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前男友抢婚了》 第1章 教堂抢婚 “苏先生,你这次缴纳的住院费在补缴欠款后,余额只够维持到下个月五号。” 护士语气柔和,但窘迫事实不会因为她的善心而好上半分。 “夏先生现在生命体征的维持,完全依赖呼吸机和营养泵等设备。所以请务必在此之前准备好下期的费用。” 苏愿埋着下巴,站在人声嘈杂的公立医院走廊,像只错误降落在市区中心的鸟。 他微微点头,轻声应下,“谢谢,我这次一定会按时缴纳住院费。” 护士离开,苏愿推开六人病房的门,安静了些,胸腔里还是阵阵嗡鸣。 他坐到靠窗的病床旁,伸出手,握住病床上人的手,“爸爸,我要结婚了。” 说完,苏愿顿了顿,补充道:“你放心,不是和他。” 走出医院,苏愿站在广场上昂头看着被吹落的金黄银杏叶。像成群的蝴蝶朝他涌来,躲闪不及。 他不愿意结婚,更不愿意在秋天结婚。 秋天是属于他和裴行的。 苏愿自私地想着。 可这已经是没有裴行的第三个秋天,也不再是允许他自私的年纪。 * 圣索菲亚大教堂,苏愿站在圣坛上,精致剪裁的纯白西装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只孤零零的鹤。 和前排长椅上虚与委蛇,曲意逢迎的政商大人物不同,后排的年轻面孔各个表情精彩纷呈,聊着两位新人在大学时期的八卦。 “哎,我想过会参加苏愿的婚礼,但还以为他会和裴行呢。” “谁不知道当初苏愿嫌弃裴行太穷,跟人分了手?现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诶,你们说,苏愿会不会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有人翻了个白眼,“楚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豪门,嫁进去就是豪门贵太。” “不过,楚飞不是直男吗?” 不知是谁问了句,几人一时安静下来。 好似深思熟虑般,有人开口了,“能跟苏愿结婚,直男也愿意吧。”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却似乎达成了某种心昭不宣的默契,齐齐点头。 “也是,那可是苏愿。” 所有人的视线和摄影师的镜头一样,牢牢定格在苏愿的侧脸上。坦诚、直白和毫不掩饰。一场婚礼似乎是苏愿最好的相框,可以让那些平日里闪躲的目光,此刻能光明正大地落在他的身上。 苏愿微垂着眼,在白色长毯尽头的木门被偶尔推开时,他都会望过去。 背着光,看不清走进来的是谁。他想要努力看清,却只得到失落的答案。 「我要是也被逼和别人结婚怎么办?」 「我就去抢婚。」 只是一句玩笑话,不会来的。 * 教堂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跑车。 教堂钟声传来,好似在催促驾驶座上的人。 终于,裴行推门下车。 从湾区到淮城,12个小时的飞行,他从未有过一丝退意。可现在越近,他却感觉这段路越长,仿佛走不到尽头。 “抱歉先生,仪式已经开始了。”教堂门口的工作人员提醒道,“请从侧门进入,否则会打断新人的婚礼。” 这句话,像是给手.枪拨下保险栓。 裴行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了门。 光线像是成堆的白色蝴蝶往教堂涌进。满座的人朝他看来,被打断的神父眯了眯镜片后的双眼,望向走来的高大男人。 裴行没有顾及周遭的异动、惊讶或质问,一步步走向神坛,那个在梦里出现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在他眼前逐渐清晰。 时间在苏愿身上是钻石的完美切面,两年只是轻转了角度,光彩依旧。 这个瞬间,裴行的心跳在暂停后,又急速、近乎是疯狂地跳动,因愤怒而驱使双腿的沸腾血液,却又在此刻凝固,将他困在圣洁的台阶下动弹不得。 而苏愿却是这么真实地在他眼前。 真实到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真实和幻觉的边界,在苏愿见到裴行时再次模糊。 他好想开口问问众人,他们是不是能像自己一样看见对方,生怕又是一个幻觉。他凝视裴行的双眼泛红,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裴行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 被打断的婚礼,沉默的对峙,直到神父开口二人才得以解脱。 “这位先生,如果你是前来庆贺的亲友,欢迎你的入座。” 裴行的手缓缓松开,看着神父,余光却始终落在苏愿脸上。瘦了,那张让人不舍得说出一句责备的脸,此时脆弱得像是芍药花瓣,轻轻一碰就会掉,也受不住他的眼神。 那些准备好的刻薄话语,在见到苏愿的一刻被他全都作废。 包括这个婚礼。 裴行伸出手,握住苏愿纤细的手腕,在倒吸气的惊呼声中,转身走向明晃晃的尽头,黑色风衣消失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 他忽然有点后悔把车停得太远,孤注一掷的决心让他的脚步又急又快,被拽着的人似乎有些跟不上,踉跄了好几步。 可裴行没办法停下来,停下来就意味着失去。 他不能再失去苏愿。 上车,锁门。 裴行再一次试图找回一丝声音和理智。或许他们可以像故友重逢那般,耸肩、打招呼,再说出下次再见的虚假寒暄。 苏愿的眼睛里盈着泪,薄薄的嘴唇像每次伤心时那样抿着,嘴角微微下压,只要不哄就会再下一刻眨眼落出眼泪。 裴行安静地注视着苏愿,将希望寄托于看过无数双代码的眼睛,让它能够替自己找到一个适合的开场白。可这双眼睛只是那么蠢笨又贪婪地一遍又一遍看着苏愿,仿佛在弥补过去两年的空缺。 两年了,苏愿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可以让人毫不犹豫就为他放弃一切的脸,依旧清纯漂亮,那些小脾气和天马行空很轻易就让人包容,想要再努力一点跟上他的思绪。比从前更瘦,头发的长短没变,垂在脸侧,想为他挽至耳后,哪怕只是一个蹩脚的触碰他的借口。 淡色的双眼澄澈,像他们曾经跳入的溪水,只恨不能溺死在里边。 所以当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你,说出「分手」时,那种绝望和恐慌,才会像潮汐一般在无数个深夜反复袭来。让人窒息、挣扎地想要摆脱,却只会越陷越深,仿佛永世不得解脱。 裴行在苏愿眨眼落下的眼泪里,又死了一遍。 “你怎么才来啊?”苏愿攥着拳头捶打着他,“你知道不知道,我差点就和别人结婚了...!” 