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国家读档凶案》 第1章 无声的死亡 【2025年10月10日,昆仑山脉,可可西里无人区,海拔5100米】 “生命体征,于七分钟前,完全消失。” 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战术耳机,穿透稀薄的空气,刺入江语夏的耳膜。 她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肺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是绵延至天际的皑皑雪山,圣洁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可这份圣洁,却被眼前的一幕撕开了一道残忍的裂口。 在一个背风的雪洞里,代号“天山”的雪豹静静地躺着。 它是这片雪域最后一只拥有纯净“王者”血统的雌性雪豹,是国家基因宝库中最璀璨的明珠之一。它皮毛光滑,没有一丝伤痕;姿态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巡山队的队员们围在洞口,一个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却都红了。 “报告指挥中心,我是江语夏。已抵达现场。”她半跪下来,声音因缺氧和悲痛而微微沙哑,“重复,目标‘天山’,确认死亡。” “数据确认。”耳机里的声音依旧平稳,“‘山海’系统环境扫描已完成。周边两公里内无人类足迹,无热源异常,无弹道痕迹。初步结论:自然死亡。” 自然死亡? 江语夏的心猛地一沉。她伸出摘掉手套的右手,指尖因严寒而瞬间失去知觉。她没有去碰触雪豹的身体,而是轻轻按在了旁边一块被雪豹体温融化、又重新凝结的冰面上。 这是她的“工作方式”。 闭上眼的瞬间,世界褪去了色彩和形状,化作一片混沌的意识之海。紧接着,一道微弱的、悲伤的“回响”顺着冰面,流过她的指尖,涌入大脑。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更本源的感官烙印。 【烙印一:视角】 一片剧烈的、令人晕眩的白。视野在疯狂地晃动、下坠,远处的雪山颠倒过来,像一柄利剑刺向天空。 【烙印二:听觉】 不是风声,不是豹鸣。而是一种高频的、细微的“嗡嗡”声,像是夏夜里蚊虫的振翅,却又带着金属的质感。 【烙印三:情绪】 不是临死前的恐惧,也不是被攻击时的愤怒。而是一种……茫然。一种被瞬间抽离所有力量的、巨大的茫然。 江语夏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粗气。 “江组长?”随行的巡山队长王猛关切地问,“咋了?你脸色……比这雪还白。” 她没有回答,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雪豹安详的“睡颜”上。不对,全都不对。一只习惯了在悬崖峭壁间奔跑的王者,它最后的视角,不该是天旋地转的。 “指挥中心,”她对着麦克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结论,与系统相反。这不是自然死亡,是谋杀。” 耳机里沉默了足足十秒。 “江语夏同志,”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AI合成音,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清冽、磁性,却也冷得像她脚下的冰川,“请提供你的数据支撑。我的‘山海’系统,在过去七分钟内,对现场及周边环境进行了17万次数据比对,结论的准确率,是99.99%。” 江语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陆时屿,代号“熵”。Z国生态安全部最年轻、也是最神秘的天才。一个据说能将整个国家公园塞进代码里的“数据疯子”。 “我的数据,就是它的感受。”江语夏强硬地回应,“它死前,看到了天旋地转,听到了一种非自然的嗡鸣。这不是一只雪豹该有的临终体验!” “‘感受’?”陆时屿似乎轻笑了一声,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江组长,我尊重你的专业。但‘感受’是诗歌,不是科学。 我需要的是能被量化、能被分析的证据。否则,你的结论,在我的系统里,属于‘无效噪点’。” 无效噪点…… 江语夏攥紧了拳。她知道,在陆时屿这种人的世界里,自己这种无法被解释的能力,就是个笑话。 她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现场,不放过任何一粒雪。忽然,在雪豹身体下方,一抹极不协调的金属反光,刺了她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一枚被雪覆盖的麻醉针,赫然出现在眼前。 王猛脸色一变:“麻醉针?这帮狗娘养的偷猎贼!” “不。”江语夏立刻否定,“如果是偷猎,‘天山’身上不可能没有伤口。” “你的新证据?”耳机里,陆时屿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江语夏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指尖按在了那枚冰冷的麻醉针上。 她准备好迎接新一轮回响的冲击。也许是化学药剂的灼烧感,也许是刺入血肉的痛感。 但她错了。 涌入她脑海的,既不是视角,也不是情绪,甚至不是任何属于“生命”的感知。 那是一片纯粹的、冰冷的、黑暗的虚空。 虚空中,只有一行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像一颗颗心脏,在搏动、在闪烁,带着一种人造物特有的、精准而冷酷的节律。 【01010000】 【01010000】 【01010000】 …… 江语夏如遭电击,猛地缩回手,脸上血色尽褪。 这是什么? 为什么一枚麻醉针的“回响”,会是一串代码?! “江语夏?”陆时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是……是一串代码。”她声音干涩,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话,“二进制代码。0-1-0-1,四个0。” 电话那头,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游刃有余、充满了嘲弄气息的陆时屿,此刻,仿佛断了线。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彻底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变得急促、紧绷,带着一种江语夏从未听过的凝重。 “……你确定?” “我确定。” “重复一遍。” “01010000。” “……最高级别禁言令,即刻生效。”陆时屿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江语夏,从现在起,关于这串代码,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一个字。切断所有外部通讯,原地待命。重复,原地待命!” 话音刚落,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江语夏愣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麻醉针,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一丝发自心底的……恐惧。 能让那个眼高于顶、信奉数据为神的陆时屿如此失态。 这串代码,究竟是什么? 【三小时后,帝都,Z国生态安全部,地下九层,‘山海’系统指挥中心】 冰冷的金属、巨大的弧形屏幕、流光飞舞的数据瀑布。 这里就是整个国家生态系统的心脏——【山海】指挥中心。 江语夏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被押送”的方式来到这里。从昆仑山上下来,她就被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直升机直接带到了北京,然后通过一部需要三重虹膜验证的电梯,直达这个深埋地下的科幻世界。 巨大的沙盘上,华夏辽阔的疆域被数据完美复刻,从奔腾的长江到沉寂的塔克拉玛干,每一寸土地的生态信息都尽在掌握。 “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电解质水?”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语夏转过身,看到了陆时屿。 和耳机里那个冷漠的声音不同,现实中的他,比想象中更年轻。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研究服,身材清瘦高挑,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得像没有星辰的夜空。他的气质很矛盾,既有科学家的严谨,又带着一种黑客式的、无视一切规则的疏离感。 “我想知道那串代码是什么。”江语夏开门见山。 陆时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在吧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先补充水分,你的身体机能,比正常值低了12%。高原反应的后遗症。” 他连这个都知道? 江语夏没有接水,只是盯着他:“陆时屿。回答我的问题。” 陆时屿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执着。他靠在控制台上,双手环胸,终于开口了。 “‘01010000’,在ASCII码里,代表大写的字母‘P’。” “P?” “对,P。”陆时屿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十五年前,一个代号【普罗米修斯】的国际黑客组织,用一种前所未见的逻辑病毒,攻击了全球三十多个国家的金融和能源系统,造成了数万亿美元的损失。那种病毒的核心签名,就是这串代码。” 江语社心头一震。黑客组织?这和雪豹的死有什么关系? “【普罗米修斯】的理念很疯狂,”陆时屿继续说道,“他们认为人类是地球的病毒,科技的发展束缚了自然的进化。所以他们盗取了‘火种’——也就是最高科技,用来惩罚人类。那次袭击后,他们就销声匿迹,被列为全球最高级别的数字幽灵。直到……今天。” 江语夏终于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失态。一个消失了十五年的、臭名昭著的数字幽灵,它的“签名”,却出现在了五千米高原上的一只死去的雪豹身边。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陆时屿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极具侵略性,“你的‘能力’,是什么原理?” “我不知道。” “不知道?”陆时屿推了推眼镜,“江组长,我们现在面对的,可能是一场针对国家生态安全的无声战争。而你,是目前唯一的‘非对称武器’。我必须了解我的武器。” 他的用词,让江语夏感到一阵不舒服。 “我不是武器。” “在我这里,一切能被利用来解决问题的,都是工具或武器。”陆时屿的语气不容置喙,“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声的死亡 第2章 看不见的鹰 他带着她走进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台造型奇特的、如同太空舱般的仪器。 “这是‘深潜式脑机接口’,可以实时监测并分析你的脑电波、神经元活动和生物电流。我需要你,重新‘读取’一次那枚麻醉针。” 他说着,将那枚被封存在证物袋里的针,放在了江语夏面前。 “你要解剖我的大脑?”江语夏的语气冷了下来。 “如果你非要用这么文艺的说法,也可以。”陆时屿的回答直接得近乎残忍,“我要把你的‘天赋’,翻译成我的‘数据’。躺进去。” 江语夏看着他,这个男人,就像一台由代码构成的精密机器,冷酷、高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为了“天山”,为了查明真相,她必须与魔鬼合作。 当她躺进仪器,戴上布满传感器的头盔时,陆时屿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准备好了吗?三,二,一,开始。” 江语夏伸出手,再次触碰了那枚麻醉针。 冰冷的、搏动的二进制代码,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 与此同时,主控制室里,陆时屿面前的屏幕上,无数代表江语夏大脑活动的数据流疯狂刷新。 “颞叶皮层α波出现异常增幅……海马体神经元同步率超过阈值……该死,这是什么?”陆时屿的眉头紧紧锁住。 屏幕上,代表江语夏大脑某个区域的活动模型,呈现出一种无法用现有神经科学解释的现象。它不像是单纯的记忆读取,更像是在和某个外部信息源,发生着……量子纠缠。 “报告!神农架保护区,‘后土’发出最高级别异常警报!”一名研究员的声音突然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陆时屿立刻切换屏幕。画面中,一只毛发金黄、威风凛凛的金丝猴王,正在一个简易的键盘上,疯狂地敲击着红色的“危险”按钮。 “生命体征呢?” “一切正常!” “行为轨迹呢?” “也正常!它还在原来的树上,没有任何移动!” “周围有威胁吗?比如……蛇,或者别的猛兽?” “没有!‘山海’系统扫描过,安全得很!” 陆时屿盯着屏幕,陷入了沉思。一切数据都显示正常,但这只身经百战的猴王,却在用生命发出警报。 就在这时,纯白房间里,仪器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陆工!实验体心率失常,血压飙升!” 陆时屿立刻冲了进去。江语夏躺在仪器里,脸色惨白,浑身冷汗,双手死死地抓着扶手,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江语夏!”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在掉下去……一直在掉下去……好高……好晕……” 陆时屿愣住了。 神农架的金丝猴王,正在百米高的树冠上,疯狂地表达着“危险”。 而远在帝都的江语夏,正躺在封闭的仪器里,感受着“坠落”的眩晕。 一种荒谬的、却又让他无法忽视的可能性,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 难道……她们的感知,同步了? “把她的实时感知数据,和‘后土’的环境数据,进行交叉对比建模!”陆时屿的声音在指挥中心里回响,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可是陆工,这两者没有任何逻辑关联……”一名年轻的研究员迟疑道。 “执行命令!”陆时屿低吼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主屏幕。 两组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数据流,被强行并列在一起。一边,是江语夏混乱的心率、飙升的肾上腺素和代表“眩晕”、“失衡”的脑电波特征;另一边,是神农架保护区稳定的风速、湿度、温度,以及金丝猴王“后土”正常的生命体征。 “模型建立失败!找不到关联性!” “把范围扩大!把‘后土’头顶上方的空域数据加进去!”江语夏虚弱但坚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她已经被扶出仪器,正坐在椅子上大口吸着氧气。 “空域?”陆时屿皱眉,“我已经用无人机扫描过,什么都没有。” “你的无人机飞得不够高。”江语夏闭着眼,似乎在竭力捕捉那份遥远的“回响”,“那种眩晕感……是从非常、非常高的地方传来的。像……被一只鹰,从云端俯视的感觉。” 鹰? 陆时屿的十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调取着神农架区域所有的卫星信息。 “切换到‘鹰眼-17’号高精度侦察卫星!临时征用003号轨道权限,申请已发送,密码是……”他报出一串复杂的代码,看得旁边的研究员目瞪口呆。征用军用级别的侦察卫星,他居然像打开自家电视一样简单。 主屏幕的画面迅速切换,变成了从外太空俯瞰神农架的实时景象。葱郁的林海,壮丽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 “放大!再放大!目标区域,‘后土’正上方!” 画面急速下坠,穿过云层,林木的轮廓变得清晰。 “分辨率调到最高!开启图像锐化和动态补偿!” 屏幕上,每一个像素点都在疯狂地计算。终于,当画面放大到极限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后土”所在的那棵巨树上方约三百米的高空中,一个几乎与蔚蓝天空融为一体的、小小的黑点,悬停在那里。 它不是鹰。 它的轮廓,带着人造物特有的流畅与冰冷。它的双翼,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种奇特的、非金属的光泽。它没有螺旋桨,却能完美地悬停在空中,安静得如同一个幽灵。 “是……仿生无人机!”一名研究员惊呼,“天哪,这是什么技术?超静音,光学隐身……这至少领先我们十年!” “是【普罗米修斯】。”陆时屿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在对‘后土’进行**基因扫描!” “必须把它弄下来!”江语夏急道。 “来不及了。”陆时屿的脸色很难看,“它的信号被加密了,我正在尝试破解……该死!对方的防火墙是动态的,像个活物!它发现我们了!” 屏幕上,那架“鹰”动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拔高,准备逃离。 常规的导弹根本无法锁定它。而等战斗机赶到,它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指挥中心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宝的基因序列,在自己眼前被敌人盗走。 “不……还没完。” 江语夏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她走到麦克风前,按下了与神农架现场巡山队员的通讯键。 “王队长,是我,江语夏。” “江组长!有何指示?”电话那头传来巡山队员焦急的声音。 “找到‘后土’,现在,立刻!” “找到了!它还在那棵树上!” “好。”江语夏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整个指挥中心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 她闭上眼,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了那份来自金丝猴王的“回响”上。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而是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地“发送”。 她没有发送语言,也没有发送画面。 她只是将自己此刻最强烈的情绪,也是整个指挥中心所有人共同的情绪——那种眼睁睁看着家园被入侵的……愤怒,凝聚成一道精神的洪流,顺着那条看不见的感知链接,逆流而上,狠狠地撞向了金丝猴王“后土”的意识! ——愤怒!抬头!攻击那个……假的天敌!—— 神农架。 正在疯狂敲击键盘的猴王“后土”,身体猛地一僵。