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男大勇闯虐恋师徒文》 第1章 男大勇闯花市文 【夜幕垂落,烛焰摇曳,四柱沉香榻上,赤红帷幔垂下,一具浸在昏黄光晕中的白皙身躯堪堪被锦帐遮掩。 下人奉水而入,皆垂首敛目,生怕惊扰榻上之人。 前些日子,有个小厮不过自纱幔缝隙中瞥见一截皓白脚腕,就落得剜目投蛇窟的下场,自此后,再无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榻上美人何许人也,无人敢打探,只知道魔主将其抱入寝殿,整整三日不曾踏出门外。 谁也料不到,这榻上蜷着的,竟是一百年前便已身消仙陨的剑道仙尊,裴清寂。 昔日传闻里,仙尊仙陨那日,苍阆山鸾凤绕峰哀啼,漫天红霞染得似血,九百日大祭昼夜不绝,三界皆以为这位仙尊已归墟天地。 无人知晓,他是被自己亲手教出的徒弟,绑入这暗无天日的魔界,日日折辱,只为摧折他一身傲骨。 一阵夜风吹过,纱帐晃动,萧烬自其后缓缓走出,玄色广袖扫过满地烛影。 指腹轻拈起一缕青丝,凑近鼻尖细嗅:“师尊,与我缠绵这许多日,怎么还是冷眼相待?” 裴清寂不吭声,只侧着身,将单薄的脊背对着来人,以此无声抗拒。他身上只覆着件半透的月白单衫,衣料下,新旧交叠的痕迹若隐若现。 萧烬轻笑一声:“还真是倔强。”低沉的音调裹挟着狠厉,他用力扣住裴清寂的下颚,将人硬生生掰扯过来。 唇齿相覆,炽热交融,方寸间尽是他的味道。 裴清寂不堪受辱,一掌将人挥开,他的唇角被萧烬咬破,血珠渗出,染红了下唇。他从齿缝里挤出个淬着恨意的“滚”。 “滚?”萧烬面色阴沉,猛地将人按在榻上,“师尊忘了?当年你亲手剜我心脉,剔我仙骨,那般疼痛我都忍过来了,如今不过让你陪了我几日,这便受不住了?” 裴清寂被戳至痛处,终于有了些反应,抬眼对上萧烬的眸子,眼眶慢慢沁出殷红,像是要滴出恨意的血来。 萧烬见他恨得情真意切,实在是觉得可笑,嘲弄道:“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要论恨,我才有资格恨。” 要不是裴清寂,他不至于在魔界受尽苦痛折磨,如今摸爬滚打坐上魔尊的位置,却是生生扒掉了一层人皮,成了冤魂厉鬼。 萧烬从未有过一刻不恨,这般剧烈的情感天长日久地折磨着他、活剐着他,叫他生不如死。他阴惨惨地笑着,语调平和,却阴寒无比:“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我的好师尊,这些年我受得苦痛,得一并奉还给你才行。” 裴清寂这些日子被他折磨得没了脾气,而今却难得动怒,凤眸淬了血,狠狠地瞪向萧烬:“若我早知你是这般德行,倒不如当年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烬愣了半晌,而后状似疯癫地笑了起来,他目眦欲裂,高大的身躯碾压过来,用足了力气死死地掐住裴清寂的脖颈,眼看着人眼球充血、呼吸困难,仍不觉得解气,毒蛇般的眸子闪烁过明晃晃的恶意,他低喃,语气阴森: “师尊,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恨不得把你一身傲骨寸寸折断,让你也尝尝我当年的痛……”萧烬深吸一口气,松了手,不等裴清寂喘上气,又恶狠狠地吻下去。 “可我也爱你……师尊,别再想着逃了,受的惩罚还不够么?陪着我,在这无间魔域,永生永世地互相折磨下去吧……” 裴清寂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鬓边青丝里。】 “呜……这也太虐了。”季屿霄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眼泪,鼻子被堵得不通,用力吸了几下,一点缝隙也没有,只好张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侧躺着看手机,半边身子都被压麻了,抬腿蹬了蹬被子妄图逃离被拧成麻花的桎梏,不料腿太长床太短,一脚闷在了床柱上,疼得他一个激灵,大半夜的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及时忍住了,瘪着嘴翻了个身,伸长胳膊从床铺置物架上抽了张纸来擤鼻涕。 终于喘上了气,季屿霄拿起手机,按亮屏幕,点开评论区开始码字——“萧烬也太坏了!强扭的瓜不甜,不可求就不要强求,硬生生把人折腾得没了脾气,这才不是爱,是纯恨!痛苦!煎熬!” 身为这部小说的常驻评论员,不少人都眼熟他这个ID,虽然是大晚上了,还是收获了好几个赞。 《两相欠》这本书在简介里标着1v1双洁,在花市文里算得上一股清流,可剧情真是虐得人喘不上气,师尊先虐徒弟,徒弟再虐师尊,两个人纠缠不休,恨海情天,谁也不饶过谁。 季屿霄自认为心理承受能力挺强,毕竟以前看了许多大名鼎鼎的BE文也没觉得遭不住,但这本的功力太强悍了,一下子给他看破防了,他不是不能接受两个主角互相折磨,而是接受不了恨成这样了还要在一起,还要互相折磨,想想就觉得可怕,夜里做噩梦了,醒来发现梦里那张脸就躺在自己身边…… “不如BE了呢。”他嘟囔,关上了手机。 撇了眼夜光电子钟,已经十二点了。 明天还有早八,赶紧睡吧。 闭上眼,舍友的滔天呼噜声震耳欲聋,季屿霄认命地摸出蓝牙耳机戴上,点了个助眠视频,闭上眼睛。 意识逐渐模糊。 …… 【检测到宿主“季屿霄”已接入】 【魔窟场景搭建50%…100%】 【宿主唤醒50%……100%】 从梦中解脱,季屿霄习惯性摸向枕头边的手机关闹钟。 他胡乱抓了几下,手机没摸到 ,反倒摸了一手细腻的丝绸触感,凉嗖嗖、滑溜溜…… 等等,这好像不是我的夏凉被吧?我记得没这么软啊? 季屿霄迷茫地睁开眼,入眼一片赤红,晃得他眼睛疼。 我的床帘不是银色的遮光涂层么?这红是的哪儿来的?我眼睛充血了? 不行,脑袋太昏了,沉甸甸的,还特别疼…… 谁半夜用榔头敲我了么?这也太邪恶了,我没惹任何人吧? 他使劲揉揉脑袋,强撑着坐起身,搓搓干涩的眼睛,抬眼看向四周——绛色帷幔遮天蔽日,锦缎床单顺滑微凉,黑漆漆的卧室全凭烛火照亮,一地红蜡油像斑斑血迹,点缀着森森阴气。 我去了,这哪儿啊? 季屿霄心中慌了,急忙想下床推开门跑走,右手不经意一碰,触及一片温热细腻的肌肤—— 他扭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好、好漂亮的人啊…… 我呸!季屿霄你给我争气一点!现在是颜控发作的时候么? 可真的好漂亮啊…… 美人身形消瘦,眉清目秀,虽是闭着眼,一双凤眸仍是上挑,若是睁开被他看上一眼,半截骨头都得酥掉。 不过看他浑身红痕,颈间还缠着一道鲜红绳结,显然昨夜没少被折腾, 不过这绳子,是那什么什么缚吧…… 啧啧,真是禽兽不如。 季屿霄顺着绳结往下看,无意间瞥见对方大腿上赫然印着的血红掌印,猛地一个激灵。 我靠,这是情趣还是犯罪啊,也太狠了点吧?他伸手欲替人盖上被子,不料美人已经睡醒了。 一双凤眸微睁,浓墨似的眸子望过来,迷茫一瞬,继而凝成恨意。 季屿霄愣住了。 这个人真的太漂亮了。 他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样惊艳的一张脸,完全、彻底、精准地长在了他的XP上! 在此等美色面前,直的都能变成弯的,弯的一辈子就栽这了! 就算美人嗔怒打我一巴掌,我也要舔美人的手心呜呜呜,我们颜狗就这样把漂亮老婆追到手。 季屿霄仅用一秒时间便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现在这个年代,谁还没穿过啊,绿江上一堆过来人,多自己一个不稀奇。 至于自己穿的是谁,试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美人身上的红绳,柔声问:“疼么?” 美人冷哼一声:“你绑的时候,不就是想着让我疼么,现在来装什么好心?” 季屿霄膝行两步,凑近了些,试着将人扶起来:“靠我怀里,我给你解开。” 美人无动于衷,连看也不愿看他。 季屿霄也不恼,主动将人揽起,他人高马大,美人坐在他怀里,足足小了一整圈。 这绳索绑得十分复杂,他摸索了半天,完全找不到活结在哪儿。 美人见他毫无解开之意,以为又是戏弄,嗤笑一声:“反悔了?” “没有。”季屿霄微微低下头,用鼻尖蹭蹭美人的耳廓,“别急嘛。” 发丝间的香味好好闻,他忍不住多蹭了几下。 许是季屿霄撒娇的语气太明显,美人显然一愣,终于舍得回头看来,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审视和疑惑:“萧烬,你疯了?” 哦,原来我穿成了萧烬啊。 啊? 我穿成了那个死渣男萧烬啊!? 季屿霄欲哭无泪,那自己怀里这位,不就是前剑道仙尊,现魔窟阶下囚裴清寂吗! 季屿霄瘪起嘴,这下难搞了,师尊现在对自己半分好感也没有,萧烬伤裴清寂太多,毁了人家的仙根,碾碎人家的自尊,生生把人拉下神坛,拽入魔窟,再也不见天日。 唉……追妻路漫漫,美人虽在手,心却早已枯萎。 转念一想,怕什么,我又不是原主,我可是季屿霄。 别的不说,我们男大最擅长的就是一颗真心、一捧热情,日复一日,一点一点地把老婆破碎的心浇灌得活过来。 这就是写在骨子里的救风尘么。 季屿霄心神澎湃,我们男大就是这么有本事! 是的我们少女攻就是这么有本事(叉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男大勇闯花市文 第2章 惩罚 季屿霄上摸摸,下找找,就是没找到活结,裴清寂看不下,苍白细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颈侧。 “在这?”季屿霄立刻凑过去,小心拆解,红绳一寸寸松开,底下被磨红的皮肤渐渐露了出来,有些地方已经破皮见了血。 季屿霄气得在心里臭骂萧烬,混蛋东西,怎么能这么折腾人。 把解下的红绳团成一团,垃圾似的丢在地上。 季屿霄转身想去拿药膏——在家里,药膏一向收在床头柜里,就为了随手就能拿到,他下意识伸手过去,只碰到了沉香床柱。 哦,忘了穿越了,该死的肌肉记忆。 “化伤膏在哪里?”季屿霄换了个姿势,让裴清寂靠得舒服一些,怀中人身体冰冷,了无生气。 裴清寂不理他,季屿霄搂着他轻轻晃了晃,“你说呀。” “萧烬,你又想发什么疯?” 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声调平缓,没有一丝波澜。 季屿霄低头,撞进裴清寂的眼底,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水似的绝望。 他伸手把人转过来,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我没发疯,我想对你好。” 【ooc警告!当前ooc程度40%!】 突兀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中乍响,吓得季屿霄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四处看,连个鬼影都没有。 【“舔狗也要有人权”竭诚为您服务~系统连接100%】 【宿主,你好,我是你的专属系统,刚才行为ooc程度高达40%,请注意分寸,不要崩人设】 “我只想给他涂个药膏,怎么就ooc了?”季屿霄委屈,但季屿霄就要说。 【萧烬不会主动解开绳缚,更不会情深款款地说:“我想对你好~”请宿主把握分寸,如果单次ooc程度超过50%,你将接受十分残忍的惩罚!】 “啊……什么惩罚啊?” 【很恐怖的,电击菊花!】 “??为什么偏偏是菊花!?你用鞭子抽我都行,为什么要对我的菊花下手啊?你们系统怎么这么变态,这么恶俗啊!” 【正因为是电击菊花,才能让所有的攻闻风丧胆,所以少年,请摆正你鬼畜强攻的雄风,维持人设,保护菊花!】 “狗狗,你们好残忍……” 【什么狗狗?老子叫舔狗也要有人权!你可以叫我“权权~”】 “好吧,权权,那我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么?我也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会ooc到50%,而且你们电击之前有提示么?” 【积累足够硬气值后可购买防御罩,10万块一次,你放心,电击前会预警,你可以选择肉抗和花钱抵抗】 “那我现在硬气值多少啊?” 【高达0块钱】 “嘤……” 【不过你别担心,ooc超过40%我会提醒你,你自己注意一点,不要玩脱了啊】 “哦……拜拜权权” 季屿霄抱着人发呆了太久,裴清寂几次抬头看他,他都是双眼迷茫注视远方,一脸凝重。 裴清寂推开他独自下榻,赤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到床边,掀开厚重的黑绸窗帘一角往外看。 魔域并无风景可看,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远处是堆积如山的骸骨,暗红的血渍在焦黑的土地上凝固,吹来的风里带着股铁锈似的血腥气。 果然下界魔域,尽是尸山血海,一片猩红。 季屿霄回过神,走到裴清寂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 他忽然想起,自己穿的这本书,大半篇幅都在讲萧烬和裴清寂是如何爱恨纠缠,如何恨海情天,主线模糊得很,自己总不能学着萧烬天天霸王硬上弓吧,那也太变态了,太不是个东西了。 而且自己还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小处男,连嘴都没亲过,一点经验也没有,真要做点什么,怕是ooc指数直接爆表。 不行,不能做那等苟且之事,娇花还需用心爱护,用爱浇灌。 “我去处理公务,你自己……”季屿霄顿了顿,话锋一转,“师尊,你饿不饿? 裴清寂现在是凡人之躯,肯定得吃饭。 我季某人虽说厨艺不精,但很会煮泡面,尽管魔界没有泡面,面总该有吧,做个手擀面条,应该是不成问题。 以前看美食视频,和面、醒面、擀面的流程他都记着,虽说没亲手试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照着做就是了。 不过,醒面要多久啊?做手擀面是发面还是死面啊? 不管了,上吧。 “我让他们给你做一碗面。”季屿霄抽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忍不住折回来偷了个香,“我真去处理公务了,在这里等我?” “滚。”裴清寂别开了脸,语气冷硬。 “哦……我真滚了?你亲我一口,我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季屿霄硬要墨迹,用唇轻轻蹭了蹭裴清寂的颈侧,“你好冷淡。” “我不稀罕。”裴清寂推开他的脑门,“滚远点。” “哼……”季屿霄张口在裴清寂后颈咬了一口,像只闹脾气的小狗,“你骂我我也要给你做好吃的,等着。” 风风火火出门去,打算到厨房大显身手,一进门,季屿霄直接傻了眼。 不是,你们魔域能不能有点正常食物了? 架子上的浆果还算顺眼,长了个能吃的样,这个长着人脸的猪是……? 还有这个大蝙蝠、大蜥蜴?这头倒挂的狼是什么鬼啊? 不怪季屿霄犯恶心,他脚边笼子里,一只人脸猪身的怪物直勾勾地盯着他,脑袋上穿着个铁钩,虽然死了,但睁着一双青眼,诡异又渗人。 墙上一排铁栏杆,同样用铁钩悬挂着几只张开翅膀的蝙蝠,个顶个半人高,有几只肚皮才被豁开,内脏流了一地,房梁上还倒挂着一头白狼,喉咙被割了一半,血糊了一脸。 呕呕呕—— 怪不得裴清寂不稀罕呢,要是我,我也宁愿饿死。 季屿霄忍着恶心,洗了点浆果,让仆人先给裴清寂送过去,自己在厨房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总算在最里面的柜子里翻出一袋面粉,还有一袋粟米,这可是好东西啊。 难不成是萧烬偷偷藏着的?明明带了能吃的东西回来,还非逼着师尊吃这些恶心玩意,变态啊?怪不得师尊不爱他呢,活该! 君子非但不远庖厨,反而洗手作羹汤,为爱十指沾着杨阳春水,多好的攻啊,师尊你就等着沦陷吧。 季屿霄美滋滋地手搓面条,先加水揉面,面团揉得软乎乎的,醒了一会儿就开始擀。 这里没有擀面杖,季屿霄洗了个木棍状的东西凑合着用,不过这玩意不是很好用,擀成的面饼厚一段薄一段,切成细条,下水一煮,一半都断在了锅里。 不过好得能看出来是一碗面条,实力摆在这里,不允许他高调。 案台上乱七八糟的小黑瓶摆了一排,应该是调味料。 季屿霄尝了点这些不认识的香料粉,味道实在独特,诡异得不行,简直不在五味之间。 好不容易找到一种纯咸味的,往面里倒了点。 行了,能凑合。 季屿霄端着面去了房内,裴清寂仍站在窗边,身形单薄,目光暗淡。 “师尊,过来吃饭。”季屿霄装着萧烬的语气语调,手上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碗一搁,起身把人抱过来。 裴清寂很轻,瘦得见骨,硌得人难受。 也是,就魔域这些恶心吃的,能咽下去都不错了,整天吃浆果度日,别说师尊不长肉了,自己这八块腹肌是不是也要保不住了? 啊啊——我强攻的威严啊! 该死的魔域,该死的萧烬! 季屿霄夹起一筷子面,送到裴清寂唇边。 师尊的手腕上破了皮,还有些发抖,显然不能亲自吃饭。 “来,张嘴吧。” 裴清寂别过头,无声拒绝。 “师尊,你不饿么?” 季屿霄放下碗,把人抱进怀里,手掌覆上裴清寂凹陷的腹部,清晰地摸到了他肋骨的形状。 “瘦成这样,好歹吃些。” “滚。” “师尊,你今天要么骂我,要么叫我滚,别这么冷淡。”季屿霄蹭蹭裴清寂的颈侧,语气软乎乎的,“不过你怎么骂我都行,吃饭吧,好不好?” 【警告,ooc程度48%,请宿主注意人设】 季屿霄懵逼,“为啥?吃饭怎么就ooc了?” 【萧烬不会哄裴清寂吃饭,裴清寂不吃,他就掐着裴清寂下巴塞进去——不用吐槽,他这人就这样,大男子主义,裴清寂越忤逆他,他越手段强硬】 “哎……”季屿霄叹了口气。 就算裴清寂不吃饭,自己肯定也不能强硬给他把面条灌进去,面条这么烫,还汤汤水水的,到时候弄一嘴、淋一床,师尊不得更生气? “不逼你了,我去书房……我不在,你好歹自在些。” 【警告,ooc程度高达45%,萧烬不会这么委曲求全,他恨不得长在裴清寂身上。】 “咦,好黏人啊,情侣之间需要有个人空间的,总黏在一起,以师尊那个性格,会有负担的。”季屿霄若有所思,“权权,萧烬处理公务的地方怎么走啊——我迷路了。 【你个蠢蛋,别露馅啊】 “你居然骂我!你个舔狗!” 【你个颜狗!】 “切!” 一路斗嘴到书房,刚一推门,“轰隆”一声,堆积如山的卷轴劈头盖脸地砸下,直接把季屿霄埋了个严实。 他挣扎着爬出来,抬眼一看,整个书房被待办的公文塞得水泄不通,满满当当的,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萧烬! 你他妈给我滚回来处理完公务再把我叫过来啊! 你个色令智昏的昏君!流氓!无赖! 第3章 吻 “来人,给我搬张桌来。” 一张小桌板,一个小矮凳,山似的大块头,委委屈屈地蹲坐在书房门口,一脸憋屈相。 萧烬这幅身躯和他原本的相差不多,约莫一米九的个头,八块腹肌块垒分明,肱二头肌发达健硕,宽肩窄腰大长腿,从左肩打车到右肩得花三百块的那种。 他撸起袖子,沉下心,展开卷轴—— “无界峰产出肉灵芝一只,食之大补,恭献魔主,以下附八百字烹饪心得。” “血灵泉捕获赤蛟一只,鳞甲坚固,角可入药,食之大补,恭献魔主。” “黄泉域魍魉作祟,凶煞阁已遣魔镇压,魔主无需挂心。” “……” 停停停,怎么什么琐事都能上报朝堂啊?这魔界有没有一套像样的行政体制啊? “权权,凶煞阁是做什么的?”季屿霄敲敲系统。 【简而言之,一切脏活累活杂活儿,都交给凶煞阁,里头人员混杂,派下来的任务,谁能干就领班,干不了就拖着,无组织无纪律,啧啧,乱成一片啊。】 季屿霄撇嘴,“怪不得萧烬不愿意处理公务呢,要我我也宁愿天天和师尊腻在一起。” 【别抱怨了,告诉你个好消息,裴清寂快过来了】 “咳咳!”季屿霄立刻挺直腰板,摆正雄风,拿出十二分的专注批阅公文。 裴清寂推开雕花门,不经意踢到散落在地的一卷锦帛,拾起展开——禀魔主,苍阆山已安排魔物介入,静候您的指示。 他眉头一蹙,甩手将那卷轴掷于季屿霄案前,“为什么在苍阆山布设眼线?” 季屿霄一见师尊动怒,立马拿过卷轴一看。 该死的,怎么自己拿到的尽是没有用的,师尊一捡就能捡到个要命的。 “你说呢?”季屿霄端足架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微微俯下,金瞳中掠过阴鸷,“自然是为了你。” “为我?”裴清寂冷笑,抬眼直视他,目光凌然,语气冰冷,“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话音未落,他却低头嗤笑一声,“问你又有什么用,横竖你也不会说。” 他苍白的指节按上季屿霄的胸膛,施了些力,对方却纹丝不动。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季屿霄沉着嗓子,唇几乎蹭着裴清寂的颈侧,“你亲我一下,我什么都说。” 裴清寂咬紧牙,扬手就是一记耳光,“萧烬,你羞辱人也要有个限度。” 这一巴掌,霎时把戏精上头的季屿霄扇回原形。 如果此时能现出原形,他怕是早已耳朵耷拉、尾巴垂下,呜呜咽咽地缩成一团。 他捂着脸转过来。 若是萧烬,早就掐着裴清寂的脖子把人压在墙上酿酿酱酱了,不过季屿霄不是那么粗暴的人。 他垂下头,看起来竟有些低落。 萧烬生就一张邪气俊美的脸,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发起怒来,直盯着人,刀子似的,能剜下一身血肉。 而季屿霄本来的脸虽与萧烬有七八分像,唯独眼睛生得截然不同,季屿霄生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颇有些狗狗模样,尤其是上目线看人时,很是楚楚可怜。 也许是气质改变面相,季屿霄现在看起来,竟也有些大型犬的影子。 裴清寂怔住了,狐疑地打量萧烬。 他何时……这么能忍了? 季屿霄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坐回小板凳上,展开一个卷轴,默读片刻,忽地轻声吸了吸鼻子。 一听这声,裴清寂一瞬有若雷劈,轰然炸开,彻底愣住。 他迟疑走上前,立于桌前,沉默良久,终是开口:“萧烬。” “嗯……”季屿霄抬眸,眼尾还有些泛红,“你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我再给你弄些吃的。” 虽说早上起来还想着就算老婆就算扇自己一巴掌,自己也要捧着手掌舔老婆的手心求饶。 可自从有了这个倒霉系统,一切天性都被压住了,他不敢真情流露,也学不会萧烬那炮仗脾气,眼下这种处理方式,算是最保险的,ooc程度应该在30%左右。 “萧烬。”裴清寂蹲下,与季屿霄平视。 他换了身衣服,遮了个严严实实,不过露出来的颈子甚是赏心悦目——要是没有那些该死的痕迹就好了,白玉似的一截,多漂亮。 “师尊。”季屿霄放下卷轴,抬手轻抚他的侧颊,“回去歇着吧。” “你到底想对苍阆山做什么?”裴清寂步步紧逼,尽管对于仙界来说,他早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呀。萧烬心,海底针。 “我的条件,你别忘了。”季屿霄特意把被扇红的那半边脸凑过去。 裴清寂气结,张口在季屿霄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嗷!” 【警告!ooc程度61%,电击惩罚倒数:三、二、一】 等等!不要啊! “啊啊啊!!”季屿霄一激灵弹起身,捂着屁股仰天大哭,“我去你的!” 【电击结束,ooc免疫倒计时:六十、五十九……】 裴清寂吓了一跳。 我没怎么用力啊,还有他捂屁股什么意思?我咬的是脸吧? “师尊……你咬的我疼死了。”季屿霄抹了把眼泪,“你好狠的心” 【四十、三十九……】 裴清寂石化般僵在原地,“萧烬,你疯了?” 季屿霄扶墙站直,刚才说话小狗味儿太冲了,不行。 他清了清嗓子,“派人去苍阆山……自然是因为魔界没你能吃的,我让人给你找些好吃的回来。” “撒谎。”裴清寂半个字也不信。 【十、九】 季屿霄强忍着痛蹲下,捧住裴清寂的脸重重亲了一口,“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二、一,ooc免疫结束,请宿主注意,ooc程度越高,电击越疼】 “走了,回去吃饭。”季屿霄揽过裴清寂的腰,将人带回寝殿。 那碗面原封未动,早已凉透,孤零零地摆在原地。 “不好吃?”季屿霄端起来,触手冰凉。 裴清寂不答。 “不饿么?” “死不了。” 季屿霄二话不说,端起来唏哩呼噜自己吃了个干净。 “你……”裴清寂眼神复杂。 【注意,ooc程度50%,已到临界值,请宿主小心】 “是不好吃,幸亏你没吃。”季屿霄抹抹嘴,笑了一下,“我去做更好吃的。” 他端碗欲走,裴清寂却叫住他:“萧烬。” “嗯?” 裴清寂嗫嚅片刻,声音轻了下去,“……我想吃菜。” 季屿霄犯了难,“魔界没有青菜,只有魔草。” “那算了。”裴清寂坐回榻上,暗自后悔自己说这些没用的。 季屿霄低笑一声,走近,在裴清寂后颈落下一吻,“那我神农尝百草,替你尝尝哪些好吃?” 裴清寂不自然地别过脸,耳尖微烫,“随你。” “好,等着。这次我做好,你好歹吃一口,好不好?” “快滚。”仍是赶人,语气却缓了些。 季屿霄内心雀跃,脸上不显,“这就走……不过,我的报酬呢?” 他凑过脸去,仍是那半边脸,上面的痕迹很是精彩,既有掌印,还有咬痕,独缺一个吻。 “亲一口,不逼你。”季屿霄闭上眼。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轻轻掠过脸颊。 季屿霄心头一颤,顿时一阵酥麻撩过全身,心痒得受不了,“师尊……还要。”他转过另半边脸。 “那要从巴掌开始。”裴清寂抬手。 季屿霄迅疾缩回脸,“我去做饭了。” 魔草种类繁多,花花绿绿,比菌子颜色还丰富,季屿霄挑了些长相纯良,看起来比较老实的魔草,切碎了下锅。 面条是中午剩的,直接扔水里煮,白白绿绿一锅,看起来清淡又养胃。 季屿霄捞了两碗出来,一手一个端进寝殿。 “过来吧。”季屿霄放下碗,将人揽到桌前,“这个草我尝了,味道清淡,应该合你口味。” “谁说我喜欢清淡的?”裴清寂冷眼横来。 啊?网文里不都说仙尊喜欢清淡的东西么? 修仙文!你又骗我!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裴清寂垂眸,自觉今天三番五次说些没意义的,实在难堪,不肯再开口。 季屿霄可不打算放过他,“说吧,说了我就给你做。” “……酸、辣、甜,皆可,不是非要清淡的。” 季屿霄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这还说啥了老婆,我也喜欢重口味的,也喜欢甜食,以后等我攒够了硬气值,不怕ooc的时候,定要带着你去人界吃香的喝辣的! “系统系统,硬气值怎么攒啊?” 【按照裴清寂对你的心动值计算,心动值1至100,硬气值=心动值×100,每日进账。例如现在,裴清寂对你的心动值是1,你今日进账100】 “师尊居然对我心动值为1!上午还是0!”季屿霄喜色溢于言表,就差摇尾巴舔裴清寂的手心了。 “萧烬,你笑什么?”裴清寂面子挂不住,脸色愈发难看。 季屿霄脑袋一垂,使劲蹭裴清寂的颈窝,“师尊,你好可爱。” 裴清寂这回没打他,也没骂他,就这么让他靠着蹭着。 良久,裴清寂才开口:“吃饭。” 第4章 菊花残 紧张。 特别的紧张。 今晚就要和师尊同眠共枕,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巫山**,颠鸾倒凤…… 呸呸呸,纯柏拉图啊,必须且只能是抱着睡。 季屿霄侧躺着,裴清寂洗漱回来,额前碎发微有些湿,一身白衣裹着清瘦的身躯,月色下,落着朦胧的影子。 寻常这个时候,萧烬会逼着裴清寂穿很多难以言说的衣服,多是羞辱意味,不过季屿霄还是喜欢裴清寂穿得素净些,敞着怀好看,遮严实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师尊,过来。”季屿霄撑着脑袋,胸膛敞开,不经意地露出饱满的胸肌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纯情男大的小手段罢了。 师尊你中招了么? 裴清寂面不改色地上榻,背对着他躺着,一言不发,对他的小诱惑一眼也不看。 我这么没魅力么? 季屿霄不自信了,低头一看,肌肉很健硕啊,荷尔蒙很爆棚啊,师尊你看我一眼啊呜呜…… “师尊,转过来对着我。”季屿霄凑近,在裴清寂后颈落下一吻。 他很喜欢裴清寂后脊凸出的骨节,白皙的皮肤包裹着,像将要破茧的蝴蝶、含苞待放的花蕊,好想一节一节吻下去。 裴清寂半晌没理他,季屿霄戳戳人家的腰,声音软了些:“师尊,求你了。” 【ooc程度45%,小颜狗,你今天怎么总临界啊?】 “哎呀你滚蛋滚蛋!别打扰我和师尊亲昵。” 【切,我不提醒你,你就等着被电吧!】 不过,求师尊亲亲抱抱,才45%,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了。 萧烬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闷骚怪,心底其实也希望师尊主动一点吧。 哼哼,强逼自然不行,师尊就是吃软不吃硬,哄人得软下性子,求人更要黏黏糊糊。 “师尊,我怀里暖和。”季屿霄长臂一伸,把人完全揽进怀里,一把嶙峋瘦骨,怪让人心疼的。 “萧烬,你今天怎么回事?”裴清寂忽地问出口,却没离开他的怀抱。 季屿霄低笑一声,低头细嗅他发间的清香,“你喜欢我这样么?” 怀中人闷不吭声,季屿霄也不急,就用指头一下一下梳着他的头发,“今晚的面好吃么?” “还成。” 这下倒是答得快。 季屿霄心里美滋滋的,吃了蜜一样甜,他得寸进尺:“好吃的话,那我要奖励,你转过来,我想亲亲你。” 裴清寂思索片刻,慢慢地翻了个身,季屿霄抬起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 距离一下子拉近,呼吸交融,季屿霄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吵。 “我亲了?” 裴清寂抬眼看他,“这件事你从来不过问。” 季屿霄蹭蹭他的脸颊,“那我以后都问你,好不好?” “……”裴清寂不语,只微微抬头。 季屿霄当他默认,唇瓣相触,啄吻几下,又用舌尖碰了碰。 他无意深吻,裴清寂却顺着他张开了嘴。 “我不进去。”季屿霄嗓音低沉,眸光柔成了碎金,像晃荡在水面上的烛影,“就亲亲。” 裴清寂耳尖一红,“随你。” 季屿霄用指腹揉着他的唇珠,按下去,又捏了捏,“师尊,你的唇真好看,花苞一样的颜色,吻起来软乎乎的,还有些凉。” “你今夜饮酒了?” “没有啊。”季屿霄弯起眉眼,“又不是喝醉了才想夸你,是师尊长得好看,哪里都好看。” 【ooc程度50%了啊,你也太温情了,撒两下娇就得了,别没完没了的啊】 “哼,破坏气氛。” 【滚滚滚,我看你是被电了还不长记性。预防ooc是为了不让你的师尊起疑,他若怀疑起来,你就要被打回原世界了】 “为什么啊?师尊不是恨萧烬么?我对他更好,为什么他不接受我呢?还是说不被发现是我的任务啊,失败了你们就换下一个人来。” 【实话和你说了,你能来这里,是萧烬的意思,你也知道,这是个小说世界,因为你看得认真,共情能力也强,千挑万选才把你选中。给你剧透了吧,这是本BE小说,裴清寂最后自尽了,萧烬明白只要他还是他自己,就怎么也改不了故事的结局,他自愿退出,你才能来,说难听点,你只是个替身。裴清寂对萧烬的感情很复杂,他爱萧烬,也恨极了萧烬,他和萧烬之间经历种种,纠缠了三百年,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代替的,裴清寂一切的爱恨都是围着萧烬而不是你季屿霄,你敢打赌,如果萧烬改邪归正,他还会选你么?万一他发现你是个异界灵魂,宁愿和萧烬纠缠不休,也不要和你重新开始呢?】 权权说得话现实又在理,季屿霄一阵心痛,一瘪嘴,作势要哭。 【喂!你别哭啊,你要是在裴清寂面前哭,ooc可就要80%了!你想想你的菊花啊!你不要它了么?】 季屿霄哽咽一声,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眼眶发红,泫然欲泣。 “你怎么了?”裴清寂抬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季屿霄闭上眼,抱紧裴清寂,“睡觉吧。” 【不过这也不是死局,只要裴清寂能爱上你,就能破局】 “嗯。” 【我其实是怕裴清寂怀疑你,才设置了50%的界限,要不我给你调高一点?】 “嗯。” 【我的天啊,你真哭了?这个诱惑都不足以勾起你的兴趣了?不是,你别哭啊,我给你调高到60%好不好?再免费给你一次防御罩?】 “嗯。” 【不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干什么?给我支棱起来!你再哭,我给你调成10%了啊?我让你一张嘴就ooc!】 “哼……我没流眼泪。” 【那你蔫吧什么?】 “我在想,如果师尊最后不会选择我,我该怎么办……你知道的,颜狗就是容易一见钟情,我放不下他。” 【舔狗的宿命就是如此……兄弟我懂你。不过说实话,裴清寂应该挺吃你这种性子的,萧烬那个家伙,从小就倔,驴脾气一个,还睚眦必报,没少惹你师尊生气,不过他担当又独立,要不是被诬陷是魔物,你师尊生剔了他的仙骨,把他打入魔界,他不一定会变得这么狠。要是现在的你和当初的他放在一起,嗯……你的胜算不算高。萧烬当年,也是个郎艳独绝的少年啊】 季屿霄捕捉到关键信息:“他是被诬陷的?” 【嗯,作者设定是这样,萧烬试着重来一次,可他怎么也改变不了被诬陷的结局,每次被剔仙骨剐血肉,他就没法不恨裴清寂,他脾气就这样,就算再怎么重来,也只是一遍遍摧折心神。】 “所以,我来了?但是为什么不让我从他入仙门的记忆开始?反而是从……”季屿霄斟酌用词,“嗯……从这么恶劣的开端开始?” 【我为你争取过,他不肯把他最幸福的记忆让给你,你介入了,他在裴清寂心里彻底没位置了】 “什么意思?凭什么我老婆要心里揣着他啊!我不同意,你把萧烬给我拉出来,我们面谈!” 【省省吧,祖宗,你快睡吧】 “哼,你个没用的舔狗!” 【是是,我没用,给我睡觉,不然我奖励你一次爱的电击?】 “哦……晚安权权。” 次日清晨,寒风吹透帘纱,微有些冷。 季屿霄觉察到怀里的人蜷缩着,微微发抖,他敞开衣襟,把裴清寂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还冷么?” 刚睡醒,他嗓子有些哑,裴清寂没回答,只是紧了紧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 “早上想吃什么?我昨天尝到了一种魔草,口感像蘑菇,味道像青菜,我吃了一些,没发疯也没闹病,应该是没毒,我给你用那个做一碗酸汤好不好?” “你会做么?昨天的面条就很寡淡。”裴清寂没忍住发出质疑,毕竟晚上那碗面真的算不上好吃,不管是味道、卖相、还是口感,都不是能拿出手的,要不是看萧烬一脸真诚,他都要怀疑是新的折磨他的手段。 季屿霄哼唧一声,“我会好好学的,魔界能吃的东西太少了。” 他蹭着裴清寂的颈侧,两缕青丝相互纠缠。 季屿霄偷笑,这是不是就是,结发受长生。 裴清寂咳了一声,“我会做饭。” “哦?师尊会做什么啊?”季屿霄一下子蹭到裴清寂胸口,呼噜呼噜拱。 【臭小子!59%了!别觉得我给你调高了界限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哎呀知道啦……权权你走开。” 【你个没良心的,我走了!】 裴清寂垂眸盯着季屿霄的发旋,“我给你做过,你不记得了?” 季屿霄一怔,随即不管不顾地接着黏糊,“记得,但是师尊会做魔界的食物么?” 裴清寂按着他的脑袋要把他推开,“我试试。” “不要,再躺会儿,你身上凉,我给你暖好了,你再走。”季屿霄撩开裴清寂的衣襟,伸掌进去。 他掌心干燥又温暖,像两只小型暖炉。 师尊的后腰是最凉的地方,季屿霄顺手掐了掐,没几两肉,一把骨头。 “萧烬,手拿出来。” “不拿出来,除非你亲我一口。”季屿霄死皮赖脸,大型犬上身,一翻身骑在裴清寂身上撒娇,抱着人一整个难舍难分,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巫山**、颠鸾倒凤…… 【季!屿!霄!你也太得意忘形了!65%!电击倒计时!三!二!一!】 “啊啊啊——!” 新的一天,新的菊花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菊花残 第5章 春宵 裴清寂的刀工很好,季屿霄还真没想到。 昨日师尊说他会做饭,原以为只是逞强,毕竟书里面没怎么细致描写过裴清寂亲自下厨,偶然提到,也只是一笔带过,而且做出来的东西尽是清粥淡茶之类没滋没味的东西,以至于加深了季屿霄的刻板印象——仙人要么吸风饮露,要么清汤寡水,总之就是口味清淡,食不知味。 直到他闻到远处隐约飘来一阵熟悉的香味,这是……烤肉? 不是,厨房的那些肉,可都不是正经养殖肉啊! 他匆忙下榻跑去厨房看,裴清寂一手操刀,手起刀落间,白狼身首分离,血珠四溅,他却面不改色,利落地剥皮、剔骨、削肉…… 师尊看起来好有经验啊,是因为在萧烬身上练过了么? 什么地狱笑话…… “师尊。”季屿霄靠着门框,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个门框,幽暗烛火下,他深邃的面庞半明半暗,唇角噙着抹狭呢的笑意,“想吃肉了?” “只有这个看起来能吃。”裴清寂没什么表情,他抬起沾了血的手,指着案台上的一滩肉,“你去处理了。” 我不敢碰啊师尊呜呜呜…… 季屿霄硬着头皮上前,特意选了个背对裴清寂的位置。 他连鱼都不敢杀,更别提剥皮割肉了。 生肉的触感黏腻又暄软,由于过于新鲜,有的肉还在微微跳动,像块形状不明的活物。 季屿霄一碰到那肉,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呜呜呜 手不能要了…… 一滩肉切得薄厚不一,有的还连着筋膜。 裴清寂走过来扫了一眼,见案台上稀烂一片,跟垃圾差不多的不明物,眉梢微挑,虽未开口,但眼底明晃晃写着“笨拙”二字。 季屿霄撇嘴,心里委屈。 最后还是用了裴清寂切好的肉,两人拼凑了点烤肉的工具,叮叮铛铛地搬去了寝殿。 陶片内釉上擦了层皮下脂肪当做油,底下点着火,季屿霄直接席地而坐,一片一片把肉铺上去煎烤,裴清寂洗干净手过来,季屿霄立刻把烤好的肉端给师尊,“烤好的,尝尝?” 他本是双手奉上,觉得有点ooc,立刻缩回来一只手,不过系统没出来提醒,应该不算事。 裴清寂接过,捏了点香料粉撒上去,挑起肉片咬了一口,咀嚼片刻,放下筷子擦了擦唇,在季屿霄期待的目光中,语气平淡地开口:“没熟。” “……” 季屿霄撇撇嘴,拿回肉重新烤。 火势太小,烤得太慢,季屿霄怕裴清寂饿着,四下摸了摸,翻到个废话连篇的卷轴,这本是他带回来当催眠读物的,不过眼下有更适合它的去处。 卷轴是竹条编制,一丢进火里,砸得火星噼啪四溅,季屿霄专心烤肉,偶然抬头,见裴清寂正看着自己,逆着光,他眸中的情感看不分明,只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如昨日那般冷冽。 季屿霄心神一动,面颊透出薄红。 师尊是不是看出来自己不是萧烬了? 他没提出来,反而和自己一起烤肉……是不是,在慢慢接受我的存在? 季屿霄越想心里越美,一美就爱傻乐,于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地狱魔主此时蹲在小烤肉摊旁,边卖力烤肉边美滋滋地偷笑,连肩膀都跟着晃。 真是傻得没边了。 “魔主!