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胜过爱自己》 第1章 第 1 章 巨大的展厅里此刻人流如潮,近百幅国内外知名艺术作品横跨全白的墙面。这里正在举办一个兼具高度专业性、国际声望以及足够排场的大型画展。 所有人都沉浸在艺术氛围里安静地欣赏画作,除了角落里蹲着的一位Omega。 “算我求你了,你来都来了,能不能展现一个良好的精神面貌?”他面前的Beta正急得焦头烂额,弯着腰低声劝他站起来。 “开什么玩笑,画画的哪有精神面貌可言,我能稳稳地蹲在这里不晕过去就不错了。” Omega一身装扮从头黑到脚,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就是冷帽下压着的亮丽红发,无比扎眼。 他脸色苍白,单手扶墙慢悠悠地起身,狭长的双眼透过黑色镜框环视了一圈展厅。 来参加活动的男女老少们各个儿都身穿剪裁精良、得体华贵的西装礼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虚与委蛇,脸上标准又礼貌的假笑是他们日复一日练习的成果。 他冲着那些人抬抬下巴,跟旁边的Beta说道:“那堆,那堆,还有那堆, “里面十个有八个都认识我,我这一秒被他们看见,下一秒我妈就能得到消息给我踹出C国。” 说到这儿他不禁后悔来之前为什么没仔细看下名单,要早知道这把是熟人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 “所以,纪庭先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司慕,你就是S,记住了吗?” 说完委以重任般拍了拍纪庭的肩膀,在他要杀人的目光中潇洒离开。 司慕此次是作为画家S受邀来参加Aevum画廊的活动。 装着邀请函的精美信封递到他手上时他很是奇怪了一会儿,想过可能是邻居家小孩的恶作剧都没想过是Aevum的邀请函。 Aevum是这些年C国新兴的艺术画廊,势头很猛,连他一个只混欧美圈、从不关心C国形势的人都听说过。 虽然意外,但也没多想,扫了几眼后信封就被随手扔在桌子上。他向来没兴趣参加这种目的不纯的活动,说白了就是给上层人士提供的社交平台,画展只是噱头,除了欣赏作品什么都干。 结果没成想邀请函被下班回来的纪庭眼尖地看到了,仔细看过活动时间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订了两张机票,美名其曰多参加社交活动对司慕的病情很有好处。 司慕不懂医学,很是费解,多参加社交活动对酒精依赖很有好处?原理难道是只要能在聚会上把自己喝死,酒精就依无可依了? 总之,最后的结局就是他被纪庭不管不顾地带上飞机来参加莫名其妙的活动,在因为没倒时差而体力不支地蹲在地上休息时,还被要求时刻展现良好的精神面貌。 太荒唐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不规则剪裁的黑色外套里面搭配黑色棉麻衬衫,黑色宽松长裤下是一双黑色皮鞋。虽然同样都是黑色,却和这里笔挺高贵的精英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确实精神面貌不佳,不适合出现在展厅里。 但他不甚在意,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准备出去抽一支。 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画,想看看他的作品在C国反响如何。 来之前他并没有仔细看过名单,不知道都有哪些画家被邀请,当穿过人群路过C位作品的时候,无意间一瞥让他不由得怔愣好几秒。 甚至好几秒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C位作品是一幅肖像画,画中人物深陷进黑色沙发,双腿随意地敞开,胳膊向两侧伸直搭在沙发背上,头部向后枕,红色的发丝随之垂落,脸部被吐出的烟雾遮的朦朦胧胧,无法看清。白色的地毯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酒瓶,窗帘半遮,一束阳光直射进来,衬的屋内环境明亮又黑暗。 这幅作品跟他的画风非常像,相似度几乎能有90%以上,唯一不同的是,他画的是**,而眼前的画中人物穿着衣服。 他看了看作品简介,名字叫《酒后清晨》,作者是周文星。 司慕眉头微蹙,这么明目张胆的抄袭? 这些年他卖出的画数不胜数,如果模仿的是其他作品,猛一下可能还真认不出来,但这幅他印象很深。因为那是他卖出的第一幅画,叫做《人体》,就是这幅画之后他开始在欧美圈名声大噪。 他拿出手机搜索周文星,词条很多,但没有一条跟抄袭有关。网页上显示,周文星是Aevum旗下最火的画家,据说作品难抢程度堪比登天,且不是谁都有渠道购买。 司慕好奇地点开购买链接看了看,不由得张大了嘴。 中肯地说,他卖的所有画加起来都比不上周文星一幅的价钱。 接着在链接里随便翻了翻,发现周文星的每幅作品都能和他的画对上号,基本上他每画一幅之后的个把月时间,周文星都会出新作。 唯一的不同是他喜欢画**,但周文星的画中人物都有衣服,这应该是国内外开放程度的差异导致的。 司慕搜了下Aevum画廊,他以前只是听说,没有了解过。这一搜可倒好,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出来,Aevum画廊的创始人居然是顾沧赫!他孩子爹!! 脑子被这个信息冲击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手指机械胡乱地滑动着页面,结果又看到一个重磅消息: 顾沧赫和周文星已经在一起多年,据传很快会举行婚礼。 司慕目瞪口呆,合理,那就合理了。 怪不得Aevum力捧周文星,怪不得没有周文星抄袭的词条,后台这么强硬,确实不敢惹。 司慕立刻打消了想要告周文星抄袭的念头。 他是个没有签画廊的野生画家,而周文星是Aevum旗下最火的画家。他告人家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很有可能被倒打一耙把自己折进去,得不偿失。 司慕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左躲右躲地避过人群来到自己的画前,刚要靠近却猛地顿住脚步。 那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男孩,正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画。 只是个背影,但司慕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Saros,他的儿子。 这该死的活动果然不该来!他在心里骂了纪庭一万遍。 *** 纪庭给司慕打电话的时候,司慕正站在路边吞云吐雾,声音含混不清。 “你又在抽烟!”纪庭急道。 他低头看了看垃圾桶上堆满的烟头,又看了看手中最后一根烟,张口就来:“就一根。” “……”纪庭无语了片刻,不想跟他掰扯,“活动结束了,主办方张罗着要去吃饭,你过来吧。” 司慕用鞋尖无聊地踢地上的小石子,低着头说道:“你替我去吧,熟人太多了,我应付不来。给我发个位置,结束了接你。” 纪庭本来也没抱希望他能来,只是象征性地问一下,于是利索地挂了电话给他发位置。 这种饭局一般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司慕看位置不远,打算溜达过去,路上顺便买瓶酒。他酒瘾犯了,但药在酒店,刚刚拼命抽烟想往下压,没压住。 夜幕降临,司慕打量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繁华城市。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如今却像一位独在异乡的异客。10年没回来,这里变化大到没有导航寸步难行,无法和记忆中任何一条路对上号。 饭店坐落在江边,气势恢宏,与江对面高楼林立的CBD隔江相望,不用想,价位必然十分昂贵。 司慕没有去找长凳,就近在马路牙子上随地而坐,背后是餐厅里人们杯觥交错,眼前是汽车呼啸而过,他卡在中间像个异类,但他不在乎,拿出酒用牙齿撬开瓶盖闷了一大口。 一瓶很快见底,酒瘾却没得到缓解。 答应过纪庭会认真配合治疗,所以只买了一瓶。没办法,他只好撕开刚买的烟,拢火点上,吸了一口后把头埋进臂弯,任由烟头在指间忽明忽灭。 …… “你怎么了?”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忽地响起。 