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男朋友吗?》 第1章 一杯咖啡 渐渐雨点从天空坠落,将浅灰色的石板路打得稀零斑驳。 周巡后知后觉感到后颈处的湿润,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伸手摸了一把。 这一抬头,他才惊觉不久前还艳阳高照的天,早已在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暗沉的云翳。 周巡迅速低下头,挂在脖子上的号码牌快要垂到地面,他手指飞快点击屏幕,已经进入尾声的游戏很快结束。没等结算界面出来,他已经按灭屏幕站起来找地方避雨。 他朝前小跑了两步,又突然折回来抱起刚才随手放在地上的建筑模型才继续跑。 雨下得越来越急了,噼里啪啦拍在路面上,周巡紧贴着墙边,袖口裤脚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打湿染上点点深色痕迹。恰巧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在雨声里显得很微弱。 周巡按下接听贴近耳边,一道称得上是冷淡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学校临时有个会要开,周老师走不开,托我去接你。他应该给你发消息了吧?我还要有会儿才能到,你找个地方躲躲雨等我。” 即便周巡在接听前没仔细看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但凭着这独特的音色,也很快能分辨出对面是谁。他爸身边的助教。 周巡探头张望四周,瞧见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个咖啡馆,边朝那边快步走边对电话里的人说:“盛誉大厦十字路口前面有个咖啡馆,我在那里等你,蓝青姐。” “好。” 对面挂了电话,眼看到了咖啡馆前,周巡顺手把手机插进衣兜里,大迈步过去拉咖啡馆的门。 不巧,馆里有个人正要往外走。 他人还没站定,手刚碰上门把手玻璃门就被人向外推开,周巡收不住力,只能努力朝后仰头,才避免了自己的脑袋跟玻璃门来个震天动地的亲密接触。但躲是躲不开了,好在他怀里还有个建筑模型,替他挡下了玻璃门的一击。 除了差点把建筑模型扔出去,胸口还有点疼外,周巡感觉良好。 “抱歉,我没注意到门外有人,”殷池签一手握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目光不经意扫过周巡身上时似乎短暂地愣了半秒,而后他继续顺着之前的话往下说:“你没事吧?” 周巡摆摆手说:“没事没事,是我出现的太突然了,你没看到才正常。” 面前的人一身正装马甲,领带打得规规整整压在马甲下,衣服的剪裁恰到好处地包裹住挺拔的身体,衬出男人的宽肩窄腰。他左手手腕戴着一只看着就不菲腕表,中指上一枚宽度适中的银戒,像是在这附近上班的白领,借着工作之余下楼来买杯咖啡偷偷闲。 这人穿着讲究得体不说,面容还极为英俊,周巡没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殷池签撑着门侧过身,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连脸上的笑都恰如其分,不会让人感到虚假,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热情,反而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生好感。他示意周巡道:“快进来吧,外面还在下雨。” “谢谢。”周巡礼貌客气地回他,从他面前擦身而过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里有一块整面落地的玻璃墙,像这样的店铺里靠近窗户采光好的座位向来是可遇不可求,更不用说周巡进的这个咖啡馆还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不过也许是因为下雨,咖啡馆里这时候的人并不算多,于是周巡很幸运地坐上了仅剩一桌的靠近玻璃墙的位置。 人早已经从殷池签身边走过去,殷池签却站在门前没动。他停顿片刻,还是回头去寻找那个身影。 外面天色低沉,馆里开了暖光灯,那个人选的位置不在灯下,光线从斜上方照过来只能照亮他半边身体。 那张脸在殷池签看来略有稚嫩,建筑模型和搭在胸前的号码牌被他摘下来随手放在桌而上,袖口又胡乱向上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额头前的碎发在外面的空气里沾了水汽,有些湿,正拿着纸巾一点点擦拭。 店员拿着菜单走到周巡面前,稍稍弯腰询问:“请问先生现在要点单吗?” 桌前的人接过店员手中的菜单翻阅起来。 殷池签静静看了一小会,便收回目光松开撑着玻璃门的手,玻璃门“吱呀”一声关上。 周巡拧着眉头正对菜单纠结不知道点什么时,头顶忽地传来一道醇厚温和的声音: “如果不知道选什么的话,不如试试澳白咖啡。” 周巡抬头,正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 周巡眨了眨眼睛,就听那个人再次开口。 “澳白咖啡使用的牛奶占比较少,咖啡风味很浓郁。”说着那人朝他举了举手上的咖啡,“我这杯就是,味道很不错。” 店员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默不作声地打转,殷池签站在周巡对面座位旁,询问道:“也许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当然可以。”周巡把菜单交给店员,“那就一杯澳白。对了,麻烦帮我打包。” 店员收起菜单离开,殷池签拉出周巡对面的椅子坐下,周巡看了一眼玻璃墙外,有些好奇问:“你不是要走了吗?是外面雨下得太大,没拿伞吗?” “雨下得是有点大,不过咖啡馆有免费使用的伞。”殷池签解释,“我刚才推门的时候撞到你怀里的模型了,不知道有没有撞坏哪里,要不你检查一下?” 周巡扒拉着桌子上的建筑模型来回翻看,发现模型后面的那块板子上确实有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凹陷。 殷池签显然也看见了那道凹陷的痕迹,满含歉意道:“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赔偿你吧。” “不用赔偿,就这么一点痕迹,你不说我都没看到。”周巡把模型放回去,刚才他放的随意,这会儿他特意放到靠近自己这边的桌边上,给对面的人留出空间,“这是我赶工做的,比较粗糙,而且以后也用不到了,说赔偿实在算不上。” 殷池签指了指桌上的号码牌,笑着问道:“参加比赛的作品?最近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比赛。” “我们学校的院内比赛,不是什么大比赛,你当然不会听说。”周巡也冲他笑,“这种比赛一般都是学院内部的老师们牵头举办的,说是比赛,其实就是多凑点人头交流交流,我一般称它为大型摸鱼讨论会。” “听起来很有意思。” 对面的人一脸认真,看起来似乎对这种说法颇有兴趣。 周巡哼哼道:“你参加一次就不会这么想了,尤其是当你是被要求凑人头的那个人的时候。” 这时店员走过来将打包好的咖啡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细心嘱咐道:“您的咖啡好了,打包袋提手已经帮您整理好,小心拿取。” 周巡接过咖啡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殷池签浅浅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闲谈似地说:“看你的样子,快毕业了吧?” “今年大四,还有不到一年毕业。”周巡回。 殷池签的手指轻轻摩挲咖啡杯,温热的咖啡透过一层杯壁传到他的指尖上,殷池签的眉眼弯了弯,唇角向上扬起一点弧度,半是亲近半是感慨道:“多好的年纪,你……” 周巡衣兜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响起,打断殷池签正在说的话。殷池签在周巡的注视下合上唇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请吧,你的事情要紧”。 周巡见此抽出手机,解锁屏幕最先跳出来的是先前的游戏的结算画面,周巡退出游戏点开新发来的消息。 -蓝青姐:我到了。 -蓝青姐:你先别出来,到门口等我,车里有伞,我打伞下去接你。 周巡扭头,透过水痕蜿蜒的玻璃果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有人来接我,我要走了。”周巡把桌子上的号码牌带子团成一团握在手里,忽而又停下来看向对面的人,“不好意思,要留你一个人在这了。” 殷池签摇摇头,“没关系,我也要走了。” 周巡一手环着模型,小拇指勾着号码牌,另一只手里提着店员打包好的咖啡,握着手机要去前面付款。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费力,殷池签适时道:“你看起来不太方便,这杯咖啡让我来请吧。” 周巡抬头看过去,他又说:“不管怎么说,我确实在你的模型上撞出了一道凹痕。而且,今天跟你聊天很开心。” 他又露出那种温和的恰到好处的笑,让周巡没办法拒绝。再加上他确实不好腾出手,周巡扬了扬勾在小拇指的咖啡,“那谢谢你的咖啡,再见了。” 他一站起来,整个人扑进光里,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描了一圈亮边,在这样的阴雨天里一时竟有些晃眼。 殷池签坐在椅子上看他,笑着挥了挥手:“不客气,再见。” 蓝青站在咖啡馆门口,接周巡进了伞里。 她正要伸手去拿周巡圈在胳膊里的建筑模型,周巡把咖啡塞进蓝青手里,说:“蓝青姐,这杯咖啡给你喝。东西我自己拿就好了。” 蓝青见他手里只提了一杯,问道:“你不喝?” “我不太喜欢咖啡味,而且我现在也不太想喝东西,所以才只点了一杯。”周巡说,“我对咖啡不怎么了解,这是杯澳白,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谢谢,还算喝得惯。”蓝青没再要帮他拿手里的东西,冲着不远处的车抬了抬下巴,“那就走吧。” 送出去了咖啡,周巡手上有了空间,他将左胳膊圈着的模型倒到怀正中用两手抱着。 天空暗沉,细小的雨丝被风吹得飘荡,伞下的空间在漫天的水汽里还是未免显得局促,周巡手臂上传来丝丝凉意,他正要伸手拭去皮肤上的小水珠,忽地感到一道视线在盯在自己身上。 他扭头去看,就见玻璃窗里的原本面上已经收敛表情的男人,此刻又勾出笑朝他再次挥手。 蓝青把手里的伞往周巡那边倾斜了点,提醒道:“你要踩水坑里去了。” “哦哦哦……”周巡回头,小心避开脚下的积水。 到车前蓝青拉开副驾的门,打着伞把人送进车里,再绕到驾驶位收起伞,启动了汽车。 咖啡馆里,殷池签侧过头,看那辆黑色的车在雨幕中逐渐模糊消失,手指轻轻敲了敲咖啡杯,起身去了前台。 新文嘿嘿[星星眼][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杯咖啡 第2章 又见 那雨淅淅沥沥地下一会停一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彻底停下。 昨天学院内有一场几个老师牵头办的建筑模型比赛,当天比赛结果就出来了,周巡是被老师拉过去凑数的,没得奖。但宿舍里几个室友很给面子,听说他没得奖后大言不惭地说评委是“有眼无珠”,并用大号水彩笔画了个奖状颁给他。 周巡点开宿舍群里那图片一看,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那与其说是奖状,不如说是鬼画符更合适。 一张A4纸上用红笔画了潦草的边框,用黑笔写了“重在参与奖”。几个黑字压扁了歪歪扭扭地摊开在白纸上,活像在悼念谁。 偏偏这几人还觉得自己挺仗义,想要从周巡这里讨夸。 -程越:怎么样,哥们够义气吧。 -曹骏:哥们够义气吧? -谭正奚:哥们够义气吧? 周巡看着那张鬼画符,组织语言。 -周巡:太够义气了,这我必须得谢谢。 -周巡:[/大拇指赞] -周巡:容我多问一嘴,这是出自哪位天才画家之手? -程越:谬赞谬赞,承让承让,随手一画[/抱拳] -谭正奚:我友情提供的水彩笔,不用谢。 -曹骏:我友情提供的a4纸,不用谢。 -周巡:我没夸你们。 这几位无视他的话,一唱一和地继续聊。 -曹骏:为了庆祝周巡得奖,我提议我们一起去搓一顿。 -程越:正好今天建林大道那条小巷子里的烧烤店老板回来了,老板在朋友圈说今晚恢复营业。 -程越:想吃。 -谭正奚:想吃。 -曹骏:想吃。 -周巡:想吃。 -曹骏:那就这么决定了,周巡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周巡先前往碗里倒了半杯酸奶,又切了点桃子蓝莓果粒丢进去,放进冰箱冰了会。这会正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边翻开手机上的天气看了眼。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不能再安静。周巡划着手机,从厨房柜子里拿了一只勺子放进酸奶碗搅了搅,碗边还冒着凉气,勺子磕到白瓷碗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巡:明天。 -周巡:下午可能还要下雨,明天天气好,明天去。 -程越:行啊。等明天你回来,我亲手把奖状颁给你。 周巡闻言点开图片放大看了又看,心里估摸这鬼画符砸在自己手里的风险,而后周巡不忍直视般叉掉图片,坚决谢绝: -周巡:别,心领了。奖状就别给我了,我拿着老怕晚上有东西走错门。 -程越:你这是什么话?我请问呢,我含辛茹苦、艰苦卓绝、饱经风霜画了一晚上,难道不好看吗?! 就这还一晚上?周巡咧咧嘴角,那还真是到头了。 -周巡:丑。 -周巡:别具一格的丑。 接着程越发了一连串的问号,和一条长达三十多秒的语音,周巡扣上手机,聪明地没有点开听。 碗沿浸出小水珠,周巡抽了两张纸巾垫在碗底,舀起一勺入口尝了尝,凉得沁人心脾。 