血灵泉捕回来的赤蛟闹翻天了!凶煞阁实在控制不住,请魔主镇压!” 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一个魔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本以为能偷看到魔主“折磨”美人的香艳画面,谁知道进门先是一阵香气扑鼻,没忍住感慨一句:“好香啊!”然后就看见他们万人之上威风赫赫的魔主委身烤肉,而阶下囚美人则坐在一旁袖手旁观,颐指气使。 魔卒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季屿霄浑身一震,我去你的,你们魔界人真的很没有边界感,进来都不知道要先敲门么! 在裴清寂面前掉马就算了,在魔卒面前掉马,那可真是离死不远了,毕竟他们臣服的是萧烬,而不是夺了萧烬舍的季屿霄。 不愧是20岁的反应,季屿霄一把钳制住裴清寂的下巴,夹起一片凉得正好的烤肉狠狠塞进他嘴里,恶狠狠道:“男人,本座喂你吃的东西,你敢不咽下去试试?” 魔卒一看此景,才觉合理,魔主向来霸道,怎么可能亲自给人烤肉?刚才一定是白日做梦了。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魔主?” 季屿霄甩袖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眼底温软尽数敛去,只剩怒气威严,他摆足了主人架势,斥道:“凶煞阁一帮废物,还需要本座亲自出马。” “是是……那赤蛟实在凶悍,我等能力不足……”魔卒苦哈哈地点头鞠躬,“您快请吧,不然凶煞阁可要塌了。” 季屿霄迈步要走,临出门前,回头瞥了裴清寂一眼。 师尊正端着调料盘,捏着木筷,替他接着烤剩下的肉,烛火映照下,素来端庄清冷的人竟有些温和。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起了调戏人的心思,刻意夹着嗓子,挤出成男声调,邪魅一笑道:“师尊,等本座回来,再好好‘疼爱’你。” 裴清寂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已经免疫,只摆摆手,催他赶紧滚。 魔卒一听这话,脑子里瞬间闪过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偷偷笑了声,正想凑趣说句 “魔主威武”,就被季屿霄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整个人 “噗通” 摔在地上。 不是……季屿霄看着自己的手,我没用力啊,你碰瓷! 魔卒哭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魔主,您好凶,嘤……” 还敢抄袭我的人设?谁允许你撒娇的?季屿霄抬脚踹了他屁股一脚,魔族捂着屁股,趴地上哼哼唧唧。 “行了,起来。” 魔卒嘿嘿一笑,立马爬起来引路。 凶煞阁作为魔界唯一的行政部门,建得很是气派,百尺危楼,雕魔画鬼,一看就是魔界本土建筑,很有风土人情。 哼,威风有什么用,一点实事不干,尸位素餐,等着本座给你们分权吧! 打开门,轰然一阵巨响,魔卒口中闹翻了天的赤蛟,正被个玄衣青年掰着角当马骑,一帮花花绿绿的魔在一旁助威呐喊,很是热闹。 “许是本座眼花了,究竟是谁闹翻了天啊?”季屿霄冷哼一声,冷眼横扫阁中众人。 一见一张脸都不认识,脸更臭了。 魔卒心说这帮祖宗真要可命了,刚才还一口一个无能为力,怎么转眼就玩上了? 他赶紧上前招呼:“无界峰主!您快下来吧!魔主来了!” “魔主来了!” 像听到老师来了一样的条件反射,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众魔,一下子噤若寒蝉,缩头缩脑地立在原地,“魔主……我们错了。” “错了?你们哪儿错了?”季屿霄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过是骑着赤蛟满阁乱窜,闹翻了天而已,怎么能算错呢?” 眼看魔主要发火,众魔一致推出出头鸟,异口同声道:“是无界峰主非要闹,与我们无关!” 无界峰峰主,刚才把赤蛟当孙子骑的那个玄衣青年,方才还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此时哆哆嗦嗦出来,垂着脑袋,满脸惭愧:“魔主……” 季屿霄不做声,只盯着他看。 坏了,这人叫什么啊? 总不能跟着别人叫他峰主,得让他自己说出来。 “知错了?”他沉着嗓子,故作高深。 “是,属下知错!” “谁知错了?” 玄衣青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魔主是要他报名字,脸瞬间涨红,头垂得更低:“戚夜…… 戚夜知错。” 这小孩还算听话,不是个熊孩子,估计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他本就没生气,为了威吓众人才摆出一张臭脸,现在小孩知错能改,正好顺着楼梯下,“下不为例。” “是!” 季屿霄甩袖而去,戚夜一屁股坐在地上,凶煞阁众魔围上来安慰,戚夜一看这些人的嘴脸,气得嗷嗷大哭:“你们这群两面三刀的!我要和你们绝交!” 季屿霄哼着小曲回了寝殿,顺手从园子里摘了点魔草回来,洗干净,切好,端到了寝殿。 他没去多久,裴清寂还在烤肉,已经烤好了一小盘,见他来了,往他筷子那处推了推。 季屿霄心里一暖,坐在裴清寂身边,捞过人亲了一口,而后把魔草摆在陶片上,“路上摘的,我们烤来尝尝。” 裴清寂不太信任这些颜色怪异的草,烤好了也没动筷,季屿霄吃肉吃得腻,见师尊不吃,自己全下了肚。 一个时辰后,季屿霄明白了一个道理——路边的野草不要吃,容易中招。 月上柳梢头,一片柔光弥漫。 裴清寂刚沐浴完,一身清香。 季屿霄早就洗完了澡,此时躺在榻上,浑身燥热上涌,□□难消,他直勾勾地盯着裴清寂的腰身,喉结滚动。 裴清寂单跪上床,白玉似的肌肤透着盈盈暖光,季屿霄抬手抚上去,掌心一片温软。 宽大的手掌探入更深,一揽,将人抱上胸膛,掐着腰腹,让人坐在自己身上。 “师尊。”季屿霄眯起眼,寸寸描摹裴清寂的轮廓,“我好热。” “热就去沐浴。” “我都洗好了。”他撑起身,鼻尖凑到裴清寂锁骨上轻嗅,“我和师尊一样,都洗香香了。” 他不安分地摸索着,牵着裴清寂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故意动动胸肌,“软不软?” 裴清寂使劲一掐,季屿霄吃痛,拈起作乱的手指轻轻咬住,“坏蛋。” 师尊明明没用力,他偏要摆出一副委屈模样,软着嗓子,将头贴在师尊颈间,“师尊掐我,好疼……” “叫你胡闹。”裴清寂抬手摩挲季屿霄的墨发。 师尊的手细瘦、微凉,按揉在头皮上,酥酥麻麻的,季屿霄舒服得眯起眼睛,“师尊,想亲亲。” 裴清寂没动,只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季屿霄仰起头,捉住他的唇瓣轻咬。 “师尊,张嘴。” 牙关轻启,季屿霄伺机而动。 灵蛇缠绕,丝丝垂落。 “师尊,我想……”季屿霄微抬起身,磨了磨。 师尊面颊一红,侧过头,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季屿霄翻身将人压入绸缎中,灼灼目光宛若春潭,“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师尊,我是不是该给你带一只‘步摇’回来?你要金的,还是玉的?” 裴清寂被他磨得受不了,张口咬在季屿霄锁骨上,“随你。” “随我……”季屿霄低下头,四目相对。 他笑意盈盈地晃晃头,蹭着裴清寂的鼻尖,“玉的吧,微凉,亲肤,足够我混账一整夜。” 人前: 人后:??·??·??*??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 第6章 委屈 辗转厮磨一整夜,季屿霄处处隐忍克制,生怕自己不懂技巧纯靠蛮力弄疼了裴清寂这副清瘦的身躯。 许是他太过温柔,太过ooc,天才蒙蒙亮,尖锐的系统提示音就在脑中乍响开来,硬生生地将他从**甜梦中拽醒。 【小颜狗,昨晚睡得可还舒服?】 季屿霄被它吵醒,迷迷糊糊地哼哼两声,翻个身,下意识想捞过枕边人亲昵一番,长臂一探,却摸了个空,吓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清寂呢?”他环顾空荡的床榻,因着刚睡醒,声音低沉沙哑,失落却呼之欲出。 【在厨房,给你做早饭】 “嘿嘿,师尊真好。” 阴霾一扫而空,季屿霄又倒回床上,蒙着被子傻笑起来。 昨夜那些温存缱绻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每一个细碎的吻,每一次隐忍的喘息,全都清晰无比。 大脑要是个投影仪就好了,这样就能把昨晚自己看到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每日循环播放。 会不会太变态了? 变态也想要幸福! 心里的甜蜜像融化的蜜糖,顺着血管一路流淌到四肢百骸,浑身都暖洋洋酥酥麻的,如果此时全世界的人都变成了各种口味的糖果,他季屿霄一定是最甜最腻人的那一颗。 他越想越高兴,实在美得受不了,忍不住蹬了两下腿,才消解掉心里的悸动。 各种稀奇古怪的笑声从被子里传出来,伴随着手舞足蹈…… 如果系统有手,估计早扇下来了。 【瞧你那点出息!臭小子,昨天晚上你ooc程度一直挂在90%,我看你在兴头上,大发慈悲没惩罚你,说,认罚还是上防御罩?本系统记得,上次送你的还没用】 季屿霄脸上还挂着傻笑,双手却下意识捂了捂屁股,“那……那我要防御罩。”声音有点怂。 【行,那下一次没这种好事了啊!】 “嗯嗯。” 告别了系统,季屿霄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利索地穿戴整齐。 桌上有一铜镜,照人还算清晰,他对镜理理头发,左瞧瞧又看看,颇为自恋地点点头。 很好,很有精神。 循着诱人的香气摸进厨房,果然见到了那抹熟悉的清冷身影。 季屿霄心中雀跃,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扑过去,结实的手臂紧紧环住那劲瘦的腰肢,撒娇似的用下巴蹭着裴清寂微凉的后颈,声音里满是餍足和亲昵:“师尊~好香啊~在做什么?” 裴清寂顿住动作,放下搅动汤水的勺子,主动转过身来,像是要回应这个拥抱。 师尊难得这么主动,季屿霄满心欢喜地凑上去,想讨个吻。 【警告!警告!宿主立刻后退!!】 系统骤然响起的警报声刺得他耳膜生疼。 “为……” “什么”二字尚未出口,他忽觉小腹一凉,惊愕地低头看去,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刀齐根没入自己的腹中,只留下乌木刀把突兀地顶在外面。 季屿霄茫然地去摸刀把附近温热的濡湿,抬起手,满目刺眼的猩红。 直到看清是血,剧痛才后知后觉地袭来,他疼得浑身发抖,更多的是委屈。 为什么?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是昨夜太孟浪惹恼了师尊?还是…… 还是他终于确信我不是萧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了么? 季屿霄艰难地抬眼望向裴清寂。 师尊没有后退,也没有下一步举动,只静静地凝视着,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在等。 如果是萧烬,此时已然暴怒而起,掐着自己的脖子嘶声责问。 可眼前这个人什么举动都没有。 果然不是萧烬。 季屿霄望着裴清寂的眼睛,祈求能从中看到哪怕一分的眷恋与可怜。 可惜只有古井无波,死水一片。 他打了个寒颤,血凉了半截…… 心脏好痛,从中泵出的血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硫酸,腐蚀了所有脏器,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那把它剖出来就不会难受了吧? 一股几近自毁的冲动翻涌上心头,他狠狠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刀从自己腹中拔出来,鲜血汩汩流出,淋了一地,他却像是觉不出痛,反握刀柄,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扎下—— 这把刀的刀刃薄如蝉翼,切金断玉,一看便是杀人利器。 师尊找它出来,应该费了不少心神吧…… 那我死得利索些,别让他难办…… 从前杀鸡不敢拔毛,杀鱼不敢剔鳞,这回要杀掉自己了,却是手法利落,直奔要害。 刀尖刚刺入半寸,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猛地袭来,死死攥住锋口,用血肉白骨硬生生顶住刀片的深入。 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自刀刃蜿蜒留下,混合着刀上原有的血,丝丝缕缕地滴落在地。 季屿霄错愕地抬头,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方才还面若冰霜,木雕泥塑的人,此时眉头紧蹙,双唇紧抿,腥红的眼眶像一汪将要决堤的血泉。 如果流下泪来,是不是从他心头剜下的血? 季屿霄忽地萌生了妄念,师尊是不是……也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呢? 我再可怜一些,师尊会心软么? 不过自己也不用装可怜了,被心爱的人捅了一刀,还有比这更可怜的么? 他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又虚弱,却字字清晰:“为什么拦着我啊?师尊……” 明明是质问,却委屈至极,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仍要笑着,“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裴清寂唇瓣哆嗦着,攥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确认了这个人不是萧烬,然后呢? 又能改变什么呢? 裴清寂一把拽过刀子甩到一旁。 撤了力,季屿霄实在站不住了,他捂着肚子,顺着墙面滑坐在地。 裴清寂深吸一口气,身子还有些颤抖,他转身离开,没回头看一眼。 季屿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垂头苦笑一声,心里苦涩漫天。 到头来还是萧烬更重要,归根结底,自己只是一个顶替别人身体的冒牌货。 仅是腹部的伤,还不至于让这具身体死亡。 他蛮可以站起身,自己处理伤口,可他没力气,也不想动,心脏抽痛得厉害,一呼一吸都泛着疼,眼泪开闸似的往外流,明明死死咬着唇,呜咽却忍不住,他像只被主人一脚踹开的弃犬,把脑袋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 “别哭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季屿霄颤了一下,下意识抬眼,裴清寂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白布,还有花花绿绿的小药瓶。 “你怎么……怎么回来了?”季屿霄一抹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你都不要我了,还过来干什么?呜……” 裴清寂垂下眼眸,声音难得温柔了几分:“没不要你。” “那你还拿刀捅我!”季屿霄彻底绷不住了,嗷嗷大哭起来,“我快疼死了!” 裴清寂单手捧着他的脸,抹去他的眼泪,“疼就好好坐起来,我给你上药包扎。” 季屿霄哼哼着坐直了身,看着裴清寂把他自己衣衫解开,动作轻柔地用白布擦干净血,小心地撒上药粉,再重新裹上干净的布,细心扎好。 “起来吧。”裴清寂站起身,伸手要拉他。 一拉,没拉动。 季屿霄瘪着嘴,抽抽鼻子,一动不肯动,铁屁股似的坐在地上,不肯挪窝,气鼓鼓的像只生气的河豚,他囔囔:“我生气了!你休想轻易哄好我!” 我真的特别、特别伤心! 师尊半晌没动静。 季屿霄悄悄抬眼,裴清寂正俯视着他,凤眸里深邃翻涌,好像是发火的前兆。 他顿时怂了。 我是不是太作了……自己对师尊来说几乎是个陌生人,还占了他爱人的身子,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自己有什么权利闹脾气呢? “师尊……”他率先服软,像撒个娇探探反应。 话音未落,裴清寂却蹲下来,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一下。 一个吻的威力能有多大,只不过会让人世界明亮几个度、让粉红泡泡一个又一个地蹦出来,“啪”的一声,爆裂出满满的心动罢了。 “你亲我……”季屿霄瞪大了眼睛,心脏砰砰跳,他满脸通红,捂着唇,有些不知所措,“你不生气了?” 裴清寂摇摇头,低声道:“对不起。” 一瞬间,什么委屈,什么酸涩全都消失了,季屿霄傻乐起来,举起双臂,“师尊,抱抱。” 裴清寂单膝跪在他身前,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季屿霄,禾子季,山與嶼,雨肖霄。” 他特地用了繁体字来拆解,简体字有说不清的风险。 裴清寂点点头,沉默片刻,而后眸光专注地看着他,轻唤道:“屿霄。” “嗯!” 季屿霄在裴清寂怀里使劲拱,撒欢地蹭,动作幅度太大,疼得龇牙咧嘴也没关系,他就要紧紧抱住,一辈子也不撒手。 “别不要我,好不好?” 裴清寂低声笑了起来,几天以来,季屿霄头一次见他笑。 “从你给我松绑那日开始,我便怀疑了,本觉得不太可能,没想到他真被你夺了舍。” 听他的语气,有些怅惘,也有些解脱,季屿霄心里又开始难受,他低下头,蹭蹭裴清寂的脸颊,“你还想他么?” 裴清寂无意瞒他:“嗯,毕竟三百年了。” 三百年,足足三辈子的纠缠,就算再痛再恨,也难以轻易忘掉。 季屿霄又想哭了,“我会对你好的,你不要把我和他做比较,只看着我,只对我好,行不行?” 裴清寂没说话,只点点头,季屿霄哆嗦着嘴唇,想去亲他,却被裴清寂捂住嘴,“哭得好丑。” “呜!你还嫌弃我!” 季屿霄被裴清寂嫌弃人的表情逗笑,又因着嫌弃的是自己而委屈爆哭,又哭又笑的一下子更丑了,就连萧烬这张俊脸都无力回天。 裴清寂忍俊不禁,忍不住捧着季屿霄的脸细细欣赏。 和萧烬相处这三百多年里,从来没想过这张脸能出现这种表情。 “说我丑,还端详。”季屿霄撅起嘴,“不亲亲哄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裴清寂犹豫不决,季屿霄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老子要霸王硬上弓! 他气势恢宏地凑上前去,雷霆万钧地低下脑袋,然后轻轻地啄吻了人家嘴唇一小下,委委屈屈地嘟囔,“你坏死了。” “这就满足了?”裴清寂低头看他的表情,季屿霄脸红无比,顶着裴清寂戏谑的目光,主动撅起嘴唇,“那你主动亲我。” 裴清寂从善如流,低头吻住他的唇。 这一吻,极尽缠绵。 少了伪装,季屿霄不必故意克制,追着那只灵蛇肆意搅动,尝尽了他的味道。 一吻毕,季屿霄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像装满了糖浆,爱意几乎要从眼睛里、嘴巴里满溢出来。 “师尊,我好喜欢你。” “喜欢我?” “喜欢。”唇瓣被裴清寂捻开,季屿霄含住他的指腹,用舌尖讨好般地碰了碰。 “喜欢我什么?” “就是喜欢。”季屿霄也说不上来,裴清寂脸好看,身材也好看,性格虽然冷冰冰的,却很包容温柔,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喜欢。 裴清寂一把掐住他的脸,“说明白。” 季屿霄吃痛,小狗似的拱裴清寂的胸膛,“我就是说不明白,我就是喜欢你,就想和你待在一起,亲你、抱你……”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裴清寂,“那你喜欢我么?” 裴清寂不说话了,季屿霄晃晃他,他才磕磕绊绊道:“不……” 一个“不”字刚出口,季屿霄作势要哭,他立马峰回路转,改口道:“不讨厌。” “不讨厌……那就是喜欢喽,嘿嘿嘿……” 季屿霄抱着裴清寂,笑得像个二傻子。 裴清寂看他一副傻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从前萧烬也给过他这般炽热的情感,耀眼、难得,却是带着刺的,扎进肉里,拔不出,碾不碎,不割得血肉模糊不罢休。 可怀里这个人……明明人高马大,却偏爱撒娇、磨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如果看见他撒娇就心软,想满足他一切恳求能称之为喜欢。 那便是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委屈 第7章 和原身骂起来了! 【“师尊喜欢他?凭什么?就凭他那副蠢样子?就凭他撒娇黏人的恶心手段么?师尊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摇尾乞怜还是死皮赖脸?”】 【心动值骗不了人,喜欢就是喜欢,你再怎么嚎都没有用。裴清寂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知道?三百年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吧,他吃软不吃硬,你每天逼他做的那些事,让他怎么原谅你?他凭什么原谅你?】 【“那我凭什么原谅他!?凭什么我要低三下四地求他爱我,他凭什么不爱我?他只能爱我,不爱我我就……”】 【杀了他,是么?】 【“我不会!”】 【可你逼死了他!萧烬,来来回回四五次了,哪次你改变结局了?你还执迷不悟做什么?你恨他,你恨死他了,你恨不得生生世世地折磨他,这就是你想要,少把你的不甘心和占有欲包装成爱来掩饰你对他的伤害!】 【“……”】 【你改变不了的结局,让季屿霄来,我们不是说好了让出裴清寂活着就行?】 【“……我没反悔。”】 【那你就好好看着,季屿霄是我们挑选出来最合格的人选,你不信他,还不信我们?】 【“呵……如果让他经历裴清寂对我做的种种,他还能像现在这般惺惺作态么?如果让他被裴清寂亲手拔骨剔肉、打入魔域,他还能保证不恨裴清寂么?”】 【他能不能做到暂且不论,你给人家证明自己的机会了么?是你非要占着裴清寂的回忆不肯让出来么?不然季屿霄怎么会一醒来就是魔尊。】 【“……我让出来,我让他去经历,让他替我和裴清寂从头开始。”】 脑子里两道声音吵个不停,扰得季屿霄觉都没得睡,昨晚凭借病号身份赚足了师尊的愧疚和照顾,说亲就给亲,说抱就给抱,说想要……嘿嘿,说起这个,还是师尊在上主动来的呢。 本来在梦里正续着鸳鸯交颈的美梦呢,到底是哪两个该遭天打雷劈的混蛋扰人清梦? 一睁眼,周遭什么人都没有,裴清寂在怀里沉沉睡着,呼吸绵长,手臂还无意识地环着自己的腰。 他用指节刮刮裴清寂的侧脸,触感微凉,颊肉上细小的绒毛被晨阳照得雾蒙蒙地发亮,他没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而后印上去一吻。 吻刚落下,怀中人就发出一声轻笑。 季屿霄抬头,正对上一双微挑的凤眸,眼看着其中闪过一瞬明晃晃的笑意,自己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师尊,早安。” “早安。”裴清寂坐起身,“嘶”了一声,捂住腰,微微皱眉。 “师尊。”季屿霄连忙起身扶住他,“可是那里不舒服?” 裴清寂摇摇头,耳尖泛红,“不是那里,是腰。” 季屿霄了然,昨晚师尊没少出力,毕竟自助餐吃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咳!说正经的,要是自己来,保证师尊第二天起来舒舒畅畅、清清爽爽的,所以师尊还是不要让我受伤了吧,起码不要肚子受伤,不然都不好使劲。 他笑嘻嘻地凑脸过去,“我给师尊揉,师尊亲我一口作为报酬呗?” 裴清寂转过头来看他,“如果不亲呢?” “不亲也给揉。”他探手去按揉,主动凑上前亲了下裴清寂的唇瓣,“报酬我自取。” “你倒是精明。” 【“真是恶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季屿霄一时间分不清师尊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不是?谁骂的我? 【萧烬!你差不多得了!】 【“你嚷什么?我看他用我的脸做那般下作姿态就犯恶心!”】 萧烬? 好啊,这下子可算回过味来了,感情原主现身了啊。 好你个萧烬,爷不去找你,你还真敢找过来!扔给我一大堆烂摊子不说,还敢在我和师尊美好的温存清晨来搅局? 你有病吧? 季屿霄直接在心里骂了回去,这一顶嘴,算是彻底触了萧烬的逆鳞了,像他这般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人,最听不得别人忤逆自己,立马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三句话不离季屿霄窝囊、恶心、下作手段。 季屿霄气得脸红脖子粗,自己这种性格很受欢迎的好不好?谁不喜欢阳光开朗大男孩?谁不喜欢黏人撒娇大金毛? 你个角落里阴暗爬行的阴湿男还点评起我了?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骂了起来,虽然这场骂战以用词粗俗、脏话连篇为主要特点,但没素质不代表没道德,两人都是不插嘴,完完全全地听完对方的观点才开口反驳,以至于场面一度十分幼稚。 【行了,跟幼儿园打架似的,两位小朋友,能闭嘴么——萧烬!你再不闭嘴我给你禁言了!】 还是系统的威胁比较权威,一声令下,季屿霄只觉得大脑一片清静。 “季屿霄?你在想什么?”裴清寂抬头看他,这家伙总会莫名其妙地发一会儿呆,眼神空洞,情绪却激动……到底在想什么? 季屿霄无心恋战,立马回过神,下意识低头亲了裴清寂一口,“师尊,我饿了。” “嗯,你想吃什么?” 他蹭蹭裴清寂的颈窝,被摸了狗头才心满意足地哼哼唧唧抱怨起来:“魔界的食物都太恶心了,我对那个厨房都有阴影了……要不我翘班,带你去凡界吃好吃的?” 裴清寂不懂“翘班”是什么意思,但是一听能下山,心神忽地悸动一瞬。 细细想来,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走出魔界了,还以为直到死,萧烬都不会放自己出去。 不过萧烬不肯放,季屿霄却主动带他下山。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寄居在其内的两个灵魂居然能相差这么多…… 他微怔片刻,带着些期许地问:“你说真的?” 还不信我了? 季屿霄气哼哼地“吧唧”一口偷了个香,颇有些得意洋洋道:“我说话算话的,我们现在就出发,立志吃遍永州城美食!管他甜的咸的香的辣的,师尊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你只管吃,吃不下的就扔给我,我们不撑破肚皮不罢休!萧烬那个臭东西竟留些人不能吃的给你,都给你饿成人干儿了,一点肉都没有。” 他说着摸了把人家的小腰,“吃胖点,还健康,哼哼,抱着也舒服。” 裴清寂被他捏得轻颤,却不躲开,只回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忽地笑了起来,主动凑过去,在季屿霄唇上印了一下,蜻蜓点水地掠了一吻。 明明更加亲密缠绵的事都做了个遍,季屿霄却觉得,再多也比不上方才这个柔情蜜意的轻吻来的珍贵。 这个吻里包含了裴清寂太多的情绪,感谢、接纳、心动,一切的不可言说,一切的心领神会,都融化在唇齿微触时无尽的温存里。 【季屿霄,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萧烬愿意让出他拜入师门的那一段记忆,你可以穿越回那个时段扮演他,你愿意么?】 系统忽然敲他,季屿霄还没从师尊接纳自己的喜悦中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听明白系统是什么意思,“他愿意让我来覆盖他的存在,包括他最珍视的那段时光?” 【是,不过穿越回去,裴清寂和你现在的记忆会清零,你需要按照萧烬的人设来走剧情,ooc超50%照样会受罚,而且关键剧情不能擅自改变,惩罚只有在裴清寂喜欢上你之后才会屏蔽,你接受么?如果不想赌,你可以和他一直在魔界生活下去……】 “我赌。”季屿霄打断系统,“权权,我愿意,我要把裴清寂脑子里有关萧烬的一切都覆盖掉,让他的心永远只装着我,萧烬不是骂我窝囊废,只会黏着师尊么?我就做给他看,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他说完,马上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别让我这两天穿回去,我想陪师尊去凡界吃好吃的……他现在是一介凡人,寿命至多不过四十年,能不能给我更多宽限,我想给这个世界的他一个好的结局,起码让他直到最后一刻还是幸福的,不留遗憾。” 系统沉默良久。 【可以,这四十年,我不会给你设置ooc和惩罚,裴清寂死亡的那一刻,你会自动穿越,到时候我再来嘱咐一些事宜,这几十年,你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尽可以问我,至于萧烬……必要时我会帮你屏蔽他。】 “知道啦权权,你真好。” 系统难得笑了一声,虽然机械音笑起来很是奇怪,却能听出些人情味来。 【那便祝宿主,此世任务顺利完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和原身骂起来了! 第8章 你又欺负我 永州城,仙山脚下最繁华的都城,才一下山,各种食物的诱人香味扑鼻而来,季屿霄深吸一口,肚子诚实地打了个响亮的肠鸣。 裴清寂没忍住笑出了声,探手摸了摸他的肚子,“威力这么大?” 像放了个炮一样。 季屿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势握住师尊的手,十指相扣,凑到唇边亲了一口,“我饿了嘛,你又笑我。” 他的语气幽幽怨怨,眼里的甜蜜却要满溢出来。 下山以来,师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快了不少,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金光四溢,他整个人沐浴在融融暖光中,像是被光照透了,由里到外都透着温暖和鲜活。 季屿霄就这么沉沉地看着他,随他一同呼吸凡尘的烟火气,用视线将他一寸一寸描摹。 一缕晨阳落在裴清寂的侧脸,将细小的绒毛被照亮,他整个人被一片浅金色的光晕温柔笼罩住。 瑞风眸子里映着清清透透的笑意,像春风轻拂下荡漾的清波,一圈一圈,荡进了季屿霄的心里。 看不够,怎么也看不够。 不是因为颜控才这么痴汉,而是由衷地觉得这个人好看。 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想看他笑、看他生气、看他无奈,想记住他所有生动的模样,甚至忍不住想象他将来长了皱纹的样子,一定也是极好看、极可爱的。 都说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季屿霄暗自奢望,日子能不能慢点再慢点,十年、二十年,让我陪着他慢慢变老,让他即使忘了我,也会自血脉间寻到我的温度。 季屿霄想记住岁月在裴清寂脸上留下的一切痕迹,想在每一个午后坐在家门前,晒着太阳,细数他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想在师尊别扭又害羞的神情里,捧着那张白皙的脸,笑意盈盈地如数家珍: 这一条像害羞的小姑娘,不轻易露面,笑起来才有,长在眼角,浅浅一道弯月牙,点缀着你的笑,只有对着我时才会出来露面。 那一条颇有些顽固,占据着唇角,本不显眼,却在情动时随着唇畔微微颤动,它旁边还有一颗小痣,于是我每次吻你之前,总要先亲亲它们。 如果能陪你这么多年就好了。 季屿霄此行最后悔的,就是陪裴清寂进了一家医馆。 以前有人问他,善意的谎言对于被害者究竟是拯救还是更深的伤害,那时候的回答是什么来着,与其沉浸在虚假的安慰里,不如接受残忍的现实,人不能在虚构的温床里躲一辈子。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天真又偏见,现在的他迫切地希望谎言能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将洪流而至的真相拦截在外。 “气血已竭,五内枯槁……” 老中医枯瘦的手指搭在裴清寂腕上,在寸关尺三脉间沉浮移按,“最多一月,哎……” 屋内,沉水香缓慢燃烧,飘出一股舒舒缓缓的安神香气。 季屿霄却觉得这味道十分刺鼻。 裴清寂的神情异常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将所有剧烈的波澜都敛入水下。 他回头看向季屿霄,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眸中满是释然。 “你笑什么?”季屿霄实在不理解他,明明我来了,我会对你好,为什么得知和我朝夕相处的时间无限缩短时还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不干脆再捅我一刀?捅死我算了。 不想要我了,还对我笑,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他实在控制不住表情,也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第一次甩下脸色,夺门而出。 刚才还畅想了和他的未来,还想等着他老了,调侃他新长出来的皱纹,明明都准备好和你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你却对能尽早丢下我这个事实露出笑容。 你但凡皱皱眉头我都不会这么伤心! 他一下子冲出去好远,眼睛血红一片,眼泪控制不住地滚滚往下掉,怎么也擦不干。 阳光还是那么暖,不久之前还觉得这金光照亮了一个很漂亮、想一生珍重的人,现在却觉得这阳光好是残忍,青天白日里,将他一片不留地凌迟。 血好像流了一地,定睛看去,却是点点泪痕。 季屿霄觉得自己像个死而不腐的僵尸,再热的光都照不透,只能僵硬着身子直直往前跑,疯子一样,不管是撞到人还是被撞了都没有任何感觉。 眼睛已经被眼泪淹了,再也看不清什么,五官关闭了感官通道,只剩下耳朵尽职尽责地嗡鸣一片,吵得他头痛欲裂,以至于都没听到裴清寂在身后叫他,直到被抓住手臂,他才猛地停下来。 不想回头。 裴清寂你个薄情男、负心汉,尽会欺负我。 “屿霄,回头看我。”裴清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甚至扣住季屿霄的十指,用冰凉的指尖摩挲那滚烫的掌心。 师尊的手好凉,得给他捂捂。 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这个想法,手掌不自觉收紧,把裴清寂的手牢牢握紧。 “你还追上来做什么?不是都不要我了?”他眼泪纵横地控诉,头一次委屈失落成这样,明明自己的神经没有这么脆弱,裴清寂只用一个笑,就逼得自己崩溃至此。 一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因为爹不给他买糖葫芦,嘴一瘪一屁股坐地上正预备嗷嗷大哭,才刚开嗓,身旁一道更悲切的哭声直接把他的虚张声势倒逼了回去。 什么人啊,比我还能哭。 他看过去,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衣哥哥哭得比自己还惨,一看就是真哭,眼泪擦都擦不干,另一个白衣哥哥抬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小孩自觉地捂住眼。 真是的,能不能考虑一下未成年观众啊! 一个软软的吻,细细密密地抚过了所有汹涌而上的激烈情绪,季屿霄知道自己好哄,没想到好哄到这个地步,一个吻就投降了。 可是,真的好柔软、好温柔、好舒服。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头却依旧哽咽无比,先发出几声小狗似的呜咽,才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出句完整的话:“你又把我惹哭了,我不要轻易原谅你。” 也就是嘴上逞能罢了,心里早就软成一片再也生不起气了,师尊的手虽然凉,但是自己的脸颊实在滚烫,眼睛也哭肿了,干涩涩地有些疼,被他凉丝丝的指腹轻轻地揉着,舒服到浑身都在发麻。 季屿霄想起自己见过学校里的流浪狗,明明被人呵斥着一脚踹开,已经呜呜咽咽地走开了,不知道是谁“嘬嘬”两声,又不计前嫌地摇着尾巴跑了回来。 他当时还觉得这狗傻得可怜,现在自己成了傻狗,只觉得被丢掉又被捡回来的感觉真好。 “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其实我知道自己活不长。”裴清寂抬头看着他,清凌凌的目光里满是温柔,“我一身仙骨和经脉尽数被萧烬摧折,本就要活不长久,我当年毁了萧烬,他用同样的方法毁了我,发泄一通后又后悔了,疯了一样地找能让我活下去的法子……” 他说着,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几下季屿霄的侧脸,季屿霄立刻抓住他的手细细地吻过每一个指尖,“他找到了么?” “当然没有,就算有,我也会在他得逞之前自尽。” 季屿霄吻他的唇一愣,随即抖了抖,刚被擦干的眼泪又汹涌地流了下来。 这回不是生气,不是委屈,他看向裴清寂,一种刀绞般的心疼涌上来。 他的结局,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可是,好不甘心。 就算有重生一次的机会,能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去挽救一切。 可眼前这个人呢?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开端,遇到两种不同境遇的他,都是他,却是不同的他。 季屿霄没办法安慰自己眼前这个人只是系统编写的一串代码、展露在他面前的一片影像,这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摸起来有温度,拥有一切喜怒哀乐。 自己不是萧烬,一次轮回玩坏了,就扔下这里去重新开始。 他扔不下,更舍不得。 小时候看武侠小说,大英雄仗义执言拔刀相助,有他在,天下就没有不平事。 他以为自己也能变成这样的大侠,穿越到这本书里,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离幼稚时期的梦想这么近,救风尘是刻在英雄骨子里的正义感,他想给裴清寂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而不是这么草率的收场。 