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妖殿下在我山头修陵后》
1. 第 1 章
清晨,姑媱山上,落日花开得正盛。满目苍翠,令人心旷神怡。
贺缃叶从漫山花海中直起腰来,手中却拿着一把小锄头。
“山君,山君,不好了!”月魄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贺缃叶提着锄头往回走,声音懒懒的:“何事如此惊慌?”
“妖王派了人来,说是要在咱们山上修建陵墓,这可如何是好?”月魄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修陵?妖王何时看中了她的姑媱山?
“不急,我去瞧瞧。来的是何人?”贺缃叶将锄头扔给月魄。
月魄只是摇头:“奴婢不知,瞧着吓人得紧,跟那冷面阎王似的。”
“怕甚?有我在,你先将锄头收好,我去会会他。”她拍拍月魄的肩膀以示安抚。
随即,她脚尖点地,飞身而起,手心略微翻转,召出一杆银白长枪,朝着山下而去。
山下之人乌泱泱一大片,各个手持兵器,神情肃穆,瞧此阵仗确实唬人。
但她神色冷傲,毫不在意,只将沧雪枪立于身前,盯着最前方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男人。
“敢来我姑媱山撒野,你是何人?”
“妖族太子,云青冥。”
“因何来此?”
“修妖王陵寝。”
贺缃叶冷嗤一声:“妖王寿数绵长,修的哪门子陵寝?再说我乃姑媱山山主,本山君不同意,尔等岂敢放肆?!”
她贺缃叶虽生性散漫,不喜计较,可生来胆大,丝毫不惧这些所谓的王室贵胄,平白地就要侵占他人领地,着实无理。
云青冥的脸直接黑了。他身旁的侍从呵斥道:“大胆!小小山主竟也敢与太子殿下作对,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缃叶不为所动:“本山君只知,断无平白无故跑到他人家里将主人赶走之一说。太子殿下也不懂此理?”
“呵。”云青冥眼中不耐加重,不欲与她辩驳,只微微抬了抬手。
少倾,便有士兵押着众妖,推推搡搡地走了过来,其中还包括月魄和晴山,贺缃叶的贴身女婢。
两人欲挣脱束缚,奋起反抗,却被贺缃叶的眼神制止住了。
“太子殿下只善威胁之法?”贺缃叶目光如电,眉心微拢,若是相熟之人便知晓,她生气了。
云青冥轻飘飘地启唇:“如你所见,有用不是么?”
“你!”贺缃叶很少发恼,可眼前之人短短几息便将她气个倒仰,连沧雪枪都感受到了她的怒气,嗡鸣声不断。
她横枪于胸前,声如寒玉:“你若有种,便与我单独一战。我赢了,你便带着你的人离去。”
“本君为何要同你一战?”云青冥反问。
还不等贺缃叶回答,他就接着吩咐:“全部带走。”
“慢着!”贺缃叶收枪上前一步。
“本君耐心有限,你若再横加阻拦,便将他们全杀了。”
云青冥的语气冷肃,不似玩笑,贺缃叶只得收起长枪,束手就擒。
可被抓进大牢之后,她便后悔了。
云青冥站在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身旁的侍从一脸趾高气扬。
“冒犯殿下,罪该万死,然殿下仁慈,特赐薄酒一杯。”
手脚被缚,动弹不得,贺缃叶被灌下毒酒的那一刻,男人冷漠的眼神,似在看一只蝼蚁。
该死。
很快,她便意识涣散了,可未竟之事还有许多,实在遗憾。
只能慢慢阖上双眼。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晃醒了。
“山君,山君。”
贺缃叶睁开眼睛,眼前不是阴暗的牢房,不是致命的毒酒,而是月魄的脸。
“何事?”她还有些恍惚。
“在下云青骊,欲借山君宝地一用,不知可否?”
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男人,男人眼眸漾着水波,长睫轻颤,声如暖玉。
贺缃叶:她没死?云青骊又是谁?和云青冥是何关系?
虽然此人看起来和善,但她这次不敢再拿姑媱山生灵作赌,只得收起长枪,暂且应下了修陵的请求。
“多谢山君。”云青骊揖了一礼。
贺缃叶:见鬼了?
直到回到自己居住的沧浪居,她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晴山。”
“山君有何吩咐?”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这两个侍女,藤妖月魄,机灵活泼;幻狐晴山,妥帖稳重。
“今日来者何人?”
“回山君,此人名唤云青骊,乃妖王第三子青骊君。传闻他生母早逝,自小养在妖后膝下,性格温吞绵软,不受妖王待见。”
恰在此时,月魄端着茶水进来了。
“山君,奴婢还以为三殿下是冷面阎王呢!没想到竟如此和善,还有商有量的。不过,在咱山上修陵,这也太不吉利了。”
和善?贺缃叶不置可否。至于吉不吉利,眼下也顾不上了。
她接过月魄倒的茶,喝了一口,问道:“云青冥与他是何关系?”
“先前您都对山外之事不闻不问,如今怎的关心起妖族太子了?他与三殿下自然是兄弟。”月魄满脸都是分享欲。
兄弟……
贺缃叶放下茶杯,细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为何本应是云青冥前来修陵,却突然变成了云青骊?她明明死了,可竟然又活了?
这些问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这些都并非重点,方才她未曾将云青骊所言听进耳中,并不知晓他的修陵计划以及众妖的去处。
“晴山,云青骊打算在哪一处修陵?”
姑媱山峰峦叠嶂,群山绵延,若是选个远些的山头倒也能互相落个清净。
“三殿下还未言明,说是要测完风水才能做决定。”晴山恭敬回道。
“他们此刻在何处?”
“奴婢瞧着他们往西去了,可要派人盯着?”
“西边?去盯着。”贺缃叶眉头轻皱,只觉不详。
“是。”晴山领命而去。
月魄一边添茶一边小声嘟囔:“山君,您怎的如此轻易便应下了三殿下的要求?怕不是咱这山要立刻拱手送人了。”
贺缃叶:只是不想再带着大家死一次。
“不会的。”她眯了眯眼。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晴山便匆匆回来了。
“山君,他们朝花海去了。”
闻言,贺缃叶将手中杯子重重往桌面一放,大步走了出去,晴山和月魄连忙跟上。
落日花海旁,聚集了一众人等。
贺缃叶来时,见有人欲往花海中去,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测个风水而已,如此紧张做甚?”对面有人低声嘀咕。
月魄欲上前理论,被贺缃叶按住了。
“渌波,不得无礼。”云青骊出声制止。
他朝着贺缃叶抱拳以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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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开口解释:“在下瞧这花海应是费了不少心力,断不会冒犯了山君。”
贺缃叶听他语气,温润有礼,诚意十足,也不好发作,只硬邦邦地回:“你们测,我在此处看着,不会有所妨碍。”
那名唤渌波的侍从嘴皮子极快:“说得好听,还不是不相信咱们殿下。”
“退下。”云青骊声线温雅,连斥责都带上了一分暖意。
他又转过头对贺缃叶言道:“山君请自便。”
语毕,他便带着下属往花海边沿而去。
贺缃叶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心中却颇为诧异。
云青骊时不时低头与身旁之人说着什么,又间或蹲下身子用风水盘测试,完全不像妖族王子,倒像工匠。
“山君,方才那侍从对您那般无礼,自是得教训他一二,您为何拦着奴婢?”月魄修为不错,性子也直。
晴山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这性子该收收了,老是咋咋呼呼的,当心坏了山君的事。”
“晴山,不许再敲我的头!”月魄回拍了她一下。
贺缃叶颇为无奈地看着两人,开口劝道:“好了,你们别闹了。”
两人瞬间恢复了正常。
“只要不动我的花,随他怎么弄。”贺缃叶无所谓地撇撇嘴。
月魄远远望着那片青碧色花海,颇为兴奋地言道:“山君这落日花还有不到一月便可结果,届时便可吃个尽兴。”
落日果色黄芬芳,花开初时为青绿,有剧毒,果子成熟后花变为红色,有治伤奇效。
贺缃叶之所以如此紧张,皆因这落日果乃她月兔妖一族最爱之物,若是遭人破坏便不美了,再者此时花为绿色,如若不慎毒到人,怕是要算在她头上。
“回吧。”眼看着他们测得差不多了,她转身欲走。
“山君,可要继续盯着他们?”晴山在一旁问道。
“先不盯了,其他地方无所谓。”贺缃叶摆摆手,边走边吩咐,“叫小妖们都机灵些,最近莫要在山上撒野。”
“是。”
“对了。”贺缃叶又想起一事,“去查一查太子云青冥。”
“是。”晴山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要如此吩咐,但仍是应下了并未多问。
回到沧浪居,贺缃叶开始处理内务。
这偌大的姑媱山,各类妖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平日总有些打架斗殴磕磕碰碰,她虽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也得做到心中有数。
“山君,枣树妖和熊妖过几日成亲,他们邀请您届时去参加,可要回绝?”晴山在一旁矮几上边整理奏章边问。
“不必,我去一趟便是。”贺缃叶笔走龙蛇,嘴也未闲着。
“是。”
“黑石妖偷了虎妖两颗兽丹,两人大打出手,各执一词,这种小事也呈上来?难不成他们以为山君您很闲?”月魄翻了半天,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随口抱怨。
贺缃叶头也不抬,快速阅览:“你自己看着办,不必知会我。”
“好~”小丫头拉长了语调。
三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一上午过去,终是忙完了。
晴山将批好的奏章放好,随后月魄将桌面收拾干净,两人便出去做饭了。
贺缃叶最爱之物是落日果,但一年只有一季,其他时候皆正常进食。
可她们走到门口,又回来了。
“怎么了?”贺缃叶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不解问道。
“山君,三殿下求见。”
2. 第 2 章
云青骊来了?
贺缃叶从屋内走出,一眼便看到院子里的颀长温雅的男子。
她走近两步,语气疏离客气:“三殿下可测完了?”
“已勘测完毕,特来相告山君。”
“选中何处?”
“有三处风水都不错,忘忧峰,卧龙峰和苍黎峰。”
“苍黎不行,其他任选。”闻言,贺缃叶立即接道。
“为何不行?那花海旁就正合适。”云青骊身旁那侍从又插话了。
“那花海是山君亲手所种,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月魄忍不住回了句嘴。
“渌波,你若再无礼,便自行回宫去。”云青骊侧头教训着属下,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属下错了。”渌波闭上嘴,不再言语。
云青骊对着贺缃叶道歉:“下属冒犯,还望山君海涵。苍黎乃山君所住之峰,在此修陵确实不妥。”
贺缃叶算是看明白了,此人借着侍从之口,接二连三地试探自己底线,看似礼貌周全,实则表里不一。
她懒得虚与委蛇,只甩出两字:“所以?”
“还请山君赐下一容身之所,剩余两峰在下还需仔细比对,何况往后修陵少不得要宿在此处。”
还想住这儿?如此毫无眼色之人真是平生罕见,贺缃叶差点气笑。
“三殿下,我这山上荆榛满目,皆是身份低微的小妖,若住在此处,届时唐突了您,怕是万死难赎。”
“在下不会扰了此间修行,山君大可放心。既是来修陵,便也不会介意辛劳,何况,这山上风景甚好。”
若说这云青骊没有其他心思,贺缃叶绝不信。
“三殿下还是回宫过夜吧,虽然不与我同住一处,但总归是一座山,还是莫要引人误会。”
“修陵本就辛苦,为何还要殿下跑来跑去的……”渌波又开始嘀嘀咕咕了。
云青骊斜了他一眼,随即温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唐突山君了。午后我再上山测量数据,定下来便遣人告知山君。”
“三殿下请便。”
还算他有点自知之明,贺缃叶颇为敷衍地说完,又觉得落人话柄不太好,便顺带说了句:“若需暂时歇息,我会为殿下准备好就近的厢房。”
“有劳山君。”
云青骊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山君,这三殿下竟然这般好说话?也没有一丝架子,平易近人得很,怪哉!”月魄关上院门,十分摸不着头脑。
“太山之高,背而弗见;秋毫之末,视之可察。月魄,此乃山君所教,你还不明白?”晴山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的意思是三殿下是装的?”
“若非有心,他为何每次都等到那小厮说完才不痛不痒地责骂几句?想来那便是他内心所想。”
晴山说完,瞟了一眼贺缃叶。
“你有话想问?”贺缃叶捕捉到她的眼神。
“奴婢不太理解,为何山君不愿他们留宿却又为其准备厢房?”
