《黑化前,师尊他总想攻略我》 第1章 扶光峰寒砚 “今日本该是仙君亲自为你授弟子印,可事发突然……” 高台之上,鹤发童颜的逍云掌门面露尴尬,“便由我暂代仙君收徒。” * 清冷宽广的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无妄剑宗大半内门弟子都汇聚于此,白色内搭外罩红色的广袖长袍,衣襟和衣角都用银线勾勒出繁复的法阵。 乍一看,像是无数稚嫩又灼热的火苗。 高台之上,除了站在前方的逍云掌门,还有十几位观礼的长老,眼观鼻鼻观心地喝茶。 逍云掌门一贯镇定的脸上透出几分不自然,想吐槽想仙君这事做得不厚道。 修仙之人重视因果,哪有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让别人代收的道理? 掌门暗自摇头,但一想到什么,又连忙在心里道几声罪过。 今天拜师大典的主人公之一,也就是掌门面前的少女。 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姿容秀美,身材纤瘦,身着内门统一的红白长袍。 她生了双柔软的杏眼,剔透清澈,轻易就能看到底,过腰的长发侧编成辫子自然垂落在身前。 单纯,无害。 这是不少人第一次见到寒砚,不由自觉地产生的第一印象。 然而听了掌门的话,她眼帘微垂,昔日里明亮动人的眼眸被浓密睫羽遮挡,掩盖住一片暗色,自带笑意的唇线往下压,显出几分沉郁。 整个人像是蒙上一层灰,叫人呼吸都微微地凝滞了起来。 吉时已过,拜师大典的另一位主人公仍迟迟未到。 今日,是寒砚迟来十五年的拜师典礼。 她三岁被那位仙君带走时,他便说要收她为徒。 后来事发突然,仙君急匆匆离开,一拖就是十五年。 见寒砚迟迟没反应,掌门有些着急,哪怕剑宗地处偏远也没什么人来观礼,但现场还有这么多本宗的人看着呢。 这可不兴当众给仙君甩脸子唉! 掌门给她传音,语速颇快:“仙君确有急事你莫要在意,待仙君出关也定会补偿于你。” 这位仙君道号长泽,当今修真界修为最深不可测者,修的乃是万中无一的众生道,曾在万年前耗尽修为护下生灵无数,向死而生成就半仙之体,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所谓修士,境界再高也不过凡躯,如何能够与真正的仙神并论? 能够被仙魔两道无数天骄心服口服尊为仙君的,现今世上也就这么一位。 当初那位仙君将她从凡尘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带出来,还放言说要收为弟子,惊呆了一众修真界大佬。 都暗暗观察着这个年仅三岁的凡人小孩,倒底有何逆天的天资,又或者有何特殊之处,才能入了仙君他老人家的法眼。 然而,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寒砚天赋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在她头上师兄师姐的光芒照耀下,更是黯然无光,一度在修真界查无此人。 再加上仙君并未正式举行收徒仪式,她这个仙君弟子的身份多少有些半尴不尬的。 不过这些外界的风风雨雨并不影响剑宗的弟子,更不能影响如海绵一样疯狂汲取知识的寒砚。 听到传音,寒砚如梦初醒地眨了下眼,温软的杏眼带着疑惑看向掌门。 啊……掌门师伯好似误会了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掌门对她眨了下眼睛。 见她回神,掌门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遍。 寒砚不欲解释,笑容无辜:“弟子寒砚,谨遵仙君法旨。” 她双手恭敬接过掌门递来的弟子令牌。 质地奇特的玄色令牌上刻着: 扶光峰——寒砚。 * 寒砚自幼便在做一个梦。 梦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怪异景象。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们穿着古怪,不需要依靠灵力法器也可以飞天遁地,日行千里。 与她认知中的浮华界截然不同,但她诡异地觉得熟悉。 她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所见事物的名称,却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知晓。 直到掌门站那叽里咕噜开始念台词的时候,一个自称“掌门养成系统”,简称“系统”的不明生物找上了她。 在一众大能的殿中,无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宿主你好。你本是异世之魂,因缘巧进入这个书中世界。】系统告诉她。 【然而婴孩的身躯无法承受你的灵魂,我这才申请先暂时封住你的记忆,以免夭折。】 系统说完,那层隔绝了所有记忆的透明玻璃哗啦碎掉,连同一本故事大纲齐齐涌入她的脑海。 寒砚的疑惑随之破解。 她死了,死后穿进了一本名叫《斩仙》的话本中,还成了一个推动暗黑流男主复仇的工具人。 不仅她,整个宗门都整整齐齐地在剧情开头就拿了祭天剧本。 在这个故事中,有个和她同名的角色,是男主自幼相伴一同长大的青梅。 青梅天赋较好,性格温柔内敛,还有个仙君当师父,怎么看都有个光明坦荡的未来——如果她不是男主青梅的话。 当前的世界名唤浮华界,大体分为五域。 修真界和魔界,凡尘、妖域和鬼域。 万年前,仙魔大战,浮华界死伤无数,剑宗掌门人将宗门迁至靠近两界相交处,魔界进攻修真界的必经之地,作为抵御魔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此地灵气贫瘠,妖邪众多,条件不可谓不艰苦。 因而无妄剑宗的这群剑修,不仅穷,而且疯,不疯的人要么早就选择下山,要么早早葬身妖魔腹中。 如此,剑宗也就成了魔族的眼中钉。 魔族生性残暴,嗜血好斗,不事生产,一直对富饶繁华的修真界虎视眈眈。 剑宗众人从未懈怠,然而终究百密一疏。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无妄剑宗看守万年的苍穹塔被内应算计倒塌,同时,长生渊封印被破,魔尊出世。 ——是的,他们把人魔尊关在自己家。 寒砚:…… 剑宗被魔界里应外合打得措手不及。 隔绝魔界的界碑破碎,魔界大军悄然而至,毫无准备的剑宗众人一边奋死抵抗,努力拖延,一边向其他仙门请求支援。 眼看护山大阵即将分崩离析,仙门支援抵达。 狠狠地从后方捅了剑宗一刀。 剑宗掌门,二十二位长老,上万弟子,在这场仙魔勾结的阴谋中中尽数陨落,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皆被血洗一空。 尸山累累,血海翻腾。 仅有男主一人在青梅的拼死相护下逃脱。 男主自此隐姓埋名,一边躲避追杀,一边修炼,在这一过程中经历了红颜惨死、恩师惨死、友人惨死……可以说凡是和他有点交集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寒砚:灾星,不接。 结局男主虽成功手刃仇敌,不仅除掉了魔尊,还揪出了仙门的一干叛徒,但他终究在复仇的路上逐渐迷失本心,手上沾染上了无辜人的鲜血,渡劫飞升时没逃过心魔,在雷劫下化为飞灰。 在这个大纲里,不管正派反派,有名字的都死了。 系统估计她消化得差不多了,蛊惑道:【只要完成任务,宿主就能改写悲剧,并获得此方天道相助,回到原来的世界。】 寒砚平和地在脑海中回它:“我为什么要回去?” 她直接忽略掉系统前半截话。 在原来的世界,她无父无母,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了无牵挂,孑然一身。 系统疑似卡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干脆不要脸地当没听见。 自顾自的:【掌门养成系统,顾名思义,等你顺利当上掌门并交由上头审核后,便算完成任务。】 【请宿主注意!不能投机取巧另立门派,必须是你现在所处的无妄剑宗;不能采取不正当竞争;不能实施直接或间接有害剑宗、剑宗弟子乃至修真界之事。】 【根据时空安全管理局之系统指导手册第一千三百零一条,对于新人宿主,系统可根据具体情况,在任务正式开启后酌情给予宿主新手适应期,以及一次读档重来的机会,请宿主尽快适应并完成任务。】 【任务进度:0%。】 作为电子生物,系统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所有。 剑宗掌门道号逍云,合体修为,一共收了两位亲传弟子。 一个是培养多年的继承人,如今正在外面历练的大师姐风无双。一个便是暗黑流男主,四岁入门被大家戏谑称为小师兄的裴涣。 按照故事大纲,挂逼男主一直活到了大结局,所以寒砚想要继承掌门之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更别说,无妄剑宗注定要毁在魔界众人手中。 系统陷入沉默,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 听音辨位,寒砚慢吞吞地在识海中找到了个,自以为藏匿得十分隐蔽的小光球。 “系统?我大师姐呢?” 风无双,修真界万年难遇的惊世天才。 十岁入道,一年内筑基,十五岁结丹,不到百岁就步入了元婴期,如今更是可与化神一战。 众仙门无不为之惊骇。 上一个如此天赋的人,已经是他们望尘莫及的长泽仙君。 小光球颤了下,有惊讶但没多恐慌。 早在被匆匆投入这个世界前,主系统就告诉它这个世界的任务和宿主都不简单,叫它不必慌,按部就班工作就好。 虽然中途出了点意外,导致它现在才连接上宿主脑电波。 【风无双失踪了,男主逃走后有去找过她,但很可惜,一直到故事结局都没找到。后来男主找人推演占卜,她的命星早已陨落。】 “……真是可惜。” 寒砚语气平静。 上一世的记忆涌来,几乎淹没她在浮华界十八年的点点滴滴,过于漫长的前世,让她对现今生出了游离在外的不真实感。 她像个过客,冷眼看着话本中人物的生生死死。 大师姐失踪,小师兄黑化,长老们一个不剩,偌大的宗门毁于一旦。 惨,真惨。 系统以为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师姐妹情,好心道:【不出意外的话,风无双现在还没出意外,男主找人推演的时间是……等等!】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宿主你今天拜师?!】 系统的电子音一下子变得尖锐刺耳,滋啦的电流声让寒砚额头一跳。 只有她能看见的红色加粗字体出现在眼前,伴随着系统紧急的播报声。 【请宿主注意!现在剧情已经开启,请宿主及时做好准备!】 原文《斩仙》的开端,剑宗灭门的起点就在今天。 * 时间回到现在。 授弟子令牌之后是点魂灯,将弟子的一丝神魂融入命灯,因而命灯又叫魂灯。 宗门长辈可通过魂灯随时关注弟子的生命情况,魂灯也会记录下弟子死前所见所闻,算是大宗门弟子的一道安全保障。 “仪式完成,按照辈分,我就该改口喊你小师妹了。”逍云掌门感慨。 当初年仅三岁的小姑娘被仙君带回来后便养在他的峰头,天赋好品性佳,爱护同门,若非仙君开了尊口,他是很愿意再收这么个亲传弟子的。 掌门正要开口宣布下一道流程,巨大的爆破声震得整座大殿都跟着一颤,紧接着是山体崩塌的轰隆声,震耳欲聋。 轰——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就乌云蔽日,电闪雷鸣。 明亮的大殿瞬间昏暗下来,只剩下大殿上方稀稀拉拉的灵石散发出皎洁又微弱的光。 是雷罚。 有妖魔出世! 寒砚侧首看向殿外,漫不经心地扬起眉梢,嘴角习惯性弯起。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内门弟子,很快冷静下来,等待师长指令。 寒砚站得近,清楚地看见掌门和长老们由起初的茫然到震怒,然后唰的化作流光飞出,留下一道传音回响在大殿。 “涣儿,组织弟子前往苍穹塔。” 被喊到的少年应声:“弟子遵令。” 站在人群前方的少年看上去和寒砚一般年纪。 眉间一点朱色,红衣灼灼,明艳俊俏,同色发带束起高马尾,有种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这便是男主裴涣。 她还未黑化的小师兄。 等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 分前期,中期,后期,圆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扶光峰寒砚 第2章 魔尊出世,纷乱将起 【可惜你恢复记忆得太晚了,不然还能早做准备。魔界那群疯子把苍穹塔和仰止峰整座山都给炸了,操作太骚,剑宗的人都以为他们的目标是苍穹塔。不曾想,关押在长生渊下的魔界尊主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苍穹塔不是普通的塔,而是神器所化,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里面关押了无数恐怖的妖魔鬼怪。 要炸毁这座塔,魔界不知布局了多久,又耗费了多少资源。 【魔尊那边还请宿主尽快想办法通知剑宗高层,同时前往苍穹塔协助掌门。这是一个刷好感和声望的好时机。】 系统兢兢业业搜集资料,企图用大数据筛选出最优解。 寒砚没吭声。 她并不打算如系统所说告诉掌门。 魔尊出世,纷乱将起。 多么有趣。 她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已经见过了正道的第一人,自然也对魔尊产生了兴趣。 寒砚瞅了眼下方正在组织弟子的裴涣,果断转身往外走。 系统察觉她的意图,大惊:【宿主你还记得你只是个筑基吗?】 