他俯下身,又气又悲地在裴清寂颈侧狠狠咬下去,直到尝到血的味道才停下来,“你凭什么……这么坦然地接受,我才刚来到这里,你才刚认识我,我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还想更了解你,我准备和你十年百年地厮守下去,你怎么能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舍得不要我……” 被闹脾气的小狗咬出血了,裴清寂也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把季屿霄按进自己的颈窝里,“我自然舍不得你,虽然你什么脾气都写在脸上,很好懂,我还是更想了解你,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曾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其实我都很好奇……可是屿霄,我累了。” 肩膀被温热的眼泪浸透了,裴清寂一动未动,只觉得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力度很大,像把他勒进肉里。 “我已经没有精力再陪你几百年,甚至一想到要拖着这幅病恹恹的身子撑过接下来的每一天,我就万分痛苦。”他沉默半晌,喉咙里第一次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季屿霄抬头看他—— 春潭外下了场大雨,潭水满溢出来,淅淅沥沥地洒了一地。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春潭里冒出了血,一瞬间潭水全都染红了,季屿霄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心口疼得像是破了个血洞,心脏血肉模糊地从腔子里滑出来。 他想捂住裴清寂的嘴,不想听他的临终剖白,可手上实在没力气,怎么也抬不起来。 “屿霄,如果曾经的我遇到你,会很喜欢、很喜欢你。” 世界一瞬间没了色彩,季屿霄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裴清寂抬头吻他,却半路停下。 这口血来得很不是时候。明明以前都有机会趁季屿霄离开偷偷吐干净,现在这具身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这个时候除了能让眼前人更伤心,还能怎么办?一点挽救的方法都没有。 他偏头吐掉,用袖子擦掉余下的血。 季屿霄固执地吻住他,怎么也推不开。 “权权,我不想等了,等下就让我去那个世界好不好?” 季屿霄在脑中苦苦哀求。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季屿霄松开唇,“师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我承认我是个懦夫,不敢看你灯尽油枯的模样。 他捂住裴清寂的眼睛,像是每日清晨在他身上耍赖,偏要咬着他的耳廓亲昵地呢喃情话一般,轻轻落下两个吻——一个在他的眼角,一个在他的唇角。 幻想着长出皱纹的地方,却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了。 他压抑着哭腔,轻柔地许诺:“裴清寂,我们睁眼再见。” 写得我怪难受的 这篇文要申榜了,宝宝们点点收藏扶贫一下吧嘤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你又欺负我 第9章 拜师 【上界场景搭建完成,确认宿主身份——季屿霄】 【系统“舔狗也要有人权”连接完成】 【穿越倒计时三、二、一】 才一落地,还没睁开眼,后臂忽地被人狠狠一撞。 那人比他矮一点,肩膀上除了骨头就是肌肉,石头一样坚硬无比,撞人跟中弹一样疼。 那人不但肩膀硬,态度更硬,明知前面有人,非但不让道,反而毫无缓冲地撞过来,直接把季屿霄撞到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只听“咚”的一声,他整个人摔坐在石梯上,头昏眼花地抬不起头。 老槐树枝丫乱颤,大片黄绿色的槐花倾洒下来,直把他埋过了顶。 周围一阵惊呼声,七嘴八舌的问候乌泱泱压下来,数不清的手来拉他,只把他晃得更晕。 “谢谢各位关心,我不打紧,有些晕,可以先别碰我么?” 要只是撞到树就晕成这样,季屿霄可别拜师学剑了,干脆收拾收拾回去重修吧。 他之所以如此不堪一击,都怪这个倒霉系统! 到底是哪个不长脑子的把落地体验设置成这样? 太他妈晕了。 季屿霄感觉自己像一个重度晕车的人不幸坐到了走走停停、晃晃荡荡的密闭车厢里,外加烟味香水味究极混合超级加倍疯狂攻击鼻腔,一阵一阵的眩晕从后脑弥散至所有感官,连带着胃也蠢蠢欲动地抽搐、痉挛。 脑浆好像碎了,感觉能一吐千里。 耳石你还在原位么,没脱落吧? 他随手抓起几瓣槐花塞到嘴里嚼,味道略苦,微有些清甜,效果如同晕车的时候吃到几口酸橘子,硬是把他从天旋地转的晕眩中拖出来。 季屿霄甩了甩头上的碎花,扶着树干站起身,正想彬彬有礼地谢过诸位的关心,不料只是自作多情,众人对他并不那么关心,蜂拥着围着树干看,甚至把他挤到了一边去。 “我的天哪,居然把‘流云’撞出个洞!这是天生神力吧!” “都说这树皮硬得很,刀砍斧劈都伤不着分毫,居然有人用头给他撞伤了……” 叽叽喳喳一阵议论,众人终于看向季屿霄,眼中充满了敬崇。 季屿霄敲敲系统:“权权,这棵树很牛么?” 【这棵树是裴清寂百余年前种的槐树,名叫流云,是苍阆山有名的风景线,因着有他的神力护持,一般人伤不了——你脑门还挺硬,不过这棵树对你并不设防,它还挺喜欢你的,我估计老槐树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对人敞开怀抱就换来一个瘪】 季屿霄顿时喜笑颜开,师尊的树喜欢我,师尊还能不喜欢我么? 【你现在在拜师大典的路上,刚才撞你的那个人,名叫赵崇申,你应该熟悉他吧?】 确实熟悉。 赵崇申是姑苏赵家最受宠的儿子,因着祖辈修来的福分,搭上仙缘,此次入山学剑,就是奔着裴清寂来的。 此人虽是一副趾高气昂、鼻子看人的纨绔二世祖模样,实力却相当不错,不论是灵根还是剑术都比一般人高上几成,在书里,他和萧烬为了夺得裴清寂仅有一个的弟子席位,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拼进决赛圈,最终在比试场上狭路相逢。 虽然他很厉害,可惜比起萧烬还是差了一截,差点被揍成猪头。 此一战,萧烬威震全场,出尽了风头,脚踏赵崇申,剑锋直指裴清寂,高声朗朗:“今日,我萧烬要拜入苍阆山裴清寂门下,列为同修,可有不服?” 全场鸦雀无声。 裴清寂的视线落在彼时风光无限的少年身上,视线交错间,注定了纠缠百年的孽缘。 这个赵崇申毕竟不是好惹的人,由于萧烬太不把他当人看,直接导致两个人结下了天大的梁子,简直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为了报复,没少给萧烬使绊子。 可惜作为主角晋升的反派炮灰垫脚石,他死得很惨就是了。 不过抛去萧烬这个BUG一般的存在,赵崇申也算是少年英才了。 这家伙刚才撞了自己,一句道歉都没有,只回头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撇下句“废物”,径直离去。 众人早就看他不顺眼,立刻沸反盈天—— “什么人啊,真不讲理!” “小兄弟,你别理他,他那种人除了出身好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要不是有个好爹好娘,谁认识他啊?” 就是就是。 季屿霄跟着腹诽,面上却是平静随和,淡淡一笑道:“无妨,也没伤到什么,可惜撞坏了裴仙尊的槐树,有些过意不去。” 众人见他不计较,心知是个实力高还脾气好的,更加尊敬起来,不再说些费时间的闲话,自觉同他一起赶山路。 轩辕上界共分为三十六峰,以主流修派分设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方位各有一连绵神山,一山涵盖诸多峰,且只掌管一种修炼流派。 如东方位的苍阆山主器修,裴清寂所掌青寰峰为剑修阵地,另有刀修、镜修、珠修等五花八门的器修门派设立在其他峰上。 另有四方位—— 首阳山踞北方,主体修,山内弟子以体魄为尊,日夜打熬筋骨以求肉身成圣,是五山中最不好惹的一批。 符惕山镇南方,主符修,主张符箓通玄、八卦定天,其内弟子多是道士后代。 据传闻,由于每年拜入符惕山的弟子实在太少,各峰峰主不得不亲自下山逮人,强赋仙缘,相应的,入山比试最简单,来人就招,还常年招不满。 浮玉山守西方,主丹修,以天地为炉鼎,炼金石成丹,性命双修,是五山中最有创新精神的一批,每天炼制神秘小丹药,若有谁不幸路过,准会被逮走试药,一切后果概不负责。 轩辕山定中方,主法修,以五行为基,操控天地灵力。因其财力雄厚、地大物博,便自觉充当其余四山的钱庄,常年赤字。 比试场地由五山轮流担当,今年的就定在苍阆山。 器修是最早比试的一批,刀修过后就是剑修。 由于剑修报考人数最多,英年才俊辈出,门内弟子不得不卷生卷死才能维持住师兄师姐的身份,年年如此,无形间抬高了剑修的入门比试难度,以至于达标人数年年降低,今年更是丧心病狂的只招一人。 多么恐怖的升学率。 全上界的弟子见到剑修都要绕道走,生怕染上他们身上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气质。 不过剑修普遍心气高,越是难如登天,越要以剑证道,今年不行就明年,留级的越来越多,报考人数年年累进,今年更是高达一百零八人。 符惕山各峰主嫉妒得捶胸顿足,一想到过几日符修比试只有门可罗雀的凄惨景象……可恶的剑修! 比试场外,人挤着人,乌泱泱站了一片。 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经过层层选拔,只有一人能拜入裴清寂门下,百里挑一,竞争实在残酷。 季屿霄本以为自己要从头开始打,打他个几十轮才能站上总决赛,谁知道他山门前一撞成名,凡是向往苍阆山的人无不知道流云神树,年年有不信邪的在树桩上各种比划,自己累得半死不说,人家一片树皮都没掉。 谁知道这个季屿霄什么来头,用脑门就能伤了它。 惹不起,惹不起。 于是准备大打一场硬战的季屿霄,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滑入了八强决斗赛…… 【你这是什么狗运?】 系统实在忍不住吐槽,它都准备好接替季屿霄的身体帮他比试了,谁知道这家伙竟然能一路站桩进入决赛圈? 就连裴清寂都忍不住看过来,想看看是哪个莽撞的小子伤了他的神树。 季屿霄对裴清寂的视线极为敏感,一回头,正和他对上眼,还是记忆中的凤眸,不过更加锐利、张扬,尽显剑道仙尊的威风。 这才对,这才是裴清寂。 他冲着裴清寂露出个笑——此番穿越,他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与萧烬相似的轮廓上,嵌着一双天生的含情桃花眼。 此时天光大盛,照亮了他眼底的灼灼笑意。 我说过我们睁眼再见,师尊,我来找你了。 【提示:裴清寂好感+1】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季屿霄看到裴清寂眼里闪过一瞬微弱的笑意。 这个笑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 依旧是唇角微扬,露出清浅的弧度,曾经那双眼总是浸着悲戚,笑意像寒潭上的浮冰,虚虚悬着,触不到眼底,仿佛他一身皮囊之下、心魂之外,早已筑起万丈高墙,再也无法为谁敞开。 如今,那双凤眸显尽了威风,张狂、傲然、恣意无比。 季屿霄定定看着,只觉在他面前,天地都失了色。 “屿霄,如果曾经的我遇到你,会很喜欢、很喜欢你。” 刹那间,这句话如同飓风袭来,卷走了所有喧嚣,他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其他,满心满眼只有裴清寂的身影。 师尊没骗我,他也说话算话了。 有点想哭怎么办,可恶的泪失禁体制!可恶的感性大脑! 【你哭了可就ooc60%了,怎么着都得给我忍住!】 “嗯。”季屿霄深吸一口气,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裴清寂已经将视线收回,专注于比试场的争锋。 这场是赵崇申的比试,唰唰的剑风直削得比试场碎石满天飞,一颗石头迎面砸来,季屿霄看裴清寂看得认真,没留意,被砸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啊,今天脑门犯水逆么,怎么总受伤啊。 他捂着脑袋,瘪起嘴有些委屈,师尊没看过来,更伤心了。 姓赵的你给我等着! 八强半决赛,季屿霄终于有上场的机会,系统尽职尽责地掌控他的身体,带着他一路杀进二人总决赛。 赵崇申一看是他来,立马露出个张扬无比的笑,仿佛已经得了胜,“是你?” “是我。”季屿霄迎着他的挑衅的目光,勾唇一笑,“赵公子撞了人还不道歉,我只好揍你一顿出出气了。” 还没人敢当众不给他台阶下,赵崇申气得面色涨红,先发制人,拔剑刺来,季屿霄立刻抛出身体控制权,由系统接管,灵识飘在天上,看着自己见招拆招、移形换影、后发先至、一剑封喉。 “权权你太帅了!”季屿霄无声呐喊。 【哼,那必须的,我打完了,你下来,记住要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不能ooc】 “知道啦。” 灵识回位,手中剑已抵在赵崇申咽喉。 胜负已分。 季屿霄学不会萧烬那种折辱人的手段,收了剑,没多做举动,只抬头看向师尊,像小狗找回主人扔飞的飞碟,叼回来放到主人脚边仰起头求夸奖求摸头的模样,对着裴清寂作了一揖,眼里尽是依恋。 裴清寂也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他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身后甩啊甩,没忍住弯起眉眼。 【裴清寂好感+1】 季屿霄笑得更灿烂了,像吃了能量豆的太阳花,脑袋顶上直直蹦出一连串的小太阳。 赵崇申怨毒的目光扫向季屿霄不设防的后背,毫无征兆地拔剑刺来。 电光石火间,只听巨大的轰鸣声乍响一片,仿佛地脉轰然苏醒,无数粗壮虬结的枝干奔涌而入,瞬间绞缠上赵崇申的四肢。 “呃啊——!” 赵崇申来不及挣扎,整个人被这蛮横的力量拖离地面,剑咣当掉地。 季屿霄这才回过头,一看这奇景,愣在了原地。 “是流云!是裴仙尊的神树!” “活该!叫他输了还要偷袭人!” “神树居然为了季屿霄出手!不愧是裴仙尊看上的人。” 裴仙尊看上的人。 季屿霄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抱住师尊亲亲蹭蹭举高高。 人声鼎沸中,裴清寂飞身而下,稳稳立于比试场上。 天际积云遽然洞开,万里金光直射下来,不偏不倚,将他从头到脚寸寸照亮。 那只曾被吻过无数遍的薄唇轻启,无意间,问出了相同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码了五个小时……简直效率低下又低下……丰富了世界观,也算小小成就,嘿嘿[垂耳兔头]宝宝们点点收藏扶贫一下好不好呀[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拜师 第10章 月色撩人 【行了,收收小狗味儿吧,ooc挂在50%下不来了,你再偏一点,我就电你菊花】 季屿霄下意识抖了一抖,立马摆正男主姿态,脸一垮,眉一扬,一脚踢飞赵崇申的剑,鄙夷道:“打不过就暗算,赵家人就这点本事么?” 他本无意羞辱,只是就事论事地对他的卑劣手段表示否定,顺便问候一下他家的不良作风,谁知道赵崇申竟气得脸红脖子粗,拼命扭动挣扎,疯犬一样地嘶声吠吼,要不是被流云吊在天上,准要把季屿霄撕成碎片。 再不甘心也没用,输了就是输了,季屿霄懒得理他,转过身,单膝下跪,俯首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 “回仙尊,弟子名为季屿霄。” “起来吧。” 季屿霄站起身,向前两步站在裴清寂面前。 他比师尊高了小半个头,微微俯视,能看到裴清寂纤长睫毛下清亮的眼眸。 书里对这段初见算是浓墨重彩地描写了一番,主要写萧烬无形的压迫和裴清寂暗自的动心,按理说为了不ooc,季屿霄也应该拿出用视线把眼前人吞吃入腹的狠劲儿来,但他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不管怎么摆出凶狠的表情,也达不到合格的效果。 好在拥有50%的ooc阈值,他能弹性调整自己的表现。 季屿霄在心里叹口气,其实挺不甘心的,明明是自己来走剧情,却还要扮演萧烬的一举一动。 要不是为了剧情不跑偏,他真想完全放飞自我,变成一只撒娇打滚卖萌耍赖的狗子,天天赖在师尊旁边不走,不给亲就不起来。 可惜,萧烬的性格和自己实在差别太大——阳光开朗大男孩和病娇阴湿男鬼从根上就是不同的好么! 那家伙的占有欲、掌控欲双高,一身尖刺毫不收敛,谁和他相处都会被扎出一身血来,扮演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就比如现在,他站在裴清寂面前,努力摆出邪魅狂狷的鬼畜气质,但本人已经被小狗腌入味儿了,根本凶不起来,导致看起来像在闹别扭。 裴清寂以为他还在生赵崇申的气,便挥挥手,让流云绑得更紧。 “啊啊——” 赵崇申感觉自己的骨头要被勒碎了,翻着白眼几欲昏厥。 季屿霄被他杀猪似的惨叫吓了一跳,本来就不是特别生气,一看他这么惨,还有点可怜他了。 “师尊,要不把他放下来吧。” 毕竟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的。 季屿霄感觉自己周身笼罩着圣父般的慈爱光辉。 【警告!ooc程度百分之60%,电击惩罚倒计时:三、二……】 季屿霄:“?” 对不起我感悟错了,在这个残酷的修仙世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慌忙改口:“不过这种恶人还是应该好好惩罚,就把他扔下界禁止再上山拜师学剑,师尊意下如何?” 【检测,ooc程度降低至40%,惩罚取消】 季屿霄松了口气,还好有挽回的机会,不然第一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态,师尊大概会嫌弃自己丢人现眼吧…… 呜呜……狗子命好惨,都怪臭系统。 裴清寂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摆摆手,由着流云处置。 流云是仙人种下的神树,有自己的意识,得了主人的允许,立马凶相毕露,像个愤怒小鸟发射弹弓一样,一把把赵崇申扔出云霄外。 灰太狼被赶出羊村还能留下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赵崇申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毕竟上了流云的黑名单,有它在山脚下守着,估计是见一次打飞一次,它的攻击力可比哈利波特里的打人柳强多了,纵使他赵崇申再艺高人胆大,也难上苍阆山。 有师尊替自己出气就是好。 季屿霄心里美滋滋。 剑修试炼结束,天色已晚,众山长老各回各家,季屿霄跟着裴清寂回了青寰峰,才一进门,师兄师姐就围了过来夹道欢迎。 “听说流云替你出气了?小兄弟太有面子了!那可是睥睨天下的高岭之树啊!居然任你差遣!” “今年剑修百余人只招一人,比我们当初难多了!果然真金不怕火炼,师弟一来,我们的地位又要岌岌可危了。” “不说了,修练去……修练去……” 季屿霄眼见着他们从格外欢喜到愁容满面,作鸟兽散,垮着一张苦逼脸练剑去了。 其实青寰峰的全名叫上界苍阆山青寰峰第一中学吧? 你们要上985么? 时隔多年,季屿霄再一次感受到被高考支配的恐惧。 虽然系统给了他练剑三十八式、修道四十六式,但自己毕竟白板一张,人前人后都得注意一些,千万别露馅了。 这几天晚上恶补一下吧,先学会理论,再着手实践,假以时日,就算不能修炼成十八般武艺,起码偶尔摆摆架势、展露个一招半式时不至于怯场,反正真要打打杀杀了,直接放手交给系统,自己飞天遁地暗中观察,还能偷师学艺。 嗯,计划通。 【今晚,裴清寂会去药泉沐浴,原剧情是萧烬无意间撞见,他试探接近,裴清寂默许,于是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小狗,你把握好分寸,那种狠厉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得演出来,别一靠近裴清寂就全自动矮化成小舔狗了,听到没?】 “知道了。” 季屿霄撇嘴,权权也太看不起自己了,谁说我当着师尊面凶不起来? 卡哇1再可爱,也是1好不好? 我自有我强攻的尊严! 师尊把他安顿好便回了竹居休息,弟子居所在半山腰,一人一间小竹屋,里面陈设一应俱全。 本来应该好好收拾收拾,不过作为高能量E人,季屿霄并不打算就此洗洗睡了,青寰峰这么大,得好好逛逛。 顺着山阶向上,扑面而来一股竹林独有的清香,前日夜里下了场雨,地还有些湿,夜风拂过,满坡修竹簌簌作响,惊起三两萤火飞旋。 竹枝层层叠叠,沿着山势铺展至云雾深处,月轮甫升,素白的清辉透过叶隙洒落在石板小径上,溅起碎银般的光斑。 “哗啦——” 一阵泠泠水音自竹影深处幽幽传来,季屿霄微怔,循声望去,只见月华自天际倾泻,施施然落于一泓药泉之上。 水波轻颤,月影被揉乱,细细碎碎地闪动着粼粼清光。微苦的药香融进夜风,无声无息地沁透四野。 水汽氤氲间,一截细白的颈子若隐若现,裴清寂浸在水中,头微微仰起,水珠沿着颈线滑落,没入锁骨的凹陷中消失不见。 喉结之上,一点朱砂痣精巧地缀着,在热气熏蒸下愈发秾丽如血。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尽数濡湿,顺着玉色的脊背蜿蜒没入泉水中。 季屿霄只远远瞥了一眼,耳根瞬间烧得发烫,气血直往上涌,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再近前半分。 疯了……这我怎么敢靠近? 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是天经地义的道理,自己完全做不到萧烬那般目无尊长地试探、肆无忌惮地接近、大逆不道地接吻…… 原文里师徒二人初次见面便不清不白地接了吻,日后更是纠纠缠缠难舍难分,从前看文字,只觉得刺激,毕竟拉下高岭之花共沉沦确实会击中莫名的爽点。 不过季屿霄不太喜欢这种剧情,偶尔看看就行了,并不吃这个设定。 他喜欢把爱人捧得高高的,护得牢牢的,谁都不能伤,谁都不能碰,就让他一直骄傲、张扬,自己会是他最坚固的托举。 【好了小狗,上吧!霸道地圈住师尊,肆意地强行接吻,拿出你的狂攻气质来!】 狂攻气质…… 季小狗投降了。 光是看着美人浸在泉里,他就下腹就骤然一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这要是跟师尊共泡一潭药泉,恐怕师尊只需抬抬眼,自己就屁颠屁颠地蹭过去舔师尊的脸颊了。 小狗本性暴露无遗。 “哎呀……”季屿霄捂住脸,炽热的温度透过脸皮炙烤着掌心,“刚开荤,定力差是正常的……” 他疯狂地给自己找借口,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实在没出息——连看都不敢看,还怎么霸王硬上弓?还怎么走剧情? 亲爱的菊花,只能委屈你了。 “谁在那?” 清凌凌的声音从泉边传来,季屿霄浑身一僵,腹间的热意猛地往下窜,下意识转身想逃,却被身后的声音稳稳叫住。 “季屿霄?” 脚步忽地像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动弹不得。 心脏在胸腔里擂得震天响,连带着声音都发了哑:“师、师尊,是我……” 他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的青苔,“对不住,我不是故意……” “过来吧。” 没等他把道歉的话说完,裴清寂的声音就落了下来,他的嗓音被伶仃水声融得有些朦胧,低沉沉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 季屿霄的脑子 “嗡” 地一声炸开,不知被施了什么情咒,脚已经先于理智动了起来。 他走到泉边,单膝跪地,目光撞进裴清寂的眼眸里。 月色下,裴清寂白皙的面庞因着水汽熏蒸,添了抹红艳来点缀,凤眸微挑,闪动着似有若无的笑,晃得人眼晕。 “今天比试可有受伤?” 其实没受伤。 但季屿霄看着那双含笑的眼,喉结动了动,昧着良心屈从于心底的**,轻轻点了点头:“伤了些筋骨。” “那便进来疗伤。” 【!!!裴清寂怎么主动邀请你啊?剧情不是这样的啊,裴清寂ooc了!】 不应该是萧烬强行欺身共浴,裴清寂心有戒备却挣脱不得,发觉自己亦有触动便放纵萧烬以下犯上的么? 系统崩溃,这还怎么算ooc惩罚? 季屿霄早就被那声“进来疗伤”勾得魂飞天外,根本顾不上系统的崩溃,利索地脱去外衫和鞋子,只留一件亵裤踏进了药泉。 温热的泉水裹住身体,清苦的药香混着师尊身上独有的冷香钻进鼻腔,季屿霄像喝醉了酒,呼吸急促,惴惴不安。 裴清寂把人哄进泉里,却没再做别的,只重新闭上眼靠在青石上养神,独留季屿霄一人兵荒马乱。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目光偶然落在师尊露出水面的肩颈上,又羞赧万分地慌忙移开,耳根红透了,不敢再放肆乱瞟,只盯着泉底的碎石子发愣,自顾自飘飘欲仙。 不知过了多久,裴清寂才缓缓睁开眼,语气里藏着似笑非笑的撩人意味:“在想什么?” 季屿霄下意识向前涉了两步,离得近了,那股冷香更清晰了。 他垂眸看着裴清寂,下垂的眼尾微微泛红,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委屈:“在想……师尊为什么邀我一同泡药泉。” 裴清寂勾起唇角:“我对峰内弟子并不严苛,你伤了筋骨,我略加照看,不是应当的么?” 季屿霄的脸更红了,他深吸一口气,俯身撑在裴清寂身侧,结实的小臂绷着劲,把人稳稳地圈在自己身下。 微妙的醋意让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高挺的眉弓和鼻骨因着背光投射出一小片灰色的阴影,将琥珀色的眸子淹没其内,泉水反射着月光,照亮他眼底一瞬而过的占有的渴望。 难得露出一点凶相,质问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可怜兮兮:“师尊对所有人,都能这般坦诚相见么?” 裴清寂没答,只微微侧头,迎着月色看他红得快要滴血的面庞,凤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季屿霄有些眼晕,像喝了烈酒,意识虚浮着忘记了思考,视线也不受控地涣散,他暗自腹诽这药泉里是不是泡了大把的壮阳补药?不然怎么会这么热,这么躁动…… “师尊……” 季屿霄努力聚焦目光,凝视着那张泛红的唇瓣,喉结又动了动,无声地诉说欲求。 他故意沉着嗓子,声音轻而磨人:“想亲,可以么?” 第11章 师尊求你再爱我一次!! 青寰峰有一灵兽园囿,其内物种齐全,五虫之内凡是能修出灵识的,别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在这里通通都能见到。 园囿里有一金毛犬,身形高大,胆子却小,人家白纹虎只是抬抬爪子,它就呜呜咽咽地跑到裴清寂脚边盘起来瑟瑟发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搞得只是想舔舔爪子毛的老虎很是懵逼。 我们猫科只是爱干净…… 这家伙明明是公犬,偏爱撒娇,每天扬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下垂狗狗眼看人,谁路过都忍不住在它脑袋上揉一揉。 裴清寂有些恍惚,既视感太强,他甚至有些怀疑那金毛是不是成精了,变成了眼前这个人? 明明人高马大的少年,眼一垂,说什么都像在撒娇,怎么看都像是在委屈。 还怪可爱的。 裴清寂面上神色不变,目光却柔和下来。 这是收了个什么徒弟回来? 季屿霄见师尊久久不语,以为是自己太过放肆,忤逆了师道尊严,自觉退开步子,站在一旁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我有罪,我馋师尊身子,我低俗下贱,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停停停,这汹涌而来的emo是怎么回事?你不是ENFP么?说好的乐观开朗小狗呢?】 “小狗就不许伤心么?呜呜呜……” 【你转念想想,裴清寂没推开你,不就是变相接纳你了么?】 权权说得对!简直太有道理了。 季屿霄立刻被哄好,像垂尾耷耳的小狗吃饱喝足恢复了精神,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了。 有一种萝卜叫心里美,有一种快乐小狗叫季屿霄。 心头细细密密地泛着痒,他有些蠢蠢欲动。 师尊说过了,曾经的他见到自己会很喜欢,自己应该自信,不应该妄自菲薄。 其实师尊是心里喜欢我,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吧。 别担心师尊,由我来明恋,不叫你受暗恋的委屈。 季屿霄噙着笑,再次倾身上前,微微低下头,故意让温热的呼吸掠过裴清寂敏感的耳廓,而后在他颊畔落下一吻。 “师尊想要的这个,还是……” 他嗓音低沉,不疾不徐地碾磨着裴清寂的耳膜,满意地看着那白皙的肌肤染上薄红,如同初绽的桃花瓣落入雪地。 “还是……这个?” 话音刚落,他侧头攫取住那片微凉的唇,熟悉的温度和柔软让他心神微动,一阵悸动钻入骨髓,搅动着意乱情迷。 季屿霄不由得加重力道,如愿地捕捉到怀中人微微的颤动和紊乱的呼吸。 “师尊喜欢哪个?” 裴清寂偏过脑袋,躲开他的气息,凤眸微垂,眼尾绯红:“放肆。” 软绵绵的责备,毫无力道的诘问,反而欲盖弥彰,勾人心神。 季屿霄笑意更深,非但不退,反而得寸进尺地欺压下来,结实的手臂一揽,将那清瘦修长的身躯禁锢怀中。 胸膛紧贴着,只隔着薄薄一片布料,几乎是肌肤相亲。 两道心跳交错响起,剧烈共振,无处躲藏。 季屿霄促狭地笑着,唇瓣自两瓣微凉移到那截白皙的脖颈,留有分寸地捻磨,微带侵略地蹭弄,进犯却不过火。 裴清寂几乎被季屿霄身上的气息融化了反抗的念头,眼前这具年轻强健的身躯不容拒绝地传递着蓬勃热力,无孔不入,将他缠绕包裹,尽数吞没,一丝不留。 哪里是金毛,分明是野犬。 还是没吃饱的野犬。 罢了,便放纵他一回,明日再罚他。 翌日一早,裴清寂一纸令状,将季屿霄扫地出门,赶去灵兽园囿担任铲屎官。 这等差事在季屿霄看来没什么羞辱意味,可在师兄师姐们的眼里,就大不一样了。 修剑之人普遍心比天高,个个自认天龙人,人人自诩龙傲天,要让他们去给阿猫阿狗铲屎送饭?杀了他们算了! 此条令状一出,青寰峰上下皆暗中揣测季屿霄到底是怎么惹到了裴仙尊,有些一早便看不惯的,更是趁机泼脏水、说瞎话,怎么难听怎么来。 不过季屿霄全都不在意,屁颠屁颠地提着小桶,和小学生春游逛动物园一样兴奋。 开玩笑!这可是灵兽啊,百年难得一见,据说有一只和自己很像的绿茶金毛犬,今日得去见识见识,看看是它更能撒娇,还是自己更会磨人。 原文中,萧烬在园囿里劈剑泄愤,误伤了许多灵兽,裴清寂见他戾气太重,罚他去沧溟海收复杀人蛟龙。 这蛟龙翻云覆雨、杀孽无数,多少仙士都收复不了它,只能任它横行霸道许多年。 裴清寂罚他去,只是让他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不要自以为天下无双而功高自满。 萧烬却以为裴清寂对他下了杀心,暗自记恨。 临行前,萧烬捏着裴清寂的下巴恶狠狠道:“若我这次能提着杀人蛟的龙头回来,你便洗干净在房里等我,不管你怎么求饶,我都不会放过。” 好恶俗。 季屿霄回想起书中情节,不自觉打了个颤。 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么鬼畜的画风,只怕又要ooc了…… 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给白纹虎喂肉吃,大猫吃高兴了,一把将季屿霄扑倒,兴奋地舔他脸颊。 虎舌粗砺无比,只被舔几下,脸颊就磨得生疼。 不过这小老虎实在太可爱了,季屿霄舍不得推开它,任它趴在自己身上撒娇。 正巧那只向来人前撒娇讨饶、人后横行霸道的大金毛招摇过市地路过,一见白纹虎正在欺负一个和自己散发出同类气息的可怜剑修,立马义愤填膺地扑杀过来,一虎一狗在季屿霄胸膛上缠斗起来。 我去……你们两只小混蛋能不能对自己的体重有点数啊,我要被你们俩给压瘪了。 “别打了,别打了!” 眼看劝架不成,季屿霄只好以身入战,三方极限拉扯间,他一手圈着狗头,一手抱着虎脑,用力一扯,将两只用力分开。 “不许打架!”他板着脸教训,“给我和好!你——”他指着金毛,“呜呜两声道歉!” 金毛撇着嘴,耷着眼,不甘不愿地“呜呜”两声。 臭老虎你敢欺负我家小狗你给我等着! 白纹虎气得嗷嗷乱叫,季屿霄一把捧住它的脑袋,“你,嗷嗷两声道歉。” “嗷嗷~” 死金毛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这家伙玩你管得着么你! “好啦,要和好如初、和平相处,共建灵兽园囿和谐大家庭,听懂没有?” 罢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打了。 一狗一虎达成休战协议,搭着季屿霄的肩膀攀上去,一只一边舔脸颊。 【按照剧情走,你应该失手杀了白虎,伤了金毛,不过看眼下情景,你也下不了手吧?】 “当然下不了手啊……”季屿霄被扑倒在地,昏君一般一手一个美兽在怀,“那怎么办啊?” 【反正主线剧情是去沧溟海收复杀人蛟,少了由头,你只能毛遂自荐喽,就这两天的事,自己看着办吧】 “权权,我感觉你最近很宠着我啊~是不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滚啊,还不是看裴清寂的心动值挺高,我才放松管理,你要是再自恋,小心我一个菜刀加闪电,把你的菊花电得噼里啪啦!】 说起这个,季屿霄忽然来劲了,一个仰卧起坐直起身,“师尊对我的心动值多少了?” 【检测,裴清寂心动值:15/100】 “这么高!” 季屿霄抱着两大只“噌”地一声站起身,“这才是第一天啊!一天就积攒了15心动值,一周就能打满,跟师尊同眠共枕,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巫山**,颠鸾倒凤的美好生活指日可待!” 他一个没忍住,把心声说出了口,正巧被来看看他的裴清寂听了个正着。 “你想和谁同眠共枕,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巫山**,颠鸾倒凤?” 清冷的嗓音如一道利刃直挺挺刺来,季屿霄一个踉跄,三只一起摔在地上。 “呜呜!” “嗷!” “师尊对不起!” 季屿霄立刻摆正跪姿,垂头耷耳,满脸悔过。 呜呜,这和萧烬那个阴湿男的行径有什么区别啊,一个明着阴,一个暗着阴,师尊会怎么看我啊,在背后馋自己身子的痴汉?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下跳进沧溟海也洗不清了。 “你想和我——” “师尊我自愿去沧溟海捕猎杀人蛟赎罪!” 裴清寂话还没说完,季屿霄就竖着三根手指发誓:“弟子绝不会再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一定静心守正、博学笃志、潜心练剑、中流砥柱,争取带青寰峰剑修道发光发热!” 季屿霄本以为自己诚心悔过能求得师尊的原谅,谁知裴清寂原本还笑着的脸瞬间垮下来,一双凤眸浸染寒霜,锋芒毕露:“你不敢再有这个想法?” “是!” “哼。”裴清寂像是气极了,长袖一甩,“你要去沧溟海,那便去,洗干净脑子再回来见我。” 眼看师尊拂袖离开,季屿霄想追上去,被金毛咬住衣摆。 “呜呜。”金毛蹭蹭季屿霄的膝盖,调动灵识和他脑内对话,“小狗,你刚刚是不是会错裴仙尊的意思了?” “嗯?会错什么意了?”季屿霄一愣,转了一圈没看到人说话,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水灵灵的金毛眼睛,差点被吓得坐地上去,“不是你怎么会说人话?” 狗嘴里没吐出象牙,吐出人话了! “我就算是狗,也是灵兽,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金毛十分拟人地翻了个白眼,“我看裴仙尊不是很抵触和你亲密接触,你是不是反口得太快了?” 【我们小颜狗有时候情商还是不够用嘛,哈哈哈哈……】 “什么!?” 季屿霄有如被霹雳击中印堂,从里到外炸了个酥香焦脆。 【还有个好消息哦,裴清寂好感-3】 季屿霄两眼一翻,倒地长眠。 “嗷嗷!”白虎吊丧似的一嗓子,满园囿的灵兽齐上阵,拱得拱,舔得舔,整个动物园前所未有的热闹,各种叫声直冲云霄。 季屿霄被各种灵兽无情地玩弄于股掌之中,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圈,蹭了满地悔恨泪痕。 第12章 杀人蛟 (一) 上界五山,自鸿蒙伊始便屹立于天地之间,五山往东三百里,有一百丈深、千丈长的峡谷,名曰断界,其内终日波涛滚滚、怒浪滔滔,千尺巨浪汹涌直下尽数汇入东陆边界的沧溟海。 海中有一条作孽了百余年的杀人蛟,名曰祝江,此龙五百年前尚且是一条兢兢业业行云布雨的小龙,后来犯了天条,被昊天贬入断界峡谷囚禁数百年,直到某个功法不够的道士不慎破坏了封印,致使囚笼松动,祝江才得以杀出断界峡,流窜至沧溟海。因着积怨已久,怨念深重,终日翻云覆雨、兴风作浪,往后更是以人为食,犯下孽障无数。 所以说,按岁数来算,这杀人蛟算是祖宗辈的。 季屿霄提剑立于断界峡壁之巅,再往前一步,便是翻腾着浓重雾瘴的万丈深渊。 狰狞开裂的峡谷仿若大地被硬扯开的疮疤,历经万年未曾愈合,鲜血凝固,化作了满山嶙峋的怪石。 深渊内怒浪咆哮,罡风猎猎,一股森寒凛冽的水汽扑面打来,刀子似的刺入鼻腔,直贯肺腑,荡气回肠。 头顶浓云密布,灰白的云层遮天蔽日,吞尽了天光。天地间混沌一片,上下四方皆陷入苍茫的白色之中,恍若鸿蒙未开,浑然一体。 一阵寒风吹来,季屿霄打了个冷哆嗦。 怪不得祝江怨念深重,光是站在崖壁上就冷得刺骨,下面的水不知道得有多冰。 被锁在这么冰的水下几百年,但凡是个气性大的,肯定立下毒誓,只要能出来,不把天庭杀个血雨腥风绝不罢休。 只有莽蛟才和天庭对着干。祝江尚且留有理智,自知功力尚缺没敢在天庭闹事,十分没良心地去了沧溟海作威作福,搅弄了几年风云,天庭没人鸟它,久而久之就没了作妖的热情,又操持上老本行,自觉负责看管沧溟海附近的施云布雨。不过为了展示凶兽的雄风,它威逼附近百姓在逢年过节时送来的童男童女供自己享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着它恶名远扬,这些年不时有修士企图来降服,但都功力欠缺,对于祝江而言,他们就像围在牛屁股旁边的苍蝇,它一尾巴能扫走一片,没一个能打的。 所以说,对于这种不服管教的地头蛇,就应该派bug般存在的季屿霄来收拾,除之以绝后患,再换一个真正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小龙过来驻扎。 