苏愿惯用的倒打一耙,将裴行从沉溺的漩涡中拯救,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依旧是他们交往四年里的一个寻常午后。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 这个事实令裴行的脸立刻沉了下去,静了一秒,厉声道:“苏愿,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苏愿总是毫不费力地迷惑着他,让他生出这个人还爱着自己的错觉。 苏愿眨了眨眼,“哦,那你抱我干什么?” “......” 裴行看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苏愿,又看向自己紧紧握着他腰上的双手,缓缓放下。 后视镜里,楚家已经回过神,大批安保正往外蜂拥而至。 裴行放下苏愿,系上安全带,驱车离开。 淮城一号环海公路,右侧便是阳光下的蔚蓝大海。 就连吻过海面的风都是自由的,毫无章法地吹走一切,吹来副驾驶座身上的淡淡茉莉清香。 四年里,裴行想过很多次买了车,载着苏愿在这条马路上开过时的画面,想苏愿会开心地在放哪首歌。 当然可能什么歌也不放,苏愿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待在一起的房间里只有清洗笔刷的水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可在他赶来教堂开在这条环海公路时,梦中的海依旧在这里,副驾驶却空无一人。 裴行瞥向后视镜,苏愿将脑袋放在半开的车窗边,海风把他的长发向后拂去,像被吹散的云。 裴行收回眼,一路开到隐蔽的庄园酒店门前。 他将车钥匙递给泊车门童,绕到副驾驶。苏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隔着窗户玻璃看着他。 裴行冷着脸,拉开车门,弯腰解开他腰间的安全带,“下车。” 裴行转身走了两步,似有所感,回头看去,苏愿还是不动。 苏愿此刻的举动,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根本就不想跟自己走。 而这个解释,令裴行有些火大。 “你...” “脚疼。” 裴行的眉心解开,随即又拧得更深。 他蹲在苏愿腿边,看着那从白色西装长裤裤脚处露出一小截纤细脚踝,“扭到了?” “不是,”苏愿摇摇头,“你刚刚拉着我走太快啦。这鞋子好不舒服。” 裴行呼出口气,昂头看着苏愿,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苏愿抿了抿嘴唇,无辜又坦荡,“背我嘛。” 裴行冷笑一声。 把我甩了,和别的男人结婚,还要我背? 五分钟后,重叠的人影从灌木丛旁经过。 苏愿伸出手指,戳了戳裴行的肩膀,“你稍微弯一点腰嘛,挺得太直我还得使劲儿搂着你,有点难受。” “......娇气。” 裴行背着苏愿,弯下腰。 * 很开心地又开新文啦,10.14日存稿22章, v前21点随榜更,v后日更,如果大家喜欢请点点收藏,可以让脉脉更快更新~ 食用指南: 1.典型脉脉家小情侣配置:高大英俊溺爱帅攻X嘴硬嘴甜永远被爱漂亮受; 裴行嘴硬不过一秒,身体诚实(如上文);心心有先天性心脏病,是努力生活的漂亮宝贝。 2.二人「暧昧」「热恋」「分手」会分成三部分插叙,过去插叙部分会在章节后用缩写P.标明; 3.破镜重圆,酸酸甜甜;两个相爱的人一点点试探和靠近; 谢谢大家的支持,脉脉爱你~[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教堂抢婚 第2章 酒店对峙 苏愿趴在裴行的背上,看着他的发顶,仿佛在做梦。 不过梦里的裴行不会像从前那么对他。 裴行很冷漠,他一靠近就会消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回来。然后留他一个人被困在噩梦里。 一个他亲手造就的噩梦,失去裴行似乎只是最轻的代价。 长长的走廊铺了厚实的地毯,走起路来没有声音。苏愿开始发慌,害怕自己的得意忘形,又会成为一个新的噩梦。 “能走了,”他说,“放我下来吧。” 握住他双膝的手松开一只,却用手臂固定着他。 裴行拿出房卡开门,“走到门前了说,好人都让你做了是吧?” 苏愿噎得说不出话,被轻轻放坐到沙发。 他环视四周这个坐落在海边的复古南洋风格别墅。露台窗帘缓缓打开,午后的光越过海面落在地毯上,和他无处安放的双腿,此时局促地并在一起。 余光里,裴行在客厅中间站了会儿,很快走进卧室。水声响起,裴行走了出来,苏愿低下头,继续当鸵鸟。 “去洗澡。”裴行看着他身上的白色西装,“把这身衣服脱了。” 鸵鸟抬起头,“那我穿什么呀?” 裴行在落地窗旁的书桌坐下,打开笔电屏幕,头也不回道:“浴室里都有。” “哦。” 苏愿踢掉鞋子,慢吞吞地往浴室走去。 裴行手边的电话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助理在电话那头确认晚些时候的行程,询问他是否需要再检查演讲稿。 “不用。” 裴行走到沙发边,看着那双白色皮鞋的鞋码。 小了一号。 他提起鞋子,扔进垃圾桶。 “把热着的菜端过来。” 浴室里,苏愿看着浴室里的用品。电动牙刷、剃须泡沫、须后水...似乎裴行已经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 浴缸的水放好,苏愿顺手拿起一旁的绒毛发带圈住头发,躺进去。水温刚好合适,沐浴露也是他常用的那款。 可越是这样,苏愿就越生不出勇气面对裴行。他自暴自弃地把半张脸都埋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边。 憋气会让他心率加快,但是可控的,这让他感觉很安全。 磨砂玻璃门外映出裴行的身影,他没有敲门,“苏心心,不许在里面玩憋气。” “咕噜——” “说‘没有’也没用,我听见你嘴里冒泡了。” 苏愿悻悻起身,拿起浴巾擦拭身体,穿上裴行准备好的衣服。 淮海大学的灰色文化衫。 不是他那件,是裴行的,很大: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肩上,一直盖到大腿;灰色棉质运动裤裤腿也不遑多让,在地板上拖成扫地机。 苏愿站在卧室门口,与正在将餐盒摆在桌上的裴行对视。 裴行把勺子放进鱼汤里,盯着他的裤腿,“不摔跤就不知道挽起来是吧?” “挽过了,”苏愿抬脚甩了下裤腿,“老是掉。” 裴行走过来,苏愿后退了几步,撑住门才没摔倒,“不要,我自己来。你这么凶。” 裴行停下脚步,看着他把裤腿一捞,夹在淤青发红的双膝间,一路小跑去到餐桌。 “你在浴室里拿膝盖撞浴缸了?”裴行皱眉。 苏愿在餐椅上盘起腿,“啊”了声,拂开贴在脸颊上的湿润发尾,“没有呀。为什么都没有肉?” 裴行眉心没有丝毫松懈,扫了眼桌上的凯撒沙拉、藜麦牛油果、桂花糖渍山药和鳕鱼汤,“你从前过了中午都不吃肉。” “现在想吃了,”苏愿咬了口山药,“有白米饭吗?” 裴行看了眼自己做的饭菜,打电话给酒店。 酒店的餐食送达,裴行拿起勺子,仔细检查每一道菜,再把它们放到苏愿面前。 苏愿舀了勺番茄炒鸡蛋,放在米饭上,很快吃光了一大碗。 “没人跟你抢,”裴行把纸巾盒推到他面前,“吃完你是准备上山打老虎吗?” 心脏病的缘故,苏愿总是吃得很少,肉类只吃海鲜、深海鱼和牛肉,蔬菜和水果吃很多,吃东西的速度很慢,像小蜗牛。 “手术做了?”裴行问。 这么大口吃饭,至少这代表着苏愿身体比以前要好了。 苏愿咬着勺子,双眼有些茫然,似乎用了很大力气理解这句话,“......做了。” 苏愿撒谎的时候,眼珠子会乱动,此时却很平静,裴行点点头,把汤放到他面前,“喝了。” 喝汤时,苏愿进食的动作又慢了下来,一勺勺舀起,最后盯着那块鳕鱼片看了会儿,才慢慢放进嘴里。像是在挑选过冬榛子的松鼠。 这样熟悉的反应,令裴行生出些安全感,和分开两年也不算太长的错觉。 他们在一起了四年,分开的时间只是两年而已。 两年,苏愿结婚了。 两股声音在脑子里吵架。 裴行再次想到站在圣坛上的另一个人,说好听点叫狗皮膏药,难听点叫楚飞的男人。 和苏愿结婚的男人。 “为什么结婚。” 他声音低沉,甚至听不出是个问句。 苏愿还在盯着汤里的鳕鱼片,好似在看一个陌生的朋友,自动忽略了裴行的提问。 裴行不满他的反应,却又只能将其默认为不愿谈论,笑了笑,“你喜欢楚飞?” 吃完鳕鱼片的苏愿像是终于回过神,抬起眼睫,呆呆地望着他。 裴行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自取其辱,都结婚了,总是会有感情的。苏愿将婚姻和爱情画上等号;在同性婚姻法通过时,少见拉着他去了嘈杂的市中心,参加了游行。 至于楚飞,就算他曾经是直男,只要和苏愿在一起,都会轻易的生出感情来。就像曾经的他自己。 他现在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问。 显得他和从前那些被苏愿拒绝过的男人一样没出息。 “是我问得太多了,你的确有权利不回答。”裴行抿了口咖啡,“作为你的前任有些好奇也不会太过分。” 苏愿听懂了这一句,缓缓摇头。 饭菜的热气散了,苏愿的脸更加清晰。他妈妈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国际影星,苏愿完美继承了那张脸,倔强又骄矜,还有因先天性心脏病,而带来的脆弱。 在撒娇和索吻时,会让人觉得是莫大的恩赐。 裴行再次忍不住想,那个人是不是也这么幸运,比他还要幸运。 他端起水杯,试图移开眼。 可没办法做到,因为苏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来?” “顺路,”裴行咬肌凸起一瞬,双手抱胸,“有个大学演讲。” 这个回答像是坠落的陨石,没有如地上的人们所愿的发光,只是生闷地、重重地砸向地面。 苏愿站在漆黑的坑底,找不到出路。 他掏出曾经裴行送给他的萤火虫,勉强照亮,说,“还以为,你是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裴行看上去满不在乎,“说过的话太多,你指的是哪句?” 萤火虫的尾巴眨着眼,微弱的光一闪一闪,晃得眼睛疼。 苏愿摇摇头,“没什么。” 他望向落地窗外的宁静大海,像是在替正在越冬的候鸟担心远方飘来的乌云。 “砰砰——!” 敲门声猝不及防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苏愿被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裴行紧随其后,收回伸出一半的手,轻声道:“是我的助理。” 门外,三助周维接到一助的电话,赶来酒店接老板去淮海大学参加演讲。 说来也奇怪,在湾区恨不得把一天掰开揉碎,当成48小时来用、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上楼顶喂鸟的老板,竟然会忽然改口接受邀约,还提前回国? 就算是母校,也不至于让他推了路演和杂志专访吧? 周维不敢多问,老板裴行在他眼中,就是如同他研发的AI那般精密;也不一样,AI会报错嘀嘀响,裴行不会,他只会平静地喝完第二杯咖啡后,给出解决方案。 沉稳是最尖锐的利刃,让裴行在三藩市湾区杀出了一条路。 周维给裴行打了电话,没人接;按了门铃,没反应;于是,抬手敲门。 没几秒,房门被轻柔打开。 但引入眼帘的是裴行阴沉的脸。 “敲门这么大声做什么。”裴行的语速极其平稳,与那张像是要吃人的表情极其不搭。 周维呆愣地张着嘴,“老板,演讲快开始了。” 裴行脸黑得要命,“去车上等我。” 关上门,裴行扭头看向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窗帘后的苏愿。 比以前胆子还小。 他走过去,停在一臂外的安全距离,声音放得很轻,说:“我有工作要处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苏愿细得像葱白的手指,握住窗帘,露出小半张脸,点点头。 裴行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不舍,却只望见还未消散的恐惧。垂了垂眼,裴行说:“只要你不离开,就不会有任何人找到你。” 裴行转身,脚步再度顿住,“你还想和他结婚吗?” 苏愿摇头。 “嗯,我会处理好楚家的事。”裴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桌上,苏愿的手机嗡嗡作响。 他刚准备走过去拿起,就听见裴行说,“我的手机号码,存一下。” 苏愿瞬间捏紧了窗帘,“你有我的...” “嗯。” 裴行直白地给出一个答案,收好手机,像是想到了什么难堪的事,回避着苏愿的目光。 苏愿又重新坠回了陨石坑底,萤火虫躺在他的掌心,再也发不出一丝亮光。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 他还想挣扎,裴行却再度打断他,“人总是要有点自知之明。” 苏愿像是被恶劣游客哄笑赶走的鸟,转过身,鼻尖抵着玻璃,最大可能地逃避此刻他不喜欢的对话。 惯用的方式。 裴行习以为常,也庆幸苏愿没有再继续羞辱他。