“他们勘测修建总得有个歇息之处,只要不在山上过夜便是。我若严词拒绝他们,日后怕是会有暗箭,还是留些余地地好。”
晴山垂首,双手交叉在腹前:“还是山君想得周到。”
“不过,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本山君无关。”
“被他们耽误许久,奴婢都饿了。”月魄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拉着晴山往外走,“咱俩做饭去。”
两人去了灶房。
贺缃叶站到窗边,看着山下离去的模糊人影微微出神。
云青骊带着人走到山脚,一辆由孰湖兽拉的车正停在路旁,车前站着一个男子,他见云青骊归来,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走吧,回宫。”
“殿下此行可还顺利?”
“尚算顺利。”云青骊说完便上了兽车。
那男子观自家主子脸色,说不上多高兴,但也不算难看。
“缟羽,你是没见着,殿下对那姑媱山山君已是礼遇有加,可那女人一点不给殿下好脸色,处处与殿下为难。若非殿下不允,便是出兵踏平这山又何妨?殿下金尊玉贵,龙血凤髓,何曾受过这种气?”渌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皆是不满。
缟羽正准备问个仔细,车上传来声音:“回宫。”
两人便歇了声,不敢再说话。
兽车一路往前,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到了妖都王宫,向着烈天殿而去。
妖王云玄天有三子一女,大王子云青莲,二王女云青黛,三王子云青骊,四王子云青冥,皆未成亲,故四人都居于宫中。
云青骊自小长在妖后白浅云膝下,故而住在她宫中,但如今办差归来,自是要先去回禀妖王。
“殿下,王上此刻应是在楚妃处用膳,可要去承露殿?”缟羽隔着帘子在外问道。
云青骊掀帘的手一顿,又放了下去:“去母后那儿吧。”
“是。”兽车一路疾驰,朝着两仪殿驶去。
云青骊进门之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儿臣见过母后。”他走近后行礼。
桌边坐着一位雍容典雅的女子,正是妖后白浅云。她放下碗筷,连连招手:“骊儿回来了,快来用膳。”
“多谢母后。”云青骊坐了下来,有侍女端上碗筷。
白浅云边吃边与他闲话。
“可去见过你父王了?”
“还未,想来父王此刻应是在承露殿同楚妃和四弟用膳,儿臣便先来母后这儿了。”
白浅云目光一顿,但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脸上表情半分未变。
“晚些时候再去也不急。”她用得差不多,拿帕子擦了擦嘴,“对了骊儿,你一贯不爱理会政事,这回怎的主动揽下修陵一事?”
云青骊咽下口中食物,拿筷子的手顿在桌面,未曾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可是为了你母妃?”白浅云轻声问道。
“母后可会觉得儿臣不识好歹?”云青骊彻底没了用膳的心思。
见他不再进食,白浅云便示意侍女将膳食撤下,上了茶。
她一边倒茶一边感慨:“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你母妃是个妙人儿,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母后支持你。”
“多谢母后。”云青骊将倒好的茶放了一杯在她跟前。
两人又聊了几句,白浅云便有些困乏了。
“母后好生歇息,儿臣去寻父王。”
云青骊刚出大殿,缟羽迎了上来:“殿下,王上听说您回来了,召您前去。”
“走吧。”
烈天殿中,妖王云玄天端坐于王座之上。他看着自外走进来的三儿子,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
“儿臣见过父王。”云青骊掀起袍子单膝下跪。
妖王不怒自威,声音凛然:“起来吧。见过你母后了?“
“是,儿臣刚陪母后用完午膳。”
”差事办得如何?”
“回禀父王,儿臣已测完姑媱山风水,选定了最佳修陵之处,晚些时候再上山确认一番,明日便可开始动工。”
“做得不错。”妖王脸色缓和不少,“动工不急,待祭司选个吉日再开工。”
“是。”
“下去吧。”妖王挥了挥手,似是不愿再多说。
“儿臣告退。”
云青骊退出殿外,回了自己的曜日殿。
“殿下,王上可有为难于您?”渌波颇为忧心地问。
“并未。”云青骊不甚在意地回答,随即在书桌前将姑媱山地图摊开,仔细观察。
缟羽在一旁问道:“殿下,这图纸可有何不妥?”
“图纸无甚不妥。”云青骊略略摇头,指着一处,“只不过,此处,有些问题。”
“殿下此言何意?”缟羽今日没有上山,自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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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内情。
“此乃苍黎峰,是一处花海。但今日勘测之时,我发现花海有蹊跷。”
“殿下可知为何?”
“尚且不知。”云青骊眼神微闪,想起今日那女人紧张的模样,虽不明显,但他感受到了。
渌波借机抱怨:“今日殿下说这苍黎峰风水上佳,那女人便说此处不行,我看就是有鬼。”
“渌波。”云青骊偏过头,认真地瞧着他,“苍黎乃贺山君居所,在此修陵的确有所冒犯,莫要再说此话。今日你频频出言不逊,往后若是再如此,我便不带你出门了。”
渌波立即不敢放肆,他低着头认错:“属下只是看不惯她们如此对待殿下...”
“殿下放心,属下会规诫好他。”缟羽及时解围,将渌波拉了出去。
云青骊望着图纸微微出神。
他不知自己所做是否正确,但内心确想要一个答案,希望能在姑媱山上寻到。
而被渌波碎碎念不知好歹的女人此刻正在午休。
每日处理好山头事务,用完午膳后,贺缃叶都要小憩片刻。
但她今日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还是起身了。
“晴山,什么时辰了?”她边穿衣裳边问。
“回山君,未时末了。”
“山下可有动静?”
“暂无。”
那个姓云的不是说午后上山勘测,这是不来了?
贺缃叶眉尾上扬,吩咐道:“去把卧龙峰的屋子收拾几间,若是云青骊来了,便让他们在那里歇脚。”
“为何是卧龙峰?”
“只是想让他们住远些罢了。”
她的苍黎峰在西,卧龙峰在东,是这山上最远的两处地方,免得那姓云的总是烦她。
“是。”晴山应下,又想到一事,“山君让奴婢查太子云青冥,有眉目了。”
“说。”
“太子云青冥,乃妖王宠妃楚栾华所出,自小金尊玉贵,享尽荣宠,性子冷酷,骄矜自傲。大将军楚延维乃楚妃之兄,战功赫赫,颇受妖王器重。”
难怪他那般行事,背后靠山确实强大。
但贺缃叶一想到那杯鸩酒,便气不顺,往后定要寻个机会,就算不能杀了他,也得好好搓搓他的锐气,不过眼下还是韬光养晦地好。
晴山走后,她打算待在屋子里看书。原本计划着去巡视一番,看看山上有无不和谐之处,但她估摸着云青骊应快来了,便懒得出门。
今日天气晴好,靠在榻上看会书倒也惬意,只是看了一会儿睡意竟上来了。
正朦朦胧胧之际,月魄进门的声音将她惊醒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坐直身子:“发生何事?”
“回山君,山下来人了。”
“云青骊?”来了便来了,难不成还要她倒履相迎?
谁知月魄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是,来的是太子云青冥,说是替妖王来视察一番修陵之地。”
“你说来的是谁?”贺缃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太子云青冥啊,瞧着也是个俊俏的,就是气质冷了些...”偏生月魄还在评头论足。
贺缃叶呵止她:“休要胡言!”
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贺缃叶已经见识过云青冥的心性与手段了,便是自己,虽然也生性冷淡,但尚且做不到他那般狠心绝情。
月魄被吓得一哆嗦:“山...山君,奴婢可是做错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以后切不可在背后非议他人。”贺缃叶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好像过于激动,便恢复了正常的语调。
“是,奴婢记住了。”月魄瞬间乖巧了许多。
贺缃叶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如今还不能得罪他,此番谨小慎微一些定然没错,她不信,这云青冥还能再一次杀了她。
3. 第 3 章
“晴山可回来了?”
“回山君,应是快回来了,奴婢去外头瞧瞧。”
贺缃叶挥挥手:“你让她同我一起去迎接太子。”她怕自己一个没看住,有人又要抓住她们威胁自己,还是带在身边为好。
“好,山君稍候,奴婢去去便来。”月魄像风一般跑走了。
没过多久,晴山和月魄便一同进了院子,贺缃叶理了理衣服,带着她们朝山下走去。
山下停着一辆极其华丽的兽车,车边站满了人。
“来者何人?”车前一蓝衣侍者尖着嗓子问道。
贺缃叶抱拳,声音尽量平稳:“姑媱山山君贺缃叶见过太子殿下。”
“原是贺山君。”侍者一脸恍然大悟,复又话锋一转,“只是来得这般迟,倒叫殿下一番好等。”
贺缃叶暗自握拳,脸上却不见任何不虞:“觐见太子殿下自是要好好收拾一番,在下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算了。”车内传来冷沉的男声,“下不为例。”
贺缃叶忍住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微敛着眉,语调不卑不亢:“多谢殿下。”
“听说三王兄已选好址,本君来瞧瞧风水如何。”
话音落地,车前的帘子被掀开,那张让贺缃叶永生难忘的脸露了出来。
“殿下请。”
云青冥自车上下来,瞧见贺缃叶的那一瞬间愣了愣神,随即问道:“本君可是在何处见过你?”
“不曾。”贺缃叶立即反驳,不管他是不是记得先前之事,眼下她实在不想同他扯上任何关系。
比起云青冥,她觉得云青骊的脸都顺眼了许多。
云青冥只是随口一问,见贺缃叶否认,便也未再继续问下去。
“三殿下选中了卧龙峰和忘忧峰两处,尚在比对,今日他会派人上山再测一次风水。”
“在何处?带本宫去看看。”云青冥朝山上走去。
贺缃叶跟在他身旁:“殿下请。”
一行人朝山上走,幸而此两峰都在离主峰颇远之处,倒是无甚影响。只是往回走时,有人竟眼尖看到了那片花海,于是云青冥便产生了些许兴趣。
“落日花?”
“是。”
“据说此花有疗伤奇效,生长环境艰难,此处竟然有如此大一片。”
“此乃在下费尽心血,亲手所种,故而才长势喜人。”
贺缃叶佯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只陈述事实,惹得云青冥频频皱眉。
想要她的花,做梦。
云青冥正欲说些什么,却瞧见自山下上来一队人马,他止住话头,看向来人。
“太子怎的来了?”云青骊走近后,面露不解。
“三王兄有所不知,父王让本君来瞧瞧这山上风水如何,眼下已经看完了,既然王兄有正事要办,那我便不打扰了。”
“太子慢走。”云青骊拱手作别。
一行人声势浩大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了。贺缃叶送走了这尊大佛,只觉心累,便懒得再应对云青骊。
“三殿下自便,我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山君且慢。”
云青骊永远都是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
贺缃叶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山君莫要误会,在下是想问,休憩之所在何处?”今日一口气测完,只等祭司看好日子再来动工便是。
“晴山。”贺缃叶喊道。
晴山立刻走上前,弯腰恭敬回应:“诸位贵客请随奴婢来。”
云青骊离开,贺缃叶终于清净了。
她回到屋子,仍是心有余悸。
虽然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云青冥一刀,但若无一招致胜的把握,断不可露出半点端倪。至于那云青骊,看起来倒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两人一点儿都不像兄弟。
算了,那两人如何,她尚懒得理会,只要他们不动她的花,其他事都无所谓。
一炷香后,晴山回来了,她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面露愁容。
“山君,咱这山上,总感觉要不太平了。”
“有我在,你怕甚?”贺缃叶反问。
“奴婢自是不怕,只是觉得很麻烦。”
“无妨,他们占了我的地,总不能以怨报德吧?”贺缃叶不敢肯定,倒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起身提了个大竹篮,拿了剪子,准备去摘些花。
“山君,时辰不早了,不如明早再去?”
“左右无事,明日还有明日之事,你们不用跟着我,去忙自己的。”
“是。”
眼下是薄暮时分,花海在残阳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辉,而这又是她最欢喜之事,自是毫不犹豫。
待采完一满篮,天色已有些暗了。一身碧衣的她自花海中出来之时,意外撞见了一人。
“抱歉,山君衣色与这花海颇为相近,在下一时未曾看清,失礼了。”云青骊温声赔不是。
“无碍。”贺缃叶只淡淡地拂了拂衣裳,便转移了话题,“殿下不是在测风水吗?怎的来此处了?”
“已测完了,卧龙峰前有照后有靠,地形自北向南升高,最具风水要求。”
“那殿下准备何时动工?”