一想到将要做一件利民惠民的好人好事,季屿霄就一阵心潮澎湃。男大学生多多少少都有些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中二幻想在身上,他也不例外。 远处,沧溟海波涛阵阵,不时能看见堪比尼斯湖水怪的巨兽露出真容,说实话,季屿霄只在超市水产区才见到过这么多种类的海鲜……海洋生物,这下真是开了眼了,各种说不上纲目科属的巨物一会露面一个,根本不重样,个个耀武扬威地卷起几十米高的巨浪,再轰隆砸下,溅起硕大的水花。 季屿霄打了个喷嚏,心气儿熄了些许。 这海里面到底有多少东西?祝江到底是多恐怖才能在这么逆天的生物链里站到顶端? 【海中巨兽再厉害也不过是自然界的东西,有生老病死和五道轮回,祝江再怎么说也是神蛟,它们不会不自量力地挑战权威。】 神啊……不好收拾。 季屿霄深吸口气,“权权,你打得过么?” 【笑话,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我属于造物神,它个小蛟龙还想挑战神的权威?】 吹牛不打草稿。 季屿霄低笑两声:“那等会儿就靠你了。” 【等会儿我可不用上场,祝江平时不露面,你的找方法把它勾出来我才能施展武力——话说看了这么久的风景你还没看够么?】 “靠!你不早说!我以为今天就能杀了祝江,白等这么久了!”季屿霄赶紧御剑下山,“我说看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祝江出来,合着人老人家就没出门!嘶……冻死我了,这断界峡也太冷了,感觉都零下好几度了,峡底的水怎么不结冰?” 【修仙世界不讲自然科学,全结冰了哪有波涛汹涌来得霸气?】 “……” 得,您是造物主您说了算。 断界峡北麓,有一碧霞小县,本地人口不多,外来异客倒是络绎不绝。 因其地理位置临近上界五山,许多“上山赶考”的修士都在此地暂住,用现在的话讲,是个旅游胜地。小镇割让出一处地皮专门接待往来修士,其内客栈和食馆鳞次栉比,各种需求一应俱全。 眼下临近端午,接客区的大街小巷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其余地方却没有因过节而张灯结彩,反而一片死气沉沉。 季屿霄落地,先找了个客栈收拾行李。在峡边站了一天,身子都要冻僵了。 楼下的街巷里满溢着食物的香气,毫不客气地穿透窗棂直往人鼻子里钻,他深吸一口,口水无限分泌。 “好香啊……” 虽然自己已经过了辟谷,但口腹之欲乃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不饿也会馋到睡不着觉。 下了楼,走不远就是饭馆,季屿霄既想吃肉,又想吃些能让身子暖洋洋的,一合计,干脆点了个火锅。 小店大厨手脚麻利,没等多久,小二就端上来个三格小铜锅,下点火,上煮汤,分作清水、肉汁、茱萸三汤,香气扑鼻。 这个时代可没有红油锅底,辣锅只能靠茱萸和花椒提味,不过对于不是很能吃辣的人来说,辣度还是很友好的。 来上二两黄牛肉、二两鲜羊肉,再配两盘海鲜和时令生蔬,荤素搭配,营养齐全,下锅一煮,热气腾腾。 虽然滋味没有海某捞的丰富,不过贵在食材新鲜,原料健康,吃着更放心。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季小兄弟,好雅兴。” 季屿霄吃得正火热,一位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他的酒,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季屿霄抢了回来。 “酸溜溜押两句诗就想叫我请客吃饭?要喝酒你自己买去。”季屿霄白了一眼,把酒一仰而尽,反倒像赵崇申特意给他倒的一样。 “你都被赶下山了,还在碧霞镇逗留什么?我劝你还是放弃练剑吧,只要流云还在一天,它就不可能让你混进苍阆山,我看你天资不错,何不去符惕山试炼试炼?那边常年缺人,你去了说不定能带着符修发扬光大呢?”季屿霄捞起牛肉沾沾梅酱送入口中,酸鲜软滑,很是味美。 赵崇申恶狠狠地瞪着眼,“季兄弟牙尖嘴利,赵某说不过,不过你刚进了青寰峰,怎么这么快就被赶下来了?果然是一张碎嘴惹恼了裴仙尊吧?” 季屿霄对赵崇申这种毫无攻击性的阴阳怪气完全免疫,吸溜一口小酒,悠悠道:“师尊委我以重任,要我下山斩杀沧溟海杀人蛟。赵兄在此地漂泊许多日,想必听闻过祝江的名号?” 不就是阴阳怪气么?谁不会似的。 赵崇申本就因被赶下苍阆山没法和家里交代才在碧霞镇暂时落脚,说好听是游历,说难听就是流浪,季屿霄不但特意加重了“漂泊”二字来嘲讽他有家不能回,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嘴脸来气人,简直是往赵崇申这把烧得正旺的柴火上又泼了一桶汽油。 赵崇申被他撩拨得一股邪火直往上窜,本想直接掀桌泼他满脸热汤来解气,可惜此处许多人都认识他的脸,知道他赵家公子的身份,不能惹是生非,生生压制住才开口:“自然。” 居然没发作。 季屿霄抬眼一瞧,计上心头:“那好,你随我去斩杀蛟龙,若能顺利,我帮你说情,让你重回苍阆山。” 赵崇申警惕,这季屿霄与自己如此不对付,不背地里暗算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替自己说话?“说情”二字,恐怕与“下套”没有区别。何况祝江威名赫赫,裴仙尊当年都没能制服的邪物,他季屿霄又能有什么本事? 干脆趁此机会,让季屿霄葬送祝江口中,就算自己不能上山学剑,也要亲眼看着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他阴恻恻一笑:“好啊。” 季屿霄亦是一笑,“那赵兄,请吧。” 赵崇申一愣:“去哪儿?” “请你离开我的餐桌,我要吃饭了。” 赵崇申:“……” 姓季的老子不把你弄死就不姓赵! 碧霞镇有一宗祠,逢年过节都有德高望重的长辈挑选童男童女给祝江送去做祭品。 临近端午,外来客们赶着过节的气氛,一脸洋洋喜气地走街窜巷、吃喝玩乐,好不自在,对于本地人来说,年年过节都是一场血灾,凡是家中有小孩的都得送到宗祠前面排成一队供人挑选。 挑选标准以八岁以下,皮肤无明显外伤,白嫩漂亮为主,一男一女,用竹筏送入沧溟海,过不久祝江就会从海底钻出,张口吃掉。 季屿霄一早就变成了小男孩模样,还硬逼着赵崇申化成小女孩,和他一起混进了行列中。 为了让自己被选中,季屿霄特意给自己捏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和一副白白软软的身躯,配着奶声奶气的哭声,一看就是香喷喷的小蛋糕,正好能送进祝江口中当个甜点。 “这是谁家孩子?”果然,他被拎出列。 昨夜他便打点好今日的口供,串通了一位妇女,让她认领自己,族长刚问完话,她就站了出来,因着心虚,说起话来怯生生的:“我家的。” 她要是因为自己孩子藏得好好的还有别人代替送死而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才真是心里有鬼。 季屿霄在心里给她比了个赞,大娘,演技真好。 赵崇申同样被拎出列来,和他站在一起,族长还没开口问,他找好的托儿就站了出来,眉梢含喜,笑容满面道:“这是我家的~” 季屿霄:“?” 他瞪了一眼赵崇申:你个混蛋能不能找个靠谱的? 赵崇申也是没想到那人这么离谱,正慌乱着想要找补,就听那人又说:“本来生了个女娃娃就不知道怎么养,能被族长选中,是她的福分,送去喂祝江,换来一年的风调雨顺,也算给我们家积阴德了。” 虽然是演的,但还是好想揍人! 季屿霄悄悄调动灵力,卷起一块石头直挺挺砸向那人脑门,石块不小,力道也狠毒,直接把那人的鼻梁骨砸断了。 “啊——!”那人一股鼻血窜天,惨叫一声,疼昏过去。 “怎么回事?” 人群骚乱,族长以为祝江不满意降罚,正要把赵崇申塞回去重新换一个女孩,季屿霄连忙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哭:“我就要这个小姐姐陪我!呜呜……” 赵崇申:“……” 姓季的你还能再恶心一点么? 族长没辙,叫人把两个孩子绑了,扔到竹筏上,推进沧溟海。 岸上,饰演季屿霄母亲的女人尽职尽责地哭天抢地,上来扶她的人满脸冷漠,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季屿霄回望了一眼,冲她摆摆手。 再看向水底时,目光骤然冷冽。 只要杀了祝江,从今往后,碧霞镇就再也不会有人祭发生了。 这段时间因为写文和备考的时间分配没有处理好,也因为懒,更因为不自量力地连开了两本连载,导致更文速度大打折扣,重新思考了下,决定先写这本,以隔日更的速度,尽量在十月中旬写完,然后补完过签本,再开始写预收的细纲~在这里和宝宝们说一声对不起,以后会拼尽全力保持更文速度和剧情流畅度,感谢大家点开这本[摸头][摸头][摸头][橙心][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杀人蛟 (一) 第13章 杀人蛟 (二) 竹筏晃晃悠悠,随波逐流地在海上漂浮。 天阴沉,浓云密布,似要下雨。阵阵阴风呼啸而过,吹得竹筏东倒西歪,几欲倒翻。 竹竿缝隙间用以填充隔水的茅草尽数被浸湿,层层往里渗水。季屿霄的裤子已经湿透了,风一吹凉得透心,实在坐着难受,干脆一蹬腿,站了起来。 适应了一**的视野,重新回到一米二,感觉世界都胀大了一圈。怪不得小婴儿总是会哭,一个个巨物一样的家伙托举着自己的身体,能不害怕么? 他试着往水里看,海水百丈深,见不到底,只是微有预感,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上游。 周围太安静了,一点活物的影子都没有,应该是感应到了祝江的接近匆匆逃离了。 偌大的海面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赵崇申打了个哆嗦,戳戳季屿霄后背:“喂,你确定你能收复祝江?” 他们这种变身只能改变筋骨大小,不能改变声带,所以季屿霄看着一个清秀小女孩正操着熟男音讲话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收复不了我也不白死,”他回头冲人一笑,“不是有你给我垫背么?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咱哥俩还能一起走。” 赵崇申眼珠子瞪溜圆,他最烦季屿霄这种乱爱开玩笑一点正形没有的人,恼怒道:“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很认真的在问你!” “男人不能说不行。”季屿霄摸摸下巴,学着超模脸挑了挑眉,本是十分油腻的表情,却因他的白包子脸而可爱了不少,不过犯贱的威力却是半分不少。 赵崇申抬脚就踹,季屿霄一把薅住他的后腿:“做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赵崇申一张俏脸气的通红,倔强地伸出小短胳膊扑来干架:“我去你的女孩子家家,你才是女孩子,你全家都是女孩子!” 正胡闹着,水面忽地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两人同时停下,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平滑的海面剧烈抖动起来,惊起一片紊乱的涟漪。 一个硕大的水包越鼓越高,直到表面张力到了极限,液膜破裂,水哗啦啦下坠,赫然露出一只半米宽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是祝江! 这只在沧溟海上作孽了百余年的杀人蛟终于露出真面目来,它缓缓从水中直起身子,直至形貌狰狞的头颅完全显现。 它的容貌已和当年大相径庭,完全蜕变成了凶兽模样,原本金光隐隐、形态漂亮的骨角如今变得嶙峋而盘根错节,像一丛枯死的荆棘杂乱地生长在头顶,枯枝败叶下是一双血红色的竖瞳,眼珠硕大,血色浓厚,仿若无底深渊。 巨口张开,数不清的尖锐獠牙层层叠叠地紧密排列,个个锋芒毕露,腔壁与长舌上长满了锋利的倒刺,一卷便能刮下一层皮。 落入这般口中,休想全身而退,祝江只消一嚼,便能将人碾作肉糜。 “这……这就是祝江?”赵崇申退至季屿霄身后,躲得严严实实,“你真有信心能杀了它?你不害怕么?” 杀是肯定能杀死的,至于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你们修仙界的见多识广怕个毛线啊?我一个天天赶早八敲论文的苦逼大四生才是最应该害怕的吧! 他脑子里所有的有关巨兽的知识储备只有穿越前在寝室用电脑看的各种哥斯拉电影和《环太平洋》,亲眼见到的也只有先前在断界峡谷远远瞥见的各种巨兽,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祝江的准备,但他太高估自己的小心脏了,对于超乎想象的东西,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根本无法预料自己当时的情绪和反应,更谈不上做好了准备。 他心里打鼓,面上却不显,反正只要系统在,他死不了,也仅仅是死不了,没说缺胳膊少腿了怎么办,万一师尊看不上我了…… 眼看思想要滑坡,他赶紧摆正态度,清清嗓子,正色道:“只要你不妨碍我,就能行。” “我……!” 赵崇申语结,他确实想趁机杀了季屿霄,可这可是祝江啊,历年历代的修士都没能制服的杀人蛟,没了季屿霄,自己估计也活不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很重的决心:“我们联手,季屿霄,仅此一次,既往不咎。” 季屿霄见赵崇申一副肩负拯救苍生大任的正义凛然之态,差点就要忘了这家伙暗算自己时候的丑态了。 他垂头一笑,眉眼弯弯,嘴却像淬了毒:“说得好像你多高尚一样,赵崇申,拼命想着怎么杀了我自己还不用死吧?” 赵崇申浑身一哆嗦,看着季屿霄的笑脸,却觉得像被捅了好几刀,阴毒的花花肠子被剖了一地。 季屿霄看出他的恐惧,凑近了些,明明是白面馒头一样的小脸,那双眸子却异常深邃。他盯着赵崇申,语气淡淡:“我劝你别打歪主意,我要是死了,死之前肯定要拉你一起,你要是不想死,就别趁机动手脚,听懂了么?” 赵崇申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点头。祝江还在竹筏前盯着,季屿霄背对着祝江直面自己,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齐齐盯过来,好像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你提防着点,威胁不一定有用。虽然有我在你也出不了意外,不过赵崇申此人睚眦必报,一旦他暗算你,你不要手软。】 “知道。”季屿霄向系统保证,“我可不是菩萨心肠。” 他变回本身模样,提剑便向祝江杀去。 祝江早有警觉,先前按兵不动,就等着对面先发制人,眼下利刃袭来,它将身一蜷,用脊背上最坚固的黑甲鳞片抵御,铮的一声,利剑劈在其上,剐蹭出一连串刺目的火星,分毫未伤。 祝江毕竟是威慑了沧溟海百余年的凶兽,打架肯定不只靠贴身肉搏,再说本来是神龙,就算堕入下界,也是留有一套呼风唤雨、引雷掣电的本事在身上。 于是乎,百年难得一闹的沧溟海,久违的再度狂风鼓噪、电闪雷劈起来,祝江乘雷雨之势杀来,长尾横扫,力若千钧。季屿霄身法如电,拧腰侧身,刚躲过一击,不料另一尾鞭又急速逼近,速度之快让他避无可避,只得将剑横在身前硬生生抗下。 “噗——” 一口闷血喷在剑上,被卷起的巨浪冲了个干干净净,季屿霄忍着痛冲系统大喊:“权权!我都要被打死了,你什么时候来帮我?” 【死不了,你自己多玩会儿,难得的历练机会,好好把握!】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谁家新手历练一来就是地狱难度啊?你有没有点晋升规划啊?” 系统对他的控诉充耳不闻。 【它这层甲太硬了打不破,得想办法进到它身子里面去!】 钻进身子里? 意思是让我洗白白主动送到它嘴巴里是么? 它嘴里那一排排的獠牙、一层层的倒刺,说是绞肉机都屈才了,只怕一进去,“日”一声就变成细细密密的肉臊子了。 “……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么?祝江周身都是坚韧无比的黑甲鳞片,凡间的武器根本伤不到它,要么攻击它的腹部,要么就得被他吞进去从里面下手,不过它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软肋露出来,还是进嘴里胜算大。】 该死…… “打得它翻肚皮,不也能剖开?我试试!” 一人一蛟再次缠斗起来,快如闪电,疾若骤雨,赵崇申根本看不清他们在哪儿,到处是剑气劈开的水峡和祝江拍打起的巨浪,小竹筏早就罢工,赵崇申被拍打得浑身湿透,狼狈地漂浮在海面上。 他也已变回原本模样,眼看季屿霄和祝江杀得有来有回,暗自动了歪心思。 古人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季屿霄和祝江谁也不饶过谁,等他们杀得两败俱伤,自己先斩了祝江,再杀了季屿霄,到时候提着祝江的脑袋再去苍阆山拜师学剑,裴仙尊不可能不收。 算盘珠子崩得满地响,赵崇申御剑飞至空中,假装参与战争,实则一旁围观。 季屿霄把眼一撇就知道那人打得什么主意,暗自发笑。 系统已经接管他的身体了,他的灵识可以飞至体外观察情况,赵崇申演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很像个兢兢业业的后勤兵。 “权权,你收着力,咱们钻进祝江肚子里去。” 【什么意思?不是你说不想进它嘴里么?我都快把它打服了,你干嘛变卦?】 “我要做一个人性小测试,你先把身体给我。” 神识回体,季屿霄一跃飞至空中,一把拽起装模作样的赵崇申往岸边撤:“暂时打不过,我们先走。” 打不过是指你脸不红气不喘的,祝江满脑袋包、一身的伤、血流一江的意思么? 赵崇申汗颜,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挨了一顿好打的祝江怎么可能放任两人逃走,怒吼一声,张开大嘴杀来,两人眼看就要到岸边,赵崇申却一把将季屿霄向后一推,恶狠狠地大喊:“季屿霄,你去死吧!” 他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狰狞笑意来:“都是你害得我颜面尽失、声名狼藉!都是你害得我不能再上山学剑!抢走了我的裴仙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马上就要解气,“放心,你就乖乖被祝江吃掉,我会斩下它的脑袋替你报仇雪恨。” 想得美。 千钧一发之际,季屿霄长臂一伸,一把抓住赵崇申的衣袍。 要怪就怪你赵家公子太要脸面,衣服从不肯穿麻布烂衫,要是普通面料,这会儿早就扯坏了,而今这般蜀地绸料,可是一等一的坚韧。 赵崇申再想砍断季屿霄的胳膊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一同下坠,落入祝江口中。 [橙心]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杀人蛟 (二) 第14章 杀人蛟 (三) 祝江牌绞肉机果然名不虚传,威力十足,好在季屿霄有系统给的保护罩,一根毫毛都没伤到,赵崇申就没这么幸运了,刚一入口,就被外凸的尖牙穿透胸膛,而后那长满倒刺的舌头撩过,整张人皮立马被刮成肉条,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顷刻便被合上的口腔从头碾至尾,骨头渣子都成了泥。 世界上最恐怖的刑具不在博物馆,而在祝江的嘴里。 季屿霄自认为心理接受能力很强,像什么《阴风阵阵》《猛鬼追魂》之类的邪典电影,里面各种大尺度的血腥虐杀场面他尚且能拧着眉看完原片,心理素质已经超过了觉得国产恐怖片可怕和被《招魂》系列吓到失眠的胆小人群,但电影毕竟是假的,围观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嚼碎…… 有点想吐。 保护罩坚硬无比,带着他从口腔顺着食道一路滑到胃里。 一落地,立刻被酸臭无比的胃液包裹,这东西黏糊糊的,腐蚀性很强,其上飘着各种形态的尸块碎骨,不止有人,还有沧溟海里的各种海鲜。 季屿霄挣扎着站起身。四周黑不见光,什么都看不清,他试着走动两步,感觉腰下被一股温热的粘液包裹,缓慢下拖。 每一呼吸都是刺鼻的酸腐味,恶心至极,脚底踩踏着柔软的胃壁,随着它缓慢蠕动的幅度歪歪斜斜地站不直身。 季屿霄不敢深呼吸,捂住口鼻,艰难道:“权权,你来控制我的身体吧。” 岸边围了一圈的人,尽是碧霞镇的百姓。 方才祝江当着众人的面将两位修士一口吃下,只一瞬便没了踪影,但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似乎还回荡在海面,他们看得清晰,听得真切,无不汗毛竖立。 几十年间,他们还是头一遭见到祝江的真容,也是头一遭亲眼见到祝江吃人。 曾经有一对被送走儿女的父母不相信祝江会吃人,半夜趁族长不注意,划着小船去海上找孩子,结果一船人都没回来。与此相仿的可怜故事层出不穷,往来修士也尽被打得落花流水,百姓的印象里,祝江已成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凶神恶煞。 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祝江能被打成这个样子,威风凛凛的杀人蛟浑身是血地追人,牙都被打掉了几颗。那位少年能伤它至此,还如此年轻,堪称举世无双的少年英才。 可惜,就这么葬送在了祝江的肚子里。 先前在接客区过端午的修士们也被沧溟海上的大战吸引,纷纷前来围观,有的甚至御剑飞近只为看清是谁如此勇猛。那少年一招一式皆凌厉无比,传闻中玄铁无伤的黑甲鳞片都被他撬开了许多,祝江的骨角尽数被削平,眼珠子也被捅瞎一只,何其狼狈!而他自己却是毫发无伤,要不是撤退时被同行之人推了一把,他定能斩杀祝江,一战成神。 可惜,唉……说不尽的可惜。 少年是个生面孔,修士问镇民那人是谁,但没人能答得上来,只说他是昨天夜里来的,没留下名号。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认识那个在众人眼皮底下把人推进祝江嘴里的赵崇申。 “那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我亲眼看见他推了人家一把,得亏那少年临死前抓住了赵崇申的衣服,不然真就死得冤枉!” “赵家人两辈子就养了这么个会使剑的,天天在姑苏吹嘘他们家大公子多么有仙缘,多么天资卓越,还以为他赵崇申能拔得头筹拜入剑道仙尊的门下,没想到生来就是个坏胚,输了比试还要暗算别人,被赶下界再也不能上山全都是他咎由自取!本以为他能吃一堑能长一智,事到如今还要陷害他人!宵小如此,屡教不改,死也无辜!” “……” 镇民和修士两拨人聊得投缘,你一言我一语,同仇敌忾,眼看话题要引到讨伐赵家那边去,族长赶紧出面制止,招呼大家该种地的种地,该回家的回家,别围在江边看热闹。 众人不太情愿,但远处海面只有祝江在翻腾,那个小修士好像真的出不来了。 正作鸟兽散,一个清脆的童声骤然响起:“妈妈,大龙肚子疼。” 话音刚落,只听滔天巨响,一道锋锐剑光自祝江腹部朝天劈开,瞬间,海面炸开一片白红相间的血肉内脏,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局部血雨。 浓云开裂,金光普照,少年浑身挂满血水,提剑立在风中。狂风卷起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天光将他的发丝照亮,琥珀色的眸子里煞气逼人。 他举起长臂,又是一剑削下,一阵血花四溅,祝江身首分离,巨大的脑袋半个沉在水里,半个被金光照亮,死不瞑目。 岸边鸦雀无声。 少年杀气腾腾,沉着脸,拖拽着祝江断裂的骨角,一步步踏水而来。 他走到哪儿,哪儿的海水就被祝江的血染红,像为他铺了一条血路。 回到岸边,他扔下脑袋,抬起头看向众人时,忽地像变了一个人,周身杀气顿时退散,明晃晃地露出个粲然笑意来:“各位父老乡亲,久等了。” 他笑得实在太开朗无害,大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人可是一剑削掉祝江脑袋的男人啊!一生气能屠了整个碧霞镇吧! 一个修士大着胆子上来打招呼:“小兄弟,敢问名号是……” 季屿霄作了一揖:“在下苍阆山青寰峰清寂仙尊门下,季屿霄。” 有种向别人介绍“我是裴清寂老公”的感觉,嘿嘿嘿,好爽啊。 这一连串的名号,把大伙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刚提到苍阆山,大家还只是暗叹果真出身不凡,并不十分稀奇,毕竟器修不比法修,轩辕山才是上界五山中的主山。 可当他说到青寰峰时,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苍阆山不算顶尖,苍阆山的青寰峰才是出类拔萃! 就像别人问你,你在哪儿上大学,你说你在北京。在北京上大学不值得的惊讶,毕竟北京有九十二所高等院校,谁知道你是本科还是专科。 可当你说你是北大或清华的,那性质可就变了,亲戚朋友还来不及惊讶,你又滔滔不绝地说,不止如此,你还考上了清北最牛逼的专业,跟了最出名的导师! 可想而知,季屿霄的身份给在场修士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和不可磨灭威慑。 青寰山这么难考么?新生的入门考核是斩杀沧溟海杀人蛟么?那还学个屁的剑了?跳了算了。 众人诚惶诚恐地恭维,季屿霄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面对如此虚荣,他并不自满,毕竟自己能拜入裴清寂门下,全都多亏了系统的帮扶,要是没有它,单凭自己,也绝不可能杀掉祝江。 他现在只自豪自己不但给裴清寂长脸了,还给青寰峰打出了名号。 这再往后,青寰峰的比试会不会更残酷啊。 对不起啊,未来的学弟学妹。 修士们围着季屿霄喋喋不休,百姓却没第一时间关注他们的英雄,反而围在祝江的断头旁左瞧瞧右看看,似是还不相信这就是杀人蛟。 祝江是碧霞镇一代代百姓终年的黑暗记忆,从前它翻云覆雨,经常引大水淹镇,百姓被冲到沧溟海里,被各种巨兽吞吃,海面的血水经久不散,分不清是谁家的断肢。 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逢年过节地举办活人祭祀,绝户的老长辈作为族长,操持选人环节。 可哪个父母甘愿把自家孩子送去喂祝江?他们想过出逃,可祖坟在这里,走不远,就算狠下心弃祖离宗,也只能划船从沧溟海走水路,否则就要翻断界峡,一程更比一程难。 多少人死在出逃路上,经验教训告诉村民,他们逃不走,只能以祝江储备粮的身份苟延残喘下去。 而今,祝江的尸体就在他们面前,死得不能再死。 今天,又正好是端午节,祈福辟邪,否极泰来。 今日之前,过节的欢乐氛围已离他们很远,此时此刻,它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远处一声鞭炮响,带起了满城的欢庆。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的第一声,紧接着,悲喜交加的哭声便连成了一片,如潮水般蔓延开来,他们纷纷自发地跪倒在地,朝着季屿霄叩首谢恩。 族长早已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他颤抖着上前,紧紧攥住季屿霄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小英雄,你是我们碧霞镇的再生父母,是救命恩人!我们这就凑钱为你立座生祠,日日焚香,夜夜祭拜,让子孙后代都记着你的恩情!” 他说着又要下跪,季屿霄连忙将人再扶起,“老族长,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我师尊吧,是他命我下山来斩除杀人蛟,要说救命恩人,我师尊才当得上。” “好,好,那就给你和你师尊,立两座生祠!”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用花这个钱!” 老族长心意已决,碧霞镇众人也附和同意,高涨的热情不容季屿霄再拒绝,他实在不好意思,摸摸自己兜,掏出一把碎银塞在老族长手里,不顾老人的推拒,劝道:“百废待兴,您收着吧。” 修士们在一旁看了许久,无不为这感天动地的场面震撼,大声招呼道:“老族长!季兄弟,我们一起过端午吧!包粽子!赛龙舟!沧溟海这么大,我们一较高下!” 从前碧霞镇一分两半,一半悲一半喜,而今阴霾一扫,碧海晴天。 百姓终于得以嗅到空气中的粽叶味,去尝一口糯米香,争一争咸甜口;终于可以亲自点燃一把炮竹,炸他个噼里啪啦响。 祝江的脑袋被他们吊在沧溟海岸边上用以威慑海中巨兽,龙舟一个个下水,海里的东西没有敢来造次的。 季屿霄在碧霞镇玩了两日,抱着一袋子不同口味的粽子,御剑回了青寰峰。 上榜了[垂耳兔头] 但是规定字数15000 连更5天\(`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杀人蛟 (三) 第15章 打道回府 到了上界五山,意味斩断凡尘,不留俗念,故而逢年过节亦是冷冷清清,一点烟火气不沾。 偌大个山头死气沉沉,一到夜里,只有萤火蝉鸣作伴,连风都不愿意多光顾。 不过往年是往年,如今不同了,自己来了,各种传统节日都得拾起来,热热闹闹地聚一聚才好。 谁规定的仙人不许过节了?不是中国人了咋地。 剑落在山腰,已是日暮西沉。 他没想弄个光辉盛大的班师回朝仪式,特意选在傍黑天摸上山,又怕别人觊觎自己给师尊开的小灶,一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回自己家跟小偷一个做派。 他拎着粽子,先去厨房偷偷热了几个。每个味道他都尝了一遍,得出来结论还是蜜枣红豆粽和鲜肉粽最香,他打算端上去给裴清寂尝尝。 没错,他季屿霄是个杂食派,不管是咸粽还是甜粽、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甚至是源自于东三省的白醋锅包肉还是番茄酱锅包肉之争,他都烧不着战火参不了战,因为,他都吃。 就连大家兵分两路、各执一词的榴莲、香菇、香菜,他都照单全收。 唯二接受不了的只有肥肉和各种肉类的皮。这两者的口感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可怕,他的舌头只要碰到一点,立马就像筛谷机一样精准检测出异类,而后一阵生理上的恶心占据大脑,此时不管嘴里有什么都得全吐掉,不然心里不得劲,能难受一天。 所以他窝藏了一点小私心,没带肥肉粽回来,全都谢绝在镇民家里。 一锅粽子热好,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季屿霄用竹罩将小粽子们盖好,以防散热,而后端着盘子沿山路蜿蜒而上去了峰顶的竹居。 裴清寂的竹屋比一般弟子要宽敞一些,有个不算大的小院落,一屋一院合在一起统称竹居。 他贵为青寰峰剑道仙尊,住所的用料却是和弟子们相同,都是毛竹搭建而成。 院落虽宽绰,但景致是在单一,只种满了不同品种的竹子,一丛丛交错分布,乌压压一片,风一吹,叶响震耳。 他认得的品种不多,只看出来了湘妃竹和紫竹,其余的细杆小竹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师尊是只喜欢竹子?那这也太专情了,整个青寰峰自底到顶,一层有一层的竹林风光,品种之多,简直能开个竹园。 不过竹子到底是属阴植物,栽多了也不好,夜里走在附近怪渗人的,应该配些阳木来阴阳调和。 季屿霄暗下决心,得去寻些桃花树种来,让青寰峰不再单一色调的苍翠一片,偶尔来点红霞点缀,不是更美? 这么想着,脚下轻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裴清寂门前。 竹居里还点着灯,微弱一点昏黄烛光弥散在如水的凉夜里。 “叩叩叩。” 他屈指扣门,轻声唤道:“师尊。” 屋内一阵响动,似是有些急促,门一开,扑面而来一股草木调的冷香,是师尊的味道。 季屿霄靠在门框上,眉眼含笑,邀功似的一手掀开竹罩,把粽子递上前:“看,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裴清寂还在怔怔地望着自己,凤眸里五味杂陈,许久才听他问:“你不是去……沧溟海了么?” “嗯,我按照师尊的吩咐,斩杀了祝江,论功行赏,师尊是不是要给我点奖励?”他特意俯下身,用下巴蹭了蹭裴清寂的脸颊,满意地感受到身前人的轻颤,“我们一起吃粽子怎么样?陪我一起过端午节,山里冷冷清清的,一点氛围也没有。” 听了他的话,裴清寂僵直的身体一瞬松懈,但心却跳得更快了,他不自然地撇开脸:“青寰山从不过节。” “所以我们两个悄悄过,别被其他人发现了。”季屿霄挤进门内,自顾自绕道桌前,搁下盘子,拖凳入座,“我带了好多种口味,师尊自从过了辟谷,便再也没吃过这些了吧?” 裴清寂坐在他对面,拿起一只粽子熟稔地抽绳剥叶,语气淡淡,略有不满:“你以为我是老头子么?我也才一百五十岁,当然记得粽子是什么味道。” 其实经常下凡买来吃这一点,没好意思讲。 季屿霄失笑:“是弟子不敬。师尊偏爱甜口还是咸口?” “都吃。”裴清寂咬下一口,吃出个蜜枣来。自己家做的粽子就是实惠,肯放料,一个小三角粽,能塞进去一大把红豆和两颗大蜜枣,糯米都被挤得没地方了,只在最外层糊了薄薄一圈。因着米不多而枣充足,上屉一蒸,蜜糖沁入米粒,口口甜香。 裴清寂喜欢这类口味丰富的食物,也确实是很久没偷偷下凡买吃的了,终日喝那寡淡的茶,舌根子都麻木了,好不容易能改善伙食,他没忍住,吃得快了些,嚼东西的那边脸鼓起来,倒显得他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季屿霄拄着脑袋看他,心里一片温软。 他就知道裴清寂不是个冷性子,毕竟哪个清心寡欲的老神仙私下里鲜香麻辣都来啊? 【叮咚!裴清寂好感 8,当前心动值20/100】 只要投喂就能涨心动值么,我的老婆怎么这么好养活。 季屿霄无端联想,要是回到男耕女织的时代,师尊白天拎锄头下田干活出苦力,自己就在家里缝缝补补,烧火做饭,晚上回来了,先亲师尊两口,等他吃完饭有力气了,再推到他那啥一番。 美滋滋啊,好想带着师尊归隐田园啊! 【好恶俗,还有为什么不是你下地干活?】 “作为一个称职的夫君,我要让我的爱人尽情挥洒汗水,成就一番大事业,让他无所畏惧地展露宏图大志,而我,就只要做他背后最坚硬的男人就好了。” 【……哪里坚硬?】 “咳……权权你思想真肮脏。” 【你给我滚!】 一和系统斗起嘴来就无休无止,季屿霄率先清清嗓子,问到正事:“对了师尊,你的境界在我之上,为什么不亲自去斩杀祝江,那蛟龙害得碧霞镇百姓好苦,修士打不过,五山的长老也打不过么?为什么你们从不插手,是不想沾因果?” “不是。”裴清寂擦擦手,饮下一口清茶润润嗓子,“断界山是堕神地,其内煞气涌流,会与修道之人体内真气相抗衡,过了结丹期再去,会遭到煞气反噬,故而上界严令禁止结丹期修士前往断界峡,沧溟海与碧霞镇都归属断界峡谷范围之内,自然也是进去。不过我筑基期那时常去沧溟海单挑祝江。” 他说着,又拿起个粽子,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灵巧地剥开竹叶,一看还是蜜枣粽,顺手递到了季屿霄手边。他想找个肉粽来尝尝。 季屿霄接过,咬了一口,等师尊的下言。裴清寂却是不打算说了,兀自吃着,嘴巴依旧鼓起来。 说话说一半?故意逗我? 季屿霄忍俊不禁,撑着桌子倾身向前:“单挑结果呢?” 裴清寂瞪了他一眼:“你说呢?我要是赢了,还有你什么事。” “哈哈哈……”季屿霄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尊这么幽怨的小表情,怪可爱的,想捏捏脸…… 他连忙止住这个危险的想法,在心里暗骂:季屿霄你给我克制一点,追到手了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暧昧期你给我把持住! 裴清寂并不是嫉妒,也没生气,更没羞愧,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只是嘴巴鼓鼓囊囊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嚼着粽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如今也是筑基期,却能做到我当初做不到的事,堪称上界五山百年来难得一遇的英才,有了你,我们青寰峰本就树大根深的地位更是要坚不可摧,一定要稳坐上界第一峰的宝座,绝不能让轩辕山一众法修赶超。” “……” “怎么不说话?”裴清寂疑惑,他难得夸人,怎么连个反应也没有?还是说自己夸的太过了? 不过他注意力全在粽子上,没什么比他享用完这个粽子更重要了,徒弟是什么?吃完再说。 因着没抬眼,他没看到季屿霄突然间涨红的脸和藏在竹桌下面紧攥成拳的手。 他在极力忍耐,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堪比考前一周背五本教材的毅力,才不让自己如同恶犬扑食一般逮住师尊把人从里到外亲个够。 可是嘴唇好像热得发烫,急需亲点什么来降降温,心也一直在躁动,牙根止不住地发痒,连带舌尖都在微微发麻。 他恨不得站在青寰峰顶上大声呐喊——冷脸萌你崛起吧!! 对不住了,师尊,我忍不了了。 他起身,欺身在裴清寂身旁,垂眸看着人:“好吃么?” 裴清寂以为他要吃,抬手把手里的粽子递到他嘴边。 季屿霄却不咬,只又压下身来,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身下。 他轻轻啄吻住那片满盈着糯米香的柔软唇肉。 捻磨、细细密密地啃咬,裴清寂不住发颤,手里的粽子却拿得四平八稳。 “确实好吃,比我在山下吃得好吃。”季屿霄弯着眉眼,盯着裴清寂的眼睛看,师尊的眸子清润而温和,微有些涟漪,像春风吹皱的温泉。 裴清寂被亲了也不恼,只微微侧过头,露出红透了的耳根,底气不足地放狠话:“你放肆。” “是,我放肆。”季屿霄抬起用手间轻轻抚过裴清寂的腰侧,修长的手指划过顺着弧度划过,带着些促狭的逗弄,引得人不住地躲。 “我还想更放肆,师尊愿不愿意?” 裴清寂不置可否,只鬓颊飞红,白皙皮肤上蔓延开一片绯色。喉结上方那颗朱砂小痣越发红艳,像只将要振翅而飞的血蝶。 许久,裴清寂才嘟囔出一句:“孽徒。” 【叮咚,裴清寂好感 10,当前好感值:30/100】 【叮咚,裴清寂好感 10,当前好感值:40/100】 【叮咚,裴清寂好感 10,当前好感值:50/100】 好可爱,明明心动到好感疯长,却还要一脸傲娇地嗔怪。 季屿霄再也忍不住,不容拒绝地含住那瓣唇,灵舌探入,相互纠缠,津液滴落,白丝缕缕。 裴清寂喘不上气,推着他的肩哼声拒绝,季屿霄撤离半寸,唇瓣还是贴着,只留给人一条细缝喘气。 裴清寂眼尾飞红,一片欲态:“你……胡闹。” 季屿霄伸手搂过裴清寂的腰,让人结结实实地靠在自己身上,低下头,笑意盈盈道:“那师尊喜欢么?喜欢的话,我还想再胡闹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打道回府 第16章 狎昵 裴清寂不肯回话,却也不抵触他的亲近,只安静偎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磨褐色的粽叶边缘,仿佛借此便能压下心头的悸动与慌乱。 