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拿起衣架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这里很安静,可以打开窗户吹风;我会叮嘱酒店不要敲门,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前台,他们准备好后,我给你发信息。晚点见。” * 商务车里,周维察觉到老板心情不佳,让司机拆了盒新的车载香薰,又火急火燎地拿出发声器早就坏掉的朱鹮布偶,喷上茉莉香水,放进后排置物架。 果然,裴行在打了几个电话后坐上车,面色依旧沉重,捏着那个小朱鹮,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周维想要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开口的契机,直到瞧见几辆警车呼啸而过。 “好久没回国了,刚听说有人去教堂抢婚,爱情电影看多了吧那人。哈哈!” * 裴行:为了装作只是顺路来抢婚所以接了个工作,让我不能在房间哄老婆是件很可恶的事情,下班回来再贴贴。 心心和裴行这次的交谈不在一个频道啦,各自有各自的误会。 (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酒店对峙 第3章 卧室装睡 后视镜里,裴行睨了眼周维。 “好笑吗?” “......”周维低下头,“不好笑...” “发信息给Sya,让她从会场回来,不许任何人进别墅。” 裴行顿了顿,“如果里面的人出来,跟上去,立刻联系我。” 周维刚被吓得噤声,此时更是不解,“什么?” Sya是二助,这次回国裴行只带了两个助理。他刚入职不久,本就不算熟练,如今让他单独跟裴行出行程,下意识地打起退堂鼓。 毕竟,他也不知道裴行为什么会录用他。 总不可能是看见他在面试结束后,求着电话那头的女朋友不要分手而可怜他吧? “我说的哪一个字你理解不了?”裴行一张脸满是戾气。 周维连连应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车窗外的大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气的钢铁丛林。繁华都市令无数人趋之若鹜,裴行就是其中之一。 他带着他的野心从穷乡僻壤,一路走到三藩市。 拥有了曾经向往的一切。以为换上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和豪车,就能泰然自若地站在苏愿面前,以道德制高点位置俯视他,问出那句所有知道他们过往的人都会问的问题—— “你有没有后悔?” 但可笑的是,他根本做不到。唯一令他感到愉悦的是,苏愿坐在副驾驶里看着他,那点志在必得的撒娇和小脾气。 甚至,此刻他还在后悔是不是没有诚实回答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 似乎他只要如实回答,苏愿就能托着脸,慷慨地对他笑一笑,说,“猜到了你就是还喜欢我,对不对呀?” 他会蠢得点头,然后苏愿会笑着甩他一耳光。 就像一年前苏家破产,裴行把除了卖公司外,能筹集到的所有现金放到一张卡内,飞回国找到苏愿。而手握信托基金的苏愿,裹着昂贵的驼马毛大衣,坐在豪车里从他面前离开。 车轮溅起路边污水,将困在又一个摇摇欲坠秋天里的裴行浇湿。 真是可笑。 无论他现如今拥有什么,在苏愿面前永远都是那个穷学生。 车辆在淮海大学门口缓缓停下。 记者举起的镁光灯将他瞬间包围,校领导走上前。裴行系上西装纽扣,微笑与其握手。 淮海大学礼堂,座无虚席。 台下的领导纷纷带头鼓掌,那些面孔裴行很熟悉。曾经从他们手中接过奖学金,又敲不开那些门、得不到为什么取消他奖学金资格的回答。 时过境迁,总是有些东西不一样。 校长的致辞精心准备过,“同学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回了一位在硅谷缔造科技与人文的校友。他所创办的HB科技公司,正在重新定义人类健康的未来!” 校长看向裴行,眼里满是欣赏。 “他不仅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更是我校‘心愿基金’的捐赠者,让更多的理想不再被现实所困,这比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值得我们敬佩。现在,让我们欢迎——裴行!” 裴行在掌声中上台,脸上挂着锐利又得体的笑,走到演讲台前站定。 台下黑压压一片,偶尔晃动的射灯让他稍稍走神,仿佛见到了苏愿正坐在台下,像从前那样,双手靠在下巴旁,为他鼓掌,明明嘈杂的环境已经让他感到烦躁,却依旧不吝啬任何笑容。 裴行垂了垂眼,甩开幻觉。 “感谢校长,过誉了。”他朗声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站在这里,确实感慨。仿佛刚从校领导手中接过奖学金,考虑该带男朋友晚上去吃什么。” 裴行说完愣住。 他从未在任何演讲和路演上有过失误,或许是刚才的幻觉,又或许是苏愿就在十公里外的房间里等他,让他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话。 在如今同性婚姻法案合法的第三个年头,大家对此见怪不怪。裴行和苏愿当年的恋情更不是什么秘密,裴行总是在嫉妒的目光里,坦然走过。 于是,台下在沉默一秒后,爆发出掌声和笑声。 “All work and no date makes me a dull boy. *” 「只工作不约会,聪明孩子也变傻。」 裴行用一句话玩笑化解,将演讲的开场推上一个小**,随即他话锋一转,“也正是这段时光让我明白,真正的财富不止于拥有,还有创造。” 他转向身后的大屏幕,HeartBird的LOGO缓缓出现。 “初期,我们在HB致力于为每个独立的个体,构建一个‘数字生命管家’,帮助心血管疾病、代谢性疾病等慢性疾病患者,记录和预测。而现在,我们谈论的不是疾病管理,而是从医院病房来到宇航员的太空舱和士兵的潜水艇,以及更加广阔的疆域。” HB路演的两大噱头,除了创始人是个年轻有为的帅气东方男人,就是与FDA、NIH达成深度合作,更有与DoD的合约。 台下的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问环节,立即抛出了犀利的问题。 “HB与DoD的合作引发了广泛关注,您如何看待AI军事化应用的伦理边界?您的技术是否会用于增强‘超级士兵’?” 公关部负责人立刻起身,示意记者坐回去。 裴行抬手示意没关系,笑道:“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很多次。