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松开按钮,仰天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吼! 那吼声,不再是恐惧,而是暴怒!是王者被挑衅后,不死不休的战意! 下一秒,陆时屿面前的【山海】系统屏幕上,出现了足以载入史册的震撼一幕。 随着猴王的一声令下,整片森林仿佛活了过来。成百上千只金丝猴,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窜出,它们汇聚成一股金色的洪流,沿着那棵最高的巨树,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它们用石块、用树枝、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扑向了天空那个高高在上的“捕食者”。 这是一场最原始的、属于自然的“饱和式攻击”。 那架代表着人类顶尖科技的仿生无人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它灵活地躲避着攻击,但猴群的数量实在太庞大了。 终于,一块被猴王奋力掷出的、带着棱角的石头,精准地击中了它的一个机翼。 “鹰”失去了平衡,歪歪斜斜地向着下方的密林坠去。 “成功了!”指挥中心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陆时屿看着屏幕上那片沸腾的金色,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因为精神力透支而摇摇欲坠的女人,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输了。他引以为傲的数据和科技,输给了最原始的生命本身。 不,或许,是输给了这个能将两者链接起来的……她。 就在无人机即将坠毁,信号彻底消失的前一秒,陆时屿的电脑上,突然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是他成功破解了对方的最后一段加密信息。 那不是数据,只是一句简短的、带着戏谑的话。 【“女娲”样本活性已确认。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陆时屿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彻底褪去。 他猛地回头,看向江语夏。 他终于明白,【普罗米修斯】从一开始,盗取雪豹和金丝猴的基因,都只是……幌子。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利用这些濒危动物作为“信标”,来定位和测试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能读取生命回响的……她。 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3章 魔鬼的方程式 当陆时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猛地望过来时,江语夏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比昆仑山的风雪更甚。那眼神里,不再有嘲弄或是不屑,而是混杂着震惊、愤怒,以及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懊悔的情绪。 指挥中心里雷鸣般的欢呼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她和他,以及那句在屏幕上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不祥的宣言。 【“女娲”样本活性已确认。协议第二阶段,启动。】 “‘女娲’……样本?”江语夏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扶着控制台,才勉强站稳因精神力透支而发软的双腿,“那是什么意思?” 陆时屿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江语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没有理会她的戒备,而是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度,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冷,像他开发的那些精密仪器。 “跟我来。”他丢下三个字,不容置喙,拉着她穿过欢呼的人群,走进一间全金属封闭的、标有最高保密等级的房间。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死,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灯光是柔和的,却让气氛显得愈发紧绷。 “坐。”陆时屿松开手,江语夏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陆时屿,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江语夏强压着怒火和刚刚经历连番冲击后的疲惫,冷冷地看着他。 “解释?”陆时屿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解释就是,从昆仑山的雪豹,到神农架的金丝猴,都只是【普罗米修斯】精心设计的‘小白鼠实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他们用不同的高科技手段,在不同的地理环境下,进行基因盗采。这不是为了动物本身,而是为了测试哪种方式,能最快、最有效地刺激到你,引诱你使用能力,从而在远距离……观察你,分析你。” 江语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置于显微镜下的猎物。 “他们,成功了。”陆时屿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感,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理定律,“通过刚才的交锋,他们不仅确认了你的存在,还成功收集到了你能力的‘活性数据’——包括你的精神波动频率、感知范围、影响方式,甚至是你情绪激动时的生物电特征。你刚才指挥猴群的那次‘愤怒回响’,对他们而言,不亚于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最明亮的火炬。” 江语夏的嘴唇有些发白。她引以为傲、并用以守护生命的能力,竟然成了暴露自己、引来豺狼的信标。 “为什么?”她艰难地问道,“为什么是我?‘女娲’样本……到底是什么?” 陆时... 屿沉默了。他摘下眼镜,用指关节揉了揉眉心。摘掉眼镜的他,少了几分疏离的锋利,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是江语夏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属于“人类”的情绪。 “‘女娲’计划,”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是国家一项延续了超过五十年的绝密档案。旨在研究、记录、并在必要时……保护极少数像你一样,拥有无法用常规科学解释的‘生物亲和’天赋的人。” “不止我一个?” “你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还‘活着’,并且能力处于活性状态的。”陆时屿的回答让房间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历史上,被记录在案的‘样本’共有七位。他们有的能催生植物,有的能与鱼群共感。但他们无一例外,结局都很凄惨。被当成异类、被境外势力绑架、或是在能力的失控中精神崩溃……所以,国家才选择将你们的存在,彻底抹去,进行最高级别的保护。” 江语... 夏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眩晕。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有点特殊天赋的动物保护人员,却没想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延续了半个世纪的国家最高机密。 “所以,【普罗米修斯】的目标,是绑架我?利用我的能力?” “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陆时屿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江语夏,你还没明白吗?他们不是要‘利用’你,他们很可能是想……‘复制’你。” “复制?” “没错。”陆时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如同正在计算一道复杂的方程式,“【普罗米修斯】的理念是‘科技归还自然’。他们认为人类是地球的癌细胞,妄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净化’世界。而你这种能与自然界进行底层信息交互的能力,在他们眼中,是开启新世界大门的‘圣杯’,是他们那套疯狂理论的最终拼图。” “他们想创造一个由他们掌控的、能与自然‘对话’的军队?这太荒谬了!” “对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是荒谬的。”陆时屿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十五年前,他们能瘫痪全球网络。十五年后,当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如此成熟的今天,谁也无法预料他们能做出什么。也许他们会克隆你,也许他们会试图破译你能力的基因密码,然后批量制造出‘人造女娲’。到那时,他们就能无声无息地操控整个生态圈,发动一场我们看不见的、却足以毁灭世界的战争。”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江语夏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处理的那些偷猎案件,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游戏。 “你……”她看着陆时屿的背影,忽然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好像对【普罗米修斯】很了解。当年那篇关于‘基因炸弹’的论文……是你写的,对吗?” 陆时屿的脚步停住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那是我少年时,在AN网上发表的理论模型。当时的我,狂妄、天真,以为技术没有善恶。后来,我亲眼看到我的‘方程式’,变成了一场屠杀的蓝本。所以我选择回到这里,用我后半生,来为年少时敲下的每一个代码赎罪。”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江语夏,目光复杂。 “而现在,我当年的‘魔鬼方程式’,和我现在负责保护的‘最高机密’,因为【普罗米修斯】,产生了交集。这或许……也是我的宿命。” 江语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冷酷面具下的另一面,那是一段被深深隐藏的、滚烫的过去。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她选择相信他。在这样的绝境下,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同类,就是彼此。 “首先,从现在起,你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在我的监控之下。你的安全,已经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国家最高级别的安全议题。”陆时屿的语气恢复了命令式。 江语夏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 “其次,我们必须变被动为主动。不能再等他们出招。”他走到墙边,按下一个按钮,一整面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透明的显示屏,上面浮现出无数交错的资料。 “我要你,回忆。”陆时屿指向屏幕,“回忆你从小到大,每一次能力失控、每一次感知到异常的经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敌人的目标是你,那么解开谜题的钥匙,也一定藏在你身上。” 江语夏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档案和代号,脑海中一片混乱。 “我的能力,是在我父母失踪后,才变得清晰和稳定的……”她喃喃道。 “你父母?”陆时屿似乎抓住了什么,立刻调出了另一份档案。 屏幕上,出现了江语夏父母的照片,他们穿着野外科考服,笑容温和而知性。档案上写着:生物学家,江博明,苏月。于十五年前,在神农架进行“地衣菌类多样性”科考时,遭遇山洪,失踪,判定为死亡。 十五年前……神农架…… 这两个词,像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语夏和陆时屿尘封的记忆。 【普罗米修斯】销声匿迹的时间,是十五年前。 陆时屿的数据泄露事件,也发生在十五年前。 “陆时屿,”江语夏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普罗米修斯】第一次发动网络攻击,和我父母失踪的日期……是不是……” 陆时屿没有回答,但他飞速敲击键盘的手,已经给出了答案。 屏幕上,两个日期被并列在一起,红色的时间戳,触目惊心。 分毫不差。 在江语夏的父母消失于神农架密林深处的那一天,【普罗米修斯】的幽灵,第一次在世人面前露出了它的獠牙。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说,她父母当年的失踪,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这场横跨了十五年的、针对她的“猎杀”的……第一个篇章? 第4章 机器里的幽灵 那两个并列的、鲜红的日期,像一对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江语夏的视网膜上。一瞬间,过去二十多年里所有关于父母的回忆,那些被时间尘封的温暖画面,都蒙上了一层阴谋的寒霜。 “我要看卷宗。”江语夏的声音很平静,但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当年我父母科考项目的所有原始档案,一份都不能少。” 陆时屿看着她,她那双总是盛着万物生灵悲悯的眼眸,此刻却像淬了火的刀锋,闪着坚决的光。他知道,在这个女人柔弱的外表下,藏着一副比巡山队的钢铁汉子们更坚韧的骨架。 “档案的保密级别是S级,”他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弹出一个“权限不足”的红色警告框,“以我现在的权限,也只能查阅到公开的摘要。完整卷宗,需要‘女娲’计划最高负责人的授权。” “那就去找他。” “负责人,就是我的直属上司,生态安全部的部长。”陆时屿的语气有些微妙,“而他现在,正在等你主动去找他。手里,应该已经泡好了今年的特供大红袍。” 江语... 夏立刻明白了。这是一场来自高层的、无声的“面试”。他们想亲眼看看,这个突然从“受保护样本”变成“风暴中心”的“女娲”,究竟是一个会被轻易摧毁的“花瓶”,还是一个值得他们赌上国家资源去支持的“战士”。 半小时后,在部长那间古朴典雅的办公室里,江语夏没有喝那杯据说价值千金的茶。 她只是将一份自己连夜整理的、关于雪豹和金丝猴案件的感知报告放在了桌上,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两个诉求:第一,查阅父母的完整档案;第二,她要作为核心成员,全程参与对【普罗米修斯】的调查。 “我不是需要被圈养在玻璃房里的样本,”她直视着那位头发花白但目光矍铄的老人,语气不卑不亢,“我是唯一能感知到他们‘体温’的猎犬。把我关起来,你们将永远失去嗅到他们踪迹的机会。” 部长沉默地看了她许久,最终,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只说了一句话:“小陆,把‘地衣计划’的A级权限,授权给江语夏同志。” 当江语夏走出办公室时,陆时屿正靠在走廊的墙边,似乎在等她。 “恭喜你,通过了压力测试。”他递给她一个平板电脑,“‘地衣计划’的所有资料,都在里面了。友情提示,内容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 回到那间全金属的房间,江语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档案。 正如陆时屿所说,里面的内容,完全颠覆了她对父母工作的认知。那根本不是一次普通的菌类科考,而是一项旨在寻找和研究“特殊生物场”的秘密计划。档案里,充斥着大量她看不懂的图谱和公式,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信息残留”、“跨物种共感”、“高维能量投射”。 她的父母,研究的根本不是地衣,而是在研究和她一样的……“能力”! “你的父母,是‘女娲’计划最早的奠基者和研究员。”陆时屿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他们毕生的心血,都致力于用科学来解释你们这种天赋,并寻找保护你们的方法。他们去神农架,也不是为了找菌类,而是因为检测到那里有强烈的、异常的生物场信号。” 江语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她并非天生的“异类”,而是父母毕生事业的……延续?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陆时屿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他正在分析从神农架回收的那架仿生无人机的残骸数据。 “过来看。”他招呼道。 江语夏走过去,看到屏幕上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微观结构图。“这是从无人机的主板夹层里提取到的,一种经过基因改造的‘链状真菌’。它被设计成了一种生物数据载体。” “用真菌……储存数据?” “对。”陆时屿的表情极为难看,“它的信息存储密度,是现有最顶级芯片的上万倍,而且几乎无法被常规电子手段侦测。最可怕的是,它可以自我复制,通过空气中的孢子进行传播和信息交换……形成一张看不见的‘菌网’。” 他滚动着鼠标,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正是他当年那篇关于“基因炸弹”的论文。其中一个章节,赫然是对“生物信息载体”的理论构想。 “他们把我当年的一个疯狂猜想……变成了现实。”陆时屿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挫败感,“我一直在追捕一个幽灵,却没想到,这个幽灵,穿着我亲手为他设计的衣服。” 江语夏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没有出言安慰。她知道,对于这个男人来说,任何同情的话语都是一种侮辱。