师尊这副模样实在乖巧得惹人怜爱,像养了许久都不肯亲人的猫,忽然在某个慵懒的午后趴在了主人旁边,无声无息地依偎着。 许多猫主子们到了这一步就不敢再乱动了,生怕这难得的亲昵再度划出疏离的界限。 可季屿霄偏不,他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做不到美人在怀而不乱,既得了亲近,便毫不客气地伸手,轻轻掐住裴清寂的脸颊,促狭地捏了捏。 指腹传来软韧的触感,心头仿佛被小猫爪挠过,酥酥麻麻地泛着痒。 像布丁,想吃。 裴清寂偏头躲开,作势要走,季屿霄立马收紧手臂,把人牢牢圈住。他将脑袋搁在裴清寂肩窝里,故作委屈地低声嘟囔:“奖励还没给我呢,师尊就想跑?” 裴清寂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回头一看季屿霄水汪汪的可怜眼睛,心一软,泄气般地坐回他怀里。 季屿霄得逞,低头咬住刚才捏过的那处软肉,力道不重,惩戒似的往外轻轻扯了下,又怕人真的疼,稍稍松了口,只用唇瓣狎昵地蹭了蹭,留下个心满意足的吻。 裴清寂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百年间没人敢这样戏弄他,就连说两句玩笑话都得先掂量掂量,更别提肆无忌惮的啃脸了。这般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季屿霄见他愣神,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咬疼了?” 他捧起裴清寂的脸细看,双颊红绯红,连牙印都没有,按理说不应该疼,何况方才咬的时候用唇肉包着牙齿,甚至都不算咬,只能算吮。 他挑挑眉,故意蹭蹭人家的鼻尖:“真疼?还是逗我呢?” 裴清寂半晌才回神,指尖下意识摸过被咬过的地方。季屿霄还在耳边不依不饶地说些逗弄的话,惹得他羞恼无比,想也没想,直接把手里的粽子整个塞进对方的嘴里。 “唔!” 季屿霄被撞得向后一仰,口中登时盈满浓郁的糯米香。他先是错愕,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就着这个滑稽的姿势咬下一口,撒娇道:“师尊喂的就是好吃。” 裴清寂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甩也甩不开,气也生不起来,被这个大家伙牢牢一抱,动也动不了,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到了榻上,青帐一落,满室旖旎。 翌日一早,季屿霄只身斩杀祝江的消息传遍了上界。昔日众人只知祝江威名赫赫,而今季屿霄后来居上,声名鹊起,一跃成为顶流。另外四座山头的长老们无不听闻裴仙尊门下出了个不世奇才,一个个嫉妒得把金丝楠木椅子咬出一排牙印。 外面沸沸扬扬,青寰峰上却一片宁静,季屿霄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天光暖融融地洒进来,晒得人暖洋洋。 他习惯性探手摸了摸身旁,用力一捞,把人整个抱进怀里,黏糊糊地蹭了蹭,低头亲了亲:“早安,醒了么?” 裴清寂还闭着眼,但已经睡不着了,季屿霄的狗爪子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窜,四处抓摸,各种煽风点火,一看就是没吃饱,还想加餐。 他腰还酸着,这家伙又精神了起来,裴清寂一巴掌扇开他的手,撑起身,抬脚把季屿霄踹下了床。 某流氓滚了几圈,趴地上不动了。 他脸朝下,整个后背袒露,打眼一看,尽是血红的抓痕。 裴清寂慌乱地别开视线。 说来惭愧,昨夜才半程就坚持不住,谁知道这狗崽子体力这么好,他叫也叫了,求也求了,就是换不来一点饶恕,非逼着他哭着抓挠,才大发慈悲地停下来亲吻安抚。 所以自己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还装可怜?”他冷眼看着地上的一摊。 季屿霄不吭声也不动,像是真伤了心。 裴清寂没由来觉得心虚,一大早便将人踹下床,确实有些过分…… 他磨蹭着下了地,蹲在季屿霄旁边,戳戳他的胳膊:“生气了?” 季屿霄吸吸鼻子,哭腔浓重:“没有。” 裴清寂把他翻个面,见人泪流满面,心一下就软了,捧起他的脑袋帮他擦泪,柔声哄道:“怎么还哭了?” 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季屿霄一听,更委屈了,眼泪刷地流了一脸:“师尊你居然有力气踹我!还能自己下地!呜呜呜……我不活了,我昨晚那么卖力都没能让师尊下不来床……” 话没说完就被捏住了嘴,裴清寂面颊通红,又羞又气:“你是为了这个才哭的?” 我强攻的尊严受到伤害了还不能哭么?季屿霄委屈地点头。 胳膊顿时被狠狠拧了一把,季屿霄“嗷”一声叫出来,委屈巴巴地望过去,就见裴清寂红着眼怒嗔:“白心疼你了!” 连生气都这么漂亮,闹别扭的模样更是可爱。 季屿霄一骨碌坐起身,捧着裴清寂的脸“叭叭叭”连亲了三大口:“闹脾气了?对不起嘛,我错了。” 哄人这么熟稔,不知道私下里哄了多少个。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来。心脏乱了序,在胸腔里作威作福,裴清寂心头莫名一涩,恨不得连自己一块唾弃。 身前还压着具结实壮硕的胸膛,硬邦邦的肌肉挤着自己,两条粗壮的手臂自后环住,一点缝隙也不留,力道不却大。 一挣就开,不舒服随时可以逃走。 可裴清寂不想动。 那具身体太温暖了,像高悬烈日洒下的炽热光芒,将他自上而下完全笼罩,仿佛每寸皮肤都融化在他进犯却不过火的狭呢里。 犹记得在苍阆山比试场上,他听闻自己的神树流云被人撞瘪了一块,以为是少林寺来的铁头功,没想到是个面容俊朗的修剑少年。 他觉得稀奇,能被流云看上的人可不多见,便多看了一眼。 少年也正看向他,四目相对间,他忽觉天光比往日更烈了几分。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为何忽地紊乱了一瞬,也不知道唇角为何不受控地上扬,心头暖融融的,沁着微弱的酥痒。 直至如今,望进他温泉般的眸子里,被那清澈见底、不掺杂念的感情浸了个透,才发觉自己早已心动。 他羞得无处藏身,又觉自己被稳稳地捧在手心,接纳他一切的别扭和古怪脾气。 季屿霄像只小狗,在自己脖颈上亲来亲去,致力于留下一个爱心型的吻痕。 有点痒。他不自觉缩了缩脖颈。 季屿霄转而吻裴清寂喉结上的朱砂痣。 他早就觉得这颗小红痣异常勾人,用舌尖碰碰,师尊抖得更明显了,他赶紧顺毛安抚,把人一把抱起,走向榻边。 “下床也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他下意识念叨,完全忘了裴清寂是名震天下的剑道仙尊,便是以一敌百也不会沾尘,若是因光脚下地受了寒闹了病,那赶紧收拾收拾下山去吧,别留在上界丢人了。 裴清寂没纠正他,由着他给自己穿上鞋,只道:“过几日归墟境开放,师祖们想让你去历练历练。” 季屿霄心悸一瞬,点头应下。 归墟境,终于到这段剧情了么…… 《列子·汤问》有载: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庄子·天地》亦云: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 可见这归墟境,实则是一个大峡谷,天上地下、四海八荒的水全都涌注到这里,却不增不减,始终保持一个水量,像个海中黑洞。 归墟内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座仙山,由十五只巨鳌负载,因连通冥界,自古便视为神仙禁地。 上界与归墟,一在高山,一在深海,一阴一阳,一天一地,各掌清浊周转。 归墟境是结丹期修士试炼的场地,原书中,萧烬因斩杀祝江,名声大噪,同时一举突破筑基,直抵结丹中期,将原本能进入归墟训练的青寰峰弟子挤了下来。 由此可见,这个试炼机会不是修为到了就自动发放,是要争要抢才能拿到。 季屿霄不解,他现在还是筑基期,怎么着也轮不到才是,为什么师祖们好像内定是自己了? 出了归墟境,就离自己被裴清寂剔骨削肉的剧情不远了…… “师尊,你举荐的我?”季屿霄坐在地上,将头枕在裴清寂膝上,“我未到结丹境,没资格去那里,师祖们怎会选到我?” “我自然知道你境界不够,没去举荐,今年的归墟境试炼,本是由你三师兄去,不知轩辕山那些老家伙们为何擅自决定。” 裴清寂撇嘴,很是不满:“若非归墟入口在轩辕山,我绝不会让他们这样随意做主。我一早就说你境界不够,他们偏说你既然能只身杀祝江,功法就远超筑基期,只是还没悟透结丹境,进去试炼试炼,说不准能连破两境……简直荒唐!你去了归墟受了伤怎么办?出不来了怎么办?” 裴清寂冷着脸喋喋不休地骂,字里行间满是别扭的关心。 季屿霄心头软成春水,仰起脸,眉眼弯弯,一双狗狗眼上目线攻击:“师尊舍不得我?” 裴清寂一下噎住,伶牙俐齿顿时收敛,结结巴巴道:“才……才不是。” “师尊不疼我了……”他耷拉下眉毛,一脸可怜相,见裴清寂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柔声哄道,“师尊不必为难,放我去归墟境闯闯吧,我定会再给师尊长一次脸。” 第17章 归墟境 (一) 轩辕山脚下,有一凌波神泉,此泉之泉眼,为归墟境入口。 凌波泉只在农历五月复涌,其余月份尽是干涸状态,当泉水灌满坑地,归墟入口才会敞开。 眼下端午刚过,泉水将满,五山众峰各自推选出参加试炼的修士,于轩辕山脚下集结。 一众结丹期的修士,整整齐齐地排在筑基期的师弟身后,说不丢面那都是违心的,不过任他们谁都没能力在筑基期斩杀独力祝江这一点来看,让位于斯,又是合理的。 不止修士们心里矛盾,其余几山的长老们亦是面子上挂不住。他们看向季屿霄的目光里有艳羡也有幽怨——只恨明月高悬,不光辉普照。 这等人才,就应该体、器、符、法、丹一个不落,全都修习才是,正所谓培养全面发展的综合性人才,就得让他学全了,可不能让裴清寂一人独占,让青寰峰一家独大啊! 符惕山的柳长老最善于拉下脸来招揽人才,这会儿趁着裴清寂和轩辕山的长老们一起开启归墟境大门而照看不了季屿霄的空挡,搓搓手上前,老神在在道:“季小修士,老朽说句掏心窝的话,习剑苦啊,你看你那些师兄师姐,哪个不是愁眉苦脸,焚心熬魂?**凡胎哪能朝着钢筋铁骨去磋磨?” 他说着,从袖中抖出一张流光符纸,其上画着看不懂的符箓密文,炫道:“瞧瞧,小小一张符,承天地五行之气,借八卦行演之力,只消指尖一弹,便可借雷霆之势劈裂三丈悬崖,你若肯来符惕山拜入雷水峰门下,老朽定当倾囊相授!” “多谢柳长老青睐,在下天资愚钝,唯剑道尚可一试,符修讲凭灵秀通透,在下凡心太重,灵台不净,恐难成大器。”季屿霄拱手作揖,恭敬回绝。 原来被导师抢着带的感觉是这样的么?如果自己在大学也能做到这般瞩目就好了……唉,心酸。 “小修士太谦虚了,不再考虑考虑?”柳长老还欲再劝,他那灿若莲花的三寸不烂舌还没大展身手,就被一只结实的手给扒拉到一边去。 “就说你们玩鬼画符的不行,还得我来!” 粗咧咧的嗓音乍响,首阳山的金长老撞开柳长老大步走来。 他的身形极其高大雄壮,乍一眼以为人猿泰山振臂而来,定睛一看才见是张人脸,枣红脸,长胡髯,赫然关公在世。 “小子,我看你身子骨结实,何不同我去首阳山打熬筋骨,练就一身真本事?” 金长老说着,曲臂展示肌肉,大有季屿霄不同意就用这威武的肱二头肌把他勒死的架势。 一个文诱,一个武逼,你们上界能不能有点人本主义?就不能接受偏科生么? 他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忽见一道剑气凌空劈来,正削在他和金长老之间,凌冽的剑风把二人各扫向两旁,隔开好几尺远,季屿霄一下不稳,向后踉跄几步,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少打我徒弟的主意,别以为谁都想练得像你一样,肩宽三丈腿短半寸,立着像口瓮,趴下是座山,半点仙风道骨都没有。” 犀利的措辞,冷淡的语气,是师尊没错了。 季屿霄向后稍了两步,躲在裴清寂身后,讨好道:“师尊,我全都拒绝了,我这辈子只跟着你,绝不跳槽。” 经他一哄,裴清寂气消了大半,但仍要傲娇地哼一声,以做威慑。 这小别扭一下给季屿霄萌得魂飞天外了,果然以后要在墓志铭上刻“傲娇永不退环境”才能瞑目吧。 好想亲一口。 可惜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他又实在馋得嘴痒,只好照着自己手背咬了一口。 裴清寂回头看去一眼,对视一瞬,又猛地回过头。 他显然看懂了季屿霄眼中的蠢蠢欲动,耳尖飘起绯红,脚下步子加快,想让他们之间分开些距离。 可季屿霄身高腿长,几步便追赶上前,气息浓烈了一瞬,又缓缓淡去,那孽徒只在自己身后几寸距离的地方安分跟着,丝毫不逾矩。 裴清寂莫名有些遗憾,心里隐隐地悸动着,他想起昨晚那具将自己牢牢抱住的身躯是如何的滚烫,肌肤相贴时又是如何的柔软,他甚至隐晦地期待自己被季屿霄拉到没人的地方亲上两下,哪怕只是唇瓣贴合,稍稍磨蹭,也能抚慰心头的痒。 属于季屿霄的气息一直缠绕着在自己身侧,有几缕甚至钻进交领里寻找昨夜留下的痕迹。 那双琥珀色的温润眸子也始终落在自己身后,上下逡巡,好似要透过衣裳将他看个遍。 脑中不受控地浮现出季屿霄的唇,淡粉色,形状漂亮,好想亲…… 裴清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连唾弃自己的鬼迷心窍,可是唇舌都在痒,惹得他心烦意乱,什么都想不了。 他学着季屿霄咬住手背,却无济于事,只更意乱情迷。 果然还是对症下药比较好。 他定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季屿霄,眸中尽是下意识袒露的委屈和羞赧。 只一眼,便无需再言。季屿霄心神一动,迈步向前,一把将裴清寂从身后抱住,宽大的肩膀将裴清寂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遮挡住四面八方的视线。 他先是在那白皙细瘦的颈部落下一吻,厮磨半晌才捉住柔唇蹂躏起来。裴清寂的身子有些僵,也许是在害怕,也许是如愿以偿,指尖微有些发颤。 季屿霄握住他的手,整个包进温暖干燥的掌心。裴清寂的气息湿润而紊乱,却一点没有反抗的意图,甚至略微张开嘴,任取任求。 水声响了许久才止息,季屿霄松开他的舌,扯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怀中人喘息不已,用袖口捂着唇,凤眸中波光潋滟。 师尊喜欢被这样对待。 季屿霄低低笑了起来,用指节亲昵地蹭了蹭裴清寂的侧颊,温言哄道:“师尊好乖。” 被小了好几轮的后辈当成小孩哄,裴清寂实在是舍不下这张老脸,可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第一次心悦一人,就算表现得不得体,也理应被谅解。 从前的日子不是练剑就是闭关,根本不知春秋朝暮轮转了几番,等再回过神时,已百岁有余。 他本以为上了岁数,自然而然便能看破红尘、知晓事理,毕竟上山前,镇里那些古稀之年的老人们明明经书没读过几本,却能絮絮叨叨地讲出许多大道理来。 谁知在情事上,自己还不如毛头小子来的得心应手。 他红着脸,别开头,不想再听任何的调侃,只嗔道:“闭嘴。” “好,师尊害羞了,我不逗了。”季屿霄俯身落下最后一吻,嗓音沉沉地撒娇,“那等我回来,师尊亲自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好不好?” 归墟一日,上界一时,最多半日,他便能出来。 裴清寂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盘算起给他做什么吃的来。 季屿霄自然知道自己师尊是什么脾气,没明面拒绝,就是同意了。他直起身,作揖告别,而后跟着轩辕山长老的指引,跳入灵泉,消失不见。 方一入泉眼,立刻如漩涡拉扯般掉入无底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地胡乱翻腾,简直要把脑仁给甩出来。 好在季屿霄已经有了丰富的落地经验,在一众摔得七仰八叉的师兄师姐里,傲然地立着。 【可以啊,帅的。】 季屿霄嘿嘿一笑,俯身去扶其他人。 归墟境广袤无垠,遥望开去,刀劈斧削的千仞绝壁夹道而立,高耸入云,山上仙树林立,枝繁叶茂,树杈上结满了形似珍珠美玉的仙果。 山上住满了神仙,白衣白须,背后生有一双白羽长翅,在黄金宫白玉廊中穿行。 神山下,巨鳌爬伏着,甲背与山连在一起,分不清从哪里开始是活物。 它们既然能驼山,必然是巨大无比,比之祝江大了不知几百倍,极目远眺,使劲仰头,只能看到它的部分肢体,根本看不清全貌。 这到底是有多大啊…… 人对大的想象是有限度的,季屿霄第一次了解到这个,是在中学的科学课上。 为了科普宇宙相关知识,科学老师给他们找来了已知星球的大小对比图,从水星出发,以地球为锚点,列举出了太阳系内八大行星的体积差距。 他本以为木星已经非常大了,可相比起太阳,它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他年少的认知里,比太阳要大的行星有很多,但它们叫什么,究竟有多大,和太阳的差距是多少,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这组图为他很好地答疑解惑,首先登场的是天狼星A,居然有太阳五倍之大,而后是巨星五车五,红巨星北河三,巨星大角星…… 一个个对比图划过,他瞪着眼看,却已经想象不出它们到底有多大了,或许人类比之它们,正如一个细胞比之全人类。 虽然只是方寸投影仪映出的影像,但那是他第一次被“大”这个概念给震撼到,受益匪浅。只可惜后来他经年累月地忙于学习,再没有探寻相关知识的热情,当初那种纯粹的震撼也已经鲜少能够体会。 而今来到修仙界,居然旧忆重拾,再度被巨物吓到。 巨鳌毕竟是地球之物,远不及行星对比图那般夸张,但亲眼所见的“大”,可比图片上感受来的“大”要震撼多了。 我咧个乖乖,这巨鳌一个哈气能把我喷出去百里地远吧…… 不过一山更比一山高,巨鳌再大,后来不也被龙伯国的大人给钓走六只,拎回去拔壳占卜了么。 所以龙伯国的巨人都长成什么样啊,想象不出来了…… 好在归墟境的任务是斩煞杀鬼,好歹是和大小相等的鬼斗,千万别来巨兽才是。 可惜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最终都会出错。 当季屿霄面对龙伯国巨人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大”。 文中有关归墟的相关概念都来自列子汤问,大家感兴趣可以找原文翻译来看看,很有趣的神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归墟境 (一) 第18章 归墟境 (二) 归墟境既然多出个“境”字,想来此处并非真正的归墟,人家本尊位于渤海以东,而上界五山皆坐落于中原大地,临近南阳盆地,距渤海有万丈之遥。 任凌波泉再神通广大,也做不到将这么多人一口气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因此,这秘境可以理解为归墟的海市蜃楼,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很难让人界定它到底是意识的还是物质的。 说它是假的吧,可若是在此处受了伤,不论轻重,皆会如实反映到现实肉身之上,要是不幸受了致命伤,抱歉,买复活甲都没有用。 可说它是真的吧,这里的一切却又能够逆转,无论往来修士把这里破坏成什么样,就算是把地皮掀了、天捅漏了,只要等到六月关境,一切皆能恢复如初。 这么超模的设定,难怪能成为上界经久不衰的试炼之地。 沿着岱舆山往深处走,道路愈发宽阔,天光也愈发刺眼,几乎到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地步。 山壁之上,黄金宫熠熠生辉,白玉廊则彻底淹没于炽烈白光之中,连影子都看不到。 奇怪,怎会亮到这种程度? 简直像大功率手电冲着眼睛照,到了令人不适的地步。 季屿霄心中隐有不安——光线如此强烈,周遭温度却极低,天上那些羽化飞仙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一股寒风吹过,他忽觉后颈一凉,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张面色惨白唇色血红的脸,这东西没有眼睛,鼻子以上长满了细小的白色绒毛,它咧嘴笑,露出一口尖锐獠牙。 季屿霄一瞬间便明白,天上飞着的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全都是长了翅膀的妖。 他拔剑便砍,直接将那怪物脑袋削掉,浓血四溅,飞射三尺。 “小心羽妖!”他大呵一声提醒众人,可惜晚了一步,已有人被羽妖攫至半空,惨叫回荡在山谷,淋漓血水洒下,分不清是人还是妖。 “该死!”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季屿霄御剑腾空,一阵无影快斩,羽妖只来得及嘶吼一声便被抹了喉,染血白羽飘零落下,漫天坠落断肢血块,一阵血雾弥漫。 他在上面杀主力,其余修士则在下面捕猎漏网之妖,一时喊杀四起,不死不休。 【天太亮了,你们再打下去,眼睛会瞎。】 的确,眼睛灼痛无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泪,看东西已经出现了黑斑,再硬抗下去,真的会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起临行前符惕山长老硬塞给他的符纸,是一张引雷符。 有雷必要有**,到时候乌云蔽日,不信盖不住天光。 “权权,会使符咒么?” 【当然。飞天上去,威力更大。】 “好嘞。” 季屿霄一跃上剑,横飞入天,左手捏雷印,右手比剑诀,一道急躁咒语速速念出,只见符纸凭空自立,急火烧寮,霎时,耀目霹雳震天而来,轰隆雷声接踵而至,周遭狂风四起,骤雨大降,浓云蔽日,天地昏暗。 羽妖的真身显现出来,天地一扯神仙皮,露出妖魔骨。 季屿霄飞在天上,直面周遭巨变——崖壁上,黄金宫成了硕大头骨,白玉廊变作人皮长巷,整座仙山化为无间鬼狱,天阴沉,血海翻腾。 他被震得心神一动,略有些惊悚,一低头,地上的修士傻的傻,愣的愣,僵着脑袋往上望,淋了满脸血也不觉,只瞪大眼睛,浑身发抖。 “都愣着干什么?杀啊!”季屿霄一声怒吼,一下子唤回了众人心志,修士们各显神通,一番激烈血战,终于将羽妖屠戮殆尽。 雨水稀释着满地的血肉,血水漫过脚腕,刺骨的冷。 “季修士,我们接下来怎么走?”轩辕山司天峰的法修许长黎上前来问,这人季屿霄有印象,萧烬被判为魔族,就是这人提供的证据。 不过看他相貌周正,剑眉星目,不像是会作伪证诬陷人的伪君子。 季屿霄对他没什么成见,事在人为,还没发展到的剧情,不要带有色眼镜以己度人,毕竟人心善恶这东西,谁说的清? 他看看远山:“直走,打到龙伯国去。” 许长黎心下一惊,忙劝阻道:“龙伯国的巨人同天地一般高,我们打不过。” 季屿霄一想也是,那种大家伙,不要轻易招惹的好,便道:“那我们出去?大家杀的羽妖也不少,还算能交差。” 我还得赶紧回家吃师尊做的饭呢。 许长黎不置可否,手一挥,凭空展开一纸卷轴,其上写有所有试炼修士的姓名和斩妖数量,大部分都是十几二十只,许长黎厉害点,五十多只,而魁首季屿霄竟足足杀了三百只。 季屿霄自己也吃了一惊,方才只顾着引雷放电,没注意竟劈死这么多?天上真的有这么多妖? 不会把人家藏在山里的小妖也一并劈了? 罪过,罪过。 许长黎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季修士玄法高妙,明明是剑修,符修的引雷咒也使得得心应手……许某愚钝,技不如人本应甘拜下风,可这般成绩拿回去,实在无颜面对师尊。” 他躬身一礼,语带恳求:“恳请季修士稍顾我等颜面,莫使悬殊过大,徒增狼狈。” 莫名有种“学霸求你放放水,考太差我不敢拿回家给家长看”的既视感,怪可怜的。 他本就不是争名逐利的性子,何况许长黎还是结丹期的学长,自己凭借系统作了一路的弊,确实该让人家兢兢业业修习的人拿个好成绩,让让也是应该的。 许长黎不安地看着季屿霄的脸色,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厚脸皮,可是除了拉下脸求人,又有什么破局之法?这可是在筑基期就能只身斩杀祝江的传奇英才啊,论实力,肯定是比不过的。 季屿霄见他姿态过低,更觉心虚,抬手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明白,那我们再往前走走,等下的妖兽恶鬼你们负责杀,我负责捡漏,如何?” 许长黎没想到季屿霄这么好说话,登时喜笑颜开,揖礼道:“多谢季修士!” 季屿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客气,一行人继续向员峤山行进。 传说中,岱舆、员峤山下的巨鳌被龙伯国大人钓走,致使二山漂泊至北极,归墟仅余三座神山。 不过现在五座山都在,说明龙伯国的巨人还没来海钓,不过按照归墟境这不整死人不罢休的脾性,恐怕离正面刚巨人不远了。 正思忖间,大地猛然震颤,抬头望去,眼前赫然出现一根通天巨柱,直把岱舆、员峤二山下六只巨鳌头尾贯穿,穿成一串。 没了巨鳌托举,二山登时倾倒,顷刻间,巨石滚落,天崩地陷,洪水冲灌,烟尘四起,天昏地暗。 一颗硕大山石正面砸来,季屿霄一跃起身,长剑急劈数下,碎石登时四散崩开,免了一行人被砸成肉酱的结局。 光季屿霄一人单打独斗根本拦不住两座倾颓巨山,其他修士好得也是各峰的佼佼者,论专业都是出类拔萃的,一时,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两山终是被推入海中。 山猛地砸下,水浪拔高千丈,又重重摔落,把季屿霄淋了个透顶。 脸上糊着一大片湿发,他随手一撩,额前的碎发尽数被梳到脑后,一张俊脸终于重见天日。 他仗剑飞至百丈高,终于得以看见巨鳌的全貌,它们正被一只硕大无比的手握在掌心,苍老的四肢竭力摆动,却无法挣脱。 一只手就有一座山大,那整个人得有多大? 季屿霄凑到许长黎身旁,故意逗道:“去杀巨人?杀一个这个,能赚很多分吧?” 许长黎像听到了天大的荒谬,眼珠子快瞪出来,拨浪鼓似的摇头:“怎么可能!!” 季屿霄哈哈大笑:“许兄,我发现你这人特单纯……” 笑声未落,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已压将下来,气流狂涌,空气在极致的物理压力下发出剧烈爆鸣,眼前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掌纹沟壑越来越近。 这般天地倾覆、无处可逃的窒息感,上一个亲历者,还是被压五指山下的孙悟空。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 众人亦是惊慌失措:“方才不小心把钓巨鳌的鱼线给炸断了!” 猪队友啊! 季屿霄闭上眼睛,没办法了,这情况猴子来了也得搬救兵,不然真要死在这了。 “权权,帮我。” 【好。】 再睁眼时,季屿霄周身气质陡变。 他冲天而起,直跃千丈云霄。 浓云翻滚,朔风凛冽,漫天大雨倾灌而下,湿尽的发丝间,一双琥珀眼眸厉光尽现。 手中长剑嗡鸣震颤,磅礴的剑意沛然爆发,化作一柄直贯长虹的金光巨剑,倾天而下。 剑气势无可阻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见其斩断云雷,直劈巨人头颅,一阵滔天巨响过,龙伯国巨人庞大无匹的身躯轰然裂开,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出,将下方染成一片血海汪洋。 巨大的血块瘫倒在地,化作肉骨山峦,天地震荡的余威久久不平。 地上众人尽数看傻了眼。 这……这还是人么? 归墟境本尊也是阴沟里翻船了,这是吸纳进来了个什么怪物? 伤不起,全都滚出我的身体! 一股洪流冲刷过,所有人被吐出泉眼。 上界百年,从未有过归墟境主动赶人的先例,如今一遭,真担得上开天辟地、头此一回。 几人从灵泉里爬出来,除季屿霄外,皆是血水淋漓,神情恍惚。 他们眼神木讷,像被震撼至魂飞天外似的,一个个直勾勾地盯着季屿霄看。 这个人,竟斩了归墟境中的龙伯国巨人。 他是神么?真的只有筑基期么? 上界五山所有的修士自此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别人家的孩子”由此诞生。 季屿霄才不管其他,头一个爬上岸。周边尽是翘首以盼的宗门长老,他循望一圈,终于找见那抹立在原处的青白身影。 他在等我。 心中悸动不已,小狗尾巴摇个不停,他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向那人奔去。 终于写满了规定字数,燃尽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归墟境 (二) 第19章 回家 竹居内,早已摆好了一桌的热菜。裴清寂下厨次数不多,但手艺很好,上山学剑前,他常给父母下厨。一晃百余年过去了,凡间已无亲人存活,他也好久不曾洗手做羹汤。 没想到再次操持起锅碗瓢盆,是为了个爱撒娇的徒弟。 眼下天光正亮,凌波泉波光粼粼,季屿霄从水中钻出头来,甩甩脑袋,把额头上湿漉漉的碎发被撩上去,露出高挺的眉骨,显得他整个人愈发恣意俊朗。 那家伙四下逡巡一圈,一见自己等着他,立马从水中扑腾着爬出,飞奔过来扑个满怀。 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在自己颈窝里拱个不停,像许久没见主人的小狗,粘人又闹人。 他结实的手臂紧紧箍过来,方寸间尽是他的气息。 他们挨得这样近,几乎是呼吸交融,以往这个贪吃的家伙绝对会落下一吻来,可此时,他只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沉沉地描摹着自己的脸庞,从眼角到眉梢,细细地看着,仿若他们久别重逢,想把一切细节记在心头。 裴清寂望着他的眸子,抬手抚上他眉梢上的细小伤口:“疼么?” 季屿霄抓过他的手亲了一口,垂眉耷眼地撒娇:“疼……” 手背触过柔软的唇肉,裴清寂略微一颤,小声嘀咕:“那……亲亲?” 师尊难得主动,季屿霄一下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在原地。 心脏停摆了许久才记起应该跳动,起死回生后生龙活虎地擂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仁好像被涌上头的血给熔化了,失了效,再也下达不了高级指令,只能凭借本能把人抱得更紧,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师尊温凉的肩上以缓释心神。 裴清寂见他不语,以为他嫌了,失落之余略有恼羞成怒,想把人推开又舍不得下手,只不满地催促:“你要不要?” 师尊的外衫被自己身上的泉水尽数洇湿,白衣沾了水,微有些透明,紧紧贴合住平坦的小腹。季屿霄将手掐在那两道弧度内,十分嵌合,一丝不差,仿若天生便该如此。 他低笑一声:“要。” 柔软的嘴唇贴在颈侧,不断摩挲着血管上薄薄的皮肤,仿佛要透过血肉直吻到颈骨。 周围人这么多,不能肆无忌惮地接吻。他清清嗓子,拔高音量,故意说给其他人听:“师尊,我们约定好的,你做好吃的等我回来,做好了么?” 师徒早有约定,旁人便不好再来打扰,如此他便能顺理成章地拒绝前来搭话的陌生长老,而后笑意盈盈地揽过裴清寂的肩,御剑飞回青寰峰。 才一落地,他便忍耐不住,将人抵在竹门上。 裴清寂顺从地环住他的肩膀,指尖因生理性蜷缩而紧紧地攥住他的衣领。 季屿霄失了控制,力道没拿捏住,一下给人咬出了血。 “嘶……” 裴清寂别开头,喘息良久才低骂一句:“狼崽子……” “流血了……” 季屿霄意乱情迷地盯着那抹红,心火烧得正旺。 平日里足够抚顺心神的吻,如今却是饮鸩止渴,只往他火堆里再添一把柴。 他喃喃:“师尊……疼不疼?” 裴清寂见他忍得眼睛通红,实在可怜,于心不忍,回过头,捧起他的脸颊,用指腹蹭了蹭:“我不疼,倒是你,在归墟境里受伤了没有?” “受伤了。”季屿霄撅起嘴,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看他这般嘴脸,搞得像在归墟境里杀了个血雨腥风的人不是他似的。 不过准确来说确实不是他,是系统代班,季屿霄本人也确实是受伤了,心灵上的。 裴清寂嘴角噙着笑:“那我们去药泉?” “好。”他低笑一声,一把将人抱起,裴清寂惊呼一声,抓住他的衣领,凤眸睁大,倒如杏仁似的圆。 季屿霄难得在这张脸上见到如此可爱的神态,不由得朗然一笑,低头蹭蹭他的鼻尖:“不会摔着师尊的,抱紧我。” 裴清寂立马环住他的脖颈,脑袋埋进他颈窝里,没忍住嗅了嗅,有些血腥味,更多的是他身上的熏香。 下了石阶,便是药泉。 一如上次来时那般,水汽氤氲,药香四溢。 他抱着人涉入水中,激荡起乱颤的水波。 青紫色的淤血被师尊耐心地揉开,酸涩的筋骨被温柔的泉水一点点泡开,季屿霄长舒一口气,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先前在归墟境,他是被吓到的,尤其是和羽妖面对面那次,堪比恐怖片里的跳脸杀。 心脏似乎还如那时般紊乱地跳,不过此时,不是因为怕。 凉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 水声潺潺。 傍晚将近,他护着裴清寂的腰,将人擦干,披上自己略大一号的衣衫,而后光着膀子抱人回了竹居。 屋内,裴清寂亲手做的饭已然凉透,他不管那么多,师尊做的,就得吃完。 一摞小糖饼,一碗白粥,清炒素菜,鲜笋煲鸡汤。 裴清寂撑在床头看他大口大口地吃饭,无意识地噙起唇角,露出个柔软的笑来。 “慢点吃。” 季屿霄听话地慢了动作,咽下满满一口鸡肉,才道:“师尊手艺真好,每个菜都好吃,凉了也好吃。” 不是恭维,不是夸张,就是真心实意地夸奖,实情实感地赞美,越是这般发自肺腑,越叫人害羞。 裴清寂红了耳廓,指腹捻捻竹纹帐子垂下的流苏,心里泛着软融融的痒:“嗯……以后还给你做。” “好。” 季屿霄一菜不落地全部吃完,汤都喝了个干净,小糖饼实在吃不下了,剩了两个。 他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洗干净放好,糖饼用小竹罩盖好,打算明早热来吃。 洗漱好回了屋,师尊已经背对着门躺好了。 他脱鞋上床,抱着人往里蹭了蹭,而后把人一翻,面对着面。 夜深人静茶足饭饱,他才想起来汇报成绩:“师尊,我在归墟境的试炼里拿了第一名。” “我知道。”裴清寂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枕上他的胳膊,“你们的成绩,在境外也有显示,你一直挂在最顶,把其他人都嫉妒坏了。” 季屿霄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那师尊不夸夸我吗?” 裴清寂低笑一声:“真厉害,给我长脸了。” 清凌的嗓音柔下来,像是哄人的口吻,季屿霄感觉自己耳朵酥酥麻麻,心头细细密密地痒,他又蠢蠢欲动,抱着人蹭了蹭,可怜巴巴地嘟囔:“师尊……” 裴清寂没想到这家伙磨了自己一个下午此时还能有力气,方才的饭里也没放韭菜啊? “你还来?” “师尊给么?” 裴清寂眼尾绯红,声音细小:“不给。” “那我就不闹师尊了。”季屿霄一骨碌直起身,作势要下床穿鞋,“我去外面弄完再回来。” 他人一走,才续起的暖意顷刻消散,裴清寂感觉心莫名空了一块,只有和他黏在一起才能填满,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季屿霄从善如流地回到床上,垂眸看着裴清寂红透了的耳尖:“那……师尊帮我?” 裴清寂不吭声,只点头。 “多谢师尊。” “……闭嘴。” 夜色深沉,掩不住一室的旖旎。 次日一早,天光正亮。 裴清寂先醒了过来,揉揉眼,见季屿霄还睡着,便趴在他胸膛上,捏他的唇瓣玩。 季屿霄被闹醒,揽着人的腰直起身,低声逗道:“哪个坏蛋啊?” 裴清寂张口咬住他的脖颈,留下个牙印才罢休:“你。” 季屿霄朗声笑起,捧着人使劲亲了几口:“好,我是坏蛋。” 他看了眼外边,天色晴朗,很适合出门,便提议道:“想不想下山玩?” 裴清寂眼眸微抬,看起来很有兴致:“听闻锦官城的缠丝兔很是好吃,我们去尝尝?” 好像小情侣讨论放假去哪玩,季屿霄作为P人,主打一切随缘,即兴而起,师尊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详细计划的人,只将听来的小镇一一道来,每说一个地名,定要跟着当地特产。 “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季屿霄拍拍口袋,那里面是他用心动值换成的银钱,“我请。” 天下繁华看锦官,两人从先落于汉州,首先便去点了一道缠丝兔给师尊解馋。 季屿霄想学着怎么做,以后好在青寰山也能做给裴清寂吃,好求歹求才让掌柜给了他食谱。 缠丝兔,需取肥兔一只,宰后洗净备用,再将盐、花椒、八角、桂皮、草果等香料入锅炒香,放凉后擦遍兔肉内外,置入陶瓮中,腌渍七日后取出,用麻绳缠紧,悬于通风阴凉处风干半月,直至肉质紧实、色泽暗红。吃的时候只需放入笼屉蒸透即可。 小二端上菜,缠丝兔切片装盘,其肉红白相间,咸香醇厚,很适合下酒。 难得下界游玩,还有这么美味的下酒菜,季屿霄豪横地点了几坛烈酒,想学学水浒好汉那般恣意地喝酒吃肉。 他没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一不留神,师尊就重影了。 他揉揉眼睛,脑袋有些昏。 “师尊。”他软乎乎地唤了一声,起身想要躲到裴清寂怀里去,没走两步,小腿一下子撞到桌角,整个人往地上栽。 裴清寂扶住他,把他按到自己怀里:“醉了?” “醉了。”季屿霄点头,长臂一伸把人紧紧抱住,蹭来蹭去腻个没完。 “师尊……”他黏黏糊糊地叫个不停,撒娇功力发挥百分百。 裴清寂被这样缠着,面上嫌弃,心里却是高兴,捧起狗头,帮这只醉犬梳顺刘海,指尖揉着那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柔声问他,“难得下山,你家住哪里?我们去看看?” 季屿霄脑子短路,只答:“杭州。” “离得不远,我们要去看看么?” “好啊……我带师尊去我学校看看……” “学校?”裴清寂听不明白,“私塾?” 季屿霄傻呵呵地点头:“嗯!我要带师尊回家,告诉爸妈,你是我男朋友。” 一句话有一半多都听不懂,裴清寂无奈,只当他酒醉胡话,哄道:“过几日便去杭州,我们先回房间?” “好!”季屿霄晃悠悠地起身,身子偏斜直往旁边栽,裴清寂一个没扶住,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以为会十分偶像剧地亲在一起么? 季屿霄也希望如此,这样就不会将自己的门牙磕在师尊的脑门上了。 狗子这样粘人[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回家 第20章 青城山 次日一早醒来,季屿霄头痛欲裂。 这回怪不了落地系统了,纯是自己喝大了。 挣扎着坐起身,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嘴巴里干涩无比,急需找点水喝。他揉揉太阳穴,伸长胳膊捞过竹桌上的凉茶往嘴里灌,茶水凉得透彻,一举便浇灭了宿醉的躁乱。 