魔尊可是与长泽仙君境界相差无几的存在。 渡劫期圆满,距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那是看她一眼,就能叫她爆体而亡的存在。 寒砚修为在筑基巅峰,无法像长老们那样眨眼便是千里之外,只能老老实实踩着自己的法器葫芦过去。 轻笑:“我自有打算。” 剑宗地界辽阔,占据了一整座山脉,大殿位于前山,长生渊却地处腹部灵气最浓郁之地。 想来,或许便为了压制魔尊恐怖的魔气。 古籍有载,魔尊修炼魔功曾献祭了数十座城池的凡人及修士,亦以魔气诱导众多修士堕魔,促使仙门内部自相残杀。 数千年过去,仙门不再对魔气束手无策,但也绝不会想轻易面对这样一个可怕的魔头。 系统一开始还能好言相劝,但寒砚完全不理会,差点被气到乱码。 【你发什么癫?自己想找死别拉上我!】 寒砚停下,葫芦停留在半空,偏黑的眼眸清亮温和。 “其实我很好奇,我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重生在书里?而你,和你背后之人——那个名字很长的管理局,又有什么目的?” 她声音很平静,像是幽深密林中的死水静谭,无波无澜。 她分明没有再用神识窥探它。 可它却有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连核心代码都被扒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的悚然之感。 系统想辩解两句,可下一秒,它被一阵白光裹挟住! 意识到不好,它还没来得及启动自救程序,充满压迫感的神识突然如海浪涌来,无声无息,诡谲莫测,悄然间,竟已经密不透风地将它与外界的联系隔绝。 疯狂闪烁的小光球落在少女掌中,她好奇地捏了下。 系统安静如鸡。 没什么感觉,像抓住了一团空气。 寒砚在上面没有感受到半分灵气波动,也没有生命气息。 “系统,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系统不敢应声。 眼前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系统培训班的内容,它刚出场不久的智脑完全没有储存可借鉴的经验。 寒砚生前可没看过什么网络小说,对目前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不过…… “不回答么?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的话,倒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未知代表着隐患,她暂时没有心思来应付这个天外之物。 纤细苍白的五指缓缓合拢,光球在她掌中疯狂挣扎,本体像缩水一样快速变小。 本来毫无顾忌装死的系统:【宿主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已经绑……啊!】 尖锐的惨叫声震得她脑袋一阵空白。 随着一声爆破的声响,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她掌中散落,带着些灼人的烫意,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寒砚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眼睛和口鼻缓缓流出血丝。 她知道系统在出声那一刻就已经绑定了她的神魂,想要毁掉它必然遭受反噬。 但遇上她,这系统也是倒霉。 寒砚取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掉血迹,目光往下,只见两侧巨大石碑直冲云霄,散发出古老雄浑的磅礴气势,如巨剑穿破天穹。 半透明的结界时不时划过流光,彰显其身份。 这便是无妄剑宗的禁地。 她的目的地,到了。 长生渊是宗门禁地,除了掌门和长老,几乎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会有弟子闲得蛋疼,刻意触犯门规跑到这里来找抽。 ——除了寒砚。 她坐在葫芦上,像江中一叶扁舟,悠闲飘在半空。 在她的眼中,禁地被一团看不到边缘的魔气包裹着,像个漆黑的蛋。 无妄剑宗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或者说,本该注意到的。 她拍了拍葫芦,葫芦载着她围绕禁地四周绕了圈,发现每日例行巡查的执法队也消失不见。 她双手合十,默念了声阿弥陀佛,但愿她的同门都还留了口气。 收起葫芦,一落地,瘆人的寒气便像蛇一样,从脚底疯狂往上钻,冻得她一个激灵。 把魔尊关押在眼皮子底下,符合剑宗弟子疯疯癫癫,但舍己为苍生的人设。 她跺了跺脚,望不远处,并不显眼的石碑上刻有几个鲜红的大字: 宗门禁地,闲人止步。 寒砚抬手,冰霜霎时将石碑覆盖,随后碎成一堆冰屑。 头顶结界随之打开。 束缚一消失,之前被困的魔气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 百丈高魔气宛如黑色的怒海,翻涌奔腾遮蔽头顶天光,她孤零零地站在下方,红色衣衫扬起,更显身躯单薄瘦小。 渺小得仿佛下一秒就被吞没。 寒研面不改色掏出阵盘,注入灵力激活,眨眼间,新的结界将她和这些魔气笼罩。 暴戾的魔气与她擦身而过,在她周围打转,却始终无法靠近。 寒砚将阵盘留在原处,毫不犹豫抬脚往里面走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禁地。 十五年的时间,除了主人不在自动封山的扶光峰,以及宗门老祖闭关的后山,少有人比她更熟悉无妄剑宗。 不过因为记忆尚未恢复,有所忌惮,她当初并未深入。 越往里走,所见之景越发让人心惊。 以前的禁地灵气充裕,绿植无数,生机旺盛,一派世外桃源景色。 而此时,草木发黑枯萎,露出形状可怖的诡异怪石,就连地上黑色的泥土都透出令人胆寒的死气。 过于浓郁的魔气,吞噬了阳光,凉风习习,黑漆漆的一片,安静得没有半分活物的气息。 咔擦。 寒砚视力受到影响,只能以神识探路,不经意间踩到什么,她一低头,发现是一截白骨。 她眉头微蹙,禁地只有植物。 心底泛起一丝不安,同时更多的是兴奋。 红色的身影如鬼魅,飞快穿梭在浓墨般的黑色中。 很快,她来到记忆中的断崖。 长生渊?系统说的应该就是此处。 脚下峭壁垂直往下,源源不断的魔气从里面冒出,从崖底攀附而上的藤蔓枯萎干裂,幽深昏暗,深不见底。 便是此处了。 她大步上前,化作一道流光而下。 * 长生渊下,气息驳杂。 处处可见动物的残肢断骸,不少缠着血丝和皮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一支身穿无妄宗弟子服的小队相互帮扶着围成一圈坐下,有男有女,十来号人。 每个身上都带着程度不一的伤,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环境很暗,但他们不能生火,火光会引来妖魔。尽管他们本身精纯的灵气,在黑夜中也十分招摇。 “师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不然时间长了魔气入体,就更难出去了。”队伍中有弟子压低声线道。 他们从被莫名其妙拖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却感觉一辈子都快过去了。 数不清的威胁潜藏在黑暗中,时不时搞一出偷袭,实力还一个比一个强悍。 一开始这群人还热血上头,一个比一个亢奋,提着剑想要杀出重围。 然而在魔气包围中,他们灵力运行受阻,手中的剑也逐渐被侵蚀。 再这样下去,别说他们会没命,剑也会失去灵性沦为废铁。 这对于爱剑如命的剑修而言莫过于天塌了。 被称作师兄的青年脸色也不好看。 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微冷,俊美秀气的脸上满是凝重。 “天人无绝人之路。”常笑只能这么安慰师弟师妹。 结界内禁飞,以他们的修为完全无法突破禁制御剑飞行。 也就是说,一旦手中丹药用尽,灵力不足以抵御周围魔气,他们也就离死不远了。 “师兄小心!” 常笑比发声的弟子反应更快,手中法剑出鞘,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凛冽剑光。 等其他人拔剑出鞘,常笑已向偷袭的妖物飞身而去。 “什么怪物?” 凭借剑光,小队众人模模糊糊看见个,巨大的,生有鸟翼却又仿若虎豹的妖物。 “是化蛇,不,是被魔气侵蚀的化蛇!” 长剑落到妖物身上摩擦出滋啦炸开的火花,常笑另一只手掐出剑诀,光芒大盛照亮一瞬,在场之人这才看清敌人面貌。 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① 仅在书上出现过的怪物,朝他们裂开满口鲜血的大嘴。 常笑是金丹后期的剑修。 即便剑修素来以能越阶对敌、强悍善战闻名,但他之前为了保护同门受伤,再加上环境限制,实力最多发挥七成。 “咣——” 双眸明亮的青年手中长剑一转,在左手掌心一划,鲜血迅速被吸收。 他周身的气息猛地上涨,就连入魔后脑子不清醒的化蛇也感受到了威胁。 其余弟子默契地迅速结起剑阵,将化蛇包围,给常笑拖延时间。 面上染血的青年冷静吐出一字:“破!” 万千皎洁如月的剑影纷飞,毫不留情地划破化蛇的豹身,穿透其庞大的身躯将其钉在剑阵中。 化蛇仰首哀鸣,人面血瞳,黑雾缭绕,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它拼命挣扎,一身血肉被剑气削落,暴露出一节节白骨。 几息过后,它最终脱力瘫软在地。 神经紧绷的众弟子松下一口气。 常笑走过去正准备补刀。 “!!!” 剑影消散,化蛇张开血盆大口,幽光森森的毒牙朝常笑的脖子咬去。 灵力耗尽倒地的弟子们目眦欲裂。 常笑躲闪不及,只能抬手去挡。 腥臭味扑面而来,常笑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下一刻,他腰间一紧,被猛地往后拽去。 化蛇见猎物逃脱,蛇行而上紧追不放。 “师兄——” 化蛇的速度很快,但常笑被带着远离的速度更快,他脸色青白,这次是真被拖拽得快吐了。 这位高人究竟是想救他还是害他? 纤细素白的手搭在他肩上,一用力,往执法队弟子方向精准一推。 常笑摔在人堆里,被师弟师妹们手忙脚乱地接住,疯狂往他嘴里塞丹药。 哭着喊着让他别死。 被嚎得头晕的常笑:求放过。 寒砚于半空迅速调整姿势,一边后退,一边空荡的左手上出现把银白的无弦长弓。 停云弓,众所周知的无妄剑宗小师姐的标志性武器。 她手指弯曲,似闪电蜿蜒的弓弦在她指尖出现,三支冰箭凝成射出。 “咻——” 和冰箭同时的是自化蛇后方破空而出的剑光。 化蛇本就重伤,在两方夹击下,不甘地发出哀鸣,落地断为两节。 陌生的剑光控制得极好,多一分都会波及到和化蛇距离极近的寒砚。 这样精准的一剑,时常和同门友好切磋的寒砚断定,来者绝不会是剑宗的年轻弟子。 她嘴角翘起,指尖摩挲着弓身。 会是和她一样的变数吗。 “小师姐!” 小队的弟子们扶着常笑去往她身边,警惕又好奇地看向她所看之处。 化蛇身上忽然闪过青光,长剑收敛了光华,拔出剑身飞回黑暗中。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并非是剑光,而是把切切实实的剑。 青光剑回到主人的手中。 来人目光温和望向寒砚等人。 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十**的模样。 一袭青衣,身形颀长挺拔,眉眼似水墨画浓淡相宜,又带有几分飘渺柔和的出尘仙气。 肤色冷白,乌发半挽,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与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好似融化了四周的黑暗,叫其难以浸染他半分。 他的眼里夹杂着两分愁绪,像蒙上了层雾,落到寒砚等人身上时,化作令人心悸的、沉重的悲伤。 无妄剑宗的弟子们恍惚间,仿佛看到庙宇中端坐高台的神像,悲悯地看着众生。 修真界美人无数,可以说因为有灵力滋养,就少有长得磕碜的,但如来者这般出色的却也少见。 气氛一时间冷凝下来,常笑作为被救的人,主动上前行了个同辈礼。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在下仰止峰连溪长老座下弟子常笑,也是执法堂大弟子,负责今日禁地巡逻的队长。” 剑宗有七大主峰,以掌门所在的开阳峰为首,此外还有无数次峰,分别被划分给各位不同身份境界的长老。 仰止峰便是七主峰之一,主要负责苍穹塔和执法堂。 剑宗或许有人不认识整日充当甩手掌柜的连溪长老,却没有人不认识执法堂大弟子常笑。 少年回礼,收敛起眼中的情绪。 寒砚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有些眼熟。 队伍中有人偷偷给寒砚传音:“小师姐,这人谁啊?好像没在内门中见过。” 如此出色的人,不该在宗门内毫无存在感。 “不知这位道友该如何称呼?”常笑问。 能够出现在禁地的人,就算没有穿弟子服也理应是门内弟子……吧。 少年闻言一笑,笑中有着他们看不懂的释然和……慈祥? “我姓君,单字一个屿,扶光峰弟子。”他说着,手中出现一块弟子牌。 各大宗门的弟子令牌都是特制的,很难被人造假。 哦,扶光峰的啊,难怪没…… 等等。 众人脸色微变。 他说什么峰来着? 扶光峰? 这可是那位仙君的住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君什么时候还收了除寒砚以外的其他弟子? 