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狗腿让反派从良》 第1章 鬼王娶亲（一） 乌云厚得遮住了月亮，泄不出一丝亮光。 地面阴风阵阵，树叶被吹得好似在下雨。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一顶大红色的喜轿在林中徐徐前进，没有一丝人语。若是这时有人细看的话便可发现，喜轿周围的“人”都垂头耸立，并没有脚。 一只涂着大红色蔻丹的纤纤玉手挑起帘子，曼声道：“还没到么？” 她看到了抬着她轿子的是什么人，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轿边一道鬼影沙哑着嗓子说：“快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请姑娘耐心些。” 少女哦了一声，挑着帘子的手却没放下。她状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实则在观察最前面的骑着高头大马开道的玄衣少年。少年的身形挺拔清俊，在一众歪瓜裂枣的鬼影中清流得简直不能再清流，却始终不回头看一眼。 少年是魏清野，她的非常难搞的任务目标。几天来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无论她怎样套近乎。 可是没关系。很快，她敢保证他不会再这样对她视若无睹。 前方的路碑已经若隐若现。在轿边的鬼影要提醒她把帘子放下前，程渺收回了手。 凤冠上的珠饰清脆作响，程渺闭目养神，静待时机。她穿来这个世界已经三年，已经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逼着自己习惯这个诡谲的世界。 是的，程渺是穿书进来的，而且穿成什么不好，偏偏穿成了早死的女n号……就因为她们同名吗！岂有此理！ 这是一本名为《仙尊在上》的古早玛丽苏文，讲述的是女主拉清冷仙尊下神坛的故事。情节异常狗血，包括但不限于被人污蔑偷了仙草被仙尊责罚，女主跳崖了，女主失忆了，仙尊以为和他结为道侣的是女主但掀开盖头发现另有其人等等等等……但程渺表示她就爱看这种古早玛丽苏文，看得她当初在被窝里傻笑个不停。 笑着笑着，她就笑穿书了。发现她穿成程渺之后，她就彻底笑不出来了，因为程渺的结局不是一般的惨。 书中的程渺体质特殊，是难得一遇的灵质身，很容易吸收天地灵气，但偏偏不能为己所用。正因为如此，她也容易被妖魔鬼怪觊觎，她这样的体质实在是太适合做修炼容器，拿来当炉鼎。 她若生在仙门倒还好，起码有人庇护，但她偏偏生在普通人家。她越长大，灵质身的体质越发藏不住，终于在某一天，她被一只修炼了百年的妖掳走后被男主宴明时所救，并理所当然地爱上了这个仙风道骨的仙人。 可惜宴明时救了她就走根本没有其他心思，徒留程渺日日受这份心意的煎熬。 后来阴差阳错，她被鬼界的人盯上了，鬼王亲自出面，要娶她为妻。表面娶亲，实则要把她拿去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程家小门小户，鬼王出手，几箱金银珠宝抬过来后，程渺的母亲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了，亲自把她塞进了花轿。 谁知原书里的程渺嫁给鬼王之后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鬼王对她百依百顺。在女主角季缨跳下仙山后，是程渺带着鬼兵妄图把女主杀死。最后是宴明时出面救了女主季缨，两人冰释前嫌感情渐浓。而这件事以后，程渺被喜欢季缨的魏清野暗中杀死了。妥妥的工具人啊工具人！ 当初刚穿来的程渺，回想起书中程渺的结局，惊起一声冷汗。 更让她冷汗直流的，是系统告诉她，除非她把反派魏清野的黑化值感化归零，否则她回不了家。 系统告诉她，魏清野作为本书第一也是唯一反派，后期持续开大性格也实在不讨喜。他为祸三界，强掳季缨，甚至差点杀死宴明时，三界苦不堪言，最后是男女主拼了命才将他杀死。但读者大大们更喜欢看甜一点的剧情，大部分喜欢像前期一样保持轻松无脑小甜文，所以在书评里盖大楼一致同意把魏清野去掉。可魏清野这个角色实在是特殊，因此系统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将魏清野的黑化值彻底洗去。反派都不想当反派了，那自然就没有那些让人抓心挠肝的剧情了吧？ 很倒霉的，程渺被系统选中了。 提起书中的魏清野，程渺心情很是复杂。 作为鬼王唯一的弟弟，半人半鬼的魏清野从小就有野心想取而代之，且从小就展现了非一般的修炼天赋，长势可观。鬼王讨厌这个弟弟，但他不能杀魏清野——鬼王十几年前与仙界大战险些魂归九天，偶然发现每月喝一次魏清野的血就可恢复如常。