下意识往床边看去,不出所料,师尊又早早起床,不知所踪了。 虽然谈不上不要自己了,但一睡醒不能和师尊来个早安吻是很遗憾的一件事,季屿霄叫小二送来水,洗漱好,打算出门去寻。 刚一推门,门外正巧有人进来,他推门的力没收住,整个人往前扑去,身前人下意识伸手来扶,不知怎么又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季屿霄都准备泄力靠在那人身上了,结果被虚晃一枪,眼看要倒,眼疾手快地扶住门框,才没来个狗啃泥。 睁眼看去,是师尊常穿的白底鎏金云纹长靴,便知是他回来了。 季屿霄直起身,见师尊额上莫名多了条青布抹额,其上绣着清瘦竹枝,缀着珠翠宝玉,两端装有银制搭扣,很是精致漂亮,更衬得师尊神仪明秀,出尘脱俗。 他伸手去摘,却被裴清寂躲开:“别碰。”语气里隐隐有嗔怪。 季屿霄记不得昨夜之事,不过千错万错肯定是自己惹师尊生气了,立刻悉心去哄:“师尊,我错了……” 裴清寂本没怎么生气,只是觉得额前赫然一个青紫的牙印实在有碍瞻观,疼也不疼,不至于动怒。 再说面对季屿霄这般柔和的脾性,一撒娇一认错,谁还能生得起气来? 就当是被狗崽子啃了一口吧。 他推开狗脑袋,坐到竹凳上,摊开手里的油纸,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四只大包子,个个有成年男子掌心大,有的已经透油,成色诱人。 “掌柜说这家包子铺生意好,包子皮薄馅多,口味丰富,我各买了一个,趁热尝尝?” 季屿霄立刻端坐下来。裴清寂捏起包子撕开一半递给他:“这是羊肉包,其余的是虾肉包、豆芽包还有红豆包,这几样卖的最好,味道应该不会差。” 季屿霄接过吃了一口,果然滋味鲜美,肉香四溢。 过了辟谷期其实无需再吃东西,身体自行周转吐纳天地灵气,无需消化五谷杂粮维持来生命体征。 但身体不饿是身体的事,嘴巴馋不馋就另说了,只要味觉系统没退化,他就始终对天下美食抱有热切的期待,不仅自己如此,师尊亦是。 季屿霄实在喜欢这般兴趣相投、口味一致、谁也不扫兴的旅行,和对的人一起游山玩水,果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提议:“来了蜀地,去青城山看看?” 裴清寂应下,回头看了眼窗外,天光并非明媚,隐隐有几片乌云飘荡,估计过了午后便是阴天,便道:“到时去山脚下买身蓑衣,傍晚估计要下雨。” “嗯。”季屿霄心里暖融融的,果然师尊和自己想的一样,既然要爬山,那就不要摆仙人架子,老老实实的一阶一阶地爬,反正他们的体力远超常人,区区青城山,肯定是腰不酸腿不疼嗖嗖地就上去了。 从汉州出发去青城山,按照现代公路公里来算,大约有七十到九十公里远,开车得有个两个小时左右。 御剑就不同了,直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管你山路十八弯,飞过去就完事了。 于是不到一炷香时间,两人便落座青城山。 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说起此地,第一印象一般是“青城山下白素贞”,不过此地绝非以传说盛名,而是作为道教发祥地之一声名远扬。 五月蜀中多雨,入山后,天色更阴,两人在山脚下的人家里买了两身蓑衣,虽然是农户穿过的,不过质量却是好,结实,价格也便宜,他俩都不是洁癖的人,利索地穿上,便往山上走去。 季屿霄想起来自己的夙愿之一就是走遍天下名山大川,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会出门旅游。 大二那年,他自己去了江西上饶的三清山,那日也是个阴天,才一进山便下起了毛毛细雨,不过没走多久便停了。到了山腰栈道,云雾弥漫,对山的景色全被乳白色的雾气遮挡,一瞬恍若人在云中,不知天地在何方。 此次问道青城山,亦有相同之感。 山路石阶不比现代,高低宽窄不一,有的截面不平,坑坑洼洼,若不细心,很容易东倒西歪,有崴脚的风险。 毕竟最早的石阶是东汉时期修建,多就近取材凿成,千级石阶蜿蜒而上,其存在本身便是奇观,对于寻常人来说或许有些难爬,不过对于他俩便是如履平地了。 一路溪流泉水,青山瀑布,长风贯竹林,鸟鸣山更幽。 各种鸟兽虫鸣交杂作响,空谷回荡,经久不绝,雨雾缓缓笼罩下来。 乌云没能撑到傍晚,午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林叶被水洗得青翠鲜亮,脚下石阶吸饱了水,略有些湿滑,不时有性情顽劣的树干横道阻拦,枝丫舒舒展展地铺开一大片,遮住了前路。 季屿霄莫名有些怅然。 他想起每次旅游,必是游人如织,到处是人气儿。有时他会觉得人多实在聒噪,乌泱泱地人挤着人,若赶上夏天,烈日一照,更是要心烦意乱。 还有一些现代旅游公司把原本幽静的景色硬要装修得市侩,各种绚丽的横幅、店门招牌毫无美感地堆砌在一起,花花绿绿,只惹人目眩神烦。 他刚成年不久,心里多少还装着些愤世嫉俗和理想主义,看到好好的景色被“破坏”成这样,心中满是嫌弃和愤懑,可到了半山腰,累得半死,还是觉得热乎乎的烤肠真好吃…… 如今他如了愿,走进了完全不被现代商业“感染”的山林,却又觉得孤寂,听鸟鸣孤寂,走石板路孤寂,就连淅淅沥沥的雨,似乎也是谁的愁泪,洒下一地的落寞。 没有人气的地方,总是凄冷清苦的,此时入目的荒凉萧索也许对于习惯了这般景色的人来说只是寻常,可季屿霄不一样,他是钢铁森林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秩序和喧闹,本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很少能有机会能体会到这般剜心刺骨的冷清。 他下意识去捉裴清寂的手来握住,深吸一口气,低喃一句:“师尊,亲亲。” 裴清寂向来是习惯了狗子随时随地撒娇耍赖,没等那双可怜吧唧的狗狗眼看过来,便摘下蓑帽垫脚吻住他的唇瓣。 风是冷的,雨也是冷的,唯有眼前这瓣唇是暖的。 季屿霄闭上眼睛,往深处去寻求滚烫。 裴清寂抬手顺着他的头发,一缕一缕从指缝划过,到了发尾因着阴湿略有些阻塞。 季屿霄吻得认真,没注意山上往下来的樵夫。 “咳……” 樵夫很是尴尬地清清嗓子,山路曲折而窄,他俩占据所有的台面,没给旁人绕路避开的余地。 老樵夫拉下蓑檐,遮住半张脸,不去看他们,身后的大竹篓里,装着满满的树枝。 季屿霄连忙抱着裴清寂撤到一旁,樵夫点头笑笑,路过离开。 雨天路滑,季屿霄看着他背着重竹篓实在难行,心中隐忧不忍,交代了一句:“我送樵夫下山去,师尊你在此地等我。”便几步赶上樵夫,一把扛起那人的竹篓。 老樵夫以为仙人还要抢自己的柴火,吓得一个没站稳,差点要往山下栽,季屿霄忙扯住他,解释道:“老人家,您这柴火可是捡完了,要下山回家?” 老人连道:“是,是。” 季屿霄粲然一笑:“我送你。”而后稳稳扶着老人,乘剑下山。 他怕老人恐高或是经不起折腾,刻意放稳了速度,一路如德芙般顺滑地到了山脚,老人本要下来,季屿霄觉得送佛都要送到西,送人本该送到家门口,便问了地址,一路相送。 老人实在不好意思,等到了家门前,拿出几张老婆子刚烙好的饼送给季屿霄。 热乎乎的梅菜饼,闻着味道就好吃。老人给了一摞,季屿霄不好多拿,只要了一张,随后给他家小儿送了个银制长生锁,不等老人感谢,便一跃上剑,形影无踪。 那长生锁并非随身携带,是临时向系统兑换的,说来也是好笑,硬气值这东西,换真金白银都是白菜价,唯独换ooc防御罩贬值得跟津巴布韦币似的。 不过师尊已经喜欢上自己,便不再需要防御惩罚,硬气值积攒得多,不如当做金银花掉。 去时慢回时快,季屿霄一落地,立刻把梅菜饼给裴清寂分了一半,笑意盈盈道:“那老汉给我的,闻着可香了,师尊尝尝?” 裴清寂接过,替他扶正蓑帽:“下次行善积德,不许再收谢礼。” “是。”季屿霄保证,“不过我给了他家小儿一个长命锁,应该算一物换一物,不亏损功德。” 裴清寂笑他牙尖嘴利,季屿霄凑过去亲亲,故意磨了磨:“才不牙尖嘴利呢,是软的,师尊亲亲就知道了。” “是么?”裴清寂捧住他的脑袋,目光落在那浓眉下晶亮的眸子,指腹拂过他的眉梢的疤痕,虽然只有一小道,却断了长眉,不知何时能长出来。 季屿霄抓着裴清寂的手蹭蹭,微凉,不过自己面颊如此滚烫,总能给人捂暖。 裴清寂难得眉梢眼底尽是笑意,一如鸾凤下凡,一派恣意艳丽。 他刻意沉着嗓子,学着季屿霄平时在自己耳边磨人的音调,低吟道:“那我亲个试试?低头。” 季屿霄低下头去。 先是短暂的触碰,比之蜻蜓点水更来的轻缓,两瓣温凉厮磨片刻,而后一点温润敞开,泄出几道幽香,雨打林叶过,一惊雀声起。 顺着石阶再往上走,便是上清宫。 石砌的门洞,上有门楼,提“上清宫” 三个大字。前殿为六角亭,上悬 “别一洞天”漆金牌匾 。楼上,前面是灵官殿,供奉道教护法神王灵官塑像,后面是三官殿,供奉天官、地官、水官神像。 老君殿内,围了一圈道士,吵吵嚷嚷,沸反盈天。因为用得是本地方言,季屿霄一句也听不懂,不过是人家道观自己的事,他们也不好插手,正欲离开,有个眼尖的小道士发现了他们,三步并两步地追出来,疾呼:“仙士留步!仙士留步!” 二人对视一眼,停下脚步,季屿霄隔着殿门作揖:“小道长,如此匆忙所为何事?” 小道士口舌伶俐,心慌嘴不乱,语速飞快道:“山下封魔结界松动,吾等本想求告上界五山,但大魔威力无穷,只怕不等告知结界便被冲毁,师兄们本想凭法术暂作封印,但攻法欠奉,又逢师祖闭关,无人能操持,简直急出一脑门的汗——万幸二位前来,定是冥冥天定,不知二位来自哪座仙山?” 裴清寂回道:“苍阆山,青寰峰。” 小道士瞠目结舌:“居然……居然是苍阆山!有救了!有救了!” 他手舞足蹈地回去禀告,其余道士一听救星下界,立马冲至殿门前,齐齐作揖道:“还请仙尊出手相助!” 裴清寂迈入门槛,扶起道士:“各位道友不必拘礼,除魔卫道本是上界五山共同职责,有何难处但说无妨。听小道士说青城山下压着个大魔,此魔何处来,何时封印,由谁封印?” 道士答道:“大魔历时日久,我等只闻祖辈口耳相告它的存在,说其危险无比,勿要接近。百余年前,苍阆山的一位老仙人借天地上清之力,将大魔封印,镇压于青城山。” “苍阆山的老仙人?”季屿霄看向裴清寂,见师尊亦是迷茫,显然此时并未在上界广泛流传,便替他问,“可有名号?” “有的,老仙自称鹤丰,来自苍阆青寰,他以身祭剑,一剑封魔,如今那把剑正插在后山阵眼中,近日隐隐有松动之意,二位需得去看看,请随我来。” 一行人匆匆行过,青石板上一阵踢踏声。 到了阵眼前,果然一把玄铁长剑立于崖壁中,剑身金纹涌动,雨雾中依旧耀目。 裴清寂走上前,盯着剑身看了许久,而后身形一震,双膝一屈直挺挺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周围道士看傻眼了,季屿霄连忙跟着跪,也跟着磕了三个头,才把裴清寂扶起来。 师尊面色苍白,眼睑血红一片,似有泪珠在眼眶打转。 季屿霄心脏停滞一瞬,忙替他擦去眼泪:“师尊认识鹤丰仙人?” 裴清寂点头,喉咙酸涩,许久才哽咽出声:“他是我的师尊,你的师祖。” 写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循环《夜奔》这首歌[耳朵] 感谢留言的宝宝们,每天起床看到一两条留言真的好幸福[抱抱][抱抱] 感谢送地雷的宝宝们!! [橙心][橙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青城山 第21章 封山阵 鹤丰仙人二百岁那年下山云游,本以为能饱览天下承平的盛世之景,谁料下得不是时候,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才打下的城池,夷汉杂居,又兼刑法不全,政令不合,十分混乱。 老仙人在后巷石子堆旁找到个乞儿,约莫十三四岁,浑身伤疤,听他接近,从臂弯里抬起一双上挑的凤眸,黑白分明,满是警惕。 “谁?”乞儿擦着墙向后挪蹭,他的腿骨断了一截,破碎的裤管上满是血痂。 老仙人遥遥看他一眼,转身去隔壁包子铺里买了十几个大包子回来,摊在乞儿面前,爽朗一笑:“吃吧,别客气。” 乞儿不信他,东西一碰不碰,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吃吧,不害你。”老仙人抬手摸摸乞儿的头。 乞儿这才抬起脸来,尽管满是污垢,却能瞧出生得很是漂亮。 他买的全是肉包,少年饿了好几天,一口一个吃得急,几欲噎到,老仙人只得去给他寻些水回来。 “你的腿怎么伤的?” 少年不愿回答,但自觉吃人嘴短,只好老实交代:“象姑馆里的龟公打的,他让我做小官,我不从,他就把我打成这样,伤势本不重,我跳楼逃出来,摔断的。” 老仙人闻言低低笑了起来,少年觉得他莫名其妙,旁人听到这般可怜的遭遇,怎么着也得劝两句以作宽慰,这人反倒笑了起来,好似听了个逗趣的故事,完全不值得同情似的。 少年一个包子扔在这老头的脸上,怒目圆睁,面颊通红。 老仙人接住包子,自己咬了一口,还是笑,这笑里没有半分嘲弄之意,反倒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的畅快,他几口把包子吃完,喝了口水顺顺,才道:“少年,要不要同我去青寰峰学剑?”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上界五山的威名,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挤不进去,自己既不会剑也没有灵根,这般大机缘怎么会落在自己身上? “……你说真的?”他将信将疑,打量着老头,此人一身鹤纹长袍,白发白须,倒真有话本里仙人的模样。 “不说假话。”老头笑意盈盈,眼角尽是岁月勾画的纹溜。 少年到底是希望有人能带自己逃出这般困顿天地,朝他身边凑了凑,咬了一口包子,闷声地问:“仙人不都是长生不老么?你怎么老成这样?” 鹤丰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捧起少年的脸,也不嫌脏,用指腹揉了揉,很是稀罕地看了会儿:“想看我本来的样子?好说。” 他忽地把脸转开,而后又转回,依旧是白发,白须却全不见了,一张脸再不是年老色衰之相,反而俊俏无比,风流倜傥。 少年看得呆了。 鹤丰摸摸自己的脸,白净的面皮上蹭上了少年身上的灰,他自己也许久不曾用这这张脸待人,总觉得威风不够,不够震慑门内弟子,实际上他的性格如此,用什么样的脸都没用,年轻时候是浪荡公子,老的时候是老顽童,怎么着都正经不起来。 “你真是仙人。”少年起身想拜,奈何断腿无能,撑不起身子,他一个趔趄摔进老仙人怀里,一下子被紧紧抱住。 鹤丰掂量着怀中这幅身骨,细瘦、干瘪,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苦。 “你父母呢?” 少年把脸埋在他襟口,许久才道:“爹被征去打仗,没了消息,娘被夷人掳了去,生死不明,我被姨娘一家护着逃出来,但被难民潮冲散了,再寻不到。” 大抵乱世之中,能苟全性命便是福星高照,谁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鹤丰沉默半晌,一把抱起少年,迈步向城外走,才出城门,脚下便一踩长剑,急转飞天,隐入云层。 裴清寂并非天资卓越之人,上了山,日日勤苦修炼,彼时青寰峰不比如今这般威风,剑修更是被体修和法修牢牢压着,翻不了身。 鹤丰修为虽高,但门内底子没一个能打的,孤军奋战,难挑大梁。 裴清寂入门比他人晚,修炼比他人缓,但他就是憋着一股劲儿,非要草莽翻身做皇帝,他也确实做到了,一路破境至元婴,才不过一百三十岁。 鹤丰在他结丹期之时便撒手不管了,照他老人家的话说,心法口诀、修炼门道,能教的全都教了,剩下的就是一个字“悟”,实在悟不透,就去问你师叔。 他说要再下山云游一番,说不定还能拐个乞儿上山来养成英才。 没想到一别竟是百年有余。 师尊走了,青寰山话事人的担子就落到了裴清寂身上,他坚信不管灵根如何,只要肯修炼,就能达到如他一般的成绩,于是要求日益严格,逼得门内那些懒散骨头不得不拧紧螺丝抓紧修炼,于是整座峰成了上界最卷的地方。 苍阆山青寰山的名号一年一年攀升,剑修的地位越来越高,他自己无知无觉,只潜心修炼,更不知道外界何时给他冠上了“剑道仙尊”的名号,在他心里,只有师尊配得上。 此去经年,他心中只记挂两件事,一是照料好青寰峰,二是等师尊回山。 虽然近来添了个季屿霄进去。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他始终不愿相信,师尊再也回不来了。 一瞬间万般心绪涌上来,直逼得他涕泗横流,那把剑他认得,师尊带他逃离战乱城池的那天,脚下就是这把剑,银白的剑身,金纹涌流,名曰金日。 师尊说,等他回来,就把这把剑传给裴清寂。 彼时裴清寂已有流月剑,看不上金日,只道金日配色俗气,与自己不相配,气得金日的剑灵出鞘来干架,师尊也跟着捣乱,一师一徒在院里打了个百十回合,难分伯仲。 自这一架,师尊彻底放下心把青寰峰交给裴清寂,不日便撂挑子云游去了。 再见之时,依旧是那把金日,剑身却长满了师尊的血肉。 金日感应到他,发出阵阵嗡鸣,流月亦是银光闪烁,遥相辉映。 “师尊……”季屿霄不了解他们师徒的故事,不知从何开口安慰,只替裴清寂擦干眼泪,把人抱在怀里,让他安心靠着。 裴清寂向来在外人面前维持体面,额头上多了个牙印都要拿抹额盖着,如今当着青城山众道士之面哭成这样,可见心中悲恸之深。 周遭道士劝也不是,催也不是,干愣着着急,季屿霄使了个眼色,方才与他们搭话的小道士心领神会,劝了众师兄师叔暂离。 一时间天地寂静,悲风苦雨。 许久,裴清寂才轻轻推开季屿霄,自己直起身。他拔出流月剑,念了句咒语,把剑一插,坚硬的山石在利剑面前登时如泥巴一般软,轻易便被穿透。 流月剑直挺挺地立着,威风无比。 它与金日挨得极近,两柄剑一金一银,一日一月,仿若合该如此亲近。 “流月暂能压制煞气,我们得和那些道士一同加固封山阵。”裴清寂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拉着季屿霄朝山门走去,道士们都等在那后面,听裴清寂要作封山阵,忙点头答应。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法坛已备好,各宗**器由道士持着,分散地站在山路两旁,满脸凝重。 裴清寂立于阵法中央,二指并作剑指,口中吟诵咒语,以身周转天地灵气,借此加固封山阵法。 他本是胸有成竹,毕竟是师尊以命炼制的封山阵,绝不会有松动,只要师尊的魂还在,大魔不应该有出逃的机会。 可周身灵力不断被阵法抽走,大阵枯竭日久,为了镇魔,需得拼尽全力丰盈自身灵力,这样一来,饶是裴清寂也经不住这般贪婪的吸食。 鹤丰已半步踏入化神境,为了封魔,他将自己的魂与剑魂融为一体,按理说人剑合一本该威力无穷,区区封山阵应是手到擒来。 如今不但大阵虚弱,师尊的气息也感知不到,只余下金日的剑魂仍在苦撑,岌岌可危。 阵法若有师尊魂魄滋养,怎会落得如此境地?除非……师尊的魂在这百余年间被大阵蚕食了个干净。 这阵法底下,到底压了个什么东西? 脑中的弦一断,气息岔了一脉,猛地震出一口血。 “师尊!”季屿霄疾奔入阵法,一把扶住裴清寂,“怎么回事?” 裴清寂擦去唇边血:“无妨,你去外面待着。” “我不走!我来帮你!”季屿霄不肯离开,那抹鲜红实在太过扎眼,上辈子,也是这样一抹红,在他得知裴清寂心脉枯竭时日无多哭得肝肠寸断之际,如一把刀子捅进他心头,一瞬鲜血淋漓,分不清是谁的。 裴清寂见他执着得怪异,知他被这口血吓到,便由着他靠近自己。 阵法中央的人要给大阵供给灵力,裴清寂已是元婴境,尚能撑住,季屿霄说到底只是个结丹境,他怕这个傻子被大阵给吸干了。 他有意占据阵眼大片区域,好多替他承担些,谁知季屿霄直接把他挤到一边,全凭自己扛着。 裴清寂心下一惊,立马伸手去拉,他使了劲,季屿霄却纹丝不动,任由灵力汹涌出逃。 “你疯了?你扛不住封山阵!”裴清寂心急万分,用尽力气去扯季屿霄,饶是石头做的也该被他拽动了,季屿霄却岿然不动,宛若泰山压顶,在此处生了根。 裴清寂平生头一回这么害怕,这封山阵真不是闹着玩的,季屿霄再是天地奇才,也顶多是耍剑耍得好,体内没有多少灵力积蓄,不出一刻便会枯竭而亡。 季屿霄却是回头看着他笑,甚至有余力伸手出来揉揉他的脑袋,裴清寂恨不得把这肢胳膊削断了去。 这算什么?一心求死? 这时候逞什么威风? 他气得一巴掌扇在季屿霄脸上,竭声怒吼:“你给我滚出来!” 季屿霄捂着脸,仍是笑着:“师尊,真没事儿,不信你把我的脉。” 裴清寂都快急哭了,哪有心情去把劳什子的脉,季屿霄拽着他的手指头按在自己脉上。 一瞬间,裴清寂看季屿霄的眼神都变了。 这雄浑无比一眼测不到头仿若整个天地灵脉都藏在他体内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您是太上老君还是元始天尊? “我就说没事吧,我不仅能让封山阵吸,还能倒灌回去呢!” 季屿霄说着,剑指一扬,周身灵力顿时暴涨,直直倒灌进阵眼,这下真如久旱逢甘霖,封山大阵终于能饱饱地吸足了灵力,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死死地压住体内将要破出的大魔。 老阵不发威,你当我是鬼画符啊? 地上用朱砂画出的临时阵法猛地燃起熊熊大火,赤焰火舌直接把祭台上的黄纸全燎干净了,漫天纸灰混着小雨淅淅沥沥洒下来,道士们齐呼:“成了!” 裴清寂立在雨中,一时间不敢靠近季屿霄。 他早就怀疑季屿霄身份不简单,毕竟只身斩祝江、速通归墟境这两件千年难得一遇的奇事短时间内发生在同一人身上本就十分不寻常,但这家伙在他面前实在太过良善,门内弟子诋毁他的言论也多出自嫉妒而非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甚至以为普天之下尽是庸才,唯季屿霄一个才是英才。 直到此时,他不得不正视起眼前这个人。 冷雨如针,扎得他浑身刺痛。 “你是谁?”他冷声质问,眸中一丝温情不见。 季屿霄知道自己吓到师尊了,没敢轻举妄动,只低着头淋着雨。 任谁发现自己养的小奶狗一下变成大棕熊能不怕? 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踹两脚吧?师尊不揍自己一顿都算好的了。 “我可以解释……”他悄悄抬眼,小碎步往前挪了一下又一下,“我身体里不止我自己的魂,还寄居着一位大仙,我这些灵力都是他借给我的。” 这么解释也没错吧,权权就是这个世界“大仙”一般的存在,它也确实寄存在自己身上,虽然是以舔狗……咳,以系统的身份。 裴清寂抹了把脸上的雨:“真的?” “嗯!”季屿霄忙点头,牵起裴清寂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师尊自己感受,我体内有两条灵脉。” 触感如此,不得不信。 裴清寂终于不再紧张,随即又担忧起来:“那个大仙会不会抢夺你的神志?或者把你变成他的躯壳?” 偶尔会吧,我俩商量着来的。 当然不能这么和师尊解释,季屿霄急中生智道:“这个大仙是我家祖祖辈辈供养着的,出门前它附在了我身上,护我周全,绝不会侵占我的神识,它于我而言,更像是长辈。” 【嗯,乖儿子,为父十分欣慰啊。】 系统突然出来认亲,给季屿霄臊得不行,没理它,只把裴清寂抱得更紧:“我不敢和师尊说,是怕师尊以为我是凭借老仙的功力才能拿到拜师大会的第一名,我怕你以为我作弊……” 季屿霄一撒娇,裴清寂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只深吸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地回抱住他:“你方才真的吓到我了。” 季屿霄俯下身来亲亲他:“对不起嘛……” “以后不许有事再瞒着我。” “我保证。” 裴清寂状似无意地擦擦眼角洇湿,回身看了眼一旁早已自觉回避的众道士,推开季屿霄,朝他们告别:“各位道友,有缘再会。” “恭送仙尊。” 流月剑留在了青城山,同金日作伴,二人同乘一剑回上界。 原本是打算出了锦官城去杭州看看,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是,裴清寂需得弄个明白—— 轩辕山身为众山之长,对鹤丰仙人魂祭青城山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 第22章 入局 (一) 上界轩辕山拥簇众山峰,以六座高峰为法修专场,按主修灵力划分,用五行所对星象命名,分为太白峰、岁星峰、辰星峰、荧惑峰、镇星峰,来供单灵根的法修垂类修炼。 除此外不论是双灵根还是三灵根,一律送到元炁峰进修,以培养全面发展的社会性人才。 故而轩辕山元炁峰为上界五山之元首,元炁峰峰主顾锦章是五山最高话事人。 裴清寂此番回去兴师问罪,问得就是顾锦章。 季屿霄在竹居等了半天,直至夜幕深沉,裴清寂才回来,他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白衫上沾着点点殷红。 季屿霄忙迎上去,一见血迹,心焦如焚地问道:“轩辕山的那些人欺负你了?” 裴清寂好像才发现自己身上有血,很是嫌恶地把衣服一脱,扔在地上:“不是我的,是顾锦章的。” “顾锦章是谁?” “我的师兄,你的师伯。” 似乎提起他来都觉得晦气,裴清寂面色阴沉,见季屿霄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就连扔在地上的衣服都被他抱起来准备拿去洗,眉头更紧,一伸手把衣服扯下来再次扔出门:“别碰,沾了那人的脏血。” 季屿霄不明所以,原著里压根没怎么提过顾锦章这个人,他不明白裴清寂为什么会生气,也不知从何安慰,只乖乖地跟着,由师尊发泄好再亲亲他。 剧情发展到现在,他作为旁观全知者的优越感已经被打散了,前因后果只能自己猜,他想过问系统,但系统只负责创造世界,一切人情世故不归它管,所以它也不知道书里没写的该怎么进展。 没见过这么废柴的系统。 季屿霄腹诽,被系统扣了1000点硬气值作为惩罚。 裴清寂不愿把对顾锦章的邪火撒到季屿霄身上,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小狗脑袋:“以后远离轩辕山那群疯子。” 他顿了顿,目光暗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缓缓溢出些许怅惘,“我留给你的那些功法,你要好好学,尤其是那套《太初诀》,切记要好好修炼。” 捕捉到关键词,季屿霄灵光一现。 《太初诀》这本心法,在萧烬那一世裴清寂也给过,萧烬当初不以为意,毕竟这不是剑修的书,而是体修的,主讲经脉五炁流转与修补缝合,萧烬觉得无用,从未翻看过。 而就在得到这本书后的不久,峰内开始谣传萧烬私通魔族。 萧烬心气高,谁诬陷他,他就揍谁,一时间成了苍阆山诸峰里最大的恶霸。 他以为就算万人唾弃,师尊也会相信他,替他做主,可裴清寂未查真相就在轩辕山诛神台亲手剜了他的心脉,剔了他的仙骨,把他打入无间地狱。 萧烬万念俱灰,唯余长恨绵绵无绝期,他堕入魔道,杀回上界,屠了青寰峰,毁了诛神台,掳走裴清寂,自此开启海棠剧情。 少得可怜的剧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说实话信息量实在不够,不过季屿霄最擅长借题发挥,不就是阅读理解么,我来看看怎么个事。 萧烬最恨的,就是自己被污蔑而师尊没有替他澄清,反而助纣为虐活剐了他,心中的痛恨比之身体上的疼痛更加强烈。 季屿霄觉得奇怪,这些天他和裴清寂相处下来,不觉得师尊是不通情理不讲证据的人,为了鹤丰仙人的事,他能和轩辕山的人撕破了脸,甚至还出手伤了那边的人,可见他性情刚烈,有对真相的执着。 那朝夕相处的徒弟有没有私通魔族他真的不知道?就算是真的不清楚,以他手眼通天的能力,查起来也不麻烦,为什么不愿牢费这个心神? 事儿就怕琢磨,越琢磨越深,季屿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萧烬,也就是未来的自己堕魔这段剧情,说不定是裴清寂在暗中推进,甚至有可能是他做的局。 但是为什么?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师尊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我逼入魔道?有什么是我做了而萧烬没做,或者反之,是他做了而自己没做的? 季屿霄思索半晌,一拍脑袋——青城山封魔阵。 萧烬不知道这个阵法的存在,而自己知道。 会和这个阵法有关么? 他试探着问:“师尊,您这么生气,是因为封魔阵的事么?” 裴清寂僵了一瞬,不置可否。 事情一下子明了了,起承转合都和封魔阵脱不了关系,但究竟是为什么?裴清寂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有什么事是不能两个人一起承担的? 季屿霄从背后抱住裴清寂,脸埋在裴清寂的颈窝里蹭蹭:“师尊,和我说好不好,我想替你分忧。” 裴清寂长眉蹙起,眉宇间尽是纠结,许久才问道:“屿霄,若有一事只能你去,要你以死来救苍生,你去不去?” 以死救苍生……按理说自己应该不会死,有系统在,怎么着也能开外挂让自己活命吧。 于是他信誓旦旦道:“去。” 裴清寂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叹了口气:“无妨,我只是问问。”而后主动转过身吻住他的唇。 师尊难得主动,季屿霄的智商一下子被亲没了,晃着小狗尾巴屁颠屁颠地加深这个吻,抱着人往榻上走。 次日天微亮,师尊已不在青寰峰,季屿霄照常练剑,直至次日傍晚,裴清寂才回来。 他换了身青色的衣衫,袍角沾满了血,路过季屿霄时,隐隐有魔物的气息。 当然季屿霄完全感觉不到,是系统告诉他的。 【不对劲,裴清寂干嘛去了?】 “你不是全知全能,为啥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我的视野和你的一样,最多能旁观你和你周围的人,我只是造出了这个世界和世界里的人,他们的思维和想法除了我赋予的遗传性气质外,全是自由生长,你学教育学的没学过遗传只给个体提供发展的可能而不决定个体的发展么?】 “……你还给我上理论了。”季屿霄嘟嘟囔囔,系统这家伙背书背得比他个准教招备考人还要熟稔,干脆你去当老师吧! 【我无意炫耀丰厚的学识,只是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裴清寂做了什么,不过他身上的魔气不是他自己的,他应该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季屿霄略一思忖:“大概是用在我身上的。果然我入魔的谣言,是师尊一手策划的。” 【怪不得萧烬几辈子都栽在这上面,来来回回反复了多少次,尝试了各种手段,都没找到是谁放出的谣言,原来是裴清寂要害他……】 “害他说不上吧,师尊……曾经的裴清寂不是喜欢萧烬么?” 系统咂咂舌,表示不赞同。 【他俩啊,执念大于爱,萧烬对裴清寂是异常霸道和强制的,你也看出来了,裴清寂不是喜欢受人威胁和被掌控的类型,所以他会对你一见钟情,因为你的感情是柔软的,就算全包裹,也是水做的,而不像萧烬一样,全是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俩算是小恨侣,你俩才是小情侣。】 “小情侣……嘿嘿,小情侣。”季屿霄念叨着这个甜蜜蜜的词,感觉嘴巴里面像吃了糖一样甜滋滋的。 【裴清寂这么喜欢你,也还要给你下套,所以他到底想干什么?】 “肯定和轩辕山的顾锦章脱不了关系……权权,我们去打探一下?” 【走起!】 入夜,竹居昏暗,裴清寂在身旁入睡。 季屿霄洋装白天睡饱,晚上睡不着出去练剑,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提剑出门。 他知道师尊醒着,故而故意地小声嘟囔:“……得带上太初诀。” 无需多言,师尊自然能意会他要去干嘛。 于是季屿霄出了门,先去他练剑的固定场地溜达了几圈,留下点自己的气息,而后御剑直飞轩辕山。 顾锦章的房间还点着灯,季屿霄整理表情,摆出一副有点可怜也有点犹豫的表情,轻轻敲了敲门。 “顾师伯,您在么?” 顾锦章没接触过季屿霄,不认识他的声音,没开门,先问了句:“是谁?” “我是季屿霄。” 屋内人似是惊奇季屿霄会主动来找,忙把门打开。 顾锦章生得五官周正,乍一眼看颇符合正派NPC的刻板形象,因着比季屿霄矮上一些,只好站在门槛内仰头看来。 他露着半边肩膀,虽然裹满了绷带,但明显能看见剑伤,应该是师尊打得。 这男人到底怎么得罪师尊了? 季屿霄明知故问:“师伯是如何伤着了?” 被你师尊一剑捅穿的,满意么? 顾锦章淡淡笑了两声:“无妨,魔物所伤,你来找我何事?” “师尊从轩辕山归来后便心神不宁,一日竟身上沾血地回了青寰峰,我担心师尊,欲问原由,师尊去不肯告知……无奈只能来问师伯。” 顾锦章若有所思地笑笑,请季屿霄进屋:“听闻你和你师尊一起去了锦官城?” “是。” “想必已然见识了青城山的封魔大阵。”肯定的语气,显然提前知晓了自己和师尊的行踪。 季屿霄拿出十二分的尊敬与一尘不染的小白花气质,接着下套:“是……封魔阵灵气不足,师尊给它续上,还吐了一口血。” “什么?吐血了!”顾锦章显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拍桌而起,目眦欲裂。 这人……对师尊过分关心了吧,我师尊吐不吐血你反应这么激烈干什么?难不成对我师尊有意思? 好啊,又一个情敌。 季屿霄故作惊讶地看向他:“师伯,您怎么了?” 顾锦章自知失态,轻咳一声坐下:“……清寂是我的小师弟,见他受伤,我于心不忍,他也是,吐了血也不和我说。” “师伯不必担心,我已为师尊疗伤。”季屿霄故意道,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对师尊的感情有多深。 果不其然,顾锦章眼神暗了些许,烛火都照不透,他依旧淡淡笑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阴测测地包藏祸心。 “屿霄,听闻你不仅孤身杀祝江,还在归墟境里斩杀了个龙伯巨人?如此少年英才,实乃世间少有……封魔阵不稳固,若大魔出世,恐怕世间百姓尽要遭殃,师伯看你天资卓越,不如坐镇青城山,替天下百姓守太平,好不枉正道沧桑,除魔卫道的剑修好名声。不知屿霄,意下如何?” 坐镇?说得好听,恐怕用献祭这词更为合适吧。 那大阵饿起来连鹤丰的魂儿都给吃干净了,让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坐镇青城山?不死都得掉层皮! 再说放着满上界那么多资历高、能力强的长老不去祸害,专盯着祖国的花朵可劲儿薅,到底是公道还是私心,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既然想做局,那我就让你做,主动招揽我这个bug般的存在,是你的福气。 季屿霄立马拿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受宠若惊,摆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衷心,两眼闪着我要为天道谋正义、为百姓谋太平的理想主义光辉,奋不顾身地答应:“我愿意!” 顾锦章笑意更深,以至拊掌大笑,似是万分痛快:“好师侄,凛然正气,必成大业!”他起身拍拍季屿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你我今夜见面,莫要告诉你师尊,免得他忧心,让他好好养伤。” 季屿霄点头答应,作揖离开。 不告诉我师尊?谁跟你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偏要说。 至于怎么说,说几分,倒是个学问。 一路上可以研究研究。 引入新角色[垂耳兔头]放心不会活很久 咋感觉主线越啰嗦越多,说好的10w字能不能搂住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入局 (一) 第23章 入局 (二) 离了轩辕山,天才微微亮,熹微的晨光落在山巅,照亮了昨夜被雨水洗净的竹叶,勾勒出一片青翠倩影。 临近青寰峰,季屿霄下意识往山下一瞥——那里是断界峡的位置,碧霞镇就藏在山谷里。 不知道那里的百姓如今过得如何了。 他心神一动,忽地掉头往山下飞。 去看看也好,再带点好吃的回峰,万一师尊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在练剑的场地,还能有个合理的借口。 自从没了祝江这个威胁,碧霞镇的经济迅速回暖,蓬勃发展,日新月异,才一踏入,立刻被浓烈的烟火气扑了个满怀。 先前只服务修士的那半边集镇无限扩张,人员接纳也广博了许多,不止修士,就连远处市镇的百姓都会特意乘船来此地游玩,毕竟依峡傍海,这般开天辟地的荒蛮景色,世间少有。 沧溟海上有了祝江的脑袋悬挂示威,海中的巨兽全都萎靡不振不敢造次,毕竟老大都被砍死了,剩下的管它再大再厉害,只能沦为虾兵蟹将,谁敢出风头,碧霞镇的修士们上去就是一顿削,把它们本就底气不足的造反势头压得死死的。 故而偌大的海面上,不再像以前那般尽是凶兽的领地,反而行着许多画舫游舟,朵朵花灯晃晃悠悠地驶向大海深处。 断界峡和沧溟海为堕神地,按理说结丹境的修士来到此地会被煞气压制,气脉凝滞,灵识受损,但季屿霄却觉与上次来没什么两样,身上一点也不难受,估计是系统给他开的外挂。 早市上来来往往许多人,除了各种面点的香味,还夹杂着些许香火味,季屿霄循着人声看去,只见一座小祠堂前人挨着人,门口的大香炉里插满了红香,落下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季屿霄人高马大,一眼便能越过众人看清里面是什么构造,一打眼与一座同自己长得颇像的木雕对上眼,感觉还真是稀奇。 他忍俊不禁,定睛瞧去,果然是自己的生祠。 不知是哪位能人木匠,手艺真是厉害,把他雕得十分威武雄壮、煞气逼人,宛若斩妖杀鬼的钟馗那般气势威武。 不过那木匠估计只是混进人群里远远地看了季屿霄一眼,而后再听百姓各种添油加醋的描述,以为季屿霄是战神转世,必须得威猛无比才行,故而雕时候太过写意,尽把季屿霄霸气侧漏的一面给雕出来了,反而将他眉眼间那种乖乖小萌狗的韵味给丢了。 季屿霄只远远看了两眼,便不再停留,转身欲走,小腿忽地受阻,一个大胖小子不知何时悄摸地站在了他身后,因着他转身,不小心撞到,害得人家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季屿霄忙蹲下去扶,小胖子没哭,圆乎乎的白胖脸抬起来,鼻子下面挂了一串水晶吊坠,稀稀拉拉的,间或吸吸鼻子。 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红得鲜亮,糖裹得均匀薄脆,一看就是老手艺人做的,感觉能挺好吃。 季屿霄掐掐他的小胖脸,指向糖葫芦问:“小宝,告诉哥哥,这个在哪儿买的?” 小孩不回答,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半晌一擦鼻涕,小声喊了句:“你是木头老爷!” “什么木头老爷?”季屿霄被他这幅傻样逗笑,“你认识我?” 小孩伸出胖爪指向生祠:“那里面立着的木头雕得像你。” 小家伙眼睛真灵。 季屿霄最稀罕乖小孩,一把将他抱起来,环顾四周没见到他家长,便问:“你爹娘呢?” “走丢了。”小孩十分冷静地答道,吮了口糖葫芦上的红糖,而后把啃得坑坑洼洼的山楂果喂到季屿霄嘴边。 果然是小孩,只爱吃甜的不爱吃酸的。 季屿霄也不嫌弃,一口吃掉:“那我带你去找,你告诉我糖葫芦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 “城西边的李大叔家卖的,你走那条路。” 季屿霄顺着路往西街走,果然看到了糖葫芦摊。 不过摊子旁有一对夫妇正抱头痛哭,卖糖葫芦的李大叔咋劝也劝不好。 