一群人八卦的目光在寒砚和君屿之间滴溜溜得来回转。 寒砚:“……” 应仙君要求,扶光峰上并未安排有弟子照应,就连被口头收徒的寒砚这么些年也从未被应允去扶光峰。 寒砚老神在在,只当作没发现师弟师妹们看热闹的小眼神。 ①“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山海经》 停云取自陶渊明的“停云,思亲友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魔尊出世,纷乱将起 第3章 午夜梦回 不同于神经大条的同门,寒砚没有被少年过于仙气的皮相糊弄过去,他一开始看他们的眼神过于奇怪,诡异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诵经给他们原地超度了。 他不像同龄人,甚至不像个正常人。 “这下方形势不明,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出去。宗门今天可是出了不少乱子,出去后执法堂的大家估计有的忙了。” 寒砚不打算说穿,她还记得今天来此的目的是魔尊。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不少恢复灵力的丹药,以及隔绝魔气的法器塞给常笑。 对于她可爱的同门,她一向是个大方善良的小师姐。 “劳烦师兄一个人照顾师弟师妹们了。”寒研眼含担忧:“崖下情况复杂,这魔气不知从何处而来,你们先想办法出去,我且去调查一番,魔气狂暴,必不能让其出去危害宗门。” 扒拉着寒砚的师妹急切道:“小师姐,这长生渊妖魔横行,你……” 常笑拍了拍要劝阻寒砚的师妹。 “我相信师妹。待脱困后,我希望能够亲自为师妹送上谢礼。” 寒砚回以微笑。 啊,谢礼什么的,还是等他们都能够完完整整地离开这再说吧。 * “此地危险,我先将你们送出去。” 常笑诧异地看向君屿。 从一开始,这位师兄的视线就一直黏在寒砚师妹身上,表情说不出的诡异,他忍不住开始怀疑,又是一个痴恋师妹不成的倒霉弟子。 师妹离开时,这人脚都抬起来了,却又生生忍住。 “你们出去后,将这枚传音符交给掌门,告知禁地之事。”君屿神色郑重,隽秀的眉眼冷凝。 怕他不重视,他强调:“此事事关重大,乃仙君所托,不可敷衍。” 长泽仙君是扶光峰之主,他又出自扶光峰,和仙君有交集倒也没什么问题。 常笑神色一振,接过君屿递来的传音符,抱拳行礼: “常笑定不负所托。” 君屿点头,白玉无暇的面上浮现几分满意之色。 离开大部队后,寒砚目标明确地往某个方向而去,时不时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凝神感知空气中的魔气流向。 她速度极快,所过之处只见残影,若是叫旁人看了,必然会怀疑她筑基修为的真假。 “咻……” 冰晶穿过魔物的脑门,血液在刹那被冰封。 她随手解决掉挡路的妖魔,表情烦躁。 禁地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她循着魔气来的方向前行,一路不断遭到妖魔阻挠,像是有什么东西刻意驱使它们来绊住她。 而她似乎陷入某种法阵,几乎是一直在原地打转,但这也仅仅是猜测,毕竟这下面的环境几乎一模一样。 忽然,寒砚抬眸,停云弓出现,她熟练地旋身拉弦。 冰箭呼啸而去,寒冰灵气所过之地,魔气惊慌退让。 遮掩视线的魔气散开,露出悄无声息坠在她身后不远的少年。 三只冰箭还未近他周身三尺,便在半空悄无声息湮灭。 君屿长发被动荡的魔气拂起,宽大的衣衫下,身躯尚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轮廓逐渐清晰明朗。 他定定地看着寒砚。 寒砚挑眉。 她此番有心试探,用了足足九成灵力,若是一般修士别说躲不开,就算躲开也要丢掉半条命。 寒砚歪着脑袋,唇角弯起,眼神清澈,活脱脱就是个单纯又好奇的小姑娘。 “你跟着我做什么?” 可君屿知道她并非如此。 她聪慧,机灵,像只狡猾的狸猫,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你要去做什么?” 寒砚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缓步朝他走去:“小道长,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少年闻言,浓密的睫羽一颤,飞速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惊讶。 “……不曾见过。” 寒砚看向少年的脸,隐隐感到熟悉,但每当她要抓到那丝痕迹的时候,就有双无形的触手在阻挠她、蒙蔽她。 试图捂住她的耳朵,遮掩她的双眼,让她不能看、不能听,想让她成为聋子、瞎子,成为它手中的提线木偶。 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她明明应该知道是什么! * 昏暗的深渊下,寒砚比君屿想象中的还要从容,轻车熟路的样子让他止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已经和魔族勾结。 君屿落后寒砚半步,温和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少女侧颜恬淡美好,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即便她在自己眼前虐杀无辜,也会忍不住相信她怀有苦衷。 君屿:“!” 他肩上倏地一紧,整个人压在身侧漆黑的石壁上。 面前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充盈鼻尖,让他不太适应地侧过头。 人第一反应最不会骗人。 寒砚扯了扯嘴角。 他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貌似对她的突然接近习以为常,甚至颇为纵容。 这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同样的无论她如何顽劣,都只会温和地看着她,笑得仿佛没脾气。 她那时没有记忆,年纪又小,本能地试探身边人的态度。她想要看看,这个将她带走,说要当她师尊的人,底线在哪里。 又一次在山上滚了一身泥,撕掉他准备给她启蒙的书本和字帖,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蒲团上,等着他发火露出狰狞可怕的本来面目。 年仅三岁的小寒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待着被再次抛弃。 青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生气。 他在她身前蹲下,极长的乌发压着青衫堆叠在地面,那张比画还好看的脸带着担忧,眉间细长的银色道纹,更衬得他宛如神明般圣洁出尘。 年纪小小的孩子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去形容,却觉得这世间没人能比她师尊更好看。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宽厚温和的手落在她头顶,极轻地揉了揉。 小寒砚呆住,睫毛颤抖,浑身僵硬地摇头。 没有人欺负她,新认识的大家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大师姐。 青年掐诀将她身上的泥清理干净,将小寒砚松松环在臂弯中,咬字清晰缓慢,极有耐心地教她识字。 一遍又一遍,不胜其烦。 无论她怎么闹腾他捉弄他,他总是笑着给她收拾烂摊子,不批判不指责,好脾气地任她胡闹。 可惜,不到一个月,他还是抛弃了她。 * 君屿,或者说长泽仙君——君轻离。 修士的记忆总是漫长而清晰。 譬如他总是在午夜梦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寒砚时的场景。 修真历两万六千八十七年三月初一,他随天道指引前往人界,在一处荒凉破败的庭院中寻到了个脏兮兮的三岁孤女。 瘦小的孩子脸上沾了泥,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裙上全是灰,发黄的头发像枯草一样乱糟糟地披在身后。 因为太瘦,显得眼睛大得出奇,女孩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他。 她半个身子藏在柿子树后方,发间落了根枯草,远远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眼里有好奇,有惊讶,唯独没有害怕。 怕吓到她,他没有上前,只是待在原地酝酿措辞。 很突然的,她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了声。 “道长!” 虽然修道,但他其实很少穿道袍,亦如今日,随意着了件青色的衣衫。 小姑娘胆子很大,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不闪不躲得抬头看他。 见她吃力地仰起头,他蹲下与她平视,笑问:“你可愿意随我离开此地?” 他没有问她为何喊他道长,只以为是小孩见识有限,将他当作凡间的道士。 “我会教你术法,护你长大,从此不会再一个人,无人照拂。” 他不曾收过徒,平日也少与人接触,这是他头一回笨拙又认真地向一个孩童许下承诺。 小姑娘歪着头,似是对他的话一知半解,又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他正打算和她通俗地解释一番,小姑娘扑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脆生生的:“我相信道长。” 于是,他带她回了剑宗。 君轻离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机会回到仙魔大战前,回到剑宗被屠前,回到……他乖巧懂事的徒弟,入魔叛宗前。 那个自称“好师尊养成系统”的生物,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能力,令时光回溯,死人复生。 系统:【我需要你做的事很简单。一、做一个好师尊,把误入歧途的徒弟教导成品行兼优、人人称赞的三好修士;二、徒弟对宿主的好感度达到100。(注:好感达20开启好感系统)】 【温馨提示:二者属于必须完成的强制任务,强制任务失败,一切将回到原点,请宿主务必重视。】 【任务进度:0%】 【徒弟一·寒砚好感:0】 系统找到他时,他仅存一缕残魂,被禁锢在修真界上空。 听它提到寒砚,他本能往下方看,死亡之后,他视野古怪地不受地域限制,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魔界魔宫里,歪坐在魔尊宝座上的女子。 她容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手上黑气涌出,掐着个魔修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魔修越痛苦,她笑得越开怀。 在她身上,似乎早已看不到昔日正道弟子的痕迹。 她是个魔修。 君轻离其实对这个弟子并不熟悉,但那一刻,他觉得她应该心情不是很好。 “我答应你。” 子不教,父之过。 弟子走错了路,自然是他这个师父教导无方。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破败的浮华界像玻璃碎渣一样,被神秘的力量一点点粘回原状,好似一切都不曾发生,一切都不曾改变。 【宿主,不管发生什么,请不要忘记你的任务,只有完成任务,你才能一直留在这个时空,查找你想要的真相。】 系统实在是害怕,害怕这对师徒一个德性,上一秒正常下一秒发癫。 就算从这位仙君前世的经历来着,他是个正常不过甚至还有些心慈手软的修士,但系统赌不起。 谁知道主系统给的保命手段能不能用第二次。 君轻离闭上眼睛,“放心,我不会拿一界生灵开玩笑。” 系统:【你这个徒弟,在原来的世界身世凄惨,自杀而亡。根据系统库筛选的信息,这类人极易敏感缺爱。你只要好好关心她、爱护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无条件站在她身边,以真心换真心,就能避免她走上前世的老路。】 君轻离思索了两秒,然后道:“你既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为何不能直接告知我前因后果,如此不是更方便你我完成任务?” 系统:【……】 没想到老实人也会套统话啊…… 系统感慨完,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事情比较复杂,有些事情我想你也更愿意眼见为实。甚至,有时亲眼所见也未必为实。】 最后一句话,系统意有所指。 * 两人经过那一遭,气氛愈发僵硬。 寒砚没对他做什么,反而期待他做点什么。 她总要确认些东西。 越往深处,浓郁的魔气越让人难以抵御。 寒砚脸色微微发白,额头碎发被冷汗打湿,一双漆黑的眸子却亮得瘆人。 她状态不对。 君轻离一路上都仔细留意着寒砚的情况。 他如今虽只是分身,可修为也远比寒砚深厚,这点魔气还无法影响到他。 “你……” 君轻离伸手去拉寒砚,修长的手指却=从她逐渐透明的衣袖穿过,他蓦然神情一变,脸色苍白。 没人比他更清楚长生渊下有什么。 寒砚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疑惑,她张嘴说了什么,但声音已经被隔绝,君轻离没听到。 