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帕拉黛丝的花束》 第1章 Chapter 1 风雪与柴屋 塔西娅是在一阵细簌的柴火燃烧声与食物的芳香中醒来的。 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从长眠的混沌中醒来呢？塔西娅这样想，她睁眼看着天花板上悬挂的昏黄的挂灯，温暖，并不刺眼，是属于家的温度，而非机械修复室中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惨白的，刚硬的，撞进她的眼睛，她的心跳。 自从加入帝国沃顿军团之后，她似乎从未陷入过如此昏黑的沉睡。窗外飘着雪，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雪夜。这样的白噪音，塔西娅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宁静了。 “你醒了？”随着推门声响起的，还有一句询问，带着沙哑与沧桑的嗓音。塔西娅抬头，是一位中年男人，留着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偶尔夹杂着几根岁月带来的霜色。他穿着一身简朴的棉服，洗的已有些微微发白了。但他仍站的十分挺拔，一如这片窗外雪野中挺拔的青松。塔西娅的目光不经意像男人的脸上扫去，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眉骨向太阳穴延申去。 塔西娅倒不觉得这是如此丑陋，反倒是一种某种荣誉的印记，一枚勋章，嘉奖着这棵松忍耐过一年又一年的冬天。 塔西娅向男人点了点头。 “您也是位军人吧？”塔西娅向男人问道，“感谢这段时间您的照顾，我昏迷几天了？这里又是哪里？” 中年男人笑了笑，握拳至胸前后站直向塔西娅致去一个军礼。 “是的，我叫西塞姆.克顿齐，也曾经隶属于沃顿军团，是耶格尔上将直属部队的一名小队长。”提起耶格尔上将这个名字时，西塞姆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起来，似乎回忆起了那段张扬的岁月，脸上渲染了一抹属于少年的红润。 “这里是帕拉黛丝森林边境的帕拉镇，是我的女儿与养子5天前在帕拉黛丝森林的镜湖边发现你的。他们将你带回来时，我见你穿着耶格尔上将亲卫部队的制服，满身血污的.....”西塞姆说着，发觉塔西娅目光寸步不移的直直凝视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措辞好像有些不妥，脸上急得发红，忙摆了摆手。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一大老爷们，性子太糙，擦洗什么的都是我女儿来的，可别叫你误会了！”说着，西塞姆起身走向一边的衣柜，取出一沓叠地整整齐齐的衣物。 塔西娅接了过来，是自己的制服，已经清洗了干净，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传来。破损的地方也已经被修复补齐了，她感受了一下，似乎留有修护魔法的痕迹。 “没事的，西塞姆叔叔，还要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塔西娅轻轻摇了摇头，“跟着军团上阵打打杀杀的，哪里还在意这些。” 听完塔西娅的话，西塞姆看向她，眼中生出一份敬佩，但更多带着一丝不解，“小姑娘不容易啊，怎么选了这条路？” 塔西娅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而后答道：“为了西撒神的荣耀。” 西塞姆见状，有些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实在不好意思，太久没遇见军团的人，有些激动。” “我这嘴啊，话多，要是问得逾矩了，给小姑娘你赔个不是哈！” “但.....我还想知道，”西塞姆顿了顿，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那场帕拉黛丝战役...” “耶格尔上将.....他还好吗？” 塔西娅望向西塞姆，这位看上去年近四旬的硬汉，再一次提起这个名字时，眼眶有些隐隐泛红。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那个背后是漫天火光的，月明星稀的夜晚，牢牢地抓住他的那双推开她的手，告诉他，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一直被他藏在身后。她在他的身旁，是他的同行者，过去是，现在是，往后也将一直是。 她的耳边忽然炸裂起那时的剧烈轰鸣，血肉与组织的挤压声，机械与冰锥的摩擦声，满目所见的如同烟花，似乎都在庆贺他与他这场分别走向新生的，盛大的离别。 “他很好。”塔西娅认真地望向西塞姆，“感谢你对上将先生的关心，我会向他传达的。” 耶格尔，你看，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西塞姆闻言，擦了擦眼角，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我们都不相信教廷对耶格尔先生的裁决，哪怕是外界的舆论沸腾到这种地步，可他对我们...” “我们这些战士，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知道他还好，之于我们来说，就已足够了。”西塞姆大笑起来，“对了，还不知道小姑娘你的名字呢！” “塔西娅.索伦贝格，您称呼我为塔西娅就好。” “好的，塔西娅小姑娘，这段日子你就在我们帕尔镇好好修养几日吧，”西塞姆朝门外大喊了一声，“温蒂妮，快来！客人醒了！” 木门嘎吱一声，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小缝，塔西娅透过门缝看去，便看见一双圆溜溜的蓝色眼睛，和一头金色的柔软的长发。 塔西娅勾起嘴角，轻唤了一声，“温蒂妮？” 门外的女孩这才推开门走了过来。西塞姆一把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揶揄到：“你这丫头，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平日里不是一向嚷嚷着说什么等漂亮姐姐醒过来一定要冲上去给她一个熊抱，怎么真到这时候，还躲在门外不敢进来，一句话都不说了？” 金发女孩静静地看着中年男人夸张地模仿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在塔西娅以为会无事发生的时候，她忽然狠狠一把踩在西塞姆脚上，痛得他直跳起来。 此刻坐在床上的塔西娅：嘶....! 温蒂妮瞪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爸！你不要学我说话！” “再说，我哪有这么夸张！你再在我女神面前败坏我的形象，我就.....” “你就把我种的那些花花草草全部扔到镜湖里去喂鱼！”西塞姆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的小祖宗，真是怕了你了....” “当初给你取温蒂妮这名字，本指望把你养成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你看看你现在.....唉！”西塞姆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我....我对不起你的母亲，我以后怎么去见她啊！”说着，他捂上自己的脸，连声音好像都哽咽起来。 见父亲提到自己的母亲，温蒂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西塞姆的衣角，“好啦，不好意思嘛爸比，我错啦，我以后一定！一定温柔一点！” 西塞姆仍然捂着脸，肩膀微微地抽动着。温蒂妮又戳了一下他的腰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真生气啦？” “爸？” “爸爸？” “爸比？我亲爱的好爹地？” 只是眼见西塞姆手臂抽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就在温蒂妮以为父亲快要哭出来时，他突然挪开自己的手，露出一张不带有一丝悲伤的大脸。 温蒂妮：..... “哈哈哈哈哈！又被我骗到了吧！”西塞姆扬声大笑，双手环抱着看向温蒂妮，努了努嘴。 “今天亲爱的爸比再给你上一课，不要轻信一个男人的示弱——啊啊啊！” 温蒂妮又是一脚跺了上去。 咔! 床上的塔西娅：.....？！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那今天亲爱的女儿再教你一课。”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记仇的程度。” 温蒂妮微笑。 西塞姆一味流泪。 “噗——”塔西娅没忍住笑了出来。正在打闹较劲的父女俩一齐看向了她，有些羞赧。塔西娅忙摆摆手，解释道，“不好意思，没忍住...” “只是，”她抬头看向窗外，风雪仍未停歇，“只是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温馨的场面了。” “你们父女感情真好。” 塔西娅看向了温蒂妮，见金发的女孩被她的视线沐浴着脸愈发红了起来，塔西娅便决定不再逗弄她。 “温蒂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塔西娅真诚地询问。 “啊啊啊！什么我没听清！爸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幻听了！”温蒂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还与西塞姆争锋相对，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下被扑灭了。 “你没有听错哦，”塔西娅笑着看向温蒂妮，张开了自己的手臂。 “温蒂妮，我想抱抱你。” 温蒂妮基本上是飘着过去的，一旁西塞姆看着自己女儿飘飘然的模样，揶揄着说，“这小丫头，美梦成真喽！” 塔西娅轻轻圈住了怀里的女孩，带有一股太阳的味道。她感觉胸腔暖暖的，柔软了一片。 “谢谢你，温蒂妮，你救了我。” 她又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金色长发，与她想象中的一样柔软，好像亲手触摸了阳光的温度。 “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塔西娅觉得自己有时总是过于幸运，绝处逢生之处总有贵人相逢。她时常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运气，这样的人生，冥冥之中，她想，这样的温暖她会拥有多久？ 她配拥有多久？ 她总觉着有一天现实会给她当头一棒，将她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收回。就像她曾经拥有过耶格尔，但他却在那天笑着推开她，对她说： “去吧，塔西娅，去吧，不要回头。” “越远越好....” “你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可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塔西娅却听到西撒神在耳边的低语。那是圣教自古流传下来所说的，“真实低语”。她听到空灵的女声自混沌的虚空之处遥远地传来，她听见祂喃喃道： “继承耶格尔的使命....继承他....” “成为他！” 塔西娅想着有些入了神。忽然间，耳边一句来自少女的叹息将她拉了回来。 “塔西娅，真的很温柔呢。” 塔西娅这才回过神来，她皱了皱眉，眼前终于回复一片清明。 好险，她想，差点就要迷失在梦里。她低头看向温蒂妮，跃入眼睑是明晃晃的金色。她勾起嘴角，扬起了小小的弧度，随后又轻拍了一下她的背。 “温蒂妮，你也是。” 第2章 Chapter2 心愿与面包 温蒂妮第一眼见到塔西娅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便是遥远的，蓝蓝的天空，和远处青色的炊烟，交融出一抹灰紫色的云朵。 满身伤口破烂不堪，她静静地靠在镜湖旁虬枝盘布的古松上，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她破败的黑色制服的衣角。镜湖的湖面闪着细碎的光，好像抖落自眼前这个女孩的发间。 如果有受难的女神从天而降，坠落凡间，应当就是这副模样吧，温蒂妮想。 我要救她。 我一定要救她。 温蒂妮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妈妈留下的“启示录”——好吧，其实是她母亲的记事本。那个酒红色的，总是带有面包香气的记事本里曾写到：如果未来有机会再见到那个女孩，一定要记得告诉她，阳光与温暖本就是她原来的模样。 她不知道妈妈所说的那个女孩是谁。但她的母亲曾是镇上最富盛名的占卜师，她知道妈妈留下的话一定没有错。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就常常对她说： “温蒂妮，我希望西撒大陆上所有孩子的出生，都是伴随着爱与祝愿的。” “如果遇见遭受苦难的人生，请尽可能地帮助他们。” “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情哦！” “虽然常言说到，心怀感恩，念助人之乐，但请记住——” “温蒂妮，更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她的妈妈就会轻轻地抱住她，小声地在耳边哼唱带有森林气息的小调，在她睡意渐渐涌上来，脑子里全部充斥满白色的柔软泡泡时，母亲会低下头，在她的眼睛上落下点点的，玫瑰味的吻，然后低声喃喃道； “温蒂妮，妈妈永远爱你。” 所以当温蒂妮今天被塔西娅拥到怀中时，她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不是回忆起来自母亲的温度，而是起源每一位女性灵魂底色的柔软。 “对了！凯尼尔那小崽子又跑哪儿去了！”西塞姆忽然想起来还有个人不见了踪影，拍了拍脑袋。他看向窗外，“外面雪这么大，天都黑了，跑哪撒野去了！” “一把老骨头了，被魔物叼走可别指望老大爷我又去救他！” “喂！小爷我今天可没干出那种丢人的事！上次那是个意外！”门口突然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温蒂妮从塔西娅的怀里跳了起来，又拉住她的手，兴奋地对塔西娅说：“塔西娅姐姐！是凯尼尔哥哥回来了！” “我一个人力气不够，缺少人手，那天是我叫凯尼尔一起帮忙将你带回来的！” “偷偷告诉你，”温蒂妮忽然凑近了塔西娅地耳边，悄声道，“本来我找凯尼尔帮忙，喊他一起救人的时候，他还说作为交换要我替他做一周的家务！” “结果他那天一到湖边看到你，人都傻了！哈哈哈！” “然后一句话没说，直接就上前去给我搭把手了，全程一声不吭。” “后来再也没提过要我替他做家务的事情！” 告密完，温蒂妮冲出房门，塔西娅便只能听到屋外的交谈声。她先是听到屋外传来女孩惊喜的呼喊，“哇！凯尼尔！你今天竟然采到牛奶浆果和月星果！” “等下，还有图录鸭和草湖鱼！你小子，今天打猎收获这么丰富！” “啊啊啊！下次我一定要超过你！” 而后又是那位青年的声音，“哈哈！那我等你下次的好消息!” “老头呢？怎么没见老头出来！让他见识一下我高超的打猎技巧！” “叫他上次嘲笑我魔法控制不好，战斗技能不熟，说我就这水平怎么加入沃顿军团。我都说了，上次真的是意外！” 两人的声音渐渐近了。西塞姆听到少男少女的对话，向塔西娅笑了笑，“凯尼尔也是个好孩子，他是四年前我去帕拉黛丝森林打猎时遇见的。” “我把他带回家，他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凯尼尔，但也不记得姓氏，我就暂时收养了他。那几年因为温蒂妮的母亲去世了，她一直情绪很低落，正好和温蒂妮做个伴。” “这俩孩子，向来和我没大没小。”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吵吵闹闹的，屋里总有些人气。” “要是以后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这犟老头子估摸着到时肯定还会不习惯呢！” 塔西娅点点头，“他们关系真好。” 塔西娅又听见温蒂妮神秘兮兮地向凯尼尔说道，“凯尼尔！你猜猜看，我有个什么惊喜给你！” “惊喜？你还能有什么惊喜？”男孩传来一阵嘲讽的轻哼，“上次说给我个惊喜，是往我的牙膏里加了莹虫草精华，害我晚上出门的时候被别人当成魔鬼，被追着围了半个帕拉镇跑。” “上上次说的惊喜，是我以为你良心发现给我留了一份最大的面包，结果里面加满了跳跳籽.....” “还有上上上次....” “好啦！凯尼尔！”温蒂妮羞愤地打住了凯尼尔数落她的罪状，“对不起嘛！” “但这次真的是惊喜！是喜！” “不是惊！” 话音刚落，屋门便被一把推开，塔西娅和眼前的男孩四目相对。 在她的视线与男孩交汇之间，她便看到他目光中一丝打量的深意，但也只是一霎那间的，也并无恶意。随后，男孩只是飞速地将视线挪开，看向了一旁的西塞姆。 “爸！你看我今天带回来的东西没有！” “早就说过别小瞧我....” “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脑子整个丢了！” 似乎是个没有心眼的男孩。塔西娅在心里默默给凯尼尔打下了一个标签。 “是是是，看出来了！凯尼尔你真的是个天才！”西塞姆发出略微敷衍的声音。 一旁的温蒂妮却不吃这套，她戳了戳凯尼尔的腰间，凯尼尔瞬间打了个激灵。 “你别故意引开话题！塔西娅姐姐醒啦！快来和她打个招呼！” “你该不会害羞了吧！” “可惜，你错过了和我女神拥抱的机会，你小子就羡慕我吧，哈哈！” “而且，”温蒂妮转头向凯尼尔投去一个揶揄地眼神，“你故意又说了一遍自己今天出去捕猎的收获，不会是在——”温蒂妮故意拖长了声音。在拖长的语调里，塔西娅看见凯尼尔的脸又渐渐的红了起来。 “炫耀吧！” “被我发现了哦，凯尼尔——” 凯尼尔狠狠瞪了一眼温蒂妮，但却没有否认。温蒂妮在一旁拍手笑了起来。 塔西娅向凯尼尔点了点头，“你好，凯尼尔。” “温蒂妮都和我说过了，谢谢你救了我。” “还没有向你正式介绍过自己，我叫塔西娅.索伦贝尔，也曾隶属于帝国沃顿军团，你可以直接叫我塔西娅。” “你...你好，我...我...” “我叫凯...凯尼尔.克顿齐！”听到眼前的少女叫住了自己的名字，凯尼尔浑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他感觉有一种被毛巾怪魔物紧紧缠住，纠缠不得的局促与拧巴，一向觉得自己落落大方的他，连声音都结巴起来—— 毛巾怪是他最讨厌的魔物之一。虽然他平等地讨厌每一种魔物。 “救人是一种美德！我这是在行善积德！有助于我早日加入帝**团！”凯尼尔急匆匆地为自己辩解，生怕其他几人误会。塔西娅，温蒂妮和西塞姆听完，一道哈哈大笑起来。 “正好！凯尼尔既然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来，那为了庆祝塔西娅姐姐顺利醒来，我宣布，今天就正式召开克顿齐家的家庭晚宴！”温蒂妮拍了拍手，兴冲冲地向塔西娅说道，“塔西娅姐姐，我爸爸的手艺可好了！以前他的老战友每次来看他，都嚷嚷着叫他下厨，重现当年他”军中厨神’的风姿。” “我妈妈当年能看上他，我猜十有**是因为他的厨艺好吧——” “唉呀！”西塞姆轻敲了一下温蒂妮的头顶，温蒂妮抬头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老爸你不要总敲我脑袋！要变笨了！” “小丫头，又让你全给懂完了！你老爸的魅力大着呢！”西塞姆笑了笑，便看向塔西娅，“塔西娅，你这段时间就先好好在帕拉镇休养一下。” “我知你应当还有许多事情与使命，等着自己去亲手了结。但...” “但也请先调养生息，攒足精力，再重新地出发吧！” “好的，西塞姆叔叔。” “谢谢你。”这声道谢，塔西娅说得异常郑重。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接，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种来自久经沙场间磨砺出来的坚毅与默契。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温蒂妮看向身边的凯尼尔，发出疑惑。 “小朋友，听不懂就对了！” “大人之间的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凯尼尔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点头，然后趁机也轻拍了一下温蒂妮的发顶。 “啊啊啊啊啊！凯尼尔！你也不要总摸我的头！说了要长不高了啊！” “还有，凯尼尔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不要总装成大人啊！” 温蒂妮又要炸毛了。 不过不管了，温蒂妮想，她要用凯尼尔今天带回来的新鲜浆果，做出像银河，又或者是那天在镜湖看到的湖面般，落满星星的，绸缎似的果酱。然后用发酵到恰到好处的，湿润且柔软的面团，烘焙出一片温暖而轻盈的梦。 把甜甜的果酱，藏到满是回忆和未来的梦里，再一口吃进肚子，她许下了许多的愿望，在她身体的每一寸，只有自己知道。 但可以悄悄告诉你们的是，她的每一个心愿，都与爱有关，那是她的生命，得以鲜活蓬勃的力量。 是妈妈教给她的终极秘密配方。 第3章 Chapter 3 高塔与远方 第二天醒来时，窗外是个大晴天。塔西娅看见屋檐垂落的冰锥反射出细密的阳光，心想，风雪终于过去了。 她出了房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听见塔西娅出门的脚步声，客厅里正在摆弄花花草草的西塞姆抬起头，向她打了声招呼，“醒了，早上好呀，塔西娅小姑娘！昨晚睡得还好吗？” “早上好，西塞姆叔叔，”塔西娅上前去，在桌边坐下，“谢谢您的关心，昨晚是我这些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 她看着桌上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觉着有些可爱，便轻轻地戳了一下。当柔软的指尖触碰上娇嫩的花瓣时，她感受到一阵来自生命的颤动。自花束的叶茎处抖落处莹白的光点，追随着塔西娅离去的手，又缠绕在她腕间。 塔西娅感到奇妙极了，她抬头望向一旁的西塞姆，“西塞姆叔叔，这是什么花？”她伸出手，探向不远处透过窗边照进桌前的阳光。手间的光点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兴奋地跳动起来，塔西娅觉得有些痒痒的，“这些小朋友们晒了晒太阳，感觉它们很开心呢。” “这是暖萤纳，是我太太以前最喜欢的花。”西塞姆笑了笑，点了点暖萤纳的花瓣，霎那间便自花蕊间抖落出一片星河，“很神奇吧，这种小花最喜欢有温度的东西。它感受到了你指尖的温度，便会回赠给你满手的萤火。” 看着暖萤纳泄出的一桌星光，西塞姆想起了他刚与自己的妻子相遇的场景。 帕拉黛丝森林深处有一座高塔，那是传闻中占卜师接收森林祝愿与灵感的地方。 彼时他刚受沃顿军团的指派，前往帕拉黛丝森林，去收集有关圣光巨狮的线索与毛发。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片神秘的森林，追随巨狮留下的光与脚步，他误入了这座高塔下的花园。 暖萤纳开满遍地的草坪，这是与圣狮共生的花。 一阵沾染了夕阳颜色的暖风吹过他的面颊，他顺着风中微光的指引，看向了高塔上的露台。 露台上身着黑色占卜师礼服的女人，拥有一头金黄色波浪般的长发，玫瑰色的夕阳落在她的发丝，她的锁骨，她的裙尾，她的腕间，整个人好似被一层微粉的薄质光纱所笼罩其间。 那头他一路追寻的，凶猛的狮子，此刻却如此乖顺地匍匐在她的脚下。那个女人轻柔地抚摸着金色巨狮的鬓毛，有一阵温暖却带着来自森林的源源不断的活力的声音，随着拂过暖萤纳的风向远方森林的更深处传去，也撞进了他的耳膜。 “你，是为森林所哺育的儿女。” 只那一眼，那一声，他知道，他遇见了森林中的女神。 这是西塞姆与希斯媞尼的初见。 只是这样浪漫且美好的场景，结局却过于仓促与狼狈。因为他误闯了高塔这片禁区，把占卜师希斯媞尼吓了一大跳，最后西塞姆被她指挥着圣光巨狮匆忙失措地驱赶出去了。所幸后面的故事于他们来说，已足够甜蜜。 西塞姆看着暖萤纳，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塔西娅见西塞姆半天不说话，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西塞姆叔叔，你还好吗？” 西塞姆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有些走神了。” 于是塔西娅接着问道，“我以前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暖萤纳这种植物。它不会生长在其他地方吗？“ 提起这个，西塞姆露出骄傲的神色。 “当然，暖萤纳可是帕拉黛丝森林独有的植物。” “而我们帕拉镇这里最不缺的，”西塞姆顿了一下，“就是这种自然资源了！” “帕拉黛丝森林的秘密是无穷的，可能穷尽一个人的一生也无法触碰到她最深处的那颗心脏。” “说起来，”西塞姆拍了下手，“过段时间就是帕拉镇的森灵节了，正好让温蒂妮和凯尼尔带你去镇上转转，最近外面的活动应该还挺丰富的！” 听到这里，塔西娅终于觉着哪里不对劲了，没听见温蒂妮吵吵闹闹的声音，她有些不习惯。“对了，说起来，怎么没看见温蒂妮和凯尼尔？” “他们俩啊，”西塞姆拍了拍脑袋，“温蒂妮应该在隔壁库房的小楼里倒腾她说的那堆千金不换的宝贝，凯尼尔应该也在那里，被她妹妹拉去做壮丁了吧....” 塔西娅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告知，西塞姆叔叔，那我去看看他们。” 塔西娅正准备起身，西塞姆忙叫住了她，塞给她了一包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今早刚刚新鲜出炉的三明治，金黄的煎蛋，昨晚熬好的甜甜的果酱，烟熏火腿加上草湖鱼肉松，香气直往自己的鼻子里横冲直撞。只是长久的军旅生活早已让她忘记享用一顿安稳而平常的早餐是怎样的感觉。 她已经脱离这样的生活太久。 塔西娅把包裹递了回去。 “谢谢西塞姆叔叔，但我其实已经很久没吃过早餐了，这个点进食让我有些不....” “咕~~~” 只是话还没等她脱出口，身体先她一步提出了抗议。沉默在整个客厅间蔓延开。 西塞姆听见这一声，没忍住地哈哈大笑，他又把包裹塞回塔西娅怀里。他摸了摸塔西娅的头，像对待温蒂妮那样。 “还是个孩子呢，塔西娅。” “我也曾是个军人，知道你们曾经历过的那些艰苦。但现在既然有了难得的休息时间，就好好享受一下现在的生活吧！” “再说，”西塞姆认真地看向塔西娅，“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们吗？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可以继续去完成那些未尽的使命，那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塔西娅看着西塞姆的眼睛，半晌，她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小包，向西塞姆鞠了深深一个躬。 “谢谢您，西塞姆叔叔。” “真的....” “真的，感谢您。” “害，这孩子！”西塞姆不甚在意地扬了扬手，“别老说这些谢不谢的！” “小小年纪，怎么搞得这么老气横秋的！” “快去找温蒂妮和凯尼尔玩去吧！” 等塔西娅走进库房时，她就看见温蒂妮正在一堆机械元件间来去穿梭，凯尼尔正拿起一个像是刚刚装配好的魔法改造装置，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正准备研究怎么使用。她悄悄地走到凯尼尔身后，突然开口，“凯尼尔，你这是在研究什么？” 凯尼尔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起手中的装置就扔了过去，但在发现来人是塔西娅之后，便马上收住了手上的动作。只是这机械的装备惯性太大，还是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凯尼尔脸色骤变，心中警报飞快嗡鸣响起。 塔西娅稳稳地接住了向她飞来的装置。 众人长舒一口气。 温蒂妮赶忙冲到了塔西娅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塔西娅没受到任何伤害的波及后，她气冲冲地看向凯尼尔。 “凯尼尔！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塔西娅姐姐身体刚恢复好，马上又遭你这一出突然袭击!” “还好姐姐她身手灵活，才躲过这飞来横祸。要是又给砸晕了，怎么给爸爸交代啊！” “而且到时候，爸爸肯定就要收回我的自主研发权了！” “凯尼尔，快给塔西娅姐姐和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塔西娅！”凯尼尔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塔西娅道了个歉。塔西娅摆了摆手，“没关系的，也怪我，突然从你身后出现，把你吓了一跳。” 凯尼尔闻言，向温蒂妮做了个鬼脸，“温蒂妮，你学学人家塔西娅，多善解人意，根本就不计较这些，倒是你....” “怎么又让我给你道歉了！唉——” “这小丫头，没事就可劲着我薅....啥时候才能夸夸我这西撒大陆第一好哥哥啊！有生之年我还能听到你真心实意的赞美吗！” “温蒂妮，你快点长大吧！” 塔西娅一边听着眼前兄妹俩拌嘴，一边仔细端详起手中刚刚凯尼尔抛来的魔法改造装置。这是一个兼具改变魔法释放能量威力以及呈现形态两种功能的改造器。她原先也以为这个设备的重量会很重，因为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同类型装备就属于是中型魔法输出装备，连军团内部使用的改进版也只能大概减轻15%的质量，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这东西撞倒在地的准备了。 但很意外，当这个装置落入怀中时，她竟然没有感觉到很明显的重量，相比军团内的专供版，甚至这个基础上还要再减轻35%。 她抬头看向了温蒂妮，“温蒂妮，这个魔法装置是你设计的吗？” 温蒂妮停下了与凯尼尔的打闹。她看向塔西娅手中的设备，自豪地说道，“当然啦！这可是我省吃俭用攒钱购入了市面上好几款这种类型的魔法改造装置，拆解分析，然后改进它们内部的魔法传导回路之后得出的改良款！” “这个机械的机身材料，说起来还要感谢凯尼尔呢！是他去帕拉黛丝森林里单挑剑刺鼹的时候，从他们背上薅来的。” 塔西娅闻言，心中暗暗赞叹。剑刺鼹身形矮小，背后布满坚硬的类金属材质，却又不影响它们的移动速度，说明质量应当很轻；作为洞窟居住的动物，能够收缩自如的穿行在山野之间，毛刺除此之外必定也具有一定的可塑性，简直就是绝妙的生物材料。 “温蒂妮，你真的很聪明！”塔西娅向温蒂妮投去赞许的神色，温蒂妮有些害羞的低下头，“说起来，温蒂妮，在圣廷神殿的赋能仪式上，你被传达到的使命，是机械师吗？” 但塔西娅转念一想，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我记得你本身应当是属于修护魔法类型的魔法回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温蒂妮点了点头，“对的塔西娅姐姐，我在魔法回路的方向上一直进修的是修护魔法，就连神殿传达给我的，也是指示我，让我去成为一名医生。“ 说到这，温蒂妮情绪有些低落，“可我不想成为医生....”她咬紧了自己的唇瓣，塔西娅感觉眼前女孩一头蓬松的金发好像都有些耷拉了下来。只是没一会儿，女孩又用激动而昂扬的，仿佛倒映了整片天空的蓝色眼睛，看向了她。 “我想当机械师！”温蒂妮说道，“我想研究魔法改造装置，用这些装置创造出更多有趣的魔法！” “或者让那些天生缺少魔法回路的人，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亲眼看到自己的掌间有花朵绽放!” “所以我只能在库房里暗戳戳搞点这些小发明，说不定...” “说不定看到我的设计图和成品，西撒高等研究院的教授会愿意收我为学生呢！” “温蒂妮，哥哥给你支一招,”一旁的凯尼尔在旁边突然插了个嘴，“等我进到沃顿军团的那一天，我就带着你发明的魔法放大装置，在第一次任务里大放异彩惊艳所有人。” “等所有人问我怎么做到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是我妹妹发明的魔法回路装置！” “然后你就可以直接名扬西撒大陆，入职高研院，跳过研究生，特聘高级研究员！” “怎么样，哥哥给你安排的路线好吧，还不快谢谢你哥....唉呀！” “温蒂妮！你怎么又打我！” 凯尼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了指，向温蒂妮哭诉，“你怎么下手那么狠！你哥一张帅脸要是被你给打残了，可怎么给你找嫂子呀！” 温蒂妮双臂环胸，向凯尼尔吐了个舌头，“略略略！谁让你瞎说啦！” “我这可是帮你！帮你把脑子里进的水给锤出来！” “至于帮我找嫂嫂，”温蒂妮沉思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正好，你这么会说话，最好就单身一辈子吧！我可不想看见哪家可爱的女孩子被你祸害啦！” 好冰冷的话语，好恶毒的诅咒！凯尼尔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心脏。 第4章 Chapter 4 目送与回望 温蒂妮又向塔西娅介绍了一些其他自己组装的小玩意，随后大方地表示以后仓库里的东西都可以任她挑选，直引得凯尼尔在一旁眼红不已。 逛完了温蒂妮的秘密基地，塔西娅想起了早上西塞姆向她提起的“森灵节”，便向温蒂妮询问道：“温蒂妮，西塞姆叔叔说马上就要到帕拉镇的‘森灵节’了？” 提起过节，温蒂妮可来了劲。 “森灵节是帕拉镇最盛大的节日了！”温蒂妮笑道，“因为帕拉镇依帕拉黛丝森林所建，先辈以帕拉黛丝森林为生，为了感念森林有灵，每年冬末初春之交，我们都会向森林献上祝福，而后向森林祈愿。” “祈愿所有为森林所哺育的生灵，来年拥有一个美好的春天。” “对了，”温蒂妮向塔西娅笑了笑，“正好我们要去塞拉菲娜奶奶家的面包店帮忙！奶奶家的面包在我心里，是仅次于妈妈的，最温暖最香甜的面包了。” “每年森灵节这一天，塞拉菲娜奶奶都要在盛典上，分享她们家最盛名的，而且只有当天才可以吃到的祈愿面包。森灵节前的这段时间是塞拉菲娜奶奶最忙的时候，小时候是和妈妈一起的....” “妈妈去世后的那几年，爸爸还在交接军团的事务，那个时候我就一直住在塞拉菲娜奶奶家。” “但后来....” “我有了凯尼尔哥哥。” 温蒂妮环住了凯尼尔的臂膀,凯尼尔的脸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今年还多了塔西娅姐姐！” “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 温蒂妮牵住了塔西娅的手，向她笑道，“走吧，路上我们边走边说！” 塔西娅摸了摸温蒂妮的头，金色的海浪亲吻她的指尖。 “温蒂妮，我也很开心。” 从西塞姆家到塞拉菲娜家的距离不算太远，路上需要穿过一座石质的小桥。小桥的另一边，是一片金黄色麦田。随着冬日的寒风，未见白霜倾覆，却闻层层麦浪。 塔西娅感到有些疑惑，“现在不是冬天吗？怎么麦田却还是金黄色的。” “这就是塞拉菲娜奶奶的神奇魔法！”温蒂妮拉着塔西娅向田边跑去，“塔西娅姐姐，你凑近点看看就知道啦！” 后面的凯尼尔跟在两个女孩身后一路小跑，大声呼唤，“喂！你们俩跑慢点！小心地滑摔着了！” “哎呦喂真是，”凯尼尔小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又当哥又当妈了...” 