她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翻阅父母的档案,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平板电脑上,一张张照片划过。大多是各种地衣和植物的样本图。江语夏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一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株很奇特的植物,长在悬崖的石缝里,叶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照片的备注是:“神农架,17号样本,疑似具有强烈的神经毒素和致幻效果。”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屏幕上那株植物图像的瞬间—— “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回响”,毫无征兆地刺入她的脑海! 这一次,不是动物的悲鸣,也不是冰冷的代码。 那是一种……植物的“记忆”! 【视角】 黑暗、潮湿的岩石缝隙。周围是盘根错节的根系。没有眼睛,却能“感知”到光线、水分和周围的一切。 【感知】 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日升月落,如同一呼一吸。它能“听”到风的声音,雨的哭泣,和……人类的脚步声。 两双脚。一双属于父亲,一双属于母亲。他们正在采集样本,讨论着什么。 忽然,第三个人的声音,毫无征... 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是一个说R国语的男人。 植物无法“看”到他的脸,但它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一种混合着血腥、狂热和野心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它“听”到父母的惊呼,挣扎,以及那个男人冰冷的、如同蛇信般的声音: “江教授,苏教授,感谢你们……为‘普罗米修斯’找到了门。”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和母亲最后那声绝望的呼喊:“静安——快跑——” “回响”戛然而止。 江语夏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悲恸。 “江语夏!”陆时屿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了?!” “我爸妈……”她抬起头,泪水决堤而下,声音破碎不堪,“他们不是失踪……他们是被谋杀的!在神农架,有一个R国人……他说……他说自己是【普罗米修斯】!” 她抓住陆时屿的手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而且……他还说,我爸妈……为他们……找到了‘门’!” “门?” 陆时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扶着江语夏颤抖的肩膀,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一个消失了十五年的R国男人,一句意有所指的暗语,一场被伪装成意外的谋杀。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普罗米修斯】的“猎杀”,或许从十五年前就已经开始。而江语夏的父母,就是最早的牺牲品。 “你能‘看’到他的脸吗?”陆时屿的声音压得很低,试图安抚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不……不能。”江语夏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株植物没有眼睛,它只能‘感知’到气息……一种……很黑暗、很狂热的气息。像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气息……”陆时屿立刻在战术平板上下达指令,“连接GA部人口数据库和‘利剑’系统,进行跨库模糊搜索。 关键词:R国国籍,生物学背景,十五年前有神农架地区入境记录,与极端组织有关联。把江语夏刚才描述的‘气息’,转化为心理侧写模型,作为一级筛选条件!” 这是【山海】系统第一次将江语夏那玄之又玄的“感知”,作为核心参数,去驱动国家最强大的数据利器。感性与理性,在这一刻,被迫拧成了一股绳。 然而,数据库的搜索,如泥牛入海。符合条件的人太多,又或者,那个幽灵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可循的记录。 接下来的几天,江语夏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父母惨死的“回响”像梦魇一样反复折磨着她,让她夜不能寐。陆时屿没有催促她,只是默默地为她申请了最高等级的心理干预,并调整了房间里的光照和声波频率,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构建了一个“数据茧房”,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 直到第三天,一封来自西北的、加密等级为“猩红”的紧急报告,将两人从这压抑的氛围中拽了出来。 报告来自位于戈壁沙漠边缘的“普氏野马繁育基地”。 第5章 淬毒的绿洲 “报告陆工!”视频通讯里,基地负责人的脸因焦急和恐惧而扭曲,“基地里的野马……疯了!它们开始攻击同伴,用头撞墙,甚至冲向电网!像是集体……中了邪!” 主屏幕上,【山海】系统传回的实时监控画面,简直如同地狱绘卷。一群本该驰骋在荒野的骄傲生灵,此刻却双目赤红,状若疯狂,用最惨烈的方式进行着自残和自毁。 “生命体征呢?”陆时屿冷静地问。 “体征一切正常!没有中毒迹象,没有病毒感染,我们查不出任何原因!” 江语夏看着画面中那一张张痛苦而扭曲的马脸,心脏一阵抽痛。她强迫自己从悲伤中挣脱出来,走到屏幕前,轻声说:“不是中毒,也不是病毒……是它们的情绪,被‘污染’了。” “污染?” “对。”江语夏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重新变得专注,“我能感觉到……从那片区域传来一股非常强烈的、人造的‘负面回忆’。充满了恐惧、狂躁、绝望……像一个精神瘟疫,正在那片地区蔓延。我们的敌人,在进行一种更大规模的实验。” 陆时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普罗米修斯】已经不满足于盗取基因了。他们开始尝试,用更高级的方式——精神控制,来将整个生态系统,变成他们的武器。 “准备‘鲲鹏’号,”陆时屿对着通讯器下令,“目标,戈壁基地。我和江语夏同志,亲自过去。”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从后方的指挥中心,走向了危机四伏的前线。 “鲲鹏”号是一架经过特殊改造的、具备高度隐形能力的垂直起降运输机。当它降落在被黄沙包裹的基地时,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沙尘的热浪扑面而来。 基地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陆时屿立刻接管了基地的监控系统,无数数据在他眼前流淌,他试图从中找出那个释放“精神瘟疫”的源头。 江语夏则没有看那些数据。她闭上眼,像一台最精密的人肉雷达,仔细地感知着那股负面回响的来源。 “是水。”她忽然睁开眼,指向基地不远处的一片小小的绿洲,“源头,在那片绿洲里。所有的‘污染’,都是通过水源传播的。” 那片绿洲,是整个基地所有生命的水源。 “走。”陆时屿没有丝毫犹豫,叫上两名全副武装的特勤队员,与江语夏一同登上了越野车,向绿洲驶去。 越靠近绿洲,江语夏的脸色就越难看。那股负面回忆如同实质的音波,不断冲击着她的精神,让她阵阵作呕。陆时屿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让车载的“白噪音”发生器功率开到了最大。 绿洲不大,水面倒映着蓝天,看起来静谧而美丽。但江语夏知道,这片美丽的水下,隐藏着最深的恶意。 “我需要接触水源。”她对陆时屿说。 “太危险了。”陆时屿立刻否决,“对方既然设下了这个陷阱,就不会没有后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江语夏的态度很坚决,“只有接触核心,我才能‘读取’到他们布置这一切时的‘残留信息’,找到他们的人。” 陆时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让两名特勤队员在周围百米设置警戒,自己则站在江语夏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信号枪上。 江语夏走到水边,缓缓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将指尖,轻轻地浸入了清澈的湖水中。 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回响”都庞大、都邪恶、都混乱的精神洪流,如同决堤的坝,顺着她的指尖,悍然冲入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任何单一生物的记忆。 那是成千上万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是被虐杀的动物的惨嚎、是垂死病人的绝望、是战场上士兵的恐惧……所有这些,被一种高超的技术,扭曲、压缩、糅合成了一颗最恶毒的“精神炸弹”! 【普罗米修斯】知道她会来。 他们算准了她会接触水源。 这不是一次实验,这是一个专门为她——“女娲”,量身定做的、淬满了剧毒的陷阱! 江语夏的大脑仿佛被瞬间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搅拌机,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识都在瞬间被撕得粉碎。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江语夏!” 在她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冰冷的怀抱。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属于仪器的金属气息,和……一丝从未有过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慌乱。 她看到陆时屿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神情。 原来,数据也会害怕。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陆时屿的冷静防线已被撕开,而江语夏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江语夏身体软倒的瞬间,陆时屿的大脑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空白。那是一种比任何系统崩溃、代码报错都更让他恐惧的“宕机”。他那颗习惯了用每秒万亿次的速度处理数据的大脑,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恐慌”的原始情感,蛮横地占据了所有运算力。 他接住她,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让他几乎站不稳。她的脸颊失去了所有血色,眉心紧紧蹙起,即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撤退!” 陆时屿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他抱起江语夏,用一种与他清瘦身形完全不符的稳定力量,将她牢牢护在怀里,转身冲向越野车。他甚至顾不上去看那片淬毒的绿洲一眼,此刻,在他那被数据和逻辑统治的世界里,怀中这个濒临熄灭的生命体,是唯一的、高于一切的“优先级”。 返回基地的路程,陆时屿开得又快又稳。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江语夏冰冷的手,仿佛想通过这种物理连接,将自己的体温和意志传递过去。 “部长,是我,陆时屿。”他接通了最高加密通讯,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迫和阴沉,“‘女娲’样本遭到定向精神攻击,已陷入深度昏迷。重复,这不是意外,是陷阱!我要求立刻启动‘摇篮’预案,所有相关领域的顶级专家,一小时内必须在基地远程集结。不惜一切代价!” 挂断通讯,他看了一眼副驾上毫无声息的江语夏,踩下油门的脚又加重了几分。 抵达基地后,陆时屿没有将江语夏送往医疗室。他抱着她,径直冲向了基地的地下服务器中心——这里是整个基地的“大脑”,也是防御最森严、环境最稳定的地方。 “封锁服务器中心,除了我,任何人不准入内!”他对着闻讯赶来的基地负责人下令,眼神冷得像戈壁的夜,“把所有的移动生物维生舱、脑电波干涉仪和神经冷却液都给我搬进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陆-时屿——这个平日里视服务器为圣地、连一粒灰尘都不能容忍的男人,此刻,却要亲手将这里改造成一间ICU病房。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他将江语夏轻轻放入维生舱,连接上各种监测设备。然后,他没有依赖远程赶来的专家,而是亲自坐到了主控制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片风暴。 他不是在治疗,而是在……筑墙。 “加载‘白噪音’声学矩阵,频率设定在17.4赫兹,与潜意识α波共振,形成屏蔽场。” “启动‘生物反馈’程序,将她的心率和皮电反应作为变量,实时调整维生舱内的压力和氧气浓度。” “改写服务器冷却系统的底层协议,将逸散的低温氮气导入房间,构建一个‘绝对低温’环境,最大程度降低她大脑神经元的异常放电!” 他用一行行代码,一座座服务器,为江语夏构建了一个物理意义上的“精神堡垒”。他要用理性的、冰冷的数据,去对抗那股侵入她脑海的、疯狂的、混乱的精神瘟疫。 基地负责人和特勤队员们只能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看着那个平日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困兽,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孩。 他们这才意识到,陆工带江顾问来,或许不是为了破案。 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那片未知的、黑暗的深渊。 当远程专家组的视频会议接入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幅奇特的景象:陆时屿坐在一排排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服务器矩阵中,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一边是江语... 夏平稳下来的生命体征曲线,另一边,则是他从江语夏被攻击那短短几秒内捕捉到的“精神炸弹”的数据模型。 那是一团无法被理解的、混沌狂暴的数据乱码。 “各位,”陆时屿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眼中的红血丝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我现在分享的,就是攻击‘女娲’样本的精神武器模型。我的初步分析是,它并非随机的情绪噪音。” 他伸手在屏幕上一划,那团乱码被强行进行结构化分析。 “看这里,”他指向模型的核心,“它的波动,呈现出一种复杂的、非线性的‘伪生命’特征。它不是在单纯地‘冲击’大脑,而是在‘模拟’和‘感染’,试图找到宿主大脑的共振频率,然后……取而代之。” 一位白发苍苍的神经学泰斗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它会‘覆盖’掉宿主的人格?这……这是精神层面的‘鸠占鹊巢’!” 第6章 幽灵的回响 “可以这么理解。”陆时屿的脸色很难看,“【普罗米修斯】制造出的,是一个可以自我复制和传播的‘人格病毒’。而江语夏,就是它的第一个攻击目标。他们想把她变成……传播这种病毒的‘母体’。”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背后的、魔鬼般的疯狂构想,骇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江语夏真的被转化,以她那种能与整个生态圈共感的能力,她将成为一颗行走在人间的、足以污染整个星球所有生命的……精神核弹。 “陆工,”那位神经学泰斗艰难地开口,“那……江顾问她……还有希望吗?” 陆时屿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隔着透明的舱盖,深深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女孩。 他那双能洞悉一切数据的眼睛里,第一次,写满了不确定。 他可以为她建起一座堡垒,抵御外敌。 但那场发生在她精神世界深处的战争,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黑暗。 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 江语夏感觉自己像沉在一片冰冷的海底,无数扭曲的、哀嚎的、充满怨毒的影子,像水草一样缠绕着她,要把她拖向更深的深渊。 那是被虐杀的藏羚羊的恐惧,是被**解剖的实验猴的痛苦,是无数生灵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悲鸣。这些被【普罗米修斯】收集并扭曲的情绪,正试图瓦解她的意志,吞噬她的自我。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和我们融为一体……你将不再痛苦……” “不……” 江语夏的意识,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最后的光芒。 “不……你们……不属于这里。” 她想起了昆仑山巅那只雪豹安详的“睡颜”,想起了神农架上空那群为王而战的金丝猴。那些纯粹的、属于自然的生命回响,此刻成了她对抗这片人造黑暗的唯一武器。 “你们……只是幽灵。” 她的意志,在黑暗中化作一道微弱的光。光芒过处,那些扭曲的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纷纷退避。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奋力挣脱最后一缕黑暗的束缚时,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排排闪烁着蓝色指示灯的服务器,和一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虑的脸。 是陆时屿。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到她醒来,他那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迅速收回了眼中那抹来不及隐藏的关切,恢复了平日的语调,“生命体征稳定,脑电波已恢复正常阈值。