季屿霄上前去跟着劝,那对夫妇抬起头,没注意他是谁,反而先看见了他怀里的孩子,疯了似地扑上来,他吓了一跳,疾步后撤护住孩子:“你们干什么?” 小胖闯祸不嫌事大地傻呵呵地笑了起来:“爹,娘。” “这么巧。”季屿霄忙把小孩放下,他爹娘蹲在地上使劲打他屁股,而后抱着他大哭。 娘哭得太伤心,爹尚且还能主事,起身给季屿霄行了一礼:“多谢修士。” 季屿霄忙说客气。 小胖一手捂着屁股,一手用吃干净的糖葫芦杆指着季屿霄:“爹,他是木头老爷。” 一瞬间三双眼睛齐盯过来,跟看到神仙显灵了似的,季屿霄尴尬一笑,回神冲着李老头道:“大爷,三串糖葫芦。” 付了钱,他蹲下身给了小孩一串:“以后不许乱跑,知道么?” 小孩接过,点点头:“我是想去看你的,但是不小心走远了。” 为了看我,和爹娘走丢了,但是最后被我抱回来,还凑巧找到了爹娘。 这世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季屿霄摸摸胖小子的头,作了一揖朝众人道别,而后御剑回了青寰峰。 一落地,先去竹居,见师尊不在,又去自己练剑的地方找,没想到真在。 裴清寂坐在竹下的石桌旁,见他来,先一个眼刀剐过来:“去哪儿了?” 季屿霄晃晃手中的糖葫芦:“下山做好人好事了。”他说着,走到裴清寂身前,一屁股坐在人家脚边,枕着裴清寂的大腿,把其中一串递过去,“碰到个小孩迷路了,我抱着他去买糖葫芦,正好碰到他父母,还真是巧。” 裴清寂垂头看着季屿霄,用指尖点点他的发旋:“傻。” 季屿霄晃晃脑袋,咬了一口山楂,酸得直倒牙:“怎么能叫傻呢,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那种感觉很好的。” 是啊,不管是青城山的樵夫还是迷路的孩子,这个家伙总是不吝啬自己的善良,能帮则帮,能做便做,就连为祸碧霞镇的祝江也是说砍就砍,那让他去守青城山封魔阵,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裴清寂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远山的云雾,眸中逐渐凝成玉石俱焚的恨意。 季屿霄见裴清寂不吃糖葫芦,以为他不爱吃,悄悄从他那串上摘下来一个自己吃,见师尊没发现,又摘了一颗。 “偷吃什么?” 被抓包了。 季屿霄腮帮鼓鼓:“我没吃够嘛,这个糖葫芦真好吃,早知道多买点了。” 裴清寂看他傻样,把自己那串给了他:“馋嘴。” 季屿霄哼唧一声,调整位置,仰头枕在裴清寂大腿上,张嘴道:“啊——” 裴清寂点点他的眉心,眸中转为柔软的笑意:“多大了,还要我喂?小婴儿么?” 季屿霄顺坡下驴,故意撒娇:“师尊,喂我——” 裴清寂的笑意更暖,凤眸中偶然闪过点点水光,又被他很快眨去,季屿霄看到,立马要起身去看他,却被他按住脑袋。 裴清寂咬下一颗山楂,俯身喂到季屿霄唇边。 山楂的红浆粘在师尊的唇上,把那瓣柔软的唇染得殷红,季屿霄急急吞下果子,而后按住裴清寂的脖颈,仰头吻去。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在了喉结上,季屿霄伸手去摸,却被裴清寂死死抓住。 季屿霄撤开唇,柔声问:“师尊,你哭了?” 裴清寂直起身,侧转过去,没让他看清自己的神情:“没有。” 季屿霄凑上去捧住他的脸:“师尊,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十有**和顾锦章或者封魔阵有关。 裴清寂已将泪憋回去,只是眼尾还留着一抹残红,他佯装轻松地问:“屿霄,若有人让你驻守青城山,你去不去?”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季屿霄想说我不去,我要陪着你,系统忽地来提醒—— 【检测,回答关系到必走剧情节点,请说“去”。】 果然绕不开么…… 他看着裴清寂暗含悲戚的双眼,撑起个明朗的笑:“去!” 裴清寂早已料到,自嘲般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用,便陪着季屿霄笑了起来:“嗯。” 【原来是这样,你师尊还真是懂你,或者说懂没有我这个外挂的你。】 是啊,如果他季屿霄生来便是修仙界的人,按照性子,估计会高高兴兴地去坐镇青城山封魔阵,毕竟有能力有本事,为什么不多做些好事呢? 【所以他取的那个带魔气的东西,就是用来抹黑你的,他要废了你,把你扔去魔界,为了保证你在那里能活下去,还去首阳山求来了太初诀,并嘱咐你修炼——他还真打算在诛神台废了你的神脉!】 “可我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不能拒绝轩辕山这个提议?他想护着我,又有谁能逼得了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整个上界都在逼他,论重要性,牺牲长老们太不划算,都是德高望重的人,死一个恐怕会动摇一整座峰的根基,但不是长老、峰主级别的修士,功力修为又不够,镇不住封魔阵,而你,不但身份可有可无,功法还高,简直是牺牲的不二人选,还有你别忘了,顾锦章记恨着你呢,他肯定看出来裴清寂喜欢你了,暗中想除掉你,正好借着眼下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情敌给干掉。裴清寂还没疯到为了情爱害了上界和苍生。】 系统难得叹了口气。 【你师尊也是难办,为了你活下来,宁愿让你恨他,让整个上界恨他,也要以身犯险,把你赶走,我估计他自己会去守封魔阵,最后落得和他师尊一个下场。】 季屿霄心头一颤,咬咬牙下定决心:“权权,我也要为了他搏一把,我不想让裴清寂背上万古的骂名,我要把他推上道德制高点,让他就算活剐了我,众人不敢诋毁他裴清寂一句。我也不会让他去守封魔阵,等我下了诛神台,你和我去青城山把大魔给杀了。” 【你小子,语气越来越狂了啊,老子喜欢,答应你。不过你想好怎么做了?】 季屿霄没答他,只俯下身吻住裴清寂。 “甜不甜?”他问。 “酸的。” “我没说山楂,我说我的吻。” 裴清寂的视线在季屿霄脸上细细地描摹片刻,而后粲然一笑,点点头:“甜。” 师尊这么喜欢自己,肯定不舍得亲自动手。 我得帮他烧一把焚天的大火。 上午有课,加更的时间完了 明天还更新,不过也可能会晚一些[摸头][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入局 (二) 第24章 入局 (三)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子时的天,黑的纯粹,清冷且寂静,唯余屋外竹林飒飒作响,季屿霄环着裴清寂的腰,睡得深沉。 月光钻入窗棂,飘飘然落于床榻之上,柔柔地铺开了一层白纱。 朦胧月色中,裴清寂缓缓睁开眼。 淡青衣衫上,一只宽大的手掌牢牢握住一把瘦骨,干燥的温暖自他掌心传来,透过薄薄的轻纱缓缓融化至四肢百骸。 裴清寂的手常年有些凉,碰到那般温暖,下意识朝季屿霄的掌心中钻了钻,待攫取了体温,才将那只手挪开,撑起了身子。 月光将床榻的空间切割成一黑一白两片区域,裴清寂也被这光线切割成两半,身下,他们的发丝交缠,衣衫交叠,往上,一双泠然凤眸藏在阴影里,眼珠直直下看,盯向季屿霄的面庞。 季屿霄的睡相无疑是柔软而不设防的,白日里潇洒肆意的发丝如今舒舒展展地铺散在床铺上,随着窗棂内钻进来的微风轻轻摆动,素来深邃的眉宇亦被青丝遮盖,只露出白皙锋利的下颌与纤长的颈子,徒增了几分柔情。 裴清寂静立半晌,才有所动作,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拔开塞头,瞬间一股魔气翻涌而出。 瓷瓶内是魔血。 魔的修为越高,魔血越纯,前些日子裴清寂单刀直入杀去魔界,生砍了一只魔,取回了这些心头血。 只要将它喂给季屿霄,就能让他周身魔气环绕,与堕魔无异。 瓶口抵在他的唇边,季屿霄也顺势微微张开了齿关,可裴清寂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几番撤回又抵上,途中一滴魔血不小心滴落在他唇边,立马慌乱地擦去。 如此纠结反复,直到最后还是没喂下去。 小瓷瓶再次被塞紧,原封不动地藏回了怀里。 裴清寂再次躺下,月光笼罩下来,驱赶了阴影。 季屿霄在睡梦中不自觉地向前蹭蹭,长臂一伸再次把裴清寂揽入怀中,仿若方才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过。 裴清寂依旧凝视着季屿霄,目光一错不错。 不知为何,总想把这个人的面容一笔一笔刻画在心上,永久封存在脑海里,毕竟他们最终或许是兵刃相见,或许是天涯永隔,得在记忆里留下点什么东西,以此慰藉往后荒芜的漫漫人生才行。 裴清寂伸出手抚上季屿霄的侧脸,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眉骨,低声呢喃:“我该怎么办才能保住你?” 活了一百多年,明明坐上了青寰峰峰主的位置,却还是要受制于人,想保护的保护不了,想反抗的反抗不动,凭什么守护天下的担子要落在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身上? 裴清寂感觉喉头被酸涩噎住,心头堵得发慌,深吸一口气,呼出时,浑身都在颤抖。 干脆……干脆带着他逃吧…… 可以他那个性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师尊为了留他一条命而害了整个上界和苍生,他不会恨我么?或许谈不上恨,但总归是会失望。 不想那样…… 裴清寂低笑一声,似有些决绝地低语:“还是恨我好,恨我能记着我,记着我一辈子,至死方休。” 【你师尊果然还是下不了手,我犹且记得上一世他对萧烬可是快刀斩乱麻,果然爱会让人犹豫,让人胆怯。但他这么犹豫也不是个事啊,诛神台可是关键中的关键剧情,不走不行啊,到时间没过掉,穿书管理总局是要制裁我的啊!严重的话这个世界都可能被回收,到时候你可就要被原封不动地打回原世界了!小狗你想想办法,你师尊心软,你助推一把。】 “嗯。”季屿霄闷闷地应了一声。 方才他一直没睡,借着系统的视角看见了裴清寂所有的纠结和挣扎,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裴清寂,也从未想过裴清寂会因为自己难为至此。 虽然舍不得,但起码能证明自己在师尊心中还算有些分量。 那便足够了。 季屿霄强行控制住自己汹涌而来的心疼与心酸,借着梦呓,喃喃着告白:“清寂……我心悦你。” 他闭着眼,不知道裴清寂听完这句话会是什么表情,是会因他做了个美梦而失笑,还是…… 不等他细想,唇瓣忽地贴上一抹温凉,不断加重力度,直到身体挤挨在一起,唇舌已密不可分。 裴清寂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掠过,几乎是气声,细弱蚊蝇,却掷地有声:“我也心悦你,季屿霄,见你的第一眼便是如此了。” 季屿霄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往后的每天,裴清寂都会在夜半尝试着将魔血喂给他,但没一次做到,全都半途而废,小瓷瓶最终会被收入怀中再不拿出来,裴清寂总会再次躺在他身旁,抱着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心慌意乱。 心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扑通、扑通,急促又剧烈。 按照原著来看,只剩下三天时间了。 【小狗,再不想办法就没时间了!】 季屿霄早就想好了对策,本想等到师尊亲自动手那天再说,可师尊心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那自己得亲自上阵,替他把这事办了。 他道:“权权,带我去魔界。” 【你要亲自去喝魔血?】 “嗯。” 【那随你。】 一晃神便到了那尸山血海之地,季屿霄对这里很是熟悉,毕竟上辈子来此地视察过几番,很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 如今魔界诸侯林立,谁也不服谁,不过唯一能话事的,属无界峰的戚夜。 他便一路杀去无界峰。 反正和戚夜上辈子是熟人,过不久也要相见,不如现在打个照面,留下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 一路上不少魔来拦路,不管是凶神恶煞还是青面獠牙,全都招呼上来,季屿霄一剑一个,心连心地穿成串儿丢在一旁。 满地是残肢断臂,浓血流淌。 落了地,一脚踹开无界殿的大门,明目张胆地跨步进去。 他的衣摆上全是血,走一路淋一地。 戚夜显然没料到这个大威胁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杀过来,话说老子没惹你吧?你干嘛没事找事? 他本想反抗,但转眼间所有围困的魔尽被斩了首,一地的尸体堆成小山,血流成河,汩汩地往殿外淌。 戚夜服了。 你有这么恐怖的杀器留在上界,这还搞什么神魔对立?搞什么分歧?往上界朝贡走哪条路啊? 季屿霄一步步逼近,长剑滴血,目光凌厉,戚夜一步步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腿蹬地往后逃:“小兄弟……有事好商量。” 季屿霄当然是个好说好商量的人,他挤开系统,自己上身,冲着戚夜眯起眼露出个和善的笑来:“那好,我需要你的心头血,剖一碗给我。” 戚夜哪敢反抗,在桌上胡乱摸了个雕龙黑瓷杯下来,苦巴巴地把衣襟扯开,一刀扎下去,再一拧,登时飙出一管血。 戚夜连忙好好收住,这东西金贵,饶是他也不敢多放,将将巴巴接了半杯,实在扛不住了,双手端着承上:“您看,够么?” 季屿霄接过,一饮而尽。 戚夜看得呆了,他刚才一直没敢问他一个修仙的要魔血干什么,这魔血又不是补药,仙士喝一口是要堕入魔道的,他就这么一口闷了? 您来魔界大杀四方就为了让自己堕魔? 您左右脑是长来互搏用的吗? 戚夜再次往后蹭蹭,想离疯子远一点。 魔血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一股铁锈味,还发酸,像死人血。 季屿霄把瓷杯扔到一旁,黑瓷片碎了一地,他踩着碎骨欺身过来,高大的身躯将小鸡仔似的戚夜牢牢罩住:“我,今日与你私通,若有人来问,你就这么说?” “私通……”戚夜已经不理解这个词原来的意思是啥了,不过老大您说啥是啥吧,“好、好,不过谁会来问?” “上界也许会有人来问,反正你就这么说,明白吗?” “是!” 季屿霄擦干剑上的血,又问他:“青城山下压着的魔,你可知道是谁?” 戚夜忙答道:“是我们以前的魔尊。” 季屿霄饶有兴趣地追问:“你们没想过把他放出来?” 戚夜撇嘴:“干嘛放出来?他回来了又要命令我们,好不容易各家当道,无需再来个东道主。” 季屿霄笑笑,收剑入鞘。 踏出大殿,再无东西敢来拦路。 他将身体转交给系统,御剑去了轩辕山。 诛神台上烟波缥缈,季屿霄把剑钉在石砌祭台上,而后重重跪下,朗声道:“青寰峰弟子季屿霄,前来谢罪!请师尊责罚!” 季屿霄的名气并不小,他这一跪,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沸反盈天。 顾锦章第一个过来,一见是他,满脸不可置信,几步跨上诛神台想要把他扶起来:“小师侄,你这是犯了什么错?快下来,诛神台不是你闹着玩的地方,哪能胡乱爬上?” 像大人训斥小孩不要在升旗台上玩闹一样的语气。 这回还真不是开玩笑。 季屿霄摆出一副万分懊悔的神情:“师伯,我误饮了魔血,如今体内魔气大盛,灵脉凝滞,恐不堪大用,请师伯将我师尊请来,让师尊一剑斩了我吧!” 顾锦章一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季屿霄自寻死路,他应是高兴的,这样往后清寂身边便只有自己。 可季屿霄若死了,谁去献祭青城山?以清寂那个性子,肯定要自己去,断不能让他去,那又能叫谁去?各峰长老全都动不得,还有谁能像鹤丰那般无事一身轻? 季屿霄得死,但不能死在诛神台! 顾锦章扯人的力气大了些,季屿霄却纹丝未动,只震声道:“请师伯请我师尊来一剑斩了我!” 诛神台下的人越来越多,顾锦章往后看,见徒弟许长黎已御剑飞向青寰峰的方向,似是替他去叫人,他连忙上去追,这事万不能让清寂知道,以他刚正不阿的性子,真一剑斩了季屿霄,自己和他便再无可能了。 天光大盛,季屿霄跪着,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半晌,顾锦章和许长黎回来,裴清寂已被他们请来。 许长黎扶着裴清寂到了诛神台上,而后和季屿霄跪在一起,磕头替他求饶:“还请裴师叔看在季师弟斩杀祝江的功劳上,留他一命!不过是饮了些魔血,若细心调理便能将其逼出,弟子愿帮他逼出毒血,请裴师叔开恩!” 有了许长黎开头,诛神台外跪了一片,季屿霄循声看去,许多张熟悉的人脸,好像是一起进归墟境的那些人。 萧烬啊萧烬,上辈子你众叛亲离,没人替你说话,现在,睁开你的狗眼给老子看看,我就算主动求死,也有人替我说情。 “师兄,不必说了。” 季屿霄打断许长黎的恳求,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裴清寂:“师尊,弟子做错了,愿意受罚。您不是常教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喝了魔血,不日便会堕入魔道,还请您看在师徒情分上,让我死得痛快些吧。” 裴清寂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几乎要滴下血来,他拔出季屿霄插在地上的剑,剑尖直抵他的咽喉:“你真的,喝了魔血?” 季屿霄忽地明朗一笑:“是。” 裴清寂一瞬便明白,季屿霄发现了。 他发现自己带回来了一瓶魔血欲喂给他,也发现了自己屡次尝试却不敢真的下手,于是他为了不让自己烦忧,便亲自操刀剐向自己。 “为什么?”裴清寂落下泪来,活了百余年,从未在众人面前这般失态。 季屿霄没答他,只手捏住剑刃,抵向自己的心口:“师尊,别怕,动手吧。” 裴清寂拔出剑来只是试探,没想到季屿霄铁了心的要死,眼看剑要刺入心脉,他忙往后撤,可无论怎么扯动,全都无济于事,剑端仍被季屿霄死死抓住,一点一点刺下去。 “你干什么?松手!” 裴清寂发了疯地往外扯,结果却如封山阵那时一样,季屿霄完全不受他的力道影响,就这么一寸寸,引导着他捅穿心口。 “师尊,别恨我,也别怨我,好不好?” 一口血涌了上来,季屿霄偏头吐掉。 裴清寂跪在他身前,捧着他的头哭得几欲崩溃:“对不起……对不起……” “我从未怪你什么,师尊,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你从不告诉我你的处境和难处,总把我当小孩,其实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但能顶天立地,还能帮你排除万难。” 季屿霄将头枕在裴清寂的肩上,柔声哄道:“师尊,我们还会再见的,等我好不好?” 他说完,轻轻推开裴清寂。 本想留下一吻,但这么多人有点不好意思,那就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亲亲吧。 他笑着向后一仰,整个人跌下诛神台。 天地寂静。 下一章会以裴清寂的视角补全他和顾锦章之间发生的事[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入局 (三) 第25章 决绝 【本章为裴清寂和顾锦章的视角】 裴清寂依稀记得和顾锦章第一次见面那日,是在他的拜师大典上。 那时鹤丰才把他从衢州城抱回青寰峰,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干净,发现是个白瘦漂亮的小家伙,爱惜得不得了,亲了又亲,抱着他可哪儿去炫耀,说自己捡了个小神仙回来,要给他举办拜师大典,得隆重些,多邀请些人过来,让他们眼馋。 裴清寂不明白鹤丰为什么这么高兴,直到他的腿伤养好,能山上山下地四处溜达,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寰峰内弟子荒疏,歪瓜裂枣,个个不成器。 天下的修士都知道练剑苦,但凡有些天分的,全都去了轩辕山学五行法术,没人愿意拿着剑终日无头苍蝇似的挥砍,熟稔的招式早已翻不出新,就算日复一日地练习,也修不成什么境地,故而整座峰弥漫着浓浓的萎靡感。 鹤丰不适合做师尊。 裴清寂给那个吊儿郎当的老头下了这么个定论。 鹤丰没有为师的威势与严慈相济,没有带领峰内弟子走向顶峰的野心,如果让他选,他倒宁愿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不被任何东西牵绊,终日游荡山野、招猫逗狗,最后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山头,结束他浪子般的一生。 裴清寂暗下决心,自己要接过鹤丰的衣钵,把青寰峰变成众人敬仰的存在。 拜师大典筹备了三天,说是大典,不过是把众山峰的长老拉到青寰峰做做客,吃吃酒,聊聊天,顺便炫耀下自己收的小徒弟。 彼时轩辕山元炁峰的峰主还不是顾锦章,是他的师尊玄厉长老。 玄厉长老人如其名,一个“厉”字足以说明其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性子,他与鹤丰不同,鹤丰奉行的是鼓励式教育,不管弟子练好练坏,就算成了一坨毫无用处的粑粑,鹤丰也要夸一句:“挺好,还能当肥料呢,再接再厉。” 反观玄厉,素来是以教导严格而闻名,凡是出自他手下的弟子,不可能没挨过骂、没受过鞭刑,玄厉越是看中谁,对谁便更为严苛,故而法修弟子众多,唯独大弟子顾锦章浑身是伤。 顾锦章时常痛恨玄厉为什么对自己这般狠毒,明明只是做错了一件小事,就要被从头到尾数落一遍,就连他的出身也成了污点,仿若只有出身名门、天赋异禀之徒,才能入师尊的眼。 可他又时常庆幸自己能跟着师尊,因为他以此获得了上界所有修士的瞻仰,谁见了他顾锦章都得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尊称一句大师兄。 可一言一礼的虚荣不足以抵消他心中那股想将玄厉扒皮挫骨的恨,但在绝对的威严和盛名面前,他不敢暴露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只好经年累月地藏着,藏得小心翼翼,以至玄厉都没发现他的阴暗心思,只以为他性子随和、逆来顺受,万事都能笑脸相迎。 顾锦章也是自以为能忍的,毕竟在玄厉门下当徒,不能忍的早就被赶下山了。 但他常是恨着的,心里没有一天好受,他想杀了玄厉,却没那个胆子,想撕开天地,又没那个能力,于是只好接着窝囊,接着讨好,任由自己的自尊与良心烂了个透。 一根竹子再怎么坚韧挺拔,终日施力弯折,总有崩裂的一天,顾锦章常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隐忍做派,但他不是没脾气,若被逼狠了,再怎么意志坚定,也会有发疯的一天。 事实上他已经疯了,他是明白的,挨了骂依旧笑脸相迎,受了刑还能端茶递水,若是没疯,他不相信自己能窝囊到这个份上。 他常会发疯病,疯起来六亲不认,非要破坏点什么东西才能舒坦,这期间他不敢出去见人,只把自己关起来,一刀一刀地在身上剐肉,妄图用痛来中和疯,胳膊上的肉没了,就剐大腿上的,什么时候满地碎肉、一地鲜血,他才找回理智。挥挥手,一地血肉成了灰,再施个法,让身上重新长出血肉。 长出新肉的过程十分磨人,痛和痒齐头并进地来折磨,顾锦章坐在自己的血肉灰里,闭着眼感受,越是难受,越是折磨,他笑得越开心。 连自己都能下得去手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那日后自己活剐了玄厉,便再也不会有良心上的不安。 顾锦章知道鹤丰收了个小徒弟,天天当眼珠子似的宝贝,他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英才能让鹤丰师叔那般心上,正巧赶上拜师大典,他跟着师尊来到了青寰峰。 见到裴清寂的第一眼,他很是失望。 瘦削的小身骨,没有什么天资,身世也卑微,可鹤丰就是抱着他一个劲儿地炫耀,说自己是在战乱刚过的城池里找到的这个小家伙,给他买包子吃,给他洗热水澡,要把他养成青寰峰的接班人。 玄厉竟也看在鹤丰的面子上,夸了一句:“小子潜力无限,指日可待。” 潜力无限? 指日可待? 师尊从未用这般词汇夸奖过我,顾锦章搜刮所有的记忆,只找到“天资平平”、“难成大业”之类的词,他觉得荒谬,低低笑出声来,殿上众人都看过来,唯独裴清寂窝在鹤丰怀里,一动不动,扒开一颗小葡萄,喂到鹤丰嘴边。 鹤丰美滋滋地吃下去,吧唧一口亲了小家伙一下,裴清寂捂着脸浅浅地笑了起来。 顾锦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己拜师的时候也是同他一般小,为什么师尊当时对自己不如这般慈爱,凭什么裴清寂能得到这些?自己和他差在哪儿? 对玄厉浓重的恨意分出了一缕附着在裴清寂身上,他施施然起身,来到裴清寂面前,冲鹤丰伸出手,和善道:“师叔,我看小师弟实在可爱,可否由我抱一会儿?” 鹤丰显然舍不得,低头和裴清寂耳语了几句,才放了手,把裴清寂塞进顾锦章的怀里。 入手的第一直觉是好轻。 顾锦章掂量掂量,一把瘦骨,没几两肉,反倒把他怀里的一串葡萄显得压秤。 裴清寂依旧在剥葡萄,青绿色的果肉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顾锦章看着他,小小的指甲认真地剥开所有紫皮,而后一仰头,把葡萄喂到了他的嘴边。 顾锦章愣了:“给我吃?” 裴清寂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一双上挑的凤眸尚且桎梏在小孩独有的杏眼轮廓中,但依稀能看出长大后的风华,顾锦章吃下,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回荡不绝。 天光从殿门照进来,笼罩在身上暖洋洋的,有些痛。 顾锦章低头轻声问:“我带你去晒晒太阳?” “嗯。” 一大一小出了殿门,离玄厉越远,顾锦章越觉得轻松。 裴清寂依旧在剥葡萄,在没喂给他,只自己闷头吃。 顾锦章一直走,走到竹林旁停下。天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投下一地斑驳的影子。 光线分割出阴阳两界,裴清寂半个身子晒在阳光下,舒服地眯起眼睛,看起来很是惬意,顾锦章整个人藏在阴影里,狭长的眸子下视,紧盯着裴清寂的脸,一簇名为嫉妒的邪火自心底悄然燃起。 明明两人初次见面,彼此无害,顾锦章却想要报复裴清寂,让其为不劳而获的所得付出代价。他怨毒地想:凭什么裴清寂能这么受宠,日子能这么顺遂?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血肉之躯,怎么自己就被逼至如此,裴清寂就能如此轻易地获得一切善意? 他得在裴清寂心里刻下磨灭不掉的阴影,留下血淋淋的伤疤才行。 就像自己的背后,终日开裂的鞭痕那般,一辈子也愈合不了的伤。 顾锦章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裴清寂适时抬头,看清了他眼底的意味不明的疯,扭着身从他怀里跳出来,将手里的葡萄一扔,跑回殿中,回到了鹤丰身旁。 五十年后,鹤丰师尊下山游历,把青寰峰峰主的位置留给了裴清寂。 没过几天,玄厉长老暴毙而亡,顾锦章临危受命,成了元炁峰的峰主。 裴清寂觉得蹊跷,自己才上任几天,玄厉长老就莫名暴毙,其中或许藏有猫腻,可这毕竟是轩辕山的内务,自己少碰为妙,故而顾锦章的继任大典都没去。 没想到几日后,顾锦章亲自找来了。 彼时顾锦章一身玄色金蟒袍,头上佩着玉冠,见了裴清寂,很是亲昵地叫了声师弟。 传闻玄厉长老暴毙,顾锦章大哭三日,红着眼主持了祭礼,如今才第五日,头七都不到,便能如此开朗地串门,找人叙旧了? 裴清寂可没看出来这个人伤心在何处,反而从他眼里看出大仇得报的快意与得逞。 顾锦章在裴清寂面前,向来是收不住情绪的,不管是好的怀里,全都从一直注视着裴清寂的那双眼里汹涌而出。 他向前一步,想像小时候那般抱抱裴清寂,裴清寂却后退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玄朗长老。” 轩辕山元炁峰的名号以“玄”为首,玄厉长老去世,顾锦章得名“玄朗”,正式继承峰主之位。 顾锦章闻言神色变了变,面色白了几分,眸中墨色翻涌,他扯出个难看的笑:“师弟,怎么生分了?” 裴清寂淡淡道:“本就没多熟。” 每每被这个人盯着,总有一种被巨蟒绕身的窒息感,裴清寂刻意疏远:“玄朗长老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顾锦章收了虚与委蛇的笑,露出明晃晃的恶意来。 玄朗……玄朗……明明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师兄,非要叫这个毫无情分的名号,故意气我?故意与我拉远关系? 休想!休想!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一辈子都要被我缠着,一辈子都要因为我痛苦才行! 顾锦章再也顾不得体面,向前一步狠狠抓住裴清寂的双腕,十指用力,捏得很紧,像一条毒蟒将猎物紧紧缠绕,蛇信子嘶嘶吐着,藏了毒的獠牙分毫毕现:“我想你了,来找你,不行么?” 裴清寂最是厌恶这般难缠的怨毒,明明恨之入骨,偏要用爱来伪装,装出来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给谁看? 他一把甩开,冷声警告:“请你自重。” 顾锦章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错愕地抬起头。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将裴清寂挫骨扬灰了来解恨,可恨过了,又无端地渴求微薄的爱。 顾锦章不明白什么才算爱,恨得太久,爱的界定变得模糊,他想,唯有狠狠地撕咬裴清寂的血肉,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将人吞吃入腹,才算彻底的爱。 从前他上头压着一块名为玄厉的巨石,他不敢发疯、不敢胡闹,如今巨石碎了,粉身碎骨,再没人能桎梏住他,就算是把上界的风云搅成漩涡,也没人能拦得住。 他阴狠地笑了起来,张开双臂一把将裴清寂抱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怀中人压至窒息:“你明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和我在一起不好么?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 话未说完,他忽觉双臂阵痛,一低头,自己的手臂碎成了几截,一块块掉落在地上,鲜血四溅。 裴清寂甩干剑上的血,收入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也知道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顾锦章,你这个烂人,轩辕山有你,真是前世造了孽。” 这一番话,半点情分也不留。 顾锦章感觉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只让他骨肉血都凉了个透,心脏像是要撕裂,他却固执地扯起嘴角,非要露出个为这般狠厉与决绝着迷的笑来:“果然是我认识的小师弟,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倒是有点像我师尊了……” “你越是这样,我越喜欢你。”他一步步上前,新长出来的手臂再次抓住裴清寂的肩,“你这般高傲的性子,若是被我折断脊梁,匍匐在我脚边,只能仰着头看着我,该有多好,到时候你眼中的恨也会如蜜一般的甜……” 毒蛇一般的眼眸再次紧盯上来,裴清寂周身恶寒,流月剑出鞘,一瞬划破了顾锦章的两只眼。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是恶心。我就问你一句,玄厉长老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顾锦章似是不觉有痛,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将手指扣进眼眶,稍一用力便将碎裂的眼球挖出,随手扔在地上,由着身体长出新的来,一片漆黑中,他看见了自己那颗烂透了的心,被名为裴清寂的执念一块块粘合着。 笑过了,他柔声道:“清寂说和我有关,那就和我有关。” 裴清寂面色铁青:“无赖。” “是,我是无赖。”顾锦章睁开眼皮,眼球已经长好,他眨眨眼,再次看向裴清寂,“感谢师弟送我的新眼睛,看你更是清晰了。” 疯子。 裴清寂甩手而去,不愿与这人再多纠缠。 他早就知道顾锦章对自己心思不单纯,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自认为不是封心锁情之人,若有人对他掏出真心,他很愿意接受,毕竟没成仙之前,人免不了对红尘有所牵挂。 但与他在一起的人,决不能是顾锦章这般的疯子。 为了屏蔽顾锦章的骚扰,裴清寂干脆去闭关,在石床上打坐悟道,一悟就是五十年。 再出关,已半步入化神境,而且还赶上了好时候,三日后便是比试大会。 据说这些年想学剑的人与日俱增,无非是看中他剑道仙尊的名号,心有所图地奔着他来。 不过不管初衷是什么,只要肯学剑,便是好孩子,学剑不像其他的功法对天赋要求高,只要肯下功夫,便能学好学精,裴清寂自己就是个活例子。 今年的比试场开在苍阆山,天光正好,他坐于高台上,听闻有个少年把他的流云给弄伤了。 他觉得稀奇,便问用什么弄伤的。 “脑袋。”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调侃道:“既如此,那家伙应该去打首阳山的比试场,这般铜皮铁骨,肯定能拔得头筹。” 笑归笑,心里却好奇起来,那个少年究竟长什么样。 以往的比试场,他从来没心思从头看到尾,往往到最终的决赛才会来。今日不知怎地,心情很好,就想一直坐着看。 于是在炽热的午后,他忽地与一双清透无暇的琥珀眸对了上眼。 干净、澄澈,爱意炽烈。 裴清寂冲他露出个笑,明明很浅,不细看就看不出,那个少年竟然觉察到,露出个更为明朗的笑意,若是有小狗尾巴,估计已经摇出残影了。 可爱。这是裴清寂对季屿霄的第一印象。 而后发生的一切事,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少年的爱绵长而柔软,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并推波助澜,让他们的情丝缠绕在一起,彼此不分。 他偏心得张扬,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寻常。 裴清寂无所谓,自己喜欢上谁,轮不着外人闲谈,他从不觉得自己对谁动心是件可耻的事,反而这是值得骄傲的,有了喜欢的人,说明他在大千世界里找到了独属于他的明珠,比庸庸众人不知要幸运多少。 他的偏袒落在顾锦章眼里,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 这把无形刀日日夜夜剐着他的血肉,伤口却再也不能愈合,每分每秒都在往外淌血。 顾锦章太了解裴清寂了,以至于只是在比试大会上捕捉到了裴清寂一个眼神,便知他的清寂对季屿霄那厮动了心。 嫉妒像鬼一样缠着他、恐吓他,比起玄厉,他如今更恨季屿霄。 于是他在归墟境内做了手脚,想让季屿霄死在秘境里。 可谁知道这疯子居然能斩了龙伯国的巨人,逼得归墟境把人给吐出来。 顾锦章从未这么怕过,他怕自己比不过季屿霄,更怕裴清寂被抢走。 季屿霄必须死……除了归墟境,还能让季屿霄死无葬身之地的,便只剩下青城山的封魔阵了。 鹤丰身消道陨的消息被顾锦章自作主张地拦截在了轩辕山并严格封锁,严令禁止流传到裴清寂耳中。 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杀器,如今终于得以派上用场。 他知道裴清寂常喜欢下界去寻访美食,便借由他人之口,告诉裴清寂锦官城的缠丝兔有名,让他去尝尝。 到了蜀地,如何能不去青城山? 到了青城山,裴清寂便能知道鹤丰的事,回来后肯定会来找自己。 顾锦章猜得不错,裴清寂果然来找他了。 屋门被一脚踹开 ,裴清寂提剑踏入门槛,顾锦章恭候多时,见他来了,先给他倒上一盏热茶。 “清寂,坐下聊。” 裴清寂提剑抵住顾锦章的咽喉:“我是师尊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为什么瞒着我?” 顾锦章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来:“我怕你伤心,故让众人瞒着你。”他抬眼上视,声音轻柔而可怖,“谁敢说出去,我就斩了谁的脑袋。” 裴清寂自齿关里磨出句:“疯子。” 顾锦章很是受用地点点头:“清寂,这么多年了,你骂我还是就这么几句。”他站起身,将滚烫的茶抵到裴清寂唇边,“喝喝茶,消消气。” 裴清寂挥剑斩断了他端茶的胳膊,见他若无其事,又一剑捅进他右胸膛,直把他钉在几步外的柱子上,厉声斥问:“顾锦章,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封魔阵虚弱无比,若不是我去看,恐怕大魔将要出逃,你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派人加固法阵?若魔头出世,生灵涂炭,你我都担当不起!” 顾锦章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裴清寂的剑,一点一点往外拔。 他看着裴清寂的怒容,竟痴痴地笑了起来:“谁说我不作为,我打算让季屿霄去坐镇青城山,其他各山的长老们已经同意了。清寂,你的好徒弟真是厉害,不但能只身杀了祝江,还能一剑斩了龙伯巨人,我们曾经一同进的归墟境,那巨人多可怕,你是知道的,季屿霄既然能杀之,想必功法深不可测,去供给封魔阵,正好,说不定耗个几百年,把大魔耗死了,他还能全身而退,不至于如鹤丰那般魂飞魄散。” 他语气轻佻,话里话外尽是挑衅。 裴清寂怒不可遏,跨步上前,抓住剑柄,用力下劈,剑刃连人带柱子劈成两段,登时肠子器脏流了一地。 顾锦章蹲下身,抓起肠子往腹腔里塞,又捞起那半边身子,两半一齐对好,不久便骨□□合,看不出伤疤。 “清寂,你弄疼我了。”他低声地嗔怪,面上却是笑着的。 裴清寂才不管他卖弄可怜,这个人就算被砍成肉糜,也能一筋一骨地长好。 “我去守青城山。” “不行!”顾锦章蹭地站起身,目眦欲裂,“你若敢去,我便只身去毁了封魔阵,放那只魔出来荡平人间!” 裴清寂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锦章,从未有一刻觉得这个人的连这么陌生:“顾锦章,你是真的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顾锦章癫狂地大喊大叫,“都是你逼得,裴清寂,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季屿霄哪里好?哪里比我好?他是比我爱你的时间长还是比我爱你的程度深?