直到塔西娅被温蒂妮带到了麦田边，她才发现原来麦子仍然是青绿色的模样，只是每一棵麦苗上都萦绕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在阳光的反射下，从远处看，便是映衬出脆密的金色。 “塞拉菲娜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魔法强大的占卜师，她通过光系魔法，可以做到维持稳定的麦田地脉的温度。” “再结合利用水系魔法，利用这些小水珠反映出每棵麦苗个体周围外界环境光的自然变化，对植株周围的温湿度做出感应，以此获得每个个体生长的最佳条件，就可以针对个体性差异做出动态的调节。” “但这几年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越来越不好了，加之早年她的魔法消耗太大，于是，嘿嘿，”温蒂妮骄傲地叉起了腰，“我就给她，小小地，简简单单地，制造了一台魔法能量场扩散装置。” “现在她再也不用花费过多的魔力，去维持光系能量场的运作啦！” 凯尼尔站在一旁，听了温蒂妮的话，轻笑一声。 “简简单单？你确定？” “是谁之前躲在小阁楼里闭关研究，不吃不喝3个月。“ “有一天怎么叫你都没个声响，吓得我和父亲差点要把楼给拆了，把你从里面抬出来。” “凯尼尔！你又揭我的短！”温蒂妮刚叉起的腰又放了下来。 离开了麦田，不远处就是帕拉镇的市集，塞拉菲娜家的面包店就在市集入口的不远处。是一栋暖黄色的小楼，橡木制成的前门挂着一串由雪松的松果挂串而成的风铃，凑近些似乎还能嗅到隐隐的薰衣草的芬芳。二层的阁楼外挂着一个榆木招牌，上面刻着： Oathwheat。 “Oathwheat...”不知为何，门口招牌上的字体总让塔西娅觉得有些许眼熟。一阵清风忽然带来了一阵独属于这家面包店独特的烘焙香气，塔西娅顿了一下。 “希斯...媞尼？” 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名字，微微让她有些晃神。只是...这个名字... 她是谁？ 塔西娅隐约感觉自己的记忆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遗忘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当塔西娅由温蒂妮和凯尼尔推门带着进入店里的时候，她看见一位年轻的妇人正踩在高凳上，帮忙打扫头顶的向日葵挂灯。 “咦，怎么是贝特妮阿姨？”温蒂妮看向正在打扫的妇人，向她打了声招呼，“贝特妮阿姨上午好呀!” “怎么没见塞拉菲娜奶奶？” 名唤贝特妮的女人弯下腰，侧过头来，看见是温蒂妮，便立马从高凳上跳了下来，笑着朝温蒂妮冲了过去。 “哟，这不是小温蒂妮吗！好久不见！”贝特妮将温蒂妮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又狠狠揉了揉她的脸，“唉呀，想死贝特妮姨姨了！快让姨姨抱抱捏捏！” 温蒂妮：唔唔...唔唔唔？唔唔！ 一通惨无人道的蹂躏后，温蒂妮在一旁直喘气，贝特妮这才注意到了凯尼尔和一旁的塔西娅。 “凯尼尔臭小子，今天怎么有空也来帮忙了！”贝特妮向凯尼尔努了努嘴。 凯尼尔倒是笑嘻嘻的，“贝特妮阿姨，不要对我总是这么冷漠吗...花季少男也是会伤心的！” “哼，”贝特妮斜着眼睛瞟了凯尼尔一眼，冷哼一声，便双臂环胸不再看他道，“我冷漠，还不是怕你哪天把....” “算了，”贝特妮叹了口气，便转头两眼亮晶晶向塔西娅看去。 “温蒂妮，有段日子不见，你们旁边的这位小美女是....?”贝特妮又笑着朝塔西娅跑去，捏了捏她的手，感慨道，“阿姨我这辈子没啥爱好，就喜欢和可爱的小女孩说话！” 只是当摸到塔西娅满是老茧的手指时，突然有些沉默。再说话时，语气便染上一丝心疼。 “天啊，西撒女神在上！这满手的茧子...” “小姑娘，你以前过的很累吧?” 见贝特妮似乎马上要哭出来，温蒂妮忙止住贝特妮下一句感叹，介绍到，“贝特妮阿姨，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塔西娅.索伦贝格。塔西娅姐姐可厉害了，她以前可是沃顿军团的战士呢！” 温蒂妮又看向塔西娅，见塔西娅一直出神地盯着贝特妮牵着的她的手，便有些担忧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塔西娅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温蒂妮，笑了笑，说：“没事的，温蒂妮。” “贝特妮阿姨的手很温暖，好久没有人这样对我了，我才有点出神的。” 温蒂妮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便向塔西娅介绍到，“塔西娅姐姐，这位是贝特妮.梅尼尔。贝特妮阿姨是为Oathwheat店里提供小麦粉加工的磨坊主，平日里也经常来给塞拉菲娜奶奶帮忙。” “说起来，”温蒂妮看向贝特妮，“刚刚就准备问了，又被贝特妮阿姨你打岔去！怎么没看见塞拉菲娜奶奶呀？” 贝特妮扶了扶额，有些面露难色，随后长叹一声，无奈道，“唉——” “塞拉菲娜这家伙，我就说肯定瞒不住啊！” “是今年祈愿面包的原材料供应出了点问题。” “本来往年粉色暖莹纳花粉和镜莲果实的供应都是足够的，但是...” “但是前段时间，好像是帕拉黛丝森林边境爆发了一场很激烈的战争，导致花粉的产出和镜莲的生长都受了点影响，材料有些供应不上了。” “塞拉菲娜正在楼上发愁呢！” 贝特妮说完，便带着塔西娅三人向小楼的二楼走去。楼上仍是古朴的红木装饰，有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墙壁上挂这些壁画，都是些森林里的景致，中间还穿插着些老照片，有贝特妮小时候的；还有些是个小男孩，拿着一把剑，笑得一脸灿烂。 只是越往长廊深入，塔西娅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安。她感到丝丝缕缕溢出的，带着生命能量的魔力，正在融入这片土地与空气之中。 贝特妮走到回廊尽头的一间房间，敲了敲门，向屋内唤道： “塞拉菲娜！温蒂妮来找你了！” 半晌，屋门才被打开。众人走进屋内，塔西娅定睛一看，眼前的床边，坐了一位面色慈祥的老人。她虽年岁尚高，气质却依然如同林中雪梅，精神矍铄。老妇人拥有一头雪白的长发，如同那片麦田的麦浪上，闪烁着的晶莹的白雪。而她的眼睛是紫色的，带着类似于庞德雷石多彩的光泽，又好似深邃的宇宙，一眼便可洞察世间的秘密。 温蒂妮有些心疼地走上前去抱住了塞拉菲娜。 “塞拉菲娜奶奶，你的头发怎么又变得更白了！”温蒂妮的声音有些颤抖地染上一丝哭腔。 见塔西娅的表情有些不解，一旁的贝特妮解释道，“占卜师魔力枯竭的先兆，便是发色变白。” “紧接着她们瀑布般的长发开始枯竭，失去光泽，最后脱落衰败，化为整片帕拉黛丝森林的养料。” 贝特妮长叹了口气，“当年，温蒂妮就是这样看着她母亲离开的。” 听到温蒂妮心疼的声音，塞拉菲娜轻抚着温蒂妮的背部，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她说： “没事的，温蒂妮，只是最近为了庆典太过忙碌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塞拉菲娜奶奶！”温蒂妮有些生气，“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我学的是修复魔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占卜师发色的衰败是不可逆的！“ 塞拉菲娜笑了笑，抚上了温蒂妮金色的，柔软的长发，一下一下的。温蒂妮顺势埋在了塞拉菲娜的膝头，一抽一抽，像只被抛弃的小兽。 “塞拉菲娜奶奶，妈妈...你们都是这样...” “全部都是这样...” “你们最后都要离我而去...甚至连最后的道别都留不下一丝的痕迹！” “可是小温蒂妮，”塞拉菲娜的手轻柔地梳在温蒂妮的发间，她感觉卧在膝间的女孩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于是她才接着开口道，“这是占卜师的使命呢...” “而我也早知，帕拉黛丝森林的占卜师，在生命的尽头，最终也会再次回到森林的怀抱。承载了来自森林的指引，获得了起源于森林的力量，这于我们来说——” “是归宿，亦是轮回。” “这一切，皆是我所自愿。” “而我现在，为数不多挂念的，便是你，和我那可怜的莱恩杜尔。” “我时常在梦里梦见我的莱恩杜尔，他迷失在黑暗的混沌里，周遭是怎样也斩不断的图雷恩棘。” “梦境一转，他又好像被囚笼于远海深渊之下班德卢恩恶魂的腹中，他看不见，他便一直呻吟着叫唤着，‘让我回家，回到帕拉黛丝森林中去’！” 自她的儿子，莱恩杜尔.利夫谢德加入沃顿军团，却在前往莱尼国的战场的途中遭遇敌军突袭失踪之后，塞拉菲娜便常常做起这样的梦。 她前往高塔，为在那场战役中消声觅迹的军团将士们降下来自森林的福祉，可身为占卜师的她，却在每次来自森林东风的送信中，无法窥见任何一场未来。 自那以后，她目送了无数孩子的远去。她取来每一位临行新兵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将它投入陶瓷罐的暗层中——那是将高塔旁橡木的灰烬，烧入镜湖旁雪松脚下的泥土，制成的陶瓷的坛子。 她将来年需要种下的小麦种子存入陶坛之中，等到每年秋冬之交播入泥土之中，然后许给每位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一场永不会枯萎的春天。 以这样的小麦粉制成的面包，初入口是酸涩的，经过泪水的发酵，最终会留下一场长久的回甘，足以支撑这群坚强的女人，挺过一场接一场的风雪。 “祈愿面包，是我一定要完成的任务。”塞拉菲娜对众人如是说。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余温蒂妮隐隐的，小声的抽泣。每个人都知道塞拉菲娜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忽然，一阵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如果可以...” “塞拉菲娜奶奶，我愿意去帮你完成原料的备齐。”塔西娅走上前去，目光坚定而坦荡地落在了床边的塞拉菲娜身上。 “请相信我，我是塔西娅.索伦贝格，沃顿军团耶格尔.索伦贝格上将的.....亲卫官。” “我将以索伦贝格家族的名义起誓——” “一定会完成我的承诺。” 第5章 Chapter 5 玫瑰与夕阳 塞拉菲娜直直地看向塔西娅，微眯着紫色的眼睛，目光带着浓厚的审视。 一旁的温蒂妮和凯尼尔听到塔西娅的话时惊呆了。初识那日，他们听闻塔西娅介绍自己姓氏为索伦贝格时，其实并无细想。但从塔西娅展现出的得体教养以及丰富学识来看，说实话，温蒂妮和凯尼尔其实也隐隐察觉到她可能不简单的身份。 可当真的亲耳听见从塔西娅口中说出自己的来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帝国上将耶格尔身边，传说中最为亲近的亲卫官时，他们着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贝特妮更是差点晕了过去。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双颊，有些语无伦次，“耶...耶格尔？是...是我想的那位吗？” “塔西娅.索伦贝尔....”塞拉菲娜垂下了头，闭上双眼，又低声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半晌，她忽地发出一声急促的轻笑，再抬头时，已不见她眼中那丝磨人的凌厉。 “索伦贝尔家的丫头，你过来。”塞拉菲娜向塔西娅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闻言，塔西娅点了点头，便向塞拉菲娜身边走去。只是待她刚刚起身，塔西娅忽然感到周身传来一阵剧烈的魔法波动，余光中瞟见窗前的一盆开得正旺的紫黛草，花间闪过几道细密却尖锐的银色冰锥，那锥子突然弹射出来，直直向她耳侧冲来。 “塞拉菲娜奶奶！”温蒂妮显然也看见了这一抖生的变故，发出一声惊呼。她猛地起身抓住塞拉菲娜的双手，示意她停下来，“塞拉菲娜奶奶，不要！” 可想象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 冰锥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塔西娅脚下升起一阵金色的柔光，那些坚冰一点点的被消解，被融化，而后弥散在窗外透进来的翻滚着尘屑的阳光里。 塞拉菲娜见此，这才勾起了唇角，终于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直达眼底的，真实的笑意。 “确实是索伦贝尔家的魔法印记.....耶格尔将你培养的很好。” “塔西娅丫头,你过关了。” 温蒂妮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转头嗔怪地看向塞拉菲娜，“塞拉菲娜奶奶！你要吓死我了！” 塞拉菲娜笑了笑，又摸了摸温蒂妮的小脑袋，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温蒂妮，吓到你了。” “但粉色暖莹纳花粉和镜莲果实，事关帕拉黛丝森林的根源，我必须确保塔西娅的魔力足够纯净，不会污染到这片森林的宁静与生息。” “况且，我也需要她证明，自己确实是来自索伦贝尔家的人。” “刚才的这些只是幻象，不是真实的魔法攻击，”塔西娅微笑着点头，也向众人解释道，“只需激活自身的魔法回路，便可以成功化解了，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的。” “主要也是为了测试我的反应速度和魔法回路印记，不然，我无法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胜任前辈的任务。” 塔西娅向塞拉菲娜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塞拉菲娜大笑着挥了挥手，“小丫头，别称呼我为什么前辈！温蒂妮和凯尼尔一样，叫我塞拉菲娜奶奶就好了。” “我就是个普通的面包店店主罢了。” 说完，塞拉菲娜便看向温蒂妮，凯尼尔和贝特妮，“我还有些事要和塔西娅交代，你们先出去一下吧。” 见温蒂妮还有些踌躇，塞拉菲娜向她投去安慰的表情，“我不会做什么的，温蒂妮，我只是还有些细节要和塔西娅交代。” “前些天你还和我说要吃向日葵枫糖慕斯蛋糕，我就猜到你今天可能会过来，早上起来就给你做好了，还在冰箱里呢！”说着，塞拉菲娜便向一旁的贝特妮和凯尼尔投去示意的目光。 贝特妮赶忙上前拉住温蒂妮的手，“对啊，我今天上午来店里帮忙理货的时候也看到了！要不是塞拉菲娜把我给拦住了，我差点可以为是给我幸苦帮忙的报酬。” “什么！有塞拉菲娜奶奶亲手做的枫糖慕斯！”凯尼尔听闻，两眼放光，转头便向温蒂妮做了个鬼脸，“快走啦，温蒂妮！” “看谁先快一步！小心我全给你都吃掉了哦！”凯尼尔哈哈大笑着便朝门外跑去。 “啊啊啊凯尼尔！你给我站住！”看见凯尼尔一溜烟蹿出门去的背影，温蒂妮气得直跺脚，便也追了过去，“你也不怕那么大个蛋糕，一口气全给吃完之后，蛀牙全部掉光！” “给我也留点哦！”塔西娅也笑了，向离开的几人大声招呼了一句，便重新关上房门。 屋内终于又恢复一室宁静。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塔西娅和塞拉菲娜两人，塔西娅这才感受到这个房间自她进门起似乎就察觉到的隐隐不同的地方。 南北通透的橡木窗，南窗的窗棂雕刻着南萤草，太阳藤蔓，霜雪蝶梅以及一些旧日古魔法的图腾，玻璃质的大窗，窗户的最上沿镶嵌着三颗纯净的绿翠石——她只在当年去参观西撒高等研究院时，在女皇授予研究院创始人阿娜塔.琉米瑟斯的那柄院士剑上，见过如此高品质的绿翠石。 北窗的沿台由整块黑曜石雕成，台面上镶嵌有六颗火松岩，散发着浓厚钝重的气息。窗柩则雕刻有地遁蛇，苍灵蛛网，海雉蝎以及火焰的纹路，而在窗户玻璃的最下沿，则玻璃的夹层中灌入了水沉银，并自然形成类似古魔法的符文纹路——只是，塔西娅总觉着不大对劲，金属质的符文文书，她总感觉似乎在封印着什么。 北窗外是一棵橡树古木，能看见它复杂而虬壮的根系在空气与土地间翻滚，穿行，似乎与房屋的地基融为了一体。而透过南窗，则能看到远处广袤无垠的帕拉黛丝森林。但最令塔西娅惊讶的是，似乎在特定的角度下，她可以透过那三颗绿翠石构成的魔法磁场，看见远方森林之中，似乎耸立着一座高塔。 塞拉菲娜见塔西娅正对着那绿翠石研究着起劲，便出声问道，“塔西娅小丫头，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塔西娅看向塞拉菲娜，眼神带着敬佩，连连称赞，“我很少见到如此纯净的绿翠石！而且还能利用绿翠石的磁场构成这样的空间法阵，想必设计者对矿物特性以及魔法磁场理论一定十分精通吧。” 塞拉菲娜看向这扇窗户，“这是温蒂妮的母亲和我一起设计的。” “而你通过绿翠石看见的高塔，便是帕拉镇的占卜师们世代守望的重地。我们占卜师于高塔之上，接受来自帕拉黛丝森林赋予我们的祝愿与灵感，并将这份希望传达给所有为森林所哺育的生灵。” “帕拉镇毗邻帕拉黛丝森林，作为沃顿帝国的边境，曾向沃顿军团输送过多少英勇骁战的军士，”塞拉菲娜顿了顿，看向塔西娅，“耶格尔应当也向你强调过此地的战略地位。” “祈愿面包的制作是每年森灵节最重要的环节。它包含有母亲对远行征战的孩子的思念与祝愿，也寄托了占卜师从帕拉黛丝森林所感悟到的力量，将这份心愿，送给所有帕拉镇的人民。” “之前提到的粉色暖莹纳花粉和镜莲果实，前者提到的粉色花粉，重点便在于这个粉色。”塞拉菲娜看向远处的天空。今日是个大晴天，经过这一天的折腾，夕阳已至，落日余晖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玫瑰色，塔西娅随着塞拉菲娜的目光一齐向窗外看去。 “所以，这个粉色，指的是...” “是的，”塞拉菲娜笑着点点头，“就是要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粉色辉光落在高塔下花园中的暖莹纳上，采集到它们为余晖所触动而跳跃的花粉。” “而这些需要你调动光魔法，将夕光能量扩展到花园中的每一棵暖莹纳上，才能够获得这次我们所需的足量的粉色暖莹纳花粉。” “至于镜莲果实...” “它就长在帕拉黛丝森林深处，镜湖的镜莲上。” “采集镜莲果实的时候，让凯尼尔小子和你一块去吧，”塞拉菲娜沉思了一下，“他的魔法回路是水属性的，可以催生镜莲果实的生长。” “关于镜湖....” “你应该有许多想要探寻的地方吧。” “你决定来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我们完成祈愿面包，应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 “赎罪吧？” “塔西娅小丫头，又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帕拉黛丝战役行动的第二指挥官？” 塞拉菲娜笑眯眯地看向塔西娅。 塔西娅自嘲地笑了，摇了摇头，“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塞拉菲娜奶奶这位高等占卜师的眼睛呢。” 塞拉菲娜抬起双手，一阵流动的风穿过她高举的掌心，她的指间，“Oathwheat建在帕拉镇市集的入口，自南边吹来森林之风，经过这里，汇集于此，再流过北窗涌入帕拉镇集。” “森林里发生过的事，”塔西娅见塞拉菲娜在空中抓住一缕清风，又被她吹散。 “我都知道。” “所以，孩子，”塞拉菲娜看向塔西娅，那双紫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橙光，庞德雷石的神秘自此变得温暖，“耶格尔的事我也知道，我相信你和他，都是好孩子。” “外面那些人，将他传得再残暴，再冷血，但...” “帕拉黛丝森林不会骗人，我的眼睛不会骗我。” “他曾为帕拉镇做了些事，我会永远感激他。” “待你采完粉色暖莹纳花粉，就去镜湖看看吧...” “看看那里会不会带给你新的启示。” 终于，帕拉镇的冒险要开始了！ 塔西娅会经历怎样的奇遇呢（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 玫瑰与夕阳 第6章 Chapter 6 画架与花园 待到塔西娅与塞拉菲娜详谈完，走出房间，窗外已是月上枝头的时候。穿过长廊时，塔西娅又见到了走廊墙壁上的老照片，那个举起长剑笑得一脸灿烂的孩子。紧接着的，这张照片的旁边又挂着幅青年的照片。他身穿崭新笔挺的沃顿军团制服，怀里抱着配套的大檐帽。旁边站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女孩。 塔西娅站定在这张照片前，向画中的青年行了一个军礼。 塞拉菲娜看着这张照片，笑了笑，有些感慨，“一转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要是莱恩杜尔还站在这里，”塞拉菲娜弯了眉眼，“他应当也已经娶妻生子，拥有幸福的一生吧...” 塞拉菲娜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其实这么多年，对于我的孩子是否还存活于世，我早已经释然了...” “只是我的梦告诉我，他的灵魂还在迷失，我只是怕，怕他到死都无法安宁。” “我只是希望，在那场战争中消失的魂魄，都找到归宿，得到安息。” 塔西娅说不上什么感觉，但她大抵是能体会到塞拉菲娜的这份心情的。就像那双推开她的，耶格尔的双手，他留下她一个人，让她自由——但她却好像被永远的困住了。那双手似乎现在还留在她的身后，她跳动的心脏两侧，思及于此，灵魂便被扼得生疼。 她侧过身，轻轻抱住塞拉菲娜，拍了拍她的背。 “他会回来的。” 塔西娅忽然又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看着她，总是莫名地，隐隐有一股熟捻的感觉，自脑海深处翻涌上来。于是，她便又向塞拉菲娜问道，“旁边这位女士是谁?” “总感觉...我好像曾经见过她。” “啊哈，她就是温蒂妮的妈妈，”塞拉菲娜回答道，“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占卜师，希斯媞尼。” “希斯媞尼...”塔西娅轻声唤出了这个名字，这是自她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自她十五岁那年被耶格尔从莱尼战场周边的荒路旁捡到时，她就已经丢失了过去所有的记忆。 可能更小时候就听说过的名字吧，塔西娅想，毕竟是曾经风华绝代的占卜师之一，只是时间的年轮碾过，有些过去早已化为风中握不住的尘埃。 但门前那股熟悉的味道，总是让塔西娅念念不忘，让她浑身上下都被浸泡在一场软绵绵的美梦里。 来到客厅时，塔西娅和塞拉菲娜便闻到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传来，温蒂妮便一路小跑着过来，将塔西娅和塞拉菲娜推到餐桌旁。见塔西娅看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一脸震惊，温蒂妮更得意了。 “铛铛铛！”温蒂妮炫耀着开始一一介绍，“都是我亲手做的哦！” “这个是香蕉芝士煎饼，用的是贝特妮阿姨刚刚从自家带来的新鲜水牛芝士！” “这个嘛...这个是蒲蒲菇炖火雉鸡！还有还有，清蒸花盖蟹，远海现捕，童叟无欺！” “得了吧，”凯尼尔悠悠地从厨房中一手端了一个盘子走出来，放在了餐桌上，“如果你能加一句所有食材的购买和处理都归功于亲爱的哥哥凯尼尔的话，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略略略！” “凯尼尔，讨厌鬼！一天不拆我台是不是就浑身痒痒！”温蒂妮几步便跑到凯尼尔身边，看向凯尼尔刚放到桌上的餐盘。 “哇！凯尼尔！你竟然做了我这几天一直想吃的干炸镜藕盒和红酒炖小羊排！” “好吧，那我发誓，”温蒂妮乖乖地举起三个指头，“我未来的3个小时都不会说你的坏话了！” “就3个小时？”凯尼尔轻笑一声，“温蒂妮，被我发现了吧，看来以前你每过一会儿就会说我一次坏话。” 温蒂妮默默移开自己的身体，不敢作声。 贝特妮在一旁笑了出来，“你们俩，真是冤家！” 晚饭结束后，塔西娅便向塞拉菲娜约定第二天在帕拉黛丝森林的入口由她召唤圣光巨狮的指引，前往高塔采集粉色暖萤纳花粉。 “高塔花园是圣光巨狮的栖息地，暖萤纳是与圣光巨狮共生的花。有暖萤纳的地方，便一定留有圣光巨狮存在过的痕迹。能够呼唤圣光巨狮，是高等占卜师的特权之一，或者是得到高等占卜师认可的人。”塞拉菲娜向塔西娅解释。 晚饭吃得有些饱，所幸这几日帕拉镇的夜晚并不寒冷，塔西娅，温蒂妮和凯尼尔便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径散着步，慢慢向家里走去。 “真没想到啊，”温蒂妮感慨，“没想到塔西娅姐姐竟然真的是那个索伦贝尔家族的人，而且还是那位耶格尔上将亲自培养的副官！” “传说中的人竟然真的就站在我身边，忽然感觉好像在做梦一样！” 闻言，塔西娅摇了摇头，“但其实，温蒂妮，凯尼尔，我曾经差点就将沦为路边一株枯死的野草。” “如果不是耶格尔那天救了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你们这样温暖的人。” “索伦贝尔这个姓氏，于我而言，其实是一种压力，”一股碎发被夜风吹到塔西娅眼前，她抬手捋到耳后，“刚被耶格尔带到索伦贝尔家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是在战场上被捡到的，那时的莱尼还没有被合并到沃顿，耶格尔周围的人总怀疑我是莱尼国的间谍，直到后来莱尼成功被耶格尔打下收入沃顿，这样的声音才渐渐消失。” “刚开始的几年，我失去了所有的自主生活能力，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因此，在后来我终于成功清醒过来之后，我告诉我自己。” “我要向耶格尔证明，我不是毫无价值的。” “我要进入沃顿军团，我要走在耶格尔的身边，告诉他，他当年的举动不是毫无意义的。” “但，塔西娅...”听了许久的凯尼尔终于开口了，“有没有一种可能...” “耶格尔上将不希望你的第二次生命，是为他而活。” “他希望的是，你能去看看这个世界，去遇见更多不一样的人，而不是拘泥于府邸的小小一角，做一棵抬头只能望见方寸天地的小草。” “我...” “我不知道。”塔西娅又想起了那场血红色烟火下耶格尔最后对她说的话。 “去吧，塔西娅，去吧，不要回头。” “越远越好....” 是这个意思吗？耶格尔。 除了耶格尔之外，没有人再教过她这些。十七岁那年的赋能仪式能告诉一个人他们该尽的使命，无论这神的旨意是他们想做的也好，不想按部就班的也罢，哪怕是一个虚假的未来，起码也让往后的日子有得翘首以盼。 可她没有。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因为自新任主教斯诺瓦登.卡克塞伦上任以来，赋能仪式的结果愈来愈奇怪，耶格尔直接绕过圣廷的传达，亲自监督塔西娅的仪式结果。可最终的结局令人大吃一惊。 神的旨意毫无反应。 塔西娅是一个空白的人。 所以这些年来，她只能一直向上爬，塔西娅常常想，会不会自己本就不配拥有未来。在那失去记忆的前十五年，她会不会又是哪家恶徒，伤天害理之事无所不尽，直到十七岁的这一年，她才终于发现自己早已为神所抛弃。 耶格尔一直告诉她，塔西娅，你要去寻找自己真正的人生。可塔西娅不知道怎样才算自己真正的人生，自她有记忆开始，眼前便都是耶格尔的影子。所以，在她看来，帮助耶格尔，成为他手上最锋利的刀，便是目之所即她所要追寻的锚点。 “塔西娅，我其实...曾经见过一次耶格尔上将。”温蒂妮的话打破了塔西娅的沉默。 “那是大概是我爸爸刚退伍回到帕拉镇的时候，那天下午应当是耶格尔上将来找爸爸交接一些军团内部的事情。” “那天我正在摆弄一个刚从塞拉菲娜奶奶家拿来的一个魔法回路放大装置，耶格尔上将看到我，觉得很有趣。” “他笑着对我说，‘你真厉害，这么小就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他说他有一个妹妹，在这方面研究很厉害，等我长大点，无论赋能仪式结果如何，是否被神赋予了相悖的使命，如果还喜欢研究这些，有机会要让我和她也交流一下。” “他走之前还送了我一套军团内部专供的魔法回路装置，我后面好多研究，都是拆解了这些装置之后受到启发才折腾出来的呢！” “所以...”温蒂妮拉住了塔西娅的手，“我相信耶格尔上将，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也一定希望，塔西娅在经历更多，更不一样的人生之后，心里能拥有不一样的世界。” “但如果在那之后，塔西娅还是想回到他的身边的话，我相信，耶格尔上将他一定不会拒绝的。” 谈话间，前方家的灯火温暖的有些晃眼。门前隐约有个人影，那人见远方有三个小人摇摇晃晃着越走越近了，便大声招呼着，“可算回来了！留守老父亲可在门口守了好些时候了！” 温蒂妮听见西塞姆的呼唤，便急急匆匆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他。 “才不是留守老父亲呢！”温蒂妮笑嘻嘻的，“是拥有超可爱甜甜温蒂妮的幸福老父亲！” “给老父亲带了塞拉菲娜奶奶做的粗粮面包，老爸你年纪大了血糖不好，多吃粗粮哈！蛋糕就留给我，凯尼尔和塔西娅姐姐享用啦！” “嘿，你这丫头！”西塞姆给气笑了，但随即又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真的不可以吃甜食吗，今天爸爸出门去格斗馆当一天教练可累坏了，真的不可以吗？” “嗯...好吧。” “只能一小口哦。” 塔西娅和凯尼尔跟在父女俩身后，看着他们打闹。 “这样的生活可真好啊，不是吗？”凯尼尔忽然转头看向塔西娅，开口道。 “是的呢。”塔西娅微微点头，勾起了唇角。 第二日同样是个大晴天。一大早，塔西娅便和塞拉菲娜在帕拉黛丝森林的入口汇合。塞拉菲娜低声呢喃了几句咒语，便引出了一个金色的契约法阵。随后她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向风中高呼一声“克里利昂”，没过多久，一头踏着紫色清风，有着柔软金色鬃毛的雄师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克里利昂，与我和希斯媞尼结有契约的圣光巨狮，”塞拉菲娜说着，摸了摸巨狮的头颅，克里利昂便一脸享受地在她掌心蹭了蹭。 “来，塔西娅，先尝试和它建立链接吧。” 塔西娅走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声克里利昂。圣光巨狮听见又有人喊它名字，便转头向塔西娅看去。见巨狮对自己的声音有了反应，塔西娅便试探性地也摸了摸它的鬓毛，于是接下来，塞拉菲娜便见这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雄狮，在塔西娅手下发出了满足的呼噜声。 “哈，这小子！”塞拉菲娜有些无言，但她向塔西娅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看来这说明克里利昂对你的气味感到很安心，它很喜欢你。” 塔西娅也笑了，手下安抚的动作没停，“这哪里是雄狮，分明是只可爱的大猫嘛！” 听到塔西娅的评价，克里利昂随即又翻了个身，便挑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继续一副乖顺的模样接受来自她的抚摸。 塞拉菲娜没忍住，笑骂了句没出息，便拍了拍克里利昂的屁股，说到，“好了克里利昂，时间差不多了，该干正事了，带塔西娅去高塔花园吧。” 克里利昂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塔西娅一把跨坐到克里利昂背上，临行时，塞拉菲娜又交给她两个物件，一个是光魔法适配的均匀扩散器，一个是花粉收集储藏的刻度容器。 “塔西娅，祝你好运。” 高塔花园位于帕拉黛丝森林西边几乎边缘的位置，需要穿过将近小半个帕拉黛丝森林，当塔西娅和克里利昂来到高塔下时，已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时间正好，太阳将要落下来了，燃烧的苹果，正要隐入沉沉的夜空。今天天气很好，风也很轻柔。塔西娅看着高塔下丛丛叠叠的暖莹纳在微风中跳着轻柔的舞蹈。玫瑰色的晚霞，每一寸都是正好的温和，塔西娅闭上眼，缓缓调动起自己的魔法回路，将每一点落日辉光中蕴含的能量引入自己的体内。 她感受着光魔法的河流在自己体内冲刷着，拍打着灵魂的每一个无法触及的罅隙。随着能量积累逐渐达到峰值，她猛地睁开双眼，一股巨大的魔法风暴迸射出来，接着汇入魔法均匀扩散器，再次泼洒到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像下了一场粉红色的，温暖的光雨。 塔西娅睁眼，便是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应当是见过这座高塔的——是在梦中吗？ 不是，那是在耶格尔的画中。 而这一次，她终于亲眼看到了，就在这里，这片他送给过她的，她也曾触碰过的玫瑰色夕阳。 于是，在这一天，她似乎终于走近到了他的世界。 第7章 Chapter 7 星星与焦糖 帕拉黛丝森林是一片充满无数秘密的森林。 而在帕拉镇，这个离秘密最近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每天从床上醒来，可能就意味着又是充满意外与奇遇的一天等待着他们。 比如，这一天，克顿齐家..... 又在帕拉黛丝森林的镜湖边捡了个人。 这是自凯尼尔来到帕拉镇三年多时间之后，他最深的感触。 当他听到温蒂妮急匆匆赶回家，喊他帮忙去镜湖边救一个重伤昏迷的黑发女军官回家时，凯尼尔有些无奈地感慨。 “唉...我请问，这是什么小说情节吗？” “一定要通过在一片神秘森林的，传说中蕴藏着无数秘密的最深处的中心的湖泊旁，捡到一个身份成谜的黑发少女这样的桥段，来推进故事的发展吗？” “难不成我真的活在一本小说里？” 凯尼尔开始不解，凯尼尔低头思考，凯尼尔开始做作地来回摩挲自己的下颚线，然后... 他顿悟了。 “如果我真的活在小说里，那我一定就是那个拯救世界的未来勇士！” “神秘少女一定是来给我传授什么高级魔法，并且重新赋予我圣廷之外，更为人不知的使命的吧！” “啊哈哈哈哈！” “小温蒂妮，你哥哥我要成为大英雄了！诶诶诶...” “诶，温蒂妮！你别走呀!走那么快干嘛啊，等等我啊！” “好好好，凯尼尔，这个世界的大主角。” “那这位要去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先好好想想森灵节之后，沃顿军团的考核你要准备怎么通过吧！” “诶，小温蒂妮，话可不能这么说！”凯尼尔忙跑到温蒂妮身边，两人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你哥哥我可是帕拉镇远近闻名的天才，拿下沃顿军团的考核，那可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怎么说，小温蒂妮，”凯尼尔忽然凑到温蒂妮面前笑了笑，温蒂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觉得，我考核可以拿个多少分?” 温蒂妮有些无语，她这哥哥，确实没什么不好，烧得一手好菜，用得一手得心应手的水系魔法，格斗技能...勉强也可以在她眼里打个90分吧。每天的日常任务就是和她打打闹闹，虽然平时有时候嘴有点欠，但她不开心的时候——凯尼尔会第一个冲上来，轻轻地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告诉她： “温蒂妮，不要伤心，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的，温蒂妮想，凯尼尔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除了有时候会像这样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她真的很想翻上几个狠狠的白眼。 总的来说，满分100分的话，勉强给凯尼尔这个哥哥打个99分吧...多给一分是怕他骄傲了。 但温蒂妮永远不会告诉他。 “凯尼尔，你不要突然凑过来啊，吓死我了！差点就撞你身上了。” “下次再这么突然吓我，我就说你在军团考核拿59分！” 