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心事[刑侦]》
2. 生日快乐
警察通过手机通话记录联系到他。
他来到现场,越过警戒线,有警察看到他,喊:“沈队。”
沈知衡一身警服,周围人大都知道他的身份,并未多加阻拦。
杂物间里一片狼藉,早已暗红的鲜血在地板上,墙壁上凝结成块状,雪白的墙壁上已经被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掩盖。
拿去检验指纹,全都属于沈宛。
沈知衡垂眸,以他极致共情的能力,去侧写犯罪过程。
闭上眼,眼前仿佛出现沈宛在这间狭窄逼仄的杂物间无数次垂死挣扎的瞬间。
凶手行凶之后,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犯罪现场,恶劣地围观这场人间惨剧。
沈宛手贴着墙壁,想挣扎起身做一些徒劳的反抗,或是……为她的哥哥提供一些线索。
因为沈宛清醒地知道,哪怕两人关系生疏,哥哥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她找到凶手。
不是对两人关系的虚假幻想,而是因为相信警察那可笑的正义感,自己哥哥一定具有。
即使死的不是妹妹,而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沈知衡也一定会尽其所能抓到凶手,为亡者申冤。
沈宛那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冰冷,十指被碾碎,根本没有力气挣扎起身。
于是染血的手一次又一次从墙壁上无力滑落。
凶手没有拿走她的手机,因为一些莫须有的高高在上感。
想看弱者为了活着拼尽一切,结果都是徒劳。
沈宛急促喘了一口气,缓了好久都没再动作。
就在凶手要失去兴趣时,沈宛终于动作了,拿起一旁早已被鲜血涂满屏幕的手机,艰难打开。
她要做什么?
沈知衡专注地看着这片现场曾经发生过的场景,其实心中早已有所猜测。
手机被作为关键证物送到他手里,屏幕碎了几道裂纹,沈知衡已经翻看过里面的大致内容,没有大多数女孩桌面的浮夸。
沈宛的手机桌面简洁的沉肃,她似乎只是把手机当做一个通讯工具,没有任何的娱乐项目。
通话记录,这个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确实是打给他。
在通讯录里,沈知衡是唯一标有备注被设为特别关注的联系人,警方自然会率先联系他。
沈宛在国内没有关系亲近的朋友,养父母在几年前去世,妹妹在国内的亲人也只有他一个了。
只是出乎沈知衡的意料,沈宛并没有打电话给他。
凶手此时一定在旁边观望,对方是一个警惕性很强的人,察觉到不对,必然会冲上去夺走手机。
沈宛作为一个国外特聘天才医学家,显然清楚地知道这点。
沈宛的呼救不会有人听到的,她的声带已经被割破了,发出的嗬嗬破碎音节像是破旧的风箱在做最后的低泣。
所以沈宛明白,试图挣扎引起电话那端的人注意,不过是小丑的行为。
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多此一举的行为。
沈知衡愣住了。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妹妹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不是向他求救,而是在后台解锁自己的手机密码。
在临死之际,她想起什么,手指颤抖,拨打哥哥的电话,电话那头都是风声,人声嘈杂。
沈宛便明白,沈知衡是在出任务。
迟了三秒,她没能答上话,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沈宛没有再打过去,因为她知道会给哥哥添麻烦。
沈知衡知道,沈宛向他打电话绝对不是为了求救,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现场的线索中断,沈知衡的侧写结束。
他问同事:“你知道七天前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吗?”
同事摸不着头脑,摇头。
沈知衡拿起早已封进塑封袋,作为关键现场证物保存的手机。
翻看沈宛手机日历,发现那一日被重点标记为生日。
谁的生日?
沈宛的生日在二月份,现在已经过去近四个月,沈知衡自己都觉得荒唐。
妹妹在生命的最后之际,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不是为了求救,而是为了给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
不远万里来见自己,却葬身他处。
受害者遗体已经在殡仪馆的冷藏室保存,离案发现场不远,沈知衡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他是法医这里的常客,负责人看见他以为是来查看尸体,将他引到目的地。
白布掀开向来神情淡漠,无论什么惨象都能面不改色地看下去的沈队,面色一白。
自晨起就没进过食的肠胃,一直在隐隐痉挛。
在直面第一案发现场时,已经开始作痛的胃部,此时终于罢工,胃里翻江倒海地泛起恶心感,头疼地厉害。
他对着垃圾桶吐地天昏地黑,因为没有吃饭,吐出来的只是一些苦水。
呼吸急促之下,抬起眼来,面色苍白,眼尾有被生理反应激出的红意,像是大哭了一场。
沈知衡看过医检,以及受害者的照片。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面对这具尸体时,多年来不动如山,不能被任何事情在心底惊起波澜的沈队,头一次这么失措。
法医只以为他是来这里看受害者,见他吐得这么厉害,递上水和纸巾,失笑:“沈队,往日更难看血腥的都看过,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强烈?”
