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总想养废我》 第1章 穿越了? “来来来,这可是我从老头那儿偷摸拿到的好酒!南风你也来一杯!” “……”脑袋还有些昏沉的牧南风皱着眉毛,困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场景。一个不认识的人正举着酒杯往他手里塞,周围都是些陌生面孔,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蛋糕,不远处堆着礼盒……这是,生日聚会? 他不记得今天有参加聚会的安排啊,他现在应该在师兄那儿练剑才对。 一股冷冽呛人的酒精气味传来,那个不认识的人已经把酒杯塞到了他鼻子底下。牧南风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这酒是怎么回事?宗门门规明令禁止弟子们喝酒,更何况他还是未成年! 还没等他拒绝,身后就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南风一直都不喝酒的,就别为难他了。” 正给牧南风塞酒的那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撇着嘴将酒杯收回去,一仰头就喝得干干净净。牧南风则转过头,一个高大且莫名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他眨巴着眼睛瞅了好一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谁: “二师兄?” 话音刚落,他和对面那名高大憨直的男子一起愣了愣。牧南风愣住,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听上去完全是成年人的音色;而对面的男子愣住,则是因为…… “不是好久以前就跟你说,不要叫我二师兄吗。”方远悠苦笑着拍了拍牧南风的肩膀,“会给人很糟糕的联想的。” 他顿了顿,又露出一点怀念的神情:“不过你已经好些年没这么喊过了,今天又是你生日,我就不计较了。” 牧南风脑袋宕机了:还真是二师兄?可是他怎么长得这么……呃,硬朗?看上去像二十多岁!还有,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明明记得现在是秋天,而他的生日在初夏啊? 他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嗯,看上去有点陌生,手脚似乎都长了一截……难不成他穿越了?穿越到了自己长大后的时间线?! ——他姑且也是看过穿越小说的。虽然宗门严禁看类似题材的小说(因为真的会有弟子当真,然后去跳崖),但禁令越严,少年人的好奇心越重,牧南风有过多次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然后被师兄拎出来的经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努力镇定下来,环视周围。这是个不大的客厅,看布局和装潢,似乎是宗门的单人宿舍,一般只提供给修为有成的弟子。那么,这是他的新住处喽?嘛,毕竟他可是宗门的天才弟子来着,现在既然长大了,待遇自然水涨船高,住进单人宿舍也很正常。 趁着在场其他人吵吵闹闹拆蛋糕的时候,他随便找个借口逃离了聚会现场,躲进洗手间。 “呼……”牧南风锁上洗手间的门,长出一口气,发呆几秒,这才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张清俊的面孔,不带一丝少年人的稚气。这就是长大后的他自己,只不过看上去精气神不足,眼底还带着些青黑色,因而显得有些萎靡。 “十五岁”的牧南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估算自己现在的年龄:大概是二十岁左右?那就是说,他穿越到了五年后?又或者失忆了?还是说…… 他苦着脸想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想用个清心咒来缓解一下焦躁困惑的情绪。 “……” 牧南风瞪大了眼睛。 他的修为呢?!他怎么一丁点法力都没有了! * 牧南风浑浑噩噩从卫生间出来时,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点燃,之前给他塞酒的那名青年颇有些不耐烦地大呼小叫让他快点吹,显然有些醉意。 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大概是这五年里交到的朋友外,旁边沙发上还坐着他的师姐宁冬夏,还有…… 牧南风揉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师兄呢?” “方师兄吗?他去切水果了,在厨房。”有人回答。 牧南风下意识摇头:“不,我说的是……嗯,宿师兄。”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别扭,因为他从来没这样喊过宿明渊——也就是他的大师兄,宗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牧南风被捡回宗门后正是宿明渊手把手教他修行——他只会直接称宿明渊为“师兄”,作为区别,他对方远悠的称呼便成了“二师兄”。方远悠对此一直颇有微词:“南风明明有两个师兄,但是他喊师兄的时候为什么你们都默认他是在喊大师兄?” “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接话的是正在看手机的宁冬夏,她连头都没抬,语气淡淡,“他托我转告说他很抱歉,祝你生日快乐,并且他给你发了红包作为补偿。” 牧南风抓了抓头发。他不太能想象出没有师兄的生日聚会——从他被师尊捡回宗门开始,宿明渊从未缺席过他的生日,就算是有宗门安排的紧急任务,宿明渊也不会选择缺席,而是会把牧南风也带去任务地点,在那里过完生日后让他待在酒店,宿明渊自己再去处理任务——是的,宿明渊是那种宁愿让师门其他人都没法参加生日聚会也要亲自给牧南风过生日的性格。 也许今天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务吧。牧南风不再多想,一边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边问:“红包?” 宁冬夏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纳闷他今天怎么木愣愣的:“看手机。” ……言简意赅。奇怪,自家师姐平时话很多的啊?牧南风直觉宁冬夏似乎对他很冷淡,可是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宁冬夏一直拿他当亲弟弟对待的。 他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手机,看上去很高档——十五岁的牧南风只有一部老年机,平时想玩个小游戏都得借宿明渊的。自然而然的,他不知道密码,好在这手机是指纹解锁,牧南风试着按上自己的大拇指……搞定! 消息栏里确实有宿明渊的信息。很简单的“生日快乐”,以及一个五千元的红包。 “……”牧南风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数字。他怎么记得师兄为了不让自己贪图享乐、骄奢淫逸,零花钱一直都是几十几十地给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翻翻聊天记录,大都是转账和红包。牧南风本能地觉得有些古怪,但没等他想更多,其他人催促的声音就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生日聚会上。 * 要应付这场生日聚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骤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二十岁、修为被清空得干干净净,牧南风脑子里一团乱,何况在座的一多半人他都不认识,一句话都接不上茬,好在一向老好人的方远悠时不时帮他打圆场,其他人喝酒也喝得有些微醺,并未留意到牧南风的异常。 “过两天……嗝,记得来我家打牌。”名叫蒋寒松的青年一边扶着门框一边招呼牧南风,“老样子,晚上悄悄地来,别被发现哈。” 牧南风下意识反驳:“宗门有宵禁。” 这话却引起了他意想不到的反应。周围几人都笑起来,挤眉弄眼地挖苦他:“南风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起宵禁来了?谁不知道你可是违反宵禁次数最多而且长老们还拿你没办法的首恶分子?” “……”牧南风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是那样的人吗? 好容易把这几位“最陌生的熟人”送走,牧南风松了口气,打开手机翻到他和宿明渊的聊天界面,他吃蛋糕前发的那条“师兄,你现在在哪儿?”的信息还孤零零地挂在屏幕上,没有回复。 嘛,不回复也没关系,他去宿舍守株待兔不就好了? 他遇到了太多的困惑,莫名其妙“消失”的五年,陌生的朋友,修为尽失的身体……所有这一切,宿明渊或许不能给他一个解答,但只要能看到自家师兄,他也会更安心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跟方远悠和宁冬夏打了声招呼,随即冲出了房间。 目送着牧南风离开,方远悠叹了口气,转向仍然窝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宁冬夏:“冬夏,今天可是南风的生日。” “所以呢?”宁冬夏瞥他一眼。 “你就对他态度好一点嘛,再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小师弟啊,你怎么总是冷冰冰的?明明以前也不这样啊。” 宁冬夏很没风度地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你懂什么,缺心眼儿。我这都是有原因的。” 方远悠很委屈:“我是不懂,可是你也不跟我说啊?这两年我都问过多少次了,每次你都让我走远点。” “我……唉。”宁冬夏有些丧气地摆摆手,却将她的手机屏幕展露出来——上面是一张合照,方远悠对此再熟悉不过了,是牧南风十五岁生日聚会上他们四个的合照,师尊负责拿相机。这也是宿明渊最后一次在生日会上露面。 “我记得这张照片洗出来了来着……当时应该是给南风了。”方远悠挠了挠头,“奇怪,这几年从来没见过南风把它摆出来。” “……可能他不喜欢这张照片吧。”宁冬夏几近自语地这样咕哝一句,随即按熄了屏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了? 第2章 纨绔子弟 对宿明渊的住处,牧南风再熟悉不过了。其实说得准确一点,那应该算是他们俩共同的住处——牧南风被捡回来时才不到十岁,难不成让他一个人住?遂搬进宿明渊的宿舍,并一直持续到牧南风十五岁,这也就是说,在他的记忆里,他自始至终都跟自家师兄在一块儿住。 轻车熟路地来到目的地,门是关着的。牧南风下意识在身上摸索,在兜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没有这里的钥匙——二十岁的他早就搬离此处。 他敲敲门,没人回应,又扒拉在窗上仔细看看,看不到人影。看来师兄今天确实很忙…… 他泄气地耷拉下肩膀,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撑着下巴发呆。 “……牧南风?” 有些耳熟的声音。牧南风一愣,转头就看见了一位熟人。 “林师兄。” 被称作“林师兄”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推了推眼镜,将手中的文件夹塞在窗户的防盗栏里,锐利的目光扫视牧南风。 宗门里很少有人戴眼镜,林望是个特例,据说他从小就一心向道,刻苦得要命,常年挑灯夜读,眼镜度数高得连法力都救不过来。当然他的修为也对得起他的勤奋,在牧南风的印象里,林望姑且是年轻一代弟子中仅次于宿明渊的存在。 ——为什么是“姑且”?因为当初年仅十四岁便锋芒初现的牧南风曾经在林望面前夸下海口,表示他很快就会取代林望,成为新的宗门第二、甚至超过宿明渊成为宗门第一。虽然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被旁边的师尊敲了脑袋,斥责说太不礼貌,但林望本人居然也不在意,淡笑着表示修行之路本就各凭本事,只要牧南风能超过他,他也心服口服。 基于这件往事,牧南风对这位林师兄的印象还蛮好的。只是不等他扬起平日里的笑容,林望冷冰冰的语气就将他冻在了原地:“你在这儿做什么?” 牧南风察觉到林望的态度不对,抓了抓头发,指指一旁紧闭的门,“来找师兄啊。” 林望没接他的话:“听说你今天过生日?” “呃……是。” “还开了生日聚会?” 牧南风点头。 “你知道宗门的普通弟子一般是怎么过生日的吗?” 不等牧南风回答,林望便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道:“宗门和外界物资流通不多,大多数人想买个蛋糕都得提前一个多月预订;宗门提倡清规戒律,所以生日不能张扬;很多弟子住的都是双人间——哦对了,还有四人间——所以想聚会也没戏,凑合着挤挤了事。至于你,牧南风,上面那几条你一条都不用管,这是为什么呢?” 牧南风再迟钝也能听出林望是在数落他,他抿起唇:“……因为师兄?” “当然是因为宿师兄。你是风璇长老的亲传弟子没错,可宗门衡量弟子是否应当获得资源倾斜的准则只有一条,那就是修为。而以你的修为,你是该去做杂役弟子的。”林望说得毫不留情,“你的单人宿舍,你挥霍无度的钱财,还有你那声名狼藉的糟糕生活,都是宿师兄在用他的资源、他的声望替你填补。你在浪费宗门、浪费宿师兄给你的资源,这些资源本该属于宿师兄自己、属于宗门其他在道途上努力修行的弟子。” 以牧南风的性子,被人这么刻薄地数落,那是要跳起来和对方打一架的,再不济也要瞪着对方直到对方在气势比拼中落败。话又说回来,以前也没人敢这么数落他,敢这么做的早就被宿明渊拎着挂到宗门山崖边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上了。然而眼下他只是呆愣愣地想着林望所说的那些话:挥霍、声名狼藉…… 过去五年他都干了什么啊?! ……等等,这么说起来,过去五年的他,真的是“牧南风”吗? “……”林望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牧南风这么安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放到平时估计早就闹着要找宿明渊替他出气了,就是因为这样,整个宗门才没人敢数落牧南风,他也就是仗着自己仅次于宿明渊的身份,就算宿明渊要替师弟出气也奈何不了他,这才多说了几句。不过数落这么几句也已经是极限了,要是彻底惹毛了眼前的小霸王,宿明渊会让他知道那个宠弟狂魔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他不打算再停留。要是宿明渊突然回来,他还得背个欺负师弟的罪名。只是还没等他抬起步子,牧南风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会努力让我的修为配得上我的待遇的。” 牧南风盯着他,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透出几分倔强。这样的神情莫名让林望想起多年前那个夸下海口的少年。他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轻咳一声:“你知道就好。” 说完便匆匆离去。 林望一走,院子里便再次恢复了宁静。师兄还是没回来,牧南风又一屁股坐回台阶上,继续撑着下巴发呆。 放狠话是很容易啦……但是要实现很难的好吗!他现在甚至搞不懂究竟为什么他一点修为都没有了!也搞不懂为什么一觉醒来成了五年后,而且这五年里他似乎还成了浪荡的纨绔子弟! 难道是夺舍?牧南风漫无边际地想。相较于穿越这种虚无缥缈的小说家言,夺舍可是切实存在的邪术,这也能解释过去五年他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可是说不通啊,被夺舍的生灵应当魂飞魄散才对,可他居然还完好无损,时隔五年重新回魂?简直闻所未闻! 等等,这么说起来,过去五年,师兄他们都没发现自己的异常?都以为他依旧是“牧南风”?唔……牧南风觉得有点失落。 那他一会儿要告诉师兄吗?牧南风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师兄师兄,其实我不是二十岁的牧南风,我现在是十五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子,过去五年那个纨绔子弟也不是我巴拉巴拉……” 呃,师兄大概会先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再用道术确定他没中邪,然后……然后大概会一把扛起他,先找师尊再找宗主,遍访名山大川把整个修行界都翻个颠倒,只为找到那个可能夺舍他的凶手以及确定他被夺舍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呜哇……牧南风打了个哆嗦,这就有点太可怕了吧? 那就先别告诉师兄了吧。牧南风盘算着。反正都五年了,师兄也没察觉出异常(怎么总觉得有些不爽呢),干脆继续瞒下去好了,他可以自己一边修行一边查找真相。嗯,没错,等他找到真相,再把自己的成果告诉师兄,师兄也会佩服他的吧! * “……”宿明渊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牧南风正蹲坐在他房间门口的台阶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在很遥远的记忆里,他曾见过类似的场景。师尊是妥妥的甩手掌柜,捡回牧南风后便交给了他,他一开始也不会带小孩,连房间钥匙也没给牧南风多配一把,他的课业又比牧南风重得多,某天踩着昏红的夕阳走进院子时,便看到了正蜷缩在门口、像只被遗弃的小兽那样睡着的牧南风。 于是当天晚上他连夜找人新做了一把钥匙,用绳子串起来挂在了牧南风脖子上。 宿明渊定定地注视着正打盹的牧南风。后者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对他而言,只有睡着了的牧南风,才能吸引他的目光。当这副躯壳内的那个灵魂休眠之后,他才能从那柔软的栗发和精致的眉眼中依稀看到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师弟。 ……也正因如此,他并不喜欢眼前的场景。只有他的小师弟才能在这里打盹,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他上前几步,尽量柔和地拍了拍牧南风一点一点的脑袋:“起床了。” 按照前几年的经验,牧南风这时候应该在和他那些朋友一起玩闹才对,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来? “……!”牧南风一个激灵抬起头,随即看到了一张与五年前相比并无多大变化的面孔,熟悉的黑发黑瞳,以及左眼边的一颗小痣。这是他最重要的人的外表。 他的眼睛几乎瞬间就亮了起来,欢呼一声:“师兄!你回来啦!” “………”宿明渊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牧南风眨巴几下眼睛:“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宿明渊按了下眉心,以缓解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心悸,“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不和朋友们一起玩?” 牧南风一边拍裤子上的尘土一边站起来,摇头晃脑:“今天已经玩够了。” 他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始终萦绕在心头的迷茫、紧张、不安,正如潮水般退去。师兄对他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大。 他跟在宿明渊身后进了房间:“那个,师兄,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真是不出所料。宿明渊的声音依旧温和:“怎么?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牧南风赶紧摇头,“我想换个生日礼物。不要那个红包,师兄你把我的本命剑还给我好不好?” ——几乎在他发现自己修为尽失的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本命剑不见了。他和宿明渊一样都是纯粹的剑修,他的本命剑是宿明渊之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刚才等待的时候发消息旁敲侧击地问了方远悠,这才得知宿明渊在他五年前失去修为后便收回了那把剑,理由是担心他伤到自己。 “……”宿明渊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嗯?为什么突然想要那个?” 第3章 听话 既然要瞒着师兄,那就不能表现得和过去五年的“牧南风”太迥异。牧南风清了清嗓子,用三分随意七分认真的语气道:“因为今天过生日嘛,所以我反思了一下过去的一年,觉得有点太荒废了,就想着重新开始修行,我又是剑修,没有剑压根没法修炼啊。” “不行。”宿明渊回答得直截了当。他一边脱外套一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示意他去那边坐着。 “……”牧南风认真在自己的记忆里盘点了一下,宿明渊对他说过多少次“不行”,大概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为什么?” 他乖乖坐到沙发上,看着宿明渊给他拿来饼干和薯片——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他刚想抗议,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也许过去五年里他的口味变了?那还是老老实实吃吧。 “那把剑是法器,你没有法力驾驭不了它。如果伤到自己怎么办?”宿明渊拍了拍他的脑袋。 牧南风边咬饼干边撇嘴,含糊不清道:“好歹我也温养了它好几年呢,怎么可能会被伤到?” “我不会拿你的安全冒险。”宿明渊的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把剑还给他。 “……”牧南风决定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他盯着宿明渊看了好一会儿,把饼干丢到一边,往沙发上一靠(原本还应该再鼓着脸的,不过他觉得这样不够纨绔),“今天是我生日。师兄你甚至还没跟我说生日祝福。” 说这话时他也在留意自家师兄的神情。宿明渊似乎怔了怔,随即扬起一边眉毛,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那我现在补上?” “不。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牧南风抱着胳膊,“除非师兄你把剑还我。” 宿明渊没回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牧南风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巴,宿明渊才取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他凑过去看,就看到他和宿明渊的聊天记录里又多了一个红包。 “买点自己喜欢的。”宿明渊揉揉他的头发,“听话。” 这两个字算是把牧南风的嘴给堵上了。就像他有制服师兄的技巧,师兄也有让他妥妥帖帖的办法,这两个字就是其中之一。师兄都让他听话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 不过,他的听话只局限于“听师兄的话,不再死乞白赖地讨要宝剑”,不跟师兄要,还有别的办法嘛!牧南风离开宿明渊住处的时候,如是想到。 至于别的办法是什么……嗯,师兄会把剑藏在哪里呢?牧南风摩拳擦掌。 别误会,他可不是要把剑偷回来。师兄弟之间的事,怎么能叫偷呢?顶多算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嘛!至于要是被师兄发现了该怎么办……哼哼,那时候剑已经在他手上了,生米煮成熟饭,师兄也只能默认这件事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师兄为此事勃然大怒,惩戒他的“偷窃”行为。牧南风仔仔细细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检索,师兄最生气时是怎么惩罚他的来着?好像也就是打两下手心,再写个检讨?嘛,为了把本命剑要回来,这点惩罚算不上什么! 就在牧南风踌躇满志的同时,房间内。 宿明渊没什么表情,随意挥了挥手,刚才因为牧南风的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沙发顷刻间恢复了平整,上面的饼干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有人来过。接着他打开手机,滑动几下,点开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十四岁的牧南风,正盘腿坐在床上,鼓着脸生闷气,显然在耍赖。拿着手机录像的是宿明渊本人,录像开始十几秒之后牧南风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手机,“嗷”地叫了一声,扑过来手脚并用地抢他的手机:“不许录!删掉删掉!会变成黑历史的!” 背景里还有宁冬夏的笑声和方远悠的劝解声。 屏幕暗了下来。宿明渊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眉心。 刚才牧南风闹别扭的神态和视频里的少年重合起来,宿明渊拧起眉毛,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距离牧南风离开他,已经五年了。 取代牧南风的那个人有着相当精湛的演技,神态、语气、动作,都模仿得九分像,但那怎么可能瞒得过和牧南风朝夕相处的宿明渊?何况就算他把牧南风的神情动作学个十成十,牧南风的天赋也是他学不来的。就仿佛南风对剑道的卓越天赋和他的灵魂一起离开了似的,冒牌南风的修为从未进展过哪怕一分一毫。于是他亲手封印了“牧南风”的修为,那是他的小师弟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凭什么给一个冒牌货用? 但他没有杀死那个冒牌货。他让“牧南风”搬出了他的房间,又给“牧南风”找了单人宿舍,每个月按时转账,有求必应……如此五年。他所期待的,无非是他的小师弟回来。 然而这其实是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被夺舍后重新回魂,如果南风永远回不来呢?他要让这个冒牌货永远占据南风的身体吗?更令他悚然的是,如果这个“南风”的言行开始逐渐取代他对真正南风的记忆呢?就在刚才,“牧南风”的神情举止,几乎让他看到了那个天天跟在他身后喊师兄的少年。 一个始终隐隐约约看不清楚、直到此刻才终于清晰的想法跳了出来。也许他应当当机立断一些,杀死现在的“牧南风”,这样,至少他还能一直守着牧南风的躯壳…… ……和他所拥有的所有回忆。 * 对牧南风来说,“宿明渊会把剑藏在哪里”是一个根本不需要去问别人的问题——不会有人比他本人更了解自家师兄了。稍稍思索,就能猜到几个可能的位置:要么藏在宿舍里,要么就在宿明渊的修行静室里。 当着宿明渊的面偷走剑是绝无可能的,牧南风修为还在的时候都瞒不过自家师兄,何况现在?那么摆在牧南风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趁宿明渊不在的时候,偷偷潜入房间。 “二师兄?” 没人回应。门没关,牧南风探头进去看看,客厅空无一人,厨房里正传来油水相遇的“噼啪”声。 ——其实也算不上厨房,毕竟宗门宿舍并不包括这个,这是方远悠自己改造的。鉴于宗门食堂真的很难吃,而方远悠的厨艺又格外好,这里常常成为师门四人聚餐的地方。 “南风你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好。”方远悠头也没回地道,对修士来说不靠视觉也能分辨来人。 要是放到平时,牧南风也就老老实实坐下了。可惜他今天不是为了蹭饭,而是……嗯,有其他企图。他凑过去,发现方远悠炒好的菜都放在饭盒里,这让他眼前一亮——据他所知,二师兄只会给一个人送饭,那就是师姐。正合他意! “二师兄你是不是要去给师姐送饭?” “嗯,她说食堂吃厌了,想换口味。” “那,二师兄你顺路帮我从师姐那儿拿个东西呗?”牧南风凑到方远悠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别让师姐发现。” 方远悠听到牧南风要的那件物品时,正颠勺的手一抖,好悬没把锅里的菜洒一地。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略粗的眉毛都皱了起来:“你要那个做什么?还要瞒着冬夏?不……不会是做坏事吧?” 后面那句都结巴了。 牧南风拍着胸:“二师兄你说什么呢,你看我是做坏事的人吗?” ……令人尴尬的沉默。只有锅里的菜还在发出“丝丝”的响声。 “呃……哎呀,反正我肯定不会做坏事的!二师兄你还不相信我吗?拜托拜托,帮我拿一下吧!” “可是冬夏……” “师姐不会发现的啦,我就借用一天,一天就还回去!” “好,好吧……” * “……又要我盯着点牧南风?”宁冬夏有些无语,“师兄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这么神经质一次,就不能消停……” 略显窒息的沉默。 宁冬夏轻咳一声,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难听:“明白明白,我会盯着他的,有异常就告诉你。” 挂断电话,宁冬夏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她怎么总摊上这种活计? 自从四年前她察觉到“牧南风”的异常,还没来得及说出去就被宿明渊下了封口令之后,但凡有关“牧南风”的事,宿明渊都会转交给她处理,大概是不愿意见到那个冒牌的师弟——问题是她也不乐意好吗?眼睁睁看着某人顶着自家小师弟的壳子她也很难受的! 不等她再多想,“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谁?” “外卖员。” “……”宁冬夏没忍住,翘起嘴角。她暂且将宿明渊交代的事抛在脑后,几步走过去打开门。方远悠正提着饭盒站在门口。 “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女性弟子宿舍……”她拖长声音,“被长老发现你就惨了。” 方远悠无奈地将饭盒递给她:“那难不成我夜里偷偷来?” 宁冬夏笑着摇头,接过饭盒看看,嗯,可乐鸡翅、肉末豆腐、西兰花炒虾仁…… 她侧过身子方便方远悠进来:“分量有点少啊,你不一起吃?” “我待会儿去食堂吃。”方远悠挠头,“我的那份给南风了。” “……”宁冬夏叹气,“你一个做饭的还吃不上饭是吧?行了,我的分你一半。” “那岂不是咱俩都吃不饱?” 宁冬夏对方远悠的不识相很不满意:“吃不吃?” 方远悠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宁冬夏正要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却突然一皱眉:“你怎么看上去有点心虚?” 方远悠的舌头差点打了结:“哪儿,哪儿有?” 直到宁冬夏暂且打消对他的怀疑,去拆饭盒之后,方远悠才苦着脸松了口气。 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南风……这可怎么办? 牧南风要的东西是他以前的随手之作,姑且可称为“□□”,但作用不止于开锁,也能破解一些简单的禁制。不过师尊和他自己都觉得这东西不合道德,也就封存了起来,后来他就把这钥匙送给了宁冬夏,以充实她的收藏。 冬夏的收藏品放在哪里他是知道的,要躲过宁冬夏的神识去将那把钥匙拿到手,也并非难事。问题是……他实在没有自信对宁冬夏说谎啊。 “开饭了开饭了,你杵在那儿干吗?”宁冬夏喊他。 “你先吃吧,剩下的给我。”方远悠应了一声,苦思冥想自己该怎么偷偷把钥匙顺走,他扫视宁冬夏的房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本书上。 “……”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冬……冬夏啊,你能不能别把这么有伤风化的书堂而皇之地放在这里?” “有什么关系?我这儿又不会有外人进来。” “那也不行啊……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随你。不过别动我桌子上那几本,我正在看。” 方远悠麻溜将散落在房间里的那些漫画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放好,趁着整理房间的机会,他悄悄将牧南风要的那把钥匙放进了兜里。 南风啊……二师兄为了你可是骗了冬夏啊喂…… 于是这顿饭的气氛就格外沉闷。宁冬夏瞅着正闷头扒拉饭粒,满脸写着“我刚才干了坏事”但却还以为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的方远悠,很努力没让自己发出笑声。 嘛,她就当作没发现吧。料想方远悠也没那个胆子干什么坏事。 第4章 鸣鸢 “南风说你不愿意把他的剑还给他。” 寂静的办公室里,风璇的声音突然响起。 说这话时她并没有抬头,仍在看着手里的文件,仿佛这只是普通的闲聊。 “是。”宿明渊在正在看的那份宗门必需用品采购清单上盖上风璇的长老印章,抬头看向自家师尊。 作为宗门最年轻的长老,风璇自然要经手各类宗门事务,尤其是那些要与外界接触的事——其他长老们年纪大了,久居山中,压根不清楚外面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尽管风璇常以要专心修行推脱,但也不能撂着宗门事务不管,亦或让一帮老古董稀里糊涂地拍板(比如“鉴于许多弟子沉迷手机不能自拔所以宗门从今日起断电,回归百年前的清修生活”的这种离谱决定),因此她还是接下了不少事,偶尔宿明渊和方远悠也会来帮她处理。 “他想重新上进,这是好事才对。”风璇的语气带着不赞同,“为什么不还给他?” 宿明渊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来找您了?” “对。他找我……嗯,控诉你,请我帮忙把剑要回来。” 宿明渊皱了皱眉。他还真没想到牧南风会找到风璇头上,自家老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五年来牧南风的种种行为她都看在眼里,这使得原本对小弟子抱有很高期待的风璇极为失望,牧南风也很识趣,平时都是避着风璇的。就这么想拿到剑吗? “您不用过问这件事。”他又拿起一份表格,“我们约好的,南风的事都归我管。” “……”风璇很想叹气,但也不好发挥什么师尊威严,只能由着宿明渊去。大概牧南风本人也知道她干涉不了宿明渊的决定,因此也只是笑嘻嘻地请她尽力而为就好。 正当她要继续审阅文件的时候,“哐当”一声,她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印章落到了地上,而宿明渊霍然起身。 “怎么了?” “……”宿明渊脸色有些阴沉,“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剩下的文件我改天帮您解决。” * 牧南风的第一个搜查地点是宿明渊的宿舍。 算准了宿明渊去练剑、不在宿舍的时间,牧南风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宿舍附近,确定周围没人在看后溜了进去,拿出方远悠给他的□□,“咔哒”一声,房门应声而开。 他顺手关上门,同时开始好奇地打量客厅的陈设。 ——“好奇”这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应该是除了宿明渊本人以外对这里最熟悉的人。只不过,上次进来时没来得及,这次仔细一看才发现,师兄宿舍比起他记忆中的样子变了很多。明明以前很温馨的来着,现在成了简约风,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也少了很多,目之所及都是必需品。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甩甩脑袋,轻车熟路地直直走向墙壁,伸手在上面摸索。 没反应。 虽然早有预料,但牧南风还是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巴。师兄宿舍的隐藏房间,以前对他是完全开放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兄锁上了这道“门”? 他拿出□□。