司慕冷不丁听到声音,好半天都没反应。直到那个声音有些担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才把头抬起来,飞快地竖起外套领子挡住下半张脸。 小孩在旁边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事才放下心来,穿着昂贵的小西装毫不在意地坐下,自顾自开口:“你也是从饭店里跑出来的吗?” 司慕没接话,目光安静地垂落在地面上。 “我也是。”小孩好像完全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回应,托着下巴只管说自己的。 “这次画展有S的作品,我求了爸爸很久他才同意带我来。S是国外一位特别小众的画家,他的作品在国内不流通,我平时只能在网上看。 “这次不知道是谁把他请来的,看到有他在的时候我特别开心,但看到他的作品前都没有人停留我又很难过。” 说完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司慕静静地听他说话,忽然有些感慨,这孩子被带走的时候才5岁,那会儿还只会说英文,没想到现在中文都这么流利了。 视线聚焦在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头上,坐了一会儿后看小孩没话要说了,司慕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小孩紧跟着起身,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地着急,似乎很不想让他离开。 司慕背过身子晃晃手里的烟,示意他自己要去抽烟,但依旧没说话。 第2章 第 2 章 “今天谢谢顾总了!” “顾总破费了!” “顾总有机会再合作!” …… 富丽堂皇的餐厅里,顾沧赫被人点头哈腰地簇拥着走出包间,从助理手里接过Saros。这孩子刚才不知道跑哪里玩了,西装又皱又脏。 周文星跟在旁边,饭桌上一直有意无意地替他挡酒,即便如此,顾沧赫还是被敬了不少,身上酒气有些大,Saros闻着不舒服,在他怀里不老实地扭来扭去。 “别乱动。”顾沧赫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语气严厉,“刚才去哪儿了,还没找你算账。” Saros瘪瘪嘴,纤长卷曲的睫毛耷拉下来,一副委屈又惹人怜爱的样子,周文星看得心疼,不禁伸出手说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抱他。” Saros闻言立刻张开双臂要往周文星怀里扑,但被顾沧赫按住后脑往旁边让了让,冷淡回绝,像是在保护一个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稀世珍宝。 车就等在饭店门口,顾沧赫跟周围的人点头致意,人群逐一散去,他护着孩子的头坐进车里,于是Saros四处乱转的头被固定住,直直地朝向一个方向。 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Saros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正温柔的笑着和人拥抱。 Saros越过顾沧赫的肩头努力地往那边张望,眨眨眼睛仿佛是在确认什么。车门关上的一刹那,那人的身影被隔绝在外,他小声又不确定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顾沧赫把孩子放到旁边系好安全带,疲惫地靠进后排座椅里,随手解开西装扣。 Saros低着头摇了摇,没再说话。 “先送文星。”顾沧赫对司机说道。 “我跟你回去吧,”周文星担忧地看着旁边一大一小,“你晚上喝了不少,我可以照顾你们。” “不用。”说完就闭上眼假寐。 顾沧赫头很疼,今天的活动是他能否成功接手Vesper集团的关键一战,为此已经不眠不休地准备了很长时间。 Vesper集团本来定好由他的弟弟顾沧言继承,没想到5年前顾沧言突发疾病,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被逼无奈回国,随后被安排到集团的各个核心部门进行短期任职,快速熟悉集团状况。 直到去年父亲让他尝试开拓一个新的领域作为试炼,如果成功,他将接手Vesper。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艺术画廊。 原因无他,司慕喜欢画画,他想尽可能的和司慕保有一丁点联系。 回家的路途不近,到家时Saros已经睡熟了,顾沧赫小心翼翼地把他从车里抱出来,但还是在放到床上的时候把他惊醒了,冒了一身冷汗,还大口喘着气。 Saros自从离开司慕后就有了这个毛病,总是半夜惊醒,哪怕哭到抽搐也要找Daddy。顾沧赫怎么也哄不住他,只能大量地释放安抚信息素,却都于事无补。 医生说是因为孩子太小就离开Omega爸爸,严重缺乏安全感,且Alpha信息素哪怕是安抚用的都隐隐透着一股强势霸道,他就算释放空了效果都微乎其微。而Omega只需要温柔地抱着孩子轻声哄几句就能达到很好的镇静效果。 别无他法,顾沧言只能整夜整夜地陪着,给他讲故事,陪他搭积木,重新给他建立安全感。 这几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又开始反复。 顾沧赫脱掉西装外套半靠在Saros的床上,把他搂在怀里低声安抚。 “是因为今天爸爸说了你两句吗?” Saros摇摇头,悄悄地用手擦眼泪。 “那是怎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 Saros还是摇头,咬着嘴唇不肯说话。 他没着急,轻轻地摸着孩子的头,安静等待。果然没过一会儿,怀里就传来小声地啜泣。 “我想Daddy了……”话一出口,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哗哗流,哭声也逐渐加大,嘴里反复说着同一句话。 顾沧赫有点意外。Saros今年10岁,已经是离开司慕的第五年,他很久没说过想Daddy了。 一直以来顾沧赫对儿子都很愧疚,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条件,却没有给他完整的家。在A国的时候,Saros在司慕的精心养育下成长的乐观开朗,热爱家人和身边的一切,在幼儿园朋友众多,活像个孩子王。 然而这种性格在离开司慕没多久后就渐渐消失了,仿佛一朵迅速枯萎的花。Saros变得不爱与人交流,也不像以前那样黏人了,他不和别人交朋友,习惯独来独往,每天坐在窗前画画。 起初顾沧赫以为是因为他不会说中文,语言不通导致交流不便。但很快就发现不是,Saros的语言能力很强,中文学得很快,沟通完全无障碍。 他只是不想被人打扰,想通过画画把脑海里Daddy的样子记录下来,因为他们没有跟司慕有关的任何一张照片。 “爸爸也很想Daddy。”他轻轻擦掉Saros 的眼泪,低声说道。 “我想要Daddy抱……我要Daddy……”Saros哭地一抽一抽,说话断断续续,“我们给Daddy打电话好不好?” “电话……”顾沧赫顿了顿,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在Saros小时候总是频繁惊醒的时候,他尝试过给司慕打电话,但从来只有回铃音,没有接通过。他只能昧着良心骗Saros说A国太远了,电话打不过去。 Saros相信了,没再要求过打电话,仿佛已经意识到Omega爸爸可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大人的事情,承担一切的却是孩子,顾沧赫心里愧疚的滴血。 “我们就打一个好不好……”Saros抽抽噎噎,不管不顾地准确报出司慕的手机号,不知道在心里默念过多少遍。 “求求你了爸爸……” 顾沧赫内心挣扎得很厉害,不是他不想打,实在是打了也不会接,平白给孩子增添希望。 Saros看他没拒绝,便自发地摸出他的手机低头按号码。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屏幕上掉,又被小手一一抹去。 号码按完后,Saros按下拨号键。 顾沧赫之所以没阻止,也是因为心里仍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次司慕能接,希望能听到司慕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句“喂”。 “嘟——嘟——嘟——” 回铃音响了很久,久到顾沧赫如同擂鼓的心跳逐渐平复。但Saros还没放弃,满脸期待地等着。 终于,电话自动挂断了。 *** 酒吧人很多,手机听不到铃声,只能感觉到贴着皮肤在震动。司慕神智不清地拿出手机,目光迟迟聚焦不了,直到电话挂断都没按准接听键,他不甚在意地随手扔在旁边继续喝酒。 和纪庭回酒店后,他被酒瘾勾的难受,趁纪庭睡着偷跑出来喝酒。 纪庭是他的心理医生,也是他的室友。 在酒精依赖还没太严重的时候,他曾去找精神科看过病,和纪庭就是那会儿认识的。司慕病情复杂,纪庭想了很多治疗方案都没有彻底治好他,二人的私交倒是在看病的过程中逐渐加深,然后发展成现在的室友。 纪庭醒着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机会碰到酒,眼下终于找到机会。 酒吧里灯光昏暗,人头攒动,空气中充斥着激情放肆的味道。Alpha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献殷勤,邀请他共度良宵。他直言自己性冷淡,干脆回绝。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今晚全场最瞩目的一个。 炫目的射灯从天花板直直地打到他身上,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他和其他人隔绝开来。此刻在众人眼中,世界都是昏暗的,只有司慕清澈明亮。 在灯光的作用下,一头红色微卷狼尾衬的他皮肤干净白皙,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完全没有盖住他英气逼人的五官,反而让人更想看清楚镜片后那双狭长勾人的丹凤眼。 尤其他还脱了外套,黑色衬衫袖口卷了两道,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小臂。领口的扣子也解了几颗,喝酒的时候可以看到上下浮动的喉结。 司慕的气质AO难辨,在Alpha眼里他是魅惑动人的Omega,在Omega眼里他是神秘疏离的Alpha。 因此,这场面不仅是Alpha,甚至连Beta和Omega都看得心猿意马,勾的人想犯罪。 别人送酒司慕来者不拒,除了共度良宵,他接受任何形式的亲密接触,沉浸式欣赏别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对他露出的痴迷和爱恋。 这一切疯狂又荒唐,但被人爱的感觉实在让人上瘾,哪怕都是假的。 他勾着唇笑了,漫不经心的笑容瞬间俘获酒吧里的众人,引得狂热的追求者们更加前赴后继。 第3章 第 3 章 数杯过后,他放下酒杯,由于没控制好手劲儿,玻璃杯在与桌面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司慕眉间微蹙,一只手紧紧抓着桌沿,另一只手捂着腹部。 剧烈的疼痛使人清醒,司慕表面上没什么变化,笑着婉拒他人递到眼前的酒,只有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 但没有人注意到,或者说没有人在乎。 他给人的初印象通常都是花瓶,大家只会被他外在的美貌吸引,想和他拥有短暂又激情的一夜。至于内在并不重要,没有人关心这些,没有人想花费心思和时间去了解一个花瓶。 酒吧里光线缭乱,环境嘈杂,他坐在吧台处,路过的人总是会不小心撞到他。司慕克制着呼吸,静静地忍耐了一会儿,疼痛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冷汗森森地往外冒,红色的发丝贴在额头上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妩媚。 不能再忍了,不然他得折在这儿了。 司慕咬牙站起来,从吧台到门口短短几步的距离他走得很不稳,但大家只是以为他喝多了。 厚重的大门把屋内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他背靠大门,花了一秒钟思考是否要买止痛药,然后果断放弃,踏上回酒店的路。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情况。 司慕生在一个重A轻O的家庭,父母为了让他分化成Omega,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他打促分化剂,还三天两头的请大师来家里做法。 然而事与愿违,他成功分化成了Omega。 父母极其失望,立刻就放弃培养他,冲了个二胎,这回倒是如愿了,他的弟弟是个Alpha。 由于针打多了导致腺体发育不良,他的免疫功能和身体自我修复能力都很差,生Saros的时候几乎要了他的命,他无法顺产,只能剖腹,生殖腔就是在那时候受损的。 尤其这几年他抽烟酗酒严重,加上情绪不好,本就没恢复好的生殖腔更是反复发炎。 夜深了,大堂静悄悄的,前台目光机械呆滞,带着明显的困意,因此没发现司慕的异常。他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呼吸粗重急促,仔细看会发现全身都在颤抖。 电梯里空无一人,他凭借最后的意志掏出房卡刷了一下,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其实电梯很快,但对此时的他来说不亚于度秒如年。 最后具体是怎么躺到的床上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再有意识就是早上纪庭焦急的在床边叫他。 “司慕!司慕!” 他睁开眼,熟悉的剧痛席卷而来。 “别……别晃我。” 纪庭以为他只是喝多了头晕,骂道:“你怎么回事!一身酒味儿,叫都叫不醒!” “我没事,让我缓缓。”司慕蜷起身体,双手死死压着腹部,说话都不敢用力。 纪庭察觉出他状态不对,伸手摸他的额头,果然很烫,顿时急了:“又发炎了是不是!你不要命了忍一晚上!” 说完强行把他拉起来,披上衣服就要带他去医院。 “疼……疼……”司慕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双瞳仿佛蒙上一层水汽。 纪庭简直不忍心看,扭过脸故作强硬地说:“我看你是疼轻了!赶紧起来去医院!” 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司慕塞进出租车里,一路上收获了众多异样的目光,不过司慕痛苦的呻吟让他无暇顾及那些,只是催师傅尽可能地开快点。 纪庭虽然是华人,但没在国内生活过,自然对看病流程十分陌生,等终于挂上号的时候,司慕已经在椅子上再次疼晕过去了。 他轻轻叫醒司慕,带着他去做完一系列检查,最终得出毫不意外的诊断结果:生殖腔炎。他告诉司慕要输5天液,司慕当时就不干了,皱着眉头说要回家。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不相信你能撑得过去。”纪庭完全不考虑他的意见,一边在窗口缴费一边陈述事实。 别无他法,司慕只能板着脸跟在他后面办住院手续。 输完液已经是下午,司慕好多了,半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依然一副不愿意搭理纪庭的样子。 纪庭毫不在意,啃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说:“要怪就怪你那个Alpha,明知道你身体不好还让你生孩子,现在倒好,他拍拍屁股带着孩子跑了,留下你一身病痛还为情所伤,天天深夜买醉。” 司慕嘴角抽搐,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在纪庭心里居然是这种形象,“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重要,”纪庭打断他,“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被带走,孩子爸为了继承家业也离你而去。最可悲的是顾沧赫作为公众人物,你俩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没有人知道孩子是你生的。我就问你,后悔吗?” 司慕垂下头,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中所有的情绪,低声说道:“有人知道啊,我爸妈、他爸妈都知道,你不是也知道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纪庭停下啃苹果的动作,看了他良久,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算了,你没救了。”