“还未择定,祭司明日请天。”
贺缃叶点头,像修建妖王陵寝此等大事流程复杂繁琐,云青骊已算是效率极高的了。
“山君这是在采花?”云青骊瞧见她手中竹篮问道。
这不没话找话么……贺缃叶浅浅应了一声。
“此花当得起落日之名,宛若天边残霞,美不胜收。若是眼下需要人手帮忙采摘花果,在下可助山君。”
贺缃叶有些纳闷,花离落日色还有段时日呢,怎的他说得像是已经成熟了一般?
“暂时不必。”她按下心中疑虑,婉言谢绝,原本她来采花也只是为了用剧毒之花制药。
“那在下便告辞了,等动土之时再来。”
“好。”
贺缃叶心想,总算是能清净几日了,她提着篮子离开了。
而留在原地的云青骊却陷入了深思。
这落日花海之下究竟有何物?
******
姑媱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热闹。
而妖族王宫中却是庄严肃穆,氛围紧张。司天监之中,祭司月琅玕正在举办请天仪式。
偌大的祭祀广场上,人满为患。妖王云玄天正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三子一女与众位臣工,祭司正在开坛做法。
忽见那万里无云的天空陡然暗了下来,接着狂风大作,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约莫一炷香后,天空又恢复了晴朗。
“如何?”妖王沉声问道。
“启禀王上,最近一段时日皆不适宜动土,需得三日后,臣再次请天。”
妖王虽不虞,但也并未动怒,只是语气愈发冷沉:“那便如你所言。”
下首众人有面面相觑者,皆各怀心思,散了开去。
云青骊在回曜日殿的途中,遇到了云青冥。
“见过太子。”
“三王兄不必多礼。”云青冥淡淡点头,走了两步又问道,“王兄可选好址了?”
云青骊仍是客客气气的:“已经选好,只待动工。”
“那便好,父王好不容易交代的差事,王兄可要办妥了。”云青冥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便离开了。
“不劳太子殿下忧心。”
又过了三日,祭司复请了一次天,此番倒是颇为顺利,日子定在了半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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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但在这之前,仍有许多准备要做,故而云青骊提前上山运送物料。
那一日,恰是枣树妖和熊妖的成亲礼。
贺缃叶带着晴山和月魄,去了举办仪式之处——晚月坡。
此处是姑媱山上的一处较为平坦之地,面积宽广,且有一颗千年巨树屹立于此,树上皆挂满了红色丝带,每逢山上有成亲仪式,新人都会在树上一起挂上两人的丝带,丝带系在一处,象征着矢志不渝,永结同心之意。
若往后有人变心,另一方便会来取下树上的丝带,每对丝带上都有各自的灵力,十分容易辨认。
贺缃叶自小在山上长大,幼时最爱去晚月坡看他人的成亲礼。可自从师父去世后,她便不爱凑这些热闹了。
这一次她之所以前往,皆因山上已许久没有办过成婚仪式。
晚月坡上,众妖聚集,他们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见贺缃叶到来,便稍稍歇了声,恭敬地朝她行礼。
“见过山君,山君万安。”
贺缃叶在最前方的椅子上坐下,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今日随意。”
小妖们又欢乐地玩闹了起来,直到有人喊道:“迎新人!”
自树后走出两位身着红衣之人,女妖面容秀气,男妖高大俊朗。
“今日,小枣和大熊结为夫妇,惟愿二人往后坚贞不渝,永不离弃!”那主持场面之人是只水妖,他笑容满面道,“结丝带,祈白首!”
闻言,那对新人将旁人送上的丝带系在一处,注入灵力后,写上誓言,后远远地抛上树枝。
只见那丝带稳稳地落在枝丫上,即便有风,也不会掉落。
接下来便是喝合卺酒,之后大家一起在这坡上两两起舞,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你们俩也去玩吧。”贺缃叶对着晴山和月魄言道。毕竟她这两个侍女年纪尚小,此等场面也不必太拘着他们。
两人一脸喜色:“谢山君!”随即欢快地加入了人群。
贺缃叶难得觉着眼前之景甚是祥和。她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愈发坚定,誓要护好这片乐土。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在耳边。
“山君,这是在举办何种仪式吗?”
她回过神,抬眸看去,是多日不见的云青骊。
“见过三殿下,殿下怎的来了?”
贺缃叶从椅子上站起来,颇为敷衍地行礼。
云青骊一身月白长袍,端得是清俊雅正,温润如玉。
“十日后动土,在下今日来运送材料。多有叨扰,还请谅解。”
贺缃叶又坐了回去:“今日山上正好有妖成亲,眼下是在庆祝。既然殿下有要事在身,还请自便。”她可不想邀请此人。
但云青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贺缃叶见他如此,眉骨微动:“殿下?”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云青骊反应过来,“我能去看看那棵树吗?”
树?贺缃叶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但此等要求无伤大雅,便同意了。
云青骊走到树下,却只是站着不动。贺缃叶看着他的背影,倒觉出几分孤寂之感。
她也走上前去,奇道:“殿下可是喜欢这棵树?”
“我有些好奇,为何这树上所挂丝带皆为青碧色,是你姑媱山的习俗么?”
青碧色?贺缃叶看着满树的赤色丝带陷入了沉思。
她想起来了,前几日傍晚在花海遇到云青骊时,他提出要帮自己采花,可那落日花成熟之后才会变为赤色,莫不是他有...瞀视之症?
看他真诚发问的模样,倒像是不知自己有问题。虽说瞀视对于土作一事无太大影响,但若用到彩画,则会有大隐患,他的近身侍者竟也毫无察觉?
4. 第 4 章
贺缃叶尚不知他品性,也怕说出口会招致祸事,便只挑着回答:“祈枝礼确是我姑媱山习俗。”
“此处甚好。”云青骊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贺缃叶:?莫名其妙。
祝礼结束后,她回了沧浪居,将前几日摘的落日花都晾晒在院中。
“山君,这么多花可还够?”月魄一边帮忙翻晒一边问。
“晚些时候再去多采些。”贺缃叶随手捡起一朵花拿在手中把玩。
晴山见状立即阻止道:“山君当心,还是戴上手衣为好。”
“无碍。”贺缃叶拍拍手,“再晒个三日便差不多了。”
“要不您进屋歇会,瞧这日头有些毒辣。”
贺缃叶点点头,往屋中走去,复又想起一事:“他们的物料可运完了?”
晴山倒了杯水递给贺缃叶:“奴婢方才回来时,听见他们说物料极多,需运送好多天。”
也对,修陵之事复杂,不止要考虑范围划定,还需做好排水,打好地基,再才是修建地宫,绘制星图等等。在此之前,若物料不齐,则动土不顺。
“不管他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是。”
“对了,晴山你可有听过瞀视之症?”
“奴婢幼时听过!”月魄翻晒完落日花,进屋来听了一嘴。
“若得此症,是否会辩色不清?”
“貌似是的。”月魄连连点头,“据说会视赤如青,视白如黑,视黄为赤等等。”
此症竟如此复杂?
贺缃叶坐在桌边,转着手中的杯子,随即指着自己的衣裳问道:“此为何种颜色?”
“自然是青碧了,山君,我跟了您这么久,可没有瞀视之症。”月魄笑道。
“那你们去找找相关书籍,最好是有治疗之法。”
晴山放低了声音,略弯着腰:“山君,莫不是您……”
“并非是我,是云青骊。”
月魄和晴山都瞪大了眼睛。
“您为何会知晓此事?”月魄急不可耐地问。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今日在晚月坡,云青骊问我为何树上的丝带皆为青碧色。”
“他竟不知自己患有此症?身旁之人竟也未曾察觉吗?”
“这倒是不知了。”贺缃叶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此事莫要声张,以免惹祸上身。”
“是,山君。”
十日后,卧龙峰上。
前一晚,云青骊派人来邀请贺缃叶参加动土仪式,说是修陵事关重大,请她做个见证。
她想着毕竟是自己的山头,便答应了。
今日场面盛大,守卫森严,最前方中间站着的两人是云青冥和云青骊,贺缃叶在左手边,最右边还有一个手持长杖的蒙面女子。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上完香便可开始。”缟羽在一旁提醒。
“太子,少祭司,山君,请。”云青骊向几人示意。
贺缃叶心中了然,原来那女人是妖族祭司之女,月鸣珂。
她随着三人一起上前几步,将点燃的香插到了长炉之中。
随后,月鸣珂摇动手中法杖,铃铛声响起,青烟从炉中飘出,直达天际。
“焚香告神谕,烟篆接天青。”她的声音不似其气质那般清冷,反而温婉,庄重,带有一丝慈悲之意。
说完她又面向云青骊:“恭喜殿下,此乃吉兆。”
“有劳少祭司。”云青骊的声音仍是不急不缓,面上并不见明显喜悦。
贺缃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个女人,瞧着像是真有些本事的,她还以为,妖王身边的红人,多少都会有些目中无人,不料竟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待敬香仪式完成,月鸣珂当众将一封卷轴交到了云青骊手中。
“殿下,此乃王陵图纸,还请妥善保管。”
“谢过少祭司。”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三王兄,父王将修陵重任交予你,可万万莫出了岔子。”
“请太子放心。”
“既然仪式已毕,本君这便回宫了。”云青冥说完看向月鸣珂,随口问道,“少祭司可要同我一道?”
月鸣珂没有拒绝,但也只是浅浅地点了下头,十分客气:“有劳太子殿下。”
贺缃叶瞧着云青冥的模样,语气虽仍是冷傲,但眼神却有一丝躲闪。
有点意思。
兴许这个女人能成为她对付云青冥的突破口。
两人走后,山上安静了许多,贺缃叶也借故告辞了,只剩下云青骊和工匠们。
妖王为了监督工事,特派了一名唤田赤的心腹前来,此妖善土作,说是相助,实则还是不完全信任自己这个儿子。
“三殿下,工程可安排好了?”
云青骊将图纸展开,指着地宫的位置说道:“先建地宫,再修祭殿。田大人,今日便开始凿山挖地道。”
“下官手下有一批善挖掘的妖,不知可能为殿下效力?”田赤弯腰,动作十分恭敬,但语气带着一丝强硬。
“不劳烦田大人,本殿已准备好穿山甲妖用于掘地,大人负责监工便是。”
“……是,殿下。”
山上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云青骊的主要任务是统筹大局,时刻掌握进度,外加处理一些临时状况。不过他时不时也会去工地瞧瞧,看有没有需要帮忙之处。
尽管他在卧龙峰周围加了一层结界,但掘山动静大,声音还是避无可避地传到了外面。
“山君,这才第一天,他们阵仗如此之大,奴婢在院中都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响,晚上睡觉怕是不得安稳了。”
月魄翻晒完院中草药,提着茶壶走进了屋中。
贺缃叶批阅奏报的手一顿,随即云淡风轻地开口:“睡觉时在房外加一道隔音符便好,不是什么大事。”
“也就您大度,都被欺负到头上了还客客气气地对他们。”月魄的嘴撅得老高。
晴山自矮几上站起来,敲了一下月魄的头:“不然呢?揍他们一顿出口气?你个小妮子,还学会开山君的玩笑了。”
“晴山,你再敲我的头,我就……”
“就如何?”