虽没有杀他，但暗中废了他的功力，让他跟废人无异，只能对鬼王惟命是从。 也正因为魏清野跟废人无异，在鬼界人人见了都能踩一脚。鬼王非但不阻止，甚至欺负他比谁都过分。什么踩碎他的指骨、喂他吃各种奇毒（在他要死的时候又喂他解药），打他一顿把他扔在数九寒天的井水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魏清野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行。 可以想见，一个人常年在这样的环境里苟延残喘，心理变态那自然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程渺是个容易共情的女生，她当时看这本书时整体乐乐呵呵，唯一笑不出来的就是魏清野的过往经历。她同情书中的他。可同情是一回事，穿进来成为程渺又是一回事，尤其一想到书中后期魏清野的残忍手段，她心里那点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据程渺看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得出的经验来看，要洗去魏清野的黑化值，得先刷好感度。 魏清野是鬼王派来接她去成亲的，于三日前到达程渺家。 这三天里，为了推进任务刷点好感度，程渺想尽了各种办法套近乎，但都以失败告终。魏清野防备心非常严重，天然地有一种戒备感，连程渺给她送吃的他都拈着吃的阴森森问里面是不是下了毒。 只好作罢。 她左等右等，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嫁人，可她知道机会只在出嫁的今晚。 书中，程渺出嫁时，鬼王因想到得了程渺便可性命无虞，哪里还需要魏清野那点血？无需再议，都等不及魏清野回鬼界，直接就派了一众鬼兵半路上要杀了他。 程渺记得，鬼兵埋伏的地方，就在她刚才看见的那块路碑周围。反正这些鬼兵也不是来杀她的，也不能动她，她何不将计就计在鬼兵说话前扑到魏清野身前保护他。试问，如果有个人危急关头能不顾自己性命来保护你，你会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么？ 到时候好感也刷了，鬼兵也不会动她，任务进度还能推进，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程渺忍不住笑了一声。 轿边的几只鬼面面相觑，纷纷觉得自己听错了。做鬼这么多年来，他们头一回见有人能不哭着上鬼王的喜轿，还能在轿中笑出来，简直见鬼。不对，他们本就是鬼。 鬼影之前，一路静默的骑马少年握着缰绳，心中悠闲。 这些天来，他不是看不出来程渺在向自己献殷勤，处处讨好。他也能看出来程渺害怕他，那张脸在笑着的时候，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眼中深埋着恐惧。 他不相信世上有毫无理由的讨好，他更恨虚情假意曲意逢迎。他现在倒真想看看，若是她知道一会要发生的事，她还能笑出来吗？ 她的笑容很是晃眼。三天了，他时常看她笑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恨不得亲手毁了那个笑容。 快了…… 路碑越来越近，魏清野笑了一声。 众鬼抬着喜轿，默默赶着路，不想耽误鬼王的良辰吉日。 可快走到岔路口时，一团紫红色的妖气突然在他们身前爆开，当下一只鬼就被炸的魂飞魄散。浓郁的妖气散开时，道路尽头出现十几只妖，个个凶神恶煞身躯宽大，看样子还修为不浅。 鬼界从来纪律松散，也不存在什么舍身为他人的精神，众鬼当下丢下喜轿四散奔逃。谁知那些妖根本不让他们跑，身形一闪一妖捉住一只，纷纷拎在手中捏碎了。 渗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程渺掀帘子的手一抖。把我要回家和根本不会伤我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一咬牙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魏清野已经下了马。正要说话时，身后忽然有动静传来，视线中，一道鲜红的身影横冲在了他身前，手臂大张护在他身前，强装镇定叫道：“你们别动他……有什么冲我来！” 魏清野眉间一跳，看向来人。 喜服做得很是华丽繁复，可少女娇小的身躯明显撑不起这身华贵的衣裳，就像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语调在微微发抖。 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人，竟妄图做别人的救世主。可笑至极。 