魔气瞬间将她吞噬,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她前世也来了此处…… 君轻离袖子下的手不停地颤抖。 第4章 杀同门如喝水 魔气将寒砚带走,将她扔进了个更加黑暗的空间,完完全全伸手不见五指,阴冷死寂,恍如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静到她恍惚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缓缓流淌的声音。 寒砚散开神识,很快碰到一层壁,她没有做什么,安静收回神识,对带走自己的东西有了猜测。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两个时辰。 逐渐分不清时间流逝,空气被魔气挤压排斥,她漂浮在半空,脚踩不到实地,张嘴发不出声音,双眼看不见活物。 她被囚禁在这个不知在何处的空间。 张牙舞爪的魔气抓住每一个她看似放松的空隙,拼命向她靠近,想要钻进她的身体,控制她的神志。 她盘腿坐下,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轻点膝盖。 猜测着君屿的身份。 不,其实没什么好猜的。 那人的长相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仙君,气质也几乎一模一样。 至于什么更沧桑? 他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沧桑点怎么了! 寒砚自顾自地给君屿盖了个身份确定的章。 魔气对寻常修士而言或许是个麻烦,但对寒砚并不能造成实际性伤害,对于周围的魔气,她连给个眼神都吝啬。 来人应该是懂一点时空相关的法术,紊乱的时间,封闭不明的空间。 想要逼她发疯入魔? 真是无聊至极的手段。 时间一点点过去,寒砚不确定真实的外界过去多久,但她耐心有限。 她觉得久就是久。 “还不出来吗?” 面带微笑的少女掌心向上,灵光在她指尖聚拢,并不耀眼,却蕴含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环绕在她身周的魔气开始躁动,朝她疯狂涌过来。 寒砚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响过后紧接着是巨大的爆炸。 无数诡异生物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有东西飞溅过来,被她提前布下的灵力罩隔绝在外。 寒砚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 铮—— 几乎将她包裹的魔气被剑光劈开,寒砚见到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 眉间一点朱砂的少年看见是她,眼中透出几分讶异,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又立马恢复了一贯的骄傲。 速度堪称变脸。 裴涣下巴微微一抬,像个炫耀自己漂亮尾巴的大红公鸡。 他甩掉剑上的妖魔血液,语气故作冷漠:“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折腾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寒砚不解,低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手背上出现了三道黑色指印。 她擦了下,确定是灰尘。 寒砚:“……” 恶作剧? 有病。 “擦一下,我先带你出去。”裴涣扔了张帕子给她。 裴涣出身凡界皇室,哪怕步入仙途都还是习惯随身带着手帕,随时保持整洁,不容许自己有半分失仪。 她儿时顽劣,见他一副老古板做派便忍不住捉弄,只大她一岁的小男孩因师长教导要爱护同门,强忍着不对她发火,把自己气得快要炸开。 打打闹闹,这些年也算有点脆弱的同门情。 不过两人自半年前闹崩了以后,他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每次见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寒砚看着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绣有精美海棠花的手帕,指尖收紧:“师兄怎会在此?” 裴涣轻哼:“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你从小鬼主意多,但这里可不是你瞎闹的地方。好了,少废话,我先带你出去。” 寒砚抬眸望他,偏圆的杏眼像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 那么干净,那么无暇。 她总是笑盈的地,叫人不经意间就沉溺在她笑容中,然后又在看到她笑容之下的漠然时,猛地惊醒。 * 眼前这人,不管是容貌还是说话的习惯都的确是她记忆中的裴涣。 她不好意思道:“我腿麻了,劳烦师兄拉我一把。”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妹,就算再闹了不愉快,该帮忙的时候还是会帮忙。 “裴涣”没有犹豫,朝她伸出空着的左手。 靠近了,寒砚以为自己会闻到因为多年不见天日而带来的腐朽气息,没想到却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像点燃的香料,还带着烛火的暖意。 她顺势被他拉起,佯装没站稳朝他怀中扑去。 “裴涣”表情一变,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可怕。 寒砚似未察觉,“抱歉啊师兄,在地上坐久……” 利刃穿透血肉,远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却不是鲜血,而是喷薄而出的黑色浓雾,缠绕在两人周围,几乎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 “裴涣”面容扭曲,俊美的面皮寸寸裂开,惨白的脸上勾起个嗜血变态的笑。 寒砚笑靥如花,将她专门针对魔物炼制的匕首又往里他心口里送了送。 “你在做什么?” 寒砚恍若未闻,无情打散了面前的一团魔气。 她脸上扬起没有半分阴霾的笑,“杀魔啊,君师兄年纪轻轻就眼睛不行吗?” “抱歉,我以为是其他弟子,原来是魔物冒充的吗?” “不用抱歉哦。”寒砚闻到来人身上熟悉的香气,“道歉有用的话……” 梅开二度,匕首再度没入“君屿”的心口。 “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了,你说是吧,师叔。” “君屿”脸上出现几分真切的错愕,愣住片刻后,他看死人一样,冰冷看向杀同门如喝水般毫无负担的少女。 言笑晏晏,姿态从容。 天生的魔修啊。 “君屿”倾身,凑到少女耳边,吐出的气息森寒,如色彩斑斓的毒蛇吐出蛇信子,诱惑着天真无邪的少女。 “既然猜出了我的身份,别修仙了,来修魔吧……” 寒砚正要一巴掌扇过去,熟悉的剑光精准地落在面前人身上,她被亮得匆忙闭上眼。 身前凑得极近的魔物倒抽了口气,寒砚旋即肩头一紧,被人带着转移了位置。 带着冰雪气息的灵力,将她密不透风地护住。 没有奇怪的香气,只有冰灵力自带的冷意。 “抱歉,我来晚了。” 君屿神色愧疚,转过头望向黑暗深处,一剑劈去。 青光剑在他手中光芒大盛,他身周萦绕着寒霜,耀眼的灵力照得人睁不开眼,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光。 灵力与魔气激烈碰撞,形成可怕的黑白气旋,呜咽的狂风席卷整个空间,如魑魅魍魉恸声哭嚎,肆虐的力量似乎要将除了它们主人以外的所有生物撕碎。 砰—— 厚重的黑换成了刺目的白,灵力温和但强势地冲刷着长生渊下无穷无尽的死气。 寒砚抬手挡住眼睛,察觉到自己筑基巅峰的境界再一次松动。 他的灵力竟会引动一方天地之气…… 躯体传来撕裂的痛意,寒砚用力掐了下掌心,将丹田内内蠢蠢欲动的气息压下去。 现在可不是突破金丹的好时机。 几息过后,光芒渐暗。 寒砚试探着睁开眼,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对比起之前一片黑什么也没有的正常。 勉强还算宽广的地下空间一览无余,漆黑石壁上点着鲛人油脂制成的长明灯,燃烧的火焰显现出幽深的蓝色,并不算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 不刺鼻,甚至淡到待久了都会潜意识忽略掉。 是她在那魔物身上所闻到的香气。 顺着鲛灯往下,银白色的阵纹交错延伸至此处正中。寒砚抬眸往上,十几条赤红的锁链缠绕着一个**着上身的青年,将其悬吊在半空。 莫名幻视她之前被困在半空的处境。 寒砚神情微妙。 怀疑有东西在报私仇。 男人身材高大,破烂的衣袍松松垮垮挂在腰间,一头白发遮挡住身上大半风光,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 他一丝呼吸也无,不知是死是活。 很快,原本站在寒砚身旁的人快速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污眼睛。” 君屿没想到会直接掉到这里,皱了下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挂在上空,清楚听见他话的男人突然“诈尸”。 “哎呀真是……有什么不能看的?” 陌生的声音缱绻拖长,暧昧得像带了钩子。 寒砚好奇地歪着身子探头去看。 被禁锢在半空的人抬起头,露出张充满邪性的脸庞。 额间一道细长的红色魔纹,像浸染了血一样鲜艳。而长相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是的,美艳。 寒砚也难以想象,这个词会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艳而不俗,汗湿的雪白鬓发贴在脸侧,更添一份惹人怜惜的柔弱。 就是那盯人的目光过于阴沉怨毒。 如果眼神能杀人,挡在寒砚面前的人早已被千刀万剐。 倏地,男人跟疯病发作一样大笑。 笑得张扬,笑出了眼泪。 “我说君轻离,你扮作这幅样子是要作甚,上万岁的老东西了还学那些年轻浪荡子勾搭小姑娘?若不是有一身好修为,脸上的褶子怕比头发还多哈哈哈。” 他疯狂的视线落在寒砚身上。 “你叫寒砚?真是个好名字,本座十分好奇,你一个小小筑基是如何发现本座的伪装?” “莫不是……”男人嘴角上扬,露出个满是恶意的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根本就是老怪物夺舍。” “说够了吗。” 君屿自己被说的时候脸色还算平静,等对方提及寒砚,脸上陡然一冷。 他将寒砚挡在身后,冷不丁出手。 青光剑顺着男人耳畔擦过,赤红锁链随之收紧,发出一连串叮当响,上一刻还嚣张不已的人顿时铁青着脸,口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男人嘴角流血,装作不解的无辜样子,“你恼羞成怒做什么,莫不是……” 他的话被少女轻软的嗓音打断。 “魔尊大人也不必挑拨离间了。” 寒砚拉了拉君屿衣袖,示意他不必动怒。 君屿,或者说姓君名屿,字轻离的这位仙君,此时却并不敢回头看她。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历经万年风雪仍旧不折不弯的青竹,然而此时,那看似端方的线条透出几分僵硬,握着青光剑的指节都泛起了白。 少年人唇色清浅,此时更被压得褪色几分,清润的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忐忑。 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么轻,又那么坚定。 “我相信仙君行事自有考量。魔尊大人以己度人,自然觉得世间众人都如您这一般……” 寒砚表情十分真诚,“装模作样,惹人厌烦。” 她的师尊,除了她自己,谁都说不得。 第5章 浮华界需要平衡 魔尊,大名镜修竹,道号浮生,人称浮生魔尊。 浮生,也是浮生仙宗的“浮生”。 据说他当初入魔时,杀死了浮生仙宗的掌门继承人,并以浮生仙宗名字作为自己的尊号。 嚣张至极地将浮生仙宗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导致现在仙宗的人听到他的名号还恨得直磨牙。 他作为修士入魔后,修炼邪法,修为大涨,一人一刀杀进魔宫,手段残忍地虐杀了上一任魔君,屠尽魔界皇族,自号浮生魔尊。 至于寒砚为何对这些很是清楚,只能说不管在哪个世界,多看书总是没错的。 剑宗藏书阁内,从上古至今的各类书籍都有保存,不管是世人恨之入骨的魔头,还是敬重有加的仙君,后人从不避讳他们的家世和姓名。 还别提其中十分令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两人都出自无妄剑宗,还是同一个师尊。 当然,碍于两人的实力,少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提这段关系。 “你倒是有点意思。”镜修竹一改之前虚弱得仿佛即将嗝屁的模样,如暗中窥伺猎物的毒蛇,叫人不寒而栗。 镜修竹眯起眼,“锦瑟。” 铮—— 悦耳琴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一开始如同圣洁的梵音,令人心旷神怡,不禁沉醉期间,短短几息过后,风格逐渐诡谲,欲要引诱人走向无底深渊。 