周巡慢悠悠吃完一碗酸奶,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外面雨早停了,天也渐渐亮堂起来,周巡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两眼,有点怀疑手机上天气预报的准确性。 不过既然约好了明天,今天是晴天还是雨天他也不在乎就是了。周巡摸着手机玩,直到玩得天昏地暗,双眼失神,脑袋发懵,才觉得自己是该休息会儿了。 手机屏幕息了光,周巡闭上眼皮,这个天气光线并不刺眼,反而让周巡觉得很舒服。有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到他脸上,掠过他指缝,带着些潮湿,很轻柔,周巡忍不住蹭了蹭手指。 又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周巡听到细微的水声。 好像下雨了。 周巡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沙发缝里,没有睁眼。 日子总是这么悠闲,像没有头儿一样。 ……也像一场接着一场下不完的阵雨。 混着轻微的雨声和风声,在彻底进入睡梦前,周巡这样意识迷蒙地想。 . 建林大道是一条相当古朴的道路,两旁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杨树,当初建设城市的时候,特意被市局规划出来,说是要给城市保留一份“原汁原味”。 道路快尽头的地方岔出一条小巷子,程越说的烧烤店是间苍蝇小馆,就藏匿在这条小巷子最中间的位置。 周巡几人落座,立刻有一个盘着头的姑娘招呼过来。姑娘挽着袖口,模样干脆利落,她把菜单递到桌子上,迎着笑脸热情道:“你们来了呀,看看吃点什么?” 几人常来这,次数多了也就熟络起来了。曹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翻着菜单问:“小迎姐,前段时间怎么关店了啊?” 郝从迎拿一支笔在小本子上记菜,抽空回答说:“家里有点事,两头忙不过来,就关了一段时间。”末了,郝从迎把笔盖上盖子往兜里利索地一塞,照着小本子上记的念了一遍,“是这些,没错吧?” “没错。” “周巡呢?不是说去拿饮料吗,怎么还不回来?让他看看还加点什么不。”谭正奚扬着脑袋问。 郝从迎指了个方向:“那呢。” 隔着一道墙,门口的帘子向两边掀起来固定住,从谭正奚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周巡的侧身。他无论是个子还是模样都极为出挑,以至于在嘈杂到略显乱糟糟的小馆里,一眼就能看到。 此刻周巡左右两只手各提着两瓶饮料,正躬身弯着腰从前面的小窗口里跟里面的人说话。 那里面是老板串串的地方,跟周巡说话的人是烧烤店的老板。周巡自来熟,跟谁都能聊上两句,真熟了话就更多了,谭正奚对此见怪不怪。 过了会儿,周巡终于拜别老板,提着酒水饮料回来,往桌上一放,“跟老板聊天老板请的。” 程越朝他比个大拇指,“能说会道,好嘴!” 回到座位上没一会,先前点的烧烤送上来了,肉串滋滋冒着油星,几个人谁也不跟谁不客气,各自吃着胡言乱语地想到什么唠什么。 程越前段时间找了实习,正言辞激烈地输出,还辅以大开大合地肢体动作。谭正奚和曹骏一个要考公一个要考研,只有周巡什么事没有,算是他们其中的无业游民。 周巡听着程越吐槽实习公司和同事,不知怎么地,突然想到前两天在咖啡馆遇见的那个人,从肉串里抬起头,插嘴问了一句:“你们那儿坐办公室的是不是都穿得西装革履的?” 程越拖着奇怪的腔调“嘁”了声,说:“西不西装革履不好说,反正套上一层衣服,大家都挺人模人样的。” 谭正奚拍了拍程越的肩膀,“看来我们程同学的实习初体验不大好嘛。” 程越当即又愤愤接上他的话,说起来滔滔不绝。 周巡不是很饿,他停下的时候其他三个人还在吃。于是他靠在座椅背上摸出手机,一边戴上蓝牙耳机争分夺秒地打游戏,一边掺和进他们天南地北地胡扯。 周围喧闹声一阵接着一阵,周巡耳机里的声音开得很大,没一会他就觉得耳朵有点疼,摘掉耳机放到桌子上,揉了揉耳朵。 他们吃的是晚饭,从小巷子里出来天还没黑。建林大道两边的树都有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占据了大半的视线,往上看,才能看到大片的天空。 此刻霞光满布,粉的,橙的,紫的,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像网一样罩住整片天空。 “好撑。”程越揉揉肚子,朝路的左前方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家往那边看,询问着建议道:“刮个彩票?” 枝繁叶茂的白杨后面藏着块招牌,用铁架子支着,上面的字迹已经老旧泛白,隐约能分辨出写的是“好运来彩票”。 “行啊。”周巡率先回应道,“摸摸手气,看是不是好运来。” 谭正奚很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说:“就你这上课点名必被点到,小组作业必被抽查,出门打扮必刮风的运气来说,还真不好说。” 这话周巡不爱听,头抵过去反驳他,横眉怒目要向谭正奚讨个说法。 曹骏插进他们中间,左揽一个右拉一个,很正经地打断他们的斗嘴,“唉唉唉,该刮彩票了啊。脚下有个台阶,都看着点啊。” 几个人勾肩搭背推推搡搡进了彩票店,店里老板是个头发稀疏的男人,上了点年纪,身型有些发福,正躺在摇椅上扇蒲扇,听见门口的动静起了半个身子,扒拉着眼皮说:“哟,来人了。” “买彩票?你们运气好哇,今天开封了几沓新的,大奖可都在里边呢。”老板慢腾腾地从摇椅上起来,摆着手里的蒲扇走到玻璃柜台前,从里面拿出几沓彩票摆在柜台上,说:“二十的,三十的,五十的,还有一百的,刮那个?自己挑吧。” 几人各挑了几张,周巡率先刮出来了四十块钱,老板身长脖子凑过头来看了看,用夸张的语气说:“小伙子手气不错嘛,第一张就中了!我看你今天要走运哦!” “这张五十的。”周巡抬头看了老板一眼,又从一沓彩票里随机抽了一张,“而且叔,这都要晚上了,一天都快过完了,还走哪门子的运哦。” 老板摇着蒲扇给周巡脑袋扇了扇风,“别着急,叔肯定,这张就回本……” 周巡把刚刮出来的彩票立起来给老板看,老板尾音戛然而止。 “……” 一分没有,倒贴五十。 老板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收回来给自己扇风,“再来一张?这回肯定中。” 于是周巡又抽了一张。 在老板万分期待的注视下……依然一分没中。 “嘿!”老板直起身,不信邪地从那沓彩票里挑挑拣拣出一张,拍在周巡面前,“刮这张!” 周巡拿着刮板刮开那张彩票,看了看后面无表情的说:“中了,又没中。” “我就说吧……”老板拿起那张彩票,噤了声,花五十中五十,中了跟没中一样,老板干笑两声:“嗐呀,你看这事儿。这样,孩子,这张算叔请你的。” “……”请了个空气。 周巡及时收手,没有再刮。倒是程越刮出来了两百,兴奋溢于言表,旁边的谭正奚和曹骏一人刮出小几十,收手前又在程越的鼓动下挑了几张,正刮得起劲。 周巡就在一边看他们刮。他手肘拄着玻璃柜台,斜靠在上面,老板不离不弃地站在他跟前,眼睛瞅着程越他们那边,嘴却对着周巡说话,手里的蒲扇还照顾地往他脸上扇扇风,“孩子,听叔的,你的好运在后头。” 周巡扯了扯嘴角,刚要回老板,余光瞥见外面有一群人,他歪头看过去。 彩票店斜对面的餐馆里乌泱泱走出十来个人,各自朝路两边散去。过了会儿,就只剩下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那人有点眼熟,先前一群人的时候周巡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高挺的身姿实在突出,光是看个模糊的轮廓就让人觉得长相俊俏。 周巡看见他对前脚离开的人笑着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像是有些犹豫,然后一脚转进了旁边的小超市。 他想起来了,是先前在咖啡馆遇见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又见 第3章 红皮书 周巡把老板手里的扇子转了个方向,让他对着自己扇风,撑起身说:“后头有没有好运不知道,但这几张彩票很难说是好运,不过老板你人好,我就当是你对我的祝福了。我心疼自己的钱包,出去缓缓。您也心疼心疼自己的颈椎,想看就过去看吧,别伸着脖子了。” 老板伸长胳膊抖着蒲扇招呼道:“孩子你这是伤心了?别伤心啊,这有什么,大不了叔再请你张嘛!” “心领了。”周巡摆了摆手,推开门出去了。 建林大道虽说是一条老路,但有市局维护,路面很宽,两条车道两条人行道,再加上栽种在路边的白杨树,依然绰绰有余。因此道路两边的门店前都留有一小片空地,周巡从路这边走到对面花费了些时间。 他刚走到小超市前面的白杨树旁时,超市的门被推开,那人看见他竟没觉得意外,至少从他顺畅的关门动作上看不出来什么意外。 周巡往前走了两步,笑盈盈道:“好巧,又见到你了。” “确实很巧。”殷池签今天依然一身西装西裤,像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怎么样,那天的咖啡好喝吗?” “好喝。”周迅想也不想地说。 这话一说出口周巡就后悔了,那天他刚出咖啡馆就把咖啡给了蓝青,隔着一道玻璃,他肯定看到了。 而且突然这么一句……谁知道他是单纯友好地询问,还是故意的? ……又或者是两者都沾点的调侃。 但即便是没发生的事情,周巡向来装也能装三分像,他面上一片镇定,仿佛那杯咖啡在没人知道的时候真进他嘴里了,面不改色的说:“就是有点苦。” 殷池签轻笑一声,然后认可地点了点头,把左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道:“咖啡都这个味,试试这个?” 周巡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了两瓶饮料,一瓶咖色的,一瓶粉色的,他把粉色的那瓶倒到左手,又递给他。粉的那瓶他没看清,咖的那瓶,显而易见是咖啡。 这人是有多爱喝咖啡,周巡在心里嘀咕。 周巡矜持道:“不用了,你喝吧,前两天你请过我咖啡,今天又要请,这多不好意思。说起来今天该我请你才对。” “客气什么,”他说,“就是给你买的。” “……啊?”周巡有点懵。 他被周巡的反应逗到,把粉的那瓶往前递了递,“拿着吧,这次是甜的,桃子汁。” 也许是被风吹的,也许是距离他打理自己的头发过去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有几小缕发丝从他额角垂下,给一丝不苟的人平添了几分松散随意。 周巡平白觉得有点手痒,他接过对方手中的桃子汁,道了声谢,手搭在瓶盖上顿了一下,又瞥到他另一只手里的苦东西,说:“咱俩还挺有缘的……你很喜欢喝咖啡吗?” 这种苦东西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周巡暗自拧拧眉毛。 “嗯。”殷池签扣上刚打开的盖子,说,“喜欢。以前没怎么喝过咖啡的时候,有个朋友说要请我喝好咖啡,可惜一直没等到他请,我就记住了。后来自己挑贵的买了一杯,觉得确实不错,就一直喝了。” “那你这朋友真不够意思。”周巡说。 殷池签笑了笑,不可置否。 殷池签往前走,周巡也就跟着他往前走。微风从两人肩膀间的缝隙穿过,白杨叶子摩挲着沙沙作响,远处的霞光淡了些,变得柔和,却依旧绚丽。 “你要跟我走吗。”殷池签笑道,“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他们……你怎么知道我还有朋友?”周巡诧异地看向他。 殷池签说:“我看到你了,从彩票店对面的那个餐馆出来的时候。” 周巡看了眼手里的桃子汁,“所以,你才说‘这就是给我买的’?不过你怎么就确定我会过来?” “我不确定,但我不介意提前先买上一瓶。”殷池签顿了顿,朝下看了一眼说,“而且显而易见,我也长腿了。” 听他这么说,周巡笑得真切,“我发现你人真的很好。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你了,介意加个联系方式么?”说着周巡就要掏手机。 “下次吧。” 周巡脱口而出:“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话一出周巡自己先愣了一下。 这可以说是相当不过大脑的一句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 其实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他的举止和考究板正的衣着,会让人下意识跟他保持距离。但算上今天,周巡两次跟他接触下来,他好像总让人有一种什么话都可以说,说什么话都会被包容的错觉,于是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顺嘴说出来了。 即便两个人认识没多久。 周巡把它归结于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加上他总是笑着的,看过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让人觉得很好说话,也很好亲近。 殷池签转过身,一下就对上周巡乌黑的眼睛,澄澈透亮,似乎正等着他一个回答。 殷池签短暂地顿了一下,话在他嘴边转一圈,他忽然就笑了:“你不是说我们有缘吗,我想有缘就一定会再见。” 等人走远,周巡才慢慢回过味来,他拧开手心的桃子汁饮品喝了口,确实有一股甜。是那种清爽可口的甜,并不会让人感觉嘴里发腻。 周巡回到彩票店的时候,程越几个人身前的玻璃柜台上已经堆了一小堆刮过的彩票,老板正拿着彩票算钱。 “去哪了?这么久。”周巡推门的声音不大不小,谭正奚闻声扭头见他回来问道。 “看见个朋友,出去聊了两句。”周巡指了指柜台上的彩票,“中了多少?” “三十,曹骏八十,程越的正在算。”谭正奚说。 话音刚落,老板惊呼一声,大声道:“二百五!” “你二百五啊小伙子!”老板激动地把中奖彩票一一指给他面前的程越看。 程越:“……” “什么叫我二百五啊?”程越不爽地瞪老板。 老板用扇柄挠了挠头,打着哈哈解释道:“不是你二百五,是你中了二百五,你看我这嘴,没转过弯来嘛这不是。来,收款码,叔给你扫二百五。” 老板把钱扫过去,正要收起手机,瞧见已经回来的周巡,朝他招了招手。 周巡指了指自己,疑惑地看着老板,老板摇着蒲扇说:“对,就是你,过来过来。” 周巡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刚站定老板就说:“来,你也把收款码弄出来,叔也给你扫二十。” “嗯?”