沈知衡没有回话,胃部依旧在抽疼。
法医见他一个人,终于想起:“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吗?”
往日都是他带着一队人来,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法医才会如此惊讶,随口问了一句。
沈知衡摇头,声音有些哑:“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法医没再问,将案件信息简单交接了一下。
和沈知衡了解到的差不多。
现在是炎热的夏季,尸体不易保存,已经在常温下停放超过七天,法医检测报告总结完,按理说应该联系家属认领尸首,入土为安。
一般会直接走火葬程序,尸体检测出的最终结果明日就会出来。
已经联系过家属,按理说,下午就会来认领尸首。
可现在天都快黑了,还没见人影。
法医絮絮叨叨抱怨:“受害者家属现在还没来,天都快黑了。”
“果然是不在乎自己的妹妹吧,电话一直关机也打不通,据说之前通知的时候电话里挺冷淡的,小姑娘怪可怜,年纪轻轻就遇害了……”
沈知衡没回话,一直等法医说完才开口。
“家属已经来了。”
法医一脸惊异:“哪里呢?殡仪馆都快关门了。”
沈知衡默了片刻,回应道:“我就是。”
担心对方没听清楚,又补充一句,:“我就是受害人家属,我来认领我妹妹的……尸体”
到后面这两个字,他的声音艰涩发哑。
这次他来不是以案件办理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家属的身份,来接自己死去多日的妹妹回家。
3.
在死亡的那一刻,血液迅速从身体里流失,沈宛浑身一片冰冷,疼痛麻木,思维有些迟滞。
电话已经被挂断,依据经验判断,自己必死无疑。
呼吸停止的那一刻,她没有闭上眼,眼中蒙上了一层阴翳,失神眼底倒映凶手笑容张扬的一幕,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夏日空气闷热异常,杂物间窗口外悬挂着一枚早已生锈的风铃,风吹过时,依旧会发出空灵的响声,日日夜夜都不停息。
天花板逼仄,视网膜的错觉反应,它仿佛已经压在了头顶,有几个蛛网缠在角落,蜘蛛忙忙碌碌,逮捕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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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在微生物的分解作用下,沈宛的尸体一日比一日腐烂得厉害,蝇蛆在她的身体里寄居,蚕食她的血肉,直至面目全非,腐烂生臭。
在第七天,她终于被发现了 。
哥哥想起她来,给她打了电话,这通她等了七年之久的电话,没能接通。
临近傍晚,哥哥来见他了。
素来平稳的步履有些踉跄,却在看见尸体的那一刻,面色一白,吐得天昏地黑。
沈宛感到难过,是自己的尸体太丑了吗?就这么接受不了吗?
只是,哥哥,我给你留有谜底,等你来揭开,为我昭雪的那一天。
不知我们是否还如幼时那般默契。
我已死去,只有你能够听到我不屈的申诉。
4.
死去第一天,依旧没人发现。
温度上升,凶手回来看过一次现场。
我的尸体睁着眼,正对着杂物间,“他”一进来就能够看见我的视线,看我逐渐腐烂的皮肤,死前眼神中的憎恨。
我没想过自己的生命将会结束在此处。
探讨过很多关于死亡的课题,原来我做不到如此释怀地拥抱。
我还没来得及对哥哥说一声生日快乐。
这是我二十七岁的一年,我已成为国外著名法医学教授,获得无数学位奖项,备受关注。
学成归国,作为江城刑侦二队的特聘教授,也就是沈知衡工作地点的隔壁,来提供技术帮助。
预定时间应当是在中秋,只是我提前了几个月,准备好国外的各项事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回了国。
只是为了一人。
很多年了,这一次我想与过去的自己和解,所以来见沈知衡 ,想对他说一声,这十几年来的第一句生日快乐。
只是很可惜,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在我死亡的那一刻,哥哥抬手挡下歹徒从视线死角袭来的刀。
刀刃几乎划进整个手掌的血肉里,鲜血滴滴答答溅落,他反应极快地用另一只手反折对方持刀的手腕。
一声惨叫,凶器落下,青年雷厉风行制服歹徒,将对方双手反剪至身后,全过程眉都没皱一下。
参与任务执行的同伴一声惊呼:“沈队,你的手!”