温蒂妮一把推开眼前这张大脸，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好的大小姐，接下来的日子我一定对温蒂妮大小姐言听计从，争取早日让大小姐真心实意地说出‘我给哥哥打满分’这句话！” 凯尼尔站在温蒂妮身后，看着她一个人越走越快的背影，轻轻地勾起嘴角。 他可不敢违背这位大小姐的任何命令。 吐槽归吐槽，但帮温蒂妮去镜湖旁边救人这件事，他没有资格拒绝。 因为凯尼尔也是被克顿齐家从帕拉黛丝森林捡来的。 凯尼尔是被西塞姆.克顿齐在打猎时，从镜湖旁边的一座隐蔽的温泉庄园附近发现的。他还记得自己刚遇见西塞姆时的样子，像一只失去理性的狮子，一只猛兽，横冲直撞。同样的，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服从于身体内原始的野性，有一种——近乎于杀戮的本能。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杀了眼前人。” 但西塞姆并不恐惧，他从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成熟男人的眼中，没有看见丝毫恐惧，只有怜悯，无奈和一丝...了然。在他朝西塞姆扑去的一瞬间，他几乎没有看清男人的动作，只是眼前一黑，他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便是记忆空白的他，和只记得的，口中一直念叨着的，他的名字——凯尼尔。所幸的是，他恢复了理性，一开始那股满脑子里都是对鲜血的渴望似乎已经从他的灵魂里被彻底剥离了。 没有在那个时候的温蒂妮面前露出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真好。后来他常常对此感到庆幸不已。 睁眼时，他见到的除了西塞姆，还有塞拉菲娜。初时半梦半醒，意识恍惚间，他听到塞拉菲娜一声微微的叹息： “又是这股力量吗...也是个可怜孩子。” 而后，便是西塞姆的声音。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希斯媞尼才会一直在高塔！她本不该...可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何祂又选择放任不管？” “西塞姆！慎言！”苍老的女声厉声喝止住男人的话，转而又是一阵无奈。 “我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真正的神迹了。” “除了当初那个孩子...” “现在，”凯尼尔恍惚间感到一阵视线向他投来，“又多了个他。” 他感到有双粗糙的带着老茧的手，却又带着温暖的，草木的气息，轻柔地覆上他的额间，让他体内魔法回路中水的能量跳起雀跃的舞步，而后是塞拉菲娜缓缓说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重新开始吧。” “让他忘记过去的一切，去自由的生长吧。” 随后，他睁开了双眼。 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着，告诉他，你要加入沃顿军团。他不知这个声音从何而来，但这应当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圣廷赋能仪式传达的，神赋予每个人的使命？ 可他总觉得有些奇怪，哪里都说不上的怪异的感觉，因为打心里深处，他认为，神赋予的使命不该是如此直白的。可隐隐的，他似乎又觉得，加入沃顿军团后，前方有一个真相在等着他。 他告诉西塞姆，他隐隐记得自己要去加入沃顿军团。当然，他并没有错过西塞姆听见这四个字时，瞳孔中露出的诧异，随后是这个男人脸上浮现的欣慰的笑容。 “有勇气，小子！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待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某一天，西塞姆忽然将一个金发的小女孩牵到了他的眼前。 他听见西塞姆对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温柔地说道，“温蒂妮，他的名字叫凯尼尔。” “以后他就是你的哥哥了。” 凯尼尔看向眼前这个孩子，金色的柔软的，绸缎一样的长发，穿着一条红色的蓬蓬裙，她看向他的时候，他看见这个女孩蓝色的，介于天空与大海之间的双眼，只是那时她的眼睛，似乎总是蒙着驱不散的迷雾。而女孩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了下去，往自己父亲的背后缩了缩，便不再看他。 好像一块悲伤的小蛋糕。凯尼尔在心里默默地想。 西塞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是我的女儿温蒂妮。” “我的妻子2年前去世了，我因为隶属于沃顿军，一直在外面，温蒂妮从小跟着母亲长大，这对于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所以我想着，会不会给她找个年纪相仿的玩伴，能够让她过得更开心些。” “这几年我已经逐渐卸下军中的职务了，但还有些需要收尾的任务，我不在的时候，能够麻烦你和塞拉菲娜一起照顾好温蒂妮吗？” 要照顾好这块小蛋糕。凯尼尔在心里又给自己默默加上了一条。 凯尼尔看着红色的小蛋糕，觉得她好像更软了。 但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哥哥应该怎么做，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好好保护她。所以最开始每一天，他只能每天跟在温蒂妮的身后，做一个安静的跟屁虫。 当然，这个举动的结果，就是彻底被温蒂妮当成了变态。当温蒂妮终于被某次他的“尾随”吓到大哭之后，他马上逃走了。 “唉，西塞姆真是心大啊！”因此当凯尼尔找到塞拉菲娜求救时，塞拉菲娜被气得有些头痛，“他也真是放心，让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小男孩，照顾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 塞拉菲娜从Oathwheat的后厨端出一个小小的橡果枫糖蛋糕，递到了凯尼尔的面前。 “带回去给温蒂妮吧，这是她最喜欢的蛋糕，她母亲在世时，常常做给她的。” “每次她不开心了，这个就是特效药。” 凯尼尔怀抱着这个蛋糕盒，感受到了一股千斤的重量——嗯！艰巨的任务，伟大的使命，此刻就躺在他的怀中。 他盯着怀里的蛋糕，沉默了片刻，正在塞拉菲娜疑惑他怎么还不赶紧回家找温蒂妮时，半晌他突然开口： “塞拉菲娜奶奶，你可以教教我温蒂妮喜欢什么吗？” “我也想亲手做给温蒂妮吃。” 嗯？塞拉菲娜先是愣住，随后忽然轻笑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孺子可教也。 随后的一段时间，凯尼尔便早出晚归，西塞姆和温蒂妮时常找不见凯尼尔的身影。这一切反而让温蒂妮不习惯了起来。于是在一天凯尼尔准备出门时，破天荒的，温蒂妮主动拦住了他。 “凯尼尔，这几天怎么一直找不见你人？”温蒂妮有些支支吾吾的，因为之前嫌他凯尼尔跟得紧的人是她，现在凯尼尔有自己的事了，觉得别扭的人也是她，温蒂妮有些不好意思。 凯尼尔只是神秘一笑。 “温蒂妮，晚上我有个惊喜给你。” 于是温蒂妮从没有觉得一天的时光如此难熬，等待的时光这么漫长。 晚上夕阳将近之时，她终于等来了一簇急促的敲门声。她飞奔到门前，打开门，准备迎接凯尼尔带给她的惊喜，却发现是邻居家的布朗特大叔和克里娜阿姨。 “温蒂妮，不好了，”克里娜语气中透着焦急，“凯尼尔刚刚在回来的路上被布兰奇秃鹰袭击了，我家布朗特正好路过，把他送到镇上的医院去了！” 温蒂妮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像周遭的时间都被凝固，她又回想起2年前母亲离开的场面，风声，飘荡的萤火，落在她的掌心，却冰的吓人，她连泪水都流不出了。明明还是个十二岁出头的孩子，却要面临人生如此深重的离别。 她再也无法拥有那个玫瑰味的怀抱的一天。 于是她奔跑，只是一昧地奔跑，错过了身后布朗特和克里娜焦急的呼唤。等她到达凯尼尔身边时，她看到这个白天出门时还跟他说要给她惊喜的少年，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好像睡着了。 她又一次哭了，“凯尼尔,对不起...” “我不该...不该...” “我不该对你那么冷淡的！” “我，我只是，”温蒂妮抹了把眼泪，“我太害怕了，我怕...”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的，像妈妈那样...” “所以，我想...” “只要一开始我就冷淡一点...你走的时候，我...” “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温蒂妮忽然感到有一双温暖而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眼角，紧接着，是一阵柔软却鉴定的声音： “不会的，温蒂妮...” “我不会离开，我答应了西塞姆爸爸的。” “我会照顾好你的，温蒂妮。” 温蒂妮看着凯尼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扎着红色蝴蝶结的饼干，递到了她的手上。 “温蒂妮，这是我找塞拉菲娜奶奶学做的焦糖饼干。” “这是我第一次做，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唉，不过估计就是因为饼干太香了吧，那些个秃鹰才会被吸引来攻击我的！”凯尼尔笑了笑，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刚翘起的嘴角又放了下去，“还好我动作快给藏起来了，才没有被抢走...” 温蒂妮听到凯尼尔还有闲心和自己开着玩笑，终于是放心了一些，但她还是有些恼火。 “凯尼尔，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饼干可以再做，但这可是布兰奇秃鹰啊！榜上有名的凶兽，莱尼军团曾经驯化它们作为武器，造成多少伤亡！” 只是温蒂妮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凯尼尔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算了，跟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呆瓜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知道。” “温蒂妮。”只是凯尼尔忽然叫住了她。 温蒂妮看向凯尼尔，她从来没在凯尼尔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因为记忆里，凯尼尔的脸上总是淡淡的，失去记忆的他，面上总挂着茫然与木讷，只是在今天的月光下，他的眼睛里有着她从没见过的温柔。 就好像星星一样。 “温蒂妮，我会学着去做一个好哥哥的。” “所以，”凯尼尔笑了，“请再给我一些时间。” “好吗？” 门外，西塞姆啧啧称奇，他没想到，凯尼尔的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凭借刚恢复不久的身体，却能抵抗住布兰奇秃鹰的围攻，这个孩子确实不简单。 “或许加入沃顿军团确实是他很合适的归宿呢。”他对一旁的塞拉菲娜说道。 “不过我倒是更在意为什么他会引来布兰奇秃鹰，”西塞姆不解地摇了摇头，“据我了解，莱尼军方已经很久没有调动他们的驯兽军团了。” “谁知道呢？”塞拉菲娜笑了，“或许，饱含心意的焦糖饼干...” “连布兰奇秃鹰这种只食血肉的凶兽，都会为此心驰神往呢。” 浅浅写一个哥妹（？）日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7 星星与焦糖 第8章 Chapter 8 橡木与窗台 自那天过后，凯尼尔和温蒂妮的关系便逐渐亲近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他说话也不是那么令温蒂妮讨厌的——不过当然，显而易见的，温蒂妮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凯尼尔觉得，这么松松软软的小蛋糕，可不能每天都皱着张脸，就好像快要过期了一样。 味道看起来，就苦苦的。 最初他也想做一个温蒂妮常看的罗曼小说里，那种成熟稳重的男生。凯尼尔每次见她看完小说后在被子里打滚的样子，心里常想： 原来温蒂妮妹妹会喜欢这样子的人啊。 只是后来，当他每次开玩笑逗温蒂妮开心时，他看见她脸上露出了更多的生动的表情，或许是生气的，或许是愉悦的，又或许是如释重负的，他忽然觉得，那种因为虚构幻想产生的青春懵懂的情愫或冲动，给温蒂妮带来的羞赧的颜色，远不及多彩的眼前的她。 她能够一直这样就很好。 温蒂妮逐渐地褪去因母亲离世带来的阴霾，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无拘无束的小太阳。凯尼尔也随着给温蒂妮“滑跪”的次数越来越多，厨艺呈现了一个指数式的增长。邻居家的布朗特和克里娜看到了，直感慨道： “嚯，克顿齐家真是出了两个活宝！” 温蒂妮从小就对那些魔法回路改造的机械装置充满了兴趣。一开始，是从塞拉菲娜奶奶家捡一些莱恩杜尔叔叔还在的时候留下的能量收集装置和简单的级联放大器，后来是爸爸退役后随身携带的小型军用设备。那次耶格尔上将来找西塞姆商谈任务交接情况时，送给温蒂妮的全套军用设施，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产物。也是在那之后，温蒂妮的愿望便从简单的，只是想拆一拆老旧机械，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变成了—— 我要创造出西撒大陆上最伟大的魔法控制装置！ 初来乍到任她宰割的凯尼尔，配上顶级的水系魔法回路，他终于成为了温蒂妮眼中完美的小白鼠一号。 对此，西塞姆表示：针对不同的任务应用场景，学会善用魔法回路控制装置，是加入沃顿军团的必备技能之一。 唉，那能怎么办。凯尼尔无奈扶额，他总有一种被捆上贼船的感觉。 时光飞逝，就这样到了一年前，温蒂妮十七岁，应该参加圣廷赋能仪式的日子。 赋能仪式的前一晚，温蒂妮来到母亲离开前最后种下的那棵橡树下。 “妈妈，你说，我会被赋予成为机械师的使命吗？” 她轻轻地蹲下，又抱住了这棵橡树，一片落叶抚过了她的发顶，随着幽幽的晚风，穿过了点点荧光，又在空中打了个旋，跳着轻快的舞蹈。 温蒂妮站了起来，树叶落在了她的掌间。 “谢谢你，妈妈。” 当她转身回过头时，她看到凯尼尔正站在不远的灯光下。 见温蒂妮发现了他，凯尼尔晃了下脑袋，笑了笑，便向她走了过来，又一步一步地慢下了脚步，直到缓缓站定在温蒂妮面前。 温蒂妮抬头，她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能看到凯尼尔一颤一颤滚动的喉结——比起三年前，她似乎离他的下颚更近了，好像也看的更清楚，在向上，是垂落到面庞的棕色的发丝，然后是因为这几天魔法控制和战斗恢复特训劳累而没有及时清理的细密的小小的胡茬，再接着，便是.... 粉红色的，看上去湿润而柔软的，微微翕动的唇瓣。 “温蒂妮，”她看见那双唇上下开合着，又是一阵风，将眼前人的头发吹拂至唇前，兀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无论每天仪式的结果如何...” “都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神的目光太过分散，世界广阔，祂的意志无法看见西撒大陆上的每一个人。” “但哥哥可以看到。” “我会永远做好你的小白鼠的，”凯尼尔拍了拍她的脑袋，“随时待命。” “走吧。” “现在，跟哥哥回家。” 所以当第二天赋能仪式验证了温蒂妮的修复魔法，并指示她去成为一名医生时，她的内心虽有一阵小小的酸涩和失落，但仅仅是那一阵就过去了。 无非是再忙一点，温蒂妮想，她决定在修习医生职业相关课程和修护魔法的同时，有空就继续倒腾她的伟大发明们。 “养护魔法装置怎么不算对修护魔法的修习呢，”温蒂妮翘起鼻子，有些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医生？我怎么就不可以当机械的医生了！” 她永远记得妈妈的启示录上，在第一章节末尾写着的一句话： 请记住，不要为神的旨意所束缚。 况且，温蒂妮想，有爸爸妈妈，有那么厉害的塞拉菲娜奶奶和耶格尔上将在支持着她，嗯，当然，还有凯尼尔—— 她一定能让世界听见自己的声音。 凯尼尔这段时间来也有些忙。 自他在林中迷失被西塞姆和塞拉菲娜所救，那段浑沌迷茫的记忆已经离他远去许久了。但随着这几年对自己魔法回路的重新控制逐渐恢复，有时那种阴暗的，晦涩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感，又会随着每一次水系能量在自己体内的激荡而卷土重来。 随着能力的恢复，他开始尝试重新回到帕拉黛丝森林深处，回到那个最初遇见西塞姆的宅邸附近，去寻找有关自己过往的蛛丝马迹。 在他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站在这个宅邸的门口时，他心中总是涌上一种来自过往的莫名的熟悉感。直到他轻而易举的便通过了大门的魔法印记验证的那一刻，他意识到—— 这个小小庄园，一定藏着关于他过去的秘密，也藏着他失忆前，哪怕疯癫到混乱不堪也要守着的东西。 进入这个府邸，向里走去，凯尼尔便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温泉庄园。靠近温泉，当他将手沁入柔和的泉水中时，似乎有一股宁静的力量顺着指尖流入了他的体内，抚慰了那股尖锐的，叫嚣着的神经。 温泉旁是一幢独栋的小楼。凯尼尔推门进去的时候，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应当是荒废许久。随着屋门打开，伴随着尘土的，还有一股隐隐不绝的安息香风。凯尼尔闻了闻，应当是混合了星泪藤干花，龙血草精华，日光果和草岭化石粉末的味道。 