周巡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给你扫二十。” 周巡往后仰了仰,半天说:“您在这做慈善呢?” “叔不能让你白来啊。”老板用手里的蒲扇拍了怕自己的脑瓜,“叔平时就乐意散点财,碰见长得好看的小孩,那就更乐意了。” 程越几个人看着这边的阵仗,犹疑道:“叔,你看我们几个长得怎么样?” 老板也配合,冲那边比了个大拇指,咧嘴道:“一个比一个俊,不过这个小伙更合叔的眼缘。” 这真是大好人啊,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这个唯一刮彩票没中的人,周巡感动。 于是周巡拿着莫名其妙得来的二十块钱,跟老板说下次还来,然后和程越他们前脚踩后脚回了学校。 刚回到宿舍周巡收到一条消息,是郝从迎发来的,一张淡蓝色耳机盒的图片,周巡这才记起自己随手放在桌上的耳机忘拿了。 紧接着屏幕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郝从迎:在你们坐的桌上发现的,是你们其中谁的吗? -周巡:是我的,忘拿了。先放你哪吧,等我下次去再拿。 -郝从迎:好。 他们在路上磨磨蹭蹭,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闲来无事,周巡撺掇着几个人打游戏,吵吵闹闹地又到很晚。 外面亮着的各种城市灯光浩如烟海,连同闪烁着的车流不息,透过落地窗映照进来。 殷池签拿着手机,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没人的时候他通常习惯收起情绪,现在屋里黑着灯,他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外面的光投在脸上,无端显得他有点冷淡。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他想了想,直接给对面拨去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很快接通。 “喂?” 电话那边夹杂着些不清不楚地风声,连带着人生都变得模糊,殷池签道:“你在外边?我刚看到你给我的消息,给你回个电话。” “在外边,风有点大。”那边说,“你刚看到消息?不应该啊,我不早给你发了吗?” 殷池签揉了揉额角,“今天部门出去吃饭,手机没电关机了,回来充上电才看到。对了,你在林春路附近对吧,过两天回来?” “对,怎么了?” “有件事想麻烦你。”殷池签说,“想让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本书。” “书?什么书?”那边声音很懵。 “在我那边的家里,是本红皮书,书皮边框烫金。我一会儿跟我妈说声,让她提前拿出来,等你过去取一下。” “什么书现在要……”那边嘀咕,“算了,我明天过去一趟,正好拜访拜访殷阿姨,明天阿姨有时间吧?” “她明天一天都有时间。” 殷池签之前一直跟母亲住在一起,后来上大学再加上毕业工作,这才留在北京。他说的那本书,本来是带在身边的,可去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拿回去,再回来得时候忘了带回来。 他为此略微遗憾了一阵,但想着放家里也好,省得不注意磕磕碰碰到,再弄丢什么,也就没再纠结这件事。 但今天……忽然就想起来了。尤其是他当初随手夹在书里的某个东西。 落地窗的隔音很好,从上面往下俯视,能看到整条繁华的街道,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像是透明管道里不停歇的光流。 殷池签静静地看着那一道道飞逝的光流,说:“书里夹着张照片,主要是那张照片。麻烦你了。” “小事儿,这有什么!等我回去带给你。” 挂断电话,殷池签开了手边一盏小灯,拉上窗帘隔断了从落地窗映进来的灯光。 过了会儿,那盏小灯也熄灭了,夜彻底安静下来。 除城市省份名,其他街道巷子建筑名都是编的 [狗头][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红皮书 第4章 意外 早上周巡是被闹钟吵醒的,那声音在安静的寝室里很响,响了两声变得很闷,像是被蒙进了被子里,然后才停下。 周巡动了动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还没看清天花板,就又合上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寝室里响了好一阵,随着一声关门消失了。 等到日上三竿,周巡终于睁开眼睛。他游魂似的洗漱一番,脸被冷水一冲,才彻底清醒过来,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他被寝室里的人吓了一跳。 往常早上天刚亮不久,曹骏和谭正奚两个人就手拉手去图书馆了,要是赶上没课的时候,然后再过一会,程越也就去实习公司了。 今天一天没课,周巡起得晚,本以为寝室里这会儿已经没人了,乍一看见有个人影,吓得心一突。 他抹了把脸,“程越?你怎么在这呢?” “我一直在这。”程越摘下左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该才过去的时候没看见我吗?” 周巡两手揉搓了两下脸颊,“还真没,刚起不清醒,眯着眼就飘过去了。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程越把刚取下来的耳机塞进耳机盒里,拿了右耳的带上,一脸菜色地说:“你能懂我吗?今天早上我好不容易起早一回,想着不用着急赶时间,可以从容不迫地踏上地铁,再从容不迫地走进公司打卡,结果你猜怎么了——” “地铁门刚关上,工作群里就说公司大门门锁坏了,正在抢修,一时半会修不好,让没来的不用来了,下午再来!” 程越捂着胸口作呕,“我要吐了,感觉好像被做局了。” 程越实习除了头一个星期是提前去的,其他时候都是着急忙慌地踩点出宿舍,这点他还是见识过的。今天破天荒地早起一回,半路上又灰溜溜地回来了,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 周巡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伤心,一会中午我请你吃点好的。” “吃什么?”程越坐直了问。 周巡:“食堂。” 程越:“…………” 我可去你的吧。 周巡“啧”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请你你还不乐意了?” 说实话,食堂里的饭菜好吃是有好吃的,但吃多了早没新鲜感了,寝室里四个人几年下来,也只有周巡还钟爱食堂。 程越也“啧”了一声,“也就你对食堂死心塌地地不会吃腻。” 吃完午饭,程越收拾东西准备去实习公司,周巡顺道跟他一起出了学校。 “你去干嘛?”程越好奇问。 “前段时间说想玩相机,昨天发了个朋友圈,蓝青姐说她有,正好我没事,就约了今天去拿。”周巡说,“蓝青姐就是那个我爸的助教。” 程越点了点头,“了解。” 临出门前,周巡瞥见桌子上的桃汁空瓶,昨天回来的路上他喝了一半,晚上打游戏口渴,又从床上爬下来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半瓶喝掉了。 虽然有点遗憾没加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但从建林大道分别的时候,那人告诉他叫殷池签。 而当周巡向他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则眉眼弯弯地说:“我知道,那天在咖啡馆我看到你号码牌上的名字了。” 周巡摩挲了一下手指,顺手拿起空瓶子出去扔掉。 …… 因为是周巡需要相机,不好意思让人家跑远,会面地点就约在了蓝青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 周巡赶到的时候蓝青已经坐在座位上了,她废话不多说,周巡刚一落座,她就从身侧的包里拿出一个相机递过去,“路上不堵吧,会用吗?不会的话我给你简单介绍下。” “不太会。”周巡接过相机左看右看,“这是什么相机?” “佳能R10。” “这里把相机调成m档,是手动模式。”蓝青转了一下模式拨盘,把屏幕上的参数指给他看,“这是快门、光圈、感光度,都能改变曝光……对焦在快捷菜单这里可以调整,关于色彩方面,有必要说的只有白平衡,一般来说,把它设置成自动就可以了。” “这些都是一些基础的,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摸索摸索,自己摸索着尝试,到掌握一件事情的过程,还是很有趣的。” 蓝青把相机交给周迅摸索,低头喝了一口果茶,问道:“快毕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什么打算,什么来就挡什么,走到哪算哪吧。”周巡摆弄着相机含糊说。 蓝青点了点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她短暂地顿了一下,又接上前面的话自然地说:“之前周教授让我做他的助教,很大程度上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是他的儿子,不用觉得会麻烦我,如果有能帮到你的地方,我会很开心。” 她说话很敞亮,一点也不躲藏闪避。周巡闻言从相机上面抬起头,她还笑了笑。 周巡了然,“那我就先谢谢蓝青姐了。” 蓝青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正准备提出离开,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她拿出手机瞄了眼来电人,接通了电话。 周巡礼貌地回避,将目光移到相机上,但人就坐在对面,就算不是故意听的也能听到点。 “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人没事吧?” “枫桥路派出所?” “你们怎么……算了,你等着我,我过去一趟。” “……” 听她的语气,似乎跟电话另一边的人很熟。 周巡还在调试相机,蓝青已经把电话挂了,她提起包,撇过头对周巡说:“有点事,我先走了,一会你自己回去?” “好。”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周巡话音刚落,蓝青已经起身哒哒着步子往外走了。 周巡愣了一下,摸摸鼻子把注意力放回到相机上。他调好参数,觉得屏幕里的画面光度差不多了,举起相机对着奶茶店墙角摆放的花草和墙上的装饰拍了几张,末了又反拿着相机给自己也来了张。 拍完他来回倒腾着照片翻看几遍,最后停在那张自拍上,周巡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才心满意足地收起相机。 从店里出来,周巡不着急回学校,他叼着吸管慢悠悠在路边走着,奶茶喝到最后只能“滋滋”“咕噜”地吸进空气。 周巡倾斜杯子把最后一口吸上来,抽出吸管折了一下又塞回杯子,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等红路灯的时候,周巡看见郝从迎从对面路口拐进来,他有些纳闷,现在快到饭点,烧烤店马上就要忙起来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店里才对。 他摸出手机,果然看到烧烤店在十几分钟前发的朋友圈,没图只两行字:因突发状况暂停营业,等恢复营业的时候会在朋友圈发文通知,感谢各位对本小店的支持[抱拳][抱拳]。 路口亮起绿灯,周巡随着人流越过斑马线,两三步上前来到郝从迎身边:“小迎姐去哪,今天没开店吗?” 郝从迎心里正烦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打断,皱起的眉毛都下意识松开几分。她揉了揉额头,“是你啊。有人在店里闹事,开了又关了。” “闹事?” “是对小情侣。”郝从迎稍微措辞了一下,“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在店里吵起来了,我妈去劝架,没劝动不说,俩人发起疯来扬了刚端上桌的烧烤,还把我妈胳膊烫了。” “这些小情侣,平时腻腻歪歪黏在一起就算了,吵架找个没人的地方互殴揪头发扯衣服都没人管,结果跑出来给别人添麻烦,现在好了——”郝从迎冷哼一声,“大家一起进局子了。” 她脸是瘫的,语气是要把那对小情侣就地挖坑活埋的。 “啊——那阿姨还好吗?”周巡关心问。 “还好,不算太严重,送医院抹了点药膏,我给她打了车回家歇着去了。”郝从迎说,“我刚从医院出来,正要去局子里会会那对小情侣。” 郝从迎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还有,你落店里的那个耳机也让小情侣砸坏了,你要不一起去?让他们赔你一个新的。” 这还说什么,周巡点头,一脸严肃道:“走——要是那对小情侣胡搅蛮缠,我站你这边跟你一起战斗!” 郝从迎好笑,瘫了一路的脸化开了,她朝前一抬下巴,“那走吧,前边路口转个弯再走两步就到了。” . 派出所里,坐在桌前的老警察吸溜着瓷缸里的热茶,一身警服熨得服服帖帖一丝不苟,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地在他头顶平分秋色。他身边的年轻警察给桌上的人上了茶水,就拿着本笔挺着腰杆正襟危坐在一旁。 老警察微弓着身,吹了吹往上翻腾的热气,在上嘴唇被烫了一下后,改为板着脸拿着瓷盖撇热气。 室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他撇了一会过后,掀起眼皮瞧瞧桌子左边的人,又看看桌子右边的人,轻咳了声清清嗓子,“现在都冷静下来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说说怎么个事儿。” 陈奕珠看了看身旁蓝青的表情,听了老警察的话下意识去碰瓷杯,不出意外被烫了一下,她悻悻然收回手指揉搓着指尖,面上明显不高兴,“我不都说了吗,您左边那个人恶心到我了,我一时激动没忍住跟他动手,结果牵扯到了无辜的人。” 老警察左边的男人冷笑一声,陈奕珠鼓圆眼睛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对老警察说:“魏警官,我承认我冲动了,现在冷静下来我也很后悔——当然不是后悔跟他动手,是后悔伤害到了无辜的人。