他什么都比不过我,凭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拥有你?那我这一百多年算什么?算什么!” 疯完吼完,顾锦章又大笑了起来,他的眼珠死死盯着裴清寂,像怨气深重的厉鬼来索命:“裴清寂,我不会放过季屿霄,只有他死了,你才能看着我,只看着我,他有什么好的,我来帮你除掉他,好不好?” 裴清寂一个巴掌甩在顾锦章脸上,气得浑身发抖:“顾锦章,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巴掌没收着力,顾锦章捂着脸,吐出断掉的牙,满口是血,声音也如淬了毒:“你敢么?我这副样子,只有你知道,你说出去,谁会信呢?我没做错什么事,你就杀了我,青寰峰的名声不要了?就算你无所谓沦为恶徒被上界唾弃,但鹤丰若因为你染上教徒无方的污名呢?你也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么?” 顾锦章向来是清楚如何能诛裴清寂的心,他不止一次威胁过裴清寂,对其所有的弱点一清二楚,左右不过青寰峰、鹤丰,如今又多了一个季屿霄。 该死的季屿霄。 只要季屿霄死了,清寂就会重新看向自己。 顾锦章一直信奉这个念头,来一个季屿霄,他杀一个,来两个季屿霄,他就杀一对儿,不管是谁,只要敢让裴清寂动心,他都不会让那人留下命来和裴清寂长相厮守。 他恶毒地计划着一切,不料横生变数,季屿霄死了,却是死在诛神台,没死在青城山。 顾锦章恨得要命,这下没人能去献祭青城山,他再也拦不住裴清寂去送死。 季屿霄,你到死了还要报复我。 可恨!可恨! 当夜,顾锦章摔了屋内所有的东西,仍是不解气。 清寂肯定要去青城山的,得拦住他,不能让他去……不能让他去! 屋门被敲响,顾锦章下意识一抖,上一个半夜来找他的,还是已经死了的季屿霄。 他打开门,见是裴清寂,下意识露出个笑:“清寂,你怎么来了?” 裴清寂不作答,只进了他的房内。 顾锦章欣喜若狂,裴清寂这是想通了?要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裴清寂,将鼻子埋在那白皙的颈窝里,贪婪地亲吻:“清寂,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我也等了很久,如今终于能下定决心。” 裴清寂回过头,昏暗的烛火下,猩红的凤眸凄厉可怖,像将死的鬼:“反正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杀你一个,与杀穿整个上界,也无甚区别。” 裴清寂头一次在顾锦章面前露出笑意,这般张扬、决绝,美艳无双的笑,向来是属于季屿霄,而今终于舍得分给顾锦章分毫。 他提起剑,剑尖直指顾锦章的心脉,阴恻恻道:“我思来想去,你最可恨,那便先杀了你,剩下的人,就留给他还魂来杀吧。” 没想到一上午就写出来了,那就加更吧 写顾锦章这个疯子好过瘾,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爱恨交织的情绪实在令人生恨又生怖,比起季屿霄一味的善良,顾锦章这般的疯似乎更明艳一些,但也像一把大火,烧到最后只剩一把余灰,风一吹就散了,什么都不留,反倒是稳扎稳打的善良,在荒芜里生了根发了芽,以至树大根深,谁也撼动不了,正巧契合上了这本书的立意“上善若我”哈哈哈,季屿霄这孩子,善。 想早点把这个故事写完了,估摸过不了几章就可以大结局了,等穿书部分结束,再写两篇现世番外就可以完结了 还是想推荐一下自己的预收,求看到这里的宝宝看喜好点个收藏吧[可怜][可怜] 《凶神恶煞》是主攻灵异文,《阴湿男也要跟我回家掰苞米》是主受校园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决绝 第26章 大结局 (上) 诛神台连着断界峡下的冰河,根据系统不讲科学的造物理念,这里的水即使在零下气温里也不会结冰。上次来,季屿霄已经领略了此地的风采,而今直挺挺下坠,眼见要坠入海中,还是不免心惊。 自己是有系统护着的,就算掉了底,也不至于丧命,若换做其他人,先在诛神台上被神鞭抽个半死,再被踹进这万丈深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冷水淹没死无葬身之地,心里该是多么煎熬绝望。 季屿霄有些理解萧烬为什么这么恨裴清寂了。 若是设身处地,自己虽不至于像萧烬那般发了疯的报复,却也是再也不想与伤自己的人见面了。 天阴寒,狂风卷着怒浪,掀起千仞惊涛,水花打在皮肤上,冷刀子似的直剐人皮肉。 零下三十多度的过冷水,人掉进去,身上的温度一下子就被夺走了,好在良心系统给了一只防御罩,他被一个大泡泡包裹在内,漫无目的地在海水上漂泊。 额角被湿漉漉的碎发黏住,遮挡视线,他伸手撩开,抬头看天。 浓云厚重而乌黑,沉甸甸地挤挨在一处,铺满了整片天,眼看要下一场雨。 “时间不早了,权权,我们出发去青城山?” 【走起!】 大泡泡嘭一声裂开,海水还没沾湿季屿霄的衣袍,佩剑已尽职尽责地飞至他脚下,一个仰跃,带着人直冲云端。 青城山亦如上次来时那般苍翠遍野,鸟鸣山幽,绿野瀑布。 山腰处,金日、流月二剑交相辉映,一金一银两道灵光穿透山中凝结的水雾,远远地透出亮来,它们笔挺地插在岩石内,如两株宁折不弯的竹。 剑上隐约有师尊的气息,离近了,倍感亲切,季屿霄轻轻拨弄几下流月的剑穗,剑光更加闪烁,似是与他互动。 他勾起唇,小剑灵还真是有趣,想必是个可爱的孩子。 循着记忆来到封魔阵前,彼时道士在地上用朱砂粉绘制的临时法阵已经被擦去,只余下细微的红浆渗在石地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不久前,就在此处,师尊因他的莽撞扇了他一个巴掌。季屿霄虽不是第一次挨裴清寂打了,但那都是平日里调笑时的戏弄情调,或锤锤胳膊,或拍拍脑门,甜蜜麻痹了所有神经,觉不出一丝痛来。 而那一个巴掌,却是实打实地用尽了力,直扇得他半边脸红肿起来,痛是真的痛,心里却更多地觉得痒,蚂蚁绕着心尖儿爬似的,细细密密地荡开,直酥透了四肢百骸。 那时他捂着脸,心脏扑通跳个不停,掌心下的脸皮传来灼手的温度。 巴掌下来的一瞬他只知道是痛了,但痛的感觉却想不起来了,满心满眼只有师尊那一双被怒气烧灼着的凤眸。 细细想来,大抵是被随着巴掌来的衣袖清香熏迷了神志,才那般大逆不道地想抓过那只手细细地吻个遍…… 他念念不忘地再次摸上自己那半边脸,肿早就消了,但师尊留下的气息却是余味无穷,季屿霄暗暗失笑,心想若是师尊发现自己掉下诛神台还没死,居然还来杀魔,会不会再次觉得被骗了,再扇来一巴掌? 那挨打的时候可要记得把右脸对着师尊的手,一边一个,不但对称,日后回想起来还能体会不同的味道。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个M一样的心里了,赶紧打断: 【鹤丰借青城山的岩体将大魔封印在地底,你想杀魔,得进到山里面去,我是除了炸山没别的法子,你自己动动脑筋想想,可行我们就干。】 季屿霄哪有什么主意,**凡胎的,又不是穿山甲,谁能挤到山体里面去?他琢磨半晌,觉得这事得先去问问道士,说不定道爷们能有些偏门法子呢?于是抬脚向着上清宫走去。 石阶弯弯绕绕,直通林子深处,鞋底踏在上面,磕磕嗒嗒的声音很是清脆,漫天的乌云终是兜不住雨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迎着雨,季屿霄来到了老君殿。殿内只有几位道士在诵念经文,声音低沉连惯,偶尔能听清个字眼,但大部分只能听个发音,左耳进右耳出,不知其所言。 他扣扣门板,迈步进去,一个小道士应声回头,见是他,很是惊讶,小跑着出来相迎:“仙士,怎地又来?封山阵进来很是稳固,不必忧心。” 季屿霄认得这个小道士,胖脸白面,杏眼圆鼻,虽胖乎了些,但长相清秀可爱,就是个头小了点,年龄估计也不大,比起周遭诵经的白胡子老道们,简直像个刚破壳雏鸟或刚出锅的大白馒头,总之就是个两个字——新鲜。 既然是老相识,季屿霄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此番前来不为封印,而是彻底铲除那个祸根,小道士,我得进到山体底下去,你可有法子?” 小道士目瞪口呆,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一任封魔的仙士可是半步入化神境的活神仙啊,那般修为都只能做到勉强封印,最后还被大阵活活倒吸了所有元神,魂飞天地。 眼前这位甚至不到元婴境,居然妄图杀掉那个魔头?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想把人劝回去,但不知怎地,他看着季屿霄一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的神情,又觉得此事未必不可行,如果是这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他不知道自己这般盲目的轻信是从何而来,只是凭着本心亦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进山的法子:“**凡胎无法进入山体,但观内有一秘法,先将人魂剥至体外,而后引魂至封山阵内。仙士若信我,请随我来。” 小道士说完看看身后的师兄师祖们,见他们没出手阻拦,便引着季屿霄进了偏殿。 雨下得大了,天阴得厉害。 偏殿内只有烛火照明,天光不进,略有昏黑。 一入门,右侧靠墙处的木桌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蓝封线装手抄经文,粗略扫一眼,无非道德经、金刚经之类,还有一本《小楷寫经》,不知何用。 木桌抵着的石墙上用颜料绘着王母娘娘及各路仙官的壁画,虽略有褪色,依旧不掩其精美,各般人物皆是栩栩如生、神采奕奕。 与右边墙相连着的墙体,也就是大门正对着的那堵墙,其上用铁钉钉着一张暗黄的麻布,几乎兜住了所有墙皮,墙前摆着张供桌,桌上几株鲜花团簇着葛玄真人的塑像,贡品整整齐齐地摆着,大抵是香客留下的,还有一两枚铜钱,上面积了灰。 往里走,得先爬上一段窄长且陡峭的石阶,才能到小殿的内室,一入眼,先是黄灿灿一片,各处是盖着、围着的黄布,头顶还悬着个硕大的黄金经幡,其上描龙画凤,写着“寂无所寂”、“真常应物”、“如此清净”种种,不知出自那篇经文。 小道士引着季屿霄到了一张铺着红布的桌前:“仙士请在此处打坐。” 地上是一只用黄布包着的蒲团,正面绘着八卦阵,季屿霄将剑搁在一旁,盘腿坐下,挺直腰板,手分开搁在膝盖上。 小道士在他身后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出本经书来,先揣进怀里,而后点上三炷香,递给季屿霄,让他举着香拜上三拜,再插进香炉中,自己则在一旁念念有词,也是些只闻发音不懂其意的经文咒法。 “有祖师爷庇护,没事的。”小道士认真道,不知是安慰季屿霄还是安慰他自己。 季屿霄看他这般紧张,实在忍俊不禁,其实无论法事成或不成,他都能跟着系统抽魂进到山里去。 但人家小道士一番心意,不好拒绝,就当给他练练手了,以后等他再使这个法子,就能在自己身上找经验了。 小道士见香端正插好,便拿着法器在石地上不停地踏罡步斗,疾呼诵咒,他走得认真,一刻不停,何时香烧完了才停下,直累得满头大汗。 季屿霄什么感觉都没有,又不好乱动,只借着系统的视线看着小道士下一步要干啥。 小道士擦了把汗,龇牙咧嘴地站起身,轻声道:“成了吧?”大概是问自己的。 【你说你现在睁开眼会不会把他吓一跳?】 “会的,但那么做太坏了,我是个好人,你带着我的魂走吧,我们进山。” 系统来抽魂可比小道士的法事立竿见影多了,季屿霄只觉头皮一麻,而后周身一轻,整个人便被提溜到空中。 没了魂的身体闭着眼垂着头笔直地坐在蒲团上,嘴唇微微发白。 “权权?”季屿霄唤了一声,一回头,见一只灰色的小光团萦绕在周身,伸手戳了两下,忽地被一道气流扇了个巴掌,系统的声音响起: 【你个流氓,戳我屁股干什么?】 “你还有屁股?”季屿霄哭笑不得,“你就是个光团子,我怎么分辨你的前后啊?” 【分不清不是你耍流氓的借口,死鬼。】 这般闷骚俏皮,是我们的“舔狗也要有人权”无疑了。 季屿霄连忙护住胸,似乎很怕这个巴掌大的小光团扑上来对他这个一米八几的大汉动手动脚,矜持道:“我们有点暧昧了,我只爱师尊一个人,你别打我的主意。” 【……】 系统要是有脸,估计白眼要翻上天了。 季屿霄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小光团的头顶,虽然小灰团子分不清正反面,上下却是分明,不怕拍错地方,他哄道:“好了,我开玩笑的,我们进山里去吧?” 两只游魂飘飘荡荡地钻进了山岩,没了肉身的阻隔,他们一路下沉,畅通无阻,像掉进了兔子洞,仿若永远没个底。 季屿霄不喜欢这种无依无靠、黑得彻底的感觉,好在系统在身边陪着,还充作微小光源照亮了黑暗,不至于让他陷入孤立无援的恐惧。 下坠了不知多久,终于落了地,踩到实处,季屿霄安下心来。 放眼望去,到处是漆黑一片,大抵都是实心的山岩。四周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自深处传来,季屿霄跟着系统走近,渐渐能听清喘息中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当啷声。 【是大魔。】 系统提醒道。 季屿霄凝住心神,跟着小灰团靠近声源,越往近了走,越觉得周遭有东西压在身上,但这不是窒息的压迫感,反而是一种很安心的笼罩,像大冬天钻进了开着电热毯的被窝,被厚重的大棉被沉甸甸地压着的感觉。 【是封山阵。】 系统解释道。 【我们到大魔面前了。】 “哪儿呢?”季屿霄四下看了看,甚至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正疑惑着,忽然面前睁开了一只硕大的眼睛,金眸竖瞳,形态可怖。他想起了自己以小孩子的身形和祝江对视的那一幕。 小灰团忽地嗤笑一声,周身光芒噌地暴涨,一道白刃劈开晦暗,季屿霄在刺目的白光中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背影。 “你呆着碍事,滚出去,我自己来。” 还是系统的声音,但已经不是毫无感情和音调起伏电子音,反而是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声音清润明朗。 季屿霄很是不服气,自己在修仙界带了几个月,怎么说也是学到了一点东西的,怎么能只用一个“碍事”概括? 他朝亮光走近两步:“你瞧不起谁呢?我才不走,你要是连我都护不住,我可是要嘲笑你的。” 系统笑骂一句:“你个兔崽子。”而后长袖一甩,季屿霄忽地被一阵巨大的气浪卷积着抛出了山体,魂一下子回到身上,他“哇”地一声,吐了一地乌血。 小道士吓了一跳,忙扶住他:“仙士!这是怎么了?没成功么?” 季屿霄看着地上一滩血,心知这是自己先前喝下去的魔血,居然被封山阵倒逼着吐了出来,他擦干净嘴角,安慰道:“无妨,魔已被斩杀。” 小道士满脸狐疑,他以为大魔被杀,应该天塌地陷才是,再不济青城山也得塌下去一半吧,可自己在这守了许久,竟一点地动山摇感觉都没有。 “真的么?”他弱弱地问。 季屿霄也不知道,只点点头,推开小道士往殿外走。 “权权?”他在心里唤了一句。 没回应。 季屿霄站在殿门外,看着廊上垂落如珠的雨滴,心里隐隐升起不安,他明白系统是为了保护他,可是对于造物神来说,杀掉一个大魔不是如喝水一般简单么?为什么不让自己看? 有猫腻。 “权权,你和那个大魔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你少来,纯是你碍事,再说你是生魂,很容易被打散掉,到时候我还要给你招魂,成麻烦了。】 系统终于回归,不过声音却是彻底变了,还挺好听的。 季屿霄瘪嘴:“哦……那只大魔呢?” 【想看?你闭上眼。】 季屿霄听话闭上,意识忽地被系统拽入识海,一片桃花自黑暗中徐徐落在他掌心,一瞬,忽如浓墨入水,桃花融融地散开,浸染出一片桃源乡来。 季屿霄迈步前去,脚下的地面如波纹般层层起伏,周遭景色却是不改,显然是个海市蜃楼的世界。 方才见到的那个背影,此时正斜倚在枝干上,冲他招招手。 季屿霄跑过去,仰头看他,很是新奇:“权权,你给自己捏的脸么?还挺好看的。” “什么叫捏脸?”系统不高兴了,一下子直起身,白眉蹙起,吹鼻子瞪眼,“老子就长这样,你的积分足够多,我也能跟着升级,满级了就能变回原身了。” 季屿霄点点头,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而后若有所思地总结:“长得是好看,不过比起我师尊,还是差远了。” 系统翻了个白眼——他终于能对着季屿霄翻白眼了,一瞬间非常解气:“你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懒得跟你个恋爱脑辩经。”他伸手,展示手上趴着的一只壁虎大小的“黑虫”,“这就是你要看的魔。” 季屿霄跳上桃树,坐在系统身边,接过来看,这是一只小龙,身体软乎乎的,特别可爱:“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 系统道:“骗你干什么,龙是杀不死的,只能给他打回最初形态,也就是刚出壳的样子,它现在还是个龙宝宝,我打算养着它,怪可爱的。” “杀不死?”季屿霄奇怪,“那我们是怎么把祝江杀死的?” 系统敲敲他的脑袋:“祝江是蛟不是龙,它还没修炼到火候,不过看它在沧溟海里摆烂的那样,肯定是修不成龙形了,杀了也就杀了。” 季屿霄受教,用指头去逗小黑龙,黑龙不高兴,一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它没长牙,只能吧唧吧唧地啃,小嘴巴咕啾咕啾的,特别招人稀罕。 不过这东西害得师尊最敬爱的师父魂飞魄散了,也该罚,季屿霄拎起小黑龙的尾巴,把它倒吊着捏在空中弹它脑袋,小黑龙被欺负惨了,嗷嗷地哭,声音又尖又细,看得出来哭得很用力,不过声音却细弱蚊蝇。 “干嘛,以大欺小?”系统靠在树干上看他,“给鹤丰报仇呢?” 季屿霄点头。 “我有法子能救回鹤丰。” 季屿霄眼睛一亮:“你说真的?怎么救?” “鹤丰的魂没完全消散,有一缕凝结在金日剑上,你下山后,把金日剑带走,给它找一处灵气充沛之地养着,不久便能孕育出成形的剑灵,那个剑灵就是鹤丰。” 季屿霄逐字记下:“那我们待会儿干什么去?” 系统举起小黑龙,拍拍人家小脑袋,兴奋道:“当然是去收复魔界,扶持你坐上魔尊之位了!然后……”他不说了,露出个很闷骚的笑来。 季屿霄觉得没好事。 系统一把搂过季屿霄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当然是把你的师尊抢到魔界,让你俩苦命鸳鸯巫山**、缠绵悱恻、你侬我侬啦!” 第27章 大结局 (下) 青城山的雨一直没停,雨幕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石阶上长了苔藓,拟叶里藏着一汪水,一踩下去,先是湿滑,而后蹭出软腻,糊糊地黏成一片。 一道只身片影上了山,如一缕游魂,走过之处,泥浆里混着血,被雨点砸开,汩汩地往下流淌。 山腰处,流月剑孤零零地插在岩峰中。 “他来过了。”裴清寂低声呢喃,伸手将流月拔了出来,收入腰间的剑鞘中。 他本有两把剑,另一把名为朔风,此时正钉在诛神台的石柱上,剑身上穿着一具焦尸。 杀了顾锦章,上界断然再留不得,他本想献祭青城山封山阵,又念想着季屿霄,迟迟下不了决断,昨夜在山脚下坐了一整晚,今日一早才上山。 山路上,小道士打着油纸伞下山,见是裴清寂,立马迎下来:“仙尊,您也来了。” 雨水打湿了裴清寂的发丝,他无心去管,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转动,盯上小道士的脸:“他来过了?” 小道士垫着脚给裴清寂打伞:“是,前日傍晚便走了。” “去哪儿了?” 小道士摇头:“没说。” 裴清寂错开视线,看向远处起伏的青色山峦。他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觉,似乎尘埃落定不足,心有余悸不止,只叹气似的问:“封山阵可有异动?” “仙尊不必忧心,季仙士已将大魔驱除,此后不会再有祸乱威胁。”小道士侧身引路,“雨地湿滑,仙尊可要来殿里稍作歇息?” 恍惚间心头涌上股不知名的怨恨,而后倏地被劫后余生的残喜冲散干净,他失笑,垂下头,睫毛急促地颤动几下,雨珠顺着发丝,自眼睑滴落,许是天在替他哭。 “劳烦了。”他轻声道,抬脚跟着小道士上了山。 进了殿门,小道士笑意盈盈地递给裴清寂一张黄纸:“季仙士给您留的信。” 裴清寂这才嫌湿漉的碎发挡视线,抬手撩上去,在尚且干燥的内衫里蹭掉手上的水珠,才接过展开。黄纸上的字写得并不娟秀,反倒像是学童时期写得大字,稚拙生硬,却颇为可爱,倒像季屿霄那幼稚性子。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等我。 还在旁边画了一个狗狗眼的表情,只不过画技太差,甚是丑陋。 裴清寂生平最恨别人骗自己,可如今看着手里两个字,却觉哪怕被骗,也要比他真的死在诛神台下要来的心安。 季屿霄身上有太多秘密,绝不止他坦白的只言片语,不过裴清寂不想深究了,从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性子,而今却是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只要他会回来,便足够了。 将黄纸细心收好,裴清寂低头看看衣摆上的血,狰狞的红痕染透了月白长衫,他露出个浅淡的笑:“劳烦小道士为我准备一身衣服。” “仙尊稍等。”小道士匆匆离去,没一会儿抱了一身道袍回来,“这是我师兄的,您与我师兄身量差不多,应该能穿下。” “多谢。”裴清寂接过,去里屋换上。 这是一身常服,袍子长及脚面,棉质面料,色呈深蓝。他换上,湿漉漉的头发由簪子束在脑后。 稍作打理,比来时精神了些。 殿外的雨停了,小道士在院里扫落叶,湿成一片的落叶很不好扫,小道士吭哧吭哧地干得费劲。 裴清寂接过扫帚,替他清扫。 小道士受宠若惊:“仙尊不必亲自劳烦!” 裴清寂冲他一笑,直叫小道士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会在观内常住,往后多有叨扰,尽些绵薄之力做做事,也是应该的。” 小道士拍拍脸颊唤回神志,红了脸,悄声地问:“仙尊是想等季仙士回来?” “是。”裴清寂将落叶扫成堆,“等他回来,我要揍他一顿出出气。” 预备了一顿打的季屿霄此时正在魔界大杀四方,准确说,应该是系统带着他大开杀戒。 魔界内的政治体系并不如上界那般井然有序,各家各户都是旗鼓相当,谁也不服谁,从前是十八路诸侯拥护魔天子,到处找上界麻烦,后来魔主被鹤丰压在了青城山底下,魔头们没了忌惮,各峰峰主都想一家独大,而后数百年的明争暗斗、纠缠不休,闹到了头,难分伯仲不说,还搅得魔界各处乌烟瘴气,不成体统,难以管辖,反倒没了和上界作对的底气。 季屿霄的主线任务已然定下——横扫诸侯,坐回魔主。 要是有魔不服怎么办? 打呗,伟人不都告诉我们了,“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要想统治这群胡作非为惯了的魔头,就得“一直打到完全胜利”。 多年以后,面对在美人师尊旁边撒娇求抱的魔尊,各峰峰主们将会回想起季屿霄横扫魔界十八山,杀得血流满地、尸积成山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魔界还是一片混乱,各家征伐不断,分不出个主子来,季屿霄只身杀入,一山一山地削,一进门,先问一句愿不愿意臣服,不臣服,即刻身首分离。 反抗的魔群从千削减至百,直到最后剩下寥寥数几。 没人知道这个不能称之为人的鬼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步杀十人,千里血漂橹的暴行的,只知道膝盖上似乎没有什么黄金,该跪还是得跪,跪了能保项上人头一颗,日后封官加爵,跪得早的,还能分到些大官做做。 如此从早杀到晚地胡闹了三日,魔界被收复。 其间季屿霄的剑钝了,便换成金日来杀,直让金日饮饱了血,不必泡灵泉,自动便催生出剑灵。 季屿霄第一次拜见师祖,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刚出生的剑灵不过巴掌大,虽然眼鼻嘴齐全,却是等比例缩小了数倍,小黑龙在他面前都能耀武扬威。 “权权,能不能把鹤丰师祖带到你的桃花源里面去养着?反正你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我是收容所么?】 “你舍得看小鹤丰这么可怜么?”季屿霄把小人托到掌心,鹤丰很是喜欢这个徒孙,伸出小手臂抱住季屿霄的鼻尖蹭了蹭,亲昵无比。 系统到底是心软了,单身父亲带俩娃,收养了小黑龙和鹤丰,说来也是搞笑,上辈子的宿敌就这样以各自最可爱的形象重逢了。 鹤丰骑在小黑龙头上,拽它的角玩得不亦乐乎:“怪徒孙,你何时去找大宝?”大宝是他叫裴清寂的昵称。 季屿霄还没开口,小黑龙忽地甩开鹤丰,扭着身子蛄蛹到季屿霄身前,用没牙的小嘴巴嘬季屿霄的手指,大金眼睛里写满了“他欺负我”的控诉。 季屿霄揉揉它的脑袋,心绪却飘远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师尊,讨个亲,或者挨顿打,什么都行,只要能一解相思苦。 梅雨季过去,天终于清朗。 上下清透的翠绿,融融地铺散在天光中,于四野散开,洒出满山的春意。新叶凝碧欲滴,深潭含烟,满目是浮动的青,烟雾袅袅缠绕在周身,飘忽不定,似纱若云。 石阶上的苔藓已然干瘪,露出青黑的石板来,一道只身片影上了山,石板踏踏作响,发出轻快的响动。 裴清寂拎着扫帚下山,一路将落叶扫至两侧,见来人,一扫帚指向那人面门,端着严肃面容,质问道:“来者何人?” 季屿霄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禀告师尊,我是您徒弟。” “徒弟?”裴清寂目光凛然,唇角却是噙着笑意,“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徒弟。” “那便不是徒弟。”季屿霄从善如流,直起身,推开扫帚,整个人黏糊糊地抱住那副日思夜想的身躯,大逆不道地以下犯上,“禀告娘子,我是你夫君。” 裴清寂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油嘴滑舌,实话交代,怎么从诛神台底下爬出来的?” “诛神台连着断界峡下的冰河,我被一只大泡泡护着,才得以逃脱。”季屿霄见裴清寂不信,一把搂住人的腰,带着他纵身一跃—— 系统适时吐了只大泡泡,将季屿霄和裴清寂一起包裹到里面。 “看,就是这个大泡泡。”季屿霄握住裴清寂的手,目光清澈见底,赤诚热烈,“我什么都告诉你,一个字也不瞒着你,往后日子这么长,我一点一点讲给你听,好不好?” 裴清寂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浓得化不开的笑意,他仍有些怨,却是令人稀罕的怨,一丝酸溜溜的悸动浮荡在心头,直痒到心窝里去。 他怨道:“我和小道士说过,你若回来了,我要揍你一顿出出气。” 季屿霄把脸伸到裴清寂手边:“打了我可就不能再生气了哦?” 裴清寂照着那半边脸咬了一口,而后把季屿霄扑倒,使劲咬他的脖子。 季屿霄抱着人,笑得开怀,哎呦哎呦直叫:“哪来的猫崽子啊,怎么咬人了。” 裴清寂收了尖牙利齿,撑在季屿霄身上,注视着他,得意洋洋道:“服了没?” “服了,服的彻彻底底。”他护裴清寂的腰,仰着头,笑意盈盈,“咬过了,可以亲亲了么?” “还敢要亲亲?”裴清寂眯起眼睛,压下身子,“胆子不小啊?” 季屿霄立马摆出无辜的神态来:“胆大的孩子先吃到糖。” 裴清寂似是觉得在理,也随着他笑了起来,凤眸弯弯,比天光明媚。 “那便大发慈悲赏你颗糖。” 他说着,俯下身吻住那瓣唇。 耳鬓厮磨。 天地同春。 正文到此结束了[撒花]还会有现世番外,写完就完结[橙心] 这是我第一次完成近十万字的长篇写作,从前志得意满,以为写小说并不难,只有写过才知道,从前有多无知,这篇小说就像我第一次学习走路,笨拙、幼稚,却是迈出的最关键的一步,它的剧情并不完美,人物也不饱满,不过作为我送给自己的第一棵小树,已经尽善尽美,足够我为自己垒下一块经验的基石。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这篇小说的宝宝们,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我们在《天降小神仙》再见[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大结局 (下) 第28章 番外 (一) 一、关于来历 为了向裴清寂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以及一切的前因后果,季屿霄直接把他带进了系统的桃花源里去,当事人全都在场,自有人解释,不必他苦心孤诣地长篇大论。 系统讲起故事来逻辑清晰,用词精准,为了让裴清寂更好地理解,甚至于图文并茂地展示什么叫穿越,什么叫系统,什么叫ooc…… 季屿霄眼看着师尊的神情从严肃到茫然,暗暗发笑,俯下身朝他唇角亲了一口。 “都清楚了?” 裴清寂有些愣神,侧目看向季屿霄,半晌,忽然锤了他一下。 季屿霄没躲开,他自觉应该挨打,狗皮膏药似的又贴近了些:“这就是我所有的秘密了,师尊,以后我什么都不会再瞒着你了,我保证。” 裴清寂没理由不信他,叹了口气,眉头松了下来,自嘲般低低笑了两声:“我居然被你这个小滑头耍得团团转,真是难得……”他顿了顿,又问,“你会回去么?” 季屿霄一愣:“回哪儿?” 裴清寂的声音更轻了些,像抓着只蝴蝶不敢用力:“回你原来的世界。” “迟早会回去。”季屿霄把人捞进怀里抱住,“不过会在你厌弃我了、不要我了、抛下我了之后。” 裴清寂闷闷地应了一声,将手掌贴在他胸膛上,似乎在感受心跳:“若你敢提早离开,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找出来,然后扒皮抽筋。” 明明是恶狠狠的威胁,字里行间却藏满了眷恋,季屿霄心跳滞了一瞬,而后整间心房酥酥软软地化成了一滩蜜水。 他低头看着裴清寂,明朗的眉眼里蓄满了浓烈而毫无侵略的爱意,像朝阳初生时洒下的热浪,温暖却不灼热:“那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裴清寂嫌他幼稚,却还是笑了,同他指节相扣,郑重其事地盖了个章。 二、鹤丰和小黑龙 鹤丰想去见见他的大宝。 祭剑青城山之时他想过自己恐怕再也见不着这个捡来的漂亮孩子了,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百余年的情分岂能随意割舍掉?但他不后悔自己为护天下苍生而断送性命,唯独对这个孩子满是愧疚。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的魂魄同金日的剑魂融合,虽仍是残破,好歹有了灵识,记忆也都在,他还是那个鹤丰。 在桃花源里养了一年,鹤丰终于能独自远行,他想去见见裴清寂,于是背上小行囊,最后踹了一脚小黑龙,踏出秘境,去往魔界。 桃花源是系统为自己专门劈出来的一隅圣地,毕竟是这个世界造物神,给自己单独捏出一片地界简直易如反掌。 季屿霄识海里的桃花境是桃花源的海市蜃楼,但鹤丰所在的却是脚踏实地的真正的桃花源,好在离魔界不算远,从山里头往外走,有个几百里路,若是以前,御剑飞天一日便能到,但他现在灵力浅薄,也没有剑,只能靠腿走。 儿行千里父担忧,系统拗不过他,只好给他削了一把小桃木剑防身。 剑才削好,便被小黑龙迅疾地卷走,它扭着小身板也跑出了桃花源,似是去追鹤丰。 小黑龙毕竟是龙,种族不一样,行动速度也不同,比鹤丰快多了,很快便追了上去,身子一顶,直接把鹤丰驮上了背。 鹤丰一手攥住他的角,一手指挥小桃木剑,像个冲锋的将军。 两个小玩意还挺燃。 裴清寂正出门采魔草打算做饭,离老远就见一条小虫驮着一个小人朝自己奔来。 他几步走近,一起托在手心。 “大宝!”鹤丰擦干满面尘土,张开双臂,“为师来找你了。” 裴清寂听季屿霄说过鹤丰的事,不算惊讶,却十分惊喜,他手上有泥,便把人安放在肩头。小黑龙趴在鹤丰脚边,用尾巴缠着他。 “师尊怎么自己来了,那位白衣先生没跟着?”——季屿霄用“白衣”代称系统,裴清寂便跟着他这么叫。 “我要自己来,不要他管。”鹤丰攥着裴清寂的衣领稳定身形,“你和小屿霄过得还好?” 裴清寂轻咳一声:“还好。” 小黑龙哼唧出一口气,用尾巴扒拉开裴清寂衣领的一角,露出个有鹤丰脑袋那么大个红痕来,鹤丰吓了一跳,上手去揉:“这是怎么了?” 裴清寂红了耳尖,却很坦然,语气淡淡道:“师尊,您别装糊涂了。” 鹤丰还真没往那方面想,听裴清寂一说,才反应过来,打趣道:“小徒孙很厉害嘛。” 小黑龙也跟着叫了两声,似是在迎合。它嘴里终于长出了两颗小乳牙,圆滚滚的两小粒,很是可爱。 鹤丰锤了一把它的脑袋让他少凑热闹,小黑龙气不过,嗷呜一声把鹤丰扑倒,小爪子使劲揪鹤丰的肉。 裴清寂看他俩打得难舍难分,只好托住他俩,安放在魔殿里,由着他们闹。 自此,一人一龙便在魔界住下。 不知道是魔界人杰地灵风水好,还是回到快乐老家吃嘛嘛香长得快,小黑龙竟长势迅猛,不多时便能化出人形。 鹤丰亦有长进,不过只能变回原身大小,修为无法挽回。 小黑龙原名冥杌,钟山之神烛阴的后代,他本是山神世家,本来守好家业护着一座山头就行,这小子偏不,就要闯出一番事业,只身涉入彼时还是兽人天下的魔界,硬生生杀出一条成尊的血路。 但他毕竟是山神后代,魔界浊气重,百年侵蚀下来,功力所剩无几。 而魔界本就土生土长许多大魔,更是趁你病要你命,各般邪法绞杀纷纷吻了上来,他为了躲避追杀,逃去了人杰地灵的青城山。 他本想在这里补充好体力再回魔界教训那些起义的,不知是哪个路过的蠢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给他封印在山底下了,一觉睡醒发现门被堵住的冥杌整个龙都是懵的。 一根筋变两头堵,冥杌心里苦。 他暗下决心,若是有朝一日能冲出魔咒,一定要把那个爱多管闲事的给鹤丰先给扒皮抽筋了。 谁知道那个不争气的鹤丰居然比他早死,连魂都没有了。 他想起来百余年前鹤丰常会来找他谈天说地,自然是以劝降为主,彼时觉得如苍蝇绕耳烦不胜烦,等他不说了,却觉得太安静了,有点什么吵着还挺好的。 如今,心愿倒是都实现了。 重回魔界,再见鹤丰。 虽然再见面时一个是小人,一个是小龙。 三、改过自新,重新做魔 季屿霄大学学的是思政教育,以后是要当老师的料,虽然实习的时候没讲过多少课,台风尚未成型,但已颇具传道授业者的威严。 整一个魔界,全都是他的重点改造对象,什么时候改过自新了,什么时候算完。 算起来,他登基魔尊已半月有余,念在先前系统带他大开杀戒,杀了太多魔,魔口急剧下降,不适合大兴土木建学堂,只好把各峰的峰主叫到自己的寝宫里,集体授课,进行思想政治教育,改造好这些魔,再让他们回自己山头传道,先学带后学,争取改造刻板印象,争做时代新青年。 首先,魔族不能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这是落后的象征,野蛮的存在,魔族,也要成为文明社会,规矩得明文立起来—— 不得偷盗,不得强取豪夺,不得随意砍杀,不得近亲双修,不得欺负百姓,不得挑衅上界…… 洋洋洒洒数百条法条,用一块大石碑刻着,立在魔界最高山上,各峰峰主手抄一份带回去分发众魔,每日早中晚朗诵,一周一小测,一月一大考,答不上者抄十遍,明知故犯者斩首。 有了法律,就得有监督部门,季屿霄修建凶煞阁,分立法、审议、行政、监督四个部门,取名枭、印、杀、劫,部长由各峰峰主担任。 在各峰行政区划内,还有建小型管理部门,中央地方串联,上行下效,争取做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由于管制太严,许多魔受不了逃去了上界求收留,同时上界许多想堕魔的修士纷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力图刻苦修炼早日成仙——到底是谁说去魔界没人管的,他奶奶的,这魔界比上界管得还严,天底下还有没有能随便作恶的地方了? 有了季屿霄的铁血手腕,天上地下,真是一派井然有序的盛景啊。 四、故人 许长黎听闻新任魔尊居然是季屿霄,迫不及待地下界来找。 更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碰上了杀了他师尊的裴清寂。 老熟人见面,身份却已天差地别,幸得季屿霄性子没变,让许长黎少了拘谨。 季屿霄的寝宫很是雅致,完全不像是魔尊应住的地方,按他的话来讲,这里到处是裴清寂喜欢的装潢 许长黎落座客席,见季屿霄和裴清寂你侬我侬肢体相依,心中堵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酝酿了许久,才干巴巴地没话找话:“我师尊的事,上界已不再追究,敢问裴仙尊何时回青寰峰去?” 裴清寂正偎在季屿霄胳膊上看话本,闻言坐直了身子,尚未开口,腰间又缠来季屿霄的胳膊,被搂着往回靠了靠。 他无奈地看了季屿霄一眼,索性就着这个姿势问:“你不记恨我?” 许长黎不置可否,搜刮一遍内心,大抵是不恨的,只是留有嫉妒。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裴清寂腰间那只手上,半晌才道:“我想听裴仙尊说清原委。” 陈年旧事,裴清寂不想再提,但面对许长黎一片赤胆忠心,只好如实相告,许长黎听完久久沉默,而后双膝跪地,冲裴清寂行了大礼:“我替师尊,向裴仙尊谢罪。” 裴清寂扶他起来:“人死债消,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许长黎唇瓣哆嗦一下,到嘴边的话憋了下去。 他想请裴清寂回上界坐镇,有他在,季屿霄不敢与上界作对。 他倒宁愿信任季屿霄,但人心善变,谁能摸得准,更何况季屿霄修为高深莫测,在上界时是一把利刃,刀口对着魔界,而今他入了魔,还成了魔尊,这把刀口可就朝着上界了。 季屿霄显然看出了许长黎的心思,笑道:“我无意与上界作对,许兄不必忧心,只要你们不动那般心思,仙魔二界,尽可和平相处。” 他这话既是客气又是警告,许长黎干笑两声,作揖告别,临行前,他将朔风剑还给了裴清寂。 “我会替裴仙尊照料好青寰山……您若愿意回来,我亲自来接。” 季屿霄不高兴了,这人怎么说话怪暧昧,搂紧裴清寂,冲许长黎摆手:“慢走,许兄。” 目送人离开,裴清寂的视线落回了话本。 还没看几行字,就被季屿霄抽走扔在一旁。 裴清寂抬眼看他:“又醋。” 狗崽子把脸一撇,脑袋拱人,不满地大喊:“就醋!哼!那个许长黎有贼心没贼胆!他对师尊绝对有意思!”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 “那还是个年下!?天理难容!” 裴清寂早就摸清了季屿霄的性子,不吃醋了才会闹,真吃醋了早就蹲墙角哭去了。 于是他施施然摸摸狗头,信手拈来地哄道:“那亲亲?” 季屿霄马上坐直身子,傻乐着等着亲。 裴清寂眉眼含笑,凑上去吻住他。 有这个么狗崽子在身边闹,日子怎么都不会无聊。 一想到往后能与他共度朝朝暮暮,忽觉百余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下个是现世番外,下下个是if线,有萧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番外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