欢迎回来,江组长。” 江语夏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维生舱里,周围的环境,像一个高科技的“蚕茧”,将她牢牢包裹。 她坐起身,感觉身体还有些虚弱,但精神却异常清明。“我睡了多久?” “三十七小时零八分钟。”陆时屿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电解质水,“你错过了一次部长亲自主持的远程会诊,和十三位院士为你吵了三轮架。” 江语夏接过水,笑了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 “不用。”陆时屿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的目光,“保护‘国家财产’,是我的职责。”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江语夏却看到,在他身后的控制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正循环播放着一段毫无意义的轻音乐。那是她之前在办公室里,偶然提过一句“听了能让人平静”的曲子。 这个男人,用他那套独有的、笨拙的数据化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 “那个‘精神炸弹’……”江语夏的神情严肃起来。 “我捕捉到了它的数据模型。”陆时屿将屏幕转向她,“但它的结构太混乱了,像一个塞满了无数垃圾信息的压缩包,我无法进行有效反向破解。” “或许……我能试试。”江语夏看着屏幕上那团狂乱的数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和它‘对抗’。我感觉……有一小部分碎片,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像一个……电脑病毒的残骸。” 陆时屿的脸色一变:“你的精神被它感染了?!” “不,更像是……”江语夏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把它‘免疫’了,所以身体里,留下了它的‘抗体’。它很微弱,但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是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危险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陆时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我想重新‘读取’一次这个‘病毒残骸’。”江语夏直视着他,眼神坚定,“在我的意识里,它不再是无法被理解的混乱数据。我可以帮你‘翻译’它。你做我的‘防火墙’和‘分析师’,我做你的‘解码器’。” 陆时屿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太疯狂了。这无异于让一个刚刚从重病中痊愈的人,重新去接触最高浓度的病毒。稍有不慎,她就可能被二次感染,甚至……彻底精神崩溃。 “我拒绝。”他断然道,“风险等级,超过了100%。” “但收益率,也是无穷大。”江语夏反驳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反向追踪到【普罗米修斯】的机会!陆时屿,你不是最擅长计算风险和收益的吗?这笔买卖,我们赌得起。”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陆时屿缓缓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属于“熵”的绝对理性。 “……协议达成。”他沉声道,“规则只有一条:你的任何一项生命体征一旦偏离安全值,我将立刻、强行切断你的感知链接。明白吗?” “明白。” 一场前所未有的“精神考古”,就此展开。 江语夏重新戴上脑电波感应头盔,陆时屿则坐在她身边,将自己的控制台与她的维生舱进行“硬链接”。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要将自己的运算力,与她的感知力,进行深度绑定。 “我准备好了。”江语-夏闭上眼,开始小心翼翼地潜入自己的意识深处,寻找那个“病毒残骸”。 很快,她找到了它。那是一团微小的、灰色的雾气,潜藏在她记忆的最深处。 当她尝试“读取”它时,那些狂乱、邪恶的情绪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有了陆时屿构建的“白色噪音堡垒”作为屏障,这些情绪被极大地削弱了。 “我进去了。”她在脑海中对陆时屿说。 “收到。数据流开始涌入。” 江语夏像一个最高明的拆弹专家,开始一层层地剥离那团“情绪乱码”。 “第一层,是动物的恐惧……来源很杂,能量级7。” “模型匹配中……与戈壁基地的野马吻合。” “第二层,是人类的绝望……来源:医院,临终病房。能量级9。” “正在进行社会数据库筛查……该死,来源太多,无法定位。” 剥离得越深,江语夏的精神负荷就越大。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再次变得苍白。 “撑住!”陆时屿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稳定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你的心率正在加速,我已经加强了神经冷却液的流速!” “我……我没事。”江语夏咬着牙,潜入了乱码的最核心。 那里,不再是庞杂的情绪集合。 而是一段独立的、循环往复的、属于某个“人”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间昏暗的、摇晃的船舱。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和海水混合的腥味。一个瘦弱的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浑身都在发抖。船舱外,传来大人们粗暴的叫骂声和殴打声。 那是一种极致的、被抛弃、被虐待的……童年恐惧。 这段记忆的主人,似乎一遍又一遍地,在重温着这段地狱般的过往。 “我……我看到了一段记忆。”江语夏将她“看”到的一切,同步给了陆时屿,“是一个小男孩,在船上,他很害怕。” “有特征吗?能看清脸吗?” “看不清……太暗了。但是……”江语夏努力地分辨着,“这段恐惧的‘回响’,它的质感……很熟悉。” “熟悉?” “对。”江语夏的眉头紧紧锁住,“非常熟悉。好像……我以前在哪里,感知到过。” 就在这时,那段记忆片段闪烁了一下,男孩抬起了头。 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但江语夏却清晰地“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东西——那是一枚用子弹壳做成的、造型奇特的哨子。 “哨子……” 江语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来了。 在她读取到的、属于父亲江博明最后的那段“回响”里。当那个日本男人出现时,父亲在惊愕中,曾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胸口的口袋。 而在那个口袋里,就装着一枚一模一样的……子弹壳哨子。那是父亲的护身符,是父亲的父亲,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唯一遗物。 为什么? 为什么【普罗米修斯】用来制造精神武器的核心“恐惧源”,会是一个戴着和她父亲遗物一模一样哨子的……小男孩? 第7章 投下的鱼饵 那个子弹壳哨子,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一部分谜团,却又引出了更多、更深的谜团。 “有两种可能。” 当江语夏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陆时屿后,他立刻进入了高速分析模式。他背着手,在服务器矩阵前来回踱步,整个人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量子计算机。 “第一种可能,也是最坏的可能:你的父亲,江博明教授,没有死。他被【普罗米修斯】俘获,并被他们用某种方式‘格式化’,提取了他童年最痛苦的记忆,作为制造精神武器的核心。那个哨子,就是定位他记忆的‘锚点’。” 江语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个推论太过残忍,让她几乎不敢深想。 “第二种可能。”陆时屿停下脚步,看向她,“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拥有这枚哨子的人。而这个人,与你的父亲,与【普罗米修斯】,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恐惧回响’,属于他。”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那枚小小的子弹壳哨子,已经成了他们手中唯一的、能够刺破【普罗米修斯】那层层迷雾的尖刀。 “我需要关于这个哨子的一切信息。”陆时屿立刻说道,“它的来历,材质,任何细节。” “它是我爷爷的遗物,”江语夏努力平复着心绪,开始回忆,“他是抗战老兵,在一次战役中,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胸口,但被口袋里的一枚银元挡住了。后来,他就用那颗取出的弹头,自己打磨成了这枚哨子,送给了我父亲。” “银元?弹头?”陆时屿的眼睛亮了,“这些都是关键的物理特征。立刻对那段‘回响’中的哨子进行三维建模,与历史军事装备数据库进行比对,确认子弹型号和年份!” 接下来的工作,是两人配合得最默契的一次。 江语夏一次次地、小心翼翼地潜入那段危险的记忆,像一个最高明的素描师,不断地捕捉着哨子的每一个细节——它的划痕、光泽、甚至是被岁月磨损的棱角。 陆时屿则将她传递出的这些“感性”信息,飞速地转化为“理性”的数字模型,在庞大的数据库中进行着亿万次的碰撞与比对。 终于,在黎明时分,结果出来了。 “找到了!”陆时屿指着屏幕上的一份档案,“子弹型号,7.92毫米毛瑟步枪弹,三十年代德国造。能挡住这种子弹的银元,只有一种——民国二十三年的‘船洋’。同时拥有这两个物件,并参加过那场关键战役的士兵……数据库里,符合条件的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人。再根据你爷爷的部队番号进行筛选,范围缩小到……三人!” 屏幕上,跳出了三张黑白的、已经泛黄的军人照片。 江语夏的目光,瞬间被其中一张吸引了。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兵,眼神清澈而坚定。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年轻时的爷爷。 而在爷爷照片的旁边,是另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与爷爷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但气质却更加阴郁。他的名字是——江博文。 “江博文……”江语夏喃喃道,“档案上写着……是我爷爷的同胞兄弟。但我从来没听家里人提起过他。” “根据档案记载,”陆时屿的声音很沉,“在战役结束后,你爷爷回了家乡。而他的兄弟江博文,则被记录为‘战场失踪’,之后便再无音讯。” 一个失踪的、从未被提及的叔公。 一个戴着和父亲一模一样护身符的、活在恐惧中的神秘男孩。 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江博文,很可能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创始人之一,甚至……就是那个在神农架杀害你父母的日本人。”陆时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没有死,而是被日方俘虏,或者主动投靠了他们,并改了日本名字,彻底抹去了自己的过去。” “那那个小男孩的恐惧……” “可能就是江博文他自己的童年阴影,也可能是……他儿子的。”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但真相,却也越来越残酷。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江语夏站起身,眼中闪着决然的光,“他们以为我已经被重创,现在,一定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你想怎么做?” “设一个陷阱,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鱼饵。”江语夏看向陆时屿,“你之前说过,他们想‘复制’我。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复制’我的机会。” 陆时屿立刻明白了她的计划。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光芒。 “你是想……” “没错。”江语夏的嘴角,勾起一抹苍白但坚定的弧度,“我要你,用我父母留下的研究资料为蓝本,伪造一份关于‘女娲能力基因序列’的假报告。然后,把它‘不经意’地,泄露到暗网上。我要让那个戴着子弹壳哨子的幽灵,自己找上门来!” 这个计划,无疑是一场豪赌。 他们等于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魔鬼说:我就在这里,你敢来拿吗? “这不仅仅是在钓鱼,”陆时... 屿的十指,已经开始在键盘上跃跃欲试,“这是在对整个【普罗米修斯】,下战书。” “那就让这场战争,在我们选择的时间,我们选择的地点,打响。”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两人几乎没有合眼。 他们将那间临时的“精神病房”,变成了一间最高效的“战争指挥室”。江语夏凭借着对父母研究的记忆和理解,构建了假报告的理论框架。陆时屿则负责用他神乎其技的编码能力,将这份报告伪装得天衣无缝,并在其中植入了上百个他亲手设计的、无法被察觉的追踪“数据锚点”。 当这份足以让全世界生物学界都为之疯狂的“研究报告”,被伪装成一次“意外泄露”,上传到暗网最深处的那个服务器时,江语夏和陆时屿并肩站在主屏幕前,像两个等待鱼儿上钩的、最有耐心的猎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小时,两小时……二十四小时。 暗网上风平浪静,那份“鱼饵”,像一颗石子沉入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江语夏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是他们猜错了吗? 陆时屿却依旧平静。他只是端着一杯咖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条平稳的数据流。 “别急,”他说,“最高明的猎手,在咬钩前,会用最长的时间来观察。他在试探我们。”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嘀!” 一声清脆的、划破死寂的提示音,在指挥中心里响起。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数据锚点”被触发的红点,在世界地图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骤然亮起! 陆时屿手中的咖啡杯,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一种属于猎人的、冰冷而残酷的微笑。 “上钩了。”他说。 “他在哪?”江语夏立刻追问。 陆时屿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个闪烁的红点上。 屏幕上,跳出了那个地点的名字—— 日本,东京。 一家早已废弃的、名为“白鸽”的儿童福利院。 好的,鱼已咬钩,猎杀的序幕正式拉开。现在,战场将从广袤的荒野,转移到最危险、最复杂的人类都市丛林。 当这两个字和“白鸽福利院”一起,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时,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不再是那个虚无缥缈、横跨全球的【普罗米修斯】,也不是那个潜藏在暗网深处的幽灵。敌人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露出了一个具体的、可以被定位的坐标。 这既是巨大的突破,也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立刻联络我们在东京的情报组,对这个‘白鸽福利院’进行外围侦查!”生态安全部的部长,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他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记住,只许侦查,不许惊动,我需要关于它的一切。” “已经晚了。”陆时屿的声音,却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他指着屏幕上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红点,说道:“对方只触碰了我们的数据诱饵不到三秒钟,就立刻切断了所有连接。 这说明他不但极其警惕,而且拥有顶级的反追踪能力。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暴露了。” “你的意思是……他会跑?”部长皱眉。 “不。”陆时屿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他不会跑。恰恰相反,他会在那个福利院里,布下更完美的陷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江语夏的心一沉。她明白陆时屿的意思。【普罗米修斯】的头目,是一个极度自负、甚至享受这种猫鼠游戏的“剧场型”罪犯。暴露,对他而言,不是失败,而是好戏开场的锣声。 “他把战场,摆在了我们面前。”江语夏轻声说,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决然的战意,“那我们,就只能去了。” 第8章 白鸽福利院 “去D京?”部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不合规矩。跨境行动,尤其是针对这种级别的目标,需要经过极其复杂的外交斡旋和授权。等我们走完程序,对方早就……” “所以,我们不能走常规程序。”陆时屿打断了他,提出了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计划。 “三天后,”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是关于即将召开的“三国濒危物种基因数据共享”研讨会的日程,“江语夏同志将作为我国生物信息领域的特邀青年专家,出席这次会议。而我,将作为她的‘技术顾问’,随行。” 他看向部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用最官方、最光明正大的身份,走进东京。