等烧烤店的人来了我就跟人家道歉,看诊的医药费我跟他对半出——” 说着陈奕珠没好气地冲男人道:“咱俩对半出,你没意见吧?” 卫向风端坐着瞥了她一眼,“没意见。” 魏警官倾身向卫向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卫向风抱臂道:“没有,我不跟她一般计较。” “什么叫你不跟我一般计较?”陈奕珠把手里的包往桌上重重一拍,怒目而视道:“这是你不跟我计较的事吗?你说什么了你敢当着别人的面拿出来再说一遍吗?你要是想装,当着魏警官的面再说一遍,我看看你做人的道德分寸是不是被狗吃了!” 旁边的小警察被她这一拍吓得一哆嗦,蓝青赶忙拦着她让她坐下。 魏警官拿瓷盖的手一抖,片刻把瓷盖严丝合缝地盖到瓷杯上,转头问卫向风:“你跟人家小姑娘说什么了?” 卫向风嘴唇抿动,脸都憋白了,还没开口,另一个年轻警察带着周巡和郝从迎进来了。周巡一进门,和蓝青的目光撞个正着。 第5章 派出所 周巡在路口刚转过弯就觉得不对劲了,他迟疑地问郝从迎这条路上的是不是枫桥路派出所,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搓了搓脸,心想可能要碰到熟人了。 果然没猜错,一进门周巡就看到了蓝青,她旁边那个女生大概就是之前给她打电话的人。蓝青看见他也愣了一下。 年轻警察引他们进来,魏警官注意到周巡进门时的一顿,指了指蓝青旁边的空位招呼他们坐下:“坐那吧。” 周巡小声叫了一声蓝青姐,魏警官见缝插针道:“看来你们认识啊,那就好办了。” 年轻警察一视同仁地送上茶水,周巡接过道了声谢,指了指两边的蓝青和郝从迎,接上魏警官的话:“她们不认识,我只认识这两位。” 魏警官“哦”了一声,“那你是来帮忙调解的还是来凑热闹的?” “都不是。”周巡摇了摇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受害者。” “嗯?”魏警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怎么受害了?” 周巡无辜道:“我的耳机似乎在这次事故中被迫丧生了。” 说着周巡从衣兜里掏出耳机往桌上一放,这是来的路上郝从迎还给他的,耳机盖和耳机壳已经摔断了,缝隙里沾了稍许油污和泥土,躺在桌上尸首分离惨不忍睹。 “这个耳机是他昨天落在我店里的,一直放在窗口那。”郝从迎说:“那俩人今天坐的就是窗口那桌,动手的时候摔了耳机。我妈胳膊被烫了,我着急送她去医院,警察过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说。” “店里都有监控,魏警官,您查监控的时候也看过了。” 魏警官在店里看监控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个耳机,不过好在当时拷贝了一份视频,他敲了敲瓷杯,问旁边的小警察:“小李呢?U盘在他那吧?” “对,在他那。”小警察说,“不过他不久前又出警了。” 这时陈奕珠举手道:“耳机的事不用看监控了,我当时确实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飞出去了。”接着她转向周巡和郝从迎的方向,道:“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耳机陪你个新的。还有,让阿姨受无妄之灾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阿姨的医疗账单我们出。明天我带点水果,去看望看望阿姨,我心里也好受点。” 郝从迎瘫着脸,但是个讲道理的,来的时候咬牙切齿地说要好好会会这对小情侣,可真到了这见了两人都态度,也没有咄咄逼人。 她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陈奕珠的话。 卫向风端起瓷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这事儿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在这里跟你和阿姨说声抱歉。不过要不是有人发疯,阿姨也不会被烫伤,某些人脸皮厚,事后补救也理直气壮。” 陈奕珠翻了个白眼,“你少装模作样,人穿得光鲜亮丽,要不是今天没藏住,谁知道皮下是个龌龊不要脸的呢?你当时说……” “你!”卫向风阴沉着脸,骤然出声打断陈奕珠,身体前倾了一下又坐回去,他缓和了下脸色,看看时间,说:“我懒得跟你掰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一会还有事,魏警官,赔偿的事情都说好了,大家可以走了吧?” 魏警官挑了下眉,“那你们这感情纠纷不调解了?” “又不打算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好调解的。”卫向风向陈奕珠一抬下巴,“你也不打算在一起了吧?” 陈奕珠一个接一个白眼连天:“我是见了鬼才要跟你在一起。” “那就好办了,”魏警官捧着热茶咳了一声,“一会做个笔录你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但在这之前,该批评的还是要批评,现在是文明社会、法治社会,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还有……” 魏警官开始例行公事口头教育,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听得桌前几人无可反驳连连点头,周巡被连坐,脑袋都听大了,魏警官还在喋喋不休。 他借撑着下巴的姿势用手掌挡住耳朵,看着窗户外面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盆栽叶子发呆。 派出所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车,车上下来一个人跟警察往这边走,因为离得远,视觉里那两人被拉成长长的黑条。周巡盯着那两条人,走得越近越颇具人形,忽然其中一条人似有所感地抬头,透过窗户望进来。 盆栽的叶子挡住了他半边身体,也挡住了大半的窗户,旁边的警察跟他说话,他很快收回目光,周巡也很难说清他到底有没有看清屋里。 片刻门被敲响,警察同志推门而入,打断了魏警官的唾沫横飞,魏警官见来人顺势道:“小李,你回来的正好,烧烤店的监控是你拷贝的吧?来,拿上来再放一边,严谨。” 李警官道:“魏队,事情有点复杂,这位先生的车被划了,我去查监控,呃……要不我直接监控放视频吧!” 李警官说着让出身后的人,得到魏警官的同意后,留下一句“你找个空位先坐,等我拿电脑调一下监控”,然后转身去拿笔记本电脑。 殷池签侧了侧身,在门口给李警官让出路。 屋里几个人从李警官敲门的时候,就都看向门口的方向,这会儿李警官走了,目光就都落在了殷池签一个人身上。 周巡看见站在门口的殷池签,亮着眼睛朝他做了个“嗨”的口型,突然想到在派出所见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又收敛了下来。 殷池签弯眼笑了笑,才走过去。魏警官坐主位独占桌子一边,另一个警察坐桌角,剩下的两侧一边坐了四个人,剩对面孤零零的一个人,两方颇有几分对峙的意思。 殷池签跟卫向风隔了一个位子的距离,他拉开椅子坐下,冲对面的周巡道:“又见面了,没想到‘下次’来得这么快,还是在派出所。” “认识?”魏警官靠在椅背上把他们打量一遍,低头吸溜一口茶水,说不上什么滋味道:“感情你们组团到派出所打卡来了。” 周巡这个称得上是组团的“中间人”,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李警官抱着笔记本回来放到桌尾,从兜里摸出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凹槽,调出监控视频将屏幕转向众人。 先放的是烧烤店的监控,李警官将监控拉到陈奕珠动手的时候,确实能看到她扬手又落下的时候,窗口台子的边缘处有一个小白块飞了出去。 接着他又调出另一段监控,陈奕珠和卫向风跟在警察后面从小巷子里出来,两个人走两步就要斗一次嘴,然后魏警官就要回头给监控一个后脑勺一次。 几次下来,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竟动起了手——卫向风推了陈奕珠一把,陈奕珠一个趔趄扶住停在路边的车才堪堪站稳。她肩上的包甩到车上,包上的金属拉链头在车尾刮蹭而过。 只是两人吵得正火热,陈奕珠被推了一下明显生气了,站稳后又拎着包冲卫向风呼去。还是魏警官大吼了一声,和年轻警察一人按住一个,才叫停了这场闹剧。 李警官将视频暂停到包划过车尾的瞬间,又调出一张带有划痕的车尾部照片,他指着屏幕道:“同一个位置,在推搡中这位小姐的包上的拉链头不慎将这位先生的车划了。” 不用魏警官李警官调解什么,郝从迎挠了挠头率先开口道:“那个,对不住,我还真没注意……修理费还是我们对半出?”她后一句话是对卫向风说的。 “不用了,怎么说你也是个学生,这种大头我一个人来出吧。”卫向风抬着下巴斜看了她一眼,向一旁的殷池签道:“这确实抱歉,要不咱俩加个好友,你什么时候去修理完事把账单发给我,我来出,或者我直接跟你去修车,怎么样?” 殷池签不在意他们怎么分配谁赔偿的比例,只要把该赔给自己的赔了就行,颔首道:“等修好我发账单给你吧。” “那行。”卫向风掏出手机,“那先交换个联系方式。” 魏警官瓷杯里的茶水喝见了底,长叹道:“这不是都挺讲道理的吗?你看看,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大家心平气和地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闹到警察局来了?该批评的都说过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做个笔录,你们就该干嘛干嘛去吧!” 等做完笔录走完流程,天已经泛黑,郝从迎笔录做完的早,她放不下一个人在家的郝阿姨,提前跟周巡打了声招呼走了。 李警官把剩下的几个人送到大门口才回去,卫向风整理整理衣襟,迈大步走上殷池签身前叫住了他。 殷池签正想去找周巡,闻言动作一顿,停下看向卫向风,“卫先生有什么事吗?” 卫向风比之前在桌上热情了许多,他截住殷池签道:“殷先生,别急着走嘛,我跟你去看看车划痕的情况。冒昧问一句,殷先生从事什么行业?……是,这确实……业务方向如果合适……” 第6章 说晚安 后面两人走远,周巡在前面摆弄着手机打车,没再听清两人说什么。 做笔录前殷池签很诚实守信,主动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这会周巡看着静静躺在自己好友列表的头像,手指在上面点进去又退出来,又点进去又退出来。 这个时候不好打车,好不容易打上一个,司机还在八公里开外。周巡叹了口气,不过在派出所里耽误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会就是了。 从派出所出来,蓝青问了一句“到底怎么打起来的”,然后陈奕珠嘴就没停过,周巡站在她俩旁边,东拼西凑听了个大概—— 陈奕珠跟舍友出去玩的时候,碰到了舍友的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卫向风就是那个哥哥的朋友,他俩看对眼,约出来玩了几次,卫向风对她有意思,她也觉得可以试试。 直到今天两人约出来吃烧烤,饭桌上卫向风没装住,说了难听的话,陈奕珠就不是个能忍的,当场跟他翻了脸。 “学姐,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陈奕珠脸上满是嫌恶,好像沾上什么脏东西一样甩了甩手,“他说那天下雨,我主动跟他打一把伞,离他那么近,我的胸口蹭到他胳膊,让他心猿意马……” “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彬彬有礼,给我开门,主动给我添水递纸巾,我遇到了烦心事他会开解我宽慰我,结果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他跟我说那种话的时候,我又伤心又愤怒,他怎么能这样?”陈奕珠说到这有点低落,又很快愤懑道:“他要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然不肯说,我算是看清他衣冠楚楚下的真面目了,恶心得要死,现在看他一眼我就作呕……” 周巡侧目看向路边另两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卫向风跟殷池签正言笑晏晏地交谈。 那边两个人衣香鬓影的“精英人士”攀谈着,这边几个身上冒学生傻气的发着牢骚,连安慰应和似乎都显得天真浅薄。不止怎么,周巡心底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爽和抵触。 殷池签在跟卫向风交谈的空隙,掀起眼皮朝这边看了一眼,周巡不躲不闪,就这么任他看。两人视线交错一瞬,殷池签又垂下眼皮,专心跟面前的人交谈。 周巡撇了撇嘴,也别开目光。 陈奕珠还在旁边吐槽,周巡听得直咧嘴。他忍不住朝卫向风瞥了一眼,暗道这人穿得人模狗样,怎么跟人家小姑娘说的话这么不像人呢…… 殷池签还在跟卫向风你好我好地来回招呼,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什么人吗? 不知怎么,周巡有点烦。 这时手机震动,周巡低头瞅了一眼,估摸是司机来电。 “喂?是……不好掉头?那我过去吧……哦哦,就在前面,行知道了。” “蓝青姐,你们打到车了吗?”周巡收起手机问。 “没,这会不太好打到。” “我打到车了,现在到了,就在前面。一起坐吧,先送你们回学校。” 这会天色不早,蓝青也没推辞,应道:“行,那走吧。” 周巡临走前想着要不要跟殷池签打个招呼,说一声再走,但他犹豫了下,见车边俩个人你来我往的,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等殷池签再次朝这边看来,刚才蹲在路边的人早没了影子。 殷池签皱了下眉,打断还在说的卫向风,“有点可惜,我们行业方向上没什么重合的地方,怕是没这个合作的机会了。” “那就当交个朋友。”