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揣崽后上了离婚综》
第1章 第1章
“沈老师,在这里!”
“好。”沈砚之闻声望过去。
离他五米处的地方,摆了反光板,后面稀稀拉拉站了十来人,都扛着长枪短炮。
往前一些,还有一排等着他的话筒。
他在门口停顿片刻,似有似无的朝门外面回看了一眼
——整个别墅客厅仍是空无一人,大门敞开,除却工作人员之外,再无其他身影。
沈砚之垂目,双手插进外套口袋,下巴藏到高领毛衣里面,只露出唇珠饱满,颜色淡白的上嘴唇。
薄薄一片,在衣领的遮挡下,若隐若现,同他人一般。
他迈步坐到了采访桌前的高凳上。
林导循着沈砚之的视线扫了一下,见人坐下后,迅速将话筒往前推了一些,抬手向后挥了挥,顷刻间所有灯光陆续聚焦到他身上。
沈砚之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缓了几秒后才看向冰冷的镜头。
前采已经开始。
“沈老师,据我了解,您应该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公众视野?”
“嗯。”
“我们都知道沈老师是非常有名的编剧哦,创作过史无前例的艺术片,成就非同小可。……但就我了解,沈老师并没有公开过自己已婚的事情,现在来参加这个节目确实令人惊讶。”
不止如此,若非这档综艺,许多人对沈砚之的了解,几乎只停留在编剧的身份上,亦未见过真容。
沈砚之没接话。
他并不想在他多年不为人知的隐婚、如今却即将走向灭亡的事实上多说什么。
只是不愿说话时,面部轮廓十分流畅,没有什么表情。
面色冷冽到使人分不清是生气或是难过。
他生了好一副高岭之花的清冷样,眼尾恰到好处的上挑弧度,虽略显憔悴脆弱,仍艳若桃李。
看上去不好接近。
瞧他有些意兴阑珊,林导索性跳过长篇大论的寒暄,直奔主题:“刚才沈老师过来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是不是在看苏导来没来?”
“不是。”沈砚之语气平淡。
即便是单独的采访,沈砚之嘴里也难得听到一句真话。
林导问:“沈老师是因为什么想离婚呢?”
话音刚落,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摁下暂停键,各种摄影录像的机器设备运行发出的嗡嗡声传进沈砚之耳里,引起他一阵难以抑制的耳鸣。
脑海里赶不走的人影和那张朝夕相处的脸,都令沈砚之头疼至极。
他微微垂眸,再抬眼,声音更淡了:“感情不合。”
这真是一个好答案,一个万无一失、天衣无缝的回答。
沈砚之想。
无论因为什么,一段感情的破裂都可以用“感情不合”来进行冠冕堂皇的收尾。
至于其它,便犹似劣质香烟,只剩最基础的尼古丁的味道令人着迷,割舍不断。
可同时也令人痛苦,亦如同尼古丁,对身体的伤害始终无法逆转。
林导对这个回答没有深度挖掘的意思,转而问道:“沈老师结婚多久了?”
沈砚之一顿,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微微泛起涟漪,他拧了眉心开始细算——从他跟苏鹤声结婚到如今……已经七年多了。
快要八年。
俗话都说“七年之痒”,当初他们从未在意过这几个简单的字词。
沈砚之哂笑,心想他们最终也没逃过。
“七年多了。”还有三个半月,一百零四天,就到了八周年纪念日。
林导:“沈老师二十五岁就结婚啦?”
沉默过后,沈砚之轻轻“嗯”了一声。
整个前采都很简单,节目组并没有为难沈砚之,尽量按照嘉宾的意愿来。
前采会在节目录制前播出,这样一来,所有的疑虑点都将变成看点,一一在之后的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呈现。
**
前采录完,沈砚之自己吃过晚饭才回家,他没有开车出来,以他现在中度贫血的身体状况,随时随地侵袭的眩晕,很难做到独自开车。
他叫了辆车,敞开窗户让冷风侵袭他身上的温度,驱散掉车内一些令他难受的皮革味,低头看节目组给的文件。
《破镜》,是他马上要参加的一档离婚综艺,全程以录制为主,直播为辅的形式进行。
沈砚之希望在这档节目上,为他的婚姻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车上看文件难免头晕,沈砚之忍了又忍,还是关上了,靠着车窗游神。
那双微睁的眼睛,如平静的水潭,寂寥而落寞,竟没有活力。
白日里看不到万家灯火的具象,车窗外只有冰冷的墙壁和路边排排开的正盛的栾树。
生机勃勃的树木,倒显得这些建筑越发的无情。
沈砚之轻轻吐出一口气,阖目。
快到家时,手机响了一声,是他给那人设置的专属铃声,一用就是十来年。
沈砚没着急看,下车付完行程费后,才慢吞吞点开唯一的小红点。
鹤声②:【链接】
鹤声②:【?】
沈砚之随手点开链接,是苏鹤声转给他的前采路透的新闻原址链接。
他没打算回,即将摁灭手机时,又收到了消息。
鹤声②:【我到家了,你不在家吗?我没看见你。】
沈砚之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仿佛不认识这几个字一般,对话框中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后又觉着没必要,只输了一句【就到】。
刚点了发送,沈砚之便站定在了家门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熟悉的入户门。
片刻后,才熟练地输完密码进去,家里罕见的一片敞亮,刚才给他发消息的人此刻正拿着车钥匙站在玄关处。
沈砚之愣了半秒,若无其事地换鞋。