随着钥匙挨上墙壁,一层隐约的光晕浮现出来,随即碎裂,墙上浮现出一道门——宿明渊设置的禁制并不强大,大概他也想不到宗门里居然有人敢强行闯进他的宿舍还找到了这个隐藏房间。 成功!牧南风翘起嘴角:接下来只要抓紧拿走剑就好,迟则生变啊,万一师兄回来就完蛋了。 说是隐藏房间,说白了其实只是个被禁制藏起来的库房。牧南风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本命剑——鸣鸢。 这把剑是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当时常年在外云游的宗主突然回归,还召见了宗门最杰出的几名弟子,令他们在一众法宝中随意挑选。宿明渊挑中了这把和他名字一样的剑。 能被宗主收藏的剑,自然不是凡品。那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宿明渊会用这把剑作为本命剑,毕竟说得玄乎一点,鸣鸢剑与宿明渊有缘——没见他们名字都一样嘛!但谁也没料到宿明渊转手就把它送给了牧南风。 于是牧南风就这样拥有了他第一柄也是唯一一柄剑。这些年鸣鸢剑作为他的本命剑,早被他使得如臂使指,即使如今修为尽失,他也能远远感受到鸣鸢对他的亲近感。 “数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鸣鸢……”牧南风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他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这才注意到刚才被他忽视的东西——旁边还有一柄剑。那是宿明渊的“九旋”。 师兄把他的剑摆这儿干吗?牧南风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他是以为师兄去练剑了,所以才来闯空门的。如果师兄的剑在这儿,那么师兄本人……? 不能再逗留了,拿上剑就溜…… “别动。” 正当他伸出手时,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熟悉,是因为这是他最亲近的人的声音,说陌生,是因为这一次,这道声音很冷。 * 对宿明渊来说,鸣鸢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具被占据的躯壳之外,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件带有完完全全牧南风气息的事物。 所以他不会让“牧南风”碰它。 “师兄,好,好巧啊。”牧南风结结巴巴地挤出讨好的笑容,一副被抓包后的老实样,“我还以为你不在呢……” “我的确不在。”宿明渊淡淡道,指指被打开的禁制,“但是禁制上有感应法术。” “早该想到的,应该再准备一个屏蔽感应的法宝……”牧南风不甘心地嘟哝。 ……自己是不是太放纵他了?当着他的面还敢这么说? 他压着火气伸出手,这让他一向温和的表情变得有些许扭曲,好在这个房间光线暗淡看不出来:“怎么进来的?” 牧南风磨磨蹭蹭地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喏。” 宿明渊继续伸着手。 “……”牧南风扁着嘴递出钥匙,刚递出来一半就缩回去,“这是借的,我要还回去呢……” ——等等,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他以前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偷偷摸摸买了不可告人的小漫画、藏起来看结果被师兄发现时,是不是也用这个借口来求宿明渊别撕掉漫画的? 只不过这一次,这一招显然不管用。宿明渊言简意赅:“我会告诉冬夏,这东西是我拿走了。” 还真是瞒不过师兄……牧南风无法,只好把钥匙放到宿明渊手里,随后就听见一连串的金属碎裂声。 钥匙碎成了粉末。 “……”牧南风缩了缩脖子。 “现在,出来。” 牧南风抬腿跟上宿明渊的步子,却又实在不甘心自己功亏一篑,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本命剑躺在那里无人问津,最终一咬牙,又退了回去,一边打量宿明渊的神情,一边试探性地朝剑柄伸出手。 “牧南风。” 师兄喊了他的全名。 师兄不会为这种事揍自己的吧,肯定不会的……牧南风鼓起勇气,一边继续缩短自己的手和剑柄的距离,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宿明渊:“师兄,我真的很需要我的鸣鸢!我保证不会让自己被伤到的,师兄你可以盯着我练……哎!” 他只看到宿明渊在听到他的前半句时骤然变化的表情,随后还不等他反应,眼前天旋地转,眨眼间他就站在了院子里。 ……没有鸣鸢。 他不甘心地去敲门,喊了好几声“师兄”,门没开,也没人回应。 正如他所想,师兄确实没揍他,但怎么感觉现在这样还不如被揍呢……牧南风郁闷地耷拉着脸。师兄要是揍他,他还能装可怜卖个惨,现在不理他,他该怎么办啊?话说啊,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剑要回来而已,师兄至于和他冷战吗? 房内。宿明渊将“鸣鸢”拿在手中,原本压抑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感受剑上熟悉的气息。 他把牧南风丢出去,不仅是因为他几乎无法再伪装出温和的面孔、控制不住要对牧南风动手,也是因为刚才牧南风的神态语气,都实在像极了他的小师弟,这让他又一次燃起了期待。 五年来,这样的期待燃起了太多次。宁冬夏说他时不时就要神经质一次,这是实话。他会从那个冒牌货身上看到与牧南风相似的神情,于是便生出错觉,以为牧南风已经回来了,然而再观察一段时间,才发现那种神情也只是冒牌货的模仿。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每一次都是如此。 而他不想再失望一次。 ……或许应该给“牧南风”一点教训,让他歇了最近过于活跃的心思。现在的宿明渊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杀死“牧南风”,但让他吃点苦头还是很容易的。 * 敲门无果的牧南风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间。剑没拿到不说,还赔上了钥匙,他要怎么跟二师兄交代啊?而且他好像还把师兄惹毛了,他是不是该去认错啊?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晚上少见地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刷牙,泡沫还没吐出来就听见门外蒋寒松大呼小叫的声音: “南风南风!你被分配任务啦!要出外勤哦!” “……哈?” 第5章 出外勤 “所以,我要和二师兄、师姐他们一起去闹鬼的老房子调查?” “没错。哥们儿够意思吧?我可是刚一听说就跑来找你了。” 牧南风正在宗门小超市的货架之间徘徊——他想给师兄买点儿什么,作为去认错时的赔礼。蒋寒松嘴里叼着个刚从前台摸来的棒棒糖跟在他旁边。 “问题是,宗门怎么会给南风分配任务?他没修为啊。” 说话的是苏恫,一个长得略显文弱的男生,也是“牧南风”的友人之一。这家小超市就是苏恫家的。 “肯定是宿师兄干的呗。”蒋寒松耸肩,“这任务多轻松啊,就闹个鬼,而且还有两位师兄师姐保驾护航,南风去了什么都不用干,躺着都能拿功劳。” 牧南风正在一货架的巧克力前犹豫,闻言皱眉:“我可不想无功受禄,我更想靠自己来完成任务。” 靠二师兄和师姐帮忙,那算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蒋寒松在他后背上猛拍一下,“我们想要这种机会都没有呢,都不说任务完成后的奖励了,那可是出外勤欸?我一天天窝在山上都要发霉了,想出去浪一把都没机会啊。” 牧南风没吭声,伸手拿下一盒牛奶巧克力。 “哎好烦——”蒋寒松拖长声音,“宿师兄为什么不是我师兄呢?我也想不劳而获欸。” “得了吧你。”苏恫撇嘴,“就你这样,就算真成了宿师兄的师弟,只会把人家烦得恨不得把你踢出去吧。” 蒋寒松还想说些打趣的话,结果就看着牧南风抱着巧克力径直走向收银台,他挠挠头跟上:“你就买这个给宿师兄啊?” “师兄还挺喜欢吃这个的。” 当然喽,天才弟子也有吃巧克力的资格,不过总觉得宿师兄那种气质应该吃黑巧,而不是牛奶巧克力……蒋寒松纳闷地想。 “南风你直接拿出去吧,不用付的。”苏恫开口。 坐在收银台后面的是苏恫的妈妈,她也笑着朝牧南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直接拿出去。只是几人都没料到的是,牧南风还是坚持扫码付款,直到机械的支付成功声音响起后,他才拿着巧克力和两名友人告别。 “……”蒋寒松看着牧南风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南风这几天和我们生分了?搁之前,他哪会客气这点钱啊?而且和咱们玩的时间也少了,前天我想去他宿舍打个游戏,他都说没时间。” “我只同意前半句。”苏恫淡定道,“至于后半句嘛,反正打游戏也不太好,南风拒绝你也是应该的。” 蒋寒松眯着眼睛瞅他,好一会儿之后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前后摇晃:“装什么装,我知道你小子也不太对劲!前些天你是不是混在叔叔下山采购的队伍里溜出去了?干啥去了,快老实交代!” * 今天天气略显阴沉。牧南风走在山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上的石子,表情整个垮下来。 他不喜欢这种被瞧不起的感觉——好吧,他知道蒋寒松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充其量只能算是友人之间的调侃,但他还是觉得不爽。 从他睁开眼睛起,周围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他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什么都得靠师兄,眼下这个任务也是,无非就是“宠爱小师弟的师兄给师弟开了个后门,让他出去公费旅游顺便镀个金”什么的……他反驳都没用! 哼,既然大家都觉得他不行,那他非得在这个任务里大放异彩不可!只是闹个鬼的任务,听上去也不怎么难,他可以让二师兄和师姐别出手,他自己一个人解决,到时候任务报告公布出来,哼哼…… 呃,不过,那样的报告真要是写出来,大家只会觉得这是师兄师姐们为了给师弟刷资历所以伪造的任务报告吧?这么一想,牧南风又闷闷不乐地踢走一块无辜的小石子。 快到宿明渊的宿舍了,牧南风揉了把脸,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垂头丧气。想点儿高兴的事……对了,师兄给自己找了这么个任务,应该也是为他好吧?那是不是说明师兄已经原谅他昨天的入室盗窃举动了呢?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 宿明渊的宿舍内。 “不需要给南风护身的法宝或者符箓。”宿明渊语气淡淡,“可以让他单独行动,你们不必管他。” 坐在宿明渊对面的方远悠慢慢瞪大了眼睛,迟疑地看了看宿明渊又掐了自己一把,语气迟疑:“呃,大师兄你再说一遍?” 宿明渊没吭声,但表情分明在说“我刚才是认真的”。 方远悠“唰”地站起来:“这不是让南风去送死吗!大师兄你……” 宿明渊抬手示意他安静,言简意赅:“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方远悠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大大松了口气,“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我就说师兄你怎么会让南风处在危险的境地,还以为你被什么邪祟附身了……” “师兄师兄!”外面传来牧南风欢快的声音,“在吗?我给你买了巧克力!” 方远悠下意识看向宿明渊,只见后者的表情柔和些许,伸出手指一勾,门随之而开。 “二师兄你也在啊!”牧南风蹦进来,二十岁的人了看上去还带着点孩子气,只不过一面向宿明渊,神色又有点小心翼翼,这倒是很少见,“师兄,喏。” 他把手里的巧克力礼盒递给宿明渊。后者没接,带着点笑意:“怎么了?” “就,昨天那个……”牧南风嘀咕,“师兄你不生气了吧?” “当然不。”宿明渊起身,伸手揉了揉牧南风的头发,“巧克力你留着自己吃吧。” “顺便告诉你个惊喜,”方远悠插话,“宗门给我们分配了出外勤的任务,刚才大师兄说他要……” 后半句话被宿明渊一个凌厉的眼刀切断了。 “什么什么?” “呃……没,没什么?” “任务细节我已经告诉远悠了,有问题的话就问你二师兄。”宿明渊道,“出外勤的时候有什么想买的就自己买,缺钱的话和我说。” “喔……师兄你要去哪儿?” “去帮师尊处理文件。” 门关上了。牧南风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唇,低头看看怀里的巧克力。 师兄不喜欢吃这个吗……?不应该啊,他记得师兄经常买巧克力的,虽然被吃进师兄嘴里的没几个,一般都是师兄把巧克力摆在高处,他趁师兄不在的时候踩着凳子偷吃,没几天就吃个干净。 “二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师兄和我……嗯,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以前?” “呃,大概五六年前?” “你是说你还天天粘着大师兄的时候?那也太久远了。”方远悠失笑,“你现在都二十了嘛,长大了,当然没以前那么亲近。” “那也不能是现在这样吧?”牧南风掰着手指头,“你看,师兄以前会和我一起睡,会给我做夜宵,还会抱我什么的……现在好像只剩下发红包了!” “……南风啊,你都二十了,你确定和大师兄一起睡不会很丢人吗?” 牧南风撇撇嘴,虽然觉得二师兄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很不甘心。 “来吧,”方远悠朝他张开双臂,“要不二师兄抱抱你?” “才不!二师兄你去抱师姐啦!” “……”方远悠的脸立刻开始发烫,“南风你说什么呢……!” * 风璇办公室。 “师尊师尊,你有啥要买的不?”宁冬夏伸手在风璇正在看的文件上乱晃,又掏出手机给她看上面的购物清单,“看,这都是我朋友让我捎的东西。” “我没什么想要的。”风璇推开宁冬夏的手,“你啊,一提到下山就撒了欢了。” “师尊你还好意思说我。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不都是在外云游,不也从不在宗门待吗?”宁冬夏盘腿坐到她旁边,“山里都无聊死了,要啥没啥,只能指望小超市一周进一次货,进来进去也就那点儿玩意儿。哎对了,师尊你那个收音机是不是坏了?就您静坐时放曲儿的那个?我给您买个新的回来吧?” 风璇颔首:“好。不过就算下山了,课业也不能放松,修行不能落下,不要沉迷花花世界,不……” “行啦行啦,我每次下山您都这么说,保证不会落下修行的!” 风璇无奈,她当然知道宁冬夏下山后不可能还想着修行,不过也没办法,冬夏是古灵精怪的性格,把她拘在山里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还有,记得看好南风,别让他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他在宗门都要无法无天了,下山后没人管,怕不是要翻天。” 宁冬夏正想说“他能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转念又想到“牧南风”的做派,一时默然,只好点头:“好,我和方远悠会看好他的。不过啊,南风没有修为,宗门干吗分任务给他?” 风璇指了指在另一边柜子上堆着的、已审阅完毕的文件:“出外勤的任务是我在管,昨天你大师兄在这儿帮忙。” “喔——滥用职权。” ……话是这么说,宁冬夏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在其他人看来这或许是宿明渊送了自家小师弟一个外出度假的机会,但她很清楚,宿明渊对“牧南风”从不会这么好,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6章 鬼宅 在任务安排方面,宗门向来雷厉风行。当天下午,正式的任务通知就下发到了牧南风等人手里,第二天清晨,相关人员便整装待发,其中也包括不在任务名单上的宿明渊。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宿明渊打量着自己朴素到有些空荡的客厅,思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该带点什么,最终只是将九旋和鸣鸢两把剑带在了身上。 另外,还有这东西。 宿明渊看向那个摆在厅里、形似棺材的大木箱,眼中带上些迟疑。 “师兄师兄!” 宿明渊瞳孔微微一缩,想施法隐去那具“棺材”,但牧南风已经推开门蹿了进来。 “我和二师兄他们要……呃?这是什么?”牧南风立刻注意到了摆在客厅正中央的那个庞然大物。 “……一个沉迷墓葬艺术的器修做的法宝,做完了之后被自己老师训斥说太不吉利,便送给我了。” 牧南风好奇地围着它转了两圈:“法宝?它有什么用啊?” “大概是保持尸身不腐之类的。”宿明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找我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出发前跟师兄你告个别。”牧南风想了想,“对了师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帮你买回来!” 他弯着眼睛朝宿明渊晃了晃手机:“我现在超有钱的!” 宿明渊摇头:“我经常出外勤,不缺什么。” “喔……好吧,那我就挑个惊喜小礼物好了!”牧南风自顾自地一拍掌,朝他挥挥手,“师兄再见!” “嗯。一会儿见。” 后半句的声音很低,牧南风当然听不到。 等到牧南风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宿明渊才一挥手,将那具“棺材”藏了起来。短时间内,他应该还用不到这东西。不过话又说回来,用不用得到,也只在他一念之间。如果他在这次任务里不保护牧南风…… 那么这具“棺材”很快就要有它的用武之地了。 * “什么时候宗门才能不这么防贼似的防着我们?”顺着令牌的指引前行时,宁冬夏抱怨道。 他们眼下正走在大片朦胧的雾气里。这是隔绝宗门和外界的阵法,其中千变万化,只有按照特制令牌的指引才能顺利出入,如果在里面擅自乱跑……宗门外的人误入,只会遇到鬼打墙,稀里糊涂回到原地,但宗门弟子想往外跑……嗯,阵法里某些地方的血迹大概能说明会发生些什么。 “没办法,这也是不得已的手段,要是不这么约束,修士在城市里乱跑,那不得乱套了?”正一只手牵着宁冬夏、另一只手拉着牧南风的方远悠道。他担心自家师妹师弟乱跑或者走丢,干脆不顾两人的抗议拉着他们俩。 牧南风则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变化的雾气。他以前当然也进入过阵法内部——宿明渊出外勤时经常会带着他。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这座庞大阵法的好奇。据他所知,修行界各个宗门都有类似的法阵,是几十年前一群大佬们合力设置的,目的就在于隔绝修行界和普通人。 不过据说这并非修行界自愿,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平白无故找麻烦,整件事是在神州官方的推动下进行的。近百年来神州始终秉承着扫清神神鬼鬼的态度,修士们也只好隐居避世。 不过,对宗门大多数人(特别是没修为的人)来说,这个阵法的存在都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比如苏恫的父母,每次进货都要拖家带口乃至于呼朋唤友——车子是根本开不进来的,所有物资只能靠人工搬上来。 “总算出来了!”雾气散尽,令牌也掉落在地上,宁冬夏一边示意方远悠松手去捡令牌一边长出一口气,“哈!新鲜空气!” 牧南风也深呼吸几下,他们眼下正站在山腰处,可以俯瞰山脚下的城镇:“自由的气息!” 方远悠只是笑着看他俩撒欢,末了一伸手:“行李给我吧。” * 这次出外勤的地点是宗门附近的越州,路上用不了多长时间,早上下山,中午就到了地方。第一站当然是提前订好的酒店。 “嗯……?一个标间,一个大床房?”方远悠在前台疑惑地自语,但也没多想,接过房卡递出来,“喏,标间的房卡。” 两只手同时抓在了卡上。 “……” 牧南风和宁冬夏面面相觑。 “南风你应该睡大床房吧?”宁冬夏道,“我和你二师兄一间。” 牧南风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呃,师姐,应该是我和二师兄一间,师姐你单独一间吧?” 宁冬夏像是想到了什么,被烫到似的“唰”地收回手,从方远悠那儿拿走大床房房卡,轻咳一声:“呃,那什么,方远悠你先帮我安置一下行李。南风你先去标间吧。” 进了房间,宁冬夏关上门,深吸口气,瞪着方远悠,脸上这才泛起一点红色:“谁订的房间?!” 方远悠很无辜:“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大师兄?嗯……冬夏你觉得大师兄是想让南风单独睡呢,还是想让我和南风睡?” “鬼才知道。”宁冬夏自暴自弃地把自己摔在大床上,声音闷闷的,“这下我丢脸都丢到牧南风面前了。你干嘛不提醒我?” “我以为你知道来着。外勤任务的话,男女弟子肯定不能睡一起啊……” 没过多久就同样赶到酒店的宿明渊也难得有些无语。 他订这两个房间的本意当然是让方远悠和宁冬夏住一间——作为这两人的师兄,他要是看不出他俩之间的那点小心思,除非他瞎了——牧南风单独一间,这样也方便他“保护”牧南风。现在好了,他难不成要和方远悠一起看着牧南风? ……算了,再单独订一间吧。 * 三人在酒店稍作休整,下午便赶往任务地点,也就是越州市郊的一栋闹鬼小别墅。 “前些天有灵异主播来这里探险,结果在直播间几千观众的目睹下突然神志不清喃喃自语,此后高烧不退……”宁冬夏翻着任务资料,“难怪这么一个小破鬼宅还能引起宗门的注意,大概是因为社会影响太恶劣了。” “如果只是闹鬼,解决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方远悠远远看着那栋别墅,看上去已经荒废许久了,“大概一下午就能搞定?” “那正好,晚上逛逛越州市,明天回……嗯,也许后天回?” “二师兄,师姐,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啊?”一直在观察四周的牧南风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两人皆是一怔。方远悠皱起眉,仔细感知:“没发现异常气息。现在是大白天,除非是厉鬼,否则不会出来乱跑的吧。” 牧南风抓了抓头发:“希望是我的错觉。” “……”隐藏在一侧的宿明渊默然。牧南风所察觉到的视线当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宿明渊本人。问题是,以牧南风被他封印后的几乎完全消散的修为来说,根本察觉不到他才对。 既然是废弃别墅,自然也没人拦着他们。锈迹斑斑的大门很容易就被方远悠施法打开。牧南风率先摩拳擦掌地冲了进去:“二师兄师姐,你们先看院子里面吧,我先进内部看看!” 宁冬夏瞥了一眼本来想开口但没吭声的方远悠:“怎么?不拦着他?碰到危险怎么办?哦对了,你肯定给他护身符了。” “呃,实际上我没给。大师兄跟着呢。” “……啥?哪儿来的大师兄?” “我没告诉你吗?大师兄说不需要给南风法宝什么的,他会参与本次任务保护南风。”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 “咳,咳咳……” 一进门,牧南风就被飞扬的灰尘呛得咳嗽几声,他捂着口鼻打量起别墅的内部。 这里一片杂乱,沙发、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书本、衣物、风景画,以及一些其他杂物,都胡乱丢在地上,大概是原屋主搬走时懒得带上这些,干脆丢掉了事。头顶的水晶吊灯不知为何掉了下来,地板上有不少碎片。好在这里采光很好,窗帘也被扯落在地上,因此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很亮堂。要是深夜来这儿…… 牧南风打了个寒颤。老实说,他还真有点儿怕。很久以前他可是那种看了鬼故事之后哭着喊着要和师兄挤一张床的人……唔哇,真是黑历史。 他甩了甩脑袋,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专心检查起别墅。一层的客厅、厨房、卧室,二层的书房、主卧…… 推开主卧的门,牧南风往后缩了缩。这里的窗帘还拉着,阳光被厚重的布料染成黯淡的暗红色,使得这里显得尤为诡异。既没有剑也没有法力的牧南风在“出去喊二师兄和师姐一起来调查”和“自己一个人继续”两个选项里犹豫一秒,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后者。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房间。没等他转头端详卧室内部,他就透过窗户看到了楼下的方远悠和宁冬夏。 他拉开窗户,挥手示意:“二师兄,师姐!看这儿!” 宁冬夏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方远悠则笑着和他打招呼,然而脸上的笑容在挥手挥了一半时转为惊愕:“南风,你身后!” 呃,不会……这么倒霉吧? 牧南风僵硬转头,随即看到一张惨白的脸。 “哇啊啊!!” 碎碎念: 突然发现前几章的南风很适合前段时间流行的手书……(望天)“哎,骗人的吧?我不是天才吗?为什么为什么,会人见人嫌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鬼宅 第7章 段盈 牧南风并不怕鬼,好歹他也是个修士,但现在的场面其实和看廉价恐怖片是一个道理——在精神最放松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一张占据了整张屏幕的鬼脸,这谁受得了! 被吓了一跳的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挨上窗沿,在从大开的窗户上摔出去之前他及时稳住了自己,只不过……奇怪,是他的错觉吗?刚才有人拉了他一把? “呃,我没有恶意的。”那只惨白的鬼魂有些窘迫,用充满歉意的目光看着那名被她吓到的栗发青年,以及伸手拉住他的那名黑发男子,“你……呃?” 没等她接着说下去,那名黑发男子转头看向她,目光森冷。段盈打了个哆嗦,把自己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快速接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焦急的声音:“南风,没事吧?” 这样说着,方远悠手心已经燃起一道蓄势待发的火光。 “没事没事!二师兄你先等等,她好像没有伤人的意思。” 方远悠将信将疑地收起火焰后,宁冬夏的身影才施施然出现在门口:“怎么样了?” 牧南风的目光落在那名惨白的鬼魂身上。是名年轻女性,看着不过二十多岁,长得很漂亮,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或者伤口……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弯起眼睛笑了笑:“你好,我是牧南风。” 段盈犹豫地打量着眼前的四个人——不,严谨一点,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名黑发男子是不是人,因为其他人好像都看不见他,这是见鬼了?可是她自己就是鬼!那,难道这名男子是小说里那种厉鬼? 不过这位牧南风似乎很友好的样子……她迟疑着握住牧南风的手,虚幻的魂体从青年的手上穿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那名黑发男子同样伸出手,似乎是想摸牧南风的发顶,但那只手刚伸出去一半就立刻缩了回去,同时那道冷冰冰的目光再次扫过牧南风和她自己。 ……不会真的是被执念未消的厉鬼缠上了吧?段盈又打了个寒颤。 * 既然对方没有恶意,那就好说多了。几人很快就从段盈口中了解到了她的情况。 她不是越州人,只是前几年来这里打工,偶尔结识了一名富商,也就是他们所在的这栋别墅的主人,且两人情投意合…… “抱歉打断一下。”宁冬夏插嘴,“我已经猜到后面的情节了。老实说这也太俗套了点吧?” “确实如此。”段盈恹恹道,“但当时的我怎么可能意识到呢?我只觉得我运气好,小说情节在我身上上演了。我搬到了这里,日子很逍遥,直到他老婆找上门。” 她叹了口气:“反正你们也能猜到大概情况,我就不啰嗦了。总之,我死在了这里,他们夫妇俩也抛下了这栋别墅,毫发无损地过日子去了。明面上来说我是突发重病死的,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但是据我所知,似乎是我那个……呵,“丈夫”,雇了一名道士用诅咒害死我的。” “诅咒?!”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呃……我也只是听他们谈起过,没亲眼见过。” 方远悠皱起眉:“如果真的是诅咒,那就肯定涉及到了一名修士……这下麻烦了。” 正常而言,修士的存在是严格保密的,但在实际操作上则有很多漏洞,不少身居高层的人都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修士的存在,并希望修行界能为其带来某种助力——毕竟法术可以绕过世俗的种种限制。段盈的情况便是其中一例。 “那前几天的那个灵异主播是怎么回事?”宁冬夏问。 段盈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被困在这里好几年,都快疯掉了,就想着能不能借他直播的时候,附个身,把我的处境传达出去,好有人来救我……但是我没想到会对他伤害那么大……”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确实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宁冬夏评价道,“不用担心那个主播,他只是发烧一天,现在又生龙活虎开直播讲他的传奇经历了,热度比之前高多了。” 段盈松了口气:“呼,那就好……那,你们是,来救我的?” “准确来说,其实是来驱鬼,消灭魑魅魍魉。”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的牧南风终于开口,“不过,既然你没有恶意……” “那我们自然也可以帮忙超度你,送你安息。”宁冬夏接话。 “太好了!”段盈欣喜地叫了一声,随后又沉郁下来,“可是,该死的,那些害死我的人……” “我们当然也会帮你报仇的!”牧南风拍着胸口保证,“惩治擅自干涉人间的修士也是我们的责任嘛!” “这个‘我们’可不包括你,南风。”方远悠摇头,“很危险,你应该快点回宗门。” “哈?我才不!” 在这俩师兄师弟为这件事吵起来之前,宁冬夏截住话头:“先不说这个,来吧,跟着我到院子里,我帮你做超度。” 三人一鬼先后离开卧室,牧南风和段盈走在最后面。前面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牧南风就感到一阵冰冷从他手上穿过,段盈正凑在他旁边,压低声音: “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但是你可能被厉鬼缠身了……我能看到有一个男人一直跟着你,而且你们都看不到他。” “……”段盈压低声音说的话,还没走远的宿明渊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他对此不置可否:只要段盈的话不会让牧南风意识到是他在跟着,就随她臆测吧。 民间常有奇奇怪怪的传闻,比如小孩子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食物,又或者猫猫狗狗可以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断,段盈的情况大概可以归结为“鬼魂可以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事物”。 “不,不会吧?”牧南风立刻想到自己总感到有人盯着自己这件事,“真有厉鬼的话,二师兄和师姐肯定会发现吧?” “我也不清楚。”段盈看看门口,好像是确认那个“厉鬼”还在不在似的,“他的眼睛是……啊!” 还没说完,她虚幻的身影就仿佛被一阵风刮了起来,穿过大开着的窗户,径直飘向了宁冬夏的位置。 牧南风几步冲到窗前,确认段盈没事后松了口气,转头看着空荡荡的卧室,迟疑几秒,抬起手晃晃:“那个,嗨?厉鬼?” “……”宿明渊的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但在下一个瞬间就消失无踪。 * 超度鬼魂并不困难,即使从未修行过的普通道士或和尚,按照特定的仪式和经文都能成功施展,只不过方远悠和牧南风都不会这玩意儿——前者是器修,后者是剑修,压根不会接触这种与修行无关的东西。好在宁冬夏向来喜欢翻阅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超度鬼魂对她来说颇为轻松。 目送着年轻的女性鬼魂带着笑容消失在阳光和火光中后,宁冬夏这才看向方远悠:“好了,现在来商量下一步该做什么吧。” “其实我一直很纳闷,按理说只是个闹鬼老宅,不应该出动我们俩的。”方远悠靠在一根廊柱上,若有所思,“也许宗门知道这背后有隐情,所以才让我们一起出发,免得后续又要增援?” 宁冬夏看了看牧南风身边的空气,试图在里面看到什么,语气凉飕飕的:“肯定有人知道原因就是了,虽然我不知道。” 牧南风正摩拳擦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所以我们要追捕那个幕后黑手对吧!好耶!” 他还没正经做过什么大任务呢!宗门规定,十六岁以后才能接正式任务,十六岁之前只能扫扫山道、整理整理藏书阁什么的,他以前顶多也就是跟着宿明渊出外勤,傻啦吧唧地在酒店看电视等自家师兄功成归来。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这股子兴奋劲儿让他把段盈说的“厉鬼”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鬼不鬼的,这不还有二师兄和师姐在吗,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打电话把自家师兄摇过来! “不,不不不不。”方远悠立刻板起脸,“这个任务的难度已经不是南风你能掺和的了,你应该马上回宗门才对。而且谁都不知道那个可能存在的修士修为多高,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向宗门再申请支援比较好。” “二师兄——”牧南风拖长声音,眼巴巴的,“宗门专门指派我来参与任务的!” 方远悠置若罔闻:“我给你订车票吧。” 宁冬夏看不下去,拽着方远悠的耳朵把他拽到角落里:“你觉得……” 她卡了壳。她本来想说“你觉得大师兄会让牧南风陷入危险吗”,但是仔细想想,就宿明渊现在那个神经质的状态,似乎还真不一定……于是她改口:“你觉得有大师兄在,还需要支援吗?” “呃……不需要。” “那你把牧南风赶回去,大师兄还会在这儿吗?” “不在。” “所以,让他俩都留下,既遂了牧南风的愿,又省了请求支援的工夫,不好吗?” “好……但是……” “没有但是!” 碎碎念(?): 明渊:(瞥一眼)听说南风被厉鬼缠上了? 作者:(目移)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差不多了吧……(囧)话说最近其实很流行男鬼设定来着,虽然我也不清楚明渊你符不符合这个设定……(顶锅盖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段盈 第8章 购物 当天傍晚,牧南风等人站在了越州最大的商业街上。 经过大半个下午的翻找,他们在那栋废弃别墅里找到不少与其原主人有关的旧文件,其中大多数早已泛黄破损,字迹接近不可辨认,但他们还是找到了此人的姓名——容直。 感谢互联网,在眼下这个时代,只需在手机上点几下,就能了解到这位企业家的生平。只不过在搜索的过程中,方远悠发现此人牵扯到好几件异常事件,这些事件都曾被宗门留意,但调查后却毫无结果。于是方远悠提交了一份简短的报告,要求宗门将相关的卷宗都发过来。 在等待宗门回复的空闲时间里,他们刚好完成本次出行的购物任务——不止宁冬夏,牧南风也受人之托,有不少玩意儿要买呢,比如蒋寒松百般恳求要买的全套漫画书。 “南风你真的要一个人逛吗?”方远悠脸上写满了忧心,“这里人这么多……” 宁冬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还能走丢是怎么着?” 牧南风猛点头:“对啊,我可以看导航的!” 方远悠纠结地看看牧南风又看看宁冬夏,最后将目光投向牧南风身旁的空地——呃,事实上并没有空地,这里的行人很多,时不时还有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经过,方远悠实在想不到宿明渊会待在哪里。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看着牧南风吧?既然这样…… “那我就和冬夏去逛了?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 “没问题!” 