“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月魄吭了一声。
晴山立刻妥协:“那好吧,我不敲了。但咱们山君既已答应了修陵,便不好再出尔反尔,有些事,能避则避,往后你也仔细些,当心祸从口出。”
“哪里有这么严重了?我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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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山说得对。”贺缃叶突然插了一句。
月魄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应道:“是,山君。”
贺缃叶放下手中的笔,今日事务较少,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晴山,去将晒好的落日花取来。”
“是,山君。”
不多时,晴山依次提着三个大篮子走了进来,十篮花晒干才得了这么些,花海眼见着都稀松了许多。
“月魄,去拿我的炼药盒。”
“是,山君。”月魄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小箱子。
待准备完毕,三人都带上手套,各司其职。
月魄负责捣碎落日花,将其杵成大一些的碎屑,晴山则将这些碎屑用碾子碾成粉末,最后由贺缃叶进行配比,制出一种名唤落日烟的褐色毒丸。而果子成熟后的红色落日花可以制成名为郁金裙的疗伤奇药。
“山君,这毒丸咱们还有一些,也不知琅月阁此次为何要得如此之急。”
闻言,贺缃叶手微微停顿,晴山所问,也正是她不解的。
每年落日果成熟之后,琅月阁都会从贺缃叶手中进一批落日烟和郁金裙,而这笔钱会被用于姑媱山的日常开销。但此次,琅月阁等不及,竟提前要一批毒药。
“咱们从不干涉他们,收钱便是,其他的不必理会。”
“是,山君。”晴山继续着手上碾药的动作。
“山君,再过十日,果子熟了,便可新制一批郁金裙,届时咱们又有一笔进项了。”月魄的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嗯。”贺缃叶将曼珠沙华粉末按照一定比例倒进落日花粉中,嘱咐道,“近几日定要看好花海。”
“是,山君。”月魄瞧了眼天色,站了起来,“眼下已午时了,奴婢先去做饭。”
“去吧。”
贺缃叶将毒粉混合放在小竹匾中,用马蔺根刷蘸水使药粉湿润,接着旋转竹匾形成丸模,不停地重复加粉和水的工艺,逐层包裹,最后再以极细粉封层。
半个时辰后,月魄端着盘子进了屋。
“山君,午膳做好了。”
贺缃叶将手中的活计停下,对着晴山说道:“先用饭吧,晚点再继续。”
“是,山君。”晴山立刻去外面打了水来给贺缃叶净手。
三人吃完午膳,贺缃叶照例去小憩片刻,只是,今日才刚睡着,一声极大的轰鸣声便将她吵醒了。
贺缃叶猛地睁开眼,还以为有敌袭,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卧龙峰上在挖山。
“山君,可要再睡一会儿?奴婢去让他们动静小点儿。”晴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不必。”贺缃叶翻身坐起,麻利地穿好靴子,去了外间。
“也不知这卧龙峰上怎会这么大动静,跟山崩地裂了一般。这若是离咱们再近些,怕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月魄一贯藏不住事,脱口而出几句抱怨之言。
“你少说几句。”晴山看贺缃叶的脸色不算好,悄悄地拍了拍月魄的手臂。
“你们再去采两篮落日花,咱们自留。今日争取将手上这批药丸都赶出来,明日送去琅月阁。”
“是,山君。”两人提着竹篮出了院子。
贺缃叶站在院中树下,看着卧龙峰的方向,若有所思。
5. 第 5 章
晴山和月魄很快便回来了,只是脸色都不太好。
“怎么了?”贺缃叶偏过头瞧着院门口的两人。
“山君,您是不知,方才我们遇到了那无礼的侍从,他问我们有没有吃食给他们,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奴婢真的不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占了我们的地还想吃白食!”
贺缃叶愣了半晌才问道:“你们如何回的?”
“奴婢自然是说没有。堂堂妖族三殿下竟想着占咱们平民的便宜,真是匪夷所思。亏得奴婢先前还觉得他和善,简直瞎了眼。”
“想来是工匠精力消耗过大,需要补给。”贺缃叶沉吟道,“晴山,送些吃食过去。”
“是,山君。”晴山领命而去。
“山君,咱们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月魄气呼呼的。
贺缃叶看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不过是些食物,不必如此介怀。”
料想是那名唤渌波的侍从说话不太好听,才惹得月魄发恼,但此处离妖族王宫较远,山上补给自是不易,若是她能助力一二,想来那云青骊往后也不会与她为难。
何况,这山上,有她要守护的东西,绝不能让他人破坏,还是少生枝节为好。
“好了,去将落日花晒上吧。咱们接着做药丸。”
“是,山君。”月魄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乖乖去制药了。
主仆两人安静地在屋中忙碌着。
半个时辰后。
“山君,奴婢将吃食送过去了。”晴山进屋禀告。
“如何?”
“三殿下让奴婢将此物交给您。”晴山将一只盒子放在桌面上。
“是何物?”贺缃叶手未停,示意晴山打开。
盒中居然装着满满一盒上好的妖灵石。
这妖灵石是妖界通用货币,但也有上中下等之分,云青骊给的这一盒,每一块都是上品,别说一些吃食,甚至都足够买下她这座山了。
“山君,竟然有这么多妖灵石,这些都够咱们山上开销好几年了!”月魄惊叫出声。
贺缃叶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她停下了手中的活,沉声吩咐:“送回去。”
说完又觉得不妥,加了一句:“算了,还是晚些时候我亲自还给他吧。”
“为何要还回去啊山君?您让他们在此修陵,还给他们住所和吃食,这些就当是补偿,收下也不为过吧~”月魄依依不舍地看着盒子。
晴山习惯性轻敲她的头:“你个小财迷!山君自有考量,听话便是。”
“我只是,觉得好可惜……”月魄小脸皱巴巴的。
“本就不属于咱们,有甚可惜的。”贺缃叶将盒子收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制药。
直到薄暮冥冥,三人才将手中的活忙完。
“好累,终于做完了。”月魄边说边揉手腕。
晴山给屋子里点上灯,又去将院中草药收了起来,月魄见状,连忙做饭去了。
“山君,您歇歇。”晴山递过来一杯水。
贺缃叶接过,喝了两口,却听到院外有人说话。
“山君可在?”
“去看看。”
“是。”
晴山立刻出了院子,几息后带进来一人。
贺缃叶走到院中,抬眼正巧与其对视。
“三殿下来得正好,此物我不能收。”她将装满妖灵石的盒子拿出来递给云青骊。
“近日多有叨扰,山君若是不收,在下于心难安。”
“殿下的赠礼太过贵重,足以将我姑媱山买下,若是殿下执意如此,不若我将此山直接拱手相让?”
云青骊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贺缃叶会如此直白,立刻解释:“我并非此意,山君莫恼。若是不喜,在下收回便是。”
贺缃叶毫不犹豫将盒子递了过去。
“我想同山君打个商量,不知可否?”
“何事?”
“王宫离此处甚远,补给不便,往后卧龙峰一应餐食可否交由山君负责?我愿以妖灵石交换。”
云青骊说完,看到贺缃叶的神情,立即解释:“只包括在下的午膳,不会过于劳烦山君。”
竟是他自己吃?按道理他贵为妖族三殿下,将自己府上的厨子带上山并非难事,为何要麻烦自己?
“可以。”
贺缃叶想着,若是以后他时不时要个吃食,反而麻烦,倒不如平等交换,何况方才已经拒绝了他,若是因为此等小事闹得太难看反倒面子上过不去。至于厨子一事,她也懒得问了。
云青骊打开方才的盒子,拿出一块灵石,语调温和:“有劳山君每日遣人备好午膳,在下派人来取,一月一结。”
这一块灵石抵一月饭钱绰绰有余,但贺缃叶也不好再过于较真,便示意晴山上前接了过来。
云青骊走后,贺缃叶将那块灵石捏在指尖,若有所思。
“山君,晚膳好了。”晴山在一旁轻声提醒。
贺缃叶回过神来,将灵石往妆台上一扔,起身用膳去了。
“山君,方才奴婢听到院中有人说话,是谁来了么?”月魄边吃边问。
“云青骊来了,他想用灵石换他一人的午膳,我已经同意,以后要辛苦你了。”贺缃叶说着给她夹了些菜。
“一个人的餐食,不麻烦,再说谁会跟灵石过不去啊。”月魄乐呵呵的。虽然不喜欢他们的态度,但方才她看到山君手上那颗上品灵石金光闪闪的,莫说只是些饭菜,便是鞍前马后也使得。
“你这丫头倒是钻钱眼去了。”晴山忍不住打趣,又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山君,三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贺缃叶快速进食,又喝了口汤,才放下碗,“不过左右对咱们没有坏处。”
“还有一事,因着修陵之事,最近山上的妖怪都怨声载道,说被吵得无法休息,影响修炼,他们找奴婢抱怨好多次了。”
贺缃叶抿抿唇:“给他们送些丹药符箓去。”
其实她心里很早就有一个想法,便是为姑媱山众妖另寻个去处。但此事尚无眉目,便不好宣之于众。
“另外,晴山,你私下问问他们,可愿离开姑媱山。”
晴山立刻会意:“山君是想为他们另谋个出处?”
“嗯。”贺缃叶点点头,“陵寝一旦修建完成,妖王定会将此山清空,归云家所有。”
与其届时被赶出去,不如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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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奴婢明日便去问。不过,山君想迁至何处?”
“还未曾想好。这附近无主之地甚少,待我考虑考虑。”
“是。”
“咱们也要走吗,山君?”月魄脸上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忧愁。
贺缃叶摇头:“我们还走不了。”
“反正不管去哪,我都跟着山君!”
“好。”贺缃叶笑着点点头。
“对了,山君。”月魄搁下筷子,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翻开,“奴婢去查了有关瞀视之症的相关资料,书上说此症可以药物和穴位之法配合,但见效慢,需长期坚持。”
贺缃叶接过书,顺着月魄手指的方向,看到几行字:
视赤如白症乃肝郁络滞,玄府阻遏,宜通窍活络,调肝养血。方药为远蒲四物汤辅以补肾还睛丸,或可按压“四白穴”,强压六秒配合吐气之法,或针灸晴明,风池等。此症病程漫长,医者与病者皆需耐心,坚持医治,多有效验。
“看起来倒不算特别复杂。”月魄合上书,“只是此症罕见,我也从未见过有治愈之人。”
但也算是一个筹码了。
“你们收拾完毕便去歇息吧,明日早些下山。”贺缃叶将书收入袖中,吩咐道。
“是,山君。”
待两人出去后,她启动床后藏着的阵盘,去了密室。
密室中,夜明珠熠熠生辉,映得屋内恍若白昼。
正中央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个极美的白衣女人,仙姿玉色,宛若空谷幽兰。
此人便是贺缃叶的师父,南筠雾。
贺缃叶的指尖轻轻划过画中人的眉眼,语调也绵软许多:“师父,缃儿好想您。”
“师父放心,缃儿定会守好姑媱山,任何人都不许破坏,您的心血。”
次日,天还未亮,贺缃叶便起床了,穿衣之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震动,紧接着,晴山匆忙走了进来。
“山君,出事了。”
“发生何事?”
“花海阵法有异动。”
闻言,贺缃叶翻身下床,冲了出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至花海,天色尚早,云青骊他们还未上山,并无人发现此地异常。
整片青碧色花海似海浪一般起伏,且灵力翻涌,落日花生机流失,正在迅速枯萎。
“糟了!”
贺缃叶见此情景,当机立断布下结界,随即飞至半空,磅礴灵力自双手倾泻而出,源源不断落向花海。
“晴山,月魄,加固阵法。”她瞧见随后赶来的两人,沉声吩咐。
“是,山君。”两个婢女即刻行动起来。
月魄平日虽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但此时,脸上的神情也分外严肃。晴山自不必说,修为虽不及贺缃叶,却也不低。
三人合力之下,地动幅度小了许多,最后终于停歇。
“山君,为何会如此?”晴山秀眉微蹙,不解问道。
贺缃叶瞟了一眼卧龙峰的方向:“想来与他们掘山有关。”
“那若是他们一直挖,这阵法岂不是要时常修复?照此下去,咱们得累死!”月魄忍不住拔高音量。
“所以,咱们得想个法子。”
6. 第 6 章
贺缃叶撤掉结界,低声吩咐。
“月魄,你回沧浪居将落日烟取来,同我走趟琅月阁,我在山下候你。晴山,你留在此处补救那些生机流失的落日花,咱们同琅月阁的交易不能断。”
“是,山君。”两人各自领命而去。
天光渐亮,整座山都笼罩在薄雾之中,橘色光芒穿透云海,山间鸟儿啁啾,端得是舒适惬意。
然而贺缃叶无心赏景,她步履匆匆地朝山下走去。
才到山脚,便有辆兽车自远处驶来。定睛一看,是云青骊的车。
恰在此时,月魄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只盒子。
“山君,东西取来了。”
贺缃叶点点头,将盒子收入袖中,轻声道:“走吧。”
原本她想着装作没看到,但那兽车竟然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两人面前。
她扫了一眼,赶车的侍卫不是先前那个咋呼无礼的小厮,看起来倒是顺眼了不少。
“缟羽见过山君。”那侍卫跳下车,朝她行礼。
贺缃叶应了一声,准备离去。
然而此时,帘子掀开,露出了云青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山君这是要下山?”仍是不疾不徐,暖如微风的语调。
贺缃叶眉头轻轻动了下,不咸不淡地回:“有些事要下山一趟。殿下若有事可派人去寻我的侍女晴山。”
“好,山君慢走。”云青骊笑着应道。
不知为何,贺缃叶心里觉得怪怪的,这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可总叫人无法拒绝。
但她也并未深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一个时辰后,琅月阁天字号房中,贺缃叶正端坐于此。
这琅月阁是妖族最大的商行之一,专门售卖一些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此间客人皆非富即贵。
贺缃叶与其做了五年生意,专供落日烟和郁金裙。虽说一年才产出一次,但因这两种药稀有,故而价格不菲。
以往都是晴山和月魄送药,但这次,琅月阁要得急,与往常有所不同,故而贺缃叶想亲自来瞧瞧。
“山君亲临,奴家有失远迎,还望您海涵!”门被推开,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面带笑容走了进来。
月魄低头轻声耳语:“山君,此人是琅月阁掌柜,绾娘。”
贺缃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
此女笑容可亲,眼神清亮,虽年岁不大,但却看起来沉稳大气,不卑不亢。
她坐下来给贺缃叶倒了杯茶,双手奉上,随即自我介绍:“奴家绾娘,是这琅月阁的掌柜,此番有客人要得急,还劳烦山君亲自跑一趟,实是奴家的不是。”
贺缃叶喝了口茶,顿了顿,然后轻轻摸一下杯盏,随即放下。
“不妨事。”她轻轻启唇。
“那便好。”绾娘拍手,小厮端着个木箱子进了屋,随后出去将门带上了。
“这是此次的药金,包括今年郁金裙的也一并在此,请山君笑纳。”
月魄上前打开箱子,与贺缃叶对视了一眼。
“掌柜这是何意?”