寒砚愣了一秒,迅速反应过来,指尖夹着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去!” 另一只手掐诀,在身前竖起屏障。 抚琴之人修为深厚,却并未打算直面寒砚二人。 绵绵不绝的琴音撞击在四周墙壁,如有实质的音波回弹,赤红锁链终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 轰隆。 脚下的地面和石壁开裂,寒砚身体一晃,赤红的岩浆从地下渗出,热气沸腾。 尘土飞扬,碎石散落,俨然是即将崩塌的征兆。 此前被阻拦在外界的魔气,从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入。 仍旧保持少年模样的仙君将青光剑往身前一横,浩然剑气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琴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地下空间也不再躁动,情况暂时稳住。 少年仙君面上没什么表情,自带雾色的眼睛浮上寒霜。 停云弓出现在寒砚手中,她看向已经摆脱锁链但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的魔尊,抬手拉弦。 披上衣袍的镜修竹身形高大消瘦,他身侧站了位身穿粉白衣裙的女子,怀中抱了把七弦古琴。 她笑着回望寒砚,气质典雅,身段窈窕,冷白的指尖随意地拨动两下,像一副名贵华美的仕女图。 若非一身魔气,她更像凡界极有教养和才学的大家闺秀。 琴音催动被镜修竹用数千年时间改动的阵法,反过来将阵法主人困在其中。 君轻离是天才,和他同出一脉的镜修竹亦不差。 一些细微的变动,足以将针对魔修的阵法变成困住正派修士的陷阱。 镜修竹整理好仪容,转头就见那个年纪还不到他零头的小女修,竟敢胆大包天对他扬起武器。 呵,君轻离的弟子。 不知死活。 要不是她师父在,他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她。 “尊主,该走了。”锦瑟委婉劝道。 跟个二傻子一样磨磨蹭蹭,坐了几千年的牢,脑子还没坐清楚吗? 温柔美人十分暴躁地想着。 可惜几千年没见,镜修竹并不能看懂属下的眼神,神情狂妄且自信。 “放心,本座自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寒砚最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装叉。 冰箭眨眼已至身前,筑基修士的一击对镜修竹而言,简直是蜉蝣撼树。 他随意一个拂袖,充满压制性的魔气瞬间将冰箭打散。 “不过如……” 笑意在嘴角凝固,那张完美的脸上浮现个堪称滑稽的表情,镜修竹眼角一阵抽搐,几乎要捂着胸口跳起来。 这小妮子,简直阴得没边了! 发现他表情瞬间怪异的锦瑟:“?” 寒砚眼底荡起恶趣味的笑。 他身上每一条伤口,都会成为他轻敌的致命弱点。 镜修竹险些咬碎一口牙,恶狠狠道:“走!” 锦瑟不明所以地被拽着走。 * 寒砚下意识跟上去,一头撞在透明的屏障上,登时眼冒金星。 君轻离:“!” 这阵法短时间内不会伤人,君轻离一个没注意,她就冲上去了。 寒砚踉跄两步站稳身子,君轻离默默收回去扶她的手,指尖蜷缩了下。 经过她这么一撞,原本隐形的阵法显示了真面目。 悬浮在半空的符文泛着红光,既没有灵气也没有魔气的波动,难怪寒砚一开始毫无察觉。 她伸手去碰,掌心如触电般的麻,不痛。 君轻离看出她的疑惑,语气温和地解释:“三千年前,我自创这一阵法,非仙非魔,引界外混沌之气,专门用于关押镜修竹。” 但没想到,在他无暇顾及这段时间,这人修为被封也能如此快速地挣脱束缚,甚至将阵法化为己用。 好歹是自己亲手布置的阵法,半柱香后,君轻离将阵法解开。 “仙君,魔尊出世,您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寒砚狐疑看他,眼中闪过思索。 系统尖叫:【宿主,重生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发现!】 它对寒砚是真的有了心理阴影。 君轻离心脏猛地一跳,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别开眼,强行镇定下来。 “世间需要阴阳协调,魔尊出世是大势所趋。仙门繁华已久,魔界式微,浮华界需要平衡,天道不会让一方坐大。” 简单点说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人,注定经历战火。 他与镜修竹修为相当,他困守在堕神谷,镜修竹关押在长生渊,他们谁也杀不了对方。 仙魔形成平衡,浮华界相安无事。 现在平衡被打破了,而他找不到新的平衡点。 “好了,我们追上去。” 君轻离如今身份暴露,也不必再遮掩。 ——虽说他也从未想过遮掩,在此处遇见寒砚实属意外。 手往虚空一划,足有一人高的裂缝出现,透着充满危险的深邃幽蓝,虚空的罡风从里面吹出,将地面刮出道道数十米深的沟壑。 “我如今不过分身,修为不够,你……且拉着我。” 寒砚点头,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君轻离却抢先一步拉住她的手腕。 寒砚惊讶看他。 少年仙君看着和寒砚一样年纪,身高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甫一靠近,他身上干净柔和的灵息近乎将她笼罩。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君轻离急忙扭过头,被几缕黑发遮挡的耳尖通红。 “走吧。” 灵力趁机在寒砚体内游走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君轻离不禁松了口气。 寒砚被他带着,眼睛一睁一闭,便已从深渊出来,来到黄沙与绿植相交之地。 往前看,是黄沙漫天,苍凉雄浑,似远古苍龙横卧无银的大地;往后看,是古树蔓延,幽深寂静,一片浓重的青黑色似鬼似魅。 燥热的空气里,这是浓郁到极致的黄沙与绿洲。 界限分明。 这是寒砚看见眼前之景的第一反应。 君轻离带着她停留在两者中间,寒砚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 剧情里,魔界大军悄然破界,而现在……可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 * “磨蹭什么,赶紧撤。” 魔界阵营的飞舟上,锦瑟带着镜修竹凭空出现在九位魔界长老面前。 身穿赤色长袍的魔尊顶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浑身散发出不耐的气息,声音冷得掉冰渣。 要他说,这些自找死路的东西,非要跟君轻离硬碰硬,管他们去死? 反正不管是谁死了,镜修竹都乐得摆个宴席庆祝三天。 魔宫一共有十二位长老,站在这里的都是实力排行较前的几位,有魔修,也有魔界土生土长的魔族。 他们野心勃勃地对修真界露出獠牙,对自己的布局和实力十分自信。 今天的计划他们筹划了数千年,扯着营救魔尊、恢复魔界荣光的大旗,调动魔界的一切资源,安插内应,策划动乱,在各大仙门挑拨离间,耗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 哪里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更别说他离开魔界几千年,形势大变,还完全尊他为主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一个魔族往前站出,斗篷和兜帽基本遮掩住他的全身,抬头时,露出张黑气环绕的“脸”,看不见五官,仅两团跳跃的血色火焰充当眼睛的存在。 这是在仙魔两界都很有知名度的影魔。 来去无踪,杀人如麻,有影子的地方,都是他的狩猎场。 “尊主,我魔界大军已经整顿完毕,只等尊主发令,便可踏平修真界。” 影魔话甫一说完,脖子下方忽的一凉。 两簇火焰变得黯淡,身体飞了出去,还剩了个脑袋在原地。 镜修竹一弹指,脑袋也飞了出去。 在场除了锦瑟外,所有魔界长老皆是一骇。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脑袋或者躯体没了倒也不会死,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竟然忘了,这位主有多么深不可测和喜怒无常。 恐惧有之,厌恶有之,觊觎有之。 镜修竹无视这些各异的眼神,嘴角勾起笑,“怎么,本尊的话不好使了?” 阴郁狭长的眸子审视着剩下的八位长老,靡丽的脸上扬起令人发毛的讽笑。 “还是说,你们和那老东西同样的想法?” 锦瑟事不关己地站在一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在魔宫的十二位长老中,好几个位置都已经换了几轮了,年纪大的上万,年纪小的甚至不到一千。 至于面前的几个,年纪最大的影魔也不过七千余岁。 所以,活了上万年的尊主怎么好意思骂别人老东西? 锦瑟思绪逐渐走歪。 第6章 五域界碑 镜修竹在长生渊看见君轻离时,就知道这群蠢货的计划绝无成功可能。 君轻离脑子不好使,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而且……那个女修着实诡异, “尊主,既然诸位长老自有打算,那我们便先回魔宫。”锦瑟上前一步道。 这场对修真界的谋划锦瑟并未参与其中,这些人也并不愿意让她去分一杯羹。 锦瑟乐得少管事,光是处理魔宫杂事和惦记这位被关押的尊上已经够她头疼了。 一个人首鹿身,头上长有犄角的女性魔族僵硬笑笑:“左护法说的在理。仙门承平已久,弟子长老养尊处优,外强中干,正是进攻修真界的好时机。尊主与世隔绝多年,不了解情况也情有可原,不妨先回魔宫休养,待我等凯旋庆功。”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镜修竹扯了下唇角,甩袖欲走。 “哦,这般自信?” 轻快的嗓音从半空传来,清丽的少女盘腿坐在葫芦上,拨开云层,好整以暇地看着下方一群魔头。 镜修竹眉心一跳,这人什么时候到的?他竟毫无察觉。 在场的魔界长老也是一愣,只当少女身上有什么隐藏自身气息的宝物。 十八岁的骨龄,筑基修为。 这不明摆着来送菜的。 魔修不吃人,魔族可未必。 中年模样的红发魔修仰头大笑:“仙门果真没人了,竟然来了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灵气纯净充沛,正好给我家小乖加餐。” 肩上站了只长相奇特的漆黑魔物,面容毫无特色,如普通凡人的的老妪垂涎地盯着寒砚。 “罗里吧嗦的,哪这么多废话!” 肌肉虬结的近两米高的魔修往前一踏,咧着一口黑牙大嘴,声若洪钟。 “这小东西就交给怨女,你们同本座一起去处理界碑,那玩意儿真是个麻烦,找都不好找,找到了怎么除掉更是麻烦中的麻烦。”高大魔修骂骂咧咧。 高空飞舟之下,乌压压的魔界大军一眼望不见尽头,正在朝修真界边缘快速逼近。 被称作怨女的老妪目露精光,抬起干枯的五指,调动起强大的魔气压向寒砚。 周围灵气被瞬间绞杀干净,寒砚坐在葫芦难以动弹。 忽而,天空无预兆地开始飘雪。 透明屏障不知何时将这座飞舟包围在内,怨女的魔气毫无收敛,顿时遭了反噬,猛地吐了口血,目光阴毒地盯死来人。 “谁?!” 未知让这群魔警惕起来。 修长的青色身影携风雪出现,抬起眼睫,无形灵压如山岳倾覆,海浪翻腾,尽数的温柔和包容在此刻化作杀意。 风雪乍然凶猛,气温骤降。 除了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寒砚,以及修为深厚的镜修竹,在场的魔界长老们呼吸困难,脸色青白。 修真界什么时候出了掌门个恐怖的修士??? 镜修竹终于不再作壁上观。 同样强大的魔气与来人灵力碰撞,无边气浪荡出,激起百丈黄沙漫天。 锦瑟擦了下唇边血迹,无声站到镜修竹身后,七弦古琴抱在怀中。 寒砚望着来人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发丝都没乱一下。 她是一个人循着魔气找到飞舟的。 那位仙君的分身一出虚空就被罡风湮灭,只留给她一句“在原地等他”。 但寒砚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她直接把话当作耳旁风就追着镜修竹杀了过来。 “界碑受损,来不及通知宗门,吾拖住他们,你带着这个过去。” 在她脑中响起的声音,一如记忆中的温和。 一个玉盒落在寒砚手中。 寒砚撇撇嘴,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打算作妖。 她问:“我要做什么?” 对方回:“找到界碑,然后保护好自己。” 寒砚不情不愿揣着盒子离开。 她走后,青年这才收回注意力。 在场的八个魔界长老中,三个合体五个化神。 上一世,正是他们带人,和仙门的叛徒勾结,屠尽无妄剑宗。 长发垂至脚踝的青年眼底雾色散去,缓慢浮现刺骨的杀意。 他眉间道纹银光一闪,手中青光剑褪去平凡,湛蓝的细长剑身在阳光下流转着如月华般的碎芒,属于渡劫期的恐怖实力显露无疑。 “无妄剑宗君轻离,道号长泽,请赐教。” * 说是坐在葫芦上,其实根本就是被那个古怪的盒子拖着走。 寒砚想半路打开,手指都快掰断了也没能让它分开一条缝。 系统给剧情太少,或许从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起码在大纲中,就没有什么仙君及时出现力挽狂澜斩杀魔尊,拯救陷于水深火热分崩离析的无妄剑宗。 再大胆猜测,说不准根本没有什么穿书,不过是系统忽悠人的把戏。 