卫向风打着哈哈说,“今天这事儿也算不打不相识,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殷先生早点回去。” “卫先生也是。” 殷池签上了车,在卫向风的目送中驶离枫桥路派出所。 晚上周巡坐出租车绕了一圈,等把蓝青和陈奕珠送回去,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寝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几个人都在,听见开门声齐齐向门口看来。程越从床帘后面探出头:“回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周巡关上门,把手里的相机放下,顺势做到椅子上:“没有,去了趟派出所。” 曹骏惊讶:“派出所?” “你们今天下午应该看到烧烤店发的朋友圈了吧?我就是因为这事去的。” 周巡说书似的把来龙去脉向他们解释清楚,曹骏听完唏嘘了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早了,你快去洗漱吧,我上床了。” 周巡点点头,又歇了会才去。他洗漱完躺床上,给手机充上电,进行睡前的消息清理。 他一一把消息列表的红点清理干净,正好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眼睛正要关上手机睡觉时,手机轻微震动了下。 洗漱完上床的时候周巡把小灯关了,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撑开半条缝,点进那条消息。 是今天刚加上的殷池签。 -:回去了吗?我刚到家。 周巡迷迷瞪瞪地打字:会了。 他发现自己打错字,想撤回重新发,手指刚按上去,就被殷池签新发的聊天框顶了上去。 -:那就好。早点休息。 -:晚安。 -周巡:晚安。 对面没再发来消息,手机从手中脱落,屏幕的光映在墙上,周巡整个人有些昏沉的迟钝,不想再去拿起手机。 他看着墙面上被照出来的一小片白,脑子混沌地只能记起刚才那两句一来一回的晚安。 干嘛跟他说刚到家?又干嘛突然说晚安? 周巡有点后知后觉的敏锐,殷池签的消息看起来挑不出什么错,但周巡总感觉他带点莫名的亲昵。哪个刚认识不久的会这么说话?而且还是一个已经进入职场的“前辈”对一个还没出大学校园的学生。 周巡又想起前两次跟他相见,虽然每次相处时间不长,也只是短短几分钟而已,但他似乎也总是很照顾自己。 为什么呢?他可不信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 其他人都睡了,寝室里静得出奇,只剩他枕边一点亮光。周巡脑子有点转不动,就开始发呆。 好一会,手机屏幕愕地熄灭,他脑子里那点摸不着边的想法也跟着断掉。他眨了眨眼睛,在黑暗中找不到焦点,也干脆不为难自己,闭上眼睡觉。 ……算了,人家有礼貌还不行吗。周巡在心里嘀咕一句。 . 在派出所的时候,周巡没提让陈奕珠赔耳机的事情,从派出所出来,陈奕珠总觉得自己欠别人点什么。但没想起来,就干脆不想了。 等第二天陈奕珠起床,看着头戴耳机要出门的室友,她一拍脑门突然记起来了,欠人家的耳机还没还呢! 于是她从蓝青那要来了周巡的联系方式,说什么也要赔他一个。 周巡推脱了一下没推脱过去,只好盛情难却地答应了。 陈奕珠挑了个离他学校最近的数码店,周巡出校门不到两公里就能到。 他到数码店的时候陈奕珠已经到了,陈奕珠不好意思道:“我本来想你买了耳机我给你报销,但又一想,这样似乎不太够诚意,网购又太慢,所以我人还是得来一趟。这个时间没耽误你别的事吧?” “没有,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周巡笑道。 “那就好,”陈奕珠松了口气,“我还怕你觉得我冒昧呢。那你快选一个吧……不对,不用快,慢慢选也行。” 周巡很快选好,陈奕珠结了账,两个人往外走,简单寒暄几句,周巡嘴甜地道了谢,陈奕珠听了笑得很开心,直摆手说应该的。 从数码店出来,周巡跟陈奕珠分别,将新耳机收进口袋里往回走。刚走出没几步,他听见身后陈奕珠的声音,不是在跟他说话,但还是扭头看了眼。 卫向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手里捧着束花,站在陈奕珠面前。陈奕珠抱着手臂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对着他手里的花轻嗤了声,“干嘛?来挽回你的形象?” 卫向风也嗤了声,“你别多想,我路过这看见带昨天那个人来挑耳机,这才临时起意,觉得还是该慰问一下你幼小的心灵。” “你挑衅我啊?”陈奕珠瞬间炸了,她撸起袖子说:“昨天掀桌子让你躲过去了,今天你又觉得遗憾了是吧?” “昨天去过一趟派出所,今天就别再去了吧?”卫向风不为所动,对她随时要干仗的举动也只是轻蔑一笑,“你也太冲动了,我承认我昨天说的话,对你这种小姑娘来说是残忍了点,但我没说错啊。” 陈奕珠像是被他这番话震惊到,不可置信道:“你没错?” “人与人之间无非就那么点事,你多我有用,我对你有用,我们就聚在一起,共同琢磨点什么,不然谁费半天劲就为了跟你谈那些风花雪月?别搞笑了。” 他说到最后腔调里带上了傲慢,“你一个学生,没从学校的象牙塔里出来过,不了解这些,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很正常。昨天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这束花就当是我提前向你告知一下外面的世界。” 卫向风抬了抬手里的花,陈奕珠直接抢过来将花一把砸到他身上,气急道:“谁要你的破花?你这个烂人!” 路边频频有人向这边看,卫向风被砸得一顿,他想在陈奕珠这拿回昨天被下了的面子,没想到她不听他说什么,面子没拿回来还又当众丢了一份,沉着脸朝她走了两步。 陈奕珠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忽然卫向风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一回头,周巡朝他一笑:“这位……卫先生是吧?你不会想动手吧?” 第7章 风波 “光天化日,打架斗殴可不好。而且我看卫先生挺要脸的,应该也不是这种人吧?”周巡笑着说。 卫向风扫了扫他拍过自己的肩膀处,挥去方才花束砸在身上的花瓣,稍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我跟她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巡耸耸肩,“我路见不平。” 卫向风视线从周巡和陈奕珠两人身上打量过,冷哼一声,拿着他那束被摔的七零八落的花走了。 陈奕珠冲卫向风的背影呵出口气,暗骂一声“有病”,才整理好表情面向周巡,温声温气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见他找你麻烦,总不能当没看见吧。”周巡说。 “那谢谢你了哈,其实卫向风这人特要面子,他干不出当街动手打人的事。”而且今天这事一出,他以后再碰到她估计要么绕道走,要么就该当没看到了。陈奕珠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事情闹成现在这样,还让你看到,怪不好意思的。那没事就再见了……?” 周巡没对这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神色如常地跟她说再见,陈奕珠脸上那点尴尬也不请自消了。 周五下午有一节指导课,周巡在课上琢磨着,等下课拿着从蓝青那借来的相机出去拍点什么。 那相机自从拿回来,周巡新鲜了一个晚上,就放一边懒了好几天。这会想起来,霎时又生出了股新鲜感。 一下课,周巡就跑回寝室,兴致勃勃地找出相机要拎着出去。 刚出寝室门口,突然有条胳膊横在自己眼前,周巡抬头疑惑道:“你有什么事吗?同学。” 那人开口道:“你是周巡是吧?” “我是。” “那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我叫卫成亦。”那人说。 “?”周巡诧异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嗯……然后呢?” “我姓卫,卫衣的卫。”卫成亦鼓圆了眼睛瞪着周巡。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这人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跟他搁这装呢? 周巡沉默了一下,“卫向风的卫?” “对。”卫成亦头一扬,“那是我表哥。” 周巡见状也不急着出去了,他往墙上一靠,两手一插,语气不善:“哦,所以你是找我麻烦来了。” 卫成亦见他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道:“我觉得做人还是得懂点礼义廉耻,你觉得呢?” “认同。”周巡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你还要什么所以?”卫向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声道,“你认同你还做小三?” 周围的学生被这声“小三”吸引,一个个往这边偷偷撇头看热闹,背着书包拿着资料的学生也放慢脚步,十几步走不出一米。 “我什么时候做小三了?不是,你有病吧?你别在这血口喷人啊!” 周巡当即被看得气血上涌,从墙边撑起身体,伸手就去拉住卫成亦不让他走,“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上哪做小三了?” “你敢打我?这里是学校!”卫成亦以为他要动手,气势一弱,但看周巡只是拉住自己,又一看他的反应,觉得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他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怼在周巡面前,“我有证据,你看!” 照片上是那天在数码店前,他、陈奕珠、卫向风站在一起对峙。 卫成亦见周巡不说话,以为他心虚了,硬气道:“这下没话说了吧?我还特地问我表哥,这段时间他跟那个女生怎么样,他说闹掰了,我看就是你……” 周巡看他的目光有点古怪,“这照片你拍的?” 卫成亦“啧”了一声,“当然不是,当时我要是在现场还拍什么照片?我直接上去了好不好?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周巡明白了,这大概是卫成亦的朋友,也知道他有个表哥,看见他们三人在大马路上发生争执,以为有点什么情况,多管闲事拍了张照片发给卫成亦。卫成亦以为他插足卫向风的感情,又旁敲侧击从卫向风那知道他跟陈奕珠的感情掰了,这几天四处打听他这么个人,今天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照片是谁拍的周巡不在意,卫成亦又怎么脑袋一热想为卫向风出头,周巡也不在意。 “我承认什么?”周巡松开卫成亦,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卫成亦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大傻子,“你表哥知道你今天来为他打抱不平吗?他要是知道肯定拦着你说什么也不让你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在为别人出头前,最好问问别人发生了什么。还有,你真的了解你表哥为人吗?”周巡好奇问。 卫成亦脸色一僵,看来似乎好像也许自己真的弄错了? “那你不是小三?”卫成亦气弱问。 周巡黑着脸,“我是个鬼的小三!你才是小三!你再说我是小三,我……我真的动手打你了!” “你敢!学校里打架要被通报批评记大过!” “记大过也打你!” “啊——那、那大概是我搞错了……”卫成亦双手合十,“对不起周巡同学!” 不知道是怕周巡动手打人,还是觉得自己弄了个乌龙被围观丢脸,说完卫成亦就扭头跑了。 周巡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人脑子多半缺根筋。 这么一闹,周巡玩相机的心思也淡了,但秉承着出来都出来了,他还是决定拍两张。 下午上完课时间已经算不得早了,又被卫成亦一耽误,他没拍几张天就黑了。他出来的时候完全是漫无目的地走,看哪里有可拍的,就往哪边走,就在哪里停下捣鼓一会相机。 出来的时候他没吃饭,这会饿了,就近找了一个卖烤冷面的小摊,买了一份,边走边吃。 吃完找个垃圾桶随手一扔,周巡走得有点累,正好看见前面有道人行桥,就打算过去歇会。 晚风徐徐,周巡手搭在桥栏上,看不远处马路上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桥边安放了些光线柔和的小灯,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他盯着那片晃动的水光出神,觉得好看想拍下来,相机已经收起来斜挎在肩上,他索性用手机拍了张,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没配文字,就单一张图。 风一吹,金丝般的光就散乱摇动,看久了还有点晃眼。周巡闭了会眼,学校没有门禁,他不着急回去,这道桥上没什么,他呆得就更惬意放松了。 “这么晚一个人呆在这里,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周巡倏地睁开见,就看见殷池签站在他身侧,正含笑看着他。 他一身白衬衫,上面解开了两颗扣子,领带有些松散,被风吹过的发型也略微有些乱。 周巡眨了眨眼睛,“你刚下班?” “嗯。”殷池签点了点头,手同周巡一样搭在桥栏上,“今天比较忙,加了会班。” “不回家,到这来?” “忙了一天也该让我放松一下吧,这条路上风景好,正好来吹吹风。正巧看见桥上有道身影,瞧着像你,就过来看看。” “那确实挺巧。”周巡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发的朋友圈,特地来找我呢。” 殷池签闻言扭头看他,也笑道:“我要是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说不准还真的会特地来找你一趟。” “为什么?” “你都这么问了,我总不好叫你失望。”