哪怕预想了无数遍，可程渺没想到一冲出喜轿就正好撞见妖把一只鬼撕碎，她心中的淡定和镇静瞬间惊到了九霄云外。是最后一丝神智支撑着她站在这里，说出刚才那句话。 淡定淡定淡定，做个戏而已，这些鬼不会伤她。 可听到她所言，前方哄笑声传来。 程渺疑惑地睁开一只眼，为首的妖舔了舔唇：“没想到姑娘竟愿意主动送死。可惜，我们今日不是来杀姑娘的，是来接姑娘去妖界与我们大王一叙的。” 程渺一怔。 身后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魏清野推了她的背一把，朗声道：“妖族来捉你呢，你既愿意，我也不好救你。程姑娘，请。”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却丝毫没有惋惜之情。 什么？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程渺的脑袋嗡一声一片空白，才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苗头。 原书中，被鬼王派来杀魏清野的是鬼兵。 而现在拦着他们的，明显是妖。都怪她刚才自乱阵脚，这么明显的差别都没看见。 可是剧情怎么跟原来不一样了，怎么突然冒出一堆要捉她的妖！她现在手无寸铁，落入这些妖怪手中怕是不死也得半残。 如果这些妖真的是来捉她的…… 那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程渺心一横，转身死死把魏清野抱住。 被馨甜的气味抱了个满怀，魏清野的心跳一突，方才戏谑的神情凝滞在了脸上。 第2章 鬼王娶亲（二） 程渺可不是病急乱投医，相反，她理智得很。 反派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事？也就是说，现在靠近魏清野，就像靠近护盾，人肉护盾。 想到这里，程渺一点一点挪到了他的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撒手，让他正面面对那群妖。 群妖：“……”她刚刚说什么？有什么冲她来对吧？ 被程渺抱住时，魏清野僵住了一瞬间。他预想过无数种程渺面对群妖时的反应——她可能会被吓得大哭，可能会强装镇定，可能会求饶，可能会求他救她，但没有一种预想，是她会转身抱住自己。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快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人离他这么近。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程渺的小动作。 魏清野咬牙切齿：“……松手。” 程渺非但不松，抱得还更紧了些：“我不。” 后背属于程渺的体温不断传来，她甚至把脸贴了上去，像粘在了他的身上一般，魏清野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没把她掀开。 群妖却不干了，为首的妖眯眼说道：“你们这是？” 周围几只妖手里已凝有妖气，似是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形势不对。魏南川沉脸，掰程渺的手，张口说道：“我与她……” “你想说你和我没关系吗？你这个负心薄情郎，前几天还一口一个阿渺叫得欢快，说什么爱我一辈子，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现在又不愿意了？我偏不，现在轮到我说了——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程渺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闭着眼大喊，只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千万不能让魏清野和她分开。 喊完之后，现场有如炸雷响过后的寂静，连魏清野都被她的话雷到了，忘记了掰她的手。 一只妖用手指了指程渺，又指指魏清野，嗅到了八卦色彩：“她……应该是你嫂嫂，对吧？” 程渺从魏清野背后探出一颗脑袋：“不是嫂嫂不是嫂嫂，我还没嫁过去呢。” 魏清野的脸彻底黑了。 首领妖反手给了刚才那只八卦的妖一巴掌，差点没把那只妖给拍死：“老子让你们来是来捉人的，不是来八卦的！” 说罢看向魏清野：“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你若执意不让，休怪老子不客气。” 眼见那妖就要动手，魏清野沉声道：“妖界要人，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说罢，他的手覆上了程渺的手。 