“山君莫要误会。”绾娘笑着应道,“此次提前交货,多的算是给山君的补偿。”
贺缃叶闻言,只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她自袖中拿出盒子,推到绾娘面前:“掌柜的点下货。”
绾娘将盒子推到一边:“不必点了,奴家自是信任山君。”
贺缃叶也不勉强,她眉心微动,试探着开口:“明年的交易怕是做不成了。”
“山君何出此言?”绾娘面上闪过一丝紧张。
“想必你也知晓,妖王在我姑媱山修陵一事,往后这落日花能否存活都是个问题。”
“山君于种花一道造诣高深,奴家相信便是换个地儿,您也有法子将其盘活。”绾娘复又笑了起来。
贺缃叶心下觉得好笑,这绾娘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
“掌柜的嘴上说着信任我,但却无甚诚意。”
绾娘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山君何出此言?”
“本山君与琅月阁做了几年生意,阁下对我姑媱山了如指掌,我却连这幕后东家都不知,往后这生意怕是难做。”贺缃叶将手边的茶盏端了起来。
绾娘沉默了几息,下一瞬,突然站起俯身行了个礼。
“是奴家之过,给山君赔个不是。奴家这便去请东家,山君稍后。”
绾娘出去后,月魄将那盒妖灵石收了起来。
“山君,您是如何知晓她并非这背后之人的?”
贺缃叶指了指桌上的茶盏。
“上好的君山银针,此乃贡茶,再者这玲珑瓷,成本高昂,工艺复杂且成品率极低,并不常见,这小小的琅月阁背后,应与王族相关。”
她之前也并未想过,此事会如此复杂。若是真扯上王族,只怕不好抽身。
一盏茶后,门被推开,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走了进来。
贺缃叶死死抠着袖中的手,缓慢地站了起来。
“贺山君,又见面了。”来人一袭玄色暗纹衣袍,是几日前才见过的妖族太子云青冥。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贺缃叶想到那日他故意在花海旁说的那些话,想来早如跳梁小丑一般看她。
云青冥虽冷着一张脸,说的话却少了许多锋芒。
“并非本君有意隐瞒,只是那日上山才发现与琅月阁做交易之人是你,当时也只是试探一番。你大可放心,本君会助你保住花海。若是你想迁去别处,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保住花海?难道不是保住他的钱袋子吗?贺缃叶在心中冷嗤。若是早知如此,断不会与琅月阁做此交易,还是怪自己太过大意了,但眼下若是终止交易,怕是会有麻烦。
“不必劳烦殿下,我暂时还不曾有迁出的打算。”她将话在舌尖荡了个来回才说出口,“殿下若想相助,不妨帮我保住姑媱山。”
既然此人开口了,那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何况贺缃叶可没忘了他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眼下不能将他如何,利用下也是好的。
云青冥一时无话。
他听贺缃叶这言语,倒是有点为难他的意味,但偏生又是自己先开了口的,不好发作。
“本君尽量替你保住苍黎峰。”他眉心微蹙,这已是他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贺缃叶要的就是这句话。
妖王修陵,已是事实,她也不甚在意其他峰,唯一不能退让的只有花海一处,若是云青冥能出面保下苍黎峰,自是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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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多谢殿下。那殿下可知,这附近是否有无主山头?”
“你方才不是说并无迁出打算?”
“我是无打算,但我姑媱山妖怪众多,苍黎峰怕是住不下。”
云青冥拂了拂衣袖,一字一顿地盯着贺缃叶的眼睛:“本君会替你留意。”
“多谢殿下。”贺缃叶站了起来,微微笑着,“今年的郁金裙会如期送到,谢殿下款待,缃叶告辞。”
走出琅月阁,已近午时。
“山君,您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月魄悄悄抬头看。
贺缃叶偏过头:“云青冥虽然狠辣无情,但言出必行,他既做出承诺,自是有把握。咱们当务之急便是保住花海,守住封印。”
“那您先前还对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如今态度却截然不同了。”
“自然是我对他有价值,他才愿意应我所求,既然如此,我捞些好处也是顺势而为,毕竟没有谁会和利过不去。”
贺缃叶虽然对于那梦境一般的前世心有余悸,但这一次,她定不会重蹈覆辙。
月魄点点头:“山君言之有理。”
说完她“哎呀”了一声:“眼下快午时了,此刻回去做饭怕是来不及了。三殿下的午膳……”
贺缃叶一时也忘记了这茬,没想到这一趟耽误了许久,她沉默了几息:“咱们去馔玉楼买些带回去。”
馔玉楼是妖都最大的酒楼,珍馐美味,应有尽有,唯一的不足便是价格不菲。
贺缃叶花了一块上品灵石才打包好了一桌子菜。原本她想着,只给云青骊带一份,但她主仆三人也要用饭,何况今日是个不错的日子,值得庆祝一番。
倒是月魄,看着那块灵石心疼了好久。
“山君,这馔玉楼的饭菜也太贵了,咱们一月才收三殿下一块上品灵石,今日就都花完了。”
“无妨。”贺缃叶瞧着她财迷的模样哭笑不得,“偶尔吃吃不碍事的,何况你家山君没那么穷。”
“那也得省着些花。”月魄提着两个食盒不住嘟囔。
“那,下月我便多收他些饭钱?”贺缃叶忍不住逗她。
月魄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你呀……”
两人赶回沧浪居之时,发现院中烟气缭绕。
“这是怎么了?”月魄一边掩面咳嗽,一边推开院门往里走。
贺缃叶挥了挥衣袖,也被呛得眼眶湿润。
“山君,竟然有人敢在咱们院子里放火,当真是胆大包天!”月魄被熏得睁不开眼。
没一会儿,烟气中跑出来一人。
“山君,您回来了……”晴山灰头土脸,脸上是少有的心虚。
“发生何事?”贺缃叶眉心微皱。
“方才你们还未回来,三殿下又派人来取午膳,所以奴婢就……”
月魄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冲进了灶房。
没多久,烟气便渐渐散去了。
“这个给云青骊送去。”贺缃叶指了指其中一个食盒。
“是,山君。”晴山低声应道。
“算了,我亲自去。”她想了想提着食盒往外走,“你们先用午膳,不必等我。”
“是。”
贺缃叶朝着卧龙峰走去,山道上十分安静。
7. 第 7 章
到达卧龙峰之时,已是午时两刻,众妖都在歇息。
“山君怎的来了?”云青骊自屋中走出,身后跟着那名为缟羽的侍从。
“给殿下送饭。”
“劳烦山君亲自过来一趟,餐食在下派人去取即可。”
贺缃叶将食盒递过去,简单解释:“今日我带月魄外出办事,回来得迟了,故而午膳晚了些,殿下见谅。”
缟羽上前接过站在一旁,云青骊笑道:“不妨事。山君可用过饭了?”
“尚未。”贺缃叶如实回答。
“瞧这餐食有些多,在下一人也用不完,不如山君留下共同用饭?有些事还需同山君商量一番。”今日的餐盒与昨日不同,看着像是馔玉楼的。
有事同她商量?
贺缃叶沉吟片刻后同意了。
只是饭桌上,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许尴尬。
她吃了两口,咽下嘴里的食物,清清嗓子,问道:“不知殿下想同我商量何事?”
“山君莫急,用完午膳再说不迟。”云青骊慢条斯理地进食,仿佛在同旧识吃饭一般。
贺缃叶:此人脸皮竟比她还厚?
既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左右也是饿了,便拿着筷子认真吃了起来。
吃完饭,贺缃叶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心中感慨:果然是一颗上品灵石才买得起的菜肴,倒是不亏了。
缟羽迅速收走桌上的碗碟,接着将桌面收拾干净后上了茶和点心。
“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吧。”贺缃叶吃饱了耐心尚可。
云青骊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不知山君,可否将郁金裙出售一些给在下?”
贺缃叶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心中发笑。
如此看来,他们两人还真是兄弟。
她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是好茶,只可惜喝在嘴里变了味。
“殿下,你说晚了。”
“山君此言何意?”云青骊的脸色并无变化。
“今日我下山便是去同琅月阁做交易,郁金裙已经定给他们了。”
“山君可知,琅月阁背后是谁?”
“今日知晓了。”
云青骊见状,便未再追问,只道了一声好。
贺缃叶不想掺和进他和云青冥的明争暗斗中,也不再言语。
她正准备告辞,云青骊突然说了一句:“山君可考虑将姑媱山众妖迁出?”
怎的他也如此问?
“是有这个想法。”左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下有一山头,名唤涿光,离此三十里,若不嫌弃,此山可赠与山君。”
莫名其妙送座山给自己?若说他没有别的意图,贺缃叶万万不信。
她站起身,婉言谢绝,转身欲走。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山君是怕,往后我用此事拿捏于你?”
贺缃叶转身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反问:“难不成是殿下大发慈悲,不求回报?”
云青骊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两息,失笑回道:“本就是因在下之故,才使得山君家园不复,涿光就当在下给的补偿,山君不必忧心往后我会因此事威胁你。”
如此坦荡的言语还有神情,倒叫贺缃叶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必了,告辞。”她一时不知对方真假,只匆匆离开了。
云青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晃神。
“殿下,她好像对咱们敌意很大。”缟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涿光的地契在何处?”云青骊问道。
渌波自外间走进来,顺着回答:“自是在殿下寝宫,殿下要它作甚?”
云青骊没理他,吩咐缟羽:“你回一趟宫将其取来。”
“是,殿下。”
渌波更疑惑了:“方才属下貌似看到贺山君了。她怎么来卧龙峰了?”
“她来送午膳。”
“那您要地契是作何用处?难不成她竟看上了您的涿光山?”渌波的声量不自觉地提高了。
“并非她看上,而是我打算赠予她。”
“殿下!”渌波有些激动,“那可是您的母妃留给您的,怎能如此轻易便送给了不相干之人?”
“相信母妃不会怪我的,何况她能成为姑媱山山主,也不算不相干之人吧……”云青骊的语气中第一次带着不确定。
“殿下……”渌波还在试图劝说。
可云青骊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幅画。
“渌波你还记得吗?少时母亲画了此图给我,我一直很想来姑媱山看看这棵树。”他用手轻抚着画中的树。
“可,父王不许我出宫,我便一直没有机会,直到那日……我站在树下,感受十分奇特,仿佛能够体会母妃当年立于此处的心绪一般。”
“我在贺缃叶身上,隐约看到了母妃的影子,她们性格不同,却又有共通之处。”
“殿……殿下,你……你不会是……”渌波头一回看到自家殿下如此,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云青骊回过神来,笑容温和:“我自是不会将她当作母妃。”
“那……那便好。”渌波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缟羽便回来了。
“殿下,地契在此。”他双手奉上一只盒子。
云青骊没接,挥了挥手:“直接送去沧浪居。”
“是,殿下。”缟羽虽然不舍,但殿下的决定他定会遵从。
卧龙峰上,午休结束,工事又继续展开了。
缟羽朝苍黎峰走去,到达沧浪居之时,院门紧闭。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山君可在?”