沈知衡垂眸,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以及摔落至歹徒身侧,屏幕早已粉碎的手机。
凶手来检查我是否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将从我手中无力滑落的手机抽出。
看见通话记录那一栏,刚刚拨通的通话计时,显示四秒钟。
哥哥大概以为是诈骗电话,草率地挂断了我生前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
显示时间,12:35分40秒。
凶手轻啧了一声,对我的语气充满高高在上的怜悯:“给你一次打电话的机会去求救,结果不好好珍惜……”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我给哥哥以外的人打电话就能获救一样。
我声带都已经被割破了,无论是谁都无法听到我的呼救,而除了哥哥,其他人来找我,只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拨打报警电话。
“他”看似给了我选择,其实是将我逼上绝路。
现场一切痕迹都被处理完,凶手正准备出去,却看见我至死都没闭上的眼睛。
弯腰想为我阖上,试了一下,没有成功,索性放弃。
门扉虚掩,这间久未有人的杂物间荡起满室尘埃,彻底回归沉寂。
酒店的大门紧闭,挂着停业休息的牌子。
它位于商业街的末尾,杂物间外正对着商业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汽车的鸣笛声,人们的吵闹声不休,却从未有人产生过走进这家酒店的后门,一探究竟的想法。
3. 我不会再难过了
歹徒制服之后,被押送上警车,现场一片兵荒马乱。
有人临时找来纱布,试图为沈知衡的手止血,奈何创面太大,血依旧止不住。
从刀刃切入的深度来看,一定伤到了韧带。
同事推搡着沈队去医院,他走前想起什么,将已经黑屏的手机递给同事,“让技术部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费用我出。”
他想起最后的那通电话,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宁感。
到医院时,他的手缝了十三针,医生看着面无表情平静的警察,欲言又止。
沈知衡看到对方眼中的惋惜,直截了当问道:“手还能不能握枪?”
医生叹了口气:“你这手日常生活没问题,但精度高的事情可能会受到影响。”
这话说的委婉,沈知衡明白,意思就是这只手基本半废。
不过没什么关系,至少左手还能用,他可以从头开始练习左手握枪。
上级给他批了一周的假,用来休息,并且表示他手里一直没有头绪的连环杀人案,可以放一放。
沈知衡没应声,半夜回到警察厅,里面一片黑暗,走进的那一刻,灯光亮起,礼花撒了他一身。
明亮的灯光映照同事们含笑的容颜,他们一起对沈知衡说:“生日快乐啊,沈队!”
沈知衡一怔,随即了然,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似乎在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曾经给他过生日,精心准备。
从中午开始,一直莫名窒闷的心一松。
他看着这些人,一直冰冷的面容难得柔和,浮现很浅的笑意。
今晚的月亮很亮,有细碎的月光,透过窗缝映射进杂物间,也照亮了我的尸体,眼中被月光反射进明明灭灭的光。
有被鲜血的气息吸引来的蝇虫围绕着我的尸体,嗡嗡叫个不停,正在寻找从我身体哪处伤口产卵的时机。
这是我死去的第一天,但是我很高兴,哥哥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开心。
5.
我死去的第二天。
依旧没人找来,炎热的夏季,尸体表面发青,沉淀的尸斑彻底定型。
上级批的假沈知衡不打算过,谁知一早去工作,却被警察同事们赶出来,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
工作的事情不用担心,有人会帮他处理,至于案件一有新消息和线索,会有人第一时间通知沈知衡。
他无奈,只得应好。
难得清闲的一天沈知衡没有自讨苦吃,去射击训练室训练右手的精准度如何。
因为一旦有同事知道,一定会臭骂他一顿,言语之肮脏,沈队深有体会。
想到这里,刚要迈进射击训练室大门的脚一顿,转而若无其事,向相反方向走去。
他去江城城际的公园看花,鸢尾花,自己那个很多年没见过的幼妹,最喜欢的花。
这里离我死去的杂物间很近,我和他不过百里之隔。
沈知衡经过工作人员的同意,摘了一些花,做成了一个很大的花束。
来到墓园,把花放下。
墓碑上的女人笑得温婉,一身旗袍,哪怕是在老照片暗黄的色调映衬下,依旧美的惊人。
女人的眉眼和沈知衡有七分相像,只是沈知衡的眼型是更凌厉的凤眼,淡漠的气质驱散了这份相似感。
哥哥在亲人墓前从不会哭,只是干巴巴地交代几句,像是在走程序一样:“您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宛宛也……”
他想起七年未见,大概此时还在国外深造的妹妹,声音一顿:“她也很好,只是,还是不肯见我……”
七年前,还是大二的我深夜出校搭车,从首都出发,去见哥哥,结果和解失败,我们不欢而散。
沈知衡在我的记忆里就是这样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
哪怕自己身受重伤,也能无动于衷。
我走前气极:“我们不要再见了!”