大厅旁有一架铁杉木制成的书柜，凯尼尔匆匆瞥了眼，是一些关于西撒神教发展史的古籍。只是其中夹杂了一个木盒，上面由灵砂铁碎片镶刻的而成的草木图腾在阳光下太过耀眼，凯尼尔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沓花花绿绿的儿童画。有用星光树叶和紫藤花拼贴的植物画，有歪歪扭扭的线条描摹的火焰甲虫写生，还有用火芷晶核，紫水晶和海蓝矿粉末调制的颜料堆砌成的油画。 他拿起这沓画稿，最下方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照片，一个一头棕发的小男孩，正委屈地趴在温泉池水的礁石边，旁边一个金发的，带着银丝眼镜的儒雅男人，一边慈爱地抹着男孩的头，一遍对着镜头微笑着比出了一个耶的手势。 凯尼尔将相框翻了过来，框底用墨水留下了一行小字： 世界上最狡猾可爱的奥兰多叔叔和他最亲爱的学生—— 凯尼尔。 凯尼尔，他的名字。 凯尼尔忽然间有些慌乱，他感到了一阵眩晕——他好像触摸到了自己记忆中一个不可言说的，尘封已久的角落。 他匆乱地将这一些一把塞回盒子里，逃也似的，莽莽撞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段经历，包括西塞姆，塞拉菲娜和温蒂妮。只是偶尔在那种暴戾隐隐地在体内蠢蠢欲动时，他会找借口出门，来到这个小小的温泉庄园，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然后再在这里的小厨房，做好一个甜甜的枫糖蛋糕。在回家的时候，当温蒂妮给他打开家门，他便会将蛋糕举在面前，神秘兮兮地惊呼： “看！枫糖蛋糕怪兽竟然长腿跑到了克顿齐家的门前！” 他再从侧边伸出头来，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在帕拉镇，总是会出其不意地拥有神奇的一天。 当凯尼尔被温蒂妮拖到镜湖旁看到塔西娅时，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被吓到了——不是温蒂妮所说的，那种被女孩的容颜所惊艳到的呆滞，而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那股与温泉小楼里，相似的安息香的味道。 或许她会知道一些事情，凯尼尔想。 但不得不说，凯尼尔确实没有和漂亮女孩子相处的经历——除了温蒂妮，所以最开始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局促。只是后来，他发现塔西娅是一个如此坚强的女孩后，他对她总是抱有那么一些敬意的。在那一天确认她就是那个索伦贝尔家的，耶格尔上将的亲卫官时，他忽然心里涌上一丝恐惧：他的过去，会不会和这些遥远的存在，脱不开关系。 这几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帕拉镇的一切。 但他到底还是清醒的，那股在他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似乎是一枚隐形的炸弹。他不知道何时，说不定就会在某个平静的，阳光明媚的早晨，他醒来，然后便再也醒不过来。 还有温蒂妮，凯尼尔想，他或许至少得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不可以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站在她的身边——起码不可以让那不甚明了的过往，在未来的某一天伤害到他在乎的，想一直守护的人。 当塔西娅邀请他一段时间之后前往镜湖帮助她获取镜莲果实时，他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也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帮助到塞拉菲娜。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麻烦也帮我额外收集一些粉色暖萤纳花粉吧，塔西娅。” “我想给温蒂妮做一个小小的礼物。” 塔西娅向凯尼尔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随后笑道：“当然没有问题！” 自从塔西娅从高塔花园回来后的一段时间，凯尼尔总是神龙不见尾的。偶尔温蒂妮终于抓到了这个人，质问凯尼尔最近都在忙活些什么的时候，凯尼尔总是会摆出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语气严肃地叮嘱道：“我正在完成一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重要任务！” “完了完了，塔西娅姐姐，”温蒂妮抱住塔西娅，委屈巴巴地哭诉道，“不会是因为我之前开玩笑对凯尼尔说他沃顿军团的考核只能拿59分，他生气了吧！”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又想起来这事了...” “不会是节后就要考核，凯尼尔突然开始紧张了吧？” “要不我去哄哄他，说他是西撒大陆最好的哥哥，考核一定可以拿满分的！” 塔西娅闻言，勾起唇角，摸了摸温蒂妮的脑袋。 “没事的温蒂妮，他的实力考核没有问题的，你不要担心。” “不过，”塔西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他确实在完成一件大事。” 温蒂妮瑟瑟发抖：救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谜语人真的好可怕！ 在塔西娅和凯尼尔准备出发去镜湖采集镜莲果实的前一晚，温蒂妮做了一场粉红色的梦。梦里有高塔花园的夕阳，有玫瑰和橡木的香气，还有许久没有忆起的就像妈妈的怀抱里的温度。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台照在她脸上时，她起身，发现一旁的柜子上有一个橡木的发卡，雕刻着盛开的玫瑰，在晨光下跳动着粉色的点点的星光。 准备出发了，凯尼尔站起身，走到了房间的窗台前。他的目光越过窗户，映入眼帘的，是那棵塔西娅的母亲种下的橡树。清晨的阳光下，他看见那个可爱的小蛋糕，正在小院里一蹦一跳，穿梭在丛丛的金盏菊和日光星藤之间。 温蒂妮正在浇花。凯尼尔一眼便看见了她发间的那枚橡木发卡，暖萤纳花粉赋予的能量被他刻入其间，粉色的光点在那片金色的海洋里舞蹈。 攸地，她抬头，透过那扇窗户，看着他笑。 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凯尼尔这样想。 第9章 Chapter 9 飞鸟与终端 这是塔西娅第一次清醒地，直观地站在镜湖之前。 有关镜湖的传说，她其实早已听过太多太多。在西塞斯高等学院上学时沃顿王国帕拉黛丝森林的历史课上；在帝国博物院见过的有关镜湖沉底的陨石；在飞越帕拉黛丝森林前往边境战场的匆匆一瞥——那时她便觉得，这湖面像是像是镶嵌在西撒大陆，在帕拉黛丝森林中的一块巨大的蓝翡石，她向来对这些事物有着天生的好感。 这巨石的确像一面镜子，只是，她想，镜子的背面大多都涂抹了黑色的涂层，就像这镜湖——湖底是什么，黑漆漆的，是被洪水吞噬的曾经存在过的森林，是无尽的深渊，抑或是遥远的远海国度居民，他们曾经的乐园？ 她不知道。 她无法透过那面透明的无形的隔阂看向镜子的背后到底为何物。 她只能看见自己。 那时耶格尔站在她的身旁，发现她正透过舷窗望向湖面出神，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她被吓了一跳，晃了晃神，差点没有站稳。耶格尔连忙扶住了她，塔西娅便就此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她抬起头，眼睛里落入的是那双琥珀似的双眸，正关切地看向他。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她忙从耶格尔的怀里跳了出来，有些局促和狼狈。 “塔西娅，在想什么？”耶格尔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语气还是如常。 见他不甚在意，塔西娅也松了口气，定了定神，又看向窗外的湖。 “这就是镜湖吗？我第一次见，之前都是在历史课和博物馆里听说的。” 耶格尔听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等这一次战征结束，我们应该就可以休息好一阵了。” “到时候，”耶格尔向前走近了一步，双臂交叠撑在舷窗的窗台上，有一股风微微带起了他的头发，“我带你来镜湖看看吧，俯瞰和直接站在湖边，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我以前常常来到镜湖边，这里风景很好，湖边是高耸的雪松林，远处还有些云杉，不过那要更往北走些。湖的近岸有一片片的镜莲花，听说镜莲果实的味道很奇妙，人在不同心情下尝到的味道都不一样，有机会我带你去尝尝。” “雪松林？”塔西娅看向耶格尔，歪头思考了一会儿。 “是你画过的那棵雪松吗？放在我房间里的那幅。” “是的，就是那棵。” “那是我来到镜湖边第一眼就看到的雪松。” “原来是那棵，”塔西娅像想起了什么，直直地朝耶格尔望去。 这眼神看的耶格尔心里发毛，突然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 “就是那棵你骗我说不好好睡觉，就会被画里的雪松精捉进去变成树的养分；但如果乖乖睡着了，雪松精就先变成仙女实现我一个愿望的那棵雪松。” “然后有一天你站在那幅画的背后，学着当时最流行的动画片里的小人声音，对我说，‘你好，我是雪松精灵，很高兴认识你，请告诉我你的愿望吧，我会满足你的。’” 耶格尔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随后他绝望地捂住了脸。 “忘记吧塔西娅，都忘记吧。” “实在是没哄过小孩子睡觉，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擅长讲睡前故事。” 看着耶格尔似乎一副马上就要跳船的样子，塔西娅决定不再逗他了。她笑了出来，向耶格尔问道： “那你还记得，那天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耶格尔愣了一下，眼神便蓦地温柔下来，只是没等耶格尔的回答，她便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说，”塔西娅看着耶格尔，“肯定是耶格尔这几天太忙了，没好好睡觉，被你给抓走吃到肚子里了。” “那我要你把耶格尔还给我。” “你不还给我的话，我今天就不乖乖休息，也被你吃掉算了...” 后面其实还有句话，塔西娅想，只是她已经长大了，爱也好，恨也罢，有些话好像没有办法再像最开始那样什么都不懂，一片懵懂时，就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她其实常常羡慕那些被家属探望的沃顿军团士兵们，来的人有的是他们的妻子或者丈夫，有的是父母，有的是兄弟姐妹，还有些可能是朋友。他们在离别时，会互相给予对方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然后向对方说，我会想你，说我爱你，接着开始期待起下一次的重逢。 在她心智逐渐恢复成熟之后，她似乎从未向耶格尔说过这些话——无论是以家人的身份，还是朋友的身份，或者是其他.....她觉得似乎这样就很好，因为有的话一旦说出了口，一切的一切就不一样了。尤其在赋能仪式之后，塔西娅面对一片空白的自己，她看不见眼前的未来。 而在她决心成为耶格尔的那把刀后，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收起那些所谓的感情，哪怕耶格尔时常在她耳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塔西娅，我只是...” “希望你能快乐。” 我也希望你可以快乐。可塔西娅只能在心里回应他。 现在，站在镜湖边，她也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耶格尔画中的雪松。凯尼尔看见塔西娅一直望着那棵树，有些好奇，便问，“塔西娅，你怎么一直看着这棵树。” 塔西娅勉强地勾起了嘴角，又放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故人。” 她就这么抬头看着。这棵雪松真的很高，她想，和其他的都不一样，直挺挺地耸入云间，远处是将落的夕阳，树木背着光，苍翠全部落入黑影之中，就像待发的墨色的箭矢。忽然有两只飞鸟从林间划过，而它们的终点，塔西娅想，应当是眼前的晚霞吧。 她对着这颗雪松，在心中默默地说出了那句没能说完的话。 要和耶格尔一直在一起。 凯尼尔带着塔西娅沿着镜湖的边沿走着，终于在一艘破败的渔船边发现了镜莲的群落。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可以听到森林深处细细簌簌的虫鸣和鸟叫，但隐隐夹杂了野兽和魔物的低吼。塔西娅先调用了自己的光魔法回路，制造了一片弥散的光场，模拟了萤火的背景，又不至于引起那些凶兽的注意。 凯尼尔看着这些细密的光点，星星碎碎的光引来了远处真正的星萤虫。他向塔西娅问道，“塔西娅，你有没有考虑过一切战争结束过，去开一家自然体验馆？” “你这光魔法回路创造的这个环境太真了吧，连真的星萤虫都被吸引过来了...” “厉害。”凯尼尔点着头，啧啧称奇。 塔西娅显然已经习惯了凯尼尔有时有些无厘头的发言，不过去开一家帕拉黛丝森林模拟体验馆... 好像真的还不错。 但塔西娅还是摇了摇头，“想法挺好的，但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吧。” 凯尼尔点了点头，赞同了塔西娅的话，“希望有这么一天。” 塔西娅将手伸入镜湖的湖水之中，这抹曾在空中见过碧色，此刻终于落入了她的掌心。她感觉似乎有些小鱼正在轻吻她的手心，她的手背。塔西娅闭上了眼睛，银色的光点，金色的光点，顺着她的指尖向镜湖的另一边扩散而去，那些鱼儿虾儿便在光点间跳起欢快的舞蹈，来来回回地穿梭着。她感受着镜湖的湖水源源不断传来的生命力，是温暖的，柔和的。 原来不似她在云端看到的湖底是那样冰冷与凛冽的，塔西娅想，只有走近她，抓住她，拥抱她，感受她，才能看见她真实的模样，澎湃，炙热。 但这些力量似乎还是不太够，无法促使这里整片的镜莲都生出果实。凯尼尔也调动起自己的水魔法回路，两人的力量再加上从温蒂妮那里取来的新型魔法放大装置，终于获得了足够的果实。 “塔西娅，”凯尼尔有些疑惑，终于问出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按理说一般人只能调用一种类型的魔法回路，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又用光魔法又用水魔法的？” 塔西娅看了看自己的掌间，水系魔法化作的细密水珠还在指尖跳跃着，突然这些小东西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水花，落了她满脸的水雾。她稍许狼狈地擦了擦脸，一旁凯尼尔哈哈大笑： “看来镜湖的湖水还挺喜欢你！” “它们很顽皮的，只会和有好感的人玩这种小把戏。” “我体内的魔法回路，没有办法留存任何一种能量，”塔西娅第一次向外人聊起这些，“但换句话来讲，就是我可以调用任何一种魔法能量。” “只要手边能触碰到的，”塔西娅蹲下身，轻轻地碰了一下脚边的一棵月藤草，体内尚存有一些的来自镜湖的能量被她传输给了这颗小草，便有一阵绿色的光点浮动在她的周围，凯尼尔知道，只是木系能量收到魔法回路感召的先兆，“他们的力量被可以为我的回路所感应，然后使...” “不对！快闪开！”身边的绿色光点突然发出一阵急促不安的颤动，塔西娅神色一凛，转头向凯尼尔大呼，一把将他推了开，又立刻抱住自己的身体朝凯尼尔的方向翻滚过去。刚刚他们所在的地方徒留一个巨大的深坑。 两人飞快地起身，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是三只金裂狼，不同的是，它们的瞳孔间都泛着诡异的红光——这种红光凯尼尔见过，在他快要失控的边缘，他的眼前也会弥散出这样的痕迹。 “啪！啪！啪！” 三声不大不小的掌声从金裂狼背后的森林深处传来，塔西娅和凯尼尔向狼的背后看去，便看见一个带着魔法形态控制装置的男人缓缓地走上前来。 那男人扶了扶眼前的眼镜，露出了一个自认为绅士的微笑。他微微欠了欠身，感慨道：“不愧是耶格尔上将身边传闻中最锋利的那把武器，塔西娅.索伦贝尔。” “哪怕在帕拉黛丝战役中身负如此重伤，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恢复，还保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在下真心十分佩服呢！” “要不是检测到这里剧烈的魔法波动，再加上军用终端服务器里对你的定位，可能真的就会找不到你呢，塔西娅。” “终端服务器？！”塔西娅猛地向那个男人看去，“终端服务器只有沃顿军团的统领才有权限操纵！” “你们...” “你们把他怎么了！” 那个男人笑了。 “不要担心，塔西娅小姐，”眼前的男人又用手指托了一下自己的镜框，露出一丝不苟的微笑，但在塔西娅眼里她现在只觉得丑陋，一股生理性的呕吐感在她的胃里翻滚，“沃顿军团前任统领耶格尔在帕拉黛丝战役中失踪，行迹不明，军团不可一日没有将领...” “西撒神教圣廷内部也是苦沃顿帝**事力量分散已久啊，”男人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又纠结的神色，“你也知道的，神教一向追求统一。” “初次见面，我是圣廷护卫队副队长之一，兼任沃顿军团临时军委会成员之一，乌鲁奇.卡吉特拉。” 乌鲁奇向塔西娅伸出了手。 “塔西娅，跟我回去吧，圣廷和沃顿军团仍然需要你。” 塔西娅听了，只觉得讽刺。后来在军中成为耶格尔副官的那几年，她终于渐渐明白那些绊着耶格尔脚步的是什么——是政权，是神权，是命运，是沃顿帝国王族与西撒神教圣廷间那些弯弯绕绕的龃龉。沃顿军团名义上为政府所管辖，实际上—— 索伦贝尔家背后站着的，是神教圣廷。 