HB是科技公司,并不是生物制药。在军事方面的运用,仅是全状态感知系统,用于检测生理疲劳度、创伤应激反应预测等,并不是超级士兵血清。” “请问HB有尝试过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难住了裴行。他嘴角的笑意隐去几分,“如果能让人维持健康,且一劳永逸的药剂,HB一定会第一时间研发。” 裴行移开眼,余光的座位上再次出现苏愿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撑在演讲台边缘的手指重重攥紧。 他极少有走神的时刻,也发现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在镁光灯下接受提问,好像那两个字不停徘徊在嘴边,只会在一个错误的时机说出口。 “‘心心’,听说是裴学长前男友的小名,请问这和HeartBird公司名字有关联吗?” 快门在裴行漆黑的眼眸里闪烁,这个瞬间,无数个日夜如胶片般在他眼前闪过,捕捉不住,画面却自动定格在苏愿脸上。 “心脏是人体至关重要的器官,是不能降落的鸟。”裴行抬手点了另一位同学,“下个问题。” “请问学长,在创业初期有没有遇到什么危机,是怎么挺过来了的?” “我比较幸运,种子轮很快拿到了第一笔投资,在推出测试版后与一家医药公司拿到了合作订单,和A轮融资。但不幸的是,高昂的算力成本和漫长的研发周期烧光了资金,我们新的投资人却在犹豫。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台下有人补充:“开放了有限免费试用!” “是的,”裴寒勾了勾唇,“很快,我们在网站上收到了ID为Mr. Macpherson的100万美金捐款,帮助我们挺过了那段艰难的时间。” “在这里,由衷感谢这位麦克弗森先生,希望他身体健康,顺心遂意。” * 裴行在掌声中走下舞台,喝下助理递来的水,眉心微动,看了眼手中的气泡水,放了回去。 淮海大学计算机系主任蒋文笑着朝他走来,“阿行,果然是做什么都行啊。” “老师,”裴行伸出手,“好久不见。该改口叫主任了。” 蒋文握了握他的手,“托你的福。要是你当年没有出国,凭我的资历可坐不上这个系主任啊。” 裴行脸上的笑并没有维持太久,回道:“我并不需要那个出国名额。”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初你和...”蒋文推了推眼镜,“你是不会出国的,不是吗?”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蒋文愣了一秒,抬手拍了拍裴行的肩膀,“听说他结婚了。挺好的,你们两个年轻人本来就该走自己的路。” 像苏愿那样漂亮又不切实际浪漫的人,和他们这样因出身被贬低,只能大城市奋力求生的人,本来就不该走到一起。这才是蒋文想说的。 师生重逢,并没有想象中的一团喜气,反而是一个人在拼命找话题,另一个人应付几句后,起身告别。 裴行步行在淮海大学熟悉的路上,金黄色小花落了满地,让人不忍踩过。 周维看着裴行停下脚步,感叹道:“这桂花可真多啊。” “这是栾花。” 裴行说完,让他先回车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二助的电话。 “他有没有离开?” ...... “吃东西没有?” ...... “好。” 苏愿没有离开别墅。 吃了点水果,他坐在客厅地毯上,给固定的海外买家发了邮件。 【SYuan:Percy先生你好,抱歉这段时间因个人原因没有向你带来新的作品,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这是我近期的作品信息。如果有你喜欢的,请一定告诉我。祝你有个温暖的秋天。】 在淮城,甚至是国内没人会买他署名的画,他能做的工作非常有限。 苏愿换过很多个化名,在国内网站上卖画,一开始咨询的买家很多,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全都已读不回。 而海外的珀西先生,是苏愿为数不多的稳定经济来源之一。 发完邮件后,苏愿回到房间准备吃药,推开卧室门才意识到这是裴行定的酒店,卧室里都是裴行的生活用品。 苏愿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再度环视整个别墅。 裴行真的成为很厉害的大人了。 这让他很开心。 他们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好的酒店。 那时,他们还没有租房同居,苏愿的信用卡不能留下开房记录,除了以朋友的名义带裴行回家,就只能在外边住酒店。 四星级对苏愿而言很差,但却是裴行能支付的最好酒店,苏愿知道后再也不肯住了。于是,裴行开始了实习,同时开始发疯狂般参加各类比赛拿奖金。 然后,他们有了第一个家。 裴行现在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呢? 酒店房门传来刷卡声,苏愿连忙溜回卧室。 裴行推开门,扫了眼沙发旁孤零零的拖鞋,拎起,来到卧室。 床榻上的人半张脸都陷进枕头里,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鼻尖在外边。裴行放好拖鞋,洗完手,从衣帽间拿出枕头,轻轻抬起苏愿的头,垫高了些。 苏愿的睫毛颤了颤。 裴行松开门把,双手抱胸,“苏心心,不许装睡。” * All work and no date makes me a dull boy. 改编自英文谚语: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 裴行太了解心心啦,所以经常会被抓包… v前随榜更,v后日更,谢谢大家的支持,脉脉爱你~明晚21点见[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卧室装睡 第4章 出现又离开 苏愿睁开眼,缓缓扭头,怯生生地看着门边的人,“口渴,想喝水。” 裴行冷笑。 手脚都好好长着,不能自己拿?他是狗吗他是?就这么使唤是吧。 一分钟后—— “少喝点,”裴行说,“第二天水肿又要怪我。” 苏愿捧着玻璃杯,乖乖点头。 喝完水,苏愿平躺在床上,高高的枕头让他呼吸顺畅了许多。他双手拉着被子,放在胸前,一瞬不瞬地盯着裴行。 裴行收走玻璃杯,关掉卧室里的灯,只留下主卧卫生间的灯光。 “已经九点了,现在睡觉。” 关门离开。 裴行站在直饮水前,杯子里的水溢出,才松开按住按钮的手。 