走了半分钟才听到身后传来他很轻的声音,转眼消失在空气中,我听到他说:“好。”
之后我索性出国留学,七年不见,国内音讯全无。
自然七年也没来看过一次已故的母亲。
我和沈知衡已经决裂很多年了,因为一些莫须有,甚至很可笑的理由。
我被养父母领养走,每年依旧会去墓地祭拜。
只是我不知道,自以为数年不曾见过,关系生疏冷淡的沈知衡,每年在母亲的忌日那天都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祭奠她。
他知道我会来,于是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等待我的到来,听我在母亲墓前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骂他。
在我大二的这一年,他在墓园等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恍然明白,妹妹大概是不会来了。
他以为按照我的脾性,一定早就将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于是七年来,从未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而我为了沈知衡的这通电话,足足等了七年。
沈知衡暗自思衬,最近总是有些心慌,他祭拜完母亲,走出墓园时还在想要不要给妹妹打一通电话。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着我的消息,知道我在国外的各种成就,获得的“近十数年来国际医学界罕见的天骄”这一夸张至极的头衔。
以及不久后我就要归国,和他成为同事的事情。
他的手按在拨通键顿了几秒,放弃了。
我一定已经把他拉黑了,七年来没有联系过,也不差这一时。
沈知衡一定想着,我马上就要和他相见,因此,素来无趣的生活头一次有了一些期待。
只是可惜,他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尸体离他不足百里,炎热的夏季,鲜血流干的尸体,伤口处已经出现溃烂。
蝇虫的卵在皮肤表层下沉睡,隐隐有要孵化的趋势。
我在期待哥哥发现我死去的那一天。
6.
我死去的第三天。
商业街的不远处,正在进行装修,动静很大,我听到凶手和他人声音温和的交谈声,时隐时现,被装修声遮掩。
沈知衡没休那么多天的假,第二天就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连环杀人案依旧没有进展,他断言:“凶手一定已经开始预定下一个受害者了。”
他猜对了,只是没有奖励。
曾经很多次想过,自己今后要如何和沈知衡相处,我和这个哥哥决裂多年,老死不相往来,关系生疏冷淡。
可能今后都会维持这种状态。
我很清醒地知道,对沈知衡来说,我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工作、信仰、职责,每一样都是比我更重要的。
可是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我是被放弃的那个存在,无论是九岁那年,还是今后的每个日夜,都是如此。
我想过和解,放过他,也放过过去的那个自己。
于是不远万里来见他,想像小时候一样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是我的生命戛然而止,未来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曾经,沈宛和沈知衡是世上最好的兄妹,可那都只是曾经了。
沈知衡深夜回到家中,简单吃过饭,就在书房复盘案件相关信息。
这是他近一个月每天必做的事情。
案情严重,必须要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抓住凶手。
家里空荡,一直如此,他一个人生活,十多年过去,早就习惯了。
沈知衡把自己绷得很紧,工作忙碌,以至于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怀念过去。
桌上平摊着三位受害者的照片。
现场照片里的受害者死相凄惨,现场监控无一例外,不是没有,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在案发时间无法使用。
线索就是断在这里。
第一个受害者是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死亡第二天被人在厕所发现。
第二个受害者是位中年男司机,夜里开出租车没回家,家人第二天去派出所报案,结果没几天,尸体在郊区的天桥底下发现。
最后一个受害者,是最令人意外的。
因为那人就是警察厅不远处的住户,据说年少时家暴妻子,结果被妻子家人发现,告上法庭。
妻子被打成重伤,成了植物人,因此获刑二十多年。
前几天才出狱,害怕被妻子家人报复,所以才选择住在这里,安全,平日里极少与人来往。
结果尸体被发现在出租屋里。
这三起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事发现场或时间段,都人迹罕至。
且凶手虐杀手段极端残忍。
之所以将其归为一类案子,是因为网上有一个匿名账号,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在网上上传好久之前,受害者被虐杀的视频片段。
手段之血腥残忍,迅速引起了网警的关注,之后上级成立专案组。
将沈知衡定为这场连环杀人案的主要负责人。
案件发生时间并不固定,有时隔一个月之久,最短的就是最后一个受害者的遇害时间。
与上一个遇害者被发现只相差三天,打得警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侧写出的结果都是受害者自杀,这一点确实有几分可以考据的地方。
受害者多多少少都存在着一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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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中的问题,大都是关于情感方面的。
但后来凶手放出的视频,推翻了这个本就没有任何人相信的结论。