而耶格尔只能夹杂在两者之间，最后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者。这是索伦贝尔家的命运。她无数次想过自己为何要站在耶格尔的身边，是成为只属于他的力量，成为斩断他与这些本不该属于他的命运的刀。 可现在，耶格尔不在了，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就会成为他们的武器？ 塔西娅先是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紧接着，笑意慢慢扩散在整张脸上，突然，她仰天大笑起来。 “乌鲁奇.卡吉特拉？”她玩味地念出这个名字，却在一瞬之间眼中爆发出尖锐的金光，身后的镜湖中心升起巨大的水龙卷。 “乌鲁奇.卡吉特拉，你有什么资格…” “命令我？！” 话音刚落，水幕便朝乌鲁奇叫嚣着涌去，湖面的上空响起深深的惊雷，引入丛丛雪松林之中。 “啊啊啊啊啊——”乌鲁奇发出一声扭曲的尖叫，眼前的镜片碎了满脸，细密的玻璃渣将他的脸扎的血肉模糊，方才从容的模样已然消失殆尽。他举起手中的魔法形态控制装置，金属利剑的剑阵构成锋利的剑雨，又围成金属的牢笼，试图禁锢住塔西娅和凯尼尔。 “啊啊啊，杀了你！” “啊…啊啊…我的…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啊啊啊！” 乌鲁奇单手捂住了那沾满碎渣的脸，丝丝血流渗出他的指缝溢了出来。他的喉咙喘息着发出阵阵含糊不清地嘶吼。 “杀了你！” “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又是划破天际的嚎叫，剑雨层层落下，向塔西娅和凯尼尔冲去，由镜湖水构成的防御结界已经快要无法支撑住了。 在水幕与天穹之间，忽然，刚刚那棵塔西娅和凯尼尔以为早已灰飞烟灭的月藤草竟攸地窜了出来，变成了一株巨大的藤鞭。一道虚影之后，这藤蔓生生扯开了一个黑色的空间，便将塔西娅和凯尼尔给甩了进去。 在塔西娅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恍惚间她看到那棵雪松，树后升起一阵幽幽的绿光，向她飘来。她被这光轻轻地环住，像是坠入了云间。而后，这光便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那阵虚无缥缈的女声又传来了。 “做个好梦吧，晚安。” 终于！ 好戏要开场啦！！！[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Chapter 9 飞鸟与终端 第10章 Chapter 10 炙焰与林中 “媞媞妮，媞媞妮！” 希斯媞尼看着眼前黑发红裙的小团子朝自己奔来，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在这个邪恶的小生物正准备使坏地将刚摘下的芜纶花瓣洒向自己，制造一场绿色花瓣雨的时候，她及时精准地一指头抵在了小女孩的额前。 “首先，不要叫我媞媞妮，请称呼我为帕拉黛丝森林.最聪慧.最美丽可爱.学识渊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闪光占卜师.希斯媞尼，”希斯媞尼将懊恼地蹲在地上不再理她的枯萎的小蘑菇一把捞起到怀里，又搓了搓女孩的小脸，见小姑娘还是鼓起自己红彤彤的脸蛋，侧过头去躲过她的目光，希斯媞尼轻轻勾起嘴角，愉悦地笑了出来， “其次，要是某个小朋友再不理我，”希斯媞尼装作遗憾地摆了摆头，又两眼望天，“香香的绢花牛奶布丁到时候就要进克里利昂的小肚皮喽！” “啊啊啊啊啊！媞媞妮！” “你坏！” 怀中的小团子终于转头看向她，挣扎了几下从她怀里跳了出来，气鼓鼓地站在地上直跺脚。希斯媞尼哈哈大笑起来，上前摸了摸女孩的头。 “骗你的啦，”她做了鬼脸，从储物袋里变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喏，你想了好久的布丁。” 小女孩接了过来，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口，放进嘴里马上便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 “媞媞妮，”女孩又叫了一声希斯媞尼，“你说，妈妈什么时候才来啊？” 小女孩指了指一旁的雪兔，“你看，拉尼娅已经长成一只大兔兔了，一顿都可以吃掉我5根胡萝卜...” “上一次妈妈来的时候，明明答应过我的...这一次不会太久的，等到拉尼娅长大，她就也回来了。” 小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挖着布丁的小手垂在一旁。 “坏妈妈，骗人鬼...” 希斯媞尼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解释，悬在空中的手抬起一半，便又放了回去。小兔子作为被谈论的主角，以为是小主人在叫它，一蹦一跳地凑了过来，似乎是被布丁的味道和可爱的包装瓶吸引，便抬起爪子就要去扒拉小女孩手里的小勺。女孩一个激灵回过神，眼疾手快抬高了手里的布丁，让小兔子扑了个空。 看着拉尼娅吃瘪的表情，小女孩终于扬起笑脸，她揉了揉怀中雪兔柔顺的皮毛，轻轻地发出恶魔的低语： “拉尼娅是兔兔，不可以吃人的食物哦！” 女孩舀了一勺软软的布丁，塞进嘴里，“拉尼娅只能看着姐姐吃～”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希斯媞尼这样想着，但心里确实也有些疑惑，女孩的母亲这一次来见她们的时间比起以往来说，确实也有些长了。她刚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了来自风中的声音，她欣喜地抬起头，便隐隐望见有一道银色的身影正向高塔奔来。 只是女孩的反应似乎比希斯媞尼更快，她头也不回地朝远处那个终点奔去，看见了朝思夜想的人，便一下跳了起来，牢牢地挂在了眼前女人的身上。 女孩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了她。 “妈妈...” 画面一转，这一次，是女孩站在一片紫黛花田前。她望着手中紫黛草炼成的结晶，又看向身后的希斯媞尼。 “媞媞妮，妈妈她…她总是穿着银色或者黑色的战甲，但我知道，她最喜欢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了...” “你说，她再来的时候，我亲手给她戴上这些结晶串成的手链，全部是我自己做的，她会高兴吗？” 希斯媞尼走上前，又缓缓蹲下，将女孩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她看到了女孩眼里的泪水，而她也无法言说，只余无声的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 “她不会再来了。“ “妈妈...” “妈妈！” 塔西娅猛地睁开眼，窗外的阳光直直地刺向她，一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缓缓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便看见在一旁桌上趴着闭目养神的凯尼尔，和...一坨正在窗边晒太阳的绿色的奇怪的东西？ 听到了床上的动静和声响，那团绿色的灵体突然扭成了一根麻花，转过身来，发现塔西娅醒了，便又激动地膨胀成一个圆润的球，兴奋地大叫道:“醒了醒了！谢天谢地，感谢帕拉黛丝森林的祝愿，这丫头终于醒了！” 塔西娅紧接着便看这球一蹦一跳地弹到了凯尼尔的头上，边弹边呼着：“喂！凯尼尔小子，别睡了，别睡了！塔西娅醒了！” 被耳边聒噪的声音吵醒，凯尼尔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见塔西娅醒了过来，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便一把将在自己脑袋上蹦跶的不明物体拽了下来，在灵体骂骂咧咧地抗议声中将它掌间压成一张薄片，又轻飘飘扔到一边。那灵体飘到半空中，又涨了回来，恢复成最开始那一阵弥散的绿色光点，气鼓鼓地摆成一个叉腰小人的形状，控诉道： “喂！凯尼尔小子！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吗！” 凯尼尔撩了撩被灵体整地一团乱的头发，掏了下耳朵，不甚在意，“我自有逃脱之计，又没让你救我。还没怪你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奇怪一团东西，把我们劫走到什么地下组织去。我没把你当成魔物乱揍一顿，这不该感谢感谢？” “你你你！”绿色灵体气的说不出话来，本来柔和的光点好像隐隐化成了粗糙的毛边，活像一只炸毛的猫，“不可理喻！” “他就是这样的，”塔西娅向这一团光点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很感激的。” “感谢你救了我们。只是，这里...”塔西娅抬头，又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装修温馨别致，但不是帕拉镇的风格，反倒有一种古典宫廷的韵味，但又不似那样繁缛到过于堂皇，是一种旧式贵族的感觉。 “那你得问这小子了，”灵体飘到了凯尼尔的头上，带起一阵风，“是他让我将你带过来的。” 塔西娅看向凯尼尔，其实有时候，她也有些看不懂他，这个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没个正形，甚至有时不修边幅的男人，真的像看上去的那样单纯吗？ 凯尼尔摸了摸头，但其实他也并未想隐瞒，于是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好好好，交代，我都交代了！” “这里是离西塞姆大叔发现我的地方不远处的一座温泉庄园，”凯尼尔起身走到窗户旁，“放心，这里很安全，门口的魔法禁制及其复杂精密，只可以感应被写入密钥的持有者的魔法回路内的能量波动才可以进入。” “那就是说，你...”塔西娅有些震惊。 “是的，没错，”凯尼尔点了点头，“这个魔法禁制竟然识别了我的回路。” “我忘记了我以前的所有的事情，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就在这里，”凯尼尔攥紧了拳头，“却告诉我，我的身体还记得，森林深处的这里还记得，原来我曾经存在过的印记，没有被磨灭。” “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气，安息香的味道，混合了星泪藤干花，龙血草精华，日光果和草岭化石粉末，这个味道，”凯尼尔转过身，直直看向塔西娅，“这个味道，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也闻到过。” 塔西娅闻言，低头陷入了回忆，半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 “原来是他啊。” “谁？”凯尼尔有些困惑。 “这是沃顿军团在重伤时用来安定阵痛的药包，是上一任主教奥兰多.冯科琉恩发明出来的配方，经过他的火系回路留下的能量源的烘烤的药材，都会更大的激发植物治愈力的能量。” “你说到的这个安息香配方，应当是这个药包配方的起源，毕竟药包损耗量过大，无法像香包那样用上这么高品质的材料。” 塔西娅说完，却没听见凯尼尔任何的回应，她抬起头来，发现凯尼尔有些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塔西娅疑惑地叫了一声凯尼尔的名字，闻言，凯尼尔摇了摇头，便飞快地起身，朝塔西娅和绿色的光点喊了一声稍等一下，便跑出了房间。再回来时，他的手中便多了一副相框。 凯尼尔走上前，将相框递给塔西娅，他的手有些抖，声音也是： “你说的奥兰多，是这个人吗？” 塔西娅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她曾在教科书和神教的大厅里无数次见过这位伟大的主教的照片，但大多是时，他的眼神总是悲悯的，仁慈的，身穿繁复华丽的神使衣装，端坐于教皇的金座之上，在那样的光线与注视下，连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不该被允许出现，而应当化作片片的羽毛，消融于天空与云层之间。可照片里的他，是年轻的生动的，眼睛里都带着狡黠的笑容，慈祥地看着照片里小小的男孩，而这样的他才是人，而非肩负了沉重的神的旨意的神使。 这样的他，给她带来一种熟悉感。以前的她觉得档案馆里的奥兰多总是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好像少了点什么，如今，这才是塔西娅觉着的奥兰多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是的，应该是他。”塔西娅点了点头，而后指着照片中一旁的男孩问道，“所以，照片落款下的凯尼尔，这就是你吧。” “大概吧，”凯尼尔闷闷地收起了照片，“这应当是我吧，可是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奥兰多主教在十四年前离世，死因众说纷纭，神教官方给出的说法是操劳过度突发疾病，可坊间又有人说曾看见在奥兰多去世的前一天，他曾连夜分别前往索伦贝格家和皇廷，而后便急匆匆离开了。” 塔西娅拍了拍凯尼尔的肩，“看来想要知晓过去，你不得不加入现在的沃顿军团了。” “如今沃顿军团势力被圣廷侵蚀，和以往已大不一样...” “很抱歉，凯尼尔，”塔西娅有些无奈，“我可能暂时帮不了你。” “没事的塔西娅，”凯尼尔摇了摇头，“你能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了。” “耶格尔上将现在行踪不明，而你又被圣廷盯上，的确不方便出面。不过好在他们最近应该还自顾不暇，忙着军团内部整合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应当还是安全的。” “不过接下来，我们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情...”凯尼尔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飘散的灵体的身上，“小朋友，轮到你的时间了。” “我们都还不知道你是谁。” “所以，”凯尼尔眯了眯眼，“想好什么解释的借口了吗，小怪物？” 第11章 Chapter 11 萤火与归途 鲁米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 因为他也想成为曾经眼前的那团萤火，是翻滚的，在闪烁与熄灭间来回切换的，是自由的，是给予黑暗与混沌方向的。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的呢？鲁米想，或许是远海的无渊之底太冷，太凄清，当他试图在海底与深渊的游鱼打闹，那些生命却对他视而不见时，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被看见了。 他顺着一股恶臭的翻涌的漩涡被卷出了深渊之底，但目之所即仍是一片漆黑。他连自己都看不见了，他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游荡的孤魂。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一定，一定。 这里的温度，水流，空气，一切都是刺骨的，令生命感到不适的。可是不对，鲁米又想，空气，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诞生自海里的生物不会知道这个词语，它们从未见过那样的风景，那我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光，我曾经一定见过光，温暖的清风，摇摆的草浪，盛开的日向菊与金铃桂，那是我曾生活过的世间。 海底的一切仿佛是静止，时间也是。鲁米开始思考时间是否是真实存在，就像这远海，是黑暗的混沌的，没有参考，他不知道有什么在流逝。他就一动不动地停留在这里，直到他麻木，直到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将要消散，合着远海的海水融为一体，彻底的不见了。 可就在那天，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颗跳跃的萤火。先是小小的一粒，蹦蹦跳跳的来到他的面前，鲁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光粒，或是跳跃的，或是打着旋的，抑或是横冲直撞的，它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变成了眼前飘忽不定的萤火。 他尝试着去触摸它，可是当他朝那萤火飘去，这光点便啪的一下四散着逃掉了。眼前只留下曾出现过的绚烂的美梦与弧光，可没一会儿又被水流吹散了吞噬了。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可当他闭上眼时，那光点又奇迹般地聚了回来；而当他靠近时，它们却还是消散了。在这样的循环往复间，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对他来说，这又重要吗，他只是一个失去一切的，甚至不知是否还能被称作灵魂的怪物。 但所幸，鲁米又暗自庆幸道，起码他还在向前走，还有这小光点可以感受到他的靠近，他的存在——这是不是又可以证明，自己尚且还没有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鲁米就这样一直在混沌与清醒间追逐着眼前飘忽不定的萤火。 在这样的旅途，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但鲁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逐渐变得温暖起来，没有冰冷水流的冲刷去带走每一寸属于自己的生命的气息。