寒砚又被盒子拖着在半空绕了个圈,脑子里的东西被迫甩出。 她不再多想,一边呸呸往外吐出嘴里沙子,一边抓紧盒子,让自己别被甩下去。 突然,寒砚手中玉盒脱手,在半空极速旋转出残影,盒盖打开,飞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灰色石块。 气息敛尽,乍一看并不起眼,实则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狂风以灰石为中心,卷起一地黄沙,形成看不见尽头的漩涡龙卷。 寒砚给自己布了个结界,黄沙遮掩,看不真切,直到风停沙落。 咔嚓—— 寒砚眼睛睁大,灰石表层开裂,扑簌簌往下掉粉。 啥、啥情况? 拿到了劣质混沌石? 轰—— 寒砚连人带葫芦一下被滔天的气浪掀飞。 百丈高的黑色巨石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孤寂地立于无边无际的黄沙大地之上。 万千符文如有生命一般盘旋而上,在刺目阳光照耀下金光闪烁,不敢直视。 隐隐约约间,寒砚看见仅存于上古的四象虚影,于天空翱翔,呈守护的姿态环绕在其四周。 它的出现,突兀得让人震惊,可目光触及的刹那,又会生出“本该如此”的笃定。 ——仿佛它本来就该立于此,守望着仙魔两界,直到万万年后,被无情的时间风化死亡。 寒砚稳住身体,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震撼,无端生出几分渺小荒芜之感。 万年前,五域并没未有结界阻隔,除了最弱小的凡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走出自己的诞生地,修士、魔族、妖鬼皆肆意行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地界。 是以,上古之时,混乱不堪。 后来,从深渊中爬出来的魔族第一次尝试修士血肉后,它们彻底将富含灵气的人类划到自己的食谱上,并屡次掀起战争。 愈来愈多的修士受到魔物影响堕魔,丧失理智发疯自毁。而其中有一部分人,神智并未完全丧失,他们放纵**,吞噬掉心魔转修魔气。 这便是后世所称的魔修。 与之相对的是正常修士,由于佛修和儒修占比较小,一般笼统称为仙修或者道修。 仙魔之战,又叫道魔之争。 而万年前,准确来说应当是五域混战。 尸山血海,成为浮华界最寻常之物。 直到一位少年横空出世,他被誉为整个修真界最有天赋的修士。尽管上古之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他怀着一颗仁善慈悲的心,修出最温和也最锋锐的剑气,一人一剑走遍浮华界,亲眼见到五域众多无辜生灵死于战火,悲痛之下,于雷劫中参悟大道。 最后,他以自身全部修为以及修真界最大的一座灵脉为引,布下了分隔五域的结界,又以天外混沌之石铸成作为阵眼的界碑。 从此,五域各不侵扰,相安无事至今。 这位修士,就是如今的长泽仙君——君轻离。 当然这只是古籍记载,甚至由于时间过于遥远,现在的修士们多当作传说。 毕竟没人见过那传闻中的界碑,更没人敢跑去问当事人真假。 而现在,寒砚真真切切见到了传闻中的界碑。 混沌石,传闻中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物。 它可能是一棵树、一朵花、一滴水或者一粒沙。有缘者出门即遇,无缘者一生难求。 比如此刻,她就是那个有缘者。 灰色石块消失不见,玉盒回到她手中。 找到界碑,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不过嘛,就是有点小麻烦找上门了。 少女抬手垂眸,只见宽大衣袖滑下,雪白肌肤上道道狰狞的黑色裂痕。 像琉璃裂开的纹路,下一秒就破裂成渣。 她轻啧了声。 界碑出现的动静太大,一些速度快的魔物接二连三被吸引过来,寒砚正要动手,怀中玉盒爆发出瀚海般庞大的灵压。 “唳——” 一双双血红的兽曈紧盯着寒砚,却又在灵压的震慑下瑟瑟发抖,不敢靠近她半分,但是对修士血肉的觊觎,和天性中的贪婪又让它们不愿离去。 寒砚操控葫芦往前,它们就被迫往后退,寒砚后退,它们又前进。 退进退进退进…… 魔物并未受到影响。 寒砚:“……” 有被自己幼稚到。 她终于抬手,风雪化作冰龙,一口将它们全部吞下。 冰龙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回到寒砚掌心,被她收起。 寒砚举起自己关上盖子的玉盒,眯起眼睛打量。 巴掌大的盒子在葫芦上投下一片不大的阴影,阴影里面好似有奇怪的东西蠕动。 黑影忽地蹿出,寒砚一惊。 披着斗篷的黑影不似人形,两簇幽幽跳动的火焰,高高在上地睨了她一眼。 对方却在她视线中散作一片冰凉的黑雾,眨眼间瞬移到她身后,再度汇聚成黑影。 是个半步合体的魔族。 它似乎在暗中观察了她好一会儿,确认了玉盒对它影响有限,才下定决心出手,是个谨慎的魔族。 寒砚一边躲开对方的攻击,一边测试玉盒能让对方的动作迟滞几秒。 这魔族来去无踪,她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到它身上,它下一秒又原地散开,然后又从她难以注意的死角钻出,如烟似雾,滑不溜秋。 然而寒砚不知道,对面作为化神期圆满的大魔,此时居然拿她一个小筑基没办法是多么崩溃。 十八岁的筑基圆满,放在人族里算是顶级天才。 但是再天才也不可能筑基打化神! 此子诡异! 影魔兜帽下的火焰明明灭灭,不信邪,调动起体内魔气。 日光一下被吞噬,魔气形成领域,将寒砚困在里面。 “呵,蝼蚁。” 看你这次怎么躲! 寒砚抬头,精致秀气的脸上没有表情,她似乎有些嫌盒子碍事,索性将其收起。 她活动了下指节,然后伸出手。 “轰——” 少女身后扭曲的黑影张开看不见的大口,无形撕咬吞噬掉它的魔气。 影魔惊骇地看着自己的领域被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最后凄惨消散。 寒砚见它不动,呀了声。 “这就放弃了?” 斗篷下,两簇火焰唰地蹿高,对上寒砚的视线,又吧唧一声熄灭。 它疑似瞪了她一眼,转身留了个冷酷无情的黑斗篷背影给她,唰地消失。 影魔打算放弃这个路边的点心,回去向尊上请罪。 它本来就对攻打修真界没什么兴趣,完全是赶鸭子上架,被其他长老抓了壮丁凑人头。 那群没骨气的还把它推出去面临尊上的怒火,忽悠它尊上不可能不想报复囚禁他的无妄剑宗。 等它回去它定要……嗯? 影魔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化成的斗篷不知何时被几条几乎透明的丝线缠上。 丝线宛如活物,扭动着钻进黑色的魔气中…… 什么鬼东西?! 它仿佛察觉到什么,两簇火焰大盛,浑身战栗着。 越挣扎,丝线越紧,直直勒入它的神魂之中。 斗篷下的魔发出低哑痛苦的嘶吼,原本隐匿起来的身体显露出。 寒砚驱使葫芦停留在影魔前。 一人一魔距离极近。 她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等待着什么。 许久,影魔痛苦的声音逐渐微弱,充当眼睛的火焰摇摇晃晃。 “……傀儡丝?” 它极轻的声音中透出不可置信,两簇火焰一跳一跳的。 影魔磨牙:“你一个正道修士,竟然修邪法!” 傀儡丝,乃是存在于数千年前的心傀宗秘法,属于邪修法术,以心头血为养,浸入修士经脉肺腑乃至识海。 不仅可操控修士言行举止,已臻化境后甚至可让渡劫修士亦为手中提线木偶。被控制的修士则无知无觉,生死具在主人一念之间。 当时该宗门捕捉散修练习邪法,以无辜者心头血养育傀儡丝,操控了众多化神修士甚至包括合体其大能,最后自食恶果遭到反噬,被曾经的傀儡联合十大仙门所灭。 寒砚笑容不变。 “正道修士怎么了?术法本无好坏之分,不过人心诡谲,不知满足罢了。” 她幽幽盯着影魔:“我不是心傀宗人,你也别异想天开背叛我。你不会想知道傀儡不听话的下场。” 少女手掌落在影魔头上,取走它一缕神魂。 第7章 以剑止杀,何惧妖魔 并非偶然从远处经的过魔尊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最开始看到影魔和君轻离徒弟在一块,还以为要看到那个女修凄惨的死状,没想到却是影魔被她手中傀儡丝困住,沦为她的傀儡。 镜修竹啧啧称奇,君轻离那厮竟然收了个邪修当弟子。 不,不对。 应该是这个女修自己,长成了邪修。 就是不知以君轻离那迂腐至极却又心慈手软的性子,在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后,还能不能再一次大义灭亲。 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不怀好意地想着。 镜修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躲开自身后破空而来的攻击。 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君轻离那家伙杀过来了。 镜修竹恨恨咬牙,如果不是他还要保存实力回去整顿魔界,他今天非要跟这狗屁剑修杀个天昏地暗。 镜修竹挥刀往半空一划,纵身跳进虚空。 另一边,寒砚似有所感地侧首,漆黑的眼瞳看向镜修竹待过的方向。 那里,曾有只老鼠在偷窥。 不过不重要。 她拍了拍影魔的头,眉眼弯弯,“好啦,你以后就是我魔界的人脉了,可要好好活着哦。” 她半是祝愿半是威胁地说。 被傀儡丝控制的生物,行动和思维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间,它们是完完全全的提线木偶,只要寒砚,她能瞬间要了它的命。 影魔无助地裹紧了自己的斗篷,被搞歪门邪道的女修逼得瑟瑟发抖。 界碑一恢复,结界上被人为破坏的洞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合拢,刚出魔界的大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被强势裹挟着挤出修真界。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 寒砚坐着葫芦悠哉往回,像那凡尘出游踏春的普通姑娘,路上遇见了幸运没被拉回魔界,但不幸撞见她的魔物就给顺手清理掉。 两人半路相遇,君轻离望着还什么都不知道,朝他笑得明媚的寒砚,眼底流露出伤感。 还好,此次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寒砚:“?” “……仙君这是怎么了?” 寒砚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情绪变得古怪了起来。 又乍然想起在长生渊下,他也是用这种堪称诡异的、悲伤的眼神看他们。 她搓了搓手臂,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年只是笑着摇头,他身形高大却清瘦,五官清俊如画,唇色极浅,身躯罩在宽大的衣衫下,无端显出几分微妙的病弱。 他哪怕在笑,也无法消融身上淡淡的落寞和哀伤。 “走吧,回家。” 寒砚眼睫一颤,现在心情微妙的变成了她。 回家……么。 * 浮华界很大,从无妄剑宗到此处交界,若是要寒砚坐着她那葫芦赶路,没个一月半月想都不要想。 镜修竹会空间术法,在原来的剧情中,剑宗覆灭少不了他的一份力。 君轻离不擅此道,但随手划开的虚空,这头进去那头出来,一睁眼就是寒砚熟悉的仰止峰。 这是除了主峰开阳峰以外最高的山峰,剧情中的苍穹塔伫立在山顶,一共九十九层,每一层近十米高,延伸至云间。 她平时站在山下,抬头就能看见山峰上空盘旋不止的禁制和符文,密集得让人腿软。 也是无妄剑宗布防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更别提执法堂的连溪长老修为深厚,铁面无私,斩杀妖魔无数,在浮华界有着赫赫威名。 她刚同君轻离出现在仰止峰上空,刺鼻的腥风夹杂着血气扑来,寒砚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先她一步走出虚空的青年抬眸,狰狞的凶兽被瞬间冻在原地。 “不杀掉吗?” 寒砚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山峰,不知何时禁制和符文早已不见,山间蓊郁的林木化作灰烬,原本隐在山间、并不起眼的执法堂大殿,此时孤孤单单地守在光秃秃的山上。 君轻离摇了摇头,“它们本就罪不至死,如非必要,我会留它们一命。” 寒砚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 修众生道的人,万物在他眼中并无区别,花草虫鱼、妖魔鬼怪,只要心怀善意、不作恶不找死,他都会竭尽全力地庇护他们。 “轰隆——” 刺破云层的巍峨高塔,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破了个大洞,碎砾如天女散花般坠落山顶。 洞口无数妖魔涌出,如黑色的海浪,一波接一波。 接连受创的苍穹塔摇摇欲坠,塔中控制局势的长老们逐渐难以支撑。 君轻离不再与她多说,叮嘱她保护好自己,便化作剑光飞入苍穹塔。 寒砚凝眉思索片刻,召出自己的葫芦往下。 “唰——” 被魔气控制的怪物甩动黝黑的长尾,露在空气中的獠牙涎水横流。 起初游刃有余的剑宗弟子几番对阵下来早已体力不支,互相背靠背,呼吸都透露着疲惫。 “我的老天,这塔里到底关了多少,两个时辰前解决了一批,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一批???” “怕什么!”将剑竖于身前的女修,随意擦掉脸上不知何时溅上的妖魔血液,眼眸里亮起惊人的光芒,“这些妖物,数量多,实力却不算强,最多有点暴躁,正是个磨剑的好机会!” “我剑宗弟子,以剑止杀,何惧妖魔!” “师姐说得对,有什么好累的,干它丫的!” “冲啊!!!” 