为了避免引起社会恐慌,视频发布到网上没多久就被压下,有关言论都会被屏蔽。
但是视频账号,技术部追查下去,ip显示是在不知名的海外。
账号被封禁,但是在下一起案件发生没多久,便会有新账号发布视频,追查结果和前一个账号相同,也就是没有结果。
犯罪侧写师侧写凶手人格特征。
高智商犯罪人员,反社会人格,幼时家庭可能发生过变故,在周围人眼中是温柔良善的好人。
但是这个描述太过笼统,不具有代表性特征。
全国那么多人口,以警方的人力物力,怕是十年都排查不清。
这个方案被pass掉。
案件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场监控丢失,且匪夷所思的,没有找到一个目击证人。
就好像,作案人是一只看不见的幽灵。
沈知衡整理完所有案件信息,按了按眉心,有些头疼。
桌上三张随意摆放着的照片,他用记号笔在三者间连线,共同特征连在一起,最后箭头全都指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在那里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沈知衡视线微偏,问号稍靠后的方向立着一个相框,照片可以看出是拍在很多年前了,色调昏暗。
瘦弱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要有她半人高的大兔子玩偶。
扎着高马尾,耷拉着眉眼,看着有些病气。
小姑娘身侧环满了礼物盒。
照片边缘模糊可以看出半个人影,手臂被误拍了进去。
沈知衡知道,小姑娘那时是笑着的。
他从小就讨厌拍照,恶趣味的母亲想哄骗他去妹妹身边。
他走到中途,余光瞥见角落里的相机,才反应过来中了计,正想走,却没来得及。
快门落下,半个身子被拍了进去,以至于恼羞成怒,崩了素来不变的表情。
回首却看到小姑娘抿唇笑得很甜,眼中像是洒满了稀碎的星子。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沈知衡记不清是不是那天的阳光太耀眼,这笑是否是阳光反射进视网膜造成的视线错觉。
照片的背后有一行清秀的簪花小楷:祝宝贝女儿宛宛,九岁生辰快乐。
他只保留了妹妹的这一张照片,放在书桌上,每次第一眼就能看到。
想起我,沈知衡眉眼舒展开来,因为时常失眠,导致的偏头痛症状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九岁那年是我人生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九岁之后,我没有家了。
沈知衡的失眠症也是那时落下的。
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睡眠往往很浅,实在不行,担心影响到第二天的出勤状态,偶尔会服用安眠药。
这个大我五岁的哥哥,自从亲自把我送走以后,深夜时常陷入梦魇,挣脱不醒。
梦里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满目血红的火焰,有鲜血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风吹过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
硝烟的味道,哭喊声,灼热的火苗攀爬到皮肤上,空气被扭曲。
一切疼痛全都浸透了绝望和悲伤,过往的美好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支离破碎。
沈知衡蓦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趴在桌上睡着了,将整理好的案件信息全都收进文件袋。
看着我九岁时的照片,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的尸体开始生臭,隐隐约约的味道,灰蒙蒙的玻璃窗紧闭着,味道散不出去。
将近十二点的商业街依旧热闹,灯明如织。
人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充满街市上人烟掺杂的各种气息。
烧烤的味道,糕点的香甜,从远处飘散至街角旁的杂物间。
人们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乌云遮挡天际,不知何时,皎洁的月亮隐去。
周围依旧燥热,漂泊大雨下来,打的人们措手不及,纷纷找地方躲雨。
有人到酒店门前躲雨,离杂物间只有十几米之隔,稍有注意,就能看到玻璃窗上斑驳的血迹。
可惜没一人关注到。
雨水并未降低温度,空气反而让人难以忍受地闷热。
有人嘀嘀咕咕抱怨,这场大雨扰了兴致。
即将到十二点,新的一天快要来临。
蛆虫钻出我的皮肤,我有些难过,原来哥哥前十几年,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我。
可我想起,我已经死了,不会再难过了。
4. 平安结
7.
我死去的第四天。
这条街的末端,电线线路因为过旧烧毁了,好几家商场都停了电,无奈之下请来电工维修。
这才发现几十米以内的监控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需要全部更换。
向上申请新设备,第二天才能送达,这点小插曲无人关注。
沈知衡想起几天前送去维修的手机,那通没几秒的电话,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将手机卡安在临时备用的手机上,却再也没有谁打来电话。
问技术部的同事手机修好了没有,对方一脸尴尬。
手机已经修好了,帮他维修的同事本来想把手机还给他,却碰上了临时去外地出勤,没个三两天是回不来了。
沈知衡说没事。
心里却在想,那可能真的是一通诈骗电话。
案件中午时有了些进展,去抓捕犯罪嫌疑人,结果预判错误,闹了个乌龙。
沈知衡面无表情,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吃饭期间,有同事讨论,沈队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起连环杀人案本就案情复杂,极难勘破,一时半会破不了,也情有可原。
他最近却失了往日的稳重,有些急于求成的浮躁。
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案件和他本人有些渊源?