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司慕手搭在肚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直到灯光刺痛双眼留下生理性眼泪,才迫不得已的闭上。 “孩子……哪怕在我身边长大,也总有离开我的一天,我就当他提前长大了。” “那你为什么不敢跟他说话?”纪庭想起画展上司慕看到Saros后匆匆离开的身影,有些咄咄逼人地问道,“有家长不敢跟长大的孩子说话的吗?” 司慕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想打扰Saros,不想破坏Saros现有的生活,孩子的成长需要稳定的环境,他也是。他也不想破坏自己好不容易搭建好的虽然摇摇欲坠、但勉强平衡的生活,他已经接受了生命里不会再有顾沧赫和Saros的事实,并且也不会再奢望,他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还有顾沧赫,真不是我骂他,他也算是个人?!”纪庭虽然是在为司慕抱不平,但语气凶狠的让人觉得如果顾沧赫本人在这里绝对会被挥上一拳,“你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了,周围的发小有一个算一个,有人知道你俩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事吗?他到底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司慕再次沉默了。 良久,他说:“是我不让他说的。小时候我的朋友不多,玩儿的好的还都是Alpha,那会儿还小,没什么性别意识,每天厮混在一起,我妈骂我不知羞耻,净给她丢人。 “后来我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被顾沧赫发现了异常。他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总是在背后默默地关注我,照顾我。 “对于一个从小没得到过关爱的人来说,这简直击中了我的死穴,我一面想要远离,一面又忍不住靠近,最终毫不意外的沦陷。 “我不敢让父母和任何人知道这些,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是顾沧赫丢下了我,其实也不能算,我们之间没有正式地确认过关系,所以他来去自由,我也是。 “他已经给了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爱,足够我撑过接下来漫长又孤独的人生。我不想再争取什么了,如果他再次来了又走——” 说到这里,司慕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又平静:“那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后很久,纪庭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像在看着一尊孤独冷清的雕塑,雕塑是中空的,敲一敲可能还能听到回声,但也只有回声。 第4章 第 4 章 司慕在医院躺了5天,生殖腔炎是慢性病,无法短时间内根治,而且他也不配合,刚输完最后一瓶就嚷嚷着要回家。 本来只打算在C国待三天,参加完活动就走,因此没带多少行李,现在收拾起来倒也快。纪庭办好出院手续,推着两个行李箱和司慕慢慢走出医院。 “终于能走了,”司慕长呼一口气,有些后怕地说道,“虽然概率不大,但我生怕碰到我妈,那就不是简单输个液就能好的了,立马就得去挂精神科。” “真的有那么恐怖吗?”纪庭随意地问道。他刚叫了车,正留意着路过的车辆,视线左右扫过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三个人从马路对面走来。 在确定了是谁后,他迅速而不经意地把司慕转了个方向,从背向医院变成了面向医院。 司慕:“?” “跟救了你命的医院说声再见吧,不出意外的话下半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来了。”纪庭一边用余光注意着那三个人的动向,一遍凑到司慕耳边胡言乱语。 司慕:“??” 眼看着三人就要经过他们走进医院了,纪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着司慕狠狠地向医院大门鞠了个躬,希望以此来避免司慕看到他们——哪怕只是背影。 “wok我腰!!!” 纪庭成功了,司慕半天没直起来。 “你知道吗,”司慕疼的直抽气,痛苦面具牢牢地戴在脸上,“对于生过孩子的人,尤其身体残破的我来说,这种动作不亚于谋杀。你还不如直接锁我喉,死的肯定比这轻松。” 车正好到了,三个人也走了,纪庭放下心,没管司慕到底在说什么,打开车门推着他上车,自己去后备箱放行李,一切让司慕难过的事情都即将远离。 然而变故总是猝不及防。就在车子缓缓上路的时候,司慕忽然瞥了一眼医院的方向,随即怔住。 他明白了刚才纪庭的反常举动,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三个人:顾沧赫,Saros,周文星。 任谁看都很像一家三口。 纪庭强行掰过他的脸让他不要再看了,但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往那个方向扭头,直到车子彻底驶离。 “没事。”司慕说道,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 “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画面却是刚才落入眼中的最后一幕: Saros向周文星伸出手要抱抱,周文星弯腰抱起了他。 司慕把手肘架在车门上,一只手按住额头,把眼睛笼罩进阴影。纪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出他呼吸间带着细微的颤抖,竭力地忍耐着什么。他全身都绷得很紧,手上的青筋因用力而突出,仿佛一放松就会全部崩盘。 不知过了多久,司慕伸手摸向包里。 纪庭一直在注意着他,看到他要拿东西,按住他的手问道:“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药。”只有一个字,但能听得出声音紧涩,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发出来。 说实话,纪庭很不想给他药。除了日常吃的控制酒精依赖的药之外,司慕会随身携带安定类药物用于快速缓解急性症状。这类药有很强的成瘾性和依赖性,只能短期、小剂量的服用。 纪庭原本的治疗方案是通过安定先帮助他度过最难熬的时期,直到抗抑郁药开始起效。但司慕从不认真配合,一发作就吃安定,其他药后续想起来了就吃,想不起来就算。 他从包里翻出药,倒出一片递给司慕。 司慕颤抖着手接过来含在舌下,声音因痛苦而嘶哑:“再给我几片……” “你疯了!”纪庭立刻盖上盖子要把药收起来,但被司慕按住手腕。 “求你了……一片不行,真的不行。” 如果遵照医嘱按正常剂量吃,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成瘾性,他不知道司慕私自增加过多少剂量,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经历过多少心理上的折磨。 司慕太痛苦了,但纪庭现在除了给他药帮不了他任何。在对自己的强烈谴责中,他打开了盖子,却一个没防备被司慕猛地抢过,胡乱地倒了一把塞进嘴里。 那数量看得纪庭心惊肉跳,声音不自觉拔高:“司慕!!!” 司慕把药还回去,重重地靠进座椅,空洞又绝望地等待药物起效。 车已经驶上机场高速,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纪庭眉头紧皱,密切关注他的反应。 所幸,大剂量的药没让他等太久,很快一股熟悉的放松感和舒适感从脑海深处蔓延开来,他不再紧绷,刚才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无法再引起他强烈的情绪反应。 只是他变得有些迟钝。到了机场后纪庭让他下车,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哪里,迈开的第一步就差点摔倒。 