殷池签说。 周巡撇撇嘴,“那还说什么会特地来找我,哄我的话吧。” “没有哄你,”殷池签说,“真的会来。” 他的神色太认真,让周巡有一种被烫了一下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挥了挥手挡住殷池签的视线说:“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太奇怪了。” 殷池签短促地轻笑两声,别过头去,周巡那种感觉更奇怪了。 夜风从两人肩膀中间穿过,波光水色映在两人身上,轻柔又静穆,周巡盯着水面好半天,心中那点感觉才渐渐消散。他用余光小心观察一旁的殷池签,他正盯着远处,颈间垂下的领带在空中飘荡,一派放松怡然的姿态。 过了会,周巡吹够了风,手指在桥栏上点了点,直起身子说:“你呆到什么时候?我要回去了。” “这会就走。”殷池签撑起身体,摇了摇手机的车钥匙,“我送你?” “行啊,你车呢?” 殷池签朝人行桥尽头抬了抬下巴,“那儿,路边。” 周巡跟他走到路边,探头瞅了瞅车尾巴,“你车上的那道刮痕修好了?” “修好了。” “卫向风出的钱?” “当然,不然我还自掏腰包么?” “哦。”周巡打开车门坐好,犹豫了下还是问,“那除了修车的事,你平时有跟他聊过吗?” 殷池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用侧头看他,调侃道:“你还对我跟他平时有没有聊过感兴趣?” “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跟卫向风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也许我可以理解为,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给你感觉还不错?”殷池签笑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风波 第8章 旖旎 周巡系上安全带,说:“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我不建议你在这种事情上发散思维。” “好吧,所以你不希望我跟他走太近?”殷池签问。 周巡抿了抿唇,思考该怎么跟他说。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该在人后说别人不好,而且他跟殷池签也没熟到这种地步;另一方面,他从陈奕珠那听过卫向风做了什么事,不久前也见过卫向风好面子又虚伪的一面,他不知道殷池签清不清楚卫向风得体衣冠下的那层假面,又忍不住想提醒殷池签注意点。 没等周巡组织好语言,殷池签又问:“为什么觉得他人不太好?因为他跟你的朋友发生了冲突?” “我不是那种人好不好?”周巡反驳,对他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有一点点生气,“事实上,我跟你口中的那位‘我的朋友’,在派出所是第一次见面。我说我觉得卫向风这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是他所说的话以及他的行为,我不认同。” “比如?” “比如他的傲慢和虚伪。在派出所的时候,他似乎很不屑于面对我们,但我能感觉到,你一出现他就变得很好说话,对你也很亲热。还有前几天我也遇到他了,他拿了束花跟我那个朋友‘道歉’,当然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与他合作或是交朋友,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周巡顿了顿,又补充声明道:“当然,这是我的看法。你怎么做是你的选择。” 殷池签认真听他说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事实上,这段时间卫向风确实有跟他聊过,他当然也能感受到卫向风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们两个之间是成年人之间点到即止的礼貌。 而工作上向来是多个朋友就多条路,一群人坐在一起聊业务谈合作,从来都是所谈论的事情大于对面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除非撕破脸皮,每个人都是信奉“与人为善”。至少面上是这样。 至于为善的这个对象,最后是好言欢聚,还是不欢而散,那都是以后的事。 而显然,在这方面周巡初出茅庐。也对,他还是个学生。 但面对周巡对他的好意,殷池签并不打算向他隐瞒自己的想法。 殷池签道,“他想跟我谈合作,不过我们业务方向不太匹配,合作不成的。至于他这个人,我没有眼缘,也不会深交。” 路口转了个弯,殷池签握着方向盘,侧目看了眼周巡,“是回学校吧?哪个学校?” “燕北大学。”周巡歪头,“我以为你知道我在哪个学校呢。” “我怎么会知道?”殷池签好笑。 “那天在建林大道碰到你,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说之前在咖啡馆都时候,就已经在号码牌上知道我的名字了。号码牌上也有我的学校,所以,我以为那个时候你也已经知道了。” “那还真没有。”殷池签温声道,“当时光线太恍惚,我只来得及看清你的名字。” 从人行桥过来的这条路上车不多,也不像市中心那样霓虹满布,树影与路灯错落有致,在视线里相继向后滑过。 殷池签车速并不快,周巡开了一半的车窗,晚风夹杂着夜间的凉爽迎面而来,吹得人神清气爽。 周巡把脸贴近车窗,头发被吹得胡乱飞舞,他眯着眼睛,颇为享受这种风往脸上糊感觉。头顶的发梢被吹乱,差点糊进眼睛里,周巡赶紧把脸撤回来,拨弄头发时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道路两旁的路灯发出柔和的白光,在车里一晃一晃地闪过。殷池签看向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上半张脸被车里模糊的阴影挡住,下半张脸随着光闪,明一下,暗一下。 暗的时候能看出侧脸模糊的轮廓,亮的时候又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唇和下颌。 这张脸忽闪忽闪的,还挺吸睛。周巡心中暗自道。 “怎么?”殷池签注意到他的举动,看着前方问了句。 “没什么,”周巡把那几根头发捋上去,“头发吹眼睛里去了。” 越往燕北大学的方向走,路上的车流越多,灯光也越闪,周巡半开着车窗吹了一路的风,这会觉得有点冷了,又被车外的光照地眼睛不舒服,才把车窗关上。 刚才吹风的时候周巡不觉得,现在车窗一关上,车外的噪音被隔绝,周巡陡然觉得车里安静得出奇。 前面十字路口是个红灯,车慢慢降速停下。高楼前的广告大屏上轮播着广告,五光十色如潮水般在车内涌动,无端让静谧封闭的空间里透出些旖旎的氛围。 车里没人说话,周巡心里泛上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打算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今天路上车真多啊。” “是挺多。” “你工作很忙吗?这会都十点多了,又在桥上呆了半个钟头,算算你应该是……九点左右下的班?” “差不多,下班的时候没注意时间。最近有个项目要收尾,所以才会这个点下班。平时五点半,不会这么晚。” 周巡“哦”了一声,“那你晚上吃饭了吗?工作这么晚还不吃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好。家里人也会担心。” 殷池签笑了笑说,“在公司就吃过了。” 周巡就这么东扯一句西拉一句,脑袋里冒出来什么说什么。好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什么话都会回应,什么话也都能接下去,周巡渐渐找回状态,说起来更是没完没了。 以至于殷池签停下车子,说“到了”的时候,周巡还神飘飘地意犹未尽。 旁边有个捧哏在,周巡兴致上来,一路上把自己说得像喝了假酒,摇头晃脑了好一阵,眼下一愣,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他解开安全带,边打开车门边回头说:“那什么,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回去开慢点注意安全,下次咱们再接着聊。” 说着他大手一挥,本想潇洒地关上车门,半道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的车,力道瞬间收缓,轻手轻脚地合上。 人走出一段距离,殷池签才温笑着收回目光。却见后视镜里后座上有个相机,是周巡嫌一直背着影响自己专心吹风,半路上摘下来放到那里的。 他降下车窗,对还没进校门的周巡道:“周巡,你的相机没拿。” 周巡听见身后不太清楚的声音,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瞪大眼睛大声道:“你说什么鸡没放辣?” “……?” 殷池签疑惑又沉默地看了他两秒,才打开车门从后座拿出相机,走到他面前递过去,好笑道:“说什么呢?相机没拿,不是鸡没放辣。” “离得远,空耳没听清。”周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从他手里接过相机。 “好了,进去吧,我也走了。”殷池签笑道。 周巡点了点头,看着殷池签在夜色中的背影,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他将相机对准殷池签的时候,殷池签已经到车前打开了车门,他没找什么角度,没调什么参数,就这么随意又快速地按下了快门。 车门合上,透过方才降下车窗,殷池签往这边看来。周巡赶紧放下相机,朝他摆了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殷池签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低下头,拿出了手机。 手机刚一打开,屏幕上就是周巡两个小时前朋友圈发的那张图片,殷池签不急不忙地退出朋友圈,找到周巡的消息列表点了进去。 很快,周巡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垂头一看,正是殷池签发来的消息。 -:起风了,回去吧。 周巡明白了,怪不得刚才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这是怕他再次空耳呢。 他回了个“这就回去了”,再一抬头,车窗已经升上去了,于是周巡也转身进了学校。 等周巡进了学校,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人影了,停在燕北大学门口的那辆车才重新启动。 这会校园的路上没什么人,路两边的树叶簌簌作响,周巡独占一条大道,慢悠悠地往宿舍走。他拿着相机欣赏自己刚拍的片,画面里的人手撑着车门,微弯着腰正要上车。大概是焦没对好,导致照片里的人有点糊,不过并不影响画面。 周巡看了会收好相机,在路上一会左一会右,跟螃蟹似的走得歪七扭八,看得出心情还算不错。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你没事吧?” 周巡一激灵,就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一个人,正担忧地看着他,周巡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同学手里还拿着本单词书,“我从那边自习室小路过来的,正坐台阶上背书呢,看见你走得晃晃悠悠的。同学,你没喝多吧?不行我送你回去。” “没有没有!我吹风呢,今天有风,吹起来怪舒服的。那同学不打扰你学习了,我先走了啊!” 周巡自觉丢脸,三言两语打发了热心校友,也不当螃蟹了,抱紧相机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旖旎 第9章 约人 周巡刚回宿舍,谭正奚就半靠在椅背上调侃:“呦,今天不会又去派出所了吧?” “我看不像,今天是笑着回来的,明显心情很好。去派出所可不该是这个表情。”曹骏接上话,啧啧道,“下午还听说被人堵了,晚上回来就笑了,让我们来猜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对啊,下午堵你的那个人是谁?”程越也从床帘后面弹出一颗头。 今天下午的事,他们三个人也听说了。当时他们刚下课回到宿舍,听楼道里的人说楼下有两个人干起来了,程越伸长耳朵再一细听,干起来的两人里边还有一个人背着个相机。 他一想,不好,不久前周巡就拿了个相机出去,别是周巡跟别人干起来了。于是他赶紧拉上宿舍其他两人过去帮忙,可惜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散了。 程越越想越不对,大惊失色道:“周巡,你不会犯什么事了吧?!犯事了也就算了,你可千万别犯傻啊!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家一个宿舍的都是家人,都会帮你的!” “你的担心是不是太晚了点。”曹骏鄙夷地看了眼程越,伸出手掌五指展开又聚拢,“以我对周巡的了如指掌,他要是有什么事肯定早就嚎地人尽皆知了。” “去你们的!”周巡佯装怒道。 说着周巡抬高了手一把把程越的头推回去,双手按在谭正奚脑袋两边,又把他的头转向书桌。 到了曹骏这,曹骏收回手坐正道:“不用你,我自己来。”然后一扭身,拿起手边的笔开始挑灯夜读。 周巡叉腰哼哼两声,“算你识相。” 他站在曹骏和谭正奚两人床位中间,小人得志地拍拍曹骏:“好好学啊。”又煞有其事地拍拍谭正奚:“还有你也是,听着点,都好好学,当个事办啊。” “我呢?”程越掀开床帘一角凑热闹问。 “你?”周巡踮着脚把窗帘一拉,严严实实地挡上程越,恶狠狠道:“睡你的大觉去吧!” . 今年的中秋和国庆赶到一起,周巡在学校里无所事事,早早把自己打包回了家里。 他在家里躺了两天,躺得腰酸背痛,浑身不自在,一番琢磨,觉得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他把微信小程序里打发时间的小游戏翻了个遍,觉得没意思,又巡逻似的把手机上的各种软件逛个遍,一时还真找不到有什么能干的。 