这话恰巧被沈知衡听见,他一愣,最近自己确实有些不对劲的急切。
虽说下一个受害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案情紧迫,急切是应该的。
可他总是心中隐隐不安,仿佛不快一点勘破这桩案子,有什么事情就会来不及了一样。
在监控安装的前一天晚上。
酒店一直紧锁的门被打开,有人一步步走到杂物间,开门,看到我尸体的那一刻,明显一怔。
随即又若无其事,把门关紧,顺带用纸巾擦除了上面的指纹痕迹。
慢条斯理,动作间不见一丝着急。
又顺带清除掉自己留下的全部痕迹。
我的视线被杂物间的木门阻挡,看不见这人的神情。
但是从他不断移动的运动鞋可以看出,这人目前很忙碌。
酒店的灯被关上,他离开了。
这里又重新恢复一片黑暗,陷入死寂。
杂物间里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黑红的块状,连带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时间遗忘了这一片狭窄的区域,一切全都静止,除了我的身体内部,亿万微生物孜孜不倦,分解着我的血肉。
12.
沈宛上了大学,偶尔会想起一些往事。
她小时候是不住在首都的,故乡在很偏远的地方。
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想起只有漫山的鸢尾花随风摇曳,其他再细节一些的景物就记不住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激烈的情感,现实并不像影视剧那么跌宕起伏。
她幼时懵懂,但也称得上幸福。
父亲是警察,工作忙碌,时常不着家。
母亲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作为国内知名旗袍设计师,总是会为她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而哥哥是她在家中最信任的存在,对她是很好的,整天冷着一张脸。
她却觉得哥哥温柔又体贴,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年少老成,偶尔也会有一些孩子气的幼稚。
少年的沈知衡远没有后来的沉稳,但也自小天资聪颖。
他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往往沈知衡走到哪,沈宛便会跟到哪。
还没到变声期的少年等了一会儿,见妹妹没跟上来。
回过头,发现自幼体弱的妹妹坐在了路中间,一副走不动了的耍赖模样。
这是乡间小路,周围种满了鸢尾花,罕见人迹。
少年叹了口气,走到妹妹身边,板起脸,故作严肃的模样,老气横秋:“喏,我背着你走。”
沈宛见计谋得逞,丧着的脸绽出大大的笑容,趴在了沈知衡清瘦却温暖的背上,眯起眼睛:“哥哥最好了!”
阳光柔柔洒在身上,少年背着妹妹走过这条乡间小路,步履又慢又稳,好像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家里有已经温好饭的母亲在等他们回家,工作忙碌的父亲破天荒抽出空,会和孩子们好好吃一顿饭。
年少不知事,沈宛扬言,她和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对兄妹,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直到后来。
所有过往都面目全非。
9.
我死后的第五天。
监控被修好了,昨夜造访酒店的人今天没来。
商业街经过雨水的洗涤,油柏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雨后初霁,并没能使温度降低,仿佛是一个临界点,今天的温度骤然升高。
太阳热烈烘烤大地,向来热闹的商业街少有人来,人们都蜗居在家里,享受空调的洗礼。
凶手每天都会在这条街游荡,今天一反常态,我没能听到“他”和别人的谈话声。
也许是因为安装了监控,“他”没敢来,又或是因为凶手今天很忙,忙着预定下一位受害者,以及剪辑我遇害时的视频片段。
好发到网上,来炫耀自己。
在国外修学时,我主修的是医学系中的分支,法医学。
利用修完所有课程之后的闲暇时间,我辅修了一门犯罪心理学。
顺带着获得了学位证书。
杀死我的凶手有着很明显的表演形人格障碍。
这一类人大多偏执自恋,妄图以非常行为来获得他人关注,从而增加内心的愉悦成就感。
大多数罪犯并不是天生就有犯罪倾向,高智商天生的罪犯也只是少数。
犯罪的诱导因素无外乎那几种,其中心因性特征罪犯,内心世界的压抑痛苦,迫切需要外界刺激来抒解,以至于产生犯罪行为。
在犯罪心理学中,将这一类犯人共同归类为边缘性人格障碍。
多以偏执、臆想、攻击性强,不稳定性、明显的表演欲,反社会特征组成。
杀死我的凶手,似乎把这些人格特征全都囊括,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个扭曲的灵魂。
我的尸体各处都出现了腐烂,腐臭味已经不是封闭的窗户可以隔绝。
今天炎热,没有人愿意出门逛街,商业街的末尾人更是少的可怜。
如果有人路过,一定就可以闻到这从酒店中发出,让人无法容忍的隐隐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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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来酒店的那个人,收拾完现场痕迹,顺带把一包垃圾带出了门。