这是一双修长而又孱弱的手，程渺能感受到魏清野的骨节，以及掌心上薄薄的茧。 她还在疑惑魏清野要干什么，手腕竟突然传来剧痛，痛得她不由得甩开了手。趁她甩开，魏清野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制住，让她不能再有动作。 魏清野低笑：“得罪了，程姑娘。” 程渺咬牙挣扎，丝毫挣脱不开。 魏清野这厮果然阴险狡诈，也不知他哪里学来的，竟找准了穴位制住了她。 但是，只是这样就想摆脱她？做梦。 程渺忽地笑了一声。 妖首领狐疑：“你笑什么？” 程渺说：“我笑什么？我笑我蠢，也笑你们蠢。” 魏清野的目光停在程渺后脑勺上，不知为何，他直觉程渺不会说什么好话。还来不及制止，忽听得程渺说：“清野呀，你好生过分。” 语调婉转嗔怪，似是含在口中仔细转了一圈才缠绵说出。一声“清野”，叫得魏清野胸腔一麻。 程渺侧头望他，委屈道：“昨天还和我说要与我相伴一生，今天送我上花轿也就算了，竟还想把我送给他们。”她嗔怪地说完这话，群妖看不见她的脸，还以为她在哭，语调又软，竟有几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意味。 魏清野望着她的眼睛。她烟灰色的眸子水光莹莹，如夜晚的皎月浸染的江水般浩渺凄清。 她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很容易让你相信此刻，并且以后，她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可这不是泪水，更不是委屈。 这个上一秒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下一秒吸了吸鼻子转回头去不再看他：“你既不仁休怪我不义。妖大哥！”她兴奋地冲妖首领叫道：“魏清野和鬼兵勾结要将你们斩草除根呢，你们知道么？” “什么？”妖首领霎时怒了。 魏清野瞬间清醒，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中了程渺的圈套。 他待要去擒程渺，程渺已先一步抢声道：“真的！他昨天亲口和我说的，他说杀了你们逃了鬼兵，上天入地再也没人能管得了我们了。你们不信的话就去前面路碑看看，鬼兵就在那里埋伏着！” “魏清野！”妖首领怒喝一声：“这就是你的诚心？” 魏清野面目一凛，修长的手将程渺的嘴巴死死捂住：“她胡说的，我怎会做这种事？” 岂料程渺咬了她的手一口，喊道：“他会！你就去看看，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妖首领怒容满面，本欲先杀了魏清野，但一想埋伏一事兹事体大，当下就和几个妖猫着身子查看去了。 程渺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哪里来的埋伏，她都是信口胡诌的，她只是想再拖延一点时间。站在一群随时都能把你杀死的妖面前，自己又没有还手之力，这种感觉太糟太糟。 魏清野按住她的手忽然用力，她的肩胛骨简直像要被按断一般，她差点叫出声。 “你想干什么？”魏清野冷声问。 程渺本来也只是想先把群妖支开，自己想办法逃跑，于是半乞求半求饶地道：“你放了我把。”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放了你？你刚才污蔑了我一遭，以为我还会放了你？” 程渺见软的不行，只好试试硬的，说：“现在我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待会他们发现没有伏兵也会疑心难消。你猜他们是会捉了我放了你还是会一起捉走呢？” 程渺还想回头，魏清野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她动弹不得，只好接着讲：“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 魏清野沉默一瞬，嗤笑：“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对啊，要跟我私奔么？”程渺调笑。 魏清野不出声，程渺接着道：“不跟我私奔也行，你放了我我自己逃，你逃你的我逃我的。” 眼见着那群妖就要折返回来，魏清野还没有放了她的打算，程渺急了，软声道：“我只是想活命而已，我不想死在妖人手下。” 魏清野按着程渺的手动了动，正要出声，瞥见一只带着滚滚黑气的箭朝他的头射来。他头迅捷一偏，那箭便凌空钉在了一只妖身上。 程渺吓得脸都白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是鬼兵的箭！ 没想到鬼兵真的来了，只是晚了些而已。鬼王既然需要她，那么鬼兵是不可能杀她的。保命要紧，刷好感度什么的日后再说。