出来的人是晴山。
他将装着地契的盒子拿了出来:“阁下便是晴山姑娘吧?在下是三殿下的侍卫缟羽,特来替我家殿下将此物送给山君。”
“此乃何物?”晴山没接。
“在下只管听命行事,还请晴山姑娘收下,山君自会知晓。”
晴山抿了抿唇,接了过来:“有劳。”
“告辞。”
院门被重新关上,晴山向屋中走去。
贺缃叶回来后便在榻上小憩,但却不怎么睡得着。
她听到了有人敲门,料想是云青骊,故而不想动弹,只叫晴山去将人打发走。
谁知晴山捧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
“山君,这是三殿下的侍卫缟羽送来的,说是您一看便知。奴婢本想拒绝,可他看起来十分坚持。”
“打开看看。”贺缃叶从榻上坐起来。
晴山打开后递了过来。
“山君,是涿光山的地契。”
贺缃叶看着那张地契没说话。
“山君,三殿下这是将涿光山送给咱们了吗?”一旁的月魄惊得瞪大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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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赠礼,也是束缚。”贺缃叶将地契放回盒中,“他方才提出想从我这里购入郁金裙,但我已同云青冥达成了交易,此时若收下云青骊的地契,往后怕是会两头落不了好。”
“那奴婢这便将此物还回去?”晴山合起盖子。
然而贺缃叶摇了摇头:“不必。原本与云青冥之间也无异于与虎谋皮,上次顺嘴一提,他也并未应承于我,若是得寸进尺怕会招来祸事。眼下云青骊负责修陵,用补偿这一理由向我示好,便是收下,说出去咱们也不理亏。”
“山君思虑周全。对了,奴婢问过山上众妖,有的愿意迁走,有的却不愿意离开。”晴山将盒子放在贺缃叶手边。
“人之常情。过几日找个机会去涿光瞧瞧,先将愿意迁出的妖转移过去,不愿意走的暂不勉强。”贺缃叶盯着盒子看了两息,“去把咱们自存的那箱郁金裙送到卧龙峰。”
“山君!”月魄一惊一乍的,“那可是您留着自用的,仅此一箱,就这样轻易送给三殿下了?”
“你可知晓这张地契价值几何?”贺缃叶目光落在盒子上。
“总不能比咱们这山还值钱吧?”
“涿光灵气充沛,山上灵树灵草众多,说是一处小灵脉也不为过。”
“啊?”月魄一脸惊讶,随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值钱那为何三殿下说赠便赠?莫不是看上山君您了?”
贺缃叶闻言一愣,随即失笑:“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毕竟一箱郁金裙也不便宜。”
说完,她朝着晴山示意:“去吧。”
晴山走后,贺缃叶带着月魄去了花海。
所幸,花海仍枝繁叶茂,生机不断。
“山君,再有七日果子便成熟了,也不知这封印能不能撑到那时?”
月魄所言,也是贺缃叶忧心之处。
“此阵乃多年前,师父用她的断水剑辅以肉身精魄所成,我种落日花也是为了帮助压制。想来是法力在消退,又加之掘山,这才使得封印松动。”
贺缃叶说完,看着逐渐变黄的果子微微出神。
“月魄,我记得你藤妖一族有种缚地阵法,能够加固封印的,你可还记得?”
“奴婢是有些印象。”月魄的语气有些颓丧,“可也只是少时听族人提起过,记得并不全,奴婢离开藤妖族多年,怕是寻不到他们了。”
贺缃叶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恢复如初:“你还记得哪些?”
“好像需要藤妖一族的血,还有九霄玄铁,还有……还有……”月魄冥思苦想,但仍是没说出什么来。
她一脸自责地看着贺缃叶:“山君,都怪我脑子不好使,否则也不至于连个阵法都记不住。”
“不怪你,尽力便好。”
“山君,奴婢去查,定会查到的!”月魄单膝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未责怪于你,快起来。”贺缃叶立即将她扶起。
两人回到沧浪居,晴山已经回来了。
“山君,三殿下让奴婢转达对您的谢意,说是过几日涿光山便能收拾好,您可以将一批妖先迁过去。”
贺缃叶点点头,云青骊做得倒是周全。只是她忧心封印,接下来的五日都在屋中翻找古籍。
那日她翻阅到亥时,忽然感到了强烈的地动,顿觉不妙。
“晴山,月魄,去花海!”她直接从院子里飞了出去。
8. 第 8 章
花海在月光的映衬之下煞是好看,只是那比前次更为汹涌的地动和流逝更快的生机让贺缃叶的眉头紧锁,无心欣赏。
没想到上次三人合力竟只维持了五日。
她布下结界,仍旧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但此次明显要比上次吃力得多。
晴山和月魄赶到之时,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后她沉声吩咐:“固阵。”
“是,山君。”
三人合力,但主要的压力仍在贺缃叶身上,她感觉愈发吃不消,便只好使出全力,但也因为过度消耗从半空摔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扶住了她的背。
她稳住身子,猛地后退了两步,看向来人。
“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
贺缃叶沉默两息,虽然暂时加固了封印,但竟被云青骊撞破了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殿下为何在此?”这个时候修陵的都已经下山了。
“我忘了拿图纸,便回来一趟。”云青骊将手中的卷轴扬了扬。
看来他也并非故意为之。但……
“殿下都看到了?”
“若说没瞧见,山君也不会信。”云青骊将卷轴放入袖中,语气温和,“只不过山君放心,在下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殿下觉得,我能放心吗?”贺缃叶反问。
“那山君想要我如何做?”
贺缃叶心中计较着将他灭口会有多大把握,随即很快便否定了。
其实这花海的秘密也不是不能宣之于口,左右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师父所愿也只是希望她护住这山间生灵,不过她不想将师父当作谈资,何况她跟云青骊并没有那么熟。
“殿下,你可听过缚地之阵?”
她可以将封印一事告诉云青骊,但更多的确是不能了。
“缚地之阵?”云青骊微愣,随后点点头,“听过。”
“若是殿下能告知此阵所成之法,我便相信殿下会守口如瓶。”
不能怪贺缃叶奸诈,只是如今局势如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云青骊思忖几息,没有发恼,仍在笑着:“山君此言倒是有些霸道了。此阵乃藤妖一族的上古阵法,你身旁的侍女都不知,在下如何得知?”
贺缃叶没有争辩,只言:“殿下应是不应?”
虽然不知道他的把柄,但是妖王将修陵一事交给他,若是办砸了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三日。”云青骊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贺缃叶以为还会有一番揪扯,但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痛快。
她咳了两声,语气有些不自然:“缃叶粗鲁惯了,殿下见谅。”
云青骊闻言笑了起来:“山君这脾气,甚好。”
贺缃叶本就吃软不吃硬,被他不知真假地这么一说,倒有些赧然了。
“我先回去了,殿下请便。”
她带着两个侍女匆匆辞别,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云青骊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微微晃神。
待他走到山脚下,缟羽和渌波正在车旁等候。
“殿下,可拿到图纸了?”渌波见他去了好久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云青骊轻轻点了下头:“无碍,回吧。”
两人架着兽车一路向前。
不多时,车里传来声音:“缟羽,三日之内,找到关于缚地之阵的线索。”
缟羽闻言,对着帘子抱拳拱手:“是,殿下。”
渌波一边赶车,一边小声询问:“殿下怎的突然对阵法感兴趣了?还限时日?那不是就要动用雾踪?”
“莫要多话。”缟羽睇了他一眼。
也不怪渌波多嘴,自家殿下培养多年,手下才得了一支青衣卫,分风隼,雷翎,雾踪,霜鸮四部,这雾踪专司情报探查与收集。
自殿下接了这修陵的差事,多方势力都虎视眈眈,如今动用青衣卫,即使是在暗处,也怕被人趁机寻错。
但他了解殿下,虽脾气温和,凡事皆一副好商量的模样,可一旦做出决定,便是不容置喙。
兽车平稳行驶,云青骊靠在车壁之上,闭目养神。
他说不清楚,今日怎的就答应了贺缃叶的要求,许是因为他也想知道花海下为何有阵法。
而且贺缃叶这个女人,虽说性子刚直,却也不会给人留下话柄,同她交易不吃亏。
*****
三日后,清晨。
贺缃叶提了篮子,去花海摘落日果。晴山和月魄负责摘花。
此番他们留存的郁金裙已经全部送给了云青骊,所以她打算这几日把所有的花都摘完。待三只篮子都装满已快巳时末了。
她听着卧龙峰上传来的响声,有些纳闷。
“山君,三日已过,三殿下所言可还作数?”月魄挎着篮子跟在一旁问道。
贺缃叶脚步微顿,随即往前走:“应当不会食言。”
“那怎的一点音讯也无?莫不是缓兵之计?瞧这几日山上叮铃哐啷的,正常得很。”
“山君,可要奴婢去问问?”晴山瞧了一眼贺缃叶的脸。
“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说。”
她虽然忧心阵法,但此时也不好过于急躁。
三人回到沧浪居,日头正好,晴山提着两只篮子去院中晾晒落日花,月魄洗了一盘落日果,放在桌边。
贺缃叶正在桌前处理事务,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你们不必帮我,晒完再去接着摘。”
“是,山君。”两人提篮而出。
两炷香后,门口传来动静。
“怎回来得如此快?”贺缃叶埋头写字,随口问了一句。
待放下笔抬起头来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一身白衣的云青骊。
“殿下来了。”她站了起来,略微解释,“我还以为是我的侍女回来了,殿下见谅。”
她将云青骊请进屋中。
“无妨。”云青骊温声道。
两人坐在矮几前,贺缃叶倒了茶,推到云青骊面前。
“殿下请用茶。”
云青骊点点头,端起茶杯。虽说他来了几次沧浪居,但还是头一次进来,贺缃叶的屋子竟布置得比他的更为简约沉闷。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饮了口茶,放下杯子,从袖中拿出一卷旧书简。
“山君想要的东西在此。”
贺缃叶伸手接过,打开略扫了一眼,合上后说了句多谢。
“山君不打算同在下说说花海阵法吗?”云青骊拿起茶壶给贺缃叶倒了一杯。
贺缃叶收起竹简,问了个问题。
“殿下为何对花海如此感兴趣?”
云青骊轻笑:“那日所见,山君耗费所有灵力将阵法压制,在下不得不多想了些。”
“那殿下,值得相信吗?”贺缃叶轻晃着手中的茶杯,轻声问道。
“在下自然愿意将山君视作朋友。”云青骊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来,停在半空。
贺缃叶碰了一下,似是信了。
她轻轻启唇:“殿下应知,缚地之阵乃加固封印的阵法,这花海下埋着上古大妖,此前四处作乱,为祸人间,故而不得不将其封印。”
云青骊眼中掠过一缕震惊,很快消失不见。
“是因在下修陵掘山导致封印松动?”他的语气带着些歉意。
“不完全是。”贺缃叶说了出来,反而轻松不少,“原本这封印的法力在消退,加之地动,才使得封印提前松动。”
“山君可知是何大妖?又是何人封印的?”云青骊眼中有一丝期盼。
“千年化蛇。”贺缃叶眼睫闪了闪,“至于何人封印,这倒不知。只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此封印,便在其上种了落日花。”
她并不打算将师父的事告诉云青骊,真假参半才是难辨。
“化蛇?是那人面豺身,鸟翼蛇行,能招来大水的怪物?”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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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花根系枝繁叶茂,能深入地底,形如织网,更有极强的麻沸散之效,想必山君种它也是为了压制化蛇。”
“不错。”
“山君此乃大义,在下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云青骊拱手作礼。
贺缃叶摆了摆手:“殿下不必如此。缃叶直来直去,先前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倒是眼下虽知晓缚地之阵的结阵方法,可所需之物仍是麻烦。”
方才她看到那竹简上所言,此阵需要将九霄玄铁打造成阵盘,再在其中加入藤妖一族的血,地玉髓,炎阳之火,以极阳克极阴方能成。
“在下手中正巧有一块九霄玄铁,可制成阵盘。”
云青骊说完手中出现了一块泛着寒光的玄铁。
“殿下想以何物交换?”贺缃叶虽惊讶他竟然有此等稀罕之物,但下意识便是想到此人定不会分毫不取,拱手相送。
“此物就当作我与山君坦诚相待的信物,至于地玉髓和炎阳之火,怕是要山君自己去寻了,在下已探得位置。”
云青骊将九霄玄铁放在了桌上,又拿出了一张地图摆在贺缃叶眼前。
贺缃叶没料到,他在短短三日不仅找到了缚地之阵的结阵之法,还做了如此周全的布置,实在是让她震惊。
她隔着桌子探过身去,地图上有两处被标红了。
云青骊修长的手点在一处,嗓音清润:“山君请看,此处乃龙啸渊,极南之地,有一焰龙盘桓于此,中央生地玉髓,赪尾之色,呈莲花状,晶莹带着光泽,容易辨认。焰龙每日会有一个时辰陷入沉睡,山君可趁此时取之,不过龙啸渊温度奇高,非寻常人能忍受。”
“殿下有法子?”贺缃叶抬起头,那一瞬两人四目相对,距离极近,她立马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
云青骊看着她的动作,觉得甚是有趣,但并不点破,而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山君带上此物便可不受热度干扰。”他手上出现了一只盒子,打开后是一颗莹润剔透的月白色珠子。
“此乃何物?”贺缃叶接了过来。
云青骊微微一顿,答道:“星辰珠。”
星辰珠?不曾听过。
贺缃叶心生疑惑,却按下了,实在是因为云青骊没必要骗她。
“多谢殿下,用过之后定完璧归赵。”
“山君客气。”
她指着另一处标红的地方:“想必此处便是炎阳之火所在。”
“山君可能要等拿到地玉髓后立刻回来一趟才能去寻炎阳之火。”
“为何?”贺缃叶看这两地距离不算太远,她还想着两者一起取了。
“地玉髓一经采摘,需尽快高温保存,否则会失去效用。涿光正好有一处温泉山洞,地热充足,将其放置于此,能存放久一些。”
“那我带上晴山,届时让她先行送回便是。”她打算将月魄留下来,毕竟还要准备云青骊的午膳。
“山君若信得过在下,我便让缟羽一同前往。他善火系术法,不惧地热,届时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贺缃叶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就算他表面相助实则安插心腹行监视之实,自己光明磊落倒也不惧,何况多个人也多一份胜算。
“多谢殿下。”
“不必客气。”
“殿下如此费心助我,所求为何?”贺缃叶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原本她想要的只是云青骊帮她找到缚地之阵的相关消息,但他不仅找到了,还将后续事宜安排得滴水不漏,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腹派出相助自己,如此诚意若说不图回报怕是难以让人信服。
“只当是在下为封印化蛇所出的一份力,山君不也倾尽所有不求回报么?”