外面客厅放着不知道什么电视,他在屋里隐隐约约能听见点响。周巡黑眼睛咕噜一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起来。 他踢沓着拖鞋“咣当”一声打开门,扒着木质栏杆冲楼下的人道:“你们把电视开这么大声,是不是不想让我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沙发上正悠闲说话的两个人一顿,而后很是无语地朝他望来,林舒衡女士优雅地翻了个不怎么像白眼的白眼,毫不留情道:“我看你是没事找事来了,这是又闹哪出?不玩你的弱智小游戏了?” “两位,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一直呆在家里太没意思了吗?”周巡无视她的挖苦,说,“我们出去玩吧,自驾游怎么样?” 林舒衡女士佯装思考了两秒钟,碰了碰旁边的周誉铭先生,“你觉得无聊吗?” 周誉铭很懂事地配合:“不无聊啊。” 林舒衡朝周巡摊了摊手,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看,无聊的只有你一个人”。 周巡不依不饶,他从楼上跑下来,耍无赖一样一屁股坐到两人中间,抱臂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觉得无聊,你们说怎么办吧。” “你想一出是一出啊,这几天外头多少人?车开出去一个小时都往前挪不了一米。”周巡往两人中间一挤,林舒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快走吧,你别在这挤了,这沙发就能坐俩人。” 周巡没动,林舒衡推了他一把,他身体上半身晃了晃,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舒衡无奈,打发人一样,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往他怀里塞,“府东巷新开了一家做陶艺的店,你要没事干就去玩泥巴吧。” 周巡啃了一口苹果,问:“那你们陪我一起去?” “找你同学朋友去,”林舒衡说,“我平时上班够累的了,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体谅体谅我,别劳驾我了,成吗?要不你找你爸陪你去。” 周巡看向周誉铭。 周誉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我是大人,我不玩泥巴。而且我要在家陪你妈。” “找同学就找同学。”周巡又非常不爽地啃一口苹果,“你们都是大人,就我是小人好了吧!”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很鄙视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席。 他回到房间,打算在宿舍群里找个人,刚进到群里,就见群里几个人正在打视频电话。 扫过屏幕里一长串艾特他的消息,周巡干脆直接点进视频电话。他刚进去还没张嘴问有没有人要跟他一块玩泥巴,就被里面的鬼哭狼嚎惊到了。 主要是程越一个人在嚎叫,他在视频里露出双手抱着的半个头,痛苦地发出连绵不绝的单音节“啊”,周巡掏了掏耳朵,打断道:“程越你被僵尸咬了啊——别叫了,我耳朵要中毒了——” “唉?”程越刺耳的声音终于停了,“周巡你终于来了,刚才叫你半天不在,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有多痛苦……我一定要跟你说说!” 伴随着几声假哭干嚎,程越说:“我放假前给实习公司交上去了几张图,今天公司说要我改图——还这两天就要!我说现在是假期啊,他说没办法,交图日期快截止了,让我想办法克服一下——我去他的吧!干完这个月我就跑,平时下班时间还给我发消息让我改图,我忍了,现在假期还让我改图!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我不忍了!” “好辛苦,让我安慰安慰你。”周巡很是同情,安慰了一下程越,捂着耳朵捏着嗓子开始起调,“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不是,你有病吧!”程越愣了一下,怒道。 “别气,”周巡立刻恢复一本正经道,“给你点了炸鸡,一会注意骑手消息。哥宠你。” 程越无力:“你……嗯,算了,谢谢……” 周巡隔着屏幕敲了敲另外两个人,“这俩人怎么不说话?” 曹骏这时才开麦,嘿嘿一笑:“听着程越的嚎叫背书挺有感觉,刚把毛中特背了一遍。” 谭正奚:“是的。我俩一起背来着。” 程越:“???认真的吗你们两位?” 曹骏:“嘿嘿。” 谭正奚跟上:“嘿嘿。” “那你们这几天一直都在学校学习咯?”周巡问。 “对啊,距离考试没两个月了,报考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多,这个时候可不敢松懈。”曹骏在电话里回。 周巡跟程越都是本市的,这个假期都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谭正奚和曹骏两个人,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手拉手去图书馆。 程越要加班加点改图,曹骏和谭正奚忙着埋头学习,周巡见此也没再跟他们提去玩陶艺的事。 他叹了口气,为各奔前程的几人送上祝福,又在心里为他们的辛苦感到默哀。但转念一想到自己,没有要干的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又有点食不知髓的迷茫。 周巡压下那点迷茫,一边跟他们三个人通着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翻着自己的列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列表里的这些人要么人在外市,要么有自己的安排了,周巡叹了口气,手指突然划到一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聊天框。 -周巡:睡了吗[探头] 对面几乎是秒回。 -殷池签:没。 -殷池签:是有什么事么? -周巡: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想玩陶艺吗?府东巷新开了一家陶艺店,我想找个人一起去玩玩。 -周巡:当然你拒绝也可以,也不是什么大事。 -殷池签:什么时候? -周巡:后天。 -殷池签:可以,正好那天没什么事。 -周巡:[哇][哇][哇][玫瑰] -周巡:那下午两点怎么样?我先预定个位置。 殷池签回了个兔子点头的表情包,后边跟了个“好”。 视频电话里,东拉西扯好一阵后,又绕回到程越不得不改的图上,最终以程越哭天抢地地喊叫结束。 周巡挂了电话后铺展开手脚呈大字躺在床上,好一会,突然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嘶”了一声,然后再次拖沓着拖鞋下楼。 在楼下两位的注视中,周巡一屁股坐在两人旁边的空沙发上,抱着抱枕唉声叹气。 “怎么,没人愿意给你一起去?”林舒衡看了他一眼,说,“不应该啊,你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差了?” “不是。”周巡叹息着摇摇头。 “那这是怎么了?” 周巡又长长叹一口气,叹得腰都弯了,他耷拉着脸说:“妈妈,我以后能不上班吗?” 林舒衡女士倒也没问为什么,只是撑着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下,说,“以后这个房肯定是留给你住了,我跟你爸工作这么些年攒了点钱,再加上到退休前能挣的钱,给我们养老算是够了。剩下的,你掰着手指头省着点花,应该够你后半辈子的。” 周巡当即感动得稀里哗啦,抽抽搭搭地说:“妈你人真好,太仁义了,我下辈子还当你儿子。” “少装模作样,抽搭半天掉不出一滴眼泪。”林舒衡毫不客气,“不过作为你妈,我还是建议你找点事做。当然不必着急,我和你爸也不需要你一长大、一毕业就必须做出点什么来,你没有准备好,就可以晚一点再面对。” 林舒衡看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喝茶的周誉铭,说,“算算我跟你爸还能再工作个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足够你慢慢挥霍了吧?” 周巡不满:“什么叫挥霍啊?” 林舒衡敷衍道:“嗯,对,叫珍惜时光,叫寻找人生。不过珍惜和挥霍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要过去的。” 周巡觉得她这话有失偏颇,林舒衡却挥挥手说:“好了,去玩你的吧,小孩子家家。” 周巡对她这话依然不满,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赌气似的站起来把怀里的抱枕往沙发上一丢,路过周誉铭的时候,踢了踢他伸出来的脚,“这位先生为何一言不发?” 周誉铭把脚一收,不跟他计较,自顾自地感叹道:“唉,真是——年少不知忧,年少不知愁,年少不知辛啊。” 周巡稍稍后仰,朝他竖起个大拇指,学着他的语气说:“唉,果然是在大学里做教授的,真不愧是——文化人啊——” 第10章 瘸腿小鸟 今天是阴天,从早上太阳一直没出来,中午的时候还飘了会儿小雨。眼看时间不早了,周巡蹲在玄关系好鞋带,临出门前又折回来套了件外套。 空气里弥漫着未消散的潮湿,路边草地里不知名的昆虫偶尔叫一两声来彰显存在感。 周巡拢了拢外套,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肺部涌进一大股舒爽的凉气,连带着晚起的倦意懒怠被冲散,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周巡跟殷池签约在了府东巷巷口见面,他赶到的时候,还差十几秒钟两点整,而殷池签已经到了。 殷池签站在巷口冲他招了招手,周巡小跑过去,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和他一起往巷子里面走。 “你什么时候到的,没等太久吧?” 殷池签:“我也刚到,你来的正好。” 殷池签穿了件浅灰的夹克,里面一件打底,下面搭了条黑裤子,比起前几次见面板板正正的西装,今天的他显得格外休闲。 周巡歪头看了看他:“刚才我都没敢认你,你今天这身打扮跟之前太不一样,要不是你冲我招手,我还得走进了看清楚脸才敢确认。” “工作肯定要穿得正式点,生活就随意很多了,手边有什么衣服就拿什么。”殷池签低眉看了眼自己的着装,玩笑道:“再说,谁会穿着西装来玩陶泥,那也太装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家大门敞开的店面,门口挂了层薄薄的纱帘,透过纱帘往里面看,能看到里面靠墙的木架子上,摆了一排一排形状各异的展示品,殷池签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招牌,“泥火小筑”,他抬了抬下巴,“是这吧?” “对,我们进去。”周巡道,“我知道假期人多,但没想到人这么多。这是个新开的店,大家都图新鲜来玩,我预约的时候差点预约不上,还以为要跟你说声抱歉然后改天约了。不过我还是比较幸运,最后一个位置让我约到了,就是这个位置可能有点不好。” 殷池签掀开帘子让周巡先走,不在意笑道:“我们是来玩陶艺的,又不是来赏景的,哪个位置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玩得开心才对。” 周巡冲殷池签笑了笑以表感谢,两三步跨上台阶,等殷池签赶上来,才跟他并肩一起往里面走。 店里人多,几个店员手上都忙着走不开,于是老板亲自招待他们。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抬手招呼他们的时候,周巡注意到他食指关节略显粗壮,肩部有些不明显地向右侧倾斜。 老板把他们带到角落的空位子,从旁边柜子里取出几块陶泥放到拉坯机旁,又蹲下从另一个柜子里去拿要用到的工具,斜着头看着在一边等待的两人,友好地问:“以前玩过这个吗?” 周巡摇了摇头,“没有。” “哦,”老板费劲巴拉地从柜子深处揪出来了一把工具,他摊开在一只手的掌心,从里面选了几个,“这个是刮片,这几个是各种样式的陶艺刀,还有球棒海绵什么的……这是些基础工具,一般够用了,更别说你以前没碰过这个,这些就够你们摆弄的了。再有就是雕刻刀,雕刻细节的,喏,这个。” “你们是想自己玩玩,还是让人指导着来?”老板咳了一声,一副你们捡了大便宜的表情,道:“今天客人多,我的店员们各有客人要指导,如果你们需要指导的话,本店主将倾情助力两位。” 周巡用眼神询问殷池签的意见,殷池签说:“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陶艺课,如果你有需要指导的地方,其实可以直接问我。” “那我们不用指导了。”周巡对老板说。 “好吧。”老板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道珠帘,“珠帘后边是休息的地方,你们玩累了可以去那儿歇会,有茶水饮料。” 周巡脱了外套,坐在木凳上好奇地摸了摸拉坯机上的转盘,对殷池签大学选修过陶艺课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你以前还选修过陶艺?” “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尝试尝试,选修课也都是挑着好玩的报。”陶泥上裹着一层塑封膜,殷池签拆了两块,各放在两人面前都拉坯机上。 殷池签示意周巡看脚下跟汽车油门一样的东西,说:“你踩这里,转盘会转起来。陶泥抹点水,摔在转盘正中心,就可以塑形了。” 殷池签话音刚落,周巡已经踩了上去,转盘蹭蹭转起来,周巡按殷池签说的,无师自通地将扁扁一坨陶泥旱地起高楼。 “这也不难嘛!”周巡在心里偷乐,自以为是个天赋异禀的天才。这一高兴,脚下的力道重了,转盘快速转起来,刚刚建起来的高楼“啪”一下扭倒了。 周巡:“……” 高兴早了。 殷池签没忍住笑了声,尽管他已经用力压住这道声音,但周巡还是听见了。 周巡一脸菜色,又为自己刚才都自满有点不好意思,“失误了,意外。” “嗯,失误,理解,人之常情。”