几个筑基期的弟子,身着火焰般的衣袍,手中长剑如虹,一往无前,再度陷入无休止的厮杀。 望着打了鸡血一样撒丫子冲出去的师兄师姐,闻秋嘴角抽搐,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真的身心疲惫。 各种混乱不堪的腥臭气味蹿入鼻尖,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她只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脆皮大学生啊啊啊!为什么一穿过来不但要面临各种可怕的东西,还连缓冲期都没有就要去打怪啊啊啊! 就在闻秋看似发呆,实则在心里抱头痛哭时,被前方师兄师姐不小心漏掉的一只巨型蜘蛛朝她吐出大片泛着绿光的蛛丝。 等闻秋发觉不对,蛛丝马上就要贴她脸上了。 闻秋当即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小命,危! 千钧一发之际,她面前亮起一道浅蓝色屏障,那蛛丝一沾上就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闻秋捡回一条小命,劫后余生地一屁股倒在地上。 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空,仿佛被吓丢了魂。 “咦,闻长老家的小师妹?” 闻秋眼前突然冒出张美人脸,带着两分疑惑三分好奇,就连垂下的辫子,都透着几分对她的惊奇。 闻秋眼睛猛地瞪大,一下子智商和体力集体回笼,蹭地从地上坐起。 等等,她这是夺舍吧!被发现肯定会被弄死的! 寒砚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怀着作为师姐对师妹的关怀伸出手。 “需要我拉你吗?” 战场上连风和阳光都是浑浊的,但眼前的少女,言笑晏晏,清澈如水的杏眼真诚柔软,好似比这世间最剔透的琉璃都还要干净。 闻秋呆呆的,“谢、谢师姐。” 她刚穿越这具身体不久,原主的记忆还未完全消化,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女。 但她长得这么好看,心地又这么好…… 闻秋晕乎乎地伸出手,被美人小姐姐拉起。 唔,手也好软! 寒砚看着眼前明显不太聪明的师妹,脸上笑意加深。 她看到她的魂魄,和身体长得不一样呢。 年轻女孩身上穿着颇具现代风的短袖长裙,大概二十出头,看样子像个清澈的大学生。 寒砚拍了下她的肩膀,顺手解决掉一只想要偷袭的魔物,关切道:“虽然这些妖魔修为不高,但闻师妹也莫要一个人行动,它们失去神智,比平时要凶悍许多。” 闻秋一边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一边又很惧怕那些怪物,想要装一波可怜但又实在哭不出来。 她用力一掐大腿,眼泪汪汪地扒拉着寒砚,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师姐,我可以跟着你吗?” 寒砚推了下她的额头,诡异的没推动。 她语重心长:“师妹,我辈剑修,尤其是我们无妄剑宗的剑修,岂可躲于人后。” 闻秋不想做剑修,她现在只想穿回现代赶毕业论文。 不过…… 她拍了拍脑袋,发现自己怎么想不起来,穿越前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没有来自外部的魔界压力,剑宗的长老们起初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即便后面出了点意外,有了君轻离的加入,似乎一切麻烦都不再是麻烦。 在场都是剑宗内门的弟子,个个修为不俗,如今形势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还算不错的对练。 寒砚拖着不愿离开她的闻秋站在战场边缘,给同门师弟师妹们压阵,以免他们被凶兽偷袭来不及躲开。 当然,情况不严重的话她也不会出手。 剑修皮糙肉厚,平日里练习的招数多大开大合,打起来完全不顾及身后,此时挨上几下长长记性也不错。 寒砚笑眯眯地揣着手,很期待看到同门被胖揍的表情。 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裴涣和常笑,以及另外几个剑宗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是金丹期的修为。 几个还算相熟的人,彼此隔着老远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然而不知道苍穹塔内又发生了什么,底层的洞愈来愈大。 要知道层数越往上,受到的法阵制约越强,关押的妖魔凶兽越可怕。 于是寒砚就看着,逃狱妖魔的实力也从筑基期变成了金丹、元婴。 挡在前方的筑基弟子逐渐难以支撑,之前还算井然有序的局势变得混乱不堪。 在后方的裴涣、常笑等人不再旁观。 裴涣身为掌门弟子,自当控住场面。 他跃至前方,拔剑往前一劈,上一秒还挤在一起的妖魔们作鸟兽散。 剑气在地上划开几十米深的裂隙,短暂震慑住刚出苍穹塔的妖魔。 裴涣大声:“所有筑基弟子,往后退!” 抱着寒砚手臂不放的闻秋本能地抬头看去,目光每晃过一个人,脑子里就自动冒出原主所知道的关于那人的信息。 她看见为首那个红衣马尾、容貌侬丽的少年,脑海中自动浮现“裴师兄裴涣”几个字。 闻秋皱了下眉,莫名感到有几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她最终将这种熟悉归结于原主认识这位裴师兄。 就在她想破头都想不起来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人拍了下。 第8章 师妹,听话 “好了闻师妹,我该去帮忙了。”寒砚将人从身上撕下去,召出停云弓,无奈道:“你若实在害怕,就跟紧我。” 闻秋咬牙:“师姐我、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不管怎么样,在找到穿回去的办法之前,她必须要尽快适应修真界的生活。 坏消息,她穿到修真界了。 好消息,剑宗风气清正,原主父亲也很疼爱她这唯一的女儿,她也没有像她前世看的哪些小说一样,穿成什么炮灰女配恶毒女配,也没有万恶的系统逼她做任务攻略病娇失败还电击啥的。 她只需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保住小命,找到穿回去的方法! 闻秋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走路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然而真的遇上足足有四五米高,张嘴就能将她整个人吞下的不知道是魔是妖的怪物,还是差点没忍住尖叫。 寒砚见她被吓得呆住,手中五雷符如天女散花般飞出落下。 符箓炸开,轰然连声巨响。 闻秋回神,慌忙躲在寒砚身后。 苍穹塔体积庞大,大门能同时容纳十几人进出,而被炸开的洞口有过之而无不及,里面关押囚徒无数——不仅仅是妖魔鬼怪,还有寿命悠久的上古凶兽。 远处,常笑蓝衫猎猎,手中长剑举过头顶,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冷凝如霜,属于金丹期的气势大开,剑气随剑斩落,涤荡百里之内一切邪妄之气。 他剑招轻盈灵动如风,风过无痕,又无处不在。 妖魔捕捉不到他的身影,被魔气控制的大脑无法思考,转瞬间身上便多出数十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修长双指一并,划过锃亮的剑身,密集剑影所至,即便是半步元婴的妖魔也只能含恨倒地。 漫天灰尘散开,露出首席弟子修长如玉、剑骨铮铮的身影。 没了长生渊下魔气的压制,他将自身强悍的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执法堂大弟子,堂堂合体期长老的首席弟子,当是如此。 另一边。 剑气夹杂着魔气乱飞。 妖兽的妖气几乎已经被吞噬殆尽,就算拔除它们体内的魔气,恢复神智,也难以捡回性命。 与此同时,它们还会在魔气影响下凶性大发,不断燃烧精血,撕咬猎杀它们目光所及的修士。 魔物的利爪擦着裴涣侧脸而过,他手中照星剑出鞘,剑势如夜空中流星坠地。 静谧,锋芒毕露。 血花四溅。 “吼——” 魔物身上的伤口转瞬恢复如初。 这是场上最强大的一只魔,身负上古凶兽九婴血脉。 身高十丈,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 九个只长了嘴的脑袋连接着十几米长的脖子,从小山般的身躯后伸出。 它流着涎水,饥饿难耐地朝裴涣而去。 剑修最不畏战,少年一双狭长清浅的凤眼在此时亮得惊人。 照星剑如臂使指,剑气划破长空,一道道劈向魔物。 他身姿矫健,在九个不断进攻的脑袋中穿梭,最后几个轻跃落在魔物背上,奋力挥出最强的一剑。 剑光如虹斩下,鲜血喷涌,竟硬生生斩下魔物一首。 九首魔物怒火冲天,身上魔气急速膨胀,进攻愈发凶猛难以抵挡。 瞬间,其他脑袋的攻击接二连三降临。 “师兄小心!” 裴涣本能侧身,避开魔物致命一击,无数剑光从身边两侧飞过,他扬起的马尾发梢都被削落一缕。 砰—— 裴涣在空中翻身落地,咳出口血,以照星剑插地支撑身体。 尽管同门为他抵挡了大半的伤害,但他位于最前方,受到的冲击最大。 他随手擦掉嘴角血迹,凤眸湛湛有神。 再来! * “师姐……裴师兄那边看起来有点支撑不住了。” 闻秋快把自己头发都给揪掉了。 她倒不是真的要寒砚去帮忙,而是这样的场面明显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弟子可以控制住的。 闻秋这具身体比寒砚修为低,她又刚穿来很多记忆还没接收,不知道寒砚还没到金丹,只是见她一点都不紧张,想当然地认为她修为高深。 说不准就是某位暗中庇护他们这些小弟子的长老呢! 闻秋白日做梦地想着。 寒砚甩出符箓,将挡路的妖魔清理掉。 “不用担心,他们可以处理的。” 裴涣就不说了,天命主角,所有人都全死了他都不会有事。 而常笑…… 寒砚感知了一下自己放在他身上的傀儡丝。 这人并不仅仅是金丹后期,极有可能是元婴初期以上。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闻秋了。 她带着如惊弓之鸟的师妹来到苍穹塔底下,黑黝黝的巨大破洞映入眼帘。 腥臭的魔气不断从里面涌出,时不时会有几只被关押的妖魔找到出口,偶尔发生一波集体逃狱。 ……真是,麻烦。 寒砚敛眸,抬手贴在旁边的塔壁上,指尖轻轻摩挲。 不知这塔是何材质,触感温凉平滑,并不粗糙,她一时之间没在脑海中搜寻到对应的材料。 磅礴的冰灵气从她掌心下爆发,眨眼凝成几寸厚度的冰墙,将苍穹塔下的破洞堵住,塔内正在往外冲的妖魔被寒霜冻成冰雕。 她平静道:“这里本该有一道布满符咒和法阵的大门,受天道庇护,坚不可破,可抵挡渡劫修士一击。” “魔尊被封印后,魔界并无新的渡劫期诞生,但苍穹塔,一件保存完整的神物,轻轻松松被魔界的人炸开,你可知为何?” 闻秋现在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大脑完全无法运转。 她不知道这位师姐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老实摇了摇头。 寒砚也没盼着她能告诉自己答案 “当然是因为,剑宗内有魔界的人,且身份实力不低,起码是位长老。” “那人久居仰止峰,对苍穹塔的布防了如指掌,同时……” 她突然笑了声,没再说下去。 闻秋眼睛都瞪圆了,心脏都跳出嗓子眼。 长老、久居仰止峰…… 这跟指着连溪长老的鼻子骂他是魔族奸细有什么区别? 闭麦啊师姐! 连溪长老是真的会一言不合就砍人啊! 可惜眼前的师姐仿佛完全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浑然不觉地继续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师姐?”闻秋惴惴不安地喊她。 “嘘。” 寒砚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难得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她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清亮的眼底洋溢着明显的喜悦。 “师妹你要记得。” “在修真界,没有人值得信任,即便是手中的剑,也有可能背叛剑主。” “宗门、长老、甚至你的师尊,都不可能护住你一辈子,甚至你所遇见的一切人和物,本身都未必可信。” 闻秋回过神,头昏脑涨地听着眼前的师姐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方面觉得对方是真的想要提醒她什么,但是碍于某种忌讳不可明说。 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就是在纯忽悠自己。 在原主的记忆中,对这位师姐的相关信息少得可怜,导致闻秋一时间不敢轻易下定论。 原主深居简出醉心练剑,因为有个长老亲爹,很多宗门内的课都很少去,活脱脱的一修仙版宅女,不少信息都是从他爹絮絮叨叨的闲聊中得知的。 寒砚见眼前的小姑娘一副似懂非懂、不太信任的表情,不再多言。 旁人说再多,都不如自己亲身去经历。 她神识散开,转瞬间包裹着整座仰止峰,精准捕捉到那些藏在角落中的妖魔,一个个清理干净。 