塑料袋里有一根已经断裂的,红绳编织的平安结,上面穿的铜钱碎成两半,另一半已经缺失,□□涸的血染成黑红色,沾满了尘埃。
红绳的颜色陈旧,是我戴了很多年的一根。
这人走了很远,在一个监控死角扔下垃圾,垃圾没有封口,放在最上面的红绳滚落。
在今天清晨时,有一只鸟儿落在已经装满的绿色垃圾桶上,眼尖地看见在阳光下有些反光的铜钱。
用嘴衔起这根红绳,扑扇着翅膀就飞走了。
沈知衡的右手伤口已经结痂,重新生长出血肉,只是偶尔握紧时,无力感还是明显。
他一宿没睡好,早已养成的生物钟在凌晨五点让他从浅眠中惊醒,太阳穴隐隐作痛。
沈知衡去训练室练习射击,左手握枪,眼也没眨,连开三枪。
成绩没有右手开枪时的优秀,但也没有差劲到不能看。
他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的右手,右手握起枪的那一刻,沈知衡就知道结果了。
年少时,他有天纵之姿,警校里射击课的王牌选手。
第一次见他开枪,教官讶异之际,对沈知衡说,他是一个天生适合握枪的警察。
沈知衡受伤的右手握起枪,颤抖不停,无法使力,也瞄准不了方向。
扣动扳机,后坐力震得他右手发麻。
还没愈合的刀伤裂开,血肉撕裂,鲜血在那一瞬间涌出,染红了纱布。
全程沈知衡面无表情,连射击结果都没抬头看上一眼,他心知肚明。
沈知衡放下手中用于练习的枪,看着自己染血的右手,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只是心中叹息,没有任何可惜的情绪存在。
这只手今后是握不了枪了,伤口愈合后,还会留下一个贯穿手掌的伤疤。
而这道伤疤,哥哥不知道,是我生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来自他唯一妹妹,给他留下最后的痛痕,将会贯穿他此后一生。
日夜都能感触到的痕迹。
10.
我死后的第六天。
有行人路过酒店,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微妙臭味。
嫌恶地皱起眉头,看到酒店门前不知何时,已被周围住户图方便,随手扔成一大堆的垃圾。
无数只苍蝇趴在上面,垃圾堆周围更是盘旋飞舞着很多只被臭味吸引来的蝇虫,嗡嗡叫个不停。
没有吃完的外卖洒落一地,汤水汇聚成片,有白色的蛆虫在垃圾堆里穿梭而过。
这人眉头皱得死紧,嘟囔着声音骂了几句没素质的居民,低下头看手机导航,才发现,原来走错了地方。
又调头回去重新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今天也没人发现我的尸体,但我已经有些厌烦了。
年少时,曾和哥哥开玩笑。
如果我在某一天走丢了,他会不会找到我?
少年答得很认真,一字一顿,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把我弄丢了,那么他找遍天涯海角也会把我找回来。
我故作苦恼地皱眉:“这个世界这么大,哥哥怕是走上一辈子也找不到我,那时,我肯定已经成为别人家的妹妹了。”
5. 共情
后来我奇思妙想,和他约定了“线索”。
在我走丢后,我一定会留下很多线索,让他能够找来。
我和哥哥都是很聪明早慧的孩子,于是因地制宜,玩起了捉迷藏游戏。
限定范围,留下线索,哥哥并不需要亲自去找我,因为我们玩的是类似推理游戏的“另类”捉迷藏。
他会根据我留在现场的痕迹和线索,推理出我的藏身之地。
寻找机会只有三次,若是三次还没找到我,那就宣布此次游戏的胜利者是我。
只是很可惜,哥哥每次都能根据现场痕迹,非常准确地在第一次就找到我。
我问他为什么,自来稳重的哥哥头一次开了玩笑:“因为呢,我和宛宛是亲兄妹,你的想法,我全部都能知道。”
沈知衡是世界上最熟悉我的人,他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幼时我们玩捉迷藏,他去找我的藏身处。
而这一次,我在和他玩一个跨时很长的捉迷藏游戏,一局定胜负。
他去找到我的尸体,然后破解我留给他一个人的谜底。
这是我和他玩的人生中最后一场捉迷藏了。
只是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我的死亡,找到我的尸体,然后,开始我为你留下的游戏。
快递邮寄来了沈知衡被修好的手机。
那时他正在外面,和同事们重新排查与三位受害者相识之人录写的口供。
对受害者的各种详细情况一询问,包括社交范围、兴趣爱好、是否与人结怨等一系列繁琐的问题。
没有人感到厌烦,因为案情实在是太重大,案件这么久都没有一点头绪,对下一个受害者何时产生,又如何防患未然,大家一无所知。
这场凶案就如悬在警方头顶,一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铡刀,铡刀落下,又不知会毁了多少个家庭,多少人正当美好的人生。
同事帮沈知衡把快递签收,顺手放到了对方办公桌上,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这件事。
我死前的视频片段流传到了外网。
我在海外医学界是一个影响比较大的存在,凶手将这则视频发布到海外。
国内风平浪静,对此一无所知,这条视频却在我留学的国家引起轩然大波。
恩师也看到了,年过半百的老教授手颤抖不停,看着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是如何在罪犯的手上被虐杀,一点点垂死挣扎。
看我到死都没有求饶一句,满屏的血色中,老教授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身处地狱了?