她当下冲鬼兵大喊：“我在这里！快救我！” 这时，方才被骗去路碑查看的妖也尽数回来了，妖首领怒气冲天，生气有三：一，魏清野那小杂碎果真与鬼兵勾结；二，程渺这婊子居然联合起来骗他去路碑查看；三，他刚才折损了一名妖将。 当下什么也不消说了，妖首领一声怒吼，抡起足有一人高的大斧向魏清野冲来。 魏清野这下真是腹背受敌，妖与鬼都要杀他，两方都来势汹汹。偏这时候程渺还给他添乱——狠狠踩了他一脚后便如疯兔一般向鬼兵跑去。 跑出去两步，程渺被人掐住了后颈。 在这紧要关头，魏清野居然还笑得出来：“不是要和我私奔么，你跑什么？” 形式虽混乱，魏清野心中都算得清楚：鬼兵为何来杀他他当然知道，这下妖界鬼界都要杀他，他更不可能让程渺逃了。两方都想要程渺，那么程渺必然是个不错的人质。 程渺还在挣扎。在鬼箭与妖首领的斧头落在他脑袋上之前，他从怀中夹出一块黑色小石头捏碎成齑粉。 彭的一声，黑烟滚滚而起，将他和程渺笼罩。 黑烟过后，哪里还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程渺从河中狼狈爬起时，魏清野那厮正抱臂在岸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悄悄白了魏清野一眼，不禁想问：同样的遁地术，怎么她就掉在河里好险没呛死，魏清野就好好落在岸上？ 魏清野丝毫没有拉她一把的意思，等她像个水鬼一般从河里爬出来后，魏清野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啊，别走这么快。”程渺冲着他的背影叫道。 魏清野没有慢下来。 程渺接着道：“你走这么快我跑了你也不知道信不信。” 这下，魏清野才放慢了脚步。 程渺搓着双臂瑟瑟发抖。这下正是深秋的晚上，冷风徐徐，加上喜袍泡了水后又冷又重，活像穿了几十斤铁在身上。她打了个喷嚏，跟上魏清野。 “我们去哪？”程渺问。没问魏清野为什么把她带走，话说回来，被魏清野劫走正合她的意。 “庙。”魏清野言简意赅回答。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魏清野的话总是少之又少，恢复了之前在程家一般。 不远处，小山坡上一座破庙孤独地立在那里。 踏进庙中，霉味和木头**的味道钻入鼻中，程渺皱了皱眉。 魏清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简单收拾后靠着墙坐下，似乎就打算这样睡去。程渺头皮发麻地避开几条地上的虫子，问：“我们今晚就在这歇息吗，妖族找到我们怎么办。” 魏清野已经闭上眼睛，就在程渺以为他又不理人时，他说：“找不到。” 他们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他自是清楚，妖族鬼界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简直做梦。 程渺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 她不说话时，整座庙又重归寂静，一时只有虫鸣声与风声入耳。魏清野也没真正睡去，只是闭着眼睛陷入半眠，身体时刻保持警觉。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坐着坐着，魏清野耳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挲声，这声音窸窸窣窣实在忽略不了，魏清野不耐地睁开眼睛，想看程渺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不看不要紧，程渺竟背对着他正在宽衣解带。她已经将凤冠卸下来了，外袍也已经被她褪去扔在地上，衣衫半解，现在正勾着中衣的系带。 “你在干什么？”他眉心一跳，冷冷出声。 第3章 云里春 陡然出声，吓得程渺捏着系带的手一抖。 “衣服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我脱下来晾一晾。”她只打算脱了外衫和中衣，里衣自是不打算脱。深秋的夜晚穿着又湿又重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冻死都算好的。 魏清野声音冷冽：“出去脱。” 程渺听了以后当下愤愤道：“有没有搞错，外面霜寒露重的。” 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扔河里不管，居然还嫌弃她想脱下来晾晾。她偏要和魏清野对着干，解系带的动作加快。 带子解到一半，魏清野从后捉住了她的手。 魏清野眸色沉沉：“人界的礼义廉耻还要我教你么？” 程渺认真想了一会后恍然大悟——她在现代自由散漫惯了，当众脱个外衣不算什么的行为放在这个世界意义可大不相同。 