闻言,贺缃叶沉默了半晌。就在她摇摆不定之时,云青骊又加了一句。
“若是山君觉得于心不安,赠与在下一些郁金裙即可。”
“好。”贺缃叶看着他精致的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直到云青骊离开,她还有些恍惚。
9. 第 9 章
晴山和月魄提着篮子进屋之时,便看到坐在桌边出神的贺缃叶。
“山君,您怎的在此处发呆?”月魄走上前问。
贺缃叶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方才云青骊将消息送来了,明日晴山同我去一趟龙啸渊,月魄你留在山上。”
“是,山君。”两人立即应下。
已近午时,月魄连忙做饭去了。
“晴山,将早上摘的那篮落日果送去卧龙峰。”
“是,山君。”晴山领命而去。
贺缃叶将两人采回来的花放在院中晾晒,想到上次给云青骊送去的整整一箱郁金裙,已足够用很久,可方才他又提出要,难不成他经常受伤?可看不起也不太像。
算了,左右与她无关。
她转身进屋,继续处理事务。
用过饭后,她同晴山月魄详细讲解了此次行动,交代月魄每日做好午膳,送去卧龙峰。
“封印若有所松动,第一时间去寻云青骊。”
“山君,如今您已经这么相信三殿下了?”
贺缃叶咬了一口落日果,语气有些含糊:“并非是我有多信任他,只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也是。”月魄重重点头,“山君放心,奴婢定会守好家里!”
贺缃叶见她这副模样,难得开起了玩笑:“先护好自己,你的血眼下可珍贵得很。”
“嘿嘿,谨遵山君之命!”月魄在一旁傻笑。
翌日,天还未亮,缟羽便候在了院外。
晴山穿好衣服开门之时被吓了一跳。
“你何时来的?怎的不敲门?”瞧他的模样,像是抱着剑在外站了许久了。
“在下来了一会儿,见天色尚早,便未打扰山君。”
“要进来坐坐吗?”晴山礼貌询问。
缟羽摇了摇头:“不必。”
晴山便没管他,径直进屋了。
“山君,缟羽已在院外,咱们何时出发?”
“你给他拿些吃的送去,吃完咱们就动身。”贺缃叶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回答。
”是。”
饭后,三人直接朝着南方飞去。
待到达龙啸渊外,已是黄昏。
“晴山,下面温度奇高,你就在此处接应。”
晴山看了一眼缟羽,随即回道:“是,山君。”
贺缃叶和缟羽跳了下去。
虽然有星辰珠在手,但贺缃叶还是觉得有些热,反观缟羽,倒是神色如常。
“缟羽,你不热吗?”
“回山君,属下乃赤鷩鸟妖,修习的是御火之术。”
“云青骊可有告知于你如何找到地玉髓?”
这龙啸渊底下不仅温度奇高,还弥漫着火雾,十分影响视线,根本看不清方向。
“烦请山君抓紧属下的剑。”缟羽将自己的剑递了过来。
贺缃叶依言照做。
两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火雾越来越浓,贺缃叶也越来越热。
“快要到中央了,山君若觉得太热,可将星辰珠置于怀中,会好受一些。”缟羽突然停下,出声提醒。
“多谢。”贺缃叶将袖中的盒子拿出来放进了怀里,果然舒服了许多。
缟羽此人还算不错,她一时好奇,问道:“星辰珠竟有如此大的效用,我从前竟未曾听过,你可知晓这是何物?”
缟羽沉默了两息才回道,“还请山君回去后问殿下。”
这么神秘?那算了,她才不想去问云青骊,显得自己很无知。
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火雾渐渐消失,不远处空地上正盘着一条浑身是火的龙,龙身下正闪着极强的光泽,想来那便是地玉髓了。
“缟羽,待它休眠,我便去取地玉髓,你见机行事。”贺缃叶低声道。
“是,山君。”缟羽在一旁抱拳。
两人在一块石头后等了两个时辰,已是月上中天,那焰龙竟没有丝毫要休眠的迹象。
直到月落星沉,才将将合上眼,身上的火焰也消退不少。
贺缃叶与缟羽对视一眼,身姿轻盈地飞身而起。虽然焰龙已经休眠,但地玉髓在它身下,难免有接触,稍不留神便会将它惊醒。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发光之处。
就在她刚摸到地玉髓之时,眼前光芒大盛,竟是那焰龙惊醒了。
糟糕!贺缃叶暗道不好。她顾不上那么多,眼疾手快地摘下地玉髓,扔向缟羽:“你先上去!”
“山君当心!”缟羽反应也是极快,他将地玉髓塞进怀里,身子一闪,飞了上去。
龙啸渊外,晴山焦急等待地等待了一夜。
好不容易下面有了动静,上来的却只有缟羽一人。
“我家山君呢?”
缟羽将怀中地玉髓拿了出来,又用盒子装好,交给了晴山。
“方才情势危急,还请晴山姑娘收好,我这便下去相助山君。”
晴山匆忙往袖中一塞:“我也去!”
“下面温度过高,不宜冒险,晴山姑娘护着地玉髓便好。”缟羽说完立刻飞了下去。
渊下的贺缃叶松了口气,她回过头来,后退数丈,随后拿出沧雪枪,虎视眈眈地盯着盘在空中的庞然大物。
因为愤怒,焰龙全身的火焰像是要将整个龙啸渊点燃一般,十分骇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枪。
倏然,那龙动了,速度极快地朝她这个不速之客冲了过来。
贺缃叶闪身躲过一击,手中长枪迅速反击,更快地刺了出去。
“刺啦”一声,沧雪枪划过龙皮,发出刺耳的声响,却未曾伤害到它分毫,倒是自己的手被震得发麻。
她又重新握紧了枪。
眼下看来只能攻其不备了。
那焰龙再次袭来之时,贺缃叶紧盯着它的脖子。
龙尾在空中疯狂扫动,卷起地上的飞沙走石,带着热浪向贺缃叶扑来。
她躲过几个回合后,瞄准时机,举枪在身侧,直直穿过缝隙,与龙尾擦肩而过,直奔焰龙的喉下逆鳞。
下一瞬,龙鸣之声响彻天际,几乎将她的耳膜震破,那是龙的怒吼声。
她立即抽出长枪后退,但那龙被伤了根本,竟有同归于尽之势,不断吐出火焰将她围了起来,甚至想要自毁龙丹引爆整个龙啸渊。
怀中的星辰珠都开始变热了。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捏爆这颗珠子,能不能灭掉这些火焰,至少打开一个口子。
电光火石之际,她想起临行前答应云青骊会完璧归赵,便将此念头打消了。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硬闯出一线生机。
她浮在空中,环视着周围的火焰,打算寻一相对薄弱之处,却倏尔看见有一只羽色赤红的大鸟穿过火墙朝她而来。
“山君,快上来!”竟是缟羽的声音。
贺缃叶当机立断,冲上前去,踏在了鸟背之上,旋即缟羽振翅往外飞。只见他穿过火墙之时,那火像是主动避开一般,自然而然开了个口子,继而带着贺缃叶快速冲了上去。
晴山一见安然无恙的两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山君可有受伤?”她急急问道。
贺缃叶摇了摇头:“我没事。”
言罢,她对着缟羽真诚抱拳道谢:“多谢相救。”若是没有他,怕是要元气大伤。
“山君不必如此,这都是我家殿下的交代。”
她第一次觉得,云青骊此人,看似不经意,但真真是算无遗策。
“晴山,你将地玉髓速速送去涿光温泉洞,然后回山上,等我回来。”
“奴婢定不辱命。”晴山抱拳回应,随后视线滑过缟羽,“山君,您定要完好无损地回来。”
“放心吧。”贺缃叶拍了拍晴山的肩膀。
晴山离开后,她拿出地图看了看,然后同缟羽一起朝前飞去。
炎阳之火在龙啸渊以东的丹穴山中,同处极南之地。传闻此火乃凤凰涅槃形成,极为难得,且对于修习火系术法者裨益颇多,但因其可信度不高,加之丹穴山地势复杂,神秘莫测,许多想要寻宝之人都歇了心思。
两人在图上红色标记之处降落,但眼前并无山峰,只余一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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袤的平原,其上零星点缀着些低矮的草丛,外围分布着一些树木。
“按道理,你家殿下所查不会有假,可眼下确是不见丹穴山所在,莫非传闻有误?”
贺缃叶对比着地图仔细看了看,又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要不属下去前方探探路?”缟羽站在贺缃叶身侧问道。
“咱们分头行动,去找找是否有洞穴,一会儿原地汇合。”
“是。”
两人向相反方向走去。
贺缃叶沿着草木的痕迹而行,不知走了多久,竟然看到了一条小溪,而溪流对面正是一处洞穴。
她脚尖轻点,从小溪上方掠过,可就在那时,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她直接跌入了水中。
待她再看清周围之时,小溪和洞穴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山,山上满是梧桐木。
原来那溪流是障眼法的关窍所在,还真是误打误撞。
也不知缟羽如何了,眼下只能自己先摸索一番。她用内力烘干衣服,朝前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清亮的鸟叫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听起来不像是寻常鸟类。
循着声音找去,视野中出现了一只鸾鸟。
“此处竟有青鸾,看来凤凰涅槃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她站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子,那青鸾一直守着身后那棵梧桐树,迟迟未曾离去。
难不成炎阳之火在那棵树上?
贺缃叶以内力投掷了颗石子到树干上,青鸾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离树更近了些。
她想了想,从身上取了张符纸,注入一缕内力,那符纸瞬间活了起来,落地便成了人的模样,只是……那模样,瞧着有些像云青骊。
贺缃叶没想那么多,只是在那一瞬间脑中闪过了云青骊的脸,她挥了挥手,那纸人逼真地跑了起来,冲向青鸾,随后将其引开了。
迅速闪到树下,她用内力将梧桐木劈成了两半,不曾想,那树干中空,里面竟燃着一簇小小的火。
“竟然真的在此。”
她伸手去取,没料到斜刺里一道灵力打了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贺缃叶站起转身,面前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紫衣男人。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那人蓦地笑了:“自然是来取这炎阳之火。”
等到她快要得手再出手,也不知此人跟了她多久,自己竟然一直未察觉,贺缃叶有些许心惊。
但,就算如此,她也志在必得。
“那便各凭本事吧。”她冷冷地抛出一句。
两人一齐向炎阳之火而去,贺缃叶离得近,但每次她快要挨到之时,那恼人的灵力总是如影随形,双方多个来回,谁也没有得手。
若不是怕毁了这火,她定大打一场,给此人一个教训。
胶着之时,她放出去的纸人回来了,身后跟着那青鸾鸟。
情况更是不妙了,她在心中默念着速战速决。
然而,那个男人看到纸人的模样,微愣了片刻,动作也有些凝滞,贺缃叶趁此机会,给了他一掌,将炎阳之火快速地收入了囊中。
她没管那人死活,直接召回纸人,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男人被打得口吐鲜血,但还在困惑方才看到的纸人模样,随即又十分懊恼,自己竟被一个纸人给唬住了,下次若是再遇到这女人,定要讨回来。
贺缃叶闪到了丹穴山下,正是最开始的那片平原,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她方才来不及思考,为何那个男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丹穴山,找到炎阳之火所在,却在关键时刻露出破绽被她一举击败?好像是他看到纸人和青鸾出现后,莫不是他与云青骊相识?