纪庭让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找行李推车来推行李,不然没法儿扶他。司慕拒绝了。 “不用扶我,我没事。”他的声音带着极其不正常的镇定,仿佛刚才发作的那个人不是他。 纪庭没再坚持,药物能起什么效果他比谁都清楚,司慕现在的状态如同游戏刚开始时的无敌期,天塌了他都不会有情绪波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没事”。 但药效导致的肌肉放松让他走路不太稳,纪庭没有催促,跟在他旁边慢慢地走,托运,安检,找登机口。 机场很大,司慕走不了太久就需要休息,好在预留的时间足够长,他们走走停停,到登机口的时候还有一个多小时。 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司慕看了会儿窗外起落的飞机,然后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刚打开微博就推送了一条最新消息: 「Vesper集团CEO顾沧赫今日携家人于生殖内分泌科问诊,或将喜得二子。」 图片上正是司慕看到的那幕,周文星抱着Saros,顾沧赫站立于一侧垂眸看着他们。 确实是最新消息,评论还只有几条,都是恭喜他们的。 原来顾沧赫已经是CEO了啊,司慕脑子里蹦出这么句话。 随后他碰了碰纪庭,拿着手机给纪庭看:“你看Saros笑的好开心。” 他是笑着说的,但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双眼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纪庭笑不出来,沉默着关掉他的微博。 他被这动作搞得愣了一下,以为纪庭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药物让他情感钝化,体会不到原本应有的尖锐的痛苦,只能通过对表情的解析来判断对方的情绪,尽管这十分不准确。 纪庭没回答,他正在心里计算药效的时间,距离吃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那一把药按照最长的持续时间算能维持12小时,而机舱密闭狭窄的环境很有可能会让司慕因感到不适而导致药效提前结束。 他们的航班最少要飞18个小时,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司慕都会在飞机上迎来比用药前更严重的情绪反扑。 他叹了口气起身,赶在登机前去趟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看着镜子,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司慕的,司慕现在是没事了,他倒是开始焦虑了。 心神不宁使得他在飞机上也睡的很不安稳,模糊间听到司慕起身的动静,于是半睁开眼问他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我去趟洗手间。” 机舱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司慕的表情,但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纪庭放心了,继续睡过去。 谁知这一觉再醒就是飞机落地。 巨大的冲击力惊醒了他,睁眼的一瞬间他冷汗下来了。 纪庭立刻扭头查看司慕的状态,完全没事,和登机前一模一样。 “怎么了?”司慕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飞机还在滑行,噪音干扰了纪庭的思绪:药明明在他包里,他就算睡的再沉,司慕拿药也不可能不惊动他。 “你什么时候——”话没说完,纪庭顿住,忽然反应过来。登机前他去了趟洗手间,包在司慕手里,那时候药就被司慕藏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明知道司慕已经成瘾还敢把药明目张胆地放在他手上。 他恼怒自己的粗心大意,看司慕像个正常人一样收拾东西、起身、拿行李,更觉得愧疚。 “走了。”司慕拉了纪庭一把。 下了飞机,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司慕的安全感稍稍回归。 扑面而来的空气让司慕不禁打了个寒颤,两国温度其实没差太多,但纪庭还是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司慕没拒绝。 连吃了两次药,下丘脑的体温调节功能被抑制,他确实很冷。 第5章 第 5 章 五天前。 活动结束的第二天,顾沧赫的朋友们张罗着要给他开庆功宴,他本不想去,但不去又未免显得太过清高,只得同意。 临出门前一直带Saros的阿姨忽然叫住他,跟他说Saros最近情绪不太好,爱吃的菜也不吃了,爱玩的玩具也不玩了,每天就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画画。 顾沧赫没太在意,Saros之前也总是这样独自画画,一部分原因可能是继承了司慕的画画天赋,另一部分原因可能是Saros独特的情绪排解方式。 但他还是走进Saros的卧室去看了看,但这孩子画画时异常专注,喊他几声都没反应。 “Saros。”顾沧赫走过去,蹲到他旁边看他画。 他很缓慢地偏过头,目光有些机械地转到顾沧赫身上。 “爸爸,怎么了?” 顾沧赫轻蹙眉头,这反应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又看了看画,跟以前画的内容没有太大差别。他抽出Saros手中握着的画笔,把他转过来面向自己,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呀,”Saros懵懵地看着他,打了个哈欠。 “我困了,爸爸。” Saros还没有分化,顾沧赫无法精确地通过信息素来判断他是否有异常。他想着也许是成长发育导致的情绪不稳定,正好马上到该体检的日子了,到时候再去全面地检查一遍。于是他把孩子抱上床睡觉,轻轻退出卧室。 由于这个小插曲,庆功宴他晚到了一会儿,推门进来的时候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私下聚会,他没有再穿挺括精致的深色西装,换了一件带有暗纹的棕色休闲外套,里面的假两件条纹衬衫随意地塞进裤腰,脚踩白色帆布鞋,看起来复古又随意,俨然一副大学校草的样子。 起哄声瞬间掀翻房顶,顾沧赫漫不经心地笑着,对这种起哄习以为常。他单手插兜,主动自罚三杯,引得众人又是鼓掌又是吹流氓哨,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松弛,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真不愧是顾少,这么大个集团,这才几年,马上就要全盘接手了。”说话的人是李岩,他的发小之一,已然喝的神智不清,歪倒在椅子上,说话都大舌头。 顾沧赫也没少喝,但他还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笑着跟李岩碰了下杯,说道:“省省吧你,房地产大亨,少来恶心我。” 坐在李岩旁边的是他的Omega孟寻,正跟另一位Omega凑在一起八卦。 “你还记得司慕吗?咱高中同学,毕业出国那个。” 酒精没有影响到顾沧赫的听觉,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司慕”两个字,又或者说其实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都能迅速且敏锐地捕捉关于司慕的一切。他停止了和李岩的闲聊,注意力集中在两位Omega的对话上。 另一位显然对这件事毫无兴趣,没有惊讶,没有接话,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我那天去医院做孕前检查,好像看到他了,但不是很确定,毕竟好多年没见了。” 顾沧赫眼神微动,忽然想起活动结束时他抱着Saros上车,Saros无意间说了什么。当时没听清,但现在回忆起来,似乎说的是……Daddy? 他猛地抬头,把李岩吓了一跳,用眼神问他怎么了。顾沧赫摇摇头,继续听他们说话。 可惜的是,那人对这则八卦完全没有聊下去的**,随口应道:“他也得有28了,怀孕不稀奇。” 