他甚至时常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味，有甜美的，有酸的带着果味的清香，有温和的青草的气息，当然也会有烧焦的苦涩的味道，但起码不再是那深渊之地无时无刻不在的**的恶臭。 再后来，他的耳边不再是尖锐的嗡鸣或是沉闷的气泡吞吐的声音。是风声，是雨声，是歌声，是读书声，是蝉鸣，是鸟鸣，是雷鸣。有情人的耳语，与母亲的低语，有集市的叫卖，有教廷的吟唱，也有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声嘶力竭的哭喊。 鲁米知道，他的体感正在回复。他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那种束缚在黏腻的海水里的感觉了，就像是重新回到了这里，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地方，他梦想中的世界。 哪怕这个世界不那么完美，有欢乐也有争吵，但对他来说，这远比在平静的死水中慢慢消亡，直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要好的太多。 恍恍惚惚间，他来到了一片森林。鲁米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旅途的终点就要到了，他该和这些光点说再见了。 无边的黑暗中，他隐约窥见它的终点。那团萤火最后落在一株粉色的小花上。 这一次的靠近，光点没有再逃避他的触碰，或许是因为一路走来，自己终于有了温度，那些细密的光在他周围跳起了欢欣的舞蹈，流动的水波一般，似乎正在庆贺他的新生。 在他轻触到那些粉色小花的一瞬，他感觉自己好像终于从漫长的冬天醒来了。 浓稠的黑暗急剧地消散，他感觉周身都变得轻盈起来，一阵强烈的光照进了他的世界，激得他忙闭上眼睛。再睁眼时，他的眼前是一片澄澈的湖面，透过湖面的倒影，他看见自己也变成了一团绿色的光点。 那就叫自己鲁米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你说自己是从远海深渊来的，”凯尼尔听完后，沉思了一会，“据我所知，能从深渊之底逃脱的灵魂少之又少，而逃脱之后还能成功觉醒重新拥有灵体形态，并返回陆地的更是闻所未闻。” 鲁米有些骄傲地嘿嘿笑了起来，“凯尼尔小子，没听过可不代表没有，你这就是见识浅陋吧。” “就我来到帕拉黛丝森林的这几天里，我竟然碰到了好多和我一样的灵！而且他们和我一样，有一个共同点，就是——” “光点和粉色小花！”塔西娅和鲁米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塔西娅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缓缓开口，“根据我前段时间收集粉色暖萤纳花粉的经验来看，我确实在鲁米身上感应到了相似的魔法波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塔西娅侧头看向了鲁米，“鲁米，你或许就是当年受到莱尼军团突袭后消失不见的，来自帕拉镇的军官之一？” “在那场突袭中消失的士兵不计其数，很多士兵的家属在后来有的因为悲痛欲绝不久便长辞于世，有的搬离了帕拉镇以期望离开这个伤心地，不过大部分的人还是留在这里，期望家人未来可以回来再见他们一眼。”凯尼尔有些头疼，“这可真是个大工程啊。” “不过马上不是森灵节了吗？”塔西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点了点头，说道，“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嚯，你这入乡随俗学得倒挺快，”凯尼尔摸了摸脑袋，随即也笑了起来。 “对啊，帕拉镇可是个神奇的地方。” “回去之后先找塞拉菲娜奶奶帮帮忙，这块业务她可最熟悉了，”凯尼尔起身，拍了拍一旁的鲁米，接着又看向塔西娅，“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的事情麻烦你先不要和温蒂妮和西塞姆提起来，我...”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们解释。” “没问题，”塔西娅点了点头，便也下了床，“走吧，是时候返程了。” “过去这么久，他们应该也等急了吧。” 塔西娅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抱着三个蛋糕和一大袋装着各式各样小饼干的袋子的凯尼尔，揉了揉眉头。 “所以，你是说，这些，全是你这些天闲来无事做给温蒂妮的？” 凯尼尔傻笑着将怀里的东西分给塔西娅一部分，“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来，也给你一点，到时候收到你亲手送的小饼干，温蒂妮肯定高兴坏了。” “你...”塔西娅叹了口气。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多谢夸奖！”凯尼尔笑得更开心了，“以后请多多这样夸我。” 鲁米也飘了过来，在这些甜品前嗅了嗅，又开心地转了个圈，“真香啊...” “没看出来，凯尼尔小子还会做这种可爱的小东西...” 鲁米啧了几声，“真没看出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没说完，鲁米就感到头顶传来一阵阴沉的目光，他抖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只是还没来得及逃跑，他便被一双大手抓住，在掌间盘成了一个球。紧接着，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凯尼尔笑眯眯的双眼。 “小鲁米，”凯尼尔缓缓地开口，“在温蒂妮面前不要乱说话哦，否则...” 凯尼尔的语气温和极了，却听得鲁米和塔西娅都有些毛骨悚然，鲁米连忙在凯尼尔手上摊成一团，投降示意，“我保证，一定少说话，多做事！” 凯尼尔这才满意的直起身，甩掉掌间化作一滩的鲁米，拍了拍手，向塔西娅笑道： “我们走吧。” 回到克顿齐家已是深夜了，只是看着眼前仍然灯火通明的小楼，塔西娅和凯尼尔有些心酸，看来外出的这几天没有音讯，确实让温蒂妮和西塞姆担心极了。 凯尼尔敲了敲门，一下长久的停顿和三下急促的敲击，这是他答应过温蒂妮的，远行回来一定向她传达的回家的信号。很快，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了，门被哐的一下推开，凯尼尔便看到温蒂妮气喘吁吁地站定在门前，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不由得也微微垂下了双眼。 他先是将怀中的蛋糕盒举到面前，然后微微晃了晃，接着便又说出了那句温蒂妮早已听过无数遍的话： “看！蛋糕怪人又长腿跑到克顿齐家门前了！” 他放下了蛋糕盒，向温蒂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温蒂妮蓬蓬的头发，“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要在蛋糕怪兽面前丢脸啦，温蒂妮。” 只是说完，他便朝温蒂妮又走近了一步，在女孩的抽泣声逐渐愈演愈烈之间，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 “温蒂妮，我回来了。” 第12章 Chapter 12 印记与味道 塔西娅和凯尼尔将在森林深处遇袭以及鲁米将他们救下的事情简要地向温蒂妮与西塞姆讲述了一遍。温蒂妮听了，几次都差点哭了出来。西塞姆将她揽在自己肩头，一遍遍地轻拍着女儿的头发，这才让她又平静下来。 “说起来，你提到的那个人，乌鲁奇.卡吉特拉，”西塞姆低下头，沉思了片刻，“我对他有一些印象。” “当年我尚在军队任职时，便有听过他的名字。那时他刚刚加入圣廷护卫团下属四部之一兽训师团，据说还是斯诺瓦登主教因为他的魔法回路和仪式结果破格引进的。” “他的金属性魔法回路有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天然威慑力，这为他在那些野兽面前展现出不小的威压。此人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驯兽天才。”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 “乌鲁奇性格也是心高气傲，在圣廷护卫团里得罪了不少人。而且，据说他的驯兽手法十分暴戾，这个理念与时任驯兽团团长的弗拉维斯.埃尔伍德完全地背道而驰。但斯诺主教倒是挺欣赏他的...” 西塞姆叹口气，“毕竟，主教大人确实是个效率至上主义者。” “没想到乌鲁奇这么快就晋升成为驯兽团长了，看来他获得了斯诺瓦登主教不少青睐...” “我本以为弗拉维斯还要在这位置上多干上几年，不过他现在也不年轻了，早早离开现在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去陪着他的动物朋友们，倒也不错。” “但有一点很奇怪，”塔西娅皱起眉头，“乌鲁奇带来的那三只金裂狼，似乎经过魔法禁术的改造，它们的瞳孔都带有那种不自然的红光。按理说，西撒圣廷是不会允许这种禁制魔法加成的存在的。” “看来...现在的圣廷，藏了不少秘密。” 温蒂妮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凯尼尔见了，便一把抓过旁边在沙发扶手上跳得正欢的鲁米，塞到温蒂妮手里。 “温蒂妮，试试，”凯尼尔一脸坏笑，“这小子手感可好，比起你之前那些捏捏玩具，还可以声控呢！” “喂！凯尼尔小子！说什么呢！”鲁米听了又炸毛起来，“敢情我堂堂帕拉黛丝森林森林的英灵.伟大自然元素的浓缩.你们尊贵的救命恩人，就成了你手里的玩物——唉呀！” 鲁米忽然眼前一黑，整个身体被一阵温暖的柔软所裹挟。原来是温蒂妮的双手。 温蒂妮将鲁米包裹在掌心中揉了揉，又重新摊开手掌，将鲁米举到自己的眼前。一人一球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起来，直到鲁米经受不住温蒂妮直白的目光，终于红温着将自己完全缩了起来，在她掌间放弃了抵抗。 “罢了罢了，”绿球挤出几声嘟囔，“现在伟大的鲁米是你们兄妹俩的玩具了。” “这大概是命运的考验，是西撒女神赐予我的使命吧！” “唉！女神欲降我大任！” 温蒂妮看着手里缴械投降认输的鲁米，被逗得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被塔西娅和凯尼尔在森林里遇险带来的阴霾算是驱散了些许。她看向塔西娅： “所以塔西娅姐姐，你们真的是被这个禁不起逗的小胖球从那么危险的场面下救出来的吗？” 鲁米一听，又开始闹腾，叽叽喳喳的，“什么！什么小胖球！” “说我黑，说我毛糙，我都忍了！怎么...怎么可以说我胖！” “侮辱！这是对我灵格！**裸的侮辱！” “好啦好啦，”温蒂妮拍拍它，顺着鲁米炸起的毛顺了起来，鲁米才逐渐消停下来，被摸着摸着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不好意思哦，是我们可爱的小绿球鲁米——” 塔西娅点点头，“确实，能从远海深渊中逃脱禁制，还能感召到帕拉黛丝森林召唤的灵体，确实闻所未闻。” “塞拉菲娜奶奶作为森林最资深的占卜师，她应该对此有所了解，”凯尼尔摸了摸下巴，对温蒂妮说道，“鲁米说森林深处，尤其是镜湖附近，聚集了许多向他这样的灵体。“ “我们准备带鲁米去问问奶奶，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助这群亡灵，回复成真正的模样。” “好！”温蒂妮又戳了戳鲁米，显然它已经习惯了女孩对它动手动脚的小动作，“那等你们明天休息好，我们就随时出发！” “鲁米可一定要尝尝Oathwheat的招牌时光年轮蛋糕。这个蛋糕里面可是添加能让人唤起幸福记忆的魔法，说不定就能让你想起些什么呢！” 虽然说要好好休整一番，但第二天众人还是早早动身去往了Oathwheat。还是熟悉的橡木小屋，熟悉的薰衣草芬芳，温暖的烘焙甜香，风吹过时带起草木摩挲的沙沙声和清脆的来自金属敲击的风铃声，明明只是过去了几天，却让塔西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应该早已习惯了杀戮与危机，相遇与离别，只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是会从内心深处为这样的安宁所感动？塔西娅疑惑起来，她想起那天早晨西塞姆大叔递给她早餐，笑着说自己还只是个孩子。 耶格尔也是这样想的吗？所以当年她执意要考入塞西斯高等学院的魔法回路综合战斗系时，他才会那么生气。可那明明是当初的自己可以选择的最合适的道路了。 那时的选择又仅仅是因为合适吗？只是因为自己强大的身体机能，因为自己特殊的魔法回路？ 西撒女神没有给出的，那个指引，是什么？ “好香的味道...”塔西娅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悠长的感慨声，原来是鲁米。温蒂妮听闻，便笑着说道： “嘿嘿，我就说，没有一个人！能逃过Oathwheat的美味陷阱！” “塔西娅姐姐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 温蒂妮蹦蹦跳跳推开店门，朝屋内走去，激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海浪一样。贝特妮阿姨果然也在，看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只是今天多了个绿的一团，有些被吓了一跳。 温蒂妮见状连忙解释说：“贝特妮阿姨，这是塔西娅姐姐和凯尼尔在森林里认识的新朋友，叫鲁米，可厉害了！多亏了它，凯尼尔和姐姐才有惊无险的从镜湖收集到镜莲果实！” “哦哦，”贝特妮拍了拍胸口，缓了几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鲁米笑笑，“不好意思哦小家伙，阿姨我没有魔法回路，是个普通人，最多只见过那些会喷火的野兽，还真没见过化做实体的亡灵！” 说着，贝特妮忙招呼起来，“快，快，大家坐下，好好歇歇，小朋友们刚从森林深处回来可辛苦了吧，我去后厨那些刚做出来的甜品！” 说完她一拍脑袋，“嚯，瞧我这脑筋，你们应该来找塞拉菲娜吧！前些天她就收到传讯，说是帕拉黛丝森林深处爆发一阵巨大的异动，完全不属于森林的力量，想来应该就是找上你们的人了...” “这些天她总是前往屋旁那棵古橡树旁呆着，看时间，应该快到她回来的时候了！” “你们就坐着等会儿，我马上给你们把好吃的拿出来哈！” “贝特妮阿姨，记得切一块最最好看的时光年轮蛋糕给鲁米！我昨天就答应过它啦！” “好，好，”贝特尼连声应和，“一定给小鲁米准备一块最好看最丝滑的时光年轮蛋糕！” 于是待到塞拉菲娜回到店里，她便看到塔西娅，温蒂妮，凯尼尔和鲁米在客厅里大快朵颐的场面。鲁米在椅子上幸福地上窜下跳，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体验过这么纯粹的幸福了。 塞拉菲娜轻咳了几声。 “你们几个也真是不客气，把Oatwheath当成自家厨房自助了。” 温蒂妮忙冲上前，挽上塞拉菲娜胳膊： “塞拉菲娜奶奶最好啦！” “塔西娅姐姐和凯尼尔安全回来，就第一时间来找你了！哦对，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事情想问一下奶奶你呢～” 塞拉菲娜抬手摸了摸温蒂妮的头，温蒂妮便往她掌心钻了钻。 “我都已经知晓，圣廷里那些难缠的家伙寻来了。不过,”塞拉菲娜皱起眉头，“在那阵剧烈的能量爆炸下，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陌生却熟悉的波动——” 塞拉菲娜忽然侧头看向鲁米，紫色的瞳孔缓满地浮上一阵幽幽的银光，光点便如此在她眼底流转开来。同时，鲁米周身也呈现出了隐隐的绿光，像是有股特别的引力，它被吸至塞拉菲娜的面前。 塞拉菲娜就这样注视着鲁米，而鲁米也不敢妄动，闭上眼感受这股力量在自己周边的游走。众人见状，都屏住了呼吸，过了半晌，鲁米周围的幽光才慢慢褪去。 塞拉菲娜闭上了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这小家伙在深渊底被压制了太久，尽管现在重回世间，接受了生灵的气息的感染，但它灵魂被打上的死灵印记仍然...还是过重。” “我的确能感受到那股黑气中，存在着一缕飘忽难觅，却仍旧跳动着的属于帕拉黛丝森林的祝愿之力，但…” “抱歉，鲁米，”塞拉菲娜抬手，将鲁米拢在掌心，又隔着手背在它头顶落下一个吻，“我还是无法看清你灵魂的全貌。” 大家纷纷陷入沉思，空气坠进了短暂的凝滞。 “那么...” 凯尼尔突然打破了沉默，悠悠开口: “既然是因为死灵的气息掩盖了灵魂的本貌——” “那要不让鲁米这段时间就在Oatwheath呆下？” “这样每天既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客人，接受帕拉镇本地居民人气的感化，还可以和塞拉菲娜奶奶待在一起，说不定对看透这层黑雾有所帮助呢?” 塞拉菲娜闻言点头：“可以的，这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 “只是不知道鲁米，会不会嫌我这老太婆一把年纪太闷了，平日里也找不到些话头。” “完全不会！”鲁米在塞拉菲娜的掌间激动地跳了起来，“每天都有好吃的甜点面包，还有数不清的故事可以听，这可太幸福了！” “而且…”鲁米顿了顿，接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Oatwheath，我便感觉体内的能量波动越强，就好像…” “就好像，这里就是我的家。Oatwheath的味道，甚至是，塞拉菲娜身上的味道…” “很熟悉，有一种令我怀念的感觉。” 塞拉菲娜听闻，勾起嘴角。 “啊，那就欢迎你了，小鲁米。” “欢迎加入Oatwheath，你在帕拉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