他将书房所有的东西,都移到了客厅落地窗旁的书桌上,余光恰好能瞥见卧室的门。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半晌,直到屏幕熄灭,映出他的脸也没能敲下一个字。 裴行轻啧了声,起身再度去到卧室,将保温杯放到床头,检查新风系统和门窗。 做完一切,他胸腔里胡乱弹跳的弹珠终于滑进了既定轨道。却又在离开时卡了壳。 裴行握着门框,看着苏愿的脸。下巴埋进被子里,让他本就小的脸更小,纯白床品的唯一优势也没有胜过他半分,甚至还因为太过单调而落败。 裴行抬起手,并拢两指探进被褥里,摸向苏愿纤细的手腕。 平稳的脉搏令他安心,又或是苏愿真实的存在。 “嗡——” 裴行蹙眉,见苏愿没醒才走出卧室。 拉开门,Sya提着一个挎包,站在门外,“老板,东西送过来了。楚家人那边盯得比较紧,所以多花了些时间。” 裴行看了眼极其普通的黑色运动挎包,“这是他的?” Sya点头,裴行表情算不上好,接过后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很顺利,”Sya看了眼裴行,“毕竟老板你开出的条件令淮城政府很是满意。” 裴行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包上,似乎没有发现Sya的言外之意。 “他不可能会背这种包,如果你没有出错,就去把他最新的资料给到我。” 得到Sya确定的答案后,裴行关上门,将挎包放在茶几上。他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属于苏愿的私人物品。 工作电话打断他的道德挣扎,最后,还是将其原封不动地放进了卧室。 裴行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处理这几日的推迟的工作。 桌上两台笔电,一台在开视频会议,一台正在回复今天没来得处理上百封邮件。 “放低一点声音,你们很吵。” 裴行看着屏幕上正吵到一半的市场部和研发部,抿了抿嘴,拿出耳机戴上,抬手示意他们继续。 卧室里,苏愿呼吸不畅,一阵干咳把自己咳醒。 他伸出手下意识伸向床头,正当他反应过来准备收回时,却摸了装满温水的保温杯。怔愣一秒,苏愿赶紧喝了好几口。 干咳止住后,苏愿揉着心口,懊恼没来及买药。 可床尾凳上的黑色运动挎包,就像是天上掉热腾腾的馅饼一样,安静地躺在那里。 苏愿来不及多想,爬过去把里边的药盒拿出来,就着水咽下。他脱力地坐卧在床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恢复了力气。 他坐起来,把药盒重新放好,下床小心翼翼地拉开门,看着正在处理工作的裴行。苏愿看了很久,拖着昏沉的大脑,躺了回去。 半小时,听完吵架的裴行,又一次走进检查苏愿的脉搏。 一切正常。 正常得就像是助理发来的资料。 裴行停在床边找不出思绪,或许是苏愿还没有对他说出那句,“我过得很好。” 这句话实在矛盾,他既想听到,又不想听。 苏愿可能还会骗他。 就像当初他在计划未来的时候,苏愿却像小蚂蚁一样,趁着他出门,一点点搬空家里的私人物品。等听到「分手」两个字,才意识到家里已经没有苏愿的任何东西。 而现在,苏愿甚至不用当面跟他说分手,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今晚只是他又一个不自量力的梦。 裴行不敢睡觉。 可是与苏愿同处屋檐下的感知,像是挂在阳台上的榛果风铃,美妙地催促着他入眠。裴行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两年来最沉的一觉,没有梦到任何东西,只是一个睡眠。 * 醒来已是早上八点。 两年来,裴行第一次睡过头,就像当年第一次和苏愿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那样。他看向紧闭的卧室门,去次卧洗完澡。 换好衣服,裴行准备等苏愿醒了带他出门吃饭。只是抢婚,又不是偷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重新在客厅书桌坐下,继续开视频会议。小朱鹮没在手边,裴行拿着一个苹果,在手里捏着。聊胜于无。 “或许你应该去吃早餐了,”视频那头的技术员提醒他,“你那边的早餐选择可没有这里这么无聊。” 裴行少见地在公众之外笑起来,“是,但如果没有出行计划,有的人不会在早午餐前起床。” 房间门被推开。 裴行放下苹果,扭头看去,“起床了?” 裴行怔住。 苏愿站在酒店房门前,穿戴整齐,纯白棉T,外面套着件粉色衬衫,宽松的深棕色长裤,黑色腰带将一把细腰修饰得恰到好处。 “Percy?” 技术员在屏幕对面冲着仿佛被定在原地的人挥手,最后换来裴行头也不回地挂断视频。 裴行缓步走向苏愿,双眼匆忙,不知道是该落在苏愿挽起衬衫后露出的一小截清瘦手臂上,还是别住头发的白皙耳廓。那么轻易地,裴行被带回了六年前,他们最后一次约会。 苏愿歪了歪头,“你醒啦?” 理智回笼,裴行这才意识到苏愿是从别墅外面回来。 “你去哪儿了?” “回家呀。”苏愿拎起手中的水果袋,“昨天的事谢谢你,我就这么走了不太礼貌,就给你提了点水果。” 这是苏愿想了好久的开场白,可效果却没有他预料中那么好,裴行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嘛。” 裴行胸膛重重起伏一瞬,不明所以地笑了下,接过他手里的口袋,“没什么,不用客气。” 苏愿捏了捏被磨红的手指,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苏愿转身向外走去,不自量力的裴行站在背光的玄关通道,盯着袋子里的脆柿子,久久沉默。 绿荫石板路上,苏愿低着头扯了扯衬衫下摆的褶皱,在摆渡车停靠点,按下呼唤铃。 可比白色摆渡车先来的是那辆黑色跑车。 裴行降下车窗,“上车,送你。” 苏愿睁着眼,一动不动,有些局促和紧张,忘记飞走。裴行下车,捉住他,不算温柔地将人塞进了副驾驶。 “去哪儿?” 苏愿没说具体的地址,报了个艺术街区。 裴行无动于衷,锁上车门,就那么跟站在门岗敬礼的保安对视。 苏愿只好报了个画廊的名字。 裴行对艺术的兴趣浅薄,跟苏愿在一起四年还被说是块木头,加之两年没回国,只能让苏愿把导航点开。 苏愿看了眼裴行的手机,终于还是拿出自己的。 “一年多没换手机?”裴行冷不丁问。 苏愿心里一紧,随口道:“我念旧。” 后视镜里,裴行抬起眼,深觑他一眼。 距离画廊还有一个红绿灯,苏愿却出了声,“就停在这里。” 苏愿提前解开安全带,像是拿准了这样裴行一定会停车。车甫一停下,苏愿推开门,跟兔子一样小步跑远。 裴行啧了声,探出头:“苏心心,你跑什么?” 