目送着二师兄和师姐离开,牧南风收回目光,抬起头看着周围辉煌灿烂的灯光,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某个路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 他对这条商业街并不陌生,事实上他来过这里好些次。越州是距离宗门最近的大城市,因而也成为宗门众人采购物品的最佳地点。在牧南风的记忆里,每年春节前,宗门都会购入大量物资,以供新年使用,但这种统一供应毕竟适应不了广大成员多样的需求,因此大家都会想尽办法来越州,这时候宗门也会放宽出外勤的要求,方便大家下山。 在牧南风的记忆里,越州的商业街总是和冷冽的空气、裹得人几乎动弹不得的厚衣服、新年前几天的喜庆气氛,以及自家师兄为防止他走丢始终牵着他的那只手联系在一起,像这样穿着猫猫头短袖出现在初夏的越州街头,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当然,最大的不同肯定是自家师兄不在身边。虽然他刚才在方远悠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但牧南风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他从没有一个人在这么繁华的地方穿行过,以前都是宿明渊带着他的。考虑到他二十岁的身体里正套着一个十五岁的灵魂,按照人间的标准,说他是个正一个人逛街的初中生也不是不行。 再说,孑然一身地站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也确实有点……寂寞。 “要是师兄在这儿就好了。”他这样嘟囔一句,走入拥挤的人潮。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嘟囔这句话时,他身旁的空气扭曲了一瞬。 * 某个商城的电动扶梯上。 “冬夏……” “嗯?”宁冬夏没回头,只是把手里的奶茶往后递了递。 “不是要喝这个啦。”方远悠无奈,“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会儿吧?” “这才一个半小时,你这体力有点差哦。” 方远悠的脸立刻染上红色,反驳似的:“那就继续逛吧。” “开玩笑的啦。我记得这里不远有个小公园来着,去那儿吧。” 说是公园,其实更像是在商业街上开辟出的一块圆形空地,只是铺上了塑料草坪。这里同样有不少小摊,主要卖点工艺品之类的。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打游戏,还有人铺开一张野餐垫,排开一套纸牌,免费占卜。 宁冬夏盘腿坐在草坪上,出神地望着不远处几名一边笑闹一边拍摄的coser。方远悠则径直躺倒,望着被灯光染成微红色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 没一会儿他就腻了,翻个身开始看宁冬夏。 “……我能说你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吗?”好一会儿,宁冬夏道。 方远悠只好转头继续看天,没话找话:“你觉得南风现在在哪儿?” “……”宁冬夏简直要被气笑了,“你确定你要在我们俩独处的时候谈他?” 接连两次被怼,方远悠不吭声了,转身背对着宁冬夏。 “哎,别急着沉默,我还真有件关于牧南风的事想问你。”宁冬夏觉得这样的方远悠很好玩,“你刚才答应他自己逛,是真的觉得他可以独立,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两个人逛?” “这个……”方远悠卡壳了,“这个这个……” “行了行了,我替你说吧。”宁冬夏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你想和我一起逛,但是又觉得为了这种事丢下师弟不管,良心上过不去,所以开不了口,对吧?” “……”方远悠声音干巴巴的,“还是冬夏你了解我。” 两人间又沉默下来,只不过这种沉默是沉静、默契、安宁的。 宁冬夏看着街上涌动的形形色色的行人,出神几分钟后才开口:“在这里待十分钟,我见到的人次比在宗门待一年都要多。” 方远悠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宁冬夏。这周围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主要的光源是小摊上的灯光和从街对面照过来的霓虹,宁冬夏的脸大都掩藏在暗色中,只有眼睛明亮。 “以后从宗门搬出来了,只要经济状况允许,我就一星期换一座城市,什么也不干,看着行人也是种放松。”宁冬夏说。 “你又说这种话了。”方远悠笑笑。 “你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宁冬夏看他,“我很认真。” 方远悠坐起身,困惑地看着恋人:“可是宗门不可能允许……” “我可不管这个。我会想尽办法搬出来的。”宁冬夏说。 “你想想,你受得了吗?”她拧起眉毛,“想想看,未来的六十年、七十年——修为高的话还能活更久——一直待在那座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摸得清清楚楚的山上!这已经不是乏味两个字能概括的了,这是监·禁!是无期徒刑!” “我们还可以出外勤啊。” “啊,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所以被允许外出放风?” 方远悠知道宁冬夏一旦提到被宗门拘在山上这种事就一肚子气,他想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又顾忌周围人多,最终还是没伸手:“没办法,宗门要隔绝修士和普通人的接触嘛。我会尽力多争取可以出外勤的任务的。再说待在山里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地方不变,但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啊。” “那是对你来说。”宁冬夏抿着唇,“假如有一天我搬出宗门,你会跟我一起走吗?——先别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只说你会不会?” “我……”方远悠迟疑,叹气,“冬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孤儿,是师尊把我带回宗门的,宗门是养育我长大的地方。” “我也是在宗门长大的。”宁冬夏说,“搬出宗门又不是彻底和宗门断绝来往。而且别忘了,我们……” “什么?” “……算了,没什么。” 我们是师兄妹。这句话宁冬夏没能说出口。 在现代社会,老师、师门,早已成为繁杂人际关系中平平无奇的一种,但宗门仍然保留着过去的师徒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门的关系比血亲更紧密。她和方远悠的关系在他人看来可能和□□差不多。大概也就宿明渊那种人会不以为意,但考虑到宿明渊本人对小师弟的感情……算了,南风都不在了,说这个做什么。 她和方远悠之间并没有师兄妹的实感。他们是同龄人,又几乎同时拜入风璇门下,从小便互相称呼名字。但无论如何,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师兄妹关系,因而他们的情感是绝对见不得光的——除非离开宗门。 远悠,你究竟是压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意识到了,却不愿意面对、不愿意反对你所眷恋的宗门呢?宁冬夏看着方远悠低落但又带着关切的面孔,并没能问出这个问题。 * 给师兄的礼物,买什么好呢? 牧南风在琳琅满目的商场里挑花了眼。不管挑到什么,要么宿明渊有了,要么就是压根不需要。他已经排除了手表、水杯、香水、剃须刀……等十几样小玩意儿。 其实按照他给宿明渊送礼物的经验来说,不管他送什么,师兄都会很高兴的……但是他还是希望能送些师兄真正用得上的东西。 挑累了之后,他找了张长椅坐下,一边啜饮手里的奶茶一边思考该买什么——顺便说一句,宗门没有奶茶喝,对于物资难以流通的宗门来说,奶茶店是压根开不起来的。 其实他原本是有可以送给师兄的礼物的。那是十五岁的他送给十九岁宿明渊的生日礼物。 在他莫名其妙变成二十岁之前,他正待在五年前的秋天,宿明渊生日前几天。他打定主意要给师兄送个亲手做的护符,苦于没有好的材料,壮着胆子闯进宗主居住的大殿,挑了一根最精美的雕龙刻凤的柱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鸣鸢在上面剜下一小块木料——反正宗主常年不在,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那块木料进行精加工,就“穿越”到了现在,五年过去,那块木料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如果能补上师兄的生日礼物就好了。可是他上哪儿去找做护符的材料呢?他现在毫无修为,先不提能不能溜进宗主大殿,就算能进去,他甚至都没法在那些坚如精铁的木头上留下痕迹!除非…… 他吸奶茶的动作一滞,低头看向手机。 ——对啊!他现在有钱了! 牧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做护符最好的材料,其实是金银、玉石、宝石之类,十五岁的他之所以用木料,是因为他压根没有这些贵重材料。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好多余额呢! 呃,不过,用师兄给的钱给师兄买礼物,唔,怪怪的…… 不管怎么说,他气势满满地在手机上搜索了附近的金店、首饰店、玉石宝石店铺,准备给自家师兄做一个超贵重护符——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去买个别的小玩意儿。没办法,他现在法力尽失,得花好久才能做好护符,但他答应了师兄,从越州回去就带礼物的。 * “……”宿明渊眼看着牧南风在好几家店之间跑来跑去,最后买了一个按摩仪,又费劲巴拉地装进礼盒。 ……他真觉得自己这种每天修行的人需要按摩仪吗? 宿明渊皱皱眉,但并未多想什么。反正他也不在意,送什么都无所谓。只不过接下来牧南风去的地方,又让他蹙起眉。 金银、玉石……什么情况下需要买这个?送给……情人? 他可以勉强接受这个冒牌货用牧南风的身体吃喝玩乐,就当是南风不在,有人帮忙保养身体,但他还没宽宏大量到让其他人用自己小师弟的身体谈情说爱甚至上床。所以这五年来牧南风并未有过任何恋情。 “小伙子你一个人来啊?”玉石店的老板正笑呵呵地和牧南风搭话。 “呃,对。有什么推荐吗?”牧南风显然压根没买过这类物品,神态动作无不写着“我是冤大头,快来宰我”。 “那得看你的预算。”老板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不需要继续看下去,宿明渊也知道牧南风被骗是板上钉钉的事。算了,被骗就被骗吧,他更关心牧南风要买这个送给谁,如果真是情人之类,他会迅速将这种恶劣的苗头掐灭。基于这种想法,当牧南风兴高采烈抱着一块花了大价钱的劣质翡翠出门时,宿明渊完全没有任何阻挠或提醒的打算。 第9章 夜访 酒店。 牧南风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方远悠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遥控器,试图在一堆vip视频里找到能看的东西。 “二师兄?你不去找师姐吗?”牧南风纳闷。 根据他对师门出外勤的印象,以前他们都是订三间房——他和师兄一间,二师兄、师姐各一间,但实际上,无论白天还是傍晚,要找方远悠的第一站都一定是宁冬夏的房间。今天二师兄转性了? “你师姐……唉,算了。”方远悠满面愁容地摆摆手,“南风你不用管,早点睡吧。” 牧南风“吧唧”扑到床上,脸挨着枕头蹭了蹭,随后又转向方远悠:“你和师姐吵架了?” 方远悠关了电视,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小孩子不要问这些。” “……”牧南风郁闷地翻个身,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他现在都二十岁了,可不是十五岁!小孩子是什么鬼? 他想反驳方远悠,转头就看见后者正在敲手机键盘,屏幕上是聊天界面。唔,还是不打扰了。 他缩进被子摸出手机,给宿明渊发消息。 师兄师兄,我给你买了礼物,猜猜是什么? 嗷呜.jpg 直到牧南风放下手机沉沉睡去,宿明渊都没回复他。 * “……” 牧南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时,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衣着整齐的方远悠似乎在收拾东西。他按亮手机,现在是凌晨一点。 “二师兄?” “抱歉南风,吵醒你了?”方远悠动作不停。 牧南风揉揉眼睛坐起来:“你要去哪儿?” “你师姐不在房间。我刚刚看了手机,宗门发来了整理好的卷宗,我估计她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去任务地点了。我得去看看她。” 牧南风来了精神,抓起床头的短袖:“我也……” “不行,你待在酒店。”没等他说完,方远悠就打断他,“我们还不清楚对手的情况,可能会很危险。我去那儿也只是为了把冬夏带回来,所以很快就会回来。你老实待着,ok?” “哦——”牧南风拖长声音,直到方远悠急匆匆离开,房门“咔哒”关上,他才从床上跳起来,三两下套好衣服。 开什么玩笑,就算宿明渊声色俱厉地让他老实待着(虽然宿明渊几乎从来没对他声色俱厉过)他都不带怕的,何况一向老好人的二师兄? 不过话又说回来,类似的事情好像还真发生过。之前有一次师兄去执行任务,让他待在酒店,他自己打了辆出租车跑去找宿明渊,还近距离目睹了师兄的英姿——当然代价就是少有地被宿明渊揍了一顿,之后还被禁足半个月,岂是一个惨字了得。嘛,不过现在师兄不在,所以也没关系吧。 * 按照宗门发来的卷宗里提供的信息,容直的住所就在眼前这座高档小区的某个独栋别墅里。 想不通啊……就算冬夏真的生气,干嘛大半夜跑来这里呢?方远悠一边叹气一边催动手中的法器,他的身形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他、宿明渊、宁冬夏,都有隐去身形的能力,但原理各不相同。宿明渊能直接将自己融入阴影,宁冬夏则可以化作雾气,只有方远悠的最笨重,需要催动法器来扭曲周遭的光线反射,这就导致他的隐身远不如其他人灵活,比如现在,他就得想办法打开别墅门。 好在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随便找片叶子都能打开。宁冬夏常常吐槽他这手艺要是被心术不正的人学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夜深人静,整栋别墅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方远悠依次搜索各个楼层,竭力寻找可能存在的一团雾气、一抹光尘,甚至是一株盆栽——天晓得宁冬夏学的那堆稀奇古怪的法术曾经给他带来过多少小麻烦! “方远悠!你杵在那儿干什么?!”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在他耳边突兀响起,方远悠急忙打量四周: “冬夏?你在……” “蠢死了,给我用传音术!”宁冬夏的声音打断他,“生怕吵不醒其他人吗?” 方远悠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是角落里一株茂盛发财树上的一团水雾。他一边向宁冬夏靠近一边疑惑传音:“冬夏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一百次,你这种隐身只让你在视觉上消失了,气味之类的还在?”虽然现在的宁冬夏是一团身形朦胧的云雾,但方远悠还是能想象出她的表情,“还记得你晚上去买烤串结果沾了一身烧烤味吗?” “呃……” 没等方远悠说什么,面前的雾气就有节奏地波动几下,就像是在摆手:“好了,别多话,我正听到关键处呢。” “……?”方远悠纳闷地凑到墙边,这才听到隐隐约约的男女交谈声。 “你真要这么干?”女声,“那可是你哥哥。” “哼,我哥?他拿我当弟弟吗?”男声。 “男的是容直,他哥容正就是诅咒段盈的人。”宁冬夏简单解释。 方远悠恍然,继续听下去。 “要不是他,你可没有今天。”女声,“你那些个竞争对手,哪个不是他除掉的?” “没错啊,所以我也回报他了,他要什么我没给?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什么不是遂着他的愿?但是他根本不知足,前两天看上公司副总的女儿,我一说不行他就骂我没良心。我去外面雇个道士帮我做事,要花的钱还有个数儿,结果我亲哥给我帮忙,这债倒还不完了?” “一个副总而已,多大点事,免了他重新提拔一个呗。” “不是副总的问题,是他的胃口太大了。”男声带着怒气,“简直成了公司的太上皇!我是老板他是老板?对经营公司一点都不懂,还要指手画脚,我的利润一半都补贴给他了,这么下去迟早要把他当成佛供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女声:“那你准备怎么做?” “你不用知道。”男声缓和下来,“只需要知道他以后没法用他的诅咒威胁我就是了。当然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还是会好吃好喝供养他的。” “那谁来帮你除掉对手?” “现在谁还需要那个!刚创业的时候也许还需要,至于现在,你看看我,还有谁能撼动我吗?” “噢,我就是喜欢你这么自信……”女声带上了些其他意味。 接下来就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声响了。宁冬夏示意方远悠跟着她离开了别墅。 “喏,情况就是这样。”直到离开别墅区好一段距离后,两人才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重新显现出形体,“看上去都不用我们动手,那兄弟俩自己就会解决对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方远悠的关注点显然有些偏:“虽然这个情报很重要,但也不至于听墙角吧……” “谁说我要听墙角的?我只是溜进来找点证据,谁知道他们大半夜不睡觉搞阴谋?”宁冬夏斜他一眼,“倒是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大半夜的不在房间,我就想着你可能跑来任务地点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你夜闯我房间?” “呃,这个,那个……”方远悠开始结巴。 宁冬夏终于没绷住,翘起嘴角:“行了,赶紧回酒店吧。说不定明天早上再过来时我们就会发现这对兄弟已经帮我们完成了任务呢。” 看见宁冬夏的笑容,方远悠这才松了口气,边在手机上打车边问:“那,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昨……”方远悠刚说了两个字,又立刻改口,“嗯对,你没生气。” “乖——” * 牧南风当然是不知道他的二师兄和师姐在做什么的。他眼下刚刚摆脱了热心司机的盘问,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站在了宗门指示的任务地点门口。 二师兄和师姐现在应该就在里面。哼哼,想执行任务却不带他?想得美!牧南风摩拳擦掌地将自己双肩包里的一堆法器、符箓取出来——虽然他现在没有法力,但他道具多啊!砸也能砸死对手! 虽然这些道具年头有些久了……牧南风掂量着一张朱砂都快褪色的符箓,很怀疑它究竟还能不能用。他试着将它贴在脑门上,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和空气融为一体。看来保质期还是蛮久的!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宿明渊零零散散送给他防身用的。为了不在任务里拖后腿,牧南风出发前翻箱倒柜,把所有能带的小玩意儿都带上了。说来也奇怪,他找到的都是五六年前的东西,最近几年师兄送的很少……大概是因为他没了修为,也不用外出,所以没有送的必要了吧。 也就在他隐身的那一刻,自从他上了出租车以后就一直存在的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也消失了。眼下深更半夜,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货车沉重压过马路的声响,被那样一道视线盯着,还是很瘆人的。牧南风不由得再次想起段盈跟他说的“被厉鬼缠上”的话。 哪个厉鬼闲着没事跟着他呢?在牧南风的记忆里,会跟着他的只有……呃。 但是他没法断定——毕竟,师兄那么忙,怎么可能跟着他到这儿来?再说又为什么要藏起来呢?他又不介意师兄保护自己。嗯,应该是他自作多情了吧,幻想着师兄一直在暗地里保护自己什么的……听上去像是蒋寒松看的那种少女漫画。 他正要溜进别墅,却突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急忙躲到一边看向来人。 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体型富态,神情略显萎靡,毫无锐气可言。深夜来访,其人看上去却光明正大,走到门前,从口袋里翻出钥匙,径直进门。趁着他开关门的空当,牧南风也抓紧时间溜了进去。 “……”那就是容正。跟着牧南风来到这里的宿明渊若有所思。 他夜里在冥想,牧南风离开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而以宿明渊的神识,他自然能清楚地发现,这栋别墅里还残留着一些方远悠和宁冬夏的气息,但两人显然已经离开。牧南风选择这个时机溜进去,可实在有些危险。 ……不过,反正他也只是为了保护南风的肉身不受损害,至于“牧南风”会不会沾染到什么诅咒,关他什么事呢? 小剧场: 远悠:(困惑)……冬夏,你最近和我聊天的语气怪怪的。 冬夏:(头也不抬)嗯——? 远悠:(迟疑)不像是和人说话,更像是和…… 冬夏:狗? 远悠:对……啊不对……那什么…… 冬夏:(展示手中的书)事实上我最近在看犬系攻x训犬师受的骨科漫画……要鉴赏一下吗? 远悠:(一哆嗦)不,还是免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夜访 第10章 诅咒 容正踏入玄关时,首先察觉到的是客厅处的些微亮光。他径直走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几点烛火,第二眼看到的则是正穿着睡衣靠在沙发上、面孔在黑暗中看不清晰的容直。 “怎么不开灯?”他坐上客厅里为他常备的那张软沙发,惬意地向后一靠。 “大半夜的,开灯吵醒其他人,多不方便。”容直指了指桌上的红酒,“来点儿?” 容正颔首:“好。那么,大半夜的,你找我做什么?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有对手了?” 容直却没有笑,只是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这正是我想讨论的问题。事实上,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容正没听明白:“什么?” “哥,我不想再靠伤害别人来获利了。”容直语气郑重。 “……”容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尖刻的嘲讽,“你?不想再伤害……?别忘了最开始是谁求我这么做的?” 当年正是创业失败的容直苦苦哀求他,让他去诅咒那个竞争对手的。几十年下来,两人手里的人命几双手都数不清,事到如今容直却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话?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弟弟神经错乱了,如此幼稚的话不像是眼前一个年近四十的人能说出来的。 “我是认真的。”容直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语气疲惫,“我不想一直背着人命过日子。” 容正皱着眉,伸手要了一根烟,狐疑地打量容直:“怎么,这么多年过去,有钱了,想着金盆洗手了?” 容直被他说得表情抽搐一下,但语气依旧恳切:“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哥,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只想当个小老板,你也只想闲云野鹤,闲着没事的时候一起去喝酒……可是我们现在呢?背着人命,天天心神不宁……” 容正没想到容直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他吸了口烟又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都开始想以前那些破事了。有钱有女人不是很好么?”话是这么说,容正的语气却松动些许,“不过,你说得也是,现在我们很有钱了,没必要再去折腾别人,给自己找麻烦。” 虽说他自信自己的诅咒不会被警方怀疑,但毕竟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修士,若被修行界的人发现,他也迟早完蛋,不如就像容直提议的那样,从此收手。 “那,哥,你打算……?” “就按你说的吧,我以后也不咒别人了,不过你自己别反悔,不要哪天又跑过来说你遇到了对手或者惹错了人。”容正摆摆手,“话说你今天怎么‘哥’‘哥’的喊个不停?平时喝醉了都不这么喊。” 这是要洗心革面了?正躲在角落窗边的牧南风默默想。 ——至于他为什么躲在这儿?当然是因为那些二手烟!他隐身了但还是有嗅觉的好吗!差点呛死!还好晚上天凉,他出门时穿了件薄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勉强还能用衣领捂住口鼻。 他确认过,二师兄和师姐不在这里。这让他多少有些打退堂鼓,但刚才听到的一切让他没有离开——看样子他找到了那个害死包括段盈在内的许多人的修士,虽然此人看样子要痛改前非,可惜修行界不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一套,该惩治的就一定要惩治。 正在他计算自己需要几张符箓才能制服眼前这两人时,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既然不需要继续留在越州给你帮忙,那我倒也刚好可以去到处走走,全球旅游。”容正靠在沙发上品酒,“不过,旅游经费嘛……” “这点钱算什么。”容直笑了,“随时来管你老弟要,旅行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不过,说到钱,以后可能确实会少给一点。” 容正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既然用不到诅咒了,我于情于理也没法把大笔的利润都拨给你啊。”容直耸肩,“董事会一直都对这件事意见很大的。” 容正终于回过味来:“钱……难怪你突然说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居然还真信了,其实只是……呃?!” 他捂着嘴咳嗽几声,指缝间沁出血液,另一只手的高脚杯应声而落。 “你……你给我下毒?”容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算不上毒药啦,只是我高价买来的损毁法力的药水,对人体健康没有危害。”容直不再有刚才那样恳切的表情,施施然道,“放心啦哥,我还不至于恶毒到要送你走。只是我确实不能再供着你了,要是还留着你那一身诅咒的本事,哪天你怀恨在心送走我怎么办?还是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一旁的吃瓜群众牧南风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亲兄弟?自小就在兄友弟恭的环境下成长的牧南风表示难以置信。他和师兄以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唯利是图、各怀鬼胎、同床异……哦不对,最后这个词不是形容兄弟的。 不管怎么说,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牧南风将那张封印着宿明渊一道剑气的一次性法宝收回口袋。等到容直他哥的法力尽毁,对面就只是两个普通人了,要制服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解药,解药呢?”容正的声音开始慌乱,“钱的事情都好商量,你哪怕不给也行……但我不能失去法力!你也想想你自己,以后遇到新的对手怎么办?” “拜托,你还当我是几十年前的穷光蛋啊?我现在有钱有权,还怕什么对手?相较于不知道在哪儿的对手,你的诅咒才更可怕。” “不,我不能再变成普通人……!”容正身上的法力波动正在快速消退,其人嘴角涌出鲜血。 “你可不是普通人,我还是会给你很多钱的嘛,普通人哪有这待遇?”容直耸肩,“所以你就安心……你,你这是!” “我不会过仰人鼻息的日子,我不能看别人的眼色!”容正借着在手腕上划出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我诅咒你,诅咒你们……” “坏了坏了!”角落里,一道身影突然显现,伴随着焦急的声音,一簇火光向容正飞去,却在半路被鲜红色的雾气拦了下来,迅速黯淡下去。 而容直已经顾不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就在他被容正身上冒出的雾气触碰到时,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是个大范围群体诅咒。 “直,你……呀!这是什么?!”楼梯方向传来惊恐的喊声。 放任不管的话,这个诅咒会伤到方圆百米的所有活物。牧南风懊恼地拧着眉毛,要是他刚才早点动手的话,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出现了! 只是事到如今,懊悔是没有用的。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一切能暂时遏制雾气蔓延的符箓,同时摸出手机拨通方远悠的号码——他可没有遇事单打独斗的习惯,再说他现在法力尽失,不找人帮忙怎么可能拦得住? 等电话接通的时候,他丢出去好几张符箓,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字符试图将弥漫的血雾压制在客厅内,但没一会儿就纷纷失去光辉。牧南风身上并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法器或符箓——宿明渊给他的大都是防御性和逃跑类的。眼下他想要脱身倒是轻轻松松,但要遏制诅咒的弥漫,就实在是力不能及了。 他原本还想把防御性的符箓丢给客厅里除他以外的另外两个活人,可惜那两人显然没救了——已然大面积接触了血雾,施术者自己也无法幸免,两人看上去完好无损,但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这似乎是个针对精神和魂魄的诅咒。不过,倒也罪有应得就是了。 “喂,南风?”方远悠的声音终于响起,“是不是等急了?我和你师姐正在回去的路上。” “二师兄,我在容直的别墅,这里有一个正在快速扩散的大面积诅咒,我一个人拦不住,你和师姐快点来帮忙!” 牧南风挑着关键信息快速说了一遍,同时一边后退一边把身上的符箓和法器往外扔——也许是因为施术者服用了损毁法力的毒药,这诅咒似乎对带有法力的事物情有独钟,会优先摧毁法器和符箓。他可以借此暂时牵制雾气的蔓延。 “呃!”他忙着打电话和丢符箓,完全没意识到用来保护自己的符箓已然黯淡下去,猝不及防便吸了一口雾气,脑袋一阵剧痛,手机也掉到地上。 “南风?南风?大师兄呢?他不在你身边吗?”掉在地上的手机里传出徒劳的询问声,随后被一只手捡起。 “……”宿明渊垂着眼睛看了看通话界面,按下了“挂断”。 这个诅咒并不是很强,他能很容易地遏制它。宿明渊打量着周遭的雾气。再者,虽然看着血淋淋的,但这完全是精神咒术,也不会对南风的身体造成损伤。 他看向因疼痛而五官扭曲的牧南风,几乎下意识要伸出手,随即又别开目光。即使知道这不是南风,但他还是不希望见到那张脸上出现除了开心以外的任何情绪。 “唔……”由于疼痛对五感的干扰,牧南风只能胡乱地摸身上的口袋,希望找到其他护身符。只是那些雾气正不断朝他涌来,痛感正在加剧。 该死的,他都法力尽失了好吗,干嘛盯着他不放?去腐蚀他刚刚丢出去的法器不好吗? 好痛…… 眼前一片黑暗。牧南风冒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念头:他不会死在这儿吧? 不,不会的。他还没送师兄生日礼物,没找出夺舍他的人,没站在师兄面前谴责他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发现自己被掉包、所以必须送自己好多礼物来补偿…… 只要撑到二师兄和师姐来就好了。想想,牧南风,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办法…… 在黑暗和疼痛中,他隐约感受到某种气息,似乎是某件法器,大概也是师兄送他防身用的。直觉告诉他那件法器能帮他脱离诅咒的限制,但是他没有法力,根本唤不来它。 ——对了,他没有法力,但他还有血液啊?以前师兄教过他,血肉和法力都是沟通自然的媒介,所以在使用某些法宝时,可以通过鲜血来催动…… 他已经顾不上去想这能否奏效的问题,凭感觉咬破舌尖,将鲜血滴在手上。 “……”正准备出手遏制诅咒、免得它伤到其他人的宿明渊瞳孔一缩。 被他带在身上的鸣鸢剑正极不安分地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他的控制。五年来这样的事还从未有过。他的目光落在牧南风嘴角的血迹上。 ……他放弃了对鸣鸢的控制。 “——!” 一声清啸。 血雾正迅速消散……或者说,聚拢。深入灵魂的疼痛感也在消退,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 牧南风睁开眼睛。 他看到自己手中的鸣鸢剑,也看到周遭那些正被鸣鸢吞噬、炼化的血雾,化作一滴黑色的血液,缓缓从剑尖滑落。 “鸣鸢,你在这儿啊。”他虚弱地翘起嘴角,“那也就是说……” 精神上的疲惫和刚才疼痛的余韵一起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在陷入黑暗前,他看到那双盈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的黑色眸子,几乎是孩子气地嘟囔:“师兄你刚才都不帮我……” 说完便沉沉睡去。 中元节小剧场: (这是牧南风到宗门以后的第一个中元节。夜,宿明渊随同风璇参加宗门的中元法会,只好暂时让方远悠和宁冬夏照看牧南风。) 南风:(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远悠:(耐心)今天晚上都不会回来了。快睡,明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大师兄。要我给你念睡前故事吗? 南风:二师兄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冬夏:(阴森,张牙舞爪)中元节晚上百鬼夜行,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厉鬼拖走哦! 南风:(缩进被子里,迟疑)师姐你不要以为我会被这种鬼故事吓到……呜哇!窗外有东西! (其实只是随风摇晃的枝叶。) (好说歹说终于睡下,方远悠和宁冬夏关灯后离开。不多时,牧南风掀开被子坐起来。) (法会现场) 林望:(察觉到什么,看向门外,嘴角一抽搐,压低声音)喂,宿师兄。 明渊:(抬眼)? 林望:(朝大门的方向努嘴)…… (宿明渊转头就看见了正拿着手电筒眼巴巴扒拉在门框上的牧南风,随即顶着好几道不赞同的目光起身出门,牵着牧南风的手回来。直到牧南风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法会上睡着之后) 林望:(撇嘴)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过夜,有点太稚嫩了吧。 明渊:(平静)我觉得他才十岁就能一个人穿过中元节的山路,明明很厉害。 林望:……啊对对对。 碎碎念: 仔细想想,南风十岁,明渊也就十四,某种意义上算是大小孩带小小孩了……有点萌……(大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诅咒 第11章 质疑 “南风这个任务影响好大哦。”蒋寒松拉了张椅子坐在牧南风床边,还顺手摸了个病号的橘子,“昨天神州官方还派人找长老询问这件事,好像是因为宗门擅自导致两人死亡,既没有走法律程序也没有向相关部门申请特殊执法权,所以那边很不高兴。长老们昨天可是焦头烂额的。” “不不不,我听说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一旁的苏恫反驳,“我听说神州那边不满的地方主要在于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事先知会他们,虽然相关人员被清除了记忆,但当地著名企业家莫名失踪这件事是遮掩不过去的,越州出现了好多离谱的阴谋论,商界也发生了大地震,影响很不好。” “才不是嘞,我听大长老的孙子说……” 牧南风一边啃苹果一边瞅着正唇枪舌剑的两人:“你俩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 蒋寒松撇嘴:“你家要也是宗门里唯一一家饭店,你就知道为啥了。