归家之情猛涨之后，程渺咬牙决定趁势刷好感度。 她楚楚可怜：“可是穿这样的衣服真的很难受，你有什么法子能帮帮我么？” “没有。” “没有么？我现在实在好冷，你能不能……”说罢，她向魏清野贴近。 魏清野如临大敌，制住她的手不让她靠近。 程渺忽然瞥见了魏清野的耳朵，他耳尖上竟是可疑的淡粉。 面上镇静，耳朵却红了，实在有意思。 她玩心大起，有心逗逗魏清野，状似无辜地道：“不让我脱，也不让我抱，却拉着我的手不放，你到底什么意思呀？嗯？”语调缠绵慵懒，最后一个音暧昧地拖长。 魏清野眸子骤缩，倏地甩开了她的手。 “你……”魏清野胸膛起伏，骂她的话很多，一时说不出来。 明明是不让她靠近，却让她说成了拉着她的手不放，颠倒是非的能力实在可以。 程渺眨巴眼睛继续装：“放开我的手，是允许我脱衣服了？” 当着他的面，她涂着蔻丹的手再次拉上系带，眼含笑意望着魏清野，像是随时都能将衣服脱掉。 还没拉动分毫，她刚才脱下的外袍被魏清野拿起劈头盖脸将她罩住，魏清野隔着外袍捉住她作乱的手将她卷成了一团，活像个卷饼。 因为被蒙住，程渺的声音闷闷的，却给笑意染上几分朦胧：“你这是做什么呀？” “闭嘴。” 认识这么多天以来，程渺第一次见魏清野乱了阵脚，谁能想到后期酷炫狂拽的魏清野前期居然能被她调戏得害了羞。有趣，实在有趣，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笑完之后问：“那我的衣服怎么办？你是打算要帮我了么？” 魏清野实在忍无可忍，又掏出一块小石头捏碎洒在她衣服上。 嘭的一声响起。一阵暖意过后，程渺的衣服干燥如初。 她从外袍下探出脑袋，诚心诚意道谢：“谢谢你。你真是大好人，哦不，大好鬼。” 薄月透过寺庙破烂的窗棂，洒在她烟灰色的眼眸上。本该是淡薄的颜色，但因为程渺在笑，倒如一汪春水般在她烟波中流转。 “……” 魏清野都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返回刚才的地方继续闭目养神。 程渺也不逗他了，找了个地方清扫干净后躺下。 睡下去没半个小时，程渺感到身体非常不对劲。 她像被放在火上又煎又烤，皮肤燥热难当，五脏六腑又像被人狠狠攥住，痛得她发抖。 她痛得牙关直打颤，蜷缩起了身子，冷汗很快浸透了里衣。 痛意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向她袭来，她本能地求救：“魏……魏清野。” 声音细如蚊蝇。她不确定魏清野睡了没有，可这一声已经是她的极限。 在程渺叫他名字之前，魏清野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波澜地看着程渺皱成一朵快要枯萎的花朵。 他对声音非常敏感，程渺痛苦的低喘自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作为鬼王的弟弟，他当然清楚，为了让人百依百顺，鬼王会在成亲前让鬼神不知鬼不觉给新娘下蛊毒。此蛊有个好听的名字，名为“云里春”，发作时会感觉五脏俱焚，疼痛难忍。 蛊毒只有鬼王能解，新娘子只有言听计从才能求得半年一次的解药。 “魏、魏清野……”程渺喘着大气：“好难受……救救我……” 魏清野本没有这个打算。 可当他看着程渺痛苦蜷缩，看她一手攥着衣袍，一手指甲抓入泥里，平时就白的脸此刻白如薄纸，冷汗打湿她额前碎发，平日鲜活的表情此刻只剩下苦楚时，几分兴奋从他眼中绽出。 对，兴奋，他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兴奋到全身的血气翻涌，手也在颤抖。 平日娇艳鲜活的花朵在他眼前被折断踩进泥里，这种感觉竟是让他如此兴奋与迷恋。 他忍不住向她靠近，想看这张脸上露出更多惊惶与不堪。 手不自觉掐上她白皙脆弱的脖子，魏清野呼吸急促起来。他想，他再用力，程渺就会折断在他手中。 他眼中迸发出残忍的兴奋。 程渺哼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睁开，竟仿佛感觉不到脖子上的力道一般，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难受……”程渺嘤咛，借着魏清野的力道提起上身，忍不住向他凑近。 胸前柔软的触感传来时，魏清手指一抖，眼中情绪快速褪去。 程渺现在浑身烧的云里雾里，模糊间只觉得魏清野靠近了她，而他身上是那么凉，像巨型冰块。她忍不住向离他更近。 只是靠近还不够，她想要抱紧。 程渺的头靠在魏清野肩上，两只手箍紧了魏清野的脖子不肯放开。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魏清野耳尖，几乎是刹那前，魏清野的耳朵便红了。 他一把将程渺掀开，胸膛剧烈起伏，一时不能平静。 程渺滚到了地上，木讷地愣了片刻，坐起身来，迷迷蒙蒙便开始解衣服。 “热……”她带着哭腔说。 她现在神志不清，动作毫无章法，简直像要把衣服活活撕了一般在扯，东扯西扯扯不开，眼泪就落下来了，挂在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上，像是沾染了晨露的玫瑰。 魏清野心中一颤，连忙将程渺的手捉住，谁知程渺张嘴就咬。 他嘶了一声，却没挣开。 动弹不得的程渺哭得更凶了，眼泪砸在他虎口上，咬人的力道也加重，直到魏清野的虎口渗出血来。 魏清野眼睛一眯，既然都这样了…… 他松开捉着程渺的那只手，捏住程渺的下巴，魏清野迫使她嘴巴张开，把伤口处的血滴了几滴进她嘴中，又迫着她喝下。魏清野的血有压制毒性的奇效，尽管对他自己并不管用。 饶是程渺现在神志不清，喝了血的她还是下意识嫌弃地皱眉，忍不住就要呸，魏清野掐住她的下巴，她便吐不出。 动不了，程渺的眼神便朦胧地落在魏清野脸上，后者扫了她几眼。 白日里精心做的头发以及画的妆容全乱了，朱钗早已不知掉到何处，本是盘起的头发披散开来，妆容被她哭得斑驳，大红色的口脂也全部晕开。 往日的程渺格外注重个人形象，连头上簪的花都要试了又试保证簪到恰当位置。可只有这个时候，平日里鲜活生动的程渺才会这般脆弱难堪，完全与世俗意义的美无关。 这样的程渺，只有他见到。魏清野心中突然跳出这个想法。措不及防地，程渺与他目光相撞。程渺的目光不懂得避讳，一瞬不移地望进他眼睛里。就算她现在神志不清，但也实在太过热烈。 握着程渺下巴的手颤了颤。 从未有人这样直勾勾地看过他，望进他眼底时，像是将他看穿了，他的过往，他的窘迫，他阴暗的想法，统统无所遁形一般暴露在她面前。 他不习惯有人这样看他。手起掌落，程渺便晕了过去。 天光乍泄时，程渺摸着脖子爬了起来。 她边揉着脖子边发懵。奇怪得很，她的记忆直到睡下去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概记不清了。怎么她的衣服乱成这样了？还有，她的脖子为什么这么痛？左想右想，也只能归功于她睡相差和落枕，魏清野离她三丈远还来不及怎么会是他弄的哈哈哈哈…… 庙中没有魏清野的身影，她想去找魏清野，后者和她在庙门前撞了个正着，脸色一沉：“想跑？” “我正要去找你呢，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了。”见到魏清野，程渺可算松了口气。 见她脸上的放松不似作假，魏清野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可心中升起几分疑惑。 她不愿意被丢下，可明明他现在算是劫持了她。 “呀，你一大早上的不在，原来是去捉鱼准备我们的早餐啦。”程渺欣喜地道。 魏清野湿了大半的衣袍旁，是他拎着的一条鱼。很好，还懂得优待俘虏。 魏清野手指蜷了蜷：“不是我们。” “是我们是我们，我们一起吃，不是我们是谁？”她说着推魏清野进门。 纠正几次无果之后，魏清野实在烦不住了，便随她怎么说只当听不见。 他在庙中找了一些还未全然腐朽的木头做燃料，轻车熟路地把火生了起来，又把鱼处理好后叉在树枝上开始烤鱼。 看魏清野轻车熟路，程渺便知，这样的事情他应该干过不少次。 想来也是，作为在众鬼动辄都能打骂的对象，再没有点求生技能傍身是万万不能的。 鱼烤好后，魏清野分了一半给程渺。 她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鱼腥味便来势汹汹席卷了她的口腔。 “好……好吃。”程渺颤抖着说。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非常想念现代的烤鱼。 她克制住想要干呕的**，哆哆嗦嗦把半条鱼吃完。魏清野倒是面无表情全吃完了，看来他早已习惯这个味道。 程渺吞了几口口水，企图压一压味道：“我们接下来去哪，不会要一直待在这个小破庙吧？” 魏清野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当然不是。” “那去哪？” “回鬼界。” “可是我们不是才逃出来吗？”程渺不懂魏清野的脑回路。 “自然是回去，谈条件。”魏清野慢条斯理道。 “条件？”程渺眯着眼思索，后知后觉她是谈条件的筹码，唔了一声。 她既不激动也不反抗，反而说：“看来我是个不错的筹码。” 魏清野诧异于她的反应，却不表现出来，只是默不作声。 程渺忽然说：“那我们能晚点回去吗？” 魏清野正要说什么，程渺便开口：“想和你多待几天，你……”扫过那已经没肉的鱼骨，她大言不惭昧着良心道：“你烤的鱼好吃。” 魏清野想，她一定是疯了。 “不可以。” “为什么？”程渺下意识问。 “你中了‘云里春’，一月之内不回鬼界找到解药就会死。” 再不回去，这个筹码也会失去她应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