正当他准备解开安全带想追时,十字路口的交警与他正正好对视。 无奈,只好先去找了停车场。 停好车,裴行循着定位找到了苏愿口中的那家画廊。没有开门,甚至整条街都没什么行人。 苏愿会骗人这件事情,裴行早就知道,只是没料到两年来长进不少。 他知道苏愿走不远,在街区里一处处找起来。 终于,在狭窄的楼梯通道上见到坐在上面的人。 苏愿身旁还有个男人正握着他的手,不是别人,而是裴行熟悉的、昨天才见过的楚飞。 裴行远远停下,紧握成拳。 在得知苏愿和楚飞结婚时,他曾用楚飞不是同性恋;苏愿一直把楚飞当弟弟,而当作自我麻痹的借口。苏愿没有犹豫地跟他离开教堂,更是让他生出了侥幸。认为或许他们的婚姻不是出于爱情。 可眼前的事实就是,苏愿在醒来后离开他,在他追上后再次甩掉他,迫不及待地和楚飞见面。 楚飞哭了,苏愿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亲昵的动作,和两天来他从未见过的笑。 裴行的身体僵直在原地,身后透明玻璃幕墙里的雕塑、那些他不懂欣赏的可笑雕塑,都没有此刻的他可笑。 不可思议地,他竟然还想走过去问一问苏愿。 裴行脚尖抬起,可不等他靠近,楚飞就牵着苏愿的手站了起来,苏愿像只乖巧的鸟儿挽住楚飞的手臂,头也不回地飞离。 裴行后退。 苏愿只是短暂地降落在了他身边。 然后,轻易地将他撕碎。 一次,又一次。 可笑至极。 * 飞往三藩市的飞机上,Sya跟留在淮城的周维确认好工作事项,便开始向裴行汇报落地后的行程安排。 裴行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望着舷窗外的云层,看不见一只鸟。 就像明白了几天前裴行突然回国的原因,Sya也猜到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坐最近的航班离开。 原来像裴行这样一夜成名,却没有迷失在纸醉金迷和阿谀奉承的人,也会在情爱里挣扎,被困在这座海港城市里。 不再开口,她合上了笔电屏幕,走出头等舱包厢,关门,给裴行留出私人空间。 舷窗外的天暗下,雪白机身像是离群的候鸟,孤独地飞行在黑夜里。 裴行闭上眼,想要结束现实,想要梦里的苏愿快些来。 不用太多,停在那个观鸟的夏天就好。 *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出现又离开》 「为何出现在彼此的生活又离开 只留下在心里深深浅浅的表白」 下章进入回忆部分,18岁的裴行和20岁的心心,在没人打扰的夏天相爱。 心心是小鸟,裴行会用爱和包容砌成让他降落的高楼。 谢谢大家的支持,脉脉爱你~明晚21点见[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出现又离开 第5章 夏夜惊魂 P 高三的暑假,裴行开始花更多时间去镇上给人补课,赚取上大学后的生活费。 淮海大学已经给他免去了学费和住宿费,但在那样的城市里似乎连呼吸都需要收费。为此,裴行需要再努力一点。 傍晚,他提着行李从舅妈家搬回父母家,白色野猫在引路。 走到灰色的小院旁,裴行蹲下身,捏了捏小猫的脸,“别进去了,租客可能不喜欢猫。” 也可能是不喜欢少了一只眼睛的野猫。 裴行昂头看着院中高大柿子树后的主楼。 院子租出去三年了,但租客只会在夏天过来住。 裴行上半年刚满十八,租房合同等事宜此前都是舅妈在打理,他负责在暑假每天往返两所房子间给租客做饭、送餐到门口。从没见过对方。 这是第三个夏天。 他对别人的**没有兴趣,只是听说是个从淮城里来的画家。不懂这个县城除了安静,和有个朱鹮栖息地,还是什么事值得连续三年从淮城而来。 裴行也不懂,为什么租客会忽然跟舅妈提出,让他搬过来住。 所谓送来的饭菜凉了这一点也并不符合常理。租客提供的保温餐盒性能很好,也总不可能是吃到第三年才发现。 不过裴行依旧照做,搬回来的确会为他节省出很多时间,不用再来回跑。只是希望还能和以前一样,不会有更多别的接触和社交,他不想在没有经济产出的事情上浪费时间。马上就要去淮城念大学,他需要在这个暑假赚到更多的生活费。 野猫眯着眼咕噜几声,似乎听懂了裴行的话。 裴行起身院子里走。 半人高的灰色院墙围起的院子不大,一览无遗。左边有棵长了十几年的柿子树,中间铺着灰白石板,放着小石桌,角落两口接雨水的水缸正映着夕阳。 院子里有两栋小楼,租客住的那栋主楼,正对着院门。裴行将住的是小院右边那栋。 上二楼的户外楼梯却修在一处,像岔路口似的。 裴行习惯性地往主楼二楼看去,两个窗户都亮着灯,阳台上立着一个画架,宽大的的画家隔绝了他的视线。只要不落雨,阳台上总是有那个画架。 柿子树影子落在画框的背面,摇晃着,像是夏风的笔触。 鬼使神差地,裴行多看了几秒。 就在这时,一双手握住了白色画框边缘。手腕一别,画框旋转。树影的抚摸轻缓、暧昧地拂过那双的手。 跟了他一路的白色野猫跳上阳台,爬上画架,用尾巴缠上那截清瘦手腕。 裴行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握住了一阵风。 浮县的夏天,风握在手里也是凉的。 裴行的视线像那条尾巴,缠绕着、一瞬不瞬地盯着陌生人的手,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 【舅妈:阿行,你别去找小苏,城里人不喜欢我们乡下人,你别得罪了他】 裴行没有立即回复,他的眼前还是那双手,发现自己连低头都无法抑制余光地逃离。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转身上楼。 小楼二楼的房间东西少,很是整洁,裴行又打扫了一遍,铺好床,将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放好。他坐在窗前的书桌后,将笔记本电脑放到桌上。 推开笔电屏幕那一刻,斜对面的阳台上闪过一个人影。 他按下开机键的手指忘记松开,以至于开机声响起时,收回手的动作令他自己也感到突然。 裴行皱起眉,起身拉上了蓝白窗帘,隔绝窗外乱撩的风。 他备好课,又按照习惯发信息给明天补习的家庭确定时间,确保自己抵达就可以准时上课。刚准备关上笔电,新生群里有人叫了他。 【听说越城只有语文没有拿满分的理科状元,也在我们系?】 【@裴行,呐,替你艾特了。不过他的私聊和添加方式是关闭的,朋友圈是没有的,群消息不回的。】 【这么高冷?】 【我比你们这些说裴行高冷的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他!我作证,在高二数学竞赛上裴行除了上场答题,其余时间一个字都没说过!】 【你也没放过他。】 裴行合上屏幕,窗帘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斜对面暖黄色的灯光从边缘透出。 