往柜台那儿坐半个小时,上到长老开会讨论了啥,下到苏恫家超市有啥新品,大大小小什么事儿都能灌进耳朵里。” 苏恫在一旁猛点头,显然这位家里开了宗门唯一一个超市的人也对此深有同感。 牧南风叹气:“我也听二师兄他们说了,昨天确实有人来拜访长老他们,场面还挺激烈……头大啊,我不会要被处罚吧?” 但是这也不能怪他啊?他只处理了诅咒的善后工作,容正容直又不是他杀的!他们兄弟阋墙关他什么事? 苏恫和蒋寒松对视一眼,迟疑:“应该……不会吧。” 苏恫斟酌了一下词句:“那什么,其实好多人都对你在任务里扮演的角色挺怀疑的……” 一般来说,宗门任务结束后,参与人员会各自写一份任务报告上交,再由负责人员整理出来公布。由于牧南风强撑着回到宗门吃了点药后就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他的任务报告是方远悠代写的。不管怎么说,宗门收到的三份任务报告,辞令出奇地一致:方远悠和宁冬夏只在超度鬼魂的时候稍稍做了些贡献,容正死亡后的大面积诅咒,是牧南风独自解决的。 任务报告一公示就引起了诸多质疑。这也很好理解,宗门就这么大,弟子们互相都有所了解,更何况牧南风既是“陨落的天才”,又是宿明渊这个风云人物的师弟,大家对他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五年来除了吃喝玩乐鬼都没干,你跟我说他独自解决了一个大型诅咒?骗鬼呢!肯定有黑幕! “而且啊,据说报告公示之前,长老们就有意见。”蒋寒松一边剥橘子——这里是指拨开橘瓣的那层皮,露出橙色的一粒粒果肉——一边嘀咕,“说是严重怀疑这是方师兄和宁师姐包庇师弟造假,要求打回去重写,结果风璇长老拍碎了一张桌子表示谁质疑她弟子的人品就出来和她单挑,然后报告才通过了……” 他没说的是,其实长老们的疑虑也是其他弟子的疑虑,毕竟大家都知道宿明渊是宠弟狂魔,那其他两个师兄师姐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带小师弟去出个外勤,帮他干完脏活累活儿,回来任务报告再猛夸一顿,不费吹灰之力就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所以南风你这两天出门要小心点。”苏恫瞥了眼蒋寒松的奇葩举动,默默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有人还说要举报你什么的。” 牧南风垮着脸——他压根没想到会这样,他还以为自己能一洗废柴的恶名呢!怎么好像更严重了? “虽然我没法力,但是我有符箓、法器什么的啊!”他鼓着脸,“谁说没修为就不能处理诅咒了?” “……”苏恫丢掉完整的一长条苹果皮,将苹果切成三块,幽幽道,“这话听上去更可憎了好吗。你让那些没有个好师兄、买不起符箓法器的人怎么想?” 牧南风语塞。 蒋寒松靠近床边,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作为你的好兄弟,就算你真是靠师兄师姐才完成任务,我和苏恫也会力挺你的!” 牧南风警觉地眨眨眼:“等会儿。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也觉得我不是靠自己的吗?” “呃……”蒋寒松僵住,“我当然,相信你喽。” 牧南风无情地戳穿他:“明明我出发前你还说这是师兄送我去镀金。” 蒋寒松泄气,“咱能别这么直接吗……好吧好吧,不是哥们不相信你,实在是……对吧?按照宗门的事后评级,那个修士死前爆发的诅咒还挺猛的呢,宗门一多半弟子估计都处理不了,结果你一个人搞定了——我实在说服不了我自己啊!” 牧南风瞅瞅苏恫,发现后者也有些尴尬地别过目光,显然和蒋寒松抱有相同的想法。不是吧……这俩人可是他的好友——虽然严格来说是“牧南风”的好友——居然都不相信,他又一次切身感受到“牧南风”的名声究竟有多坏。他简直想让目睹了全过程的自家师兄站出来替他辩白——呃,那样好像更洗不清了。 他三下五除二啃完手里的苹果,拍拍手,摊开掌心:“看来我不得不证明一下自己了。” 伴随着一丝极微弱的法力凝聚,他的掌心出现一缕小小的火苗。 对上苏恫和蒋寒松愕然的目光,牧南风得意地挑挑眉毛:“好消息,我又能重新修行了!这个消息我本来想留给师兄当第一个听众的来着……嘛,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能驱除诅咒了吧?” * 苏恫和蒋寒松离开后,房间里重归宁静。牧南风又在床头摸了块巧克力开始啃——他现在姑且也算是个病号,所以来看望他的人都带了水果和零食。要知道水果在宗门可算是奢侈品呢!毕竟宗门和外界沟通太少,很难搞到新鲜水果,山里种的那点又完全不够吃。 好无聊…… “牧南风”留在手机上的那几款游戏他还不会玩,只能翻翻聊天记录和相册解闷,顺便骚扰一下自家师兄。自从那天在越州发了消息,一直到现在师兄都没回复过他,而且他回宗门以来也没见过师兄,这让他多少有点委屈。 外面传来钥匙的转动声。牧南风愣了愣,坐直身体。还有谁有他宿舍的钥匙? 当他看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这个疑问就被丢到九重天外了。 “躺着。不用下来。”宿明渊把他按回床上,“恢复得怎么样?” “头还有点晕。”牧南风老老实实回答,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劲——对了,师兄没有笑!这有点少见,师兄平时嘴角都带着点弧度的。 他和宿明渊对上目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出他的影子,盈着些他读不懂的情绪——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啊,对了,他昏倒之前也看到过这样的师兄。 宿明渊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会不会怪我那时候没帮你?只是看着你被诅咒。” “不会啊。”牧南风回答得很干脆,“师兄你肯定是想考验我,看我怎么处理那个场面对吧?” “……嗯。”宿明渊难得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那个骄纵却又胆怯的“牧南风”,会这样回复他吗? “那,你觉得我表现得好吗?”牧南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很出色。”宿明渊克制住自己继续看着那双琥珀色瞳孔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换我处在那种境地,在没有法力的情况下,也没法做得更好了。” 紧接着他换了话题:“鸣鸢呢?” 牧南风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得是哪个“明渊”:“在那儿放着。我现在还没法把它收起来。等等师兄,你不会又要把鸣鸢收回去吧?” 青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它可是在我危难时响应了我的召唤啊!它肯定也很想我的!师兄你把它还给我呗?” “嗯。” “……啊?师兄你真答应了?” “当然。” “好耶——!” “记得好好修炼。” “我会的……呃,师兄你知道我能修炼了?” 当然知道。牧南风体内的封印就是他设下的,那些诅咒雾气腐蚀了封印,鸣鸢的回归又彻底打破了那道枷锁,作为封印的设置者,宿明渊对此感知得一清二楚。封印的破损并不在他的预计之内,但他并没有再次封印的打算。 只是他也有不知道的事。他没法确定鸣鸢的“叛变”究竟是因为眼前的人是牧南风本人,还是说只是受到牧南风血液的影响——这在理论上是成立的,即使牧南风换了个灵魂,但作为本命剑的鸣鸢仍会受到牧南风血肉的吸引。 语言难以形容他现在究竟对眼前的青年怀有多大的希望和怀恋,但正是因此,他才没法抱住他。他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望了,而这一次的希望又如此真切,如此令他目眩……他无法忍受这一次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证据,足以证明眼前的人正是他的小师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质疑 第12章 希冀 晚饭时间,苏恫家的超市是最热闹的。 有晚修的弟子会来买可以充当夜宵的泡面——晚修结束后就是宵禁,超市该关门了;第二天课业重的会提前买点面包和蛋糕;不想吃食堂也不想天天下馆子的会买些食材回去自己鼓捣…… 总之,当蒋寒松站在晚饭时间的超市门口时,他看到的便是如此一番繁忙景象。他挤过正堵在门口结账的几个人,四处打量,好半天也没能找到苏恫的身影。他看看收银台后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应付局面的苏恫母亲,决定还是别麻烦阿姨的好。 在超市里转了两圈,他终于在一个门半掩着的储物间里看到了苏恫。后者正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干吗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苏恫一个哆嗦。他本能地试图挡住桌上的大堆箱子,转头看见是蒋寒松才松了口气,抱怨:“想吓死我就早说。” 蒋寒松纳闷地看着他身后的纸箱:“这是,快递?” “嗯,最近我爸妈商量着开通了代取快递的业务。”苏恫关上半掩着的门,“不过你也知道的,这也没跟宗门申报过,属于违规行为,我只能在这儿偷偷摸摸整理。” 他指了指一旁的手机,抱怨:“你不知道一口气取几十个其他人的快递有多麻烦!那个驿站老板非说我们是窃取了别人的身份信息来这儿偷快递,解释了半天才让我们取!最烦人的是取快递要扫身份码,我还得一个一个跟客户要身份码去扫!我妈说以后不代取了,改成代购,有人想网购就来超市用我爸手机买,好歹取着方便。” 蒋寒松姑且也取过快递——买了海外的原画集,跟着母亲下山采购的时候顺路取回来——所以大概能想象到苏恫取这些快递时的惨状,他不厚道地笑出声:“要帮忙吗?” “其实也没多少,就是贴个编号,再挨个给买家发取件短信,让他们悄悄过来取。”苏恫给他看一沓打印出来的编号,“你贴这个吧。” “了解。”蒋寒松接过编号,边贴边打量手里的快递盒,“桶装粉面菜蛋,四桶,19.9……哇哇哇,等会儿,我怎么觉得网购是在跟你们抢生意呢?你们收多少跑腿费啊?” “十块。不过收这么点跟亏本差不多,取快递太麻烦了。”苏恫敲手机键盘,“以后改成代购的话应该还会调整。” “……你们家粉面菜蛋多少钱一桶来着?” “八块啊。” ——宗门的物价比山下普遍要高一些,也就部分自产自销的时蔬能便宜点。没别的,运输费和人工费实在太高昂了。由于守山大阵的存在,所有物资都只能人工搬上来,不赚钱的话谁乐意干这个! “那我以后干吗还在超市买啊,网购肯定更划算啊。”蒋寒松继续贴下一个快递。 苏恫耸肩:“没办法,大家现在都喜欢网上买东西,尤其是很多东西超市里都买不到,只能网上买了然后托出外勤的朋友帮忙取。我爸就寻思与其让大家这么零零散散地取,还不如他直接一起取,多搬一趟的事儿,还能赚点外快。” “喔——商机啊。我怎么没想到嘞。” 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闲天,直到快递都要贴完了蒋寒松才一拍脑袋:“哎我去!被快递的事一打岔搞得我正事都忘了!” “啥?” “就南风的事儿呗。”蒋寒松抓了抓头发,“又是出外勤,又是重新开始修炼的,你有没有觉得,那什么……” “……你不直说,指望我意会啊。” 蒋寒松“咂吧”一下嘴:“你怎么get不到嘞。你想,咱俩什么时候和南风熟络起来的?” “五年前?” “对吧?南风没修为之后才和咱们成了朋友的。结果现在他又重新修行了,以后跟我们这种杂役弟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别傻了,你见过哪个有修为的弟子和杂役弟子天天在一块儿厮混的?”蒋寒松撇嘴,“……哦对,我爸妈算一例,但是这完全是个例!” ——蒋寒松的父母一方有修为,一方完全是普通人。当年这两人能走到一块儿,可是让不少人都大跌眼镜。 “那也只能认命了,儿时朋友长大后各奔西东的例子也很多啊。”苏恫继续按手机键盘,“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为南风可以再次修行感到高兴吗?” “话是这么说……哎不对,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很在意吗?” “就你把南风当哥们儿行了吧。”苏恫终于放下手机,在蒋寒松背上猛拍一巴掌,“顺其自然呗,南风要是有了修为就不再和我们来往,那只能说明我们找错了朋友喽,反之,你还有啥好担心的?” ……说得坦坦荡荡,但其实苏恫自己也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主要来自于牧南风突兀的巨大转变。他们好歹也算是经常和牧南风厮混在一起的,但从来没见过牧南风表露过要奋发向上、重新修行的念头。这种转变,好像是最近才发生的,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 苏恫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南风的事还是先放在一边吧,他眼下有更关心的事。 * 宿明渊的宿舍。 宿明渊看到除了剑以外什么都没带的牧南风就皱起眉:“不是让你把必需品都带过来吗?” “不用那么麻烦吧。”牧南风眨巴几下眼睛,“也就一晚上……” 宿明渊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直到你能催动法力使出一套完整剑招之前,你都要和我一起晨练。” “放心吧师兄。”牧南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两天之内保证完成任务!” “……”宿明渊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副神情的牧南风,“别得意太早,已经荒废了五年,一个月之内能成功就不错了。” 他的安排很简单。让牧南风暂时搬到他的宿舍,由他教导牧南风重新迈入修行门径。一方面这样方便他观察牧南风的日常举止,另一方面,剑术,是最清晰也最确凿的辨认南风的方法。 ——他原本打算通过盘问一些童年回忆来确定南风的身份,但这种方式的可靠性太低,近五年来“牧南风”有很多渠道去了解往事,比如南风的作文,比如方远悠。而剑术不一样,南风的剑术完全来自于他,他的剑术在师承风璇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创新,“牧南风”是绝无可能模仿出来的。 嗯,如果眼前的青年真的是南风,那么“暂时搬过来”的前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时,宿明渊皱皱眉头,将这个念头丢出脑海。在真正确认之前,还是不要抱有这种期待和希望。 说话间两人进了卧室。本来还想反驳自家师兄的牧南风在看到卧室的陈设时,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师兄,你还留着我的床啊?” 和客厅一样,卧室里许多陈设都变了,但并排的两张单人床还好端端地摆在那儿,和五年前没什么不同。牧南风一个飞扑就落在了他的床上,滚一滚,嗯,被子和床单都晒过了! 这张床对他来说再熟悉、再亲切不过了,要知道在他的记忆里,半个月前他还天天睡在这上面呢! “不过,师兄,我可都搬出去五年了欸。”牧南风枕着被子瞅自家师兄,“你居然还没撤掉这张床啊?还是说是今天才搬出来的?” “你觉得呢。”宿明渊倚着墙看他,目光……该称之为柔和吗? 牧南风没有多想:“那我就当师兄你一直留着它,随时准备让我回来睡啦!” * 牧南风仰躺在床上,手里举着师兄给他的入门功法,草草翻了几页,都是些熟得不能再熟的基础知识,胳膊举困了就把它丢到一边,转头去看正在书桌前敲电脑的宿明渊。 “师兄——饿了。”他拖长声音,“有吃的吗?” 宿明渊偏头看了他一眼:“零食水果都没有。冰箱是空的。” “欸?以前不都是满的吗?还有夜宵来着。”牧南风完全不信,跳下床“噔噔噔”跑去拉开冰箱,完全没注意到宿明渊在他提到“以前”时的一瞬僵硬。 “还真是空的……师兄你平时不会饿吗?” “我已经辟谷了。” “吃东西是为了享受,又不是为了生理需求。”牧南风振振有词,“我去买泡面吧?一人一桶,加个火腿肠!” “……现在是宵禁时间,而且超市关门了。” “不被巡逻人员抓到就好了。”牧南风狡黠地眨眨眼,“至于超市嘛,我给苏恫发个消息他就会帮我开门的!” 该不该将这称之为坏习惯呢?毕竟以前的他可不会违反宵禁,不过现在嘛……和苏恫、蒋寒松他们闯过几次宵禁之后,还蛮有意思的。牧南风稍稍有些心虚。 不等宿明渊回答,他就穿好鞋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徒留下宿明渊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他有些后悔让牧南风搬过来了。对他来说,这会是在“希冀”和“疑虑”的两极之间不断摇摆的生活。 碎碎念: 有一点需要补充说明,现在的明渊对南风并没有任何情爱上的感情……(囧)是的,虽然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但事实的确如此……总不可能五年前明渊就对南风有那种感情了吧!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希冀 第13章 议论 清晨,天光微亮。山脚下。 一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上姑且称得上宽阔的山路,直到前方无路可走时才停下。蒋寒松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下车。 “我还以为你今天要一觉睡到大天亮呢。”他开后备箱的时候,老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昨天晚上回家就一直郁郁寡欢的。跟朋友吵架了?” “你看我像那种人吗?”蒋寒松撇嘴,“只是我去找南风,结果他不在宿舍而已。” “为这点事儿不高兴?这心态可不太成熟。”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个。”蒋寒松翻了个白眼,“唉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他昨天傍晚和苏恫聊过之后心情就不大明媚,转了个弯去找牧南风,结果得知牧南风搬到宿明渊那里去住了,顿觉南风和他们之间又隔了一层厚壁障,遂郁闷回家,今早跟着老妈偷偷摸摸下山,散散心的同时也帮忙搬点货。 ——之所以要偷偷摸摸,是因为原则上他是不能借着进货的名义下山的。由于他家、苏恫家需要频繁进货的特殊情况,宗门特批了可以多次使用的指引令牌,一道令牌可以带三个人出入阵法,但考虑到年轻弟子举止轻浮、年轻气盛,可能会泄密、惹事,因此像蒋寒松、苏恫他们都没法借令牌光明正大下山,只能偶尔偷摸过一把瘾。 “妈,采购单子……”他抱起一箱鸡蛋,转头时瞳孔一缩,好悬没把这些鸡蛋交代在这儿,“哎卧槽!” “别说脏话。”蒋母道。 “不是,看那边!”蒋寒松指着路边一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正躺着一个人。 他几步跑过去,蹲下来查看。是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黑发,闭着眼睛,似乎晕过去很久了。身上的衣服看上去脏兮兮的,沾着泥土和残枝败叶,肯定在山林里长期步行过。 “难道是在山里徒步的驴友?”蒋寒松纳闷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但是连个背包都没有,总不能什么补给都没带吧?” 蒋母也过来查看这位不知名青年的状态:“看上去是又饿又累才晕过去的。不过旁边就是大路,他这个姿势不像是准备朝有人烟的方向前进……也许是误闯进宗门的阵法,在里面绕晕了被送出来的。报警吧。” 在这一带迷路的外地游客很多——罪魁祸首自然是宗门大阵——当地警方对此也见怪不怪了。话虽如此,他们还是得先把进的货搬进阵法里,免得警察来了说不清。 蒋寒松正要起身,却瞥见此人怀里似乎揣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他迟疑一下,本着“说不定能搞清楚这人的身份”的想法,伸手抽出那根长条。 这是张附近城镇的地图,标注得很详细,而在地图右上角则贴着一张手绘地图,画得很潦草,但那上面两个被着重标记的地点让蒋寒松瞪大了眼睛。 ——那是穿行宗门阵法的起点和终点。阵法内部千变万化,但出入口始终是固定的。 “妈你看!”他把地图塞给老妈,“这不可能是巧合吧?他就是冲着宗门来的啊!” “但,按理说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难道有人泄密了?”蒋母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只能带他回宗门了。让他留在外面麻烦更大。” * 宗门食堂。 五年不见,居然还是这么难吃……牧南风腹诽。难怪蒋寒松他们家饭馆生意那么好。他手里这个包子咬一口就知道肯定是速冻的! “哎,你刚才说的是不是那个人?” “哪个……嘶,应该是吧,我之前也没见过本人,不过和论坛里的照片挺像的。” “看着也不像坏人嘛,还挺帅的。”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晓得不。” 牧南风又啃了口包子,同时好奇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看看他们讨论的是什么人。结果一和那两人对上目光,他们就迅速低下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 “……”牧南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说的,好像是自己。 本来就难吃的包子这下更是味同嚼蜡。他抿起唇,脸有些发烫。草草啃完,他径直离开食堂,往外走时或多或少仍能感受到某些异样的目光。 他本来是要吃完早饭回自己宿舍,将必需品搬到师兄那儿去的。眼下他只能顶着路人的目光一路冲回自己宿舍,麻溜收拾完东西,也没动,一直等到早课时间,外面没几个人时,这才耷拉着脸抱着箱子出门。 ——等待的时间里他还抽空看了宗门论坛,这才发现食堂里那两人的说法已经很委婉了,论坛里骂的比那个难听的多得是,他看得整张脸都开始发烧,比以前被风璇要求捏着检讨书站在走廊罚站要难堪得多。 他俨然成了宗门最大的二代、关系户,论坛里和他相关的帖子要么是在骂他,要么是在批判宗门的不作为,放任如此明目张胆的走后门行为,底下评论则表示现在风璇就是话语权最大的长老之一,谁敢多说什么?居然还有人提议要去向神州那边举报,整治宗门内部……而且还有人将火气蔓延到了自家师兄身上,好在师兄实力摆在那儿,大家对宿明渊仍然很服气,顶多吐槽师兄被师弟糊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牧南风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从小他就是别人家孩子,在师兄以身作则下也很勤勉(虽然他自己这么说很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大家提起他时都是羡慕和佩服的口吻,对他也很友善,可以说他从小到大几乎没从别人那儿收到过恶意。结果现在…… 倒也有人替他辩白,那个ID一看就是蒋寒松,可惜底下几百条评论,牧南风不用看都知道蒋寒松受到了怎样的围攻。 他恹恹地到了宿舍,一进卧室就看到正在书柜里翻找的宿明渊:“……师兄,你没去早课啊?” “今天远悠给师尊做助教,我不用去。”宿明渊从书柜里取出几个笔记本,转身递给他,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皱起眉,“怎么了,不高兴?” “没啦。”牧南风很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惜嘴角怎么都扬不起来,只好“咚”一下趴回自己床上,转头不和师兄对视,“没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是床铺轻微的下压,一只略显冰凉的手落在他的发顶,伴随着柔和的抚摸。 “……”牧南风的眼眶迅速发热、发酸,原本自己一个人时的那点委屈因宿明渊的存在被放大了好几倍,他觉得丢人,赶紧把脸埋进枕头里,不让眼泪掉出来,也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哽咽,闷闷道,“师兄,我都二十了,不需要这样安慰啦……嗝。” “是么……”师兄的声音像是叹息,隔了一会儿又问,“你看到论坛的帖子了?” “嗯……师兄你还刷论坛啊?” “远悠给我转发的。”宿明渊的手收了回去。牧南风有点不舍——师兄的手冰冰凉,还挺能降温的,“我们都知道他们说的是错的。” “说出去又没人信。” “等你修为恢复,你当然可以证明自己。”宿明渊顿了顿,“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禁言他们。” 牧南风吓了一跳,赶紧坐起身,胡乱揉了揉眼睛:“这个也不至于吧!” 且不提大家的质疑姑且也算合情合理,只说要是真这么干,他的恶名铁定会更上一层楼吧? “你很讨厌被那样说,不是么?” “话是那么说,但设身处地想想……”牧南风抿着唇,“我自己也肯定会愤愤不平的啊。”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废柴了五年、横行霸道了五年的家伙其实是换了个魂魄呢? 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这失去的五年究竟意味着什么。从头再来的修行、周围人的异样目光……他第一次对那个害他失去了五年时光的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愤怒。 * 在踏进教室的瞬间,风璇就意识到气氛不对。 教室里安静得几乎称得上死寂,所有人都坐得端端正正,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神情或忐忑或畏缩。 “……”她的目光如剑气般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黑板上。与此同时,她身后的方远悠倒抽一口冷气。 黑板上写着“保护伞”三个大字。 风璇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走上讲台,同时示意方远悠擦掉黑板上的字。教室里一时间只剩下黑板擦的摩擦声。台下开始有弟子哆嗦起来,风璇微微蹙眉——这点儿意志力,怎么能踏上修行路? 直到方远悠擦干净黑板,风璇才悠悠开口:“诸位对我有什么意见的话,大可以光明正大找我对质,以我的修为,还不至于和你们计较,搞什么以势欺人、打击报复。像这样鬼鬼祟祟,岂是修行人所为?” 底下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神情狐疑,也有人一脸失望。以风璇的阅历,她几乎能一眼看出始作俑者是谁,但她并不打算和他们计较,只是敲了几下讲桌:“现在,上课。” 碎碎念: 大家会不会觉得宗门太现代了一点……(望天)教室、论坛什么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议论 第14章 沈玉舒 蒋寒松家。 蒋寒松正对着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陌生青年发呆。他给这人灌了点水,但对方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要搬这么一个大活人回宗门可不是容易的事。虽说这人看上去很瘦,但怎么着也有百十斤,昏迷了也不知道配合人调整重心,死沉沉的只能拖着走,试想他当着赶早课的其他弟子的面拖着一个人回家……那也太可怕了!于是他早早给老爹发了消息,让他守在阵法那儿接应。 “捡到一名疑似携带宗门情报的昏迷男子”一事已经上报给了宗门,老妈告诉他在宗门作出决定之前不要到处宣扬此事,但他还是给苏恫和牧南风发了消息,苏恫回复他马上过来,南风还没回。 “唔……”昏迷青年的眼皮子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蒋寒松赶紧起身凑过去: “醒了?还好吗?” 青年睁开了眼睛,蒋寒松下意识后退一步——青年的瞳色非常浅,几乎到了诡异的地步。奇怪,难道是有什么疾病? “饿……” 这句话让蒋寒松刚升起的那点紧张和警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起来:“我猜也是。你等会儿,我去后厨拿点吃的!” 他下楼时还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苏恫,两人一起拿了些包子、油条、水果,然后被蒋母赶出了后厨,拿的杂七杂八的食物被统统没收,只留下半碗白粥和一碗撇过油的鸡汤。 “饿了那么久的人怎么能吃那么油腻的东西?脑子呢?” “我自己想吃不行吗!” “病号喝粥,你在旁边大吃大喝是吧?你好意思吗?” “呃……” 两人带着白粥和鸡汤上楼,好在那名青年也不在意,接过去就“咕嘟咕嘟”喝起来,鸡汤见底之后才长出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蒋寒松觉得这是个自我介绍的好时机,“我是蒋寒松,这位是苏恫。你呢?” “沈玉舒。玉石的玉,舒展的舒。”名叫沈玉舒的青年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似乎完全没什么警惕或好奇,只是开始扒拉那碗白粥。奇怪,总觉得这个吃饭动作有点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的吞咽声。直到沈玉舒解决了所有食物,苏恫才试探性发问:“你不问问你在哪儿吗?” 沈玉舒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咽下最后一口粥,含糊不清问:“哦对。我在哪儿?”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蒋寒松觉得自己怕不是捡回来一个傻子:“东海门。就是你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方。” 沈玉舒并没有流露出意外的神情:“我猜也是。” 如果说一个带着宗门情报的普通人已经很可疑了,那么沈玉舒现在的表现就更加古怪。好歹惊讶一下吧?这姑且也算是从普通人的世界迈入了修行界欸? “能说说你为什么会有宗门的地图吗?”苏恫问。 “我之前在酒店里打工。”沈玉舒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睛,“打扫豪华套房的时候发现前一个客人遗落了一封信,似乎是某个很有钱的人告诉他,想治好他的病必须得去找修行人士,随信还附着地图,要求阅后即焚。我是个孤儿,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就临摹了一份地图找过来了。” 蒋寒松和苏恫对视一眼。听上去……好扯。但是逻辑上也确实成立。宗门的情况在上层圈子里并不是秘密,许多权贵都会来找宗门办事,这也是宗门创收的一大方式。只是,一个孤儿偶然发现了通往修行界的路径……这真的不是什么玄幻小说吗? 算了,这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让长老们去头疼吧。蒋寒松正准备让沈玉舒好好休息,手机却振动了一下。是牧南风的消息。 “南风说风璇长老找他,一会儿过来。”蒋寒松回复了一个“了解”的兔子表情包。 还没等苏恫回答,沈玉舒倒是转头看向他,声音似乎有些奇异:“南风?” “嗯,我哥们儿。之后介绍你们认识?”蒋寒松没有察觉沈玉舒的异常。 沈玉舒收回目光,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好。我……很想认识他。” * 风璇办公室。 三下敲门声,牧南风从门缝里探头:“老师?” 风璇点头:“进来。” 牧南风规规矩矩地走进办公室,坐到风璇对面。老实说他其实挺怕师尊的,毕竟从小到大风璇是真的会训他会打他手心让他写检讨——师兄有时也会这样,但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师兄都会宠着他,相反,风璇和他的相处时间很少,每次见面都是很严肃地教育,相较之下,他当然更怕师尊。不过他也清楚风璇不会害他就是了。 “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吗?” “因为出外勤的事?” “嗯。你二师兄和三师姐都告诉我,他们没能参与那天晚上的冲突,等他们到达现场时诅咒已经消散了。在这方面,我还是相信他们的。”风璇语气淡淡,“但是我也知道,当时明渊和你在一起。你老实告诉我,明渊当时有没有帮你?” 师尊您不是都拍着桌子跟长老们保证了吗,怎么现在才来问我啊喂。牧南风默默吐槽,但脸上完全不敢显露出一点轻慢:“师兄没……啊不,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帮……” 他详细地跟风璇比划当时的情景:“就,如果师兄不在,那我肯定死翘翘了,因为鸣鸢不在我旁边啊!但是师兄本人其实也没出手啊,总不能带着鸣鸢也算帮忙吧?这应该算是我靠自己解决了诅咒吧?算吗?” “……”风璇眼皮子跳了跳,好容易捋顺牧南风的话,“以后喊你那把剑的时候带个后缀,你一口一个‘鸣鸢’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哦……” 风璇靠在办公椅背上:“很好,至少没撒谎。你和明渊的说法是一样的。” ……感情师尊您还多方求证是吧?太严谨了…… “既然能驾驭你的本命剑,那就是说你现在可以重新修行了?” “嗯。” 风璇沉默了一会儿:“论坛上的那些东西,你看过了吗?” 提到这个,牧南风的表情耷拉下来:“看过了。” 风璇起身,背着手:“这件事是说不清的。在场的只有你们四个,谁站出来证明都会被当做包庇,我也不例外。但只要能向宗门弟子证明你拥有驱散诅咒的能力,那些质疑自然会消失。” 牧南风眨巴几下眼睛:“那我该怎么做?” 风璇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看这个。” “呃,《东海门与肃金门关于联合举办宗门大比的通知》?” 宗门每年都会举办大比,就跟期末考试差不多,参与者一般是十六岁及以下的弟子。只不过除了文化课的笔试之外,还会有实战演习。丹修炼丹,器修炼器,剑修比斗……考察方式多种多样。不过和其它宗门联合举办? “肃金门和我们向来交往密切,联合举办倒也合情合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风璇解释道,“不过这场大比不仅仅是测验性质,也有互相一比高下的意味,因此三十岁以下的弟子都能参与,就当是……” 风璇顿了顿,像是在思索合适的形容:“比拼宗门教学质量。这也关系到宗门的外界形象,长老们都很重视,不能落人下风。” “师尊你想让我参加?”牧南风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他才刚重新开始修行啊喂!去了只会给宗门丢人吧? “不需要你取得多出色的成绩,只需要表现出足以和诅咒相抗衡的、足以服众的实力就够了。” “喔……”牧南风想了想,他当然也想洗清自己的罪名,遂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正事说完了,办公室里的气氛便轻松下来,牧南风也没急着走:“话说师尊啊,这个大比是哪边提议的?肃金门吗?那不是自取其辱嘛,师兄肯定是第一啊!” 风璇瞥他一眼:“是肃金门提出来的。别那么自信,明渊确实出色,但对面也不是吃素的,轻敌只会失败。” 牧南风哼哼一声:“反正我觉得师兄肯定赢。要不我们来打个……啊赌……” 好悬没被风璇在脑袋上抽一巴掌:“没大没小的,还想公然赌博是吧?一边儿去。” 临出门前,风璇又叫住他:“对了,既然要参加大比,接下来要不要让我来指导剑术?” 牧南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用麻烦师尊啦,师兄会教我的!” “……”伴随着关门声,风璇叹口气,难得有些落寞。 虽说老师要对弟子一视同仁,但她不是圣人,自然和弟子们有亲疏远近。宿明渊是她第一个弟子,但她那时候还不会照顾小孩,和明渊生分得要命,后来有了远悠和冬夏才慢慢和弟子亲近起来,等到捡回牧南风的时候,明渊执意要照顾南风,就又和南风疏远了。 偏偏和她最不亲近的两名弟子是剑修,远悠和冬夏却对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风璇又叹了口气。真是造化弄人。 碎碎念: 风璇:(饰演九头虫)你,去参加宗门大比。 南风:(饰演奔波儿灞,指自己)我? (作者狂笑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沈玉舒 第15章 扮演 苏恫家超市。 “喏,你看,就这么操作。”苏恫正在示范条码秤的用法,“称重,然后输入对应的号码,就能打印出价格标签。