然后,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解决我们的‘内部问题’。这是唯一的机会。” 整个指挥中心,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时屿这个“借壳出海”的计划震惊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先斩后奏”,而是行走在外交和军事冲突边缘的刀锋之舞。一步踏错,就可能引发无法挽回的国际纠纷。 部长沉默地盯着陆时屿看了足足一分钟,久到江语夏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终,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只说了四个字。 “注意安全。” 授权,以这种心照不宣的方式,被批准了。 接下来的48小时,整个国家机器,都围绕着这次“D京之行”,高速运转起来。 陆时屿和江语夏几乎没有离开过指挥中心。他们像两颗恒星,吸引着来自各个部门的海量信息。 “‘白鸽福利院’的背景资料查到了。”一名情报分析员报告道,“它成立于二战末期,专门收养战争孤儿。但在五十年代末,因为一场‘原因不明’的火灾,被彻底废弃,荒废至今,成了D京有名的‘鬼宅’。” “五十年代末……”江语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时间点,“正是我那失踪的叔公江博文,理论上青壮年的时期。” “不止如此。”陆时屿调出另一份解密的军方档案,脸色很难看,“二战期间,R国部队曾有一个名为‘白鸽’的子计划。研究的,正是如何对儿童进行精神改造和心理暗示,培养‘绝对忠诚’的少年兵。这个福利院,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R国部队的‘研究成果转化基地’!” 一个沾满了罪恶与血泪的魔窟。 一个研究精神控制的邪恶巢穴。 【普罗米修斯】的根,竟然扎得如此之深,深到历史的黑暗尘埃里。 “难怪……”江语-夏喃喃道,“难怪他们能制造出‘精神炸弹’,原来,他们研究这个,已经超过半个世纪了。” “江博文,或许就是当年最‘成功’的实验品。”陆时屿做出了最终的推断,“他被抹去了记忆,被灌输了新的身份,最终,继承了整个‘白鸽计划’的遗产,并借助现代科技,将其‘发扬光大’,创建了【普罗米修斯】。” 谜底,似乎已经呼之欲出。而那个谜底的中心,就坐落在东京那座废弃的福利院里。 出发前夜,陆时屿递给江语夏一个看起来像手表的装置。 “这是什么?” “‘守护者’三型。”陆时屿帮她戴在手腕上,低头调试着,“它会实时监测你的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一旦超出安全阈值,它会自动为你注射镇定剂。同时,它也是一个微型‘白噪音’发生器,能帮你抵御小规模的精神污染。” 他顿了顿,抬起头,两人的距离很近,江语夏甚至能看清他镜片后长长的睫毛。 “而且,”他补充道,“按下侧面这个红色按钮,无论我在哪里,三秒之内,你的精准定位,会直接显示在我的视网膜上。” 这已经超出了“技术顾问”的范畴。这是一份承诺,一个保证。 “谢谢。”江语夏轻声说。 “保护好‘国家财产’。”陆时屿直起身,恢复了平日的语调,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 当“鲲鹏”号运输机在夜幕的掩护下,无声地滑入天际时,江语夏看着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远的故土,心中五味杂陈。 她此行,不仅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一场迟到了十五年的、对父母的追凶。 而坐在她身边的陆时屿,正闭目养神,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一段段摩斯密码。 他在推演,在布局。 一场发生在他国领土上的、针对世界头号数字幽灵的猎杀。 这将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毫无保留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三天后,D京。 当江语夏以“中方特邀专家”的身份,在闪光灯下微笑着走下飞机时,没有人知道,在她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正倒映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陆时屿则提着一个普通的公文包,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沉默寡言的“技术顾问”。他的眼镜镜片上,正以每秒三十次的频率,刷新着周边区域的所有无线电信号和监控探头布局。 研讨会的过程,枯燥而乏味。 两人利用会议的间隙,完成了与东京情报小组的对接,拿到了一张福利院周边的详细地图和一份厚厚的监视报告。 报告显示,那座废弃的福利院,安静得像一座真正的坟墓。没有任何人员进出的迹象,甚至连流浪猫狗都不愿靠近。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里面有问题。 当天深夜,一辆挂着大使馆牌照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距离白鸽福利院五百米外的一条小巷里。 “外围的监控,我已经用一段七十二小时的循环影像覆盖了。”陆时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留在了车里,作为“大脑”负责技术支援,“从现在起,你有十五分钟。记住,只进行感知和信息采集,不要深入。” “明白。” 江语夏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运动服,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那座福利院,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破败和阴森。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座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倒在地上,半张脸被黑色的苔藓覆盖,看起来像在哭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潮湿的气息。 江语-夏戴上“守护者”手表的面罩,过滤掉空气中的有害物质。她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缓缓蹲下身,将手,轻轻按在了福利院那冰冷的、长满了青苔的围墙上。 她要先“读取”这座建筑本身的情绪。 “回响”如潮水般涌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某个单一的生命体。而是一个……集合体。 无数孩子的哭声、尖叫声、压抑的啜泣声,像上万根针,瞬间刺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冰冷的铁床、泛黄的墙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一排排被绑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孩子…… 恐惧,绝望,痛苦。 这里,不是福利院,而是一个充满了虐待和精神实验的人间地狱! “江语夏!”耳机里,传来陆时屿急促的声音,“你的精神波动正在急剧攀升!立刻停止读取!撤退!” 江语夏咬紧牙关,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精神冲击。她知道,这些只是无序的“情绪噪音”,她必须找到那个核心——那个戴着子弹壳哨子的小男孩。 她强迫自己从这些混乱的回响中挣脱出来,开始像筛选文件一样,寻找那股最熟悉的“恐惧”质感。 找到了! 那股回响,比周围所有孩子的恐惧,都更纯粹、更凝练。它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藏在这片沸腾的岩浆之下。 它的源头,指向了福利院主楼的二楼,最东边的那个房间。 江语夏不再犹豫,她闪身进入院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避开所有障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主楼。 楼道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墙壁上还残留着当年火灾熏黑的痕迹。 她一步步地走上二楼,那股熟悉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烈。 最东边的房间,门牌已经脱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4”。房门被一把大锁锁着,但早已锈蚀。江语夏只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孤零零的铁床,和一个小小的、已经腐朽的书桌。 但江语夏知道,就是这里。 她缓缓走到墙边,那面泛黄的、布满了裂纹的墙壁,似乎就是恐惧的源头。她能感觉到,无数痛苦的记忆,就烙印在这面墙里。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地按了上去。 刹那间,天旋地转。 一股前所未有、完整而清晰的“记忆回响”,如同电影一般,在她脑海中轰然上演! 这一次,不再是碎片,而是完整的、带着第一视角的……记忆。 【记忆回响】 他,那个小男孩,正被绑在那张铁床上。他的名字,叫‘文’。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很年轻,戴着金丝眼镜,面容俊秀,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但‘文’知道,这个人,是魔鬼。 第9章 两个幽灵 “文君,”男人用流利的R国语,微笑着开口,“今天的‘游戏’,准备好了吗?” 男人拿出一个节拍器,放在桌上,让它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看着它,忘记一切,忘记你的父母,忘记你的国家……你唯一的信仰,就是我,和你胸前的这枚‘白鸽’……” ‘文’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子弹壳哨子,那是哥哥留给他最后的念物,是他对抗这个魔鬼唯一的精神支柱。 忽然,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走过来,一把扯下了‘文’脖子上的哨子,拿在手里端详。 “哦?原来,你的‘心锚’,在这里。”男人笑了笑,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变得冰冷,“不听话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 男人转过身,从一个手提箱里,拿出了一套银光闪闪的、带着电线的……手术器械。 在‘文’那被恐惧占据的、倒映着整个房间的瞳孔中,江语夏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张脸,她见过! 就在几个小时前,D京研讨会的主席台上。那个作为R方代表、发表了主题演讲的、备受尊敬的生物学界泰斗! 特高课课长,如今的【普罗米修斯】头目——上野! 记忆的洪流,如同灼热的岩浆,冲击着江语夏的每一根神经。 当上野那张温和而残忍的脸,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是他! 那个在神农架杀害她父母的凶手! 那个制造了“精神炸弹”的魔鬼! 那个一手缔造了【普罗米修斯】这个庞大帝国的幽灵,竟然一直都以最权威、最光鲜的面目,活在阳光之下! “江语夏!” 陆时屿的怒吼,如同惊雷,将她从那段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记忆中强行拽了出来。她猛地抽回手,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守护者”手表,正发出尖锐的警报,一针镇定剂已经自动注入了她的手臂。 “我……我看到他了。”她对着通讯器,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是上野!当年的研究员,就是上野!” “立刻撤退!”陆时屿的命令不容置疑,“你已经拿到了关键信息,不要恋战!上野很可能就在监控后面看着你!” 江语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陆时屿说得对。这里是敌人的老巢,她已经打草惊蛇。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如同“恐惧摇篮”般的房间,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陆时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却充满了惊疑和困惑。 “等等……江语夏,你房间的墙壁,是不是有异常?” “异常?”江语-夏回头看向那面墙,除了斑驳和裂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我的热成像扫描显示,那面墙的后面……是中空的。”陆时屿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有一股微弱但稳定的能量源,正在墙体内部运行。那不是建筑本身的电线。” 江语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走到墙边,仔细地敲了敲。果然,墙壁发出的声音,是空洞的。她在墙面上仔细摸索,终于,在一块墙皮剥落的角落,摸到了一个金属的、冰冷的边缘。 那是一扇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门。 “我发现了一扇门。” “不要打开!”陆时屿立刻制止,“这百分之百是陷阱!” 但,已经晚了。 就在江语夏的手指触碰到那扇暗门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地板,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那面墙壁,无声地、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深不见底的金属阶梯。 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臭氧的、冰冷的气息,从地底喷涌而出。 “陷阱已经启动了。”江语夏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反而平静了下来,“陆时屿,我现在……退不出去了。” 福利院的院子里,响起了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陆时屿的监控显示,无数隐藏在暗处的自动防御系统,已经被激活。 “……保持通讯。”陆时屿沉默了几秒,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把你的战术目镜视野,同步给我。现在,我就是你的眼睛。” 江语夏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下了那个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感的地下实验室。与地面上那座废弃的福利院,完全是两个世界。各种江语夏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在幽蓝色的光芒中,静静地运行着。 但整个实验室,空无一人。 “这里……像个基因库。”江语-夏看着一排排储存着各种生物样本的冷冻柜,低声说。 “不对……”陆时屿的声音,却充满了凝重,“这里的安保和维生系统等级,远远超过了一个基因库的需要。这里更像……一个‘休眠’中心。” 他的话音未落,实验室最中央的一盏灯,忽然亮起,打在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材般的装置上。 那是一个军用级别的……超低温人体休眠舱。 透过半透明的舱盖,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旧式病号服、身上插满了各种管线的……男人。 江语夏和陆时屿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这就是江博文?【普罗米修斯】的头目,就躺在这里? 江语夏缓缓地走近,当她看清休眠舱中那个男人的脸时,她彻底愣住了。 那张脸,饱经风霜,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和他爷爷江博明有七分相似。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属于“魔鬼”的痕迹,只有一种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深深的痛苦和疲惫。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脖子上,挂着那枚她无比熟悉的……子弹壳哨子。 他不是上野的同谋。 他是……第一个,也是最完美的……实验品。 就在这时,实验室里所有的屏幕,同时亮起。 上野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依旧穿着白色的研究服,微笑着,像一个正在展示自己最杰出作品的艺术家。 “晚上好,江小姐,以及……屏幕后面的‘熵’先生。”他仿佛对两人的存在了如指掌,“欢迎来到我的‘摇篮’,我毕生心血的结晶。” “上野!”江语-夏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哦,看来你已经记起我了。”上野扶了扶眼镜,笑容不改,“没错,是我,把你那对固执的父母,送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他们本来可以成为我最伟大的助手,可惜,他们选择了愚蠢的‘人性’。” “躺在这里的人,是谁?!”陆时屿通过江语夏的通讯器,发出了质问。 “他?”上野看了一眼休眠舱,眼中流露出一丝近乎痴迷的赞叹,“他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也是唯一的失败品——江博文。我给了他新生,给了他超越凡人的力量。可惜,他那可笑的‘记忆’,像病毒一样,无法被彻底根除。那个哨子,就是他最后的‘防火墙’。” 上野摊了摊手,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所以,我只能让他永远地睡下去。并以他为原型,去寻找一个更完美的、空白的、纯净的‘容器’……比如,他的侄孙女,你,江语夏小姐。”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被解开了。 江博文不是魔鬼,而是被囚禁在自己记忆里的幽灵。而真正的魔鬼,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好了,参观时间结束。”上野的笑容,变得冰冷而残酷,“作为你们揭开谜底的奖励,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按下了手中的一个红色按钮。 