他转身进到卫生间洗澡。 刚穿好衣服,宁静的夜晚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叮铃哐啷东西掉地的声音。 裴行开门,走下台阶,盯着对面的门。 与此同时,一片漆黑的主楼里发出门锁响动的咔哒声,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男生踉跄跑了出来,重重撞到对面的墙壁。 对方被撞得拐了个弯,脚步却没停,朝着楼梯跌去。 裴行冲过去,握住水泥扶手,张开手臂接住了他。 等到把人抱进怀里那刻,裴行才意识到自己稳定身型的动作有些多余。身体薄薄一片,没什么重量,像只跌入他胸膛的鸟。茉莉花味的。 “没事吧?”裴行低头询问。 怀里的人抬起头,惊魂未定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残忍的漂亮。被吓得厉害,鼻尖和嘴唇在发抖,睫毛颤动。 月前的云散开,柔和的光把他的眉眼照亮。 裴行手指再次蜷紧,恰好握住对方放在他胸膛前的纤细手腕。 贫穷的人生所有的东西都是延迟满足,想要的事物绝不可能在看见的那刻就拥有,裴行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想要、得到的时刻。 “没事吧?” 以至于让裴行忘记,他已经问过了一次。 对方似乎也在这声询问下才找回飞走的思绪,摇了摇头。 大多数情况下问出“没事吧”这三个字,都会得到肯定的答复,说“没关系”、“谢谢你”。 裴行没料到这个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一句。 对方稍稍站直了些,却没从他的怀里离开,对视着,小声说:“灯突然熄了,我很害怕。” 声音压得很低,依旧悦耳。眼神无辜坦诚,似乎对人毫不设防。 裴行想到或许是因为自己搬了过来,超过用电负荷而导致跳闸,“我去看看电闸。” 他转身往主楼走,不想,对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 “不行,我害怕呀。” 裴行回头,瞥了眼那还没自己小拇指粗的手指,然后对上那双祈求又委屈的眼睛。 他望向黑洞洞的房间,思索片刻,将人带到对面自己的房间。打开灯后,对方终于松开了手。 “在这里等我。” “那你要快点回来啊。” 语气柔软得像是刚才触碰过的指腹,尾音微微上扬,像窗外弦月的弯钩。 裴行点头,拿出手电筒,走向漆黑的主楼。 电闸盒在房间内部,当初房子租出去时,裴行找来电工师傅改装的。 浮县虽然从没出过事,但外地人独自搬进来,万一有什么人动了心思,不至于能从这么简单的地方下手。 现在看来,的确有必要。 裴行推开电闸,灯光骤亮,所有电器闪起指示灯、发出了声响。 他这才看清叮铃哐啷的来源,客厅中间的地板上满是带水的玻璃碎片,摔碎了不止一个杯子。 他在房间里找起扫帚,没找着,倒是想起还有人在外面等他。 走出房间,甫一抬头裴行就看见了他。 他抱着腿坐在门边,脑袋搁在膝盖上,见到自己出来,缓缓坐直,却没站起来。 “还会再变黑吗?” “应该不会了。”裴行走过去,停在台阶下,“明天我找电工再来看看。” 正准备说里面摔碎了东西,让他先别进去,对方就冲他伸出了手。 “有点起不来了。” 裴行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将他拉起来,正准备收回手,却发现对方猛地握紧了,像是一松开就会摔倒。裴行看着他原地缓了片刻,才松开手。 “地上有玻璃,我清扫完,你再进去。” 裴行转过身,见身后的人没再有动作,才去院子里拿起工具,进到屋内。 从不同花色和图案的碎片来看,应该碎了四个杯子。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多杯子? 裴行忽然瞥见碎片里的药片和胶囊,停顿片刻,把它们一起扫走。最后关了灯,趴在地上用手电筒检查玻璃碎粒,拖了几遍后,喷上酒精消毒。 做完一切,裴行回头与扶在门框边,露出小半张脸的人对上视线。 “可以进来了。如果苏先生不介意酒精味。” “我爷爷才是苏先生。” 门边的人松开手,笑了出来,“我叫苏愿,心愿的愿。” 苏愿向他走来,像夏天夜晚才会开的纯白昙花。莫名地,裴行看到了他锁骨上的一颗红痣,也莫名地想后退。 “谢谢你啊裴行,你要喝点东西吗?” “不用。”他摇头,拿起地上的抹布,“明天你什么时候在家,我和电工师傅联系。” 苏愿歪头想了想,“我现在不确定诶,可以明天告诉你吗?” 裴行想到明天的补课安排,似乎除了中午回来做饭,并没有空闲。 “好,你可以把确定的时间段写下,放在门口,我会来看。” 苏愿忽然越过他,走向卧室,很快拿着手机走出,“或许,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会更方便一点。” 裴行捏着抹布的手捏紧了一分,报出电话号码。 “我记下啦。”苏愿放下手机,看着他,“看来每个月6000块的房租很值得,你是个很让人安心的房东。” 6000? 裴行抬起头,再次对上苏愿的眼睛。片刻后,他点点头,拿上东西离开。 清理完工具,裴行回到房间,点开和舅妈的对话框。很快就翻到前几天的转账记录。 【舅妈:[转账:1500]】 【舅妈:阿行,这个月的3000房租,还是一半给你,一半舅妈帮你存着】 他面无表情地往下滑,看见在苏愿要求他搬来住后,对话框里明显变多的叮嘱,都是让他和苏愿保持距离。 【舅妈:阿行,如果你不想过去住,你就给小苏说说】 【舅妈:小苏是城里人,经常和我抱怨哪儿不好。你性子冷,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尽量避开点】 裴行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放下手机,关掉床头灯。 几分钟后,昏暗的房间再次亮起手机屏幕的光。 【暂无未接来电】 裴行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这个词也并不适合他。 再次熄屏。房间静悄悄,只有窗外的虫鸣。 短信声也变得悦耳。 【新消息】 【我是苏愿,心愿的愿。:D】 * 见到老婆的第一天: 裴行:他美得像朵昙花。 回忆章节又名:《十八岁房东和他的漂亮房客,在那个六年前的夏天不为人知的暧昧》 谢谢大家的支持,脉脉爱你,明晚21点见~[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夏夜惊魂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