对应的号码都贴在这儿,一开始可以按图索骥,熟练了就……” 他身旁的沈玉舒一脸兴致缺缺,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完全没落在秤上。不过也可以理解啦……苏恫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他。 “也别太失望,你毕竟是从外面来的,宗门可能对你比较戒备,再多待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会让你试着去修行呢。” 宗门对沈玉舒这名突然冒出来的普通人还是很重视的,长老们连夜开了个小会,最终决定沈玉舒可以留在东海门——其实也没法让他走,怎么着,出去大肆宣传东海门的情况吗——宗门为他提供住宿和少量补贴,另外他也可以在苏恫家的超市打工。 别说沈玉舒本人,苏恫听了都觉得扯淡:人家千里迢迢过来是求仙、访道、修行的,怎么变成打工的了?那干脆在人间打工好了,不比这要什么没什么的荒山要好? 不过宗门也有自己的考量。总不能是个人躺在那儿宗门就得让他/她修行吧,碰瓷呢这是?而且沈玉舒都二十了,相较于从小开始培养的宗门弟子,这个年龄踏入修行门径也实在有些晚。 “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个。”沈玉舒回过神,朝苏恫笑笑,“其实也在预料之内,反正我是个挺平庸的人。” “……”这话有些太直白,苏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在牧南风和蒋寒松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你真的要参加大比啊?” “对啊。师尊说不需要搞得多出彩,只要能展现出一点实力,说明驱除诅咒的事不是造假就行。” “喔……听上去很有道理。我看了论坛,自从大比的通知和你要参加的消息公布之后,之前的流言蜚语少了一半呢。”蒋寒松摸着下巴,看到苏恫时挥挥手,“你俩在这儿啊。” 他注意到沈玉舒的目光正落在牧南风身上,遂一拍牧南风的肩膀:“喏,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南风。南风,这位就是沈玉舒。” “你好!”牧南风和眼前这名长相奇特——主要是瞳色太浅,对视时心里莫名发憷——的同龄人打招呼,弯了弯眼睛,“我是牧南风!” “……沈玉舒。”沈玉舒定定地看着牧南风,朝他伸出一只手,“我能叫你南风吗?” “当然。”牧南风心里嘀咕握手是不是有点太正式了,但还是伸出手,沈玉舒的手有些冰凉,握上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战。 沈玉舒松开手,翘起嘴角,淡色的瞳孔仍旧注视着他:“很高兴认识你。” ……似乎是个怪人。不过很热情,看上去不是坏人。 * “哈?他被分到这里工作?”蒋寒松的声音拔高八个度,不过他的关注点显然有些奇怪,“我要抗议!为什么分到超市不分到我家?我家饭馆也很缺人手的,我一天天又当切菜员又当服务员,游戏打到一半被喊下去洗碗!” “……可能你家饭馆和食堂抢生意,让负责宗门后勤的那位长老看不惯吧。”苏恫翻白眼。 蒋寒松无言以对:“还特么挺有道理……” “长老们居然会计较这种小事吗?”牧南风纳闷发问。苏恫眼下是要去整理新进的货,不过为了能继续聊天所以他们都跟着苏恫,“我还以为他们都不食人间烟火了来着。” 宗门长老里除了最年轻的风璇(四十多岁),其他个个都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大长老据说都一百多岁了。在牧南风的记忆里,这些人要么静修,要么开会,总之连门都不怎么出,合理怀疑长老们一年的运动步数都没他一天多。 “长老们不食烟火,但长老们还有弟子,有儿子孙子呢。”苏恫撇嘴,“不得给子孙辈留条后路啊?食堂多赚钱的。” “附议。”蒋寒松帮腔,“前几年我妈去申请出外勤的令牌,后勤长老反对意见超多,最后还是风璇长老据理力争申请下来的。”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沈玉舒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旁听。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牧南风身上。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仓库门口。今天进的货都堆在这里,等待进一步分类。苏恫俯身挨个检查,然后给箱子贴上写着保质期等信息的标签,再搬到手推车上。 牧南风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我能帮忙吗?” 此话一出,身旁三人皆是一愣。 苏恫递给他标签纸:“当然。你可以帮忙写这个。” “修士也会屈尊做这个吗?”一直没吭声的沈玉舒问。 “‘屈尊’?”牧南风蹲下来查看苏恫写的标签是什么样的,闻言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谈不上吧,只是帮忙而已。” 沈玉舒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蒋寒松插话:“等等等等,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别忘了前几年你可没帮过忙,都是给我们当监工的。” “……!”牧南风好悬没把手里的标签纸捏成一团,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这个这个……” “说明南风观念变了呗。”接话的居然是沈玉舒,他很无所谓地耸耸肩,“人都是会变的嘛。对了,我也能加入吗?” “可以是可以……”苏恫一时间手忙脚乱,“那,呃,你帮忙搬箱子?” “怎么听上去你比我俩还了解南风……”蒋寒松嘀咕,不过看样子是接受了沈玉舒的解释,将这件事丢在了脑后,“那我也来帮忙!” 苏恫忍无可忍:“停停停!还是让我一个人来吧!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儿,四个人挤都挤不下了!” 不管怎么说,逃过一劫的牧南风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他最近确实有点太放飞自我了,压根没怎么想着扮演过去五年的那位纨绔子弟,完全本色出演——但这也不能怪他啊!他不习惯在日常生活里处处都要表演,那也太累了! 他也考虑过直接坦白,告诉大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但是夺舍后回魂这种事实在离奇,可能会惹来很多麻烦,而且他现在和苏恫、蒋寒松关系还挺不错的,如果暴露了身份,这份刚建立起来的友情说不定就破裂了。再说,他还想亲手抓到那个害他失去了五年时光的人呢! 他叹口气。还是努力扮演一下吧……不过他也许可以“渐变”地扮演?就是说,让自己一点点变得不是那么嚣张跋扈,也好改变一下宗门大家对他的坏印象? * 宗门某间教室内。 这里刚刚下课,大多数弟子正三三两两鱼贯而出,少数弟子正围在一张桌子边向助教请教问题。宿明渊简单回答几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等会儿,打住。” 叫住他的是宁冬夏。她正堵在门口:“我有问题要问你。” 自己这位大师兄可实在是位大忙人,练剑、静修、出外勤、帮师尊处理文件、偶尔当个助教、还要照顾师弟……实在搞不懂这人的时间都是从哪儿变出来的。这也导致她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自家这位可能出现在许多地方的师兄——直接给宿明渊发消息询问位置是没用的,这位的手机常年静音,好半天才看一次。 宿明渊颔首:“问吧。” 宁冬夏拉着宿明渊找了个僻静的无人处,抱着胳膊:“牧南风搬到你那儿去了?” “嗯。” “……”宁冬夏也不说话,就这样上上下下打量宿明渊,沉默对峙许久后。 “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即使是宿明渊也受不了宁冬夏这种眼神攻势。 “我只是确定一下你是不是中邪了,还是说你也被掉了包?”宁冬夏盯着他,“你明明不可能和他和睦相处,但是现在你们却住在一起?为什么?” “我有我的考虑。” “师兄你当我和方远悠那傻子一样好糊弄啊,你这么一说我就退缩了?”宁冬夏冷哼一声,“我要一个清楚的解释。顺便提醒你,牧南风这几天的异常可不是只有你发现了,我也多少察觉到一点儿。”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南风有回来的可能?” ——她甚至没敢去设想牧南风已经回来了。被夺舍的人几乎只会有魂飞魄散一种下场,夺舍后回魂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宁冬夏只能将宿明渊的异常归结为他在牧南风身上发现了某种可能性。 宿明渊并没有回答,其身形如影子般消失在空气中。 “……不是吧!我x!”宁冬夏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爆了句粗口。以她的修为,拦住宿明渊是不可能的。 是宿明渊真的有特殊考量,还是说……像她猜测的那样,宿明渊有了唤回南风的办法?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哦,后者很好解答,大概是为了独占南风所以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这位大师兄还真是这种人…… 算了,宿明渊不告诉她,她也有办法自己找到真相! 很无聊的碎碎念: 没榜之后又陷入了数据焦虑之中……(望天)甚至后悔发文太早,应该等预收多一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扮演 第16章 剑法 方远悠宿舍。 “没大师兄你这样的啊。”方远悠难得满脸戒备,护着手里的东西,“这块翡翠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好的品相,还温养了大半年呢。” 宿明渊没有收回伸出去的手,只是挑了挑眉毛:“你之前想从我这儿要什么?” 方远悠一愣:“呃,那串装饰了七宝的菩提手串?冬夏对那个应该很感兴趣,我准备送她来着……” “喏。”一串初看平平无奇、细看却有光芒流转的手串出现在宿明渊手中。 ——这是宿明渊代表东海门外出参加宗教协会的活动时,一名僧人赠予他的。 方远悠眼珠子立刻直了:这东西对器修来说也颇值得研究。他放下戒备,迟疑道:“但是,大师兄你要这翡翠做什么?你也不会炼器啊。” 宿明渊摇头:“这你不用管。只要回答,换不换?” “当然!不换是傻子!” * 夜,宿明渊宿舍。 “师兄你还不睡啊?” 牧南风敲完最后一条发给蒋寒松的消息,熄灭手机屏幕,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看向还靠在床头借着小夜灯看文件的宿明渊。 他很快就适应了和师兄一起睡的日子——其实用“适应”这个词并不贴切,他本来就一直在和师兄睡嘛!反倒是独自住在单人宿舍的日子才是需要适应的。 “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练剑。”宿明渊伸手调整了小夜灯的方向。 牧南风没多想,大不咧咧地摆出一个“大”字,薄被子只盖住肚皮,很快就陷入了深眠。等到他的呼吸声平稳后,另一张床上的宿明渊起身。 他并不清楚牧南风将那块买来的假冒伪劣翡翠藏在哪里。这两天牧南风三三两两将宿舍里的物品搬了过来,不少都大摇大摆地摆在明面上,按摩仪也直接送给了他,但那块翡翠却始终不见踪影。 不过牧南风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点儿。宿明渊在卧室和客厅转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牧南风平时背着的那个双肩包。他完全没有尊重自家小师弟**的顾虑,径直拉开拉链,书包的夹层里有个小盒子。 他将盒子里那块假翡翠换掉,随手将其捏成了粉末。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基本已经可以断定眼下和他住在一起的青年正是牧南风本人。生活上的诸多习惯和小细节做不了假,他现在只需要通过剑术演练进行最后的确认,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他正在为最终确认做铺垫。这也是他调换翡翠的原因——既然是真正的南风买了这个,那他当然要确保自己师弟拥有货真价实的真品。 他回到卧室。床上的牧南风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睡姿,面朝着宿明渊床的方向,抱着备用枕头,一条腿搭在上面。宿明渊看了一会儿,微微扬起唇角。 * 第二天清晨五点,山顶。 这么早就跑来山顶修行的人少之又少,牧南风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原本朦胧的睡意被驱除得一干二净。 “师兄,今天是最后一式了对吧?” “嗯。老样子,我演示一遍,然后帮你纠正动作。” 十年前的宿明渊并不是这么教的。对十四岁的宿明渊来说,要将流畅、凌厉、蕴藏法力的剑式拆解成一个个动作,实在是件太困难的事。因此他采用了最累的办法:反复演示那只持续短短五秒的绚丽、复杂的剑法,直到法力耗尽为止。好在牧南风的天赋属实卓越,愣是从他的演示中领悟了全部的神意,并原原本本地复现了出来。 “这里不对。”宿明渊将牧南风的手臂往上抬了一点,“这样发力。” “……师兄你确定吗?”牧南风试着将前后动作连贯起来,随后又勉强维持宿明渊纠正后的动作,“我怎么觉得这样怪怪的?” “你可以按你自己的感觉来。”宿明渊的唇角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教的确实有些小瑕疵——这是他刻意设置的。教导牧南风剑法的目的是为了辨别他的身份,要是按部就班地教,那他怎么确定这是牧南风本人,还是学会了他剑法的“牧南风”?因此他故意在教学中掺杂了一些小问题,作为本尊的牧南风必然能将其纠正过来,而冒牌货则没有这种能力。 “我再按师兄你说的试试吧。”牧南风却完全没有怀疑宿明渊——师兄教的怎么可能有错?一定是他有哪里没领悟到。 他生涩地舞动鸣鸢剑。与十年前初学剑术的自己不同,眼下他的法力储备极少,只能凭□□力量演练剑法,由于缺少法力调节,过去的经验在眼下并不适用,他只好按部就班地学习。 这是个体力活儿。一个半小时后,即使空气冰冷,牧南风也已然满身汗水。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为了完美达成宿明渊教他的每一个动作,他费了很大力气去纠正自己下意识的姿态,但却收效甚微,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很别扭,可是师兄不可能教他错误的剑术啊? 宿明渊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山顶,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练剑。靠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上休息三分钟后,他再次投入训练。 “牧南风。” 熟悉的声音传来。牧南风收起剑,边喘气边转头,是宁冬夏。 “师姐,呼……你今天起得好早。” “事实上我昨晚通宵了……呃,这不是重点。”宁冬夏轻咳一声,打量着他以及他手中的剑,视线在鸣鸢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你现在练的剑法,是大师兄手把手教你的?” “嗯,怎么了吗?” 宁冬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教你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搬回宿舍一起住就算了,连鸣鸢都还给眼前的牧南风,还手把手教导剑法……这实在不像宿明渊会做的事。他究竟有何打算,居然下了如此血本?难道他真的找到了复原南风的方法? “还真有一点。”虽然自醒来以后宁冬夏就对他颇为冷淡,但牧南风只以为这是五年时间带来的疏远,并未有什么怨言和怀疑,他老老实实地解释了自己的困惑,“师兄教的剑法很别扭,我总觉得用不惯,但师兄也不可能教我错的剑法吧?所以我在努力纠正。” “别扭”?宁冬夏皱起眉毛,好一会儿才恍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宿明渊居然搞出了这么阴险——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大师兄好像不太合适——的招式!很显然,他是想通过错误的剑法来让牧南风走火入魔啊! 仔细想想也很合理:走火入魔发生在精神、意识层面,也许它可以摧毁牧南风现在的意识,从而释放出原本的南风?听上去有点扯淡,毕竟在理论上,被夺舍后,原来的魂魄就该灰飞烟灭了。但宿明渊不会做没有理由、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她还是选择相信宿明渊吧。 对上牧南风期待的等待回复的目光,她决定顺着宿明渊的意思再加一把火:“你说得对,大师兄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肯定有他的深意。慢慢揣摩吧,努力还原出他教你的剑术。” * 于是牧南风就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钻了三个小时的牛角尖,直到他因为蹭课内容太无聊而打盹时,他那从课堂上放飞的思绪仍缠在一柄剑上,似有若无的梦境里仍是他自己练剑的身影。 “笃笃笃”!清脆的敲击声在耳边响起,牧南风一个激灵直起身体,随后便看到了脸色阴沉的老师。 “蹭课还敢睡觉?”老师敲着桌子,“看看周围,比你小四岁的人都没睡,你怎么好意思的?下不为例!” ——由于记忆停留在十五岁,因此牧南风错过了很多宗门课程,他不得不以蹭课的名义来补习。现在这堂课是“仙道与现代科学的创新性结合”,他看到课程名字觉得很有意思才来听的,结果却大失所望,台上的老师净说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术语和名词,好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说,这才害得他神游九重天外。 “创新,十分重要,但创新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创新是推陈出新。”老师又背着手念叨起来,“创新要建立在前人理论的基础上……” 这句没什么含金量的废话却突然引起了牧南风的注意,他由此联想到了宿明渊。 自家师兄当初在十三四岁就声名鹊起、引人侧目的原因,可不是他年纪轻轻就能还原出风璇的一部分剑术,而是他仅凭自己一个人,就在风璇教他的剑法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风格,使那套剑法从纯粹的杀招转化为集纠缠、暗杀和正面压制于一体的招式——这种创造性居然出现在一名少年人身上,怎能不令人吃惊? 既然师兄能做到,他也可以的吧?不必完全还原师兄教他的剑术,而是在那些基础上创新……如果师兄看到自己将他原先的剑法改进得更加出色,肯定会大吃一惊的!牧南风的眼睛亮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这副表情出现在课堂上有多古怪。 “牧南风!”那位老师显然忍无可忍了,“你给我站后面去!” “喔——”牧南风拖长了声音,却趁着老师不注意,抓起自己的双肩包迅速跑路——开什么玩笑,他才不要站在后面听这么无聊的课,抓紧时间完善剑法才是正事! 小剧场: 南风:(看手机中)……欸,二师兄你看这个,越州这家玉石店被举报售卖假冒伪劣产品,停业了。 远悠:(略心不在焉)嗯。 南风:(迟疑,鬼鬼祟祟)那个,二师兄,你要帮我保密哈,其实我在这家店买过东西……你能帮我鉴定一下吗? 远悠:(回神)嗯,可以啊。 远悠:(木然)呃………… 南风:(捧着翡翠,懊恼)是假的吗? 远悠:……不,很真,特别真,真得不能再真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剑法 第17章 拥抱 “今晚在这儿过夜?南风的宿舍算是宗门条件最好的了。”蒋寒松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问。 “我们经常在这儿睡的。”苏恫补充解释,“就是得睡沙发。” 沈玉舒的反应倒是很平淡:“我没意见。” 沈玉舒来宗门还没几天,几人之间的友谊就已建立起来。一方面宗门的同龄人不多,能交到的朋友就那几个,好容易来了个新人,另一方面,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出乎意料地多,游戏、漫画、电影……沈玉舒都相当了解,如此知音,打着灯笼上哪儿找?三人遂迅速厮混到了一起。这不,今晚正准备在牧南风宿舍这儿找部恐怖片看看。 “只可惜南风不在。”蒋寒松叹气,轻车熟路地转进书房——虽然这儿几乎没什么书,只有桌上的一台超大显示屏和旁边的电脑主机。这也是他们来这儿看恐怖片的原因:南风这儿的硬件设施是最棒的!比他们家那开个机要十分钟的老设备好多了!“自从搬去和宿师兄一起住,连一起打游戏的时间都没了。” 苏恫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想象一下哈,过个二三十年,你成中年人了,南风看上去还很年轻,因为他重新开始修行了嘛,然后你带着你家小孩和南风见面,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 “停停停!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幸灾乐祸呢!良心呢!”蒋寒松作势要掐苏恫的脖子。 “不是说南风过去几年都是住在这儿吗?”沈玉舒浅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问,“怎么突然又搬去和那位宿师兄一起住了?” “听说是宿师兄要求的。”苏恫耸肩,“大概是南风可以重新修行了,所以宿师兄要指导他。” “修行,吗……”沈玉舒不再吭声。 电脑桌前只有一张软靠背椅,以前他们在这儿聚头的时候一般是牧南风坐那儿,蒋寒松和苏恫自己搬一张高脚凳,不过既然南风不在…… “我能坐这儿吗?”沈玉舒指着靠背椅问。 “啊,呃,可以……”本来还想和苏恫抢座位的蒋寒松愣了愣,心道这家伙作为新人都不懂得谦让一下的吗……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南风这儿也常备着额外的凳子。 原本吵闹的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蒋寒松敲键盘按鼠标的声音。沈玉舒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指挥蒋寒松另找一部电影,苏恫则坐在一旁发呆。 蒋寒松从好几天以前就注意到了苏恫这种时不时就走神的情况,电影的龙标片头出现在屏幕上时,他戳戳苏恫的胳膊:“你是不是有心事?来吧,放心大胆地告诉你蒋哥。” “……没有。”苏恫别过头。 “真没有?”蒋寒松凑近过去。 “看你的电影吧。” 他怎么可能告诉蒋寒松,自己前些天跟着老爹偷偷摸摸下山,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高考,现在正在焦虑等成绩?至少等他成绩出来、考得还不错足以和朋友们炫耀的时候再说吧? ……虽然就算考得还不错,也不一定有学上就是了。宗门不可能允许他跑出去上学的。话又说回来,要是他真能去外面上大学,蒋寒松会炸毛的吧?两个好友一个去修行,一个去读书,明摆着被孤立了啊喂…… 算了,这些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他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电影上。 一小时后,电影途中。 “我去趟卫生间。”沈玉舒起身。 “嗯嗯嗯。”电影正播到精彩处,蒋寒松聚精会神地盯着主人公的动作,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沈玉舒离开书房,确认两人均未注意自己后,转身进了卧室。他并未打量周遭的陈设,径直走到床边,吃力地抬起床板,露出下面的夹层。那里放着一张宿明渊和“牧南风”的合照。 看见照片还在时,他松了口气,匆匆将照片塞进衣服里妥善放好,随后离开卧室,不多时,卫生间方向传来冲水声。 * 数日后。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检验牧南风练习成果的日子,换言之,是他确认牧南风终于回到他身边的日子,宿明渊久违地梦到了十年前的事。 那时牧南风刚来东海门不久。十岁的小孩,孤身一个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免不安、惶恐。宿明渊是他第一个亲近的对象,也成了他安全感的来源。于是他干什么都跟着宿明渊,吃饭、上课、练功……都是如此。 很快宗门上下都知道宿明渊多了个跟屁虫,成天亦步亦趋地抓着宿明渊衣角跟在后面。最开始还很胆怯,旁人逗一下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躲到宿明渊身后,只探出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看人,后来胆子大了,面对其他人的玩笑话总是当场怼回去,要是对方脸上挂不住想揍他,就迅速窜回宿明渊身后。 对十四岁的宿明渊来说这也是新奇的体验。初为人师的风璇并不怎么管他,他在宗门一直独来独往,这是第一次有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赖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牧南风需要他,且只需要他。 于是他和师尊达成了协议:由他来负责牧南风的衣食起居等一切事务,风璇不会插手。或许是出于对未能给予他一个正常童年的愧疚,风璇同意了。他和牧南风那种亲密程度放眼整个修行界也找不到第二对的师兄弟关系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五年前。 “师兄?师兄——起床了!” “……” 宿明渊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弯成月牙形的琥珀色眼睛。牧南风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六点了哦,师兄你今天赖床了。” 宿明渊坐起身。牧南风胆大包天地去揉他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宿明渊也并未制止,只是问:“准备好了?” “嗯,随时都可以!” 他教牧南风的是一套很基础的剑式,考虑到牧南风以前也学过这些,按理说前几天就该熟练了,只是牧南风软磨硬泡要求再拖几天,这多少让宿明渊有些疑虑,但还是由着牧南风的性子来。 演法的场地就在宿明渊宿舍的院落里,这里很空旷,除了一棵梧桐树外别无他物,正适合牧南风演习剑术。宿明渊提前在周围设了禁制——和南风“久别重逢”的时刻,他不希望有他人打扰。 “开始吧。” 牧南风深吸口气,将刚恢复了些许的法力尽数灌注到鸣鸢剑上。鸣鸢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认真,显现出隐约的剑芒,在黯淡的晨光中尤为引人注目。 虽说是基础剑式,但这并不是太极剑那样的健身操,而是切切实实的杀招,是风璇年轻时所创,浩浩荡荡,如大潮般汹涌,以势压人。宿明渊则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在正面压制敌人以外又使得这套剑式诡谲多变,如光如影。牧南风的剑式则完全继承了他…… 宿明渊皱起眉。 几乎在牧南风挥出第一式的瞬间,宿明渊就意识到这和他教的并不一致——至少不完全一致。几个关键性的微动作不见了,代之以一个略显别扭的进攻,此外还有…… 宿明渊唇角的轻微笑意消失了。早就因牧南风的存在而安定、几近消弭的焦躁和失望又有了冒头的趋势。真正的南风不可能不会这套剑式,那么……但是怎么可能?眼前青年的神态、言语动作,都与他记忆里的牧南风完全一致,难道他的记忆出错了? 而牧南风的演法仍在继续,一片因风飘落的梧桐叶在剑光中轻飘飘碎成粉末,宿明渊终于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风格:和风璇一样的正面进攻,和他一样的灵活多变,但是更冒险,更激进,放弃了一切防御,一往无前,仿若这柄剑只要出鞘,就必然取得胜利。 这当然不是他教给牧南风的,但也不可能是学艺不精的产物,更像是…… 剑刃的破空声停下了,他听到牧南风几乎脱力的喘息声和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没完全按师兄你教我的那么来,额外往里面加了点自己的理解,不过还不太完善,而且我现在的法力有些跟不上……呃?!” 宿明渊一步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抱紧了他的小师弟,像是要把牧南风整个人都和他融为一体。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涌动,但他最终闭上了眼睛,只是感受怀中的温度。 “呃,师兄?我被勒得喘不上气了……只是自创了一点剑法,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让我抱一会儿。” “喔……怎么觉得像是撒娇……” 他听到牧南风的嘀咕声,也感受到青年试探性地伸手环住他的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任由五年来的孤寂和痛苦被牧南风的温度带走。 “唔……”牧南风紧紧贴着宿明渊的胸口,因此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家师兄的心跳。这让他莫名有些难为情,再加上实在勒得有些紧,他只好努力寻找话题好让师兄放手,“所以师兄你觉得我改编得怎么样?虽然肯定没师兄你那么好,但应该也不错吧?以后我出外勤的时候,就用这套剑法来降妖除……” 他话还没说完,宿明渊就松开了他,眉毛微微拧起:“出外勤?” 牧南风纳闷地眨眨眼:“对啊,恢复修为不就可以出外勤了吗?” 宿明渊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微微点头,又重新抱紧了他。 牧南风:“……”所以师兄今天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摆脱了被勒死的命运呢。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宿明渊心里冒出一个绝不该属于师兄的想法:不能让南风出外勤。 他需要让牧南风时刻待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时隔五年的失而复得,他不能忍受任何再次失去牧南风的风险。而出外勤总归是危险的。 他莫名想起曾经与风璇的一次谈话。风璇认为他对牧南风过于宠溺,南风不能一辈子待在他的庇护下,等到南风修为已成,自立门户的时候……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宛如叹息。 牧南风被他抱得扭来扭去:“师兄你对着我脖子吹气很痒的!能放开我吗?” “嗯。”宿明渊松开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刚才居然冒出了“让南风永远没法‘修为已成’”这样的念头,实在不是师兄该有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拥抱 第18章 吹头发 当天晚上,宿明渊宿舍,浴室。 在宗门洗澡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因为没热水。 这也很好理解,宗门的宿舍散布在整座山上,零零散散,要统一供应热水是很困难的,前些年请人安装自来水管道就费了好大的力气——一来让外人进入宗门有诸多不便,二来宗门一向提倡“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没有自来水?自己去打水呗!没有热水洗澡?冷水洗澡更能培养意志力嘛! 基于这种情况,指望宿舍有热水是没用的,只能自己想办法。部分修为高的弟子倒是可以直接用法术清洁身体,但其他人总得有个洗澡的办法。据牧南风所知,前些年的宗门弟子可谓是各出奇招,比如有人提议在宗门建个大澡堂子,可惜这个提案出来时长老们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完全不理解澡堂的必要性,遂被否决。前些天他在苏恫家,苏父回忆往事时就感慨说当年下山进货住了一次酒店,最大的感想是热水澡真特么舒服。 牧南风同样有过这样的烦恼。其实他十岁拜入风璇门下时,照顾他的宿明渊已经会用清洁术了,但自从他了解了清洁术的原理,他就再没让宿明渊帮过他——这个术法居然需要使用者的神识扫过身体的每一寸! 十五岁的宿明渊:(无奈)不然呢?这是个很精细的术法,需要操控轻薄的水雾来清洁身体,你以为我念几句咒语身上的脏东西就会自己跑掉吗? 十一岁的牧南风:(脸通红,用被子裹着自己)那师兄你怎么不早说!我我我……都被看光了…… 十五岁的宿明渊:……豆丁点大,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强烈的羞耻心? ……总之,在牧南风的激烈反抗下,宿明渊无奈地放弃了使用清洁术,改用水壶烧热水。 “南风?”浴室的门被敲了敲,“你在里面是不是待太久了?” 牧南风从回忆中回过神:“马上就好!” 他关掉花洒,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和脸。现在大多数宿舍都安了热水器——自费。 “……?”擦干身体,他在浴室翻了半天都没找到吹风机,遂探头出门,“师兄?吹风机在哪儿?” 宿明渊指了指柜子:“在这儿。要我帮你吗?” “好啊!”牧南风下意识回答,随即又觉得不对:他现在二十了耶?让师兄帮他吹头发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过答应了就不好再拒绝。他跟着宿明渊坐到床边,觉得别扭,遂“哧溜”滑到地板上,靠着床沿,这样方便师兄坐着帮他吹头发。 宿舍里一时只剩下吹风机的嗡鸣声。宿明渊揉弄着自家小师弟柔软的发丝,嘴角微微翘起。上一次这么做,还是五年前。 吹得差不多半干时,他关掉吹风机,手掌心凝聚出一个微小的气流团,吸附着发丝上剩余的水分。牧南风惬意地向后靠了靠,仰头看他,然后弯起眼睛。 “……”这一下让宿明渊又升起些许愧疚,为他今早那个“让南风没法修行”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问:“假如没法继续修行,南风你会怎样?” “唔……”牧南风眨眨眼,认真想了想,“震惊?自暴自弃?一蹶不振?师兄你知道的,我从被捡回来开始,目标就是修为有成嘛。” 他是舍不得让自家小师弟变成那样的。宿明渊默默想,紧接着又道:“过去五年,你并没有变成那样。” ——不用说,宿明渊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取代牧南风的那个人并没有从小接受修行训练,面对无法修行这件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眼前的牧南风有着十五岁的灵魂,然而来到五年后,他完全没有表露出异常,按理说,南风应当向自己求助的才对,哪怕不求助,至少也该如实以告,比如过去五年的“牧南风”是假货,他前不久才回归,等等。然而到目前为止,牧南风什么也没告诉他。 此话一出,牧南风的神色立刻闪躲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这个,那个,前五年……就,师兄你看我花天酒地横行霸道,那个也是自暴自弃的一种嘛!又不是只有借酒浇愁消沉度日才算自暴自弃!” 说着他也不吹头发了,站起来溜到冰箱那边,转移话题:“对了师兄,寒松来串门的时候带了他自己做的绿豆糕,你要来点儿吗?” “好。”宿明渊也没追问。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牧南风此时此刻在他身边,其他问题都可以往后推。牧南风想继续演,他就陪着他演,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牧南风显然很紧张,递给他绿豆糕时甚至不敢和他对视:“喏。” ……这个心理素质,还想撒谎,究竟骗得过谁?宿明渊想叹气。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牧南风”的心理素质,愣是顶着南风的壳子在他面前演了五年,而且这五年里除了他和宁冬夏,甚至没人发现南风被掉了包。 一想到“牧南风”,宿明渊轻微皱起眉。即使是他也不清楚这种夺舍是如何做到的,居然在无声无息之间换掉了南风,同样地,他也无法确定此后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为此,他需要做好防范措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他和南风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类似的事情再次出现,他会即刻有感应。