殷池签替他找补,“水有点多,泥太软,稍微干点再拉高会好很多。” 周巡像他说的,等泥干点再拉,拉了半个手掌高的大肚子小瓶。周巡对这个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很满意,又接连做了几个,后来干脆不再执着于做瓶瓶罐罐的形状,捏奇形怪状的青蛙勺子,三根叶子的小草摆件,还有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瘸腿小鸟。 等他回过头来一看,殷池签转了一个小盆栽,又捏了一个精致的向日葵栽进去。 周巡看看自己的,再看看殷池签的,暗道这对比也太惨烈了…… 殷池签看着周巡摆在一旁的一堆零零散散、其形各异的作品,弯了弯眼睛,“很可爱。” “?” 挑衅吗? 周巡默然半晌,虽然比不过别人的质量,但胜在数量够多。 于是周巡又高兴了,他小心拿着自己的一堆小玩意问殷池签:“你还做吗?我要去上色了。” 殷池签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上色。” 殷池签只有一个向日葵盆栽的泥塑,等他不急不慢上完色,周巡手边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等着上色的泥塑。 “剩下的要不要我帮你涂?不然估计等人家关门,你这些也涂不完。”殷池签把自己的泥塑放进旁边的托盘里,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涂不完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下次再来涂。去休息会?” 说着,殷池签看了周巡一眼。 周巡手里正在涂那只瘸腿小鸟,他不满意店里面提供的颜料,自己混了几个颜色,给小鸟脸颊涂抹了两个不规则圆形的腮红。 这会周巡在兴头上,不想去休息,他还将自己的小鸟展示给殷池签看:“我想一口气涂完。你看这个小鸟,我配的颜色怎么样?” 殷池签先看见的是周巡一脸嘚瑟讨夸的模样,而后才将目光移到小鸟身上。 周巡不管是捏泥还是上色,都大开大合的,圆滚滚的身体,浅蓝色的翅膀,橘红色的腮红,笔触张狂有力,却让这只小鸟显得呆头呆脑。 殷池签忍俊不禁,昧着良心道:“是只古灵精怪的小鸟。” 周巡得意地按着小鸟脑袋转了两圈,周身是按耐不住的雀跃。 桌上大大小小几个泥塑涂完以后,周巡伸了个懒腰转转脖子,“腰都坐硬了。我捏了好多,送你一个吧。” 殷池签:“送我?” “对啊。”周巡说,“你陪我来玩嘛,而且你就一个,我做了这么多,要大方一点嘛。” 然后周巡清点着桌上的泥塑:“给你一个,我妈一个,我爸一个,三个给室友,还有一个给蓝青姐……” “诶——不对,”周巡猛然发现,“没我的了?!” 殷池签失笑,把托盘里的向日葵推过去,“这里还有一个。” “这不是你的吗?你给一个,给我多不好意思。虽然它真的很好看。”他的这个向日葵是真的好看,做的细致,上色也好看,刚才周巡见他均匀地上了好几遍色,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周巡想挠挠头,但忽然想起手上在涂抹的时候沾了颜料,刚举起来一半,又放下去了。 “你都这么大方了,那我也大方点。”殷池签笑眯眯说。 周巡听他这么说很是感动,他把面前的一堆泥塑一摊,“那给你优先权,我做的这些给你先选一个吧。” 殷池签没有犹豫,一指刚才周巡给他看的瘸腿小鸟,“这个。” 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等两人搞定那些乱七八糟的泥塑出来的时候,天反倒放晴了。 这些抹了颜料的小玩意,还得让店里烧制一下才算正经的陶艺,周巡留了自己的号码,等烧好店里会给他打电话,他们再过来取。 天边的夕阳洒下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将脚下的石板路照得格外悠长。两个人走得不紧不慢,随口扯着闲天。 远处斜阳辉辉,脸颊边掠过的微风不疾不徐,带起身边人似近似远的声音,竟让周巡恍惚有一种已经认识了殷池签很久的错觉。 第11章 聚会 自从上次周巡和殷池签一起去过什么泥巴小筑,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周巡没事的时候就会给他发消息,看到好玩的了也会分享给他,多数时候殷池签会秒回,有时候晚一点,但每次他都会回。 早上周巡起来的时候,家里另外两个人早出去逛了一圈回来了。周巡磨磨蹭蹭吃完早饭,才真正醒过来。 他无所事事在家里上下转一圈,又到林舒衡和周誉铭面前刷满存在感,成功被两人嫌弃地赶走后,就躺在沙发里刷视频。 手机上的低脂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周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把视频分享到宿舍群里,又单独分享给殷池签。 殷池签不知道在干什么,并没有立刻回复。 周巡也不在意,分享过去后,就继续刷下一个。 正嘿嘿傻笑着,周巡感到搭在外面的小腿被踢了一下,他拿开手机,林舒衡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说多少遍了别躺着看手机,眼睛要瞎的,坐起来看。” “哦。”周巡坐起来,揉了揉小腿上被踢过的地方,“那您也不能踢我啊,太粗鲁了。这是什么?”周巡看着桌上那杯绿水问。 “你爸跟网上学着做的,什么青苹果冰柠,我觉得不好喝,给你尝尝。”林舒衡说。 “不好喝你还给我啊?哪有你这样当妈的?”周巡生气,却还是拿起那杯绿水尝了尝,入口清清爽爽,这才反应过来林舒衡是在故意逗他。 他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面不改色地将刚才都话翻篇揭过,问:“我爸不是在看他学生的论文吗,怎么跑去做甜水了?” “还能怎么,被他那几个学生气得不轻,需要做点别的消消火呗。”林舒衡曲起手指在他头上敲了敲,“走了,一会喝完把杯子刷了。还有,别躺着玩手机。” “知道了知道了。” 周巡把自己喝一半的青苹果冰柠找角度拍了个照片,给殷池签发过去。 -周巡:【图片】 -周巡:好喝! 这次没等一会,殷池签就回复了过来。 -殷池签:自己做的?看起来很不错。 -周巡:不是,我爸做的。 -周巡:超级好喝,等下次我们去陶艺店取陶艺,我带一杯给你尝尝。 -殷池签:好啊,我很期待。 周巡跟他扯了两句,殷池签有事要离开,他就又自己去刷小视频了。 他刷着刷着又给殷池签分享了几个,等林舒衡叫他去吃午饭,他再回来,发现殷池签每个视频底下都回复了他。 . 假期结束后,周巡回到学校里,又开始了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 偶尔早上没课,周巡快中午才醒来,宿舍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又会小小地唾弃一下自己。然后发愤从书桌上抽本书打算学会,然而支楞没两分钟,他就像只被抽了虾线的虾软趴趴地瘫着书桌前。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的日子实在陈善可乏,周巡觉得自己也许应该也干点什么,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把自己搞的烦闷来气。 又或许是没真到必须面临什么的时候,他有足够的理由暂时选择安逸。于是他索性把脑海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从一股脑团成球,一脚踢出去了。 周巡拨开前面的书,从书下面抽出手机,发现有条几分钟前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周巡回了个“一会就出门”。 过了会,对方回:“行,不用着急,我们也刚出门。2104,别走错了啊”。 周巡发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把桌上的书合上,眼不见心不烦地放回去,装作自己从来没有翻开过书。 给他发消息的人是路星文,周巡从初中玩到大的朋友。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中午跟自己舍友马马虎虎过了一个,晚上又特地叫上自己从小玩得好的朋友,一个周巡,一个跟他考进同一所学校不同专业的贺知扬,说要跟他们“正正经经”地过。 周巡在宿舍群里说了声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才出门。 他赶到包厢的时候另外两人已经到了,他手里提了个小蛋糕,放到桌上,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 桌上已经点好了菜,冒着热气,还没动,路星文替他拉开椅子,“来得正好,菜刚上,看看还要添点什么不?” 周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家店是他们常来聚的店,几个人也互相知道对方的口味,点的也都是几个人都喜欢吃的。 “我看够了,不用添。先别急着吃,寿星来许个愿。” 他拆开蛋糕的包装,贺知扬拿了蜡烛插上去,点了火。路星文双手合十,周巡和贺知扬对视一眼,在路星文闭眼前一左一右按住他,不约而同说: “要许贺知扬面试顺利,以一敌百脱颖而出!” “要许周巡一辈子平安健康,无副作用发大财!” 路星文瞪大眼睛,要站起来,又被连个人一人一只手按回去,他不敢置信道:“你俩还要脸吗?这是我过生日!就三个愿望,你俩一人占一个,好意思吗?” 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阴测测地威胁他:“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们吗?要你一个又不是全要,快许!” 贺知扬听了周巡的愿望,觉得自己许亏了,掰着路星文的下巴摇晃他:“不行,我要重新许,我也要无副作用发大财!你听到了吗……” 路星文被他摇得头晕眼花,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在他们两个的淫威下,忍痛把自己三个愿望割出来两个。 吃到一半,贺知扬开了瓶酒,白的,给单人各倒了一杯。 周巡知道自己的酒量,平时喝点果酒啤酒就算了,没敢喝,便把那杯酒搁置在旁边,以水代酒。 “你刚才说的面试是怎么回事?”周巡问。 贺知扬喝得有点大舌头,大脑放空反应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说:“你说那个面试啊,我投的简历,今天hr约我面试,顺利的话,我毕业可以转正。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哦对了,路星文打算出国留学来着。” “是吧?”他胳膊肘捅了捅路星文,才转向周巡说:“今天出来聚餐也是想顺带跟你说这事。” 周巡诧异:“什么时候决定的?” 路星文也喝酒了,但还不至于像贺知扬那样醉,他坐直了腰,斟酌了一下说:“其实一早就有这个想法,不过一直没确定下来,前几天想好了,我还是想出国留学。我也是昨天刚跟贺知扬说的。” “什么时候走?” “毕业拿到学位证就走,也许会再晚点也说不准。” 周巡沉默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临近毕业,宿舍里的人和身边的朋友各有了着落,突然间就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周巡慢半拍地意识到,纵使家里对自己没什么要求,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虽是这么想,周巡两眼一抹瞎,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又有些无力。 他拿起手边的白开水抿了一口,回了句:“挺好的。” 刚一入口,周巡就感到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呛嗓子,他咽了一半咳出来一半,慌忙抽了纸巾擦拭。 路星文和贺知扬被他的动作惊到,一个给他拍背,一个给他递水。 “没、没事吧?”贺知扬拿起周巡刚喝过的杯子晃晃,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白酒啊,你拿错杯子了。” “嗯,拿错了……”周巡喝了几口温水,才压下那股呛意。 周巡原本心情还有点沉重,这么一闹那点沉重也被打散了一半,再加上他不是一个喜欢把坏情绪传递给他人的人,所以心里那点想法也没向两人表露。 短暂的插曲后,方才的话题被打断,也没人再提起,继而转了新话题。 正出神着,搁置在桌边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两下,周巡拿起来一看,是殷池签发来的消息。 -殷池签:[图片]。 -殷池签:马上下班。 图片上是办公桌的角度拍的外面,外面昏暗,办公室里开着明亮的灯,让落地窗玻璃上倒映出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自从上次给殷池签发过喝甜水的照片,从他这得到了不错的反馈,周巡吃到好吃的看到有意思的,就会拍照给他看。几次之后,殷池签也会他发照片,配上干了什么或是要干什么的文字。 礼尚往来,周巡压低镜头,避免拍到人,对着桌上也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周巡:在外面给朋友过生日。 -殷池签:喝酒了? 酒瓶在照片一角,只露出了下面一半,再加上灯光干扰,周巡很诧异他会注意这么细,慢吞吞打字回道:喝了一点。 -殷池签:没喝醉吧? -周巡:没,你看我还能打字跟你聊天呢。 -殷池签:喝醉了也能打字聊天。 -周巡:真没醉! 为了增添真实性,周巡还特地多发了一条。 -周巡:不信你给我打个电话,听我声音看我醉没醉! -殷池签:不是在给朋友过生日?等你散场。 周巡回了个“行,等我给你打”。 也许是尝过了白酒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也许是被刚才那口刺激到了,想再试试那种刺激,周巡盯着手边那小半杯白酒,端起贴近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