瞬间,整个基地,响起了刺耳的、代表自毁程序的警报声! 【警告:基地自毁程序已启动,三十秒后将完全引爆!】 “再见了,各位。”上野的影像,在屏幕上消失。 与此同时,江语夏身旁的那个休眠舱,却发出“嘶”的一声,白色的冷气疯狂喷涌。 舱盖,缓缓地打开了。 休眠舱的维生系统,和基地的自毁程序,被连接在了一起! 【警告:‘样本一号’苏醒程序启动,预计十五秒后,恢复自主意识!】 江语夏和陆时屿,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唯一的出口已被封死,头顶是即将引爆的炸药。 而他们的面前,一个被冰封了数十年、被进行了半个世纪精神改造的“超级士兵”,即将苏醒。 他是敌,是友? 无人知晓。 倒计时的蜂鸣声,和那个男人逐渐恢复心跳的“滴滴”声,混合在一起,成为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催命曲。 好的,绝境降临,倒计时开始。每一秒,都是生与死的博弈。 【倒计时:28秒】 “陆时屿!”江语夏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死亡,如此近,如此具体。不是遥远的“回响”,而是即将吞噬一切的、炽热的物理定律。 “别慌!”耳机里,传来陆时屿急促但依旧清晰的指令,伴随着键盘狂风暴雨般的敲击声,“基地的自毁程序,连接的是地下燃气管道和主电源。上野想把这里变成一个高压烤箱。但是,任何系统都有冗余和后门!我正在尝试切断13号区域的燃料阀,把爆炸威力,限制在东区!” 第10章 苏醒的超级战士 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精准的子弹。 “听着,江语夏,爆炸发生时,休眠舱是你唯一的掩体!它的材质是耐高温的钛合金和陶瓷复合材料,能抵御一千两百度的高温!想办法,进去!” 进去?和那个即将苏醒的、敌友未辨的“超级士兵”一起? 江语夏看了一眼那个休眠舱。舱盖已经完全打开,里面的男人——她的叔公江博文,眼皮正在微微颤动,胸口开始有了规律的起伏。他那被冰封了数十年的身体,正在贪婪地汲取着氧气。 【倒计时:19秒】 “来不及了!”江语夏看着维生系统屏幕上那飞速攀升的“自主意识恢复”进度条,做出了一个比陆时屿的计划更加疯狂的决定。 她不能进去。因为一旦爆炸,休眠舱的应急程序会自动封闭,将她和江博文彻底锁死在里面。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面对一个刚刚苏醒、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作品一号”,她生还的几率,是零。 她必须……赌一把。 赌她那玄之又玄的能力,赌那枚子弹壳哨子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家人”的温度。 “陆时屿,听我说,”江语夏的声音,在这一刻,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如果……我没能出去,替我告诉部长,‘女娲’的使命,没有失败。” “江语夏!你想干什么?!这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陆时屿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怒吼。 江语夏没有回答。她摘掉了“守护者”手表,关闭了所有会干扰她精神专注的设备。 她缓缓地走到休眠舱前,俯下身,看着那张与爷爷有七分相似的、痛苦的脸。 她伸出手,没有去碰触他,而是轻轻地,握住了他胸前那枚冰冷的、沾染着白色寒霜的子弹壳哨子。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不是去“读取”,而是去“投射”。 她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凝聚成一束最纯粹、最温暖的光。她没有去构建复杂的语言,也没有去传递危险的警告。 她只向那个即将苏醒的大脑,投射了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画面。 【精神投射】 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阳光温暖。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在田埂上追逐嬉戏。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闪亮的、用子弹壳做成的哨子,得意地吹响。另一个少年笑着扑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没有战争,没有实验室,没有冰冷的针管和摇晃的船舱。 只有故乡的风,和兄弟的笑。 这是她从爷爷的“回响”中读取到的、关于这枚哨子最本源的记忆。是属于江家兄弟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温暖。 【倒-计时:05秒】 “阀门控制权夺取失败!他设置了物理锁!江语夏!躲起来!”陆时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江语夏依旧闭着眼,将自己最后的精神力,注入了那枚哨子。 【倒计时:03秒】 休眠舱里的男人,江博文,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 【倒计时:02秒】 他那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的眼球,开始剧烈地转动。 【倒计时:01秒】 江语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混乱的精神力,从那个男人的大脑中苏醒,像一头被囚禁了半个世纪的猛兽,轰然撞向了她的意识! 【倒计时:00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自实验室的东区轰然响起。炽热的白色火光,如同地狱里升起的太阳,瞬间吞噬了一切。冲击波裹挟着混凝土和金属碎片,像一头咆哮的巨兽,向着实验室中心扑来! 就在火光即将吞噬江语夏那纤弱身影的瞬间。 休眠舱里那个男人,她的叔公江博文,那双被冰封了六十多年的眼睛,猛然睁开! 他的眼神,没有迷茫,没有疯狂。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跨越了时空的……哀伤。 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攻击,不是嘶吼。 而是一个快到极致的、近乎本能的翻身。他那看似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江语夏,连同他自己,一同拽进了那个由钛合金打造的、坚固的休眠舱内! 紧接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像一扇门板,死死地护在了江语夏的上方。 下一秒,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烈焰和死亡,轰然……而至。 世界,在极致的光和热之后,陷入了极致的黑暗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江语夏才从剧烈的震荡和耳鸣中,恢复了一丝意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个狭小而坚硬的“茧”里,周围是呛人的烟尘和混凝土粉末。 而压在她身上的,是一个温热的、坚实的……身体。 是江博文。 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爆炸,几乎全被他用后背硬生生地扛了下来。休眠舱的舱体保护了他们免于被烈焰吞噬,而这个刚刚苏醒的男人,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抵挡了所有飞溅的碎片和二次冲击。 “你……”江语夏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缓缓地动了一下。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然后,慢慢地从她身上撑了起来。 黑暗中,江语夏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那种被囚禁的、疯狂的气息,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 “哥……” 一个无比沙哑、干涩的字,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他说的是最纯正的、带着乡音的中文。 江语夏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把她,当成了年轻时的……爷爷。她投射的那段记忆,成功了。它像一枚定海神针,在他那混乱的、被改造过的精神世界里,定住了唯一属于“江博文”的坐标。 “我不是……” “通讯恢复了!江语夏!回答我!”耳机里,传来陆时屿劫后余生的、几乎破了音的呼喊,“回答我!你还活着吗?!” “我……我还活着。”江语夏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陆时屿!我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陆时屿似乎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的最后一秒的入侵,虽然没能阻止爆炸,但成功引爆了消防系统的液氮储备罐。低温中和了大部分热量,你们才没有被烤熟。但是……爆炸引发了结构性坍塌,你们被埋在下面了。至少……三十米。” 三十米。 这个数字,让刚刚生还的喜悦,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很糟。”陆时屿的声音再次变得凝重,“爆炸惊动了整个东京。R国的应急反应部队,正在赶来。我们必须在他们挖到你们之前,离开这里。” “我们?”江语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对,我们。”黑暗中,传来一阵碎石被挪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强光手电的光束,穿透了烟尘,照了过来。 陆时屿,不知何时,已经从车里出来,潜入了这片废墟。他的脸上、身上,沾满了灰尘,那件白色的研究服变得灰扑扑的,镜片也裂开了一道缝,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手中的战术平板,依旧亮着光。 “这里的建筑结构,和我的模型有偏差。”他一边分析着数据,一边解释道,“我必须亲自下来,采集第一手的地质声呐数据,才能规划出最安全的逃生路线。” 光束,照在了江博文的脸上。 陆时屿的瞳孔,也随之收缩。他看到了那个刚刚苏醒的“作品一号”,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猙狞的伤口,和他那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哀伤的眼睛。 两个男人,一个代表了最尖端的未来科技,一个则是来自最黑暗历史的幽灵,在这片被埋葬的废墟之下,完成了第一次对视。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江博文下意识地将江语夏向身后拉了拉,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他那被改造过的身体,即便身受重伤,依旧散发着野兽般的危险气息。 “别紧张。”江语夏立刻按住他的手臂,轻声说,“他不是敌人,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江博文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六十年的冰封,六十年的精神折磨,他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了这个概念。 “我们没时间叙旧了。”陆时屿冷静地打断了他们,“根据声呐反馈,我们左后方三十七度的位置,有一个废弃的战时防空洞入口,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但是……” 他指着平板上的一个红色区域。 “要过去,必须穿过主实验室的承重柱区域。那里的结构最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 这是一条真正的生死之路。 “我来开路。” 一直沉默的江博文,忽然开口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他身上的伤口,竟然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愈合着。这是“白鸽计划”在他身上留下的、最直观的改造痕迹。 他走到一块堵住去路的、足有半吨重的混凝土板前,深吸一口气,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虬结。 “喝!” 伴随着一声低吼,他竟然硬生生地,将那块巨石,缓缓地……抬了起来! 第11章 二进制蒲公英 陆时屿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震惊。他数据库里的那些关于“超级士兵”的理论,第一次,以如此粗暴、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活生生地展现在了他面前。 “跟上。”江博文回头,对两人说。 就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逃生小组”,成立了。 江博文在最前面,用他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清理着障碍。 江语夏跟在中间,她闭着眼,用自己的“回响”能力,感知着周围岩石的“情绪”,避开那些即将断裂的、最危险的“哀鸣”区域。 陆时屿则殿后,他手中的平板,像一台指引方向的罗盘,不断地修正着路线,并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电子信号。 一个靠力量,一个靠直觉,一个靠数据。 三个来自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一刻,为了“活下去”这个最原始的目标,达成了一种奇妙的、无声的默契。 当江博文推开防空洞最后一扇锈蚀的铁门时,一股属于D京地下水道的、潮湿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们出来了。 从废墟和死亡中,爬了出来。 “我们现在位于新宿区的地下管网。”陆时屿迅速地校准着定位,“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安全屋,在三公里外的歌舞伎町。我们必须在五点钟,地铁早高峰开始前,赶到那里。” 头顶,传来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整个D京的地面,已经被彻底封锁。 “走。” 三人没有片刻停留,迅速地融入了迷宫般的地下水道。 江博文的存在,此刻成了他们最大的依仗。他对黑暗的适应能力,对声音的辨识能力,都远超常人。他总能提前一步,发现巡逻的地下管网机器人,或者避开那些布满了红外感应器的“禁区”。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沉默地,带领着两个来自未来(对他而言)的“家人”,穿行在这座钢铁城市的血管里。 “他……好像恢复了一些。”江语夏看着前面那个宽阔的背影,低声对陆时屿说。 “不是恢复,是‘兼容’。”陆时屿的镜片上,正闪烁着江博文的实时生理数据,“他的大脑,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处理着这六十年来的信息差。你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开始的迷茫,变成了现在的……警惕和观察。他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正在疯狂地为自己‘打补丁’。” 江语夏心中一凛。她不知道,当江博文彻底“兼容”了这个全新的世界后,他会变成什么样。那段被上野植入的、黑暗的记忆,真的被彻底压制下去了吗?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江博文,忽然停下了脚步,猛地将两人按在了墙壁的凹陷处。 “上面,有人。”他低声说。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时屿的平板上,也弹出了一个红色的警告。 “是热源信号!四个人,战术队形,正从我们头顶的通风口,快速接近!” 上野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地下! “他们有‘嗅探犬’。”陆时屿立刻反应过来,“不是真的狗,是一种能追踪人体生物电信号的微型机器人。我们被标记了!”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的铁栅栏,被“滋啦”一声,用激光切割开。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蜘蛛般,悄无声息地顺着缆绳,滑了下来。 他们穿着最先进的石墨烯作战服,手中端的,是江语夏从未见过的、闪烁着蓝色电弧的脉冲步枪。 “目标确认,‘女娲’样本,‘熵’。”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了冰冷的、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上野先生命令,格杀勿论。” 一场狭路相逢的遭遇战,在狭窄的下水道里,骤然爆发! 江博文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对方开口的瞬间,他已经像一头猎豹,从阴影中扑了出去!他没有武器,他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 他一拳,直接将一名黑衣人的胸甲,打得凹陷下去。但对方的作战服也极其坚韧,只是让那人后退了几步。 “开火!” 蓝色的脉冲子弹,带着破空声,向三人射来! 陆时屿一把将江语夏推到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同时将手腕上的一个装置,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EMP(电磁脉冲)!”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四名黑衣人的战术目镜,和枪上的瞄准系统,同时闪烁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雪花屏! 就是这零点五秒的致盲! 江博文抓住机会,如虎入羊群。他缴获了一支脉冲步枪,反手一砸,枪托重重地落在一个黑衣人的头盔上。然后,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糅合了中国古武术和现代格斗技的招式,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剩下的三人,缠斗在了一起。 “我们走!”