这也是为了南风的安全。 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印象里类似的术法不多,大都是旁门左道,但也有可取之处,比如一个很古老的仪式“长命无绝衰”,就能达成仪式双方几近永恒绑定的效果,只可惜他对此了解不深,也许宁冬夏会知道……? “我今天早上去买了超多的零食和食材来着。”牧南风似乎还担心他提起刚才的问题,仍在努力找话题,“因为苏恫突然说他们家要歇业三天!所以必须得囤货。今天早上去超市的人超级多!” “歇业?为什么?”宿明渊对苏恫没什么了解,只知道苏恫、蒋寒松等人是“牧南风”的狐朋狗友,不过现在的南风似乎仍拿他们当朋友。 “不知道啊,问他他也不说。”牧南风边啃绿豆糕边道,“超市里的生鲜之类容易过期的都托寒松他们家帮忙卖,玉舒也过去帮忙了。” * 其实苏恫家关门的原因很简单——这几天高考填报志愿。 苏恫作为宗门成员,私自跑去参加高考,毫无疑问属于违规行为,因此填志愿这种事自然只能关起门来悄悄做——其实苏父一开始压根不打算关门,也不打算填劳什子志愿:反正出不了宗门,考上也去不了,费那事儿干嘛?只可惜苏恫坚持要填,也只好遂他的愿。 他们一家三口对志愿填报这种事都是两眼一抹黑:从小待在宗门,和外界的教育体系隔绝,鬼知道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儿?也就苏恫这个考生靠在网上恶补,稍微有些了解,只可惜在看到系统里数不胜数的院校和专业时,他也傻了眼。 “啥是一本?一流本科?”苏父正在抽烟,“我看网上不都是双一流吗?你这个是单一流?” “……是第一批次录取的学校叫一本。”苏恫无语,“你儿子连正经高中都没去,全靠宗门的义务教育和我自己恶补,能擦到一本分数线已经算我天赋异禀祖坟冒青烟了好吗?” ——宗门当然有义务教育。在弟子们显露出修行天赋以前,宗门的教学相当基础全面,甚至在弟子踏上修行之路后也会有法术以外的教学,没办法,想学风水?那得懂地理吧?炼丹?不学化学怎么炼?一心修行?不学点文言文,古书典籍都看不懂,修行个鬼啊! 苏母正忧心忡忡地盯着她托人买的填志愿手册:“这些都是什么啊……机械工程,土木工程,水利水电……还有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人工智能,法学,宗教学……” “宗教学不挺好的?”苏父道,“刚好,咱们不就是道教吗?专业对口。” “很难找工作吧。”苏恫托着下巴。 “你还真想着以后的事啊?都说了就让你圆个念想,之后该干啥干……”苏父的声音在苏恫不满的目光中逐渐变小,悻悻地抽了口烟。 “唉,我们也不懂这个,你看着填吧。”苏母叹气,“宗门里哪有懂这个的人啊?一天天与世隔绝的,都没人和外面打交道。” 苏父立刻反驳:“这话就不对了,风璇长老不就经常和外面打交道吗?不少都是大人物,真要填志愿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后……啊门……” 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在儿子面前说这个,声音愈发小了。 苏恫若有所思。他当然没有走后门的想法,不过或许可以请教一下风璇长老?作为宗门少有的开明派长老,她应当不会对自己私自参加高考这件事说什么……唔,不过那样就等于把这件事告诉了南风,然后寒松肯定也会知道…… 小剧场: 寒松:(托腮)南风你去过动物园吗? 南风:(思考)很久以前去过?好像是十一二岁吧,师兄有一次出外勤,顺路带我去了动物园。不过那个动物园不好玩,场地很小,好多动物看上去都可怜巴巴的。 苏恫:(插话)大概是那种盈利性质的动物园?听说一些野生动物基地的环境会好很多,我在网上看到过。 寒松:(拖长声音)可恶,我二十年的人生里都没有动物园的影子——!我也想去! 苏恫:(揶揄)山上的动物还不够你看的啊?要我告诉南风你小时候跑去山里撒欢结果碰到狼,连哭带爬唔唔唔…… 寒松:(恼羞成怒,捂住苏恫嘴)闭嘴! 南风:(眼睛发亮)什么什么?我想听! 碎碎念: 为什么是动物园小剧场?因为今天是国际小熊猫日……而作者是小熊猫神教成员……(望天) 又:虽说是现代修仙,但会不会有点太现代了……(囧)其实以后还可能更现代……一点儿也不超凡脱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吹头发 第19章 高考志愿 “请进。”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时,风璇从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 作为公认的工作最繁忙的长老,她已经习惯了宗门上上下下的人时不时站在她的办公室内,但当她看到来人时,还是有些讶异地皱起眉。 苏恫。她对眼前的青年有些印象。是和牧南风厮混的那群人之一,牧南风过去几年玩物丧志,这帮人难辞其咎。 基于这层印象,她对苏恫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淡开口:“什么事?” 青年似乎有些踌躇,偏头看了眼旁边埋头写写画画的方远悠:“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风璇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但她不能也不该因为个人好恶决定对待宗门成员的态度,遂点点头:“远悠你去休息吧。”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后,苏恫拿着手机来到她面前,声音紧张:“麻烦您先看看这个。” “……”风璇不知道他在故弄什么玄虚,蹙眉看了一眼,随即愣住。 屏幕显示的是一份高考成绩单,姓名那一栏后面写着“苏恫”。 她不由自主地拔高声音:“你参加了高考?” 她是万万没想到“高考”这个词居然会从她嘴里冒出来。毕竟宗门和这种世俗考试是完全绝缘的。 “是的,想着反正我也没修为,普通人不都会参加吗,所以……”苏恫赶紧解释,观察风璇的表情,“您不会为这个处罚我……吧?” 他还是很怵眼前这位剑修长老的。不同于要么丹修要么器修要么干脆走后门上位的其他长老,这位可是实实在在见过血的,据说还在某次百鬼夜行中创下了千里不留行的记录,下一个破记录的是她的弟子宿明渊……别说他,牧南风也怵这位,前几年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要不是爹妈非要他过来问问,他才不想冒这个险呢。 “虽说宗门并没有禁止高考的规定,”风璇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但在未上报的情况下私自在山下停留三天时间,本身就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的成绩倒是不错。准备了多久?” “两年吧。”苏恫松了口气,“主要是听网课,然后猛刷教辅……我家那个情况您也知道,进货的时候顺便买点辅导资料还挺方便的。剩下的就是偶尔去蹭课,不过不太受待见就是了。” 毕竟他一个没修为的人去蹭人家的高级课程,自取其辱么?人家兴致来了当堂留个法术小作业,他傻不愣登坐那儿发呆?所以他蹭了几次就没去了,再说宗门课程也不偏向应试,对他考试没什么帮助。 风璇颔首:“坐下说吧。你今天找我做什么?总不是想自首吧。” “因为这几天成绩出来了,可以填报志愿,我家里人都不太懂。”苏恫老老实实道,“您经常跟外界接触,所以想来咨询一下。” “……且不说我懂不懂这方面的事。”风璇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恫,“你打算填志愿?你应该知道你是没法去的,填了又有什么用?” “总要试试吧。”苏恫回答得有些含糊,“我可是准备了两年呢,不能半途而废吧?” 风璇摇头:“我要问的正是这个。你明知道参加高考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要花两年的时间去准备?” 没有意义么?不,对他这种没有任何修行天赋的人来说,高考可太有意义了。苏恫有无数个参加高考的理由,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风璇的问题。 风璇没有强求:“高考志愿这种事我了解得不多,提供不了什么建议,但我有些朋友,大概对此比较熟悉,我可以帮你问问。先回去吧。” * 不出半天,苏恫在自家已经关门的超市找零食的时候,就听见了牧南风由远及近的声音: “苏恫你参加高考了?!” ——虽说超市关门了,但对于牧南风、蒋寒松这种老熟人还是不设防的。 “风长老告诉你了?” “嗯哼,她老人家还夸了你好几句嘞,顺便还训了我一顿……”牧南风撇嘴,“说我这几年就知道浪,以为别人和我一起放浪形骸,结果人家其实一直在努力学习……” 风璇居然夸了他,这倒是让苏恫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下一秒牧南风的质问就来了:“没想到你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背地里偷偷内卷!” 说着抓住他的肩膀猛晃几下。 苏恫可不想背这口锅:“明明你也跟着宿师兄练剑了,要说卷,咱俩都有份,就寒松没有。” “啊这……”牧南风挠挠头,他刚才的话当然是玩笑话,不过真要细究起来,他和苏恫好像还真背叛了三人组的革命阵线……“这事儿你和他说了吗?” “没,我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喔。”牧南风点头,“对了,虽然我不清楚填志愿的具体运作方式,不过按照我师兄的说法,你这种情况不填报可能更好一点,因为招生名额是固定的,你占了一个就会挤掉一个,但你又去不了,平白浪费了名额。” “谁说我去不了的。”即使说这话的是自己的好友,听上去也未免有些刺耳,“我会想办法。” “难度太大了吧?过去几十年都……” “都没有这样的先例。我知道。”苏恫垂下眼睛,“我想成为第一个。虽然听上去有些……狂妄。” 顶着所有宗门长老、甚至神州官方的压力?修行界的封山令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他哪来那么大的面子和能力,能违抗这种禁令? “狂妄倒也不至于,我倒是觉得挺刺激的。整个修行界第一个大学生什么的……听上去就很带感!”牧南风兴致勃勃道,“不过,你这么想上大学吗?费这么大力气。” “……”苏恫张了张嘴,但仍是沉默。 毕竟,就算说了,牧南风也没法理解。也许没有修为的牧南风可以。没有任何天赋,生而为“杂役”,始终低人一等的感受,从小就是天才的南风是不会明白的——即使过去的五年里他也短暂体验了没有修为的感受,可有宿明渊庇护的南风,和他们这些杂役弟子毕竟不是一类人。 * “什么玩意儿?和谁?你再说一遍?”宁冬夏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度,静修室内的几位弟子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她赶紧拉着宿明渊离开静修室门口。 她这位大师兄倒是一脸镇定,浑然不觉他说的都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我要和南风进行‘长命无绝衰’的绑定。” “……是我理解的那个‘长命无绝衰’吧?”宁冬夏一脸五雷轰顶地盯着他:“你知道这玩意儿是用在伴侣之间的吧?” “仪式本身并不需要双方是伴侣吧。”宿明渊淡淡道,“我只需要仪式的效果,那些名义上的东西我不在意。” 宁冬夏深吸口气:“好,你……哎不对,你和牧南风?你和,牧南风?” 她一把揪住宿明渊的衣领:“那特么是谁?是南风?!” “……”宿明渊别开目光。他本来不想告诉宁冬夏这件事的,总觉得她一定会分走南风的注意力……但眼下不说也不行了,“没错,是真的南风。” 宁冬夏松开手,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宿明渊伸手拍她的肩膀时,她才有些颤抖地出声:“你特么……这么重要的事,倒是早说啊……” “注意一下形象好么,别总是说脏话。带坏了南风怎么办。” 宁冬夏翻了个白眼,又赶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这也算脏话啊,你这接受度也太低了。不说这个,等会儿我就去找南风,这小子好容易回来了居然也不跟自己师姐报平安,看我不抽他。对了,夺舍的事他跟你说了没?究竟是什么情况?” 宿明渊耸肩:“没。看样子他准备假装自己这五年来一直都没变的样子。你找他的时候注意点儿,别戳穿他。” “啥?这是什么情趣play吗?……别那么看我,在南风面前我不会说这些的。”说顺嘴了,宁冬夏轻咳一声,“所以你就由着他演?这么重大的事,关系到他的生命安全啊!” “所以我才要和他绑定。” 宁冬夏一愣,恍然:“的确,这种绑定可以有效避免夺舍之类的问题……就算再次被夺舍,你也能凭借联系找到他。好吧好吧,看在南风的安危上,我会帮忙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好嘛,南风以后找了道侣,人家定睛一看,我去,你居然和你师兄‘长命无绝衰’?到底谁是你对象?分!” 毕竟这个仪式可是妥妥的爱情象征啊!“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都无法阻挡的感情,你们师兄弟俩搞这个是不是有点儿……嘶…… 宁冬夏眨眨眼睛。这种情况,那什么,也不是不能嗑……不不不,虽然她很吃骨科(而且某种意义上她和方远悠也算骨科),但自家师兄师弟,这个是不是有点太…… 第20章 保密 藏书阁,二楼。 这里很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牧南风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吱呀”声,以及偶尔从角落的自习桌上传来的咳嗽声。 藏书阁正日益成为无人问津的去处,这是宗门众人一致同意的观点。尤其是二楼,这里放的都是修行相关的典籍,按理说应当人满为患,但实际上,真正有用的典籍都早早被老师们借去复印个百八十份,发给自己的弟子刻苦研读了,大家压根不需要费劲巴拉地跑到藏书阁里借阅——除了某些玄幻小说看太多所以溜进藏书阁幻想找到绝世秘籍的人。 “找到了。”牧南风低低地咕哝一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旧的线装书,书脊上写着“招魂”。 这是一本巫术著作,与宗门的正统修行方式不合,因此才躺在这里无人问津。牧南风以前跟着自家师兄在二楼自习,闲着没事到处翻找有趣味、能解闷的书籍,这才依稀记得这本书的存在。 至于他为什么要找这本书?很简单,他得找到那个夺舍了他的家伙啊!鬼知道那家伙现在是死是活,会不会再次夺舍?这些问题从其他典籍里是找不到答案的,被夺舍后重新回魂已是闻所未闻,原魂魄回归后夺舍者的魂魄去往何方,那就更是只有天知道了。牧南风也是万不得已才求助于巫术。 他这些天还将手机里能找到的过去五年的聊天记录、短信、照片、浏览器记录之类的都翻了一遍,希望能在这些庞杂的信息中找到夺舍者的踪迹。比如说,和夺舍前的家人朋友打电话,注册账号时用了以前的名字,诸如此类。可惜除了看得眼睛酸痛被师兄强制在睡前没收手机以外毫无收获。不得不佩服那个夺舍他的人,整整五年连师兄都没能发现,确实有点本事,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嗨?” 正在牧南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皱着眉毛翻看书里那些难懂的句式时,一道声音在他对面响起,随后是拉动椅子的声音。牧南风抬头,是沈玉舒。 “……?”牧南风看了看旁边的一排排书架,确定自己还在藏书阁二楼,“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只允许有修为的弟子进入吧。” “趁管理员不注意溜进来的。”沈玉舒看上去满不在乎的样子,“想看看这儿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你在看什么?” 牧南风不太情愿地合上书,给沈玉舒看封面:“喏。” 说来也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和沈玉舒合不来,这与认识时间的长短无关——真要论起来,他认识苏恫和蒋寒松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几人已相处得颇为融洽,但沈玉舒给他的感受却不同于其他两人,该称之为气场不和么?还是说,只是长相的问题?毕竟沈玉舒那双眼睛看着确实有些瘆人。 “招魂?”沈玉舒露出意外的表情,“招谁?啊不,我是说,为什么看这个?” “看上去很有意思啊。”牧南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话说,你不是在寒松家帮忙吗?怎么有空到处跑?” “没什么好做的,大多数生鲜都直接用成本价卖给饭馆了,我只负责卖剩下的一小部分。”沈玉舒兴致缺缺,“再说坐在那儿也很无聊,谁来饭馆是为了买食材啊?不都是吃现成的?我在冰柜上贴了价格表,谁买就自己扫码,不买拉倒。” 这还真是……省事。牧南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说起来,蒋寒松也在找你。”沈玉舒倒是马上就找到了新话题,“昨天他找人一起吃火锅,结果你和苏恫都没过去,搞得他很不爽。” “这个嘛……”牧南风有些心虚,“我这几天很忙,师兄给我布置了很多额外课业。” ——当然是鬼扯。最重要的原因是要保守苏恫的秘密,考虑到他的保密能力不太强,说不定和蒋寒松扯淡时就说漏嘴了,所以最好还是先别见面…… “喔,这样。”沈玉舒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藏书阁总算重新恢复了宁静,牧南风将视线放回手中的《招魂》上,但即使半低着头,他仍能感受到对面的视线——沈玉舒似乎在观察他。 这样保持半分钟后,他忍无可忍地抬头:“你……” “你不是牧南风,对吧?”沈玉舒的声音打断了他。 “……”牧南风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慢慢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驳,“你在说什么鬼?” “哦,抱歉,我的表述不太对,应该说,你不是原来的‘牧南风’。”这样说着,沈玉舒转头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很久以前的你,过去五年的你,以及现在的你,肯定有一个不太对劲,我没说错吧?” 牧南风压根没想到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居然会戳破他的秘密。在最初的震惊后,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理由很多啦。”沈玉舒翘起了嘴角,这个笑容莫名有些熟悉,不过配上那双浅色的瞳孔,看上去就有些令人悚然,“我从蒋寒松和苏恫那儿,还有宗门的论坛上看到了不少和你有关的消息。你看,五年前突然失去修为,放浪形骸,最近却又突然重整旗鼓,重新修行……与其说是浪子回头,我倒是觉得是换了个人。穿越小说里这种情况很多的,我都看腻了。” “……我觉得你小说看太多了。”牧南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淡,以掩饰他的紧张。被沈玉舒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觉得很可疑,“连和我关系好的人——像是我师兄,还有苏恫他们——都不觉得我有问题,你才刚来宗门几天,凭什么下这种定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玉舒在听到他刚才那句话时,眼睛似乎亮了亮,但语气没什么变化:“那只能说明他们很迟钝喽,又或者是习惯了你的存在,当局者迷,反而不如局外人看得清楚。万一你以后又被掉包,他们也会继续傻不愣登地把你当做本人吧。” 伴随着书和桌面撞击的“砰”声,牧南风猛地站起来:“把刚才那个词收回去。说我就说我,干吗牵扯到我师兄他们身上?” 沈玉舒和他的椅子一起往后退了退,一直游刃有余的表情有些许碎裂。他咳了一声,举起一只手,“抱歉抱歉。不过,你不否认我说的其他话,对吧?你不是过去几年的‘牧南风’,而且你现在想找到他?不然你为什么要看《招魂》这种书?” “……”牧南风不擅长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既然沈玉舒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鬼鬼祟祟,这又不是他的错,“没错,过去五年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啊。我又不打算用这件事来威胁你。”沈玉舒的语气带上些热切,同时露出期待的表情,眼睛都在发亮,“说真的,我对这种事很感兴趣的。没看我为了一个他人口中的修行界不远千里跑到这儿来了吗?现在穿越小说的情节出现在面前,要我不干涉也太困难了吧?你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被穿越对吧?我可以帮你一起调查!” ……世上居然有如此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吗?只是因为小说看太多,就戳破他的秘密来协助他?牧南风觉得他无法理解沈玉舒的脑回路。这家伙铁定是工作量太少,闲得发慌。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不需要。我可以自己解决。” 这可不是逞强的发言,他确实不需要其他人帮忙嘛!真要想求助,直接去找师兄不就好了?但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乐意自己解决。 他收好手中的《招魂》,将椅子挪回桌下,不打算继续和沈玉舒待在一起。只不过没走几步,他又掉头回来: “不许告密,不许告诉其他人。” “我才不会告密嘞。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沈玉舒哼笑一声,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趴着桌面,“在帮你保密这件事上,咱俩可是一个阵线的。” 牧南风直觉这句话有些古怪,正要发问,沈玉舒又换了话题:“不过这么说起来,苏恫、蒋寒松和你不是朋友吧?你是被穿越之后才认识他俩的。如果他们知道认识五年的好友已经换了个人……” “所以才要保密!”牧南风打断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其实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只要我们合得来,从头开始重新交朋友也没问题啊。” “……至少他们该为老朋友哀悼一下吧。某种意义上可是你送走了和他们相处了五年的那个人。”沈玉舒近乎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哝了一句,牧南风自然是听不到的。 不过这种几乎称得上哀愁的情绪很快就从他脸上消失了。牧南风离开后,他自顾自地耸了耸肩,做了个没人看得到的鬼脸,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放在桌上看了起来。不管是翻书的动作还是读书的神态,都和刚才的牧南风颇为相似。 第21章 招魂 牧南风在一楼办了借书手续,带着《招魂》回了宿舍。 他一开始还在为沈玉舒戳穿他的事不安,翻了好几页书,只是看一遍字,里面的内容一点儿也没进脑子。烦闷好一会儿,又念了几遍清心咒,他才姑且将沈玉舒的事抛在脑后。 如沈玉舒所说,拆穿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再说就算沈玉舒真的抽风举报他,宗门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是受害者,又不是夺舍者! 他理清思绪,专心致志读《招魂》。这本书是近人基于古代巫术仪式编撰,因此行文十分好懂,晦涩难懂的地方,有之前的借阅者作了注解——只不过,这笔迹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牧南风没用几秒就意识到了这些注解的撰写者是谁:很明显是自家师兄。字迹肃正凌厉,他以前想冒充师兄给自己的作业签字时,死活模仿不来。 不过,师兄读《招魂》做什么?难道和师姐一样,也对这些旁门左道感兴趣了? 花了小半天时间,他囫囵吞枣地读完整本书,大概明白了自己需要的招魂仪式该如何进行。这种巫术有两种施展方式,第一种是召唤魂魄回归肉身,以肉身为媒介,颇为简单,第二种则是以极为复杂的仪式在天地四方呼唤某个特定的魂魄。后者压根不是牧南风能使用的。好在他可以施展前者——虽然这么说很别扭,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也是“牧南风”的身体,以他的身体为媒介,可以召唤那个夺舍者。 他“啪”地合上书,从床上跳下来,准备筹备仪式用品,只要备齐,他就能直接开始招魂。几乎从头开始的修为在这里并非阻碍,巫术与仙道修行迥然相异,不需要他用法力来施展——古老时代,巫术盛行的时候,还没有仙道这一行呢! 相对的,巫术所需要的仪式用品就要繁琐多了。花草、酒具、铜镜、兵戈、灵幡……种种物品,甚至还需要歌舞,都是为了还原古时巫者的祭祀场景,好在此书作者贴心,明白今人难以还原这些仪式,在书中提出了多个替代方案。 牧南风头痛地抓了抓头发,决定还是先去师兄放东西的那个隐藏房间转转。 花花草草什么的可以去医务室要,那里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都有;兵器的话,有鸣鸢就够了;此外…… 正思索时,牧南风眼前一亮,目光落在陈列架上的一座巴掌大小的青铜祭坛上。《招魂》作者提出的替代性方案里,小型祭坛是很重要的物品!师兄这儿还真是什么都有。 半小时后,牧南风一脸兴奋地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出隐藏房间。招魂仪式需要的物品,师兄这儿有一多半!也许是师兄读过《招魂》后搜罗的?这下倒是便宜了他。 他完全没有为自己偷拿师兄库存这件事心虚——从小到大,这里的东西都是随他取用的好吗?他还没有鸣鸢的时候,闲着没事还能拿着师兄的九旋剑出门狐假虎威呢!拿点杂物算什么! 不过,专挑仪式用品拿,师兄回来一比对,猜也能猜到是他拿去搞巫术了吧?那还是再拿点别的,混淆视听。毕竟,巫术非仙道正宗,风璇看到了铁定抽他,师兄大概不会训斥,但以防万一,还是别被发现的好。 基于这种考量,他没敢继续在宿舍逗留,趁着宿明渊还没回来,带着书本和仪式用品去了自己宿舍,以免举行仪式后残留的巫术痕迹被发现。 * 宁冬夏推开宿明渊宿舍门的时候,宿明渊正从墙壁中走出来。 两人对上目光,宁冬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宿明渊刚才是在那个隐藏房间里。宗门宿舍的形制都差不多,这里的隐藏房间是宿明渊自行开辟的空间,当初她还帮忙稳固过空间门户。 “怎么,你时不时还要进宝库巡视一下?”她一边调侃,一边将自己带来的大包小包堆在玄关处,“南风呢?我给他带了礼物。” 都是她这几年留下的。每年南风生日,她都准备一份礼物封存下来,原本是打算等“牧南风”死翘翘,她用这些东西给南风的身体陪葬的,结果南风本人回来了,它们自然重见天日。 “他不在。”宿明渊淡淡道,“卷走我好些东西,大多数是招魂仪式的材料。” 宁冬夏怔住:“怎么?他要招魂?招谁?” 作为唯二知道牧南风被夺舍的人,她也知道宿明渊为寻回南风所作出的种种努力,譬如在确认南风魂魄不在后大量购买炼体类丹药,以至于众人都以为他要换一条修行道路,结果那些丹药全给了“牧南风”;又如四处搜罗巫术用品,布下仪式招魂,结果天地四方都找不到牧南风魂魄的痕迹。 仪式后的宿明渊,岂是“颓废”二字能描写的?宁冬夏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 “大概是夺舍他的那个人。” “……你不拦着他?” “若真能招出魂魄,我自然有感应。他拿的那些东西上有我的法力。”宿明渊耸肩,“他要偷偷摸摸的,就由着他吧。” “……”宁冬夏翻了个白眼。又来了,这种牧南风放火宿明渊递打火机的既视感……就冲着牧南风五年不在,宿明渊怕不是要加倍由着他的性子来,得亏南风性子良善,要是“牧南风”那种,整座山门怕不是要被翻过来。 *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傍晚时分,牧南风宿舍内,一片昏暗,只有火光跳动,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伴随着晦涩的咒文,青铜祭坛上光华流转,隐隐有苍茫气息涌动,无视房屋的拘束,冲向天穹,分向四方。 好在这只是个简单仪式,祭坛的动静不算大。要是复杂一点,牧南风躲在宿舍也没用,巨大的巫术波动相当于他朝天放了十几响烟花,明摆着告诉别人我在搞巫术,快来抓我。 咒文的诵唱结束,牧南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紧紧盯着祭坛。原本放在桌上的鸣鸢剑回到他手中,剑身因些微法力的注入而泛起光芒——如果夺舍者被招来,他也得做好进攻准备。 按照牧南风的推测,自己回到身体内,夺舍他的那道魂魄要么消散于天地之间,要么成了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前者,招魂能聚拢他的痕迹,后者,更是能将此魂直接招到面前,无论它身处何方。 然而,直到祭坛光芒熄灭,一切归于平静,他面前也没有出现什么魂魄。作为仪式的主持者,牧南风清楚感受到,仪式失败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是“失败”,招魂仪式成功运转,但它没能找到仪式所呼唤的对象,只能无疾而终。 两种可能,要么他学艺不精,施展的仪式有瑕疵,要么……那道魂魄还活着,而且寄宿在一具身体内。既然未从肉身离开,谈何“魂兮归来”? 牧南风蹙着眉毛想了想。他倾向于第二种猜测,毕竟那个人能夺舍他,当然也能夺舍其他人,招魂失败,情理之中。至于为什么不是他学艺不精……?虽说今天第一次接触巫术,但他对自己的天赋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小他学的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巫术也不例外,怎么会出这么大问题? 但这是否意味着,那人迟早会再来找他?而他只能干等着?不不不,他当然不会傻等,他可以主动找上门啊! 当然,是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后。那人能夺舍当年的他,即使是有心算无心,也足见修为不会太低,而他现在只有一丁点法力,就算找到那人,拿什么跟人家拼?他得尽快提升修为才行。 再说,还有下个月的宗门大比。师尊说他只要在大比上展示一下,摆脱舆论干扰就行,但他可不想止步于此。他还在时,每年大比他在同龄弟子中都是第一,好容易回来了,难得碰上两门共同大比,他却只得个参与奖?才不要嘞! 还有他打算送给师兄的那个护符。要赶在初秋,师兄生日之前做好,他的修为必须恢复到五年前的水平才行——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炼器,最近实操上手,试着给他买的那块翡翠注入法力,这才发现以他现在的法力甚至没法在上面留下痕迹,一度让他怀疑人生。 综上所述,眼前所有的事,都要求他恢复修为。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修为的倒退并非简单的法力减少,他对剑术、对仙道的感悟也被削去了一大部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连幼时练过千百遍的剑法都不熟练,还得师兄重新教授。好在鸣鸢身上寄托着他的剑意和感悟,他可以慢慢吸收,虽然不可能一日千里,但也不至于再花五年时间重新开始。 有没有什么快速恢复的捷径呢……他一边收拾招魂后的现场,一边思索这个铁定会被风璇甚至师兄揍一顿的想法。 碎碎念: “前有尘埃则戴鸣鸢,鸢鸣则风生。” (这里有个颇为有趣的地方,那就是我事先确实不知道鸣鸢和明渊的发音相同……(望天),我是因为“鸢鸣则风生”这句话才敲定了这柄剑的名字,但直到打出这两个字,输入法第一位赫然写着“明渊”时,我才意识到,唉我了个大草,这发音怎么一毛一样……何等美丽的巧合……) 又:最近拖更严重啊……(捂脸)自律性太差,忏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招魂 第22章 下山 次日上午,牧南风宿舍外。 刚刚在师兄监督指导下练完剑的牧南风一身大汗地跑回来,站在宿舍门口喘息几下,正要推门进去,却突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摸摸下巴,并没有过去查看,径直推门而入。 正捏着一张隐身符躲在灌木丛里的蒋寒松松了口气。 他手里这张符箓可是他掏空一半小金库买来的。在宗门内,隐身术这类法术被严禁使用,因为这东西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心术不正之人作恶的手段。前些年就有大批杂役弟子宿舍失窃,钱财被席卷一空,长老们花了好些工夫才找到那个借隐身术偷窃的人,当即废去修为、洗去记忆,送去山下坐牢了。 然而,为了防备少数心术不正之人,就禁止学习此类术法,也有因噎废食之嫌,最终长老们也只能要求在山门之内严禁使用,至于山门外……实在管不来,只能多设课程,提高弟子们的道德修养了。 基于上述情况,蒋寒松这样私自购买隐身符的事,若是被捅出去,那是要挨好一顿痛打的。不过他倒不怎么心慌——不被发现不就好了?他又不打算干什么坏事,只是想看看苏恫和牧南风这几天神秘兮兮的在搞什么鬼而已! 他上前推门,没推动。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他干脆打开那道没安装防盗网的窗户,翻进去,关窗。 隐约的交谈声从书房里传来。门虚掩着。蒋寒松通过门缝能看到一群人正围坐在电脑前。 牧南风拿着个小笔记本:“我看看……专业组代码是101,第一个专业是计算机……” 苏恫依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一旁的苏父:“这学校看着不太行啊,怎么排这么前?往后挪挪吧。” 蒋寒松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仗着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看着电脑,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到几人身后, “志愿填报”?他盯着屏幕上的字。 就算他再怎么待在山上与世隔绝,对高考也是有了解的。好歹他也会上网,每年高考时热搜来来回回就那几个,他闲着没事还会找几个作文题和苏恫吐槽。以前跟着宗门弟子一起上基础课的时候,偶尔老师还会丢几个高考题让他们做。 怎么,这俩人还找了帮人填志愿的兼职?等会儿,那苏恫父母待在这儿干吗? “搞得这么细致做什么。”苏父似乎想掏烟盒,又顾忌着这里是牧南风的宿舍,不是自己家,盒子从兜里取出来一半又被塞进去,“又去不成,只是了个念想。” 苏母瞪了他一眼。正在敲键盘的苏恫显然不高兴听这个,声音带上些恼火:“爸你是不是来帮忙的?不想帮忙就回家准备今天下午开业。” 苏父不吭声了。旁边的牧南风显然不便干涉人家的家事,只是认认真真比对苏恫敲在电脑上的专业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所以,这是在给苏恫填报高考志愿? 这个念头跳出来时,蒋寒松险些觉得自己脑袋出了问题。是说,苏恫瞒过了自己这个朋友,瞒过了宗门高层,偷偷跑去参加了高考,而且还有学可上? 然而眼前事实如此,不容怀疑。 “你别嫌我啰嗦。”苏父没沉默多久,再次开口,“你说你念这么个一本二本的,图啥?外面那情况我跟你妈不是不知道,那工作老难找了,起早贪黑一个月挣五六千块,都没咱家超市挣得多,你直接留下,不比跑外面强?” “一辈子待在山上,是要臭掉?”苏恫撇嘴,“总要下去看看吧?真混不下去,那就再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在外面混不好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牧南风这话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 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脸色黑下来的蒋寒松。 他以前和苏恫聊未来时提到过,他打算接手家里的饭馆,继续待在宗门。按苏恫的说法,他是要困在这里发烂发臭了? 一小时后。 “总算填满了。”牧南风感叹,“怎么要填这么多啊?记都记不住。” 苏父:“这下是不是该提交了?” 苏母:“提交完可就没法反悔了,你再仔细看看,没填错吧?” 苏恫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摸出手机想给志愿界面拍张照,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蒋寒松的未读消息。 他瞳孔骤然一缩。蒋寒松只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们四个围坐在电脑前的场景。那家伙怎么拍的? 牧南风也看到了他屏幕上的图片:“嗯?我房间有监控吗?