明面上的她不会动,那可都是她可爱师弟师妹们的陪练对象。 花费两秒钟时间搞定后,她神识缓慢收回,无意间听到被挤到外围的筑基弟子们闲聊。 以他们的修为,完全可以合作解决掉前方金丹期弟子漏掉的妖魔,刚好得到锻炼却也不会受太大的伤,故而手上一得空就开始天南海北的瞎唠嗑。 “你说,怎么就刚好这么倒霉大师姐就不在宗门呢?她可是元婴后期,一剑下来这些妖魔鬼怪就该跪地求饶!” “小师兄和常师兄也不差啊,常笑师兄还有伤在身,现在被裴师兄牵制住的那只魔物起码也有元婴的实力吧。” “都说咱们剑修战力强,可实际上能真正越级战斗的,也就这些天之骄子。” “诶我记得小师姐和裴师兄同一年入门的吧,好像还在筑基期卡着,她可是仙君唯一的弟子啊。” “筑基期怎么了,你信不信……” 后面的话,寒砚没再多听。 体积庞大的妖魔遮挡了剑宗弟子们的视线,再加上裴涣、常笑等金丹弟子们的战场过于精彩引人注目,几乎没有弟子注意到苍穹塔下,身形被衬托得格外渺小的两个少女。 寒砚手中还在加大灵力的输出,不断加固封住洞口的冰墙。 忽然,闻秋就见这位刚沉默下来的师姐,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歪头看她。 “我与裴师兄同年入门同月入道,他早在三年前就迈入金丹,风师姐更不必说,年仅二十五岁的元婴后期,乃我辈第一人。可是身为仙君弟子的我,至今仍在筑基巅峰徘徊,不得寸进。” “师妹,你也觉得我不如他们,担不起亲传弟子之名吗?” 她脸上笑容极盛,像开到极致的花。 闻秋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支支吾吾半天,她绞尽脑汁憋出来一句,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她特意加大了声音。 “师姐!如果你都不算天才,那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岂不是该原地去世了?” 寒砚被她突然大声的反应惊了下,然后噗嗤笑出声,“师妹别紧张,我不在意那些。” 她抬头看天,微微眯起眸子。 看来这位闻师妹确实不知道她是谁,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诡异的直觉让闻秋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 “劳烦师妹帮我看一会大门,我先离开半刻种。” 寒砚只当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将君轻离给的玉盒从乾坤袋中拿出,连着乾坤袋一起放到闻秋手中。 “玉盒是仙君之物,可以震慑妖魔,乾坤袋中有我画的凝霜符,你见这冰变薄了就补上一张。” 闻秋:“师姐我……” “师妹,听话……” 寒砚拍了下她的肩膀,闻秋登时身体一僵,宛如也被寒冰冻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寒砚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第9章 一剑破天穹 “你竟然对你的同门使用傀儡丝?” 穿着花裙子的木偶小人爬上寒砚肩膀,脸上用黑色的笔墨画着憨态可掬的五官,细看,发现所谓的花裙子也不过是一块针脚粗糙、市集中随处可见的花布。 相比起来,木偶的身体打磨得十分光滑,明显看出主人之用心。 明明是木偶,此时却发出类似于成年男性的声音,声音有些细,有几分阴柔。 正是之前被寒砚抽走一丝神魂的影魔,它或者他,还有个颇为雅致的名字——师无故。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傀儡丝是邪物,对道门修士可没有半点好处。” 寒砚用指尖将小人推了个仰倒,嘲笑:“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的师妹。” “你这不是废话么,能控制人心智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她嘴角轻轻翘起,笑容无害,“同理,人也是如此。” 师无故:“?” 他没听错的话,她在骂她自己? 师无故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只见眼前景物一晃,再次回神时人已经在另一处空间。 寒砚打量了下,大约是四五层的样子,被关在隔间里的妖魔实力并不强。 她嘀咕:“九十九层,有点难爬。” 师无故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直接带着他一个魔,进了无妄剑宗专门关押妖魔和上古凶兽的苍穹塔。 就在寒砚哼哧哼哧爬塔的时候,师无故用他现在木头做的脑袋沉默思考了许久,实在是想不通,索性直接愤愤开口: “你倒底是什么人?至少让我栽得明白!” 寒砚回:“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有点小天赋的无妄剑宗内门弟子。” 她单手拎着有些长的裙摆,沿着昏暗的楼梯拾级而上。 忽而又补充了句:“对了,我还有个身份是长泽仙君首徒,怎么样?吓到你了吧。” 师无故:“……” 师无故气得操控小木偶人唰地转身,发誓今天再和她说话他就是愚蠢的凡人。 气了人的寒砚心情不错,口中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地往上。 三十层……五十层,她最后在九十层停下。 再往上,都是化神合体的大妖大魔。 苍穹塔的每一层空间,都是仰止峰占地面积的两倍,塔的材质是一种产自幽冥的赤阳铁,专门克制阴邪之物,乍一看和修真界普通的玄铁很是相像。 再强大的神识都很无法穿透这种材质。 每一层都有上百个大小不一的隔间,走廊上燃着灯,光线暗淡,只能勉强透过缝隙看清里面还有活物,以及听到锁链的沉闷碰撞声。 寒砚站在走廊上,想着自己要是把它们都给放出来,君轻离会不会被气死。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外。 “请问,蛭妖小姐,或者公子在吗?”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晚辈有一事相求,想借前辈内丹一用。” 师无故被她突然装腔拿掉的声音吓得差点从她肩膀上跌下去。 牢房内开始响起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 “现在的小娃娃,怎么这么没礼貌。” “嘎,现在的人族修士哦,真不要脸,抢内丹都抢到犯人身上来了。” “人族什么时候要过脸?等老娘定要人族全部吞吃干净!” “三娘子还是这么暴躁,吱吱,新来的小家伙可要小心喽。” “……” 寒砚的话宛若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层层浪花,走廊两侧隔间里的妖魔鬼怪们叽叽喳喳的,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但这些妖魔每一个放在外面都是能呼风唤雨的存在,脾气那叫一个暴躁,没说两句就开始骂起来。 场面堪称群魔乱舞。 寒砚:“……” “我说,蛭妖在吗?” 并无妖/魔搭理。 咔擦。 寒砚面无表情松开五指,赤阳铁铸造的墙壁在她手下缺掉一块,然后变成铁粉散落。 起初,没有妖和魔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声响。 半柱香后,寒砚带着一堆妖族内丹和魔骨上了九十一层。 沉重的铁门吱呀晃动,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大妖大魔们唰地跳起,身手敏捷地将房门关上,然后飞快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 齐齐化作一团自闭的蘑菇。 呜呜呜人族好可怕。 它们才不要去塔外! 寒砚每上一层,都会很有礼貌地先询问一通。 娘亲说过,有求于人,还是要客气点,毕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虽然对方不是人,但她是个讲道理的姑娘。 于是师无故就这么看着她在每层都重复着相同的操作。 礼貌询问—被无视—动手—失望上楼。 全程旁观的师无故:“……” 苍穹塔第九十八层。 满头白发,容貌却过于年轻的逍云掌门领着十几位剑宗长老苦苦支撑。 他们盘膝坐在刻有符文的地面,本命平放于膝上,手上掐诀,灵力源源不断汇上头顶上方的浮雕。 浮雕是一面黑红色调的绘画,寒砚站在第九十八层的门口,距离有些远,看得不是很清晰。 只能依稀看见,画得貌似是一副上古祭神图,无数人或者修士虔诚地扑跪在地,朝中间的方向祈求。 而在画中间祭台上空,有一团黑色,像是天空破了个洞。 现在,纯粹到极致的魔气从那个“洞”流淌而出,又被剑宗等人困住。 魔气像生出意识一样,在灵力形成的空间打转徘徊,显得有些茫然,但偶尔又会“愤怒”地横冲直撞。 师无故也就是现在根本没有呼吸,不然真的会被眼前的“大场面”惊骇到连连倒抽冷气。 剑宗的长老们几乎都在。 一人一剑都能把他砍成血雾。 他平缓了下不存在的心跳,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差点大喊出声。 只见踏上最后一道阶梯前还完好无事的少女,此时白皙的面上缓缓流下两道血泪,唇色褪去,苍白得吓人。 寒砚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湿意,眼帘阖上,以舒缓从眼睛传来的,几乎刺进灵魂的痛意。 那幅画,不简单,应该是支撑苍穹塔运转的阵眼,被魔气激发出无差别攻击模式。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无妄剑宗一个传承万年的庞然大物,会在短短时间内轰然倒塌。 新生代弟子还不足以独挑大梁,而这些老一辈的人被尽数牵制于此。 等这些剑宗的顶梁柱回过神来,一切已成定局。 “掌门师兄,仙君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好上面?” 率先开口的是一位国字脸的青年长老,他的修为在一众师兄弟中最浅,坚持到现在明显灵力有些透支,身侧放着小堆干涸透明的灵石。 ——这已经是这些长老身上的全部家当。 没办法,剑宗除了不修剑的寒砚,几乎从头穷到尾,有点资产都全砸剑身上了。 国字脸身侧的闻岳长老一身灰白长袍,长相年轻俊秀,是在场灵力较为深厚的人之一。 腾出只手落在国字脸长老肩上,缓缓送去些灵力。 国字脸长老低声道谢。 情况远比逍云掌门想得要严重。 “我问问。”掌门咬紧牙关,单手掐诀,一道灵力飞向上层。 半响,逍云掌门脸色一白,“我联系不上仙君。” 话音落下,空气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寒砚皱眉,悄无声息离开。 苍穹塔,九十九层。 这里关押着极少数的大妖大魔,更多的是仍存于世的上古凶兽。 她曾在一本古籍上见到,妖域有一万年蛭妖,作恶多端,以杀人为乐,进入修真界不知收敛,被一大能修士重伤。 然,上天有好生之德。 修者怜其修行不易,将其锁入苍穹塔反思己过。 剑宗不少弟子对此义愤填膺,直言怒骂此等恶妖就该就地斩杀,它修行不易,那些被它吃掉杀死的凡人和修士难道就很容易? 反思?反思个屁! 寒砚不评论该修士的做法和蛭妖该不该反思,她只关心一点。 凡界的水蛭入药有活血化瘀之效,而蛭妖妖丹在此基础上,还有解百毒、促进造血以及修士灵力恢复等多种效用,稍作改良,还能融入武器,开发出更多能力。 她既然要,便要最好的。 比如苍穹塔的万年蛭妖。 如此想着,无边无际的黑雾从她身后弥漫,寂静无声,流淌到她掌心化作漆黑的长戟,她也终于踏上最后一层阶梯。 * 苍穹塔的最后一层,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宽广无垠的海面之上,风起云涌,波涛渐起,被一人一妖斗法激起的水雾浓郁,转瞬间又被锋锐剑气如布帛般撕裂。 “你境界下跌了?” 海面之上,有黑影踏水而来,手持长鞭,呼啸而出。 脚下是蓝得发黑的海水,充斥着死气和不详。 君轻离持剑一挡,湛蓝色长剑覆上白霜,被他轻轻一抖,顿时暴涨出三尺剑锋。 “但对付你,足够了。” 还记得君轻离的修士都知道,他不仅是正道第一人,还是当世第一的剑修。 一剑劈山,一剑断海,一剑破天穹。 他只需一剑。 极致的寒气将海面之上的水雾尽数凝结成冰,空气中不断响起“簌簌”的轻微声响,偶尔蹦出一声极轻的“咔”,原是无边无际的海面都浮起了薄冰。 挡人视线的水雾消失,露出黑影真容。 玉冠锦袍的男子,脸色苍白,薄唇却极艳,剑眉斜飞入鬓,下面是一双含着讥讽的眼睛。 他手中长鞭灵光闪烁,竟是由真龙龙筋制成,布满漆黑倒刺,叫人望之生寒。 君轻离这一剑,极慢又极快。 脚底接触到的海水无声凝成寒冰,顺着衣摆往上,白霜不断蔓延。 来自渡劫期的威压宛若高山压下,他仰起头,那把长剑在他眼中以缓慢的速度下降,但又快到他根本无法躲开,也想不到该如何躲开,脚下像在原地生了根,完全无法挪动或动弹。 在极致的煎熬中,剑气终至! 他束发的华美玉冠轰然碎裂,一头黑发散开,在身后被气流震得狂舞,五脏六腑移位,他“噗”的吐出口血。 君轻离提剑走进,好言劝道:“你不能出去。” 男子怒视君轻离,眼睛逐渐布满血丝,“那该死的九尾天狐夺我之位,我要抢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何错之有?就因为我入魔?君轻离,你自认君子,我从入魔起可曾伤过半个无辜,你们凭什么将我镇压于此!” “万年了!能有几个万年,你们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