陆时屿拉着江语夏,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知道,江博文是在为他们创造机会。 “他怎么办?!” “他死不了!”陆时屿吼道,“他的身体恢复能力,是你的十倍!但我们两个,挨上一枪,就得交代在这里!” 两人在迷宫般的管道里疯狂奔跑。身后,传来阵阵打斗声和脉冲枪开火的闷响。 终于,他们看到了地铁站的指示牌。 当两人推开一扇通往地铁站内部的维修门时,喧嚣的人声和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 早高峰,到了。 两人混在行色匆匆的人群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地铁站的广播,忽然响起。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因警方追捕恐怖分子,本站即将进行临时封锁。请所有乘客,有序地在原地等待检查。” 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R国语播报,回荡在整个车站。 出口处,一排排穿着黑色制服的、上野的私兵,已经配合着R国警察,拉起了封锁线。 他们,被瓮中捉鳖了。 “该死!”陆时屿低声骂了一句,他拉着江语夏,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黑衣人们的目光,像鹰一样,在人群中扫视,寻找着他们的目标。 “怎么办?”江语夏的心,沉到了谷底。 陆时屿看着眼前这片涌动的人潮,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武装到牙齿的敌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忽然松开江语夏的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小小的装置,将其启动。 然后,他看着江语夏,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语气说: “记住,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不要回头。” 说完,他毅然决然地,从柱子后面,走了出去。 他没有跑,而是缓缓地,走向了车站中央那块最大的、播放着广告的LED屏幕。 他一边走,一边在自己的战术平板上,敲下了最后一行代码。 然后,他按下了回车键。 下一秒,整个新城地铁站,所有乘客的手机、所有广告牌、所有检票口的屏幕,在那一瞬间,全部黑屏。 紧接着,一副巨大的、由代码构成的二进制蒲公英,在车站中央那块最大的屏幕上,缓缓……绽放。 那是属于传奇黑客“二进制”的标志。是十五年前,那个搅动了世界风云的“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留下的签名。 屏幕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R国语。 【我回来了。来抓我啊。】 整个车站,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朵巨大的、带着无尽嘲讽意味的蒲公英,吸引了。 陆时屿,以一种最张扬、最疯狂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这场猎杀游戏中,最耀眼的……鱼饵。 他为江语夏,为他们所有人,争取到了那最宝贵的、几秒钟的……混乱。 混乱,是点燃火药桶的唯一火星。 当那朵巨大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二进制蒲公英,在新宿站中央屏幕上傲然绽放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通勤的人潮、焦躁的警察、甚至那些杀气腾腾的黑衣私兵,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们抬起头,像在朝圣,又像在见证魔鬼的降临。 “二进制蒲公英……”一名黑衣队的指挥官,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尘封已久、却足以让整个网络世界为之颤栗的名字,“是‘熵’!他在这里!” 这个名字,仿佛拥有魔力。所有黑衣人的注意力,瞬间从搜捕两个模糊的身影,精准地锁定到了那个独自站在屏幕之下,身形单薄却如同风暴中心般平静的男人——陆时屿。 江语夏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陆时屿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给她创造逃生机会。 他是用这种最骄傲、最决绝的方式,向【普罗米修斯】,向上野,宣告了自己的回归。他将这场暗处的猎杀,彻底拖到了阳光之下,变成了一场属于他自己的、堂堂正正的战争。 “往人最多的地方跑。不要回头。” 陆时屿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江语夏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不能辜负他用生命换来的这短短几十秒。 她转过身,逆着那些停滞的、望向屏幕的人流,像一滴汇入大海的水珠,毫不犹豫地向着最近的出口冲去。 第12章 未来的幻影 “目标‘熵’已现身!A组、B组,立刻包围中央区域!C组,封锁所有出口,他跑不远!”黑衣指挥官的咆哮声,终于打破了死寂。 人群,像被惊醒的蜂群,瞬间炸开!尖叫声、哭喊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新宿站,彻底陷入了瘫痪。 陆时屿动了。 他没有跑,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检票口。他看似悠闲,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监控的死角。他手里的战术平板,已经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他所过之处,检票口的闸门时开时闭,制造着混乱;车站的消防警报莫名响起,喷洒着漫天水雾;甚至连轨道上的信号灯,都开始疯狂闪烁,让即将进站的列车紧急制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他将这座亚洲最繁忙的交通枢纽,变成了自己的棋盘,而上野的私兵,就是被他随意拨弄的棋子。 江语夏利用这片混乱,成功地挤到了出口。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从未觉得如此晃眼。 就在她即将踏入那片代表着“自由”的阳光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旁边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进了一条僻静的后巷。 江语夏心中一惊,反手便是一记凌厉的肘击! 但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是我。” 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江语夏抬起头,看到了江博文那张布满了风霜和疲惫的脸。他不知何时也从地下逃了出来,并且精准地找到了她。他的作战服上,沾染着新鲜的血迹,但都不是他自己的。 “你……” “他,”江博文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看了一眼车站里那片混乱,言简意赅地说,“在找死。” 他的语气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冰冷的陈述。 “跟我走。”江博文拉着她,不容分说,转身便钻进了小巷更深的阴影里,“这里,要变成战场了。” 江语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她看到陆时屿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由水雾和人潮构成的迷宫里,像一滴墨,融入了黑夜。而那朵巨大的二进制蒲公英,依旧在屏幕上,静静地、骄傲地……燃烧。 D京,像一座被无数数据流包裹的钢铁森林。 江语夏和江博文,就成了这座森林里,两只最沉默的“幽灵”。 江博文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程度,超出了江语夏的想象。他总能找到那些没有被监控覆盖的、被世人遗忘的角落——老旧的商业街、废弃的神社、居民楼顶的水箱之间。他像一只习惯了在阴影中生存的野兽,带着她,巧妙地避开了一张正在D京上空迅速铺开的大网。 “你怎么……知道这些地方?”在一个能俯瞰整个新城十字路口的楼顶,江语夏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醒’着的时候,看过。”江博文靠在栏杆上,看着下方那片五光十色的、对他而言却无比陌生的繁华,轻声说。 “醒着?” “在那个‘棺材’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身体在沉睡,但上野,会定期‘唤醒’我的大脑。他让我看这个世界,看这些……他称之为‘脆弱’和‘愚蠢’的人类。他想让我相信,只有他创造的‘秩序’,才是未来。” 江博文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给我看了很多东西。战争,饥荒,瘟疫……还有,我哥哥,也就是你爷爷,平静地老去,死在病床上的画面。” 江语夏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上野,那个魔鬼,竟然用这种方式,一遍遍地折磨着这个被囚禁的灵魂。 “但他没有成功。”江博文的声音,却透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他越是让我看这些,我就越是记得……那片麦田。记得我哥……把哨子递给我时,手心的温度。” 他看着江语夏,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属于“长辈”的温和。 “你的‘回响’,很像他。很暖。” 江语夏的眼眶,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那只被她重新戴上的“守护者”手表,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 是陆时屿! 手表屏幕上,没有显示文字,只有一个不断闪烁的、指向东南方向的箭头,和一组坐标。 “他给我们发了新地址。”江语夏又惊又喜。 江博文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他还没死。” “当然!” “他不该回来的。”江博文摇了摇头,“‘二进制’的出现,会让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到D京。上野,最喜欢在混乱中狩猎。”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直了身体。“走吧。去见见你那个……不要命的朋友。” 与此同时,在D京地下数千米深的光缆枢纽中,一道数据流,正以光速,与上野麾下最顶级的黑客团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 陆时屿已经抛弃了所有的物理设备。他的意识,仿佛已经和这座城市的数据之海,融为一体。 交通信号、电力系统、金融交易、通讯网络……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他的武器和掩体。 “长官!‘熵’攻破了警视厅的防火墙!把我们所有的追捕路线,都公之于众了!” “长官!他篡改了电力调度!整个田区都停电了!” “长官!他……他用我们自己的卫星,在F山上,投射了一朵……蒲公英……” 上野的临时指挥部里,一片人仰马翻。 上野本人,却异常的平静。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制造着混乱,却始终没有暴露自己核心位置的数据幽灵,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真美啊……”他喃喃道,“完美的、混乱的、充满生命力的‘熵’。如果能得到他……和‘女娲’,我的‘新世界’,就完整了。” 他似乎并不急于抓住陆时屿。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享受着对手每一步精彩的挣扎。因为他知道,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王”,已经落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 陆时屿成功地为江语夏二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当他最后切断与光缆枢纽的连接,从一个普通的网吧里,像个普通熬夜青年一样走出来时,他的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这场高强度的“数字战争”,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栋隐藏在灯红酒绿中的、毫不起眼的柏青哥店,那是他给江语夏的会合点。 就在他准备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守护者”手表,也收到了一条来自江语夏的、加密的……“回响”信号。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画面。 而是一段……情绪。 一段极度危险、极度不安的……警告。 陆时屿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他看到,江语夏和江博文,已经走到了那家柏青哥店的门口。 他也看到,在那家店的二楼窗户后面,一个狙击枪的瞄准镜,正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那红点,精准地,对准了……江博文的眉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陆时屿的大脑,瞬间进入了超频状态。 计算狙击手的位置、风速、子弹型号、逃生路线……无数数据,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复杂的运算网络。 但他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来不及了。 在对方扣下扳机前,他做不了任何事。 而江语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了那股致命的杀意。她的“回响”能力,第一次,提前预知到了“死亡”的降临! “小心!” 她想也不想,猛地推开了身边的江博文! 噗! 一声轻微的、子弹入肉的闷响。 江语夏的身体,僵住了。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左肩,绽开了一朵小小的、殷红的血花。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中枪了。 “语夏!” 江博文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他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些温情的眼睛,瞬间,被一种原始的、狂暴的血色所覆盖! 他没有去扶江语夏,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转身,冲向了那栋大楼!他甚至没有走门,而是双腿一蹬,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撞碎了二楼的玻璃,冲了进去! 楼上传来一阵搏斗声、惨叫声,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前后,不超过十秒。 当江博文浑身煞气地重新出现在街角时,他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狙击手。 陆时屿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江语夏,迅速地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拿出止血绷带,熟练地为她包扎。 “你疯了?!”他低吼道,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压抑不住的怒火,“为什么要替他挡枪?!” “我……”江语夏疼得嘴唇发白,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条件反射……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叔公……死在面前吧。” 陆时屿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他不再说话,只是包扎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 江博文将那个半死不活的狙击手,扔在了地上。 “上野的人。”他看着狙击手手臂上的“普罗米修斯”纹身,冷冷地说。 “他不是想杀你。”陆时屿检查了一下江语夏的伤口,万幸,只是贯穿伤,没有伤到骨头。他抬起头,看向江博文,说出了一句让两人都愣住的话。 “上野的真正目标,是你。但不是想‘杀’你,而是想……‘激活’你。” 第13章 名为“阿尔法”的猎物 “什么意思?”江博文皱眉。 “我一直在想,上野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陆时屿站起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他大费周章地把我们引到D京,布下陷阱,难道只是为了杀死我们?这不符合他的‘艺术家’性格。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 他看着江博文,一字一句地说道: “江语夏的‘女娲’天赋,是‘读取’和‘感知’。而被他改造过的你,才是他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他想在你身上,唤醒一种更高级的、传说中的能力——他称之为‘阿尔法回响’。” “阿尔法回响?”江语夏忍着痛,不解地问。 “对。”陆时屿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说,你的能力,是‘听’懂万物生灵的语言。那么‘阿尔法回响’,就是……‘说’出神灵的语言!” “它不再是被动地读取,而是主动地……‘命令’!是改写!是直接从基因和精神层面,去操纵和控制其他生命体!” “上野他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需要一个‘载体’,一个完美的‘样本’。那就是你,江博文。” 陆时屿指着那个狙击手,继续说道: “这场狙击,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刺激你!利用你对江语夏这个‘亲人’的保护欲,激发你最深处的潜能和愤怒!他想把你,逼成一个真正的‘神’,或者说……‘魔鬼’!” 江博文和江语夏,都彻底被这个结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们不是猎物。 