临走之前,恩师问我,是否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了?
我在这个国家所作出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
如果我继续深造下去,前途一定会很光明。
且恩师在疑惑,据他本人了解,我在国内举目无亲,养父母也已因病去世,师友都在国外,国内又有什么值得我真正挂念的东西?
我记得那一日的阳光很温和,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温声对恩施说出决意要离开的原因。
我的生身父母葬在国内,那里是我的故乡。
华人是一个骨子里很重视家国情怀的存在,祭祖崇孝。我已经七年没回家为他们扫墓了,在他们生前未能尽孝,每年的清明节与祭日总要回去看看。
况且国内我所修习的法医学是一个重大空缺,我想把自己的一身才学用到国家需要的地方。
最后,我笑着向老教授举起自己的右手,向他露出手腕上的那根手编平安结,一片铜钱在阳光下反射出光来。
我说:“老师,其实说了这么多,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根红绳手链,它叫作平安结,寓意祈得平安,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年少时亲自为我编的。”
“我因为一些原因和他闹了矛盾,这一次,我想回国见他一面,重归于好……”
老教授看着我,也不由自主露出微笑:“那个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见我意已决,没有再劝,选择尊重我的意愿。
后来恩师得知,我要见的人是哥哥,临走前祝福我一切顺利。
却没想到,那一别,已是生离死别。
再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得意门生,成了视频片段中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实在是世事无常。
他向国内外交部询问我的事情,并将视频发送,三个小时后,一条跨洋的消息回复,表明会调查此事。
老教授坐回办公桌,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有些后悔,当初回国,应该拦下我的。
又或是,好好说一句道别。
11.
我的尸体在时间的流逝中,微生物的分解作用下,一日比一日丑陋,终于变得面目全非,任何人都无法认出的模样。
终于在我死去的第七日,杂物间的尸体被人发现。
我的尸体被担架抬出逼仄压抑的狭窄空间,有些灼热的阳光晒到早已冰冷的尸体上。
也是在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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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沈知衡发现了我的死亡。
他来见我了。
和往常一样的神情,似乎就算是我的死,也无法使自来冷心冷情的他动容半分。
可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哪怕已经多年未见,我依旧像他了解我一样了解他。
我知道沈知衡是在难过。
他的难过没有声音,没有泪水,永远隐忍克制。
无论是父亲殉职,母亲车祸离世,亦或是他亲自将我送走的那一天。
沈知衡一直都是如此平静。
他难过得想要崩溃,心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反馈到生理上的反应,胃部一阵阵恶心感上涌,翻江倒海。
似乎只能借此来抒解内心的痛苦。
沈知衡永远都不能崩溃,他身上担了太多的责任与重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在从前,他是家中长子,他是我的哥哥,而现在,他是一名人民警察。
是刑侦二队所有队员眼中沉稳可靠的队长。
职责与骄傲不允许他懦弱地哭泣,况且隐忍了多年,沈知衡早就忘记该如何哭了。
哭不出来时,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难过呢?
生活仍在继续,而他不可以沉湎于痛苦,止步不前,于是,在那么多次难过到哭不出来时,只是崩溃无声。
连给自己喘息片刻的时间都不允许,因为他有太多顾虑。
父亲殉职,母亲要怎么办,而母亲去世年幼的我又该如何?
他永远是一副隐忍的保护者姿态,却从未有一刻想到过自己。
我知道沈知衡没有诉说的痛苦。
这个年少老成的哥哥其实生就一个极其敏感的性格。
他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与痛苦大都能够共情,更何况突然降于己身的苦难。
他理解母亲的痛苦,明白我的难过,极度共情我死时所有的煎熬与发不出的哭泣。
可他在面对自己的悲伤时,始终手足无措。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向除亲人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亲口说出那一句:“我很难过。”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独自一人承担。
我生前,其实应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这天是我的头七,按照故乡老人们的说法,头七的日子,是死去亡魂回家的日子。
可是九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家了。
但哥哥说,他来带妹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