孟寻想想也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打算聊点别的,谁知旁边突然来了句:“哪个医院?” “?”孟寻扭过头,发现居然是顾沧赫问的,有点惊讶,询问的目光投向李岩。 其实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李岩也有点意外。司慕和孟寻是高中同学,但和李岩他们是发小,关系很好,后来司慕出国联系才渐渐少了。孕前检查那天李岩也去了,但并没有看到司慕。 李岩给顾沧赫报了医院名字,凑到他旁边小声说:“很大的可能是可看错了。” “没事。”顾沧赫垂眸喝酒,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就是很久没见过他了,随口问问。”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导致后半场顾沧赫兴致都不是很高,他借口最近太忙有点累,没有跟着续二场,让他们把账记在他名下,他全场买单。 回去的路上顾沧赫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下中心医院的Omega生殖内科最近有没有一个叫司慕的住过院。 助理效率很高,很快给他回了消息。 不过结果让人遗憾,Omega生殖内科属于特殊且极度**的诊疗,信息保护级别很高,访问和查询受到严格的限制,如果没有正经理由是无法探查的。 顾沧赫无声地点点头,挂了电话。 确实没有正经理由,他连亲属都不是,实在没有资格问这些。 到家的时候Saros已经睡了,卧室灯还亮着,他本想把夜灯关了,没想到开关很轻微的声音都能惊醒Saros。 小孩子睡眠怎么会这么轻? 他走到床边抱起Saros,打算明天就带他去体检,省的夜长梦多。 Saros被吵醒后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神情呆愣,像没睡醒的样子,他被Alpha爸爸的信息素包围,却没能获得安全感。Saros已经10岁了,依然习惯把自己卷成胎儿的样子蜷缩在顾沧赫的怀里。 顾沧赫知道Saros现在需要的是Omega爸爸的信息素,可他毫无办法。他们当初回国的时候很匆忙,甚至没有一件带有司慕信息素的物品或衣服。 他拿了条毯子盖在他们身上,拍着Saros的后背哄他睡觉,但Saros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没有丝毫要睡觉的意思。 犹豫良久,顾沧赫问出了扰乱自己一晚上的问题,声音轻柔低缓:“Saros,爸爸问你,你昨天是不是看到Daddy了?” Saros没有回答,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Saros已经睡着,忽然感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 得到肯定答案的瞬间,顾沧赫怔住了,随后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迅速充斥胸腔,心跳逐渐加快。 他抱着Saros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直到Saros不舒服的动了动才回过神。他松开手臂,Saros从他怀里爬出来,走到书桌前看Ipad。 顾沧赫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拿出手机和助理确认明天的行程,打算直接去医院找人。很晚了,助理依然尽职尽责,很快回复他之后的五天行程无法改变,他需要出国参加几个很重要的会议。 活动虽然成功举办,但离他正式上任还有一段时间,他依然要受制于人,听从父亲的安排。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司慕还是要被他往后排,说不难受是假的。 不见到也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司慕很可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但最让他担心的是司慕去看生殖内科这件事,是怀孕了?还是生殖腔没恢复好又发炎了? 司慕的身体不好,却几乎从不去医院,能让他主动去看医生,问题多半已经很严重了。顾沧赫脑子里很乱,去叫Saros睡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Ipad上的东西,语气没控制好,有些严厉: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着一把拿过Ipad熄了屏。 这下倒好,也不知道是话还是动作刺激到了Saros,Saros瞬间尖叫起来,想要抢Ipad。 “还给我!那是S的画!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孩子刺耳的哭喊声像针似的扎进顾沧赫的耳膜,他本就心烦意乱,实在没心情安抚Saros,拿着Ipad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助理来接顾沧赫,一夜没睡他头晕脑胀,上飞机前才想起来早上忘记去看下Saros。 到了B国后,顾沧赫紧锣密鼓地开始为期五天的工作,期间管家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到。他已经让人把Saros送到太爷爷太奶奶家了,想来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没回电话。 发现不对是在第五天,他终于结束了全部的工作准备回国,候机的时候他随手翻了翻朋友圈,居然看到了他爷爷奶奶的旅游照片,而九宫格里没有一张有Saros的身影。 顾沧赫立刻给爷爷打了电话。 那头过了很久才接通。 “喂?”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放松愉快。 “爷爷,Saros呢?” “不是在家吗?” “我不是让他去您那边了吗?”顾沧赫着急道。 “他说想在家待着。” 顾沧赫差点儿没被这一老一小气撅过去,“那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你电话也得能打通啊。”爷爷悠哉道。 顾沧赫自知理亏,讪讪地挂了电话后,立刻给管家打了一个。 管家立刻就接了,仿佛就在等他。 “顾先生!”管家语气焦急。 “别急,Saros这几天的情况全部告诉我。” 第6章 第 6 章 顾沧赫低沉稳定的声音起到了良好地镇定效果,管家于是把这五天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做了汇报。 第一天管家按照顾沧赫的吩咐叫来司机,打算把Saros送到太爷爷太奶奶家,但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Saros,最后还是保姆耳尖地听到衣柜里有细微啜泣声,才发现Saros躲在衣柜里,怎么叫都不出来。没办法,管家只好给顾沧赫的爷爷奶奶打电话,告知他们Saros暂时不想过去。 顾沧赫皱了皱眉:“他一天没吃饭?” “是,Saros不肯吃饭,所以我晚上叫了医生过来给他开营养液,但他不怎么喝。” 第二天Saros还是待在衣柜里不出来,管家本想着不出来就算了,反正衣柜空间很大,在里面吃喝玩乐都不成问题,但是—— 顾沧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爸妈来了?” 管家沉默片刻,低声答道:“是。” 顾沧赫闭了闭眼,隐忍地吐了口气,没再听后面几天的事,直接挂了电话。 按照顾沧赫原本的人生规划,他和司慕大学毕业后是要出国定居的,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司慕不用再每天提心吊胆地害怕父母的责骂和嫌弃,他们可以平凡普通但快乐的生活。 Saros的到来其实没有打乱这一切,只不过是把计划提前,并无大碍,他们也真的无忧无虑地在A国生活了五年。 直到某一天,顾沧赫清楚地记得是司慕生日当天。司慕由于怀孕生产,比顾沧赫晚上了一年学,那天司慕有课要去学校,于是他趁此机会和Saros精心筹备了生日惊喜准备给司慕庆生。 但司慕什么也没等到。 他回家的时候,屋子里安静地诡异,墙壁上闪烁着“生日快乐”的光芒,顾沧赫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旁边堆满五颜六色的气球。 