这是谁拍的?” “是寒松拍的。” “……哈?” “他现在肯定气炸了。”苏恫大概猜出前因后果,头痛,“赶紧提交了吧,提交完我去找他解释。” “怎么,这事儿你没跟寒松说?”苏母关切问。 “嗯。瞒得越久,越难开口啊。”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牧南风一边帮苏恫核对志愿一边问。 苏恫摇头否定:“我一个人就行。你不是要和宿师兄一起下山?快去吧,不用管我,和他聊完我会给你发消息的。” “事情还没定呢,我还在和师兄商量。”牧南风挠挠头,“你确定不要我帮忙?你俩不会打起来吧?” “实在不行,也只能让他揍我一顿解气了。” “不会吧……” * 虽然很想掺和苏恫和蒋寒松的事,至少要拦着他俩别打起来,但如苏恫所说,牧南风还赶着一项今天下午就要出发的外勤任务。 这项任务当然不是派发给牧南风的——前些天牧南风下一趟山,回来就闹出那么大风波,不少义愤填膺的弟子都堵到了长老办公室门口,宗门脑子坏掉了才会又让他出外勤。 这次外勤任务是宗门分配给林望的,地点在永鸥市。林望学的是占卜之术,提前卜算到会有些麻烦,所以询问宿明渊是否有空一起前往,自家师兄刚好在永鸥有事要办,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得知此事的牧南风干脆缠着宿明渊带他一起去。 一来他这两天在宗门憋得慌,时不时还要受人冷眼,不如出去散心;二来嘛……按照小说里的说法,待在山里修炼是没前途的,出门闯荡才能碰到大机缘。他急着恢复修为呢,留在宗门苦修,根本来不及啊! 只可惜,遇到点阻碍。在东海门,往外勤任务里添人,是很得罪人的事。没别的,外勤任务,是有报酬的。 固然宗门也有一心降妖除魔、行侠仗义之人,但总不能指望宗门弟子都以这种高道德标准要求自己,一个个不求回报、前仆后继地跑去和妖魔鬼怪斗殴吧?还是钞票比较实在一点。宗门的外勤任务大都是神州那边的委托,酬劳颇为丰厚,因此大家都乐意出外勤,又能下山透透风,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而原本一两人就能完成的任务,往里面再塞一个人,报酬自然就摊薄了。这谁能乐意?上次宿明渊大笔一挥送牧南风去越州,那是因为任务成员是自家师弟师妹,不会介意这些。以前宿明渊动辄就带着牧南风一起下山,也是同理。至于现在,林望本来就看不上牧南风,怎会允许他横插一杠子?就算牧南风保证自己不要报酬,林望也嫌弃他拖后腿。 如果林师兄死活不同意,那他只能放弃了……回宿舍的路上,牧南风默默想。要他死皮赖脸混进去,他还真有点干不出来。在自家师兄面前他乐意耍赖,不代表他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啊! 推开宿舍门,宿明渊正在收拾行李,看了眼牧南风:“林望同意你跟着去了。” 牧南风眼前一亮:“真的?为什么?” “他起了一卦,虽然卦象不太清晰,但至少不是凶兆。”宿明渊简单解释,“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上雨伞雨衣。永鸥这几天风雨大作,疑似有异兽或厉鬼横行。” “师姐送的礼物里就有件避雨衣吧?带上那件就好了。” 宿明渊看着自家小师弟活蹦乱跳地进卧室收拾东西,抿了抿唇。他不乐意让牧南风出外勤,心思太野,到处乱跑,就更容易碰到危险。只不过,看在牧南风这次是和他一起出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的份上,他勉强同意此事。 牧南风背着双肩包出来时,宿明渊的目光落在他已经有些遮住眉毛的发丝,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该理发了。要我帮你吗?” 宗门可没有理发店。唯一一名会理发的老人家只会两种发型:男的寸头,女的咔嚓剪短,如今生意日益冷清,只有中老年人才会上门。牧南风小时候被带去过一次,回来照镜子,被丑哭了一晚上。没办法,宿明渊自此肩负起了帮自家小师弟打理发型的重任。 “长了吗?”牧南风摸摸头发,跑去镜子前照了照,“还好吧?” “而且不是要去永鸥吗?”他扬起笑容,“压根不用麻烦师兄你啊,我去那儿找家理发店呗,总不能一直让师兄你帮忙。” “……嗯。”宿明渊点头,没有点出牧南风刚才那句话的漏洞:“一直”帮忙。事实上,过去五年,“牧南风”都是偷偷溜下山去理发的,他才没心情帮那人理发。不过牧南风显然没意识到这点,还是别戳穿的好。 第23章 和好 收拾好行李,两人便径直去找林望。作为成绩优异、修为处在年轻弟子前列的佼佼者,林望住的也是单人宿舍。宿明渊推开门时,林望正在抛掷铜钱。 这是在占卜?牧南风好奇打量。只见林望对着几枚落在桌面上的铜钱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像牧南风预想中那样掐指捏诀,而是径直抓过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写的是数字,画的是几何图形。 “光我看到的,你已经卜算五次了。”宿明渊等他演算完才开口,“只是出一次外勤而已。这一卦算的是什么?” “住哪家酒店有利于任务成功。”林望推了推眼镜。“谋定而后动。” “……”宿明渊不再多说。 牧南风插话:“林师兄,你每次卜出卦象,都能精准解读吗?” 林望看了他一眼:“不能。占卜一道博大精深,算错是常有的事。” “那岂不是占卜次数越多,出错的可能性越大?” “有道理。”林望沉思片刻,再次抛出铜钱:“让我算算上一卦的解读对不对……” 牧南风:“……”行吧。 等到林望演算完毕,三人这才匆匆下山去赶大巴。这大概是每次出外勤最麻烦的地方——宗门藏在穷山僻壤,交通不便,哪怕永鸥距离山门不算太远,换乘车辆也要浪费很多时间。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师兄你不能御剑带我去永鸥吗?”牧南风比划两下,“也不远,都没出省欸。” “……”宿明渊面不改色,“姑且不提一路上那么多监控,也不提我的法力能不能支撑那么久,就说一点,你觉得是飞剑快还是高铁快?” “呃……高铁。” 但凡修士能和现代高科技产物对抗,也不至于整个修行界被捶得退守山门、不问世事了,像几百年前那样坐拥大片地产、受万人敬仰不好么? 兜兜转转好容易上了高铁,宿明渊叮嘱牧南风几句,三人随即分开。一来他们的票是分开订的——只有林望属于正式的任务人员,其他人的交通食宿费用一律不报销;二来刚好赶上放暑假,高铁上放眼望去尽是赶着回家的大学生,他们的票又是前一天才订的,能买到已是幸运,至于挑座位、坐一起这种事,那就不用想了。 牧南风在自己的A座坐下,正偏头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和云彩时,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苏恫的消息:我有个志愿院校就在永鸥,顺路的话帮忙看看环境咋样呗。 他回复:没问题!.jpg 随后又敲几下屏幕:你和寒松的事怎么样了? 苏恫很快回复:正要去找他。 * 蒋寒松家饭馆。 正是饭点,前台围着一堆人点餐,蒋母忙得脚不沾地,苏恫也没好意思打扰,径直上楼找人,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他一脸纳闷地下楼时,蒋母看到他,招呼:“来找寒松?他在后厨呢。” 苏恫挤过人群,探头看向后厨。蒋寒松正站在案板前“哐哐”剁肉,力道大得仿佛那块肉和他有仇。血肉四溅。 “……”苏恫缩了缩脖子,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时候来了。 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不能退缩。他鼓起勇气钻进后厨,声音被淹没在“哐哐”的剁肉声和“嘶啦”的炒菜声中:“寒松!” 喊了好几声,蒋寒松终于放下菜刀,斜着眼睛看他:“哇,大学生屈尊来这儿找我?有何贵干?” “……你阴阳怪气个毛啊。”苏恫深吸口气,好悬没被油烟味呛死,“我可以解释的,咱俩上楼去说?” “忙着呢。”蒋寒松指了指旁边还堆在洗菜池里的菜。 苏恫叹气,挽起袖子上前帮忙,同时在蒋寒松张嘴之前抢先开口:“停,我知道你想说啥。你是不是又想阴阳我,‘大学生的手怎么能干这种活儿?’” 蒋寒松被抢了话,悻悻闭嘴:“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好容易忙过了午餐高峰期,蒋父给两人炒了两份满满当当的盖浇饭,让他俩上楼去聊。 蒋寒松闷头扒饭不吭声,苏恫只好自顾自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又没正经读过高中,参加高考就很不自量力对吧?考出来成绩很差的话多丢人,考得好才能昭告天下嘛。结果出了成绩,考得也就一般般,说不出口,然后……嗯,你就发现了。” 蒋寒松还是不吭声,好一会儿才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没有说不出口啊?你都告诉南风了,还让他帮你填志愿。明明咱俩认识的时间更久一些!” 这家伙居然为这个生闷气吗……苏恫抽了抽嘴角:“这真不怪我,我只是为志愿的事找风璇长老请教,结果她老人家转头告诉南风了……” 蒋寒松看他:“所以你真打算下山去读大学?” 不等苏恫回答,蒋寒松紧接着道:“你还记得咱俩约好一起浪到三十多岁,等爹妈干不动了以后就各自继承家业,此后一直当邻居吗?” “……我上大学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宗门不一定会放我走。” “好嘛,高考都参加了,志愿填完了,八字没一撇?我看后面那个捺都要写完了吧?”蒋寒松刚刚缓和了一点的语气又变得夹枪带棒,“为了这么个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准备了好几年?别告诉我你是高考前一个月才恶补的,鬼才信。” “那要不你也去考?和我报一个大学,照样能一起再浪十几年,还是在山下,海阔凭鱼跃。” 蒋寒松瞪大眼睛:“等我复习好了再报考,你都毕业了!而且你怎么这么笃定你能下山?别告诉我你想偷溜下去!” “咱们不是经常偷偷下山么?” “偶尔下去逛逛和下山定居怎么能一样!”蒋寒松这下真急眼了,“修行界之人与凡世隔绝,这可是神州和宗门一起定下来的禁令!你不会不知道违反的人有多惨吧?十几年免费牢饭欸!” 苏恫定定地看着他:“一辈子待在山上,和换了个大点的牢房有什么区别?更不用提我们还是这牢里的下等人。” 在宗门,杂役弟子是不可或缺、但也地位最低的存在。说他们不可或缺,是因为即使是修士们也有衣食住行的需求,固然他们都有法力,可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法力终究不是万能的,偌大的山门,这么多人要吃饭,莫非大家一起种庄稼?那鸡鸭鱼肉这些怎么办?食盐之类的调味品呢?零食?衣服?娱乐?……更不要提其他的杂活累活,这么大一座山,哪位修士愿意屈尊每日打扫呢?谁来清洁五谷轮回之所呢? 放到几百年前,这事儿很简单,宗门有朝廷敕封的大批地产,自然可以靠百姓供养、招纳普通人劳作,但现在嘛…… 至于说他们地位最低,这就更好理解了。百年前宗门役使普通百姓劳作,换到现在,杂役弟子在其他人眼里大概也就这地位,说不定更低,毕竟以前的人们服役几年还能回家,他们可得干一辈子! 蒋寒松咕哝:“也没有很下等吧,咱俩生活条件还挺不错的,而且也没有被看不起,你看南风不就对咱们挺好的?” “以偏概全。”苏恫撇嘴,“其他修为高的弟子压根不愿意跟咱们搭话好吗?” “话是这么说……”蒋寒松把饭碗搁在桌上,撑着下巴,“哦对了,这话你跟南风说了吗?” “这你都要攀比一下是怎么的。”苏恫吐槽一句,“没。以前南风没修为的话,我可能会告诉他,但是现在他也重新开始修行了,说这个好像不太合适。” “也对。”蒋寒松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下山。 他很向往山下的生活,但是他最大的幻想也不过是以后仗着家里有指引令牌,隔几天偷摸下去逛逛,直到自己变成爹妈那样被琐事消磨得再无激情和冲劲的人,自此守着饭馆,老死了事。像苏恫这种想法,他还从未有过。 “唉,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朋友呢?不支持你还支持谁啊。”他叹气,“读大学就读大学呗,大学生这名头听上去也挺响亮的,比文盲强多了。不过提前声明哈,虽然我觉得你勇气可嘉,但要是宗门不许你下山,你就等来年再考一次,可别偷偷溜走。” “当然,我又不傻。”苏恫松了口气,“我可不会顶着宗门和神州的怒火,就为了读个大学。不过,接下来的两个月,得尽力争取才行,虽说能争取的人也就是风璇长老,希望她会批准我下山求学……” “跟我说这个干嘛。”蒋寒松又开始扒拉饭,但语气已经带上点笑意,“我还没说我消气了呢。这样,接下来一周你都帮我洗菜怎么样?表现好的话我就考虑原谅你。” “你丫少得寸进尺了!”苏恫翻了个白眼,两人却同时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准备下高铁的牧南风看向手机。 苏恫:和好了。 牧南风翘起嘴角,敲了个表情包过去:爱的魔力转圈圈.gif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和好 第24章 永鸥 下了高铁,三人直奔林望选定的酒店。没办法,真要说起来,是他们师兄弟蹭林望的指引令牌下山,自然要按林望的安排来。至于住的酒店是否真的有利于任务进行,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如宿明渊所说,永鸥市区风雨大作,天空黑沉沉的,沉重的云团压在头顶,见不到一丝光亮。酒店房间很暗,光线不好的地方几近伸手不见五指。明明是下午却出现了夜晚的景象,几乎给人世界末日的错乱感。牧南风一边脱雨衣一边凑到窗边,隔着淌满水痕的玻璃去看外面的城市。 他还没来过永鸥,不过这类城市看上去都差不多,无非是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雨水在上面敲出急促的“噼里啪嗒”声。天空中闪过一瞬明亮,随即归于黑暗,没过几秒,响起爆裂般的隆隆雷声。 紧接着雷声的是清脆的开关按合声。房间亮了起来。牧南风转头,看见正将雨伞挂在伞架上的宿明渊——自家师兄当然会避水术,不过一路上人来人往,滴水不沾未免过于扎眼,也只好随大流打把伞。 “师兄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就喜欢这种天气?”他扑到床上,支起下巴看着宿明渊,“不用上课,不用练剑,出不了门,窝在宿舍睡觉。” 宗门建在山上,大雨天走山路难免出现意外事件,干脆全面停课,爱干嘛干嘛。在这种天气里盖着暖和的被子,旁边放袋巧克力豆,拿着师兄的翻盖手机玩贪吃蛇,算是牧南风的美好回忆之一。 “可惜今天不行。”宿明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休息一会儿,还得出发去永鸥市中心医院。” “去看望那些病人?” “嗯。” 根据东海门收到的信息,永鸥市最近出现多个因不明原因昏迷不醒的案例,送往医院治疗后未发现确切病因,只检测到生命迹象快速衰弱。同一症状在十几个人身上出现,且都位于永鸥市,一开始还被误认为是什么新型传染病,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后来被证实没有传染性,相关病人被统一送往永鸥市中心医院看护。林望接到的任务就是调查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 “师兄你觉得这种病症是什么引起的?”牧南风问。 “在亲眼见到受害者之前,不能下定论。”宿明渊回答,“根据现有情报来看,可能是某些异兽在永鸥徘徊。” * “要带他一起去?”正在酒店走廊等待的林望抬头看见整装待发的牧南风,皱起眉,“他就留在酒店看电视吧?” “那也太无聊了!”牧南风睁大眼睛,“凭什么我不能去?” “你觉得探望病人很有趣?”林望只觉得眼前的青年实在是被宿明渊惯坏了,宗门任务在前,他关心的却是会不会无聊?“何况你修为太低,帮不上忙。” 刚刚还想反驳他的牧南风显然被这句话噎了回去,转动着眼睛好半天憋出一句:“就算我修为低,打起架来也能稳赢你!” 剑修和他这个学占卜的打架?好意思么?林望都懒得回应。 “带上他不会碍事。”刚才一直沉默的宿明渊终于开口,语气淡淡,“让他待在我身边,我也比较放心。” “……好吧,听宿师兄的。” 怎么的,让牧南风待在酒店难不成会被狼叼走?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望始终看不惯宿明渊这种纵容师弟的方式,但既然宿明渊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点头同意。 温州市中心医院。 即使下着大雨,这里也依旧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人群将大厅踩得脏兮兮湿漉漉,稍不留神都会滑倒。 “我想想,网上说要在医院找到不认识的病人,要先去接待站找护士,然后……”林望拿出手机,大概是在找攻略。 “不用。”宿明渊瞥他一眼,“我提前打过电话,知道病人在哪儿。” 和林望一样,牧南风也几乎没接触过山下的医院。他正好奇打量医院内部,闻言看向自家师兄:“师兄你认识医院医生吗?” “只是借了永鸥官方那边的名头。”宿明渊摇摇头,“这任务本身也是永鸥官方委托给宗门的,涉及好几条人命,那边很重视。” 牧南风跟着自家师兄前往病房,在病房门口顿住脚步,没能立刻跟进去。 扑面而来的死气。牧南风下意识地抗拒这种气息,微弱的法力自行运转,驱除沾染到他身上的死气。 林望看他站在门外不进来,推推眼镜:“怎么,怕了?连病人都不敢见?” “谁怕这个!”牧南风立刻反驳,刚抬脚准备进去,走在前面的宿明渊又转回来抓住他的手,一道温和的法力迅速从手腕处流转全身,将死气牢牢挡在了外面。 “……”牧南风很想说他自己也可以的,用不着师兄帮忙。二十岁的人了进个病房还要师兄扶一把,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只可惜他好半天也只嘟哝了一句“谢谢师兄”。 杜绝了死气的干扰,他将目光投向病房的病人,“形销骨立”这个词立刻跳入脑海。这里男女老少都有,都在病床上昏睡,床头挂着吊瓶,按照上面贴的标签来看,都是些补充营养的物质。 “他们的生机……在流失?”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浓重的死气中,牧南风准确感知到了混杂其中的生气。据他所知,这些病例最早的发生在五天前,仅仅五天时间病人就衰弱到这种程度,显然有神秘学力量的干预,也难怪永鸥官方会将此事委托给宗门。 “若是放在以前,他们已经暴毙而亡。”宿明渊蹙着眉,“好在现在医学技术足够发达,能勉强吊住命。” 说话间,一旁的林望已经起了一卦,正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显然遇到了困难。 雷声轰鸣。外面的雨声更加暴烈,病房的灯光闪烁几下,很快便稳定下来。牧南风见窗户开了条缝,风雨一起灌进来,抬手去关。这时暗沉的天空又明亮一瞬,分叉状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地,风雨飘摇之中,他瞥见一道阴影。 “……!”即使只是一瞬,他也准确地抓住了那道阴影的特征:多头多翼,体型庞大。他不觉得这是幻觉。 “师兄,窗外!” 轰隆隆的雷声姗姗来迟,巨大的轰鸣声中,病房的灯终于熄灭,一切陷入暗淡之中。 * 东海门,苏恫家超市。 关门三天后,超市终于重新营业,一时间人满为患,沈玉舒自然也陷入忙碌之中,称重、背数字、按条码秤、塑料袋封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简直成了机器人。 就在莫得感情的机械劳动过程中,他的目光被正在货架间窃窃私语的几人吸引过去。三四名二十多岁的青年,沈玉舒对他们再熟悉不过了——是和他、苏恫、蒋寒松在一起厮混的朋友,当然了,都是杂役弟子,有修为的压根看不上他们这群人嘛!大概也就真货牧南风那种缺心眼的是例外。 他眯起眼睛打量。那几人凑到一起看手机,也没别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什么。好一会儿,大概是等待无果,其中最跳脱也最喜欢惹事的那人抬头四处打量,在看到他时,眼睛一亮。 “哎,你是不是和苏恫挺熟的?”名叫常满的青年挤过好几个在排队的人凑过来,“那什么,沈……沈玉舒对吧?你知道苏恫在哪儿吗?我找他有事。” 据沈玉舒所知,苏恫现在应该在库房处理这几天积压的快递。他刚想开口,转念一想,嘴角翘起恶劣的弧度:“你得先说有什么事。” “……这和你没关系吧?”常满警惕。 “哎哎哎,我买的是黄瓜,怎么标签上写的是茄子的价?”没等沈玉舒回答,不满的声音响起。 “抱歉抱歉,刚才太忙了。”沈玉舒熟练地接过袋子重新贴价格,语气没什么诚意,好在对方看上去也懒得和他计较。话说回来,估计有不少人的标签贴错了但没留心仔细看……毕竟沈玉舒对那些价格还很不熟悉,希望苏父苏母别因此让他丢工作,虽然这份工作不会干太久,但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现在的饭碗。 “我刚才可看到你们鬼鬼祟祟了。”递还袋子后,沈玉舒重新看向常满,“谁知道你们找苏恫是不是有什么坏点子,想拖他下水?” “什么鬼鬼祟祟、拖人下水。”常满回头看了眼正翘首以盼的其他人,表情却有些心虚,“我们找苏恫有正经事的好吗?” “说来听听喽。” 常满迟疑地打量他:“你又成不了我们的客户……好吧,告诉你也可以。” 他凑到沈玉舒耳边,压低声音:“我们手上有一份新出土的古籍,上面记录的是很强力的功法,正准备出手卖掉呢!多复印几份,铁定能挣好大一笔钱!” 原本兴致缺缺、只是好奇常满又在搞什么鬼的沈玉舒在听到“钱”字时,眼睛一亮。 他现在很需要钱。废话,夺舍仪式那些材料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不得花钱买啊? 第25章 鬼车 几乎就在牧南风出声提醒的同时,九旋剑已出现在宿明渊手中,下一秒,他径直撞向玻璃,伴随着玻璃窗破碎的声音,他出现在风雨大作的半空中,直面阴影。 九头十八翅。这是鬼车,俗称九头鸟,出没于天昏地黑、风雨交加之时,可噬人魂魄,若沾染其血液,必遭灾殃。 眼下这怪鸟并未第一时间发起进攻,显然也对一个人类居然能飘在空中这种事有些不知所措。宿明渊没给它反应过来的机会,一剑劈下。 与此同时,病房里一片嘈杂。宿明渊撞破玻璃的声响太大,走廊里的医生护士都被惊动了,急吼吼就要冲进来,牧南风飞速冲到门边,死死顶住门。 “喂,里面什么情况?!” “开门,再不开门要报警了!” 林望显然没预料到,或者说没算到会出现这种变故,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就这么把他们堵外面?” 外面显然至少有三个人在推门,牧南风一只脚顶着墙,愣是将被推开一条缝的门重新关上,顺手再拧上反锁:“那让他们进来看这个?” 他看向窗的方向。狂风正夹着雨丝从破开一个大窟窿的窗户里灌进来,窗帘被吹得高高扬起。窗外,宿明渊的身影在一片昏暗中看不清晰,只有时不时闪烁的剑光彰显着他的存在。多头多翼的怪物发出震撼的鸣声,与宿明渊缠斗在一起。 这场面要是被看见,他们得把目击者洗成白痴吧?毕竟宗门虽然能清洗记忆,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特别是清洗一些深刻的记忆时,稍不注意对方就得变成傻子。眼前这种场景,但凡看到了都会留下深刻印象吧?别说普通人了,牧南风自己都看得目不转睛的——他也很少看到师兄全力出手的场面啊。 不过,师兄在外面和怪物缠斗,他却只能傻看着……牧南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尽快恢复修为的念头一时间更加坚定。要是没耽搁过去那五年时间,现在自己都能在师兄旁边一同挥剑了! 剑光闪烁,伴随着一道哀鸣,鬼车的一颗头颅被斩下,只是仅仅数秒时间,从脖颈中又长出一颗新的。宿明渊皱皱眉,目光落在鬼车正滴着鲜血、空洞洞的第十根脖颈上。据说此鸟终日鸣叫惹来不满,被天狗咬下一颗头颅,因此只剩九头,可既然鬼车有再生能力,当初那颗头是怎么没的?难不成他要去找一只狗来? 鬼车见他略微出神,避开他笔直冲向病房,却被林望丢出的符箓拦下,一时间焦急不已,十八只翅膀上下翻动。没猜错的话,病房里那些病人都是鬼车的猎物。林望不善斗战之能,挡不住鬼车太久,这鸟又皮糙肉厚,宿明渊有把握斩杀它,但那得花很长时间,而他现在正位于市中心的半空中…… 一旦被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宗门和神州那边怕不是要生吃了他。 不能再拖下去了。宿明渊收起剑,抬头看向头顶灰暗的云团。 病房里,牧南风依旧顶着门,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撞门了,牧南风只能腾出一丝法力催动鸣鸢给林望帮忙,可惜他的剑芒和师兄比起来实在差太多,那只怪鸟压根不带怕的。 正头疼时,宿明渊急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闭上眼睛!用法力护住窗户!” 话音未落,一道炽烈的光芒从天而降,随后是大爆炸一般的轰鸣声,即使牧南风及时闭上眼睛,也能感到眼球传来的刺痛,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道极凄厉的尖啸,即使在爆裂声的掩盖下依旧清晰可闻。 忍着刺痛睁开眼睛时,牧南风突然意识到他不用顶着门了。很明显,外面的人也被这动静吓住了。 他离开房门,忙不迭跑到窗边,伸手去接自家师兄。林望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这动作有些多余。 “那东西死掉了?”牧南风问。 宿明渊抓着他的手跳进病房:“没死,只是受了伤。” “挨了一发天雷还没死?”林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下意识伸手推眼镜,一抬手却推了个空——刚才场面太混乱,他的眼镜掉地上摔碎了。 “只是从闪电里分出来的一小束。”宿明渊道,“一整道天雷引下来,这栋楼就不用要了。” 不过这结果仍旧出乎他的意料,这可不是平日里施法招来的天雷,而是借天地之威,从自然界借来的雷电,这么一发下去鬼车居然还能逃脱,不愧是异兽。 他也没法追上去,理论上来说他可以边隐身边追赶,免得被人发现,但真要追上了必然打起来,那时候隐身术就不顶用了。 牧南风正着急忙慌地上下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宿明渊揉了下他的脑袋,伸手直接将他扛起来,放了个隐身术,又给林望也丢了个隐身:“走吧,继续留着就要被围观了。” “那病人们怎么办?”牧南风在他肩上挣扎两下,意识到只是徒劳后不得不放松下来。 “鬼车短时间内不会再回这儿来,他们暂时没有危险。” 林望:“那这一片狼藉?” “让永鸥官方去头疼吧。这不在宗门的义务范围内。”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怎么离开?” “从这儿跳下去。” “……啥?!” “放心,死不了的。” 当医生护士们和匆匆赶来的警察冲入病房时,里面只剩下仍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以及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雨。 * 东海门,某个地下室。 “什么古籍,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吗?”苏恫跟在常满身后。 沈玉舒和他说了所谓“功法”的事,虽然他心里半信半疑——毕竟自己朋友自己清楚,常满上哪儿去找强力功法?——但既然有钱赚,他过来看看,也损失不了什么。 在他俩身后,沈玉舒等人也跟着。虽说沈玉舒还不算这个朋友圈的成员,不过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也不能把他隔绝在外。 “喏,就是那个。”常满点上蜡烛——话说宗门都通电好些年了这地方没灯么? 地下室的一张木桌上,放着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封皮上满是尘土,一看就久经岁月沧桑。 “你看哈,这玩意儿要是只卖一份,不是很亏吗,所以我准备借你家打印机用用,多复印几份,卖的时候告诉买家别乱分享就行……”趁着苏恫看书的时候,常满讲解自己的计划,“虽说也可以卖电子版,不过古籍这东西,还是纸质的更唬人。当然啦,到时候给你的分成最多。” “坎离交会处,水火既济泉。玉液还丹府,金津灌灵根……” 苏恫将这本古籍翻了好半天,其实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术语,不过看上去倒是挺真的。他放下书:“你从哪儿搞到的这个?” 常满的眼神飘忽一瞬:“山腰里有个遗迹……” “……”苏恫无语,“骗鬼呢,宗门在这山上扎根几百年了,什么遗迹能藏到现在?” “哎这个你别管,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哪来的怎么可能参与,要是赃物,被宗门发现了不是铁完蛋?” 两人僵持半晌,沈玉舒饶有兴趣地旁观,其他人则颇有些紧张地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什么。 最终常满败下阵来:“好吧,我说。其实这是我自制的,通过……” 他贴到苏恫耳边低语几句。 “……你拿AI跑的啊?!”苏恫瞪大了眼睛。 宗门一直缩在山上,虽说也有网络,但毕竟对外界的新鲜事物反应迟缓,像AI这玩意儿,目前宗门了解的人还真不多,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苏恫——他填志愿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大功夫去了解的,网上好多人都推荐人工智能专业来着!就是他分数不太够…… 常满挠挠脸,尴尬:“嗯对,就让它仿照道家典籍,生成多少字多少字的功法……成品就这个。” 他俩说话间,一旁的沈玉舒已经拿起“古籍”翻了翻:“但是这上面还有图解啊?” 都是些黑色简笔小人,摆出种种奇异姿势,看图片下面的注解,这是运功时的架势。还真别说,常满自制这么厚一本,恐怕也费了不少时间。 “也是AI跑的。”常满望天,“还挺容易的,一分钟能出几十张呢,挑几个好看的就行……” “那这线装书?” “做旧的喽。” 苏恫连连摇头:“我才不参与,这不是骗人吗?” “也不算完全骗人吧。”常满咕哝道,“我到时候不会打着‘遗迹古书’的名头去卖的,就说我这儿有疑似功法的典籍,我反正也看不懂,卖给能看懂能修行的人……我又不傻,实打实地招摇撞骗,被宗门发现会很惨的!” “那也不行。”苏恫继续摇头。 “好多钱呢!”常满着急,“再说这东西不会坑普通人的,就坑那些鼻孔朝天的有修为的人,反正他们平时看不上我们,借此机会骗他们一把怎么了?就当出口气嘛!” 可惜苏恫还是不同意。常满无奈之下不得不后退一步:“那把打印机借我们总行吧?钱会正常付的。提前声明,拒绝无效哈,你不同意,我们也会趁你不在去印的。” 苏恫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让步了。临走前常满拍他肩膀:“还是哥们儿吧?是的话别举报哦!” “放心,我才不会。” ……话是这么说,但苏恫也不知道,包庇朋友做错事,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事。 中秋小剧场: (风璇住处,院落里,月光皎洁) 冬夏:(搁下一大袋月饼)喏,买来了,自己挑吧。 远悠:(看看周围众人,憨笑)今年大家都在,居然没一个缺席的,这样的情景好几年……嗷! 明渊&冬夏:(同时伸手掐了一把方远悠)…… 南风:(疑惑)好几年? 冬夏:(岔开话题)没什么没什么,方远悠就是表达一下阖家团圆的喜悦之情。不说这个,大家月饼要什么口味的?我可是杂七杂八买了一堆。 (回忆。过去五年,南风不在的中秋节) 冬夏:(将一盒月饼放在风璇桌上)老师,今年不陪您过了哈,我爹妈催我回去。 (宁冬夏的父母是宗门的修士) 风璇:(点头)嗯,去吧。 远悠:(眼巴巴看着宁冬夏的背影)…… 明渊:……(传音)眼睛长冬夏身上了啊。要不你跟着一起去? 远悠:(眼前一亮,起身)对了,我自己做了些月饼,要不给冬夏爸妈送过去吧。 风璇:……去吧。 明渊:(目送方远悠离开,低声)上门女婿啊…… “南风”:(坐立不安地待一会儿,手机振动)蒋寒松他们喊我去聚餐,那我也走了啊? (最终只剩下风璇和宿明渊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明渊:(正欲开口)…… 风璇:(摆手)行了,你也走吧。 风璇:(惆怅地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以及天空中的圆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碎碎念: 虽然是现代修仙,但是异兽和ai一起出现,这画风也确实太清奇了点……(望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鬼车 第26章 季仓 回到酒店时,已是晚上八点,三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滴着水。 没办法,从医院大楼跳下来,得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僻静处解除隐身,之后才能打伞,这中途也不能明目张胆地用法术避雨,不然路人就会看到雨丝落在半空时奇异地拐了弯,好像落在一把伞上似的四散开来,在下面形成一片干爽的空间——这要是被旁人看到,宗门得抽死他们仨。 “宿师兄,鬼车的事……?”回来的路上宿明渊已经简单介绍过了那怪鸟的情况,林望还忙里偷闲起了一卦,可惜路上匆忙,没解出个所以然,“不管了吗?” “至少今晚暂时不用担心这件事。”宿明渊道,“它挨了一发天雷,短时间内没法行凶。夜里风雨太大,找起来不方便。先回去休息吧。” “明白,那我回去把今天的事整理一下发给宗门。”林望点头,“宿师兄再见。” 三人在走廊上分别,宿明渊带牧南风回到房间,关门后数秒内,他的衣服迅速变得干爽,原本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上的水珠也消失不见。这大概是清洁术的一种变体,原理无非是把施法对象从污物变成水珠。牧南风见自家师兄的目光落在他还在滴水的衣服上,立刻警惕地后退一步: “师兄我去洗个澡就行,就没必要用法力了。” 自从他知道清洁术要用神识扫描全身后,对类似的法术都格外警惕。 宿明渊倒也没说什么,摆手让他进了浴室。 等到牧南风吹干头发出来时,宿明渊的笔记本电脑正放在他那张床上,屏幕还亮着。自家师兄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指了指电脑:“鬼车的资料。虽然你用不着对付鬼车,但也可以了解一下。饿的话……你不是总说想自己点一次外卖?好容易下一次山,喏,手机拿去。” “师兄你还拿我当小孩啊,我自己有手机好不好。”牧南风凑到宿明渊身旁,“这些文件干什么用的?” “……”牧南风凑得很近,宿明渊能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气味。这对他们师兄弟来说是很常见的距离,但宿明渊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稍稍往一侧偏了偏,“明天上午要用,关系到宗门接下来几个月的财政运转,所以很重要。” 牧南风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宿明渊一想也就明白了,外勤任务和宗门财政结合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风璇牵头,他执行,南风没有近五年的记忆,自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他揉了揉牧南风还微微有些湿润的发丝:“以后你慢慢会了解的。” 牧南风点头,想了想又道:“所以,师兄你明天上午有事?那我……” “等我回来再说。”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宿明渊打断道,“你和林望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鬼车,老老实实待在酒店。” 牧南风撇撇嘴,默不作声地趴回自己床上去看宿明渊整理的资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至于师兄让他待在酒店……?开玩笑,师兄明天上午不在,自己就算溜出去也没人知道嘛! 当然,他很有自知之明,出门也只是想寻找鬼车的踪迹,在这份任务里尽一份力,至于和鬼车互殴这种事是绝对不敢想的。那可是师兄都收拾不了的天地异兽! 所谓天地异兽,指的是某些直接从天地间孕育而出的生物,它们往往天生就有着奇异能力,随机出现在世间,存在一段时间后又消失,没人摸得清其中规律。正因为这种神秘性,异兽在古代往往被视为上天的预示,比如麒麟、凤凰就是吉兆,鬼车这种自然就是凶兆了。 异兽的出现如此随机,自然也不能指望同一时间出现一雄一雌两只异兽,也就不可能依靠雌雄结合来繁衍后代——这种异兽究竟有没有繁衍能力还两说呢!毕竟世上的生物大都是一代一代进化来的,自然有生殖系统,异兽打石头缝里蹦出来,要那个做什么? 不过这也就引出了新的问题:异兽不需要繁衍后代,那它们存在于世的生存逻辑是什么?自然界大多数生物都是以繁衍后代为目标,由此衍生出诸多行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无非都是为了延续种族。那么异兽呢?譬如鬼车,它为什么吞噬魂魄?