还没等思考清楚,她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缟羽。
“山君,属下在那边发现了似有幻境。”
贺缃叶点点头,看来缟羽还未进入丹穴山。
“我已取到炎阳之火。”她将东西拿了出来。
缟羽眼中震惊之色难掩,正欲再问,但贺缃叶止住了话头,只说了句:“有人,先离开。”
10. 第 10 章
缟羽警惕地看了一圈四周,未再言语。
途中,贺缃叶同他讲了在山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我家殿下一向待人和气,树敌不多,此人可还有其他特征?”
其他特征?贺缃叶倒是没注意,她摇了摇头:“与常人无异。”
但若是再次遇见,她定能立即认出。
历时两日,回到姑媱山已是深夜。
缟羽任务完成,回宫复命了。
晴山和月魄听到门外声响,即刻跑了出来,看到是贺缃叶,满脸欣喜。
“山君,担心死奴婢了,您可算是回来了。”月魄一脸忧心。
贺缃叶往屋内走去,笑着回:“你家山君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该担心那些被我揍的。”
晴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正色问:“山君,炎阳之火可拿到了?”
贺缃叶“嗯”了一声,说道:“去找个材质上佳的瓶子,这火太烫了。”
“是。”
没一会儿晴山拿了个褐色瓶子过来:“山君,这沉香瓶可行?”
“可以。”贺缃叶将火装进去,打了个哈欠,“剩下的明日再说,倦了。”
“是,山君。”
贺缃叶两日未曾合眼,第二日难得起得迟了些。
“晴山,一会儿你去将地玉髓取回来。”她一边用饭一边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
她打算先去把星辰珠还给云青骊,再当面同他道声谢。
“月魄,这两日花海如何?”
“回山君,暂无异样。”
“今日我要在屋中刻阵盘,你和晴山去将落日花全部采完。”
“是,山君。”月魄应下,又问道,“果子可要一并摘完?”
贺缃叶放下筷子,点了点头:“能摘也都摘回来。”
说完她站起身往外走:“我先去找一趟云青骊。”
“是,山君。”
原本上次制落日烟就采了一小半花,如今还剩一大半,其中大部分要送去琅月阁,再给云青骊一些,自己能留下的便所剩无多。
卧龙峰上,依然忙忙碌碌,只不过云青骊许是知道她要来,今日在屋中特意等着她。
“多谢殿下相助,缃叶特此归还星辰珠。”贺缃叶语气十分诚恳。
云青骊接过盒子,笑着回:“山君不必客气。”
“敢问殿下,这星辰珠是……”贺缃叶试探着问。
云青骊拿着盒子的手微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物,山君喜欢?”
“殿下说笑了。”贺缃叶汗颜,“缃叶只是好奇。”
早知就不问了。
她轻咳一声,又说道:“此番我在丹穴山遇见一人,他同我抢炎阳之火,也许是你的旧识,殿下可有修习火系术法的对手?”
“此事缟羽已同我说了。”云青骊转着盒子,若有所思,后又抬头看向贺缃叶,“不过,山君如何知晓此人或许同我有关?”
贺缃叶脸色有些尴尬,她总不能说,我做了一个形似你的纸人,被那人看见,然后他吓到了吧?
“我也不确定,也许是因为星辰珠。”她佯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云青骊了然点头,也不知信了与否。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心中大概有了个方向,只是说出口的话带着余地:“目前尚无法确认是谁,待有了实证,定会相告,山君不必忧心。”
“好。”贺缃叶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今日还需制阵盘,不打扰殿下正事了,告辞。”
“届时结阵可需要在下帮忙?”
“多谢殿下好意,后续之事缃叶自己来便是。”
云青骊已经帮她很多了,自是不好再劳烦。
她转身出门前,又想起一事:“殿下这几日可去过花海?”
“未曾。”云青骊有些不解,“可是封印出问题了?”
贺缃叶摇头:“封印无碍,不过殿下的郁金裙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送来了。”
那一瞬间,她差点说出云青骊的瞀视之症,但终是忍住了,幸好他还不曾发现落日花的颜色异样。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勉强称得上朋友,王族秘辛,宣之于口怕是会招来祸端。
“无妨。”云青骊仍在笑着。
贺缃叶走后,他唤来缟羽,低声耳语了一阵。
“属下立即派人去查。”
缟羽出去后,他又吩咐渌波:“你去看着点花海,山君若是有需要便出手相助一番。”
“……是,殿下。”渌波难得答应得如此爽快。
贺缃叶回去的路上边走边想,此事怕是只有他自己不知,身边侍从选择不告知于他,应是有隐情,自己还是不要盲目行事,往后也许能寻个机会问问缟羽。
她回沧浪居的时候,院中空无一人,两个侍女应是去采花了。于是,她便安安静静地在屋中刻阵盘。
这一日过得很快。月魄中午回来做了午膳便又匆匆去摘花了。
贺缃叶沉浸在手头的活计里,待抬起头来,才发现卧龙峰上的嘈杂声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已是酉时末。
她看着即将大功告成的阵盘,动了动发麻的身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没一会儿,晴山和月魄提着好多篮子回来摆在了院中。
“山君,花都采完了,累死奴婢了。”月魄进屋猛灌了好几杯水。
连晴山脸上都露出了疲惫之色。
“辛苦你们了。”贺缃叶温声安慰,“果子等有空再采吧。”
月魄摆了摆手:“没事山君,明日我和晴山再去,免得到时候布阵将它们损坏了。”
“好。”
贺缃叶打算,晚上将阵盘刻好,明日他们三人一起去采完果子,再结阵。她已经想好了,有了缚地之阵,她可以将落日花种在其他地方,只需留下种子便好。
“对了,山君,今日奴婢去涿光山时,遇到了缟羽,他说山上已经收拾好了,可以直接入住。”
“等过几日,你带一批妖先迁过去。”
“是,山君。”
用完晚饭,贺缃叶便让两个侍女去休息了,自己则在屋内点着灯刻阵盘,一直到快月上中天,才终于完成。
翌日清早,主仆三人正在花海摘着果子。
没一会儿,渌波和缟羽来了。
“山君可需相助?”渌波想起昨日自家殿下的嘱咐,主动问道。
惹得月魄频频看他,这人转性了?
“今日卧龙峰不忙?”
“有殿下在,暂时用不上属下。”缟羽立即解释。
既然如此,那贺缃叶也不再扭捏,大方应道:“那便有劳了。”
毕竟她们三人确实有些吃不消。原本她想着找些小妖来干活,但苍黎花海一直是姑媱山的禁地,她也做不出用完后灭口的行为,便一直都是自己打理。
五个人确实快了不少。期间,贺缃叶看似随意地问缟羽:“你家殿下这几日没来花海?”
“殿下最近忙着修陵,不曾来,倒是有吩咐属下们多注意封印之事。”
贺缃叶十分确定,云青骊这两个侍从就是在瞒着他。
“丹穴山那人可有眉目了?”
“回山君,尚不能确定。”
“好,不急。”
黄昏时分,五人便把所有果子摘完了。
缟羽和渌波帮着将果子搬回了沧浪居,贺缃叶看他们辛苦一日,便留他们吃了晚饭。
“月魄手艺不错,用完膳再回去吧。”
她倒是习惯了主仆一起吃饭,但缟羽和渌波显得拘谨许多,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家山君有那么吓人吗?”月魄笑着调侃。
两人连声道不敢。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他们逃也是的告辞了,引得月魄直发笑,晴山也弯了眼睛。
饭后,晴山将院中晒好的一批干花收了起来,又把果子存到了冰窖。
月魄放了半碗血,装进瓶子交给了贺缃叶。
“明日有事我会吩咐晴山,你先休息。”贺缃叶亲自磨了落日花粉,涂在月魄手臂上。
“山君,您真好,我要一辈子跟着您!”月魄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却笑嘻嘻的。
贺缃叶眼中流露出一丝柔和:“快睡。”
次日,天空碧蓝如洗,她早早起床,带着晴山去了花海。
“晴山,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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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山君。”
两人神情都很严肃。贺缃叶布了结界,拿出阵盘,将其置于花海上空,先在其中倒入了藤妖血,那血顺着阵盘的纹路开始流动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阵盘嗡嗡作响,她又放入了地玉髓和炎阳之火,两者甫一接触,地玉髓便被炎阳之火融化成了液体,同样顺着阵盘纹路动了起来。
待地玉髓液将藤妖血完全覆盖,贺缃叶便用灵力将炎阳之火稳在了阵盘内。
只是她为月兔妖,自是惧怕高温,加之阵法刚形成一刹那,地底似有响动,像是在无声地与她抗衡,她耗费了不少灵力,所幸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终是压住了。
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虽不知此阵法能压制多久,但短期内应是不会有问题了。
接下来的半月,贺缃叶基本都在院子里同晴山制作郁金裙。
原本月魄也想一起,但贺缃叶看她脸色不佳,除了做饭,其他时候都让她去休息,因为藤妖一族的血液有强身健魄之效,算得上是天材地宝,但他们失血恢复极慢,故而需要养得久一些。
左右离琅月阁的交货日期还有些时日,慢慢做也不急。
那日,她一边制作郁金裙,一边和晴山聊迁出小妖一事,忽听外面吵吵嚷嚷的,比平时掘山的动静还大。
“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是。”
晴山走出院外,发现卧龙峰上火光冲天。她匆匆回屋,将此事禀报给贺缃叶。
闻言,贺缃叶放下手中的药杵,快步走了出去。
“走,跟我去看看。”
两人迅速赶到卧龙峰,起火的正是先前运上山的木材,那堆放木材的树林都烧得不剩什么了,云青骊正在亲自参与灭火。
贺缃叶二话不说,也帮着扑灭。
待火势渐小,云青骊这才发现贺缃叶也来了。
他瓷白的脸上蹭了点灰,神情有些许尴尬:“抱歉山君,下属看管不力,竟将卧龙峰差点烧了。”
贺缃叶摇摇头:“可有伤亡?”
“所幸发觉及时,只烧了些木材。”
贺缃叶没回话,云青骊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这些木材价值不菲,就算他能填补这些空缺,妖王也会震怒,毕竟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能帮什么忙吗?”
云青骊原本想说不必,但看到贺缃叶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变成了应承。
“我要回宫一趟,尚不知几时能回。”他指着不远处指挥灭火的一人轻声说道,“此人名唤田赤,是我父王派来助我修陵的监官,此事同他脱不了干系。”
“你想让我帮你盯着他?”
“正是,渌波会留下协助于你。”云青骊拱手行礼,“有劳山君。”
贺缃叶虽未曾经历过王室操戈,相互倾轧,但也略微懂一些,眼下尚未查清真相,但云青骊所言,像极了栽赃嫁祸那一套。
云青骊一离开,山上的工事便陷入了停滞。
贺缃叶让晴山和渌波一同去盯着那田赤,起初还无甚端倪,可第二日晚上,晴山便回禀那人有了动作。
她赶到卧龙峰上一处极为偏僻的树林里,看到一个戴帽子的黑衣人在同一个男人说些什么。
晴山附耳过来:“山君,那黑衣人便是田赤。”
“另一个呢?”
渌波在一旁小声回答:“此人是一名掘山的工匠。”
没过一会儿,那人交了一物给田赤,随后走了。田赤环视了一圈,找了棵树,将那东西埋在了树下。
贺缃叶待田赤离开后,吩咐晴山去将东西挖了出来。
“山君,是松石。”
松石易燃,尤其是木材,几乎一触即着。
“带回去,再将方才那工匠抓起来。”
“是,山君。”
贺缃叶不太理解,就算如传闻那般,妖王不喜云青骊,但既然将差事交给他,自然也是不愿出差错的,没必要在此事上陷害他。
可田赤所为,若说无人授意,她是万万不信的。究竟是妖王贼喊捉贼还是有人浑水摸鱼,还得看云青骊那边的说法。
她已做好自己该做之事,眼下便只剩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