他们只是上野用来淬炼他那件“终极武器”的……锤子和火焰。 这场追杀,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惨无人道的“激活实验”! “他想把你变成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行走的‘生物命令发射器’。”陆时屿看着江博文,说出了最后的、最可怕的推论,“然后,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站出来,假装控制住你,从而,成为这个星球……新的神。” 江博文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拥有着非人力量的手。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上野会让他看尽世间的丑恶。 因为,上野要让他相信,这个世界,本就该被“净化”,被“支配”。 而他,江博文,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执行者。 柏哥店嘈杂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而在这条阴暗的小巷里,时间却因陆时屿那番石破天惊的推论,而陷入了冰冷的停滞。 江博文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微微颤抖的、拥有着非人力量的手。 这双手,刚刚才为一个他想要守护的亲人,撕碎了敌人。而现在,他却被告知,这份守护本身,正是敌人最想要的“催化剂”。他的愤怒,他的保护欲,他仅存的、属于“人”的情感,都成了为魔鬼锻造武器的烈火。 这是一个何等残忍的悖论。 “他……把我当成了……钥匙。”江博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些神采的眼睛,再次被一种比冰封更深的绝望所笼罩。 “不止是钥匙,”陆时屿迅速地处理完江语夏的伤口,撕下自己研究服的一角,为她做了一个简易的固定吊带,“你还是锁,是门,是门后那个足以毁灭一切的世界。上野想做的,就是让你亲手,打开这扇门。” 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这里不能再待了。 “我们得走了。”陆时屿当机立断,“这个狙击手只是个信号,上野的包围网,正在收缩。” 江博文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江语夏那苍白的脸,和被鲜血浸湿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或许,我该留在这里。”他低声说,“或者,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结束这一切。” 他第一次,流露出了自我毁灭的倾向。因为他意识到,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对身边人、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威胁。 “不许说这种话!”江语夏忍着剧痛,厉声喝道。她抓住江博文的手臂,那只手冰冷得像一块铁。“你不是任何人的武器!你是江博文,是我爷爷的弟弟,是我的……叔公。只要你不想,没有人能逼你变成魔鬼!” “可是,我控制不了!”江博文的情绪第一次失控,他低吼道,“刚才,就在刚才,我捏碎那个狙击手喉咙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快感!一种力量涌出的……快感!上野在我身体里种下的东西,正在苏醒!” 陆时屿的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是“阿尔法回响”即将被激活的最危险征兆。江博文的意志,正在被那股被改造过的、原始的暴力本能所侵蚀。 “那就给它上一道锁!”陆时屿忽然开口,他的眼神,在这一刻,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他快步走到江博文面前,直视着他那双开始泛起血丝的眼睛。 “你的记忆,是上野用来刺激你的武器。但它同样,也可以成为你束缚自己的‘枷锁’!”陆时屿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像一个最高明的心理医生,“记住那片麦田,记住你哥哥的笑,记住江语夏为你挡下子弹时,你心中的感受!用这些,去对抗那股快感!用意志,去为你的力量,打造一个笼子!” 他转头看向江语夏。 “而你,就是那把锁的‘钥匙’。”他对她说,“你的‘回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安抚’他的力量。从现在起,你要做的,不再是读取死亡,而是……守护生命。守护他的理智,别让他被那头野兽吞噬。”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两人心中的迷茫。 江语夏看着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江博文,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江博文也看着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身体里流着和他一样血脉的女孩,那双狂躁的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人”的挣扎。 “走。”陆时屿不再多言,转身带路,“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隔绝上野的‘视线’。” 三人再次融入了D京的夜色。 这一次,他们的队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江博文走在最前面,但他不再是单纯的开路者,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与内心那头猛兽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江语夏紧跟在他身后,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力,延伸出去,化作一道最轻柔、最温暖的“回响”,像一条看不见的缰绳,轻轻地笼罩着江博文。她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她要做的,就是成为他那片狂暴海洋中的……一座灯塔。 陆时屿则殿后,他的“守护”,是无形的。他利用城市的公共WIFI和无数个被他悄悄攻破的“肉鸡”服务器,构建了一张虚假的“数据镜像”,不断地制造出三个人的假坐标,将追兵引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他们三人,用各自的方式,为彼此,构建了一道脆弱但坚韧的“守护”防线。 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D京地下铁线路图上一个早已被废弃的站点——旧银线,万桥站。一个只存在于历史中的“幽灵车站”。 当陆时屿撬开一个布满灰尘的维修井盖,带领两人走下那条通往过去的阶梯时,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世界,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废弃的站台,剥落的海报,铁轨上铺满了厚厚的尘埃。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这里是城市的‘数据盲区’。”陆时屿解释道,“没有任何活动的电子设备,上野的‘嗅探犬’,在这里是瞎子。” 江博文靠在冰冷的站台柱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压制内心的暴力,比他之前面对任何敌人,都更耗费心力。 江语夏从急救包里拿出水和能量棒,递给他。 就在这时,陆时屿忽然脸色一变,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台尽头那片最深的黑暗。 “谁?!” 黑暗中,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瘦小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推着一辆装满了垃圾的清洁车。 三人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清洁工?! 那个“清洁工”,缓缓地抬起头,摘下了口罩。 露出的,是一张东方面孔,平凡无奇,却又带着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属于情报人员特有的冷静气质。 “别紧张。”那个男人开口了,说的是字正腔圆的Z文,“我不是敌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清洁车上。 那是一枚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徽章。 “我是‘钟表匠’。”男人看着陆时屿,沉声道,“组织派我来,接应你们。” “钟表匠?” 陆时屿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同志的男人,眼中的戒备却没有丝毫放松。在东京这个龙潭虎穴里,任何一丝善意,都可能包裹着最致命的毒药。 第14章 沉没的教堂 “我怎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男人——钟表匠——的目光,越过陆时屿,落在了江语夏的身上,“但你应该相信……你的父亲。” 他从清洁车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旧铁盒。 “这是江博明教授和苏月教授,十五年前,留下的东西。组织当年只来得及救出他们的资料,却没能救出他们的人。按照他们的遗嘱,这个盒子,只有在代号‘女娲’的样本,因为【普罗米修斯】而陷入生命危险时,才能被开启。” 钟表匠将铁盒,推到了江语夏面前。 “现在,是时候了。” 江语夏的手,微微颤抖地抚上那个冰冷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铁盒。隔着这层铁皮,她仿佛能感觉到父母最后的体温和心跳。 她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惊天的秘密武器,也没有复杂的仪器。 只有一沓厚厚的、已经泛黄的研究笔记,和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录音笔。 江语夏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幽灵车站。 是她父亲,江博明的声音。 “语夏,我的女儿……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知道,你一定正面临着我们最担心、也最不愿看到的局面。请原谅爸爸妈妈的自私,我们没能陪你长大,却给你留下了这副……沉重的‘天赋’。” 江语夏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们对‘回响’能力的研究,在你身上得到了验证,但也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这种能力,像一枚硬币,有着截然相反的两面。你的‘读取’和‘感知’,是它的‘贝塔’形态,是温和的、守护的力量。但它,还有一种更强大的、足以支配一切的‘阿尔法’形态……” 录音里的声音,与陆时屿的推论,不谋而合! “……而开启‘阿尔法’形态的钥匙,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而是……‘共鸣’。是当两个拥有相同基因源、并且能力高度同步的‘回响者’,进行精神链接时,才有可能产生的奇迹,或者说……灾难。” “上野,我们当年的同事,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一直想找到你叔公江博文,并利用你们兄弟的基因,来人为地创造出‘阿尔法回响’。我们假装与他合作,实际上,是在为你们,寻找一条生路。” “语夏,听着,这支录音笔里,存储的不是声音,而是我们用尽毕生心血,为你和你叔公,构建的一座‘精神迷宫’。它是一种特殊的次声波程序,能帮助你,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但那里面,一定已经被上野改造成了地狱。” “这是我们留给你的B计划。一个或许能拯救你叔公,也可能会让你们一同坠入深渊的……选择。” “记住,孩子,力量本身没有善恶。选择,才是一切。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爸爸妈妈都……为你骄傲。” 录音,到此结束。 整个车站,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份跨越了十五年生死的、沉甸甸的父爱与遗嘱,震撼得无以复加。 江语夏紧紧地握着那支录音笔,它不再冰冷,而是变得滚烫。这是父母留给她最后的武器,也是最后的……守护。 她抬起头,看向一旁那个因为听到哥哥声音而早已泪流满面的、身形高大的老人。 “叔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你愿意……让我进去吗?进入你的世界,和你一起,把那个魔鬼,彻底赶出去。” 江博文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和哥哥江博明如出一辙的、清澈而勇敢的眼睛。 他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陆时屿立刻行动起来。他看着钟表匠,沉声问道:“这个地方,能撑多久?” “最多六小时。”钟表匠看了一眼手表,“天亮之后,R国自卫队就会接管这里,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必须在黎明前,离开这里。” “六小时……”陆时屿看向江语夏,“够吗?” “够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精神手术”,即将在这个被遗忘的车站里,秘密进行。 钟表匠负责外围警戒。 陆时屿则将他所有的设备连接起来,为江语夏构建了一个临时的“神经链接”平台。他将那支录音笔接入系统,屏幕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无比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声波结构图。 “这……简直是鬼斧神工。”陆时屿看着那个模型,眼中充满了对江语夏父母的敬佩,“他们用声波,模拟出了一套‘精神底层协议’。这东西,能让你的意识,在不被他潜意识排斥的情况下,安全地‘登录’进去。” 他将两个感应头盔,分别递给江语夏和江博文。 “我会实时监控你们的精神波动。”陆时屿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江语夏,记住,你不是去战斗,你是去‘唤醒’。唤醒属于江博文自己的意志。一旦他的‘自我’开始反抗,上野留下的精神污染就会不攻自破。” “如果……我失败了呢?” “我会强行切断链接。”陆时屿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然后,带你们两个,杀出去。哪怕是下地狱。” 江语夏戴上了头盔。 在她的意识即将沉入那片未知深海的最后一刻,她忽然问了陆时屿一个问题。 “陆时屿,你那朵二进制蒲公英……有什么含义吗?” 陆时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沉默了片刻,扶了扶眼镜,轻声说: “它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但它的种子,可以飘到任何地方。” 说完,他按下了启动键。 江语夏的意识,瞬间,坠入了一片由数据和声波构成的……光之海洋。 当陆时屿按下启动键的瞬间,江语夏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从身体里轻柔地抽离了出来。 没有下坠感,也没有失重感。 世界在她眼前化作一片流光溢彩的数据瀑布,耳边是父亲留下的、那段奇妙而复杂的声波程序,它像一艘温柔的潜水艇,包裹着她的意识,向着一片无垠的、黑暗的深海,缓缓潜去。 这里,就是江博文的精神世界。 和她想象中的、充满了暴力与狂躁的地狱不同,这里……死寂得可怕。 这是一座沉没在海底的、巨大的废墟城市。 高耸的、酷似三十年代上城风格的建筑,在黑暗的海水中,无声地矗立着,像一座座巨大的墓碑。没有鱼,没有光,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凝固的黑暗和冰冷。江语夏的意识,像一个孤独的潜水员,漂浮在这座悲伤的城市上空。 “我进来了。”她在精神链接中,对陆时屿说。 “收到。他的大脑皮层正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但潜意识异常活跃。”陆时屿的声音,像一根来自现实世界的、坚实的缆绳,“我正在用你父亲的程序,为你构建一个‘信标’,这样你就不会在他的记忆海洋里迷航。你能找到‘污染源’的核心吗?” 江语夏环顾四周。她能感觉到,这座城市里,每一栋建筑,都是一段破碎的记忆。那座歪斜的钟楼,是他的故乡;那条断裂的石桥,是他和哥哥玩耍的田埂。所有美好的过去,都被这片黑暗的海水,淹没、腐蚀,只剩下残破的轮廓。 而在这座沉没都市的最中心,有一个地方,散发着与其他建筑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恶意和痛苦的“回响”。 那是一座外形酷似“白鸽福利院”的、扭曲的黑色教堂。 它像一颗巨大的、搏动着的、长满了毒刺的黑色心脏,不断地向整个精神世界,泵送着污染和绝望。无数黑色的、如同海草般的影子,从教堂的窗户里伸出,缠绕着周围的一切。 “找到了。”江语夏的声音变得凝重,“就是那座教堂。上野的精神烙印,和所有被改造的记忆,都在里面。” “小心,”陆时屿警告道,“根据模型分析,那里一定有他设下的‘精神守卫’。一旦你被攻击,你在现实中的身体,也会同步受创。” 江语夏缓缓地,向那座黑色教堂漂去。 越是靠近,她就越能“听”到那些从教堂里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孩子的啜泣、男人的狞笑、电击的滋滋声,以及……那个小男孩在船舱里,无助的祈祷。 当她抵达教堂门口时,两扇由黑曜石构成的、雕刻着无数痛苦面容的大门,挡住了她的去路。 而守在门前的,是一个江语夏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是一个和江博文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 他穿着R国的军装,眼神空洞、冰冷,浑身散发着纯粹的、为杀戮而生的暴力气息。他就是上野在这片精神世界里,植入的“代理人”,是江博文被压抑的、属于“作品一号”的黑暗面。 “入侵者。” 那个“影子”开口了,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不带一丝情感。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一场无声的决斗,在江博文的精神海底,骤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