这是宿明渊整理的资料中提出的问题。 牧南风津津有味地继续往下看。有修士对此进行了猜测,鬼车吞噬魂魄,或许是为了长出第十颗头颅,以此令残缺的身体达成圆满。但鬼车为何一诞生便少一颗头颅、圆满后又会发生何种变化,这却是其人无法回答的。毕竟鬼车本就少见,几十年也不一定有一只,更别提抓来做研究了。 “抓来做研究”……?牧南风盯着这五个字,思绪不知不觉跑偏。 “师兄,你说鬼车肉可以吃吗?”牧南风问。 九……啊不,十根“鸡脖”,十八只“鸡翅”呢! 宿明渊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对他这清奇的脑回路有些惊讶:“不清楚,没人吃过。你想吃?” 牧南风有点犹豫地点头。其实他倒不是馋这口吃的,主要是他寻思,异兽的肉会不会有什么奇异效果呢,比如增强法力、恢复修为什么的……他是真着急啊! 宿明渊若有所思地重新看向文件:“到时候我把鬼车带回去,让远悠试着料理一下。” “好耶!师兄万岁!” * 第二天早上,宿明渊和牧南风在酒店的自助餐厅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林望,打电话也没人接,不得已只好去林望房间找人。宿明渊站在门外,神识探入其中,随即微微一愣。 牧南风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看上去只是累了一宿。”宿明渊解释,“到处都堆着草稿纸,他大概是在卜算鬼车的动向,暂时别打扰他了。” 他和林望的交集其实不算太多,只是以前上过几门同样的课程,因此有些印象。这人木讷且死板,而最出名的则是他对待修为不同的人的态度,看见修为比他高的就尊敬有加,看见成绩不如他的说话就带刺儿……一度惹得其他同学相当不爽。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缘却意外地还行。谁让他修行占卜之术呢?能卜算未来,多么引人遐想的技能!因而课后林望的桌前往往围着好些人,算考试成绩,算恋爱缘分,算试题答案……别管准不准,反正大家就图个开心。林望倒也不拒绝,在他看来这大概算是同学在给他出题,锻炼他的卜算技能。 宿明渊回想自己神识刚才看到的场景。房间里到处堆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林望正靠在沙发上睡觉。他粗略看了看草稿纸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有关鬼车的占卜解读。这人对待任务还挺认真的。 宿明渊带着牧南风回到酒店房间,收拾好要带的文件,叮嘱:“我不在的时候老实待在这儿,别乱跑。” 牧南风一脸诚恳:“师兄你还不相信我吗?” 那可真是……太相信了。宿明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揉揉牧南风的脑袋,顺手就在牧南风眉心留下一点神识印记。 对上牧南风睁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宿明渊也丝毫没有收回印记的意思。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孩,他能不清楚什么样吗? 确保牧南风不会轻举妄动、以身赴险后,宿明渊这才匆匆离开酒店,打车前往他和季仓的会面地点——一家高档餐厅。 季仓其人,是神州那边专门负责和东海门对接的人员,最近几年风璇有意将宗门对外事务的权力转交一部分给他,因此他和季仓常常见面,也算是熟人。在负责和宗门接洽之外,季仓所在的部门偶尔也会干涉一些神秘学事件,由于永鸥这几天异常状况频出,两人干脆约定在这里见面。 到达餐厅包厢时,里面已经坐了两人。看上去四十余岁、沉稳坚毅的中年人便是季仓,至于另一名看上去和牧南风差不多大的青年…… “这是我儿子,季明,明亮的明。”季仓笑着解释,“他学的是宗教学,对我这行当也有些兴趣,听说我要见一位修士,死活要跟来看看,实在有些打扰。” 宿明渊露出个标准的温和微笑:“没关系,只要不违反神州那边的纪律就好。” “那是自然,我可不会知法犯法。”季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小子以后说不定会接我的班呢。” 又闲聊几句,两人便进入正题。这次要讨论的是神州接下来几个月对东海门的财政支持问题,按理说这种事关系颇大,得宗门、神州双方各派几十人,大会小会开上十几场才行,只可惜涉及到修行界,交流起来毕竟不方便,只能由两个代表商谈,再带上相关文件各回各家开小会。 “上个季度的外勤……”宿明渊刚刚开口,却突然神情一滞。 “怎么了?”季仓疑惑。 “……不,没什么。”宿明渊眉毛轻微蹙起。 就在刚才,他留在牧南风身上的神识被触动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季仓 第27章 凶兆 牧南风正对着自己眉心处的神识印记发愁。 他站在酒店卫生间的镜子前,用手指戳了戳眉心,同时也用法力轻轻触动那道印记。纹丝不动。 偷偷洗掉师兄的神识?想都不用想,以他现在的修为,刚一动手就会被师兄发现的。不过话说回来,师兄发现了又能怎样?既然是很重要的会议,师兄也抽不开身吧? 但他也没敢顶着这道印记出门。师兄感知到自己在外面乱跑,铁定会担心,那不就在会议上分心了么?他只是想出去寻找鬼车的踪迹,可不是想坑自家师兄。 最后他打起了鸣鸢的主意。鸣鸢是他的本命剑,和他拥有相同的气息,神识印记分不清他和鸣鸢的区别——这道印记不是监视性的,只是一道不太聪明的定位印记而已。 牧南风小心翼翼地催动法力,将宿明渊的神识印记从眉心挪到胸口,又赶到鸣鸢的剑刃上,最后让它在剑鞘上安家。之后就简单了,剑鞘丢在酒店床上,收起鸣鸢,走人! 其实对剑修来说,剑鞘完全是个样子货。直接将剑融入体内保管不是更方便么?只不过以前大家都不乐意这么干,一个剑修出门在外,腰间没有宝剑,那怎么行呢?最近几年风向倒是变了,现代社会安检太多,随身背个开刃的宝剑实在很不方便…… 总之,成功摆脱师兄的约束,下一站,永鸥市中心医院! * 尽管昨夜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尽管外面一片狂风暴雨,中心医院仍旧人满为患,只不过原先安置鬼车受害者的那层楼现在空空如也,只剩下面色严肃的警察来来去去。 牧南风倒不担心他们被查出来。走廊的监控可以证明他们是最后几个进入病房的人,但考虑到昨晚师兄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神州负责神秘学事件的部门,那些监控录像估计已经被销毁了。 他来这儿不是为了观察警方的调查进度,而是想找到鬼车受害者,借他们身上的气息追溯鬼车的去向。只不过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层楼,受害者没找到,倒是看见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林师兄?你不是在酒店睡觉吗?”牧南风在楼梯间堵住了裹得严严实实、似乎不想被人发现的林望。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宿师兄给我发消息,让我留在酒店看好你,你怎么在这儿?”林望推了推眼镜。 两人对视数秒,牧南风尴尬一笑:“既然咱俩都没听师兄的命令,那就假装谁都没看见谁?” 林望迟疑数秒,摸出铜钱在掌心抛出,粗略看了一会儿:“小凶。宿师兄可能会发现。” 牧南风“呃”了一声,思考数秒:“事在人为嘛,要是瞒着师兄,只是‘可能’被发现,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不是铁定被发现了?” 林望觉得这似乎是个歪道理,但想了半天没想出漏洞在哪儿,只好点头:“好,我不会告诉宿师兄,但你得按时回酒店。另外,你得告诉我你来医院做什么?” “追踪鬼车。我参加了任务,总得做点贡献吧,不能让师兄一手包揽。林师兄你呢?” “你这个修为,不拖后腿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林望皱着眉,“至于我,我是来送药的。” 林望的前半句话让牧南风有些不爽,不过宿明渊说过,林望就是这种性子,只要某人修为天赋不如他,他就不会正眼瞧这人。牧南风强忍住反驳的冲动,看向林望从兜里摸出来的小瓶子:“药?” “给那些鬼车的受害者。这能帮他们稳定体征,以后也不会因为这次经历而留下后遗症。” 牧南风听得一愣一愣。林望对修为低的弟子那么刻薄,结果对普通人倒是挺贴心的?这还真是…… 林望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别误会,我不是在同情他们,只是偿还因果而已。” 因果?更玄乎了。牧南风正要发问,林望却转移了话题:“你想找鬼车对吧?我昨晚占卜过,往东南方向走,应该能发现它的踪迹。就我个人来说,卜算的卦象是大凶,你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好老实回酒店。” 东南方向?牧南风想了想,干脆利落地和林望告别:“了解,谢啦!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我才不会傻到跟师兄都要打好半天的玩意儿面对面呢!” 目送着牧南风“噔噔噔”跑下楼梯,林望摇摇头,继续往上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来,抛了一卦。 毕竟是宿师兄交代的任务,他还是打心眼里敬佩宿明渊的,总不能让宿师兄的小师弟陷入危险。 他打量了一会儿卦象,皱起眉。由于不方便演算,他只能看个大概,嗯……凶卦,但内藏生机,另外还有…… 林望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随后收起铜钱,边摇头边往上走。 以后不能这么随意地解卦了,容易搞出一些过于离谱的结果。他怎么会算出牧南风在爱情上有凶兆?这是要和鬼车谈恋爱? * “不算神州的补贴,只算协议里的财政支持,上个季度东海门的开支基本是对半分的,一半用于公共事务,另一半作为个人酬劳,具体开支表在这儿……” 宿明渊正在给季仓展示东海门的财务报表。自从确定牧南风还老老实实待在酒店后他便不再分心,专心于这次关系到宗门接下来几个月财政运转的会议。 东海门目前的主要资金来源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是自宗门封闭以来就有的补贴,神州官方按照人头数拨给宗门经费,用来运转宗门的一切事务,不光是东海门,神州其他宗门都是这个政策;第二就是最近几年风璇和他与东南部分地区签订的协议,协议内容很复杂,但主要精神可以一言以蔽之:东海门派人扫清协议地区的种种邪祟、解决其中的神秘学异常事件,作为回报,神州方面给予大量资金支持。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出外勤任务,就是这么来的。 ——当然,还有一部分资金来源于找宗门办事的权贵、富商,不过这种事情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了。 严格意义上,东海门搞的这种协议是违背当年神州和修行界的约定的,东海门怎么能大规模干预山下的事务呢?只不过这实在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宗门拿钱,地方拿政绩,广大民众免于受到神秘学力量的侵害,一石三鸟。基于这些益处,神州上边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明令禁止。 季仓一边看报表一边点头:“嗯,基本上和我们这边的预估差不多。不过,用在公共事务上的资金似乎比去年少了很多啊?” “主要是宗门和外界的商品流动变多了。”宿明渊解释,“超市、饭馆的生意很好,它们都是自负盈亏的,不需要拨款,此长彼消,宗门花在采购、维持食堂运营等公共事务上的钱也少了。另外,考虑到没有修为的弟子没法接外勤,所以适当调高了他们的津贴待遇……” 季明拿着个小笔记本,在旁边听得懵懵懂懂,手里摘掉笔帽的中性笔时不时停在纸页上,半天又没写出一个字。这和他想象中的场面不一样啊!两人讨论的话题和宗教学有半毛钱关系么? 就这么愣生生熬了好几个小时,期间季仓也让他出去玩,不用旁听,但他不愿意给第一次见到的这位修士留下坏印象,始终坐在椅子上没动。 “……好,大概就上面这些了。”季仓收起文件夹,“之后还得再开几场会讨论一下,敲定之后我发邮件给你。” 季明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却看到宿明渊又将一张纸推给了季仓,笑容温和:“一点题外话,这张纸上面的材料,能麻烦你帮忙搜寻吗?我在宗门毕竟不太方便。价格好说。” 季仓笑了:“说什么价格,能帮的忙我自然会帮。我看看……五岳土壤,大江、大河源头之水……” 他慢慢皱起眉:“倒不是太难找,就是费事儿。你要这些做什么?炼丹?” 宿明渊摇头:“某个仪式需要。至于是什么,恕我不能多说。” 季仓也不勉强:“好,交给我吧,到时候快递到山下。” 看着宿明渊离开,季仓转向正站直身体伸懒腰的儿子,笑问:“觉得这人怎么样?” “和我想象中的修士还挺一致的。”季明思索,“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除了谈的话题都是钱以外。修行人士怎么能这么庸俗? 他老爹翻了个白眼:“你这印象打哪儿来的?文绉绉的,小说看多了吧?” 再说,宿明渊,温润?谁信谁倒霉。 他拍拍儿子的脑袋:“我的前任,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估计就是你这么想的,结果就是一头栽进宿明渊挖的坑里,那一年东海门获得了远高于其他宗门的自主权,搞得一堆人过来抗议,然后前任就卸职了。” “他居然敢算计神州?”季明瞪大了眼睛。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同属神州,只不过他们是神州隐藏的一面。这顶多算是在合理范围内争取权利吧……”季仓耸耸肩,“不说他了,你有什么收获吗?” 季明看看自己的笔记本:“嗯……对东海门更好奇了算不算?我很想知道这个封闭在山上、有修士也有普通人、有网络有超市……这样一个奇特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 “很快你就能见识到了。”季仓道,“肃金门和东海门的联合大比就在眼前,西北那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很快肃金门会有大批人员前往东海门,这么大规模的人员流动,必然会派人监督,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至于要监督什么?自然是监督这些修士会不会背地里搞事情了!神州需要宗门,但同时也在戒备宗门。的确,这帮修士可以帮神州解决许多神秘学层面上的麻烦,可是别忘了,这些麻烦有一半都是那些散落在人间的修士们自己搞出来的! 小剧场:关于入世 (几年前的一天,众人商量牧南风下山游历一事) 风璇:按惯例,十六岁就可以出师下山…… 明渊:改成十八岁比较合适。未成年一个人下山,总归不方便。 冬夏:没错没错,刚好成年了也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顺便谈个女朋友带回来……(超小声,其他人没听见)其实男朋友也行…… 明渊:(声音稍冷)人家在人间过得好好的,拐到山上来关禁闭?合适么? 冬夏:(缩缩脖子)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干吗…… (当然,由于种种变故,入世这件事一直没能实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凶兆 第28章 完蛋了 “鬼车……” 牧南风披着雨衣在大街上溜达,同时展开自己恢复些许的神识,试图在大雨中找到鬼车留下的痕迹。 积水,积水,烟头,噫,还有被打翻洒了一地的黑米粥…… 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地面上。穿过好些大街小巷,就当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神识感受范围内终于出现了异常——是一小滩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清的血迹,上面的气息与昨晚那只鬼车一模一样。 由于天生少了个脑袋,因此鬼车的第十根脖子上始终滴着鲜血,沿着血迹走,自然就能找到那只九头鸟了。 牧南风沿着血迹行走,路上看到过于明显的血迹就操控水流将其冲洗得一干二净,免得普通人踩在上面而被鬼车标记为猎物。 血迹越来越清晰。半小时后,牧南风站在了一扇生锈的大铁门前,门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显然是一滴血自上而下流淌的结果。 门是锁着的。牧南风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人后,踩上一旁的石墩,抓着围栏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 呃,菜市场? 尽管眼下空空荡荡,但不难看出这片区域原本的用途。左右两边废弃的小店门口还堆着散架的小吃车,中间用于摆摊的大片空地则一片萧条,只剩下几个脏兮兮的塑料袋挂在水泥柱子上随风狂舞。这里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鬼车躲在这里么?牧南风的目光落在地面上隐约可见的血迹上,迟疑片刻后便从围栏顶部跳了下来,轻手轻脚地开始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血迹愈来愈密集,他也不得不脱掉因雨水击打而发出明显不同于雨水落在水泥地上声音的雨衣,一边用法力隔绝雨水一边悄悄前行,终于看到了那只正躲在一家废弃小店、浑身羽毛焦黑的九头鸟。看上去是因为遭了雷劈,不得不在这里休养。 牧南风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 开始后退。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和这只九头鸟打架!就算这家伙受了重伤,他现在的修为也不一定打得过好么?他这次行动的目的只是找到鬼车,替师兄省点麻烦,解决这只怪鸟的任务还是交给自家师兄比较好。 给师兄发个定位就溜。他这样想着,摸出手机,点开地图app…… 伴随着微微的震动感,一阵激昂的铃声突然响起,声音之大连雨声都盖不住。 牧南风绝望地盯着屏幕上的“师兄”两个字,二话不说就按了挂断键,也顾不上发定位,转身撒腿就跑。 鬼车可不是聋子!这么大的动静,他铁定被发现了! 只可惜没等他再次翻阅围栏,尖利的鸣叫声已然在身后响起,一起传来的还有令他悚然的危机感。他匆忙从刚爬了一半的围栏上跳下来,随即看见空气和雨水都微微扭曲,铁制的围栏在沉闷的碰撞声后凹下去一块。 声波攻击么?他转头看向正拍打着翅膀用仇怨的眼神盯着他的鬼车,难道这货认出他了?话说他昨晚也没和鬼车面对面吧?老实说被十八只眼睛这么盯着还挺瘆人的……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绕着农贸市场的边缘狂奔,甩开鬼车的同时,神识尽可能延展到最大范围,希望能找到另一条离开这里的道路。实在没路的话,他就只能用前不久刚刚恢复的“风遁”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叫“南风”,他对与风相关的术法都很感兴趣,这种将身形融于风中的遁术就是其中之一。这玩意儿很鸡肋,因为一旦没有风就会失去全部作用,但相应的,如果风足够大,师兄都不一定追得上他。只是以他现在的法力还不足以催动风遁,得嗑药才行。 鬼车的啸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农贸市场没有其他出口,牧南风一咬牙,从怀里摸出几颗应急用的丹药,还没放进嘴里,神识却触碰到了意料之外的气息。他不得不紧急刹车,鸣鸢在手中显形,一道剑气朝鬼车砍去。 似乎是昨晚被砍出了阴影,鬼车扇动着翅膀躲避,剑气落在一根水泥柱子上,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印痕。借此机会,牧南风看向神识感知中的异常处,刚才鬼车所在的废弃小店,那里面…… 有个活人! 匆匆一瞥后,他不得不继续躲避鬼车的攻击,但这一眼已经足够他确定此人的情况。处于昏迷状态,生命波动极弱,考虑到刚才鬼车就蹲在这家小店里,这人大概是被鬼车抓来疗养伤势的猎物。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跑路,等不到师兄赶过来,这人就要变成鬼车的盘中餐了。 雨水落在他的发丝、脖颈、衣服上,冰凉。用于遮蔽雨水的法力被他撤了回来,手中的鸣鸢剑在昏暗的风雨中放出光辉。鬼车惊疑不定地浮在半空中,似乎不明白刚刚还抱头鼠窜的猎物怎么突然有胆子和它对峙了。 牧南风反思了一下,觉得刚才的自己确实有些狼狈。眼前的怪鸟并非全盛时期,他干吗认定自己无法与它匹敌?师兄教过他,持剑之心应一往无前,总是畏畏缩缩,剑心也会随之萎靡不振的。 他和鬼车对峙,尽管快被大雨浇成落汤鸡,但他还是扬起一个自认为足够酷的笑容:“两个选择,要么我带着那个人离开这儿,要么我先砍死你,然后再带那人离开。” 回答他的是那九颗头颅一齐发出的尖啸。 牧南风下意识以为又是音波攻击,当即跃离原地,然而预想中的爆裂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脑袋宛如被重锤敲了一记的疼痛感。他想起资料里的记载,鬼车能噬人魂,这是直接针对魂魄的攻击? 好在攻击力道不算大,他咬着牙无视痛感,握剑向不知为何正在发呆——难道是施法后摇?——的鬼车冲去。 鬼车要是知道牧南风在想什么“后摇”,大概是要吐血的。因为刚才那一下可是它在震怒中全力发出的一击,按照预估,能把眼前这个人类直接震成弱智才对,怎么这人还好好的一点儿事没有?难不成这人专门修炼过魂魄? 猝不及防间,它的翅膀被牧南风斩下一只。其实牧南风一开始是瞄准脑袋去的,但昨晚他亲眼看见鬼车有再生头颅的能力,干脆中途偏转了方向。鲜血从断口处喷溅而出,鬼车痛叫一声,歪歪扭扭地拍打着翅膀向上飞去。 以为躲在空中自己就拿它没办法么?牧南风撇嘴,虽然他还不能像师兄那样直接浮在空中,但只要有借力点,还是可以……嗯? 他愣了愣。对于剑修来说在与敌人对峙的时候发愣是几乎不可想象的事,但这也确实不能怪他,因为鬼车的飞行轨迹实在有些……扭曲。鬼车短粗的身体在风雨中扭动,剩余的那十七只翅膀正在拼命摆动维持平衡,看得人目不暇接,然后…… 然后牧南风就眼睁睁看着有好几只翅膀突然就耷拉下来,似乎是在多只翅膀胡乱拍打的过程中折断了。鬼车的鸣声更加痛苦,翅膀拍打的速度也开始减缓。资料里似乎记载过类似的情况,说是鬼车由于翅膀太多,竞相拍打以至于受伤……但他和师兄都以为那只是记录者的胡说八道,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傻鸟? 好吧,看来世上真有这种傻鸟。牧南风默默感慨两秒,随即举剑——趁它病,要它命! 剑光闪烁。牧南风已将全部法力注入鸣鸢,准备一剑径直削掉鬼车的全部头颅,这样总不可能再生了吧? 剑刃挨上鬼车的脖颈,几乎就在血液沾染剑身的同时,又一声尖啸在牧南风身后响起,这次带来的痛感远远超过了上一次,直接挥动铁锤朝后脑勺砸十几下也不过如此,鸣鸢随即偏离方向,只削掉鬼车一颗头颅,而牧南风自己在强烈的痛楚中一个踉跄,撞在了一根水泥柱子上。 好痛好痛好痛……他捂着脑袋,匆忙摸出两颗疗伤的丹药塞进嘴里,转头看向身后。那是…… 他睁大了眼睛。 又一只鬼车!而且体型更大! 牧南风头皮发麻。 他早该想到的。师兄说了,被天雷轰了一发的鬼车本该安分一段时间,怎么还能找到猎物进食?他原先以为师兄估计错误,现在看来,明明是这只鬼车在帮同伴狩猎!这种几十年出不了一只的异兽怎么会同时有两只,还都在永鸥?! 现在就算想风遁也来不及了,他法力不够啊…… 大号鬼车的九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牧南风一边消化丹药的药力一边后退,还处在痛楚中的脑袋勉强运转思考出路,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今天可能要死翘…… 还没等他想完,“砰”的一声,惊雷一般惊天动地的响声,农贸市场的那扇大铁门应声而开,一道牧南风再熟悉不过的高大身影站在外面。 牧南风的眼睛“噌”地亮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么? “师兄……嗷!” 没等他喊完,一双利爪抓住他的肩膀径直将他提向空中,随后响起一道重重叠叠的沙哑声音:“你,过来。他,死。” ……鬼车会说话?! 牧南风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瑟瑟发抖,与此同时正站在风雨中的俊美青年已经一步步靠近,熟悉的声音透着冰冷:“这么不听话的师弟,随你处理好了。” “…………” 牧南风傻了。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一脸煞气的宿明渊,师兄你是在说气话对吧,只是说气话对吧…… 自己只不过是没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顺便再用剑鞘骗了师兄,而已……好吧,考虑到自己这次“不听话”差点害死自己,师兄这么生气也可以理解……但是师兄你好歹先救我回去再揍我啊! 头顶的鬼车似乎也有些发怔,估计也没料到对面这人居然不顾人质的死活。那双抓着牧南风肩膀的爪子再次用力,牧南风被带得更高,随即被丢出去,目标是一面水泥墙。按照这个高度和力度,撞上去不死也是重伤。 牧南风匆忙想要调动刚才消化丹药恢复的那点法力,只是还没等他有更多动作,一道残影在雨水中闪过,生生将他截在半空中,一只有力的胳膊扣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里。 “呼……”牧南风松了口气。就知道师兄不会丢下他不管!那只傻鸟也真够蠢的,居然就这么放弃了人质。 他本以为自家师兄要先放下自己再去殴打那两只怪鸟,结果他完全没感到向下落的失重感,相反,宿明渊在接近鬼车的同时依旧抱着他,而他在师兄身上感受到了极其强大的法力波动。 他多少有些傻不愣登地近距离看着师兄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瞳孔正隐约发出光亮,其中仿若风雷暴动。九旋剑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只手中,头顶适时闪过电光,昏暗的天地被照亮一瞬,九旋剑身也仿佛缠绕着闪电。 他听到了鬼车的惊声啸叫:“你!”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风的呼啸声,雨的噼啪声,尽皆消失。不知道是不是距离师兄太近,万籁俱寂中,他听见师兄的心跳声。 随后是占据全部视野的璀璨剑光,风雨都为之停息。牧南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剑,隐约从中领会到一些剑意。 剑光之后,是轰隆隆的雷声。牧南风有些目眩,他揉揉眼睛定睛去看,刚才那只大号鬼车成了半只,它的一半身体变成了灰烬,另一半只剩下五颗头颅。 “放过,我!”鬼车剩余的五颗头颅一起开口,声音惊颤,“他,魂魄,损伤!我,帮他!” 宿明渊没有说话,手中九旋一闪,剩下的那些脑袋一齐落在地上,血液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这就……搞定了?牧南风眨巴几下眼睛。虽然知道师兄很强,但这强得实在离谱了吧?自家师尊出手也不过如此吧? “师兄你……嗷!” 还没等他说什么,宿明渊猛地一松手,牧南风结结实实一屁股摔在水泥地面上,积水四溅。 “好痛!衣服也湿透……呃,了……”牧南风对上宿明渊的目光,默默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还是先别管衣服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第29章 挨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明渊刚才那一剑短暂止住了周边区域的风雨,雨下得愈发大了,像是要把少的那些都补回来似的。 这就搞得牧南风颇为狼狈。一来他刚才力竭,二来师兄正在气头上,他也没敢用法力避雨,只好被浇成透心凉,和鬼车缠斗时就湿漉漉的头发算是被浇透了,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从脸上淌过,时不时挂在睫毛上,眼睛都睁不开。 话说自己这么狼狈了师兄都不帮忙遮个雨吗?看来真的很生气…… “哈……哈啾!” 他打了个喷嚏。三分真,七分假,主要是卖惨。 “……” 头顶的雨终于停了。 牧南风抹了把脸,心道师兄还是很容易心软的,只要他再认个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结果还没等他站起来,雨水又劈头盖脸地打在脸上,和雨水一起的还有那件刚才被他丢在一边的雨衣。宿明渊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牧南风不得不一边换衣服一边匆忙跟上,就看见自家师兄一把揪住那只和他缠斗半天、现在正在惊恐之中扑腾翅膀的小号鬼车,也没用剑,手一用力,硬生生扭断了鬼车的脖子——整整十根脖子扭在一起宛若麻花。 牧南风觉得自己后脖颈有些发凉。 他小心翼翼开口:“师兄,那边还有个昏迷的人,生命迹象很微弱,怎么办?” 宿明渊瞥他一眼,还是没说话,一手拎着鬼车,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点了几下之后递给他,牧南风低头一看,通话界面的号码赫然是“120”。 “……哦。” 想想也是,总不能他们扛着这人走到医院吧?那也太惹眼了! 电话打通,牧南风简单介绍了一下这边的情况,鬼车相关的自然不能说,只强调昏迷之人的症状和这几天新闻里离奇昏迷的人很像,讲完后就低眉顺眼地将手机轻手轻脚放回师兄衣兜里——宿明渊拎着两只鬼车,腾不出手。 他们在废弃小店里等待救护车到达,宿明渊还给昏迷者度了少许法力,维持那人的生命体征。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只鬼车都死了。曾有人提出,不是鬼车在天地昏沉、风雨大作时活动,因果关系反了,是鬼车活跃,才带来了天地异象,不过这种说法没有得到证实。 “哈啾!!” 雨水的噼啪声中,牧南风又打了个喷嚏。这次有九分真了。他浑身湿透,又没法力护体,好在多年修炼身体素质还行,不然就该发烧感冒咳嗽一条龙了。 饶是如此,他也冷得不停哆嗦。衣服湿黏黏的真的很难受!他又瞥了一直不吭声的自家师兄,考虑要不要假装发烧晕倒,那样师兄总会心软吧?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宿明渊朝他伸出一只手,黑眸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无奈。牧南风忙不迭凑过去,被拉了一把,跌坐到自家师兄怀里。随后宿明渊的法力轻柔地裹住他,头发、衣服上的水分被一点点抽离出来。 呼,总算舒服了……牧南风长出一口气,随即腹诽,自己都二十了,这么坐着是不是太奇怪了?不过师兄刚刚消气,他也不敢说这些有的没的。 “对了师兄,刚才那只鬼车说我魂魄受损,那是什么意思?” 根据他过去惹师兄生气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撒娇卖萌瞎扯淡是没用的,师兄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更好的办法是讨论一些严肃、正经且紧迫的事,师兄看在都是正事的份上,会勉为其难地回答他,这样就打开了话匣子,多聊几句,师兄就会放松警惕! 宿明渊手中动作一顿,在考虑这小混蛋是在找话题还是真的有疑问。 魂魄受损你心里没个数?还不是被夺舍搞的! 但是牧南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又不打算拆穿,本想无视,想了想还是开口:“和你修为跌落有关。如果能补全魂魄,损失的修为也能一起恢复。” 牧南风被夺舍后再回魂,损失的是数年修炼积攒的剑道感悟,不得不一切从头再来,但若能修复损伤,损失的感悟自然原样回归。 牧南风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要是能恢复,这种鬼车我能打俩!” ——当然,只是勉强僵持。像师兄那样一剑砍死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但是师兄你把它砍死了……” 鬼车吞噬魂魄,自然在这方面造诣深厚,那又是一只有灵智的鬼车,说能帮他,估计也不是假话。但现在…… 宿明渊没吭声,只是顺手将牧南风身上提取出来的水球丢到门外。 要是那只鬼车提出的是别的条件,他或许还能让它再苟延残喘几天。能口吐人言的天地异兽,几百年都不一定出一只,绑回宗门研究也是不错的,偏偏它提了一个最让他厌烦的条件。 修复牧南风的魂魄、恢复他的修为?他现在恢复了那么一丁点法力就敢只身跑来找鬼车,等修为恢复了,那不得翻了天?以前是年龄不到,受宗门规定限制无法下山,现在可没这规矩能拦住牧南风,要是动辄接个外勤任务,得招惹多少是非,遇到多少危险? 今天遇到的鬼车他能砍掉,要是惹上他都没法解决的呢?要再让他失去一次牧南风么?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送走了那只鬼车。至于牧南风会不会因此怨恨他,认为他害他失去了恢复修为的机会……要恨就恨吧,多花点时间,他总能安抚住的。再说等“长命无绝衰”仪式完成,南风再怨恨也没用,反正他俩绑定了。 ……话是这么说,但牧南风提到这件事,他也不能不回应。上述一切是最坏的情况,他总归是不希望自己小师弟和他心生芥蒂的。 “鬼车那副鬼样子,能给出什么好办法?恐怕是让你学它们,也去吞噬几个魂魄,自然就修复了。”宿明渊语气淡淡地说鬼话,“不如直接杀了,带回去炖汤,鬼车这种异兽,说不定也能滋养魂魄。” “也对。”牧南风倒压根没想太多,师兄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不需要质疑,“话说鬼车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这个资料里可没说,毕竟历史上能抓到鬼车的已经少之又少,而且这玩意儿长得吓人,又带来灾厄,谁闲着没事吃这个? 好半天没回答。牧南风抓了抓已经干爽的头发,意识到自己正事说完了,所以师兄又不理他了。 但是话匣子打开就不能再闭上,他得趁师兄态度缓和的时候博得谅解,不然等回到宗门继续冷战么?反对冷暴力! 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师兄,刚才面对鬼车的那一剑是你的全力吗?好强,以前完全没见到过!” 他都五年没见师兄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师兄的修为进展到何种程度。他醒来也就一个月,宿明渊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山上,也用不着全力出手。 宿明渊本来不想回答,架不住牧南风用求知若渴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只能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师兄你是不是看我身陷危机,心里着急,所以一出手就全力以赴?” 好吧,牧南风知道自家师兄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无异于找抽,但他一顺口就问出来了…… “……”宿明渊正在深刻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为什么牧南风不怕他?想不通。真要说起来,他揍牧南风的次数并不少,反正比风璇多得多,自家师尊基本不会管牧南风的教育问题,但是牧南风在风璇面前却要老实得多,这是为什么? 他叹了口气,终于没法继续冷战:“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其实我觉得还好……”牧南风刚嘀咕一句,对上宿明渊冷冰冰像是要把他吊起来抽的目光,赶紧改口,“对的对的,很危险,差点没命!” “不过啊,我寻思我好歹也是个修士不是,灵魂应该好吃一点儿吧?”紧接着他又小声嘟囔,“它吃个普通人都慢吞吞磨磨唧唧的,吃我还不得跟吃唐僧肉似的晒干了慢慢吃?师兄你都给我打过电话了,那再怎么着也能熬到师兄你过来救我啊?” “……”宿明渊深吸一口气,将牧南风从自己怀里拎出来,让他站直,随后抽出九旋剑。 他都五年没揍过牧南风了,应该重温一下手感。 只可惜还没等他动手,外面已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他不得不暂时收起剑,再掩去鬼车的尸体。 废弃农贸市场的大铁门刚才已经被宿明渊一脚踹倒,医护人员自然畅通无阻地进来救人,只不过其中还混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望?” 林望也是一愣:“宿师兄你也在这儿?那就是说……” 他警惕地四处看看,大概是察觉到此处残留的法力波动,又介于旁边的医护人员,不能明目张胆询问,只好低声道:“怪鸟……?” “死了。”宿明渊言简意赅,“你怎么在救护车上?” “救人,顺便偿还因果。”林望推了推落满水痕的眼睛,“我没说过吗?我是在永鸥出生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