司慕想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生日惊喜?先把气氛搞得很Down,然后由Saros穿着玩偶服从某个房间冲出来大喊Happy Birthday? 他弯了弯嘴角走到顾沧赫旁边,小心躲开气球坐下,免得踩爆惹Saros不高兴。 “怎么了?”司慕伸出手覆在顾沧赫的手上。 司慕顿了一下,因为顾沧赫的手很冰。 可顾沧赫的手从来都是温热的。 司慕渐渐升起不安,不禁握紧了他的手,“到底怎么了?” “Saros,”顾沧赫沉默片刻,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被带走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司慕感觉自己的血液也逐渐凉了下来,可能比顾沧赫还冰。 “我爸妈。” 司慕脑子发懵,身体无意识地晃了晃,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个消息。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司慕终于回过神儿来,第一想法居然是还好Saros不是被自己的父母带走的。 他垂眸看着地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声音沙哑:“那你呢?你……走吗?” 顾沧赫喉结上下滚动,如同被哽住般说不出话,良久,他点点头。 “噢……好。”意料之中,司慕也点点头,想站起身,却因为坐了太久而膝盖酸软,“你什么时候走,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司慕,”顾沧赫手覆在他的膝头帮他轻轻按揉,语气郑重,“跟我回去吧,我能保护好你。” 司慕扯了下嘴角,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但也不确定,“没关系,你们回去吧,我在这边习惯了,你保护好Saros就行。” “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知有关Saros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我保证处理完立刻就带他回来。” 司慕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有种预感,他们应该是回不来了。 他时常会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笑,要了他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说带走就带走了,他既不敢要回来,也不敢问为什么。 如同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每他想要什么东西时,或者弟弟抢了他很喜欢的东西他想要回来时,父母的声音就会像魔咒般在耳边响起: “你也配?” “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抢走怎么了?能给你吃给你穿就不错了,放在以前你这种人生下了是要被拿去卖的!” …… 司慕慢吞吞地上楼,最近总是阴雨连绵,生产后他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每逢这种天气他全身骨头都疼。 他想,父母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不配得到好东西的,偷来的这五年的快乐,可能要他余生来奉还了。 就这样,Saros被带走了,顾沧赫离开了。 起初顾沧赫并不知道Saros被带走的真实原因,他一回去就被安排进各个公司熟悉业务,完全没时间调查。 渐渐的他发现不对劲,他完全是在被按照接班人的标准来培养,可接班人早已定好是弟弟顾沧言。 某天他提前下班去了趟父母家,打算问清楚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按响门铃就听到里面传来Saros的哭喊声,管家脚步匆匆的赶来开门,一脸欲言又止。 顾沧赫本想问问怎么回事,但Saros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很着急,直接越过管家冲进客厅。 Saros正躺在沙发上,白嫩嫩的手臂上插着针,看到他后哭声忽然停了下来,随即瘪了瘪嘴,眼睛里泛着泪花委屈地喊爸爸。自从和Saros回国后,顾沧赫经常能从Saros的眼睛中看到司慕的影子,他因此格外见不得Saros哭,每一滴眼泪都像从他心头滴下的血,带着无法忽视的尖锐的痛。 “你们在干什么!”顾沧赫走近才发现那针竟然是用来抽血的,瞬间暴怒。 正要把针拔下来时,顾广白开口了。 “如果你不想让Saros再挨一针的话,就不要拔。” 顾沧赫手停在半空,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几秒后他抬起头,血红的双眼盯着顾广白,一字一句:“你想干什么?” “跟我来书房。” 原来,几年前顾沧言患上了急性信息素髓源枯竭症,急需匹配的骨髓,国内的所有亲属都做了匹配测试,但匹配度都不理想。 本来孩子被保护的很好,没有人知道Saros的存在,直到有一次国内的朋友来找顾沧赫聚会,意外碰见了Saros。在朋友带朋友的局里,闲杂人等不少,被嘴碎的一传十十传百的把消息传回了国内。父母因此知道了Saros的存在。 于是Saros就被带回了国去做匹配,没想到竟然匹配上了,但由于他还小,还处在发育期,无法满足一次性移植的条件,只能通过长时间的抽血来暂时延缓顾沧言的病情,直到找到合适的捐献人。 “他是我的孩子,你做这些的时候问过我吗?!”顾沧赫低吼道。 “问了你你会同意吗?”顾广白平静地开口。 顾沧赫顿住,好一会儿没说话。是啊,他不会同意的,Saros这么小就离开了司慕,本来就缺乏安全感,这种情况下他是更不可能让Saros当血包的。 顾广白仿佛知道他不会同意,没等他回答,又问:“那沧言怎么办?” 这回是长久的沉默。 Saros的哭声早已停下,书房里只能听到窗外的杨树哗哗作响,扰的顾沧赫心绪不宁。他一会儿在想顾沧言,一会儿在想司慕。 无论从亲情还是伦理上来说,弟弟这边都无法放弃,但他不敢想不放弃的后果,如果司慕知道Saros被抢走是为了给人当血包…… 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顾沧赫浑浑噩噩的下楼,Saros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低头看着Saros泛青的手臂,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砸到上面。 他慌乱地擦去,动作惊醒了Saros,Saros睁开眼睛,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小小的手就已经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泪,用稚嫩的嗓音安抚他: “爸爸别伤心,我已经不疼了。” 顾沧赫点点头,把紧紧他抱进怀里, “我们回家。” 第7章 第 7 章 挂了管家的电话后,顾沧赫给顾广白打了个电话。那头刚一接通,顾沧赫立刻急躁的发问: “你们到底要抽我儿子的血抽到什么时候!上礼拜不是说过是最后一次了吗!” “沧赫,你这么沉不住气,我要怎么放心的把Vesper集团交给你?” “那就别给我,让顾沧言从病床上爬起来接!”顾沧赫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低吼声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放心,我只是带他去做例行检查,你不用紧张。” “体检我会带他去,不劳您费心。” 说完就打算挂电话,却又被喊住。 “Saros的体检报告我拿到了,你抽时间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他怎么了?” “信息素感知减弱。” “那是什么?” “我简单问了一下医生,说是因为大脑信息素处理中心的疲劳或者心理创伤导致的接收障碍。” 顾沧赫挂掉电话,闭了闭眼,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 起飞前他让国内的助理安排好时间,他要一下飞机就带Saros去医院,他不能接受Saros头顶悬着炸弹,他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和解决办法。 *** 第二天早上,顾沧赫下了飞机,助理来接他,上车后发现不止Saros,周文星也在。 “你来干什么?” “顾叔叔让我来的,让我们一起带Saros去医院。”周文星说话很温柔,不急不缓,让人不好发火。 Saros也很喜欢他,每次见面都想要他抱。顾沧赫不喜欢他和司慕的孩子亲近别的Omega,也担心司慕知道后会难过。虽然司慕应该不会知道这些。 “Saros,坐好。”顾沧赫没接周文星的话,对歪靠在周文星怀里的Saros说道。 Saros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了他的话刚要起身,被周文星轻轻按住肩膀, “他不舒服,让他靠一会儿吧。” 路上,车内寂静无声,直到车缓缓停到医院门口,助理出声提醒:“顾总,到了。” 下了车,Saros本来走的好好的,到了大门处可能是闻到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顾沧赫连哄带骗的也不行,最后还是周文星伸出双臂,声音轻柔:“Saros,我抱你进去好不好?” 医院内部肃穆冷清,Saros紧张又害怕,目光游移地张望了一会儿,最终寻求安全感似的扑到周文星怀里。 谁也没听到不远处相机“咔嚓”一声轻响,看似温馨的画面就此定格,并且一路冲上热搜榜首。 信息素内科。 “目前检查结果没有发现明显器质性异常,但这孩子有点贫血,回去可得好好补补。”说着医生放下检查结果,开了一个心理测试的单子,“以防万一,补做一个测试吧。” 测试结果很快出来,实时地传送至医生的电脑。 医生带着眼镜盯着电脑,喃喃念出复查结果:“阳性……” 说着又透过镜片看了看Saros,纳闷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信息素感知减弱。你们经常在他面前吵架?还是工作太忙了不怎么关心他?” 顾沧赫愣了一下,想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但被周文星抢了先。 “怎么了医生?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治?” 焦急的三连问让医生觉得他们也不像是对孩子疏于关心的家长,于是更加奇怪,但还是耐心解释: “信息素感知减弱一般是被标记过的人才会得,核心症状是感知不到标记联结。”说着看了看周文星,“你平常工作很忙?这孩子是不是从你孕期起就很少得到你的信息素?” “我……”周文星嘴巴动了动,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医生没管他,继续说自己的:“孩子目前的症状表现为感知混乱扭曲,情绪波动大,容易应激,对家人情感疏离麻木,无法从信息素交流中获得愉悦和安慰,经常会感到焦虑、愤怒和挫败感。 “我先给孩子开点药,但最主要最有效的解药还是家长的关心和爱。” 回家的路上,顾沧赫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给Saros再多的信息素都起不到安抚效果,原来Saros早就生病了,时至今日才被诊断。 如果是司慕,他一定早早就能发现Saros的异常,或者说,司慕就不可能让孩子有机会生这种病。 Saros跟在自己身边又是当血包又是生病,从阳光开朗变得沉默寡言,吃尽了苦头,顾沧赫简直没脸再见司慕。 “沧赫,我跟你们回去吧,你平时工作忙,我能帮你照顾Saros。”周文星说得很恳切,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照顾Saros才这么说。 放在平时顾沧赫想都不想就会直接拒绝,但现在他犹豫了。片刻后,他问Saros:“你想让文星叔叔照顾你吗?” Saros无声地点点头。 顾沧赫沉默良久,对司机说:“直接回家吧。” *** 正如周文星说的那样,顾沧赫真的很忙。 眼下Vesper集团正处在CEO换任过渡的关键时期,一点小动荡都会被无限放大,各种新闻满天飞。 和从小被按照接班人培养的顾沧言不同,顾沧赫此前和司慕一样学的艺术专业,说到底是头一次接触集团的管理、运营等等,即使骨子里自带做商人的天赋,但短时间的加急培训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Vesper集团奢华霸气的大楼里,顾沧赫正在加班加点的处理各种谣言。 其中花费顾沧赫时间最多、影响最严重的传言是说Vesper集团之所以更换CEO继承人,是因为顾沧言曾秘密抛售个人持有的公司股票,并利用其影响力进行内幕交易。 顾沧赫以前从没见识过这个行业的黑暗,看到谣言的时候气笑了,觉得散布谣言的人真是个没脑子的,Vesper集团由顾家绝对控股,说白了就是自家公司,顾沧言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吗? 顾沧赫思维中带着搞艺术人特有的随性散漫,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本觉得这么愚蠢的谣言根本不用去管,没有人会相信。没想到几天后,公司股价动荡,引发了股东集体诉讼和证监会调查。 无数个无聊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顾沧赫前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后脚就被秘书叫住: “小顾总,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您的花边新闻,您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顾沧赫烦不胜烦,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 “你们看着办吧。” 连续几个月的加班加点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顾沧赫回到家,Saros已经睡了,周文星坐在沙发上抱着IPad在画画。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司慕。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着周文星想起司慕的瞬间,他立即把这想法抛之脑后,例行公事般的问了一句Saros今天的情况。 “还不错,比前段时间稳定多了。”周文星放下笔,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又说道,“对了,Saros今天说想去参加A国冬令营。” 顾沧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太远了。” 周文星似是早知他会拒绝,拉他在沙发上坐下,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稳:“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让他适当参加一些集体活动对病情有好处。” 顾沧赫皱了皱眉,还是想拒绝,周文星又接着说道: “年底了,集团事情很多你肯定会更忙。而且画廊不是还打算办一个跨年展吗,我这段时间如果要投入准备,可能也会疏于对Saros的照顾。所以我的建议是不如让他去参加冬令营。” 最终,周文星成功说服了顾沧赫,他按照Saros的要求,赶在报名截止期限前给Saros报一个艺术营。 本想着直接把Saros送到A国,但年底工作太多,时间实在不允许,顾沧赫只能把Saros送到机场,像个老父亲一般千叮咛万嘱咐在A国有任何问题都要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这话从报名起就已经跟Saros说了无数遍,每次Saros都是乖巧点头,从未流露过任何不耐烦。 “好啦,快到时间了,等会儿该赶不上飞机了。”周文星在旁边轻声提醒。 Saros跟背着书包,小大人似的跟他们挥手:“爸爸再见,文星叔叔再见。”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顾沧赫目光一直牢牢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小不点儿,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