玄关处的男人比一米八的沈砚之更高一些,更挺拔一些。手里握着还亮着屏幕的手机,见人进来似乎也惊了一下,而后便垂眼看沈砚之换鞋。
此时带着问题的沉默比任何时候都煎熬,明明谁都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偏偏谁都不先开口说话,气氛当真是沉寂到落根针都能听见。
想问话的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不问,需要解释的人也没主动张口解释。
像是两辆开往反方向的列车,偶尔碰面打了个招呼,仍不知道对方目的地在哪儿。
沈砚之换好鞋起身时,瞥见了苏鹤声的手机页面,赫然是他今天前采的截图。
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眸光一闪,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眼看了下他,然后往厨房走。
那一点截取的前采,估计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故意放出去的。
苏鹤声捏了捏手机,揣进口袋里,下意识跟着沈砚之进了厨房,沉声问他:“吃饭了吗?我做点什么给你吃?你胃不好,吃点面食怎么样?番茄——”
“吃过了。”
“那,那我给你烧点热水……”
“烧上了。”
“…吃水果吗?我给你去洗点水果——”
苏鹤声动作很快,赶在他之前打开了冰箱。
里面空荡荡,只有剩下的两个鸡蛋,冰箱里白色且微弱的灯光竟然十分晃眼,扑面而来的冷气飘进他的眼睛里,惊的他一个激灵。
他愣在原地,失神地望着冰箱——这里明明以前是满满当当的。
这才想起来,他很久没在家吃过饭了,更别提做饭和置办食材。
沈砚之瞧他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冰箱门,定眼望着眼前的男人,轻声说:“鹤声,我不吃凉水果的,你忘了吗?”
——鹤声,今天我生日,你忘了吗?
——鹤声,今天情人节,你忘了吗?
——鹤声,不是说周末休假一起吃饭……
苏鹤声好似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听沈砚之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他。
可脑子里都是沈砚之说的话,与此刻他温柔却锋利如刀刃的言语重合。
那些话是什么时候说的来着……?
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无措。
现在这种情况,苏鹤声很难想起来。
苏鹤声好像不会说话了:“抱歉,砚之,我……”
“你太忙了。”沈砚之笑了下,说,“我理解的。”
总觉得这笑不是他想要的笑容。
苏鹤声抹了把脸,让自己回过神来,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冰箱里没有东西,你在外面吃的吗?”
“嗯。”
“跟朋友?”
“如果氮气和二氧化碳也算朋友的话。”
沈砚之倒了杯热水端出去,苏鹤声就跟在后面,掩饰什么似的一直说话:“在外面吃不会不舒服吗?”
“习惯了。”
沈砚之身体不好,食欲低胃口差,从前都是苏鹤声做饭陪着盯着才吃一些,否则都是敷衍了事,到头来身体难受。
“砚之……”
“鹤声。”沈砚之叫他,打断他未说出口的话,更是不想听他此时掩耳盗铃的关切,坐到沙发上冲他拉了下嘴角,下巴点了点身边的位置,“坐一会儿。”
苏鹤声听话地坐下来,显得有些木然,下意识想要去拉身边人的手,却被人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沈砚之说:“今天怎么回来了?”
“……”
该来的还是要来。
尽管苏鹤声此时对他看到的热点爆料,除了疑惑之外没有更深的感触,仍不可避免地因为眼下沈砚之的反应激起一阵心慌。
好似整个人都被莫名其妙送上了空中楼阁,悬崖边,稍不慎便走错了路,从而坠入万丈深渊。
他无法形容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程度,说是空白也很恰当。
苏鹤声避而不谈:“今天收工早。”
“啊,那可以多休息几个小时。”沈砚之淡笑着抿了口热水。
苏鹤声实在受不了他们之间怪异的气场,分明坐的这样近,却总是像隔了层朦胧山雾一般,看不真切。
可他又死死盯着沈砚之,惊觉这人竟又消瘦了些许,唇色淡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肩背已经瘦削的犹如一张薄纸,整个人疲惫又虚弱。
苏鹤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垂眸道:“……砚之,新闻需要处理吗?”
“什么新闻需要处理?”
“造谣……离婚的。”
沈砚之定定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说这话的严肃程度,少顷,道:“鹤声。”
“那不是造谣。”
苏鹤声再也无法忽视那个不愿承认的真相,顿了片刻,稳定好情绪后,才说,“你要离婚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怎么不是造谣呢?”
像是逃避什么似的,也不管沈砚之什么反应,拿出手机边翻电话边道:“没事的,你不用管了,也别担心,我叫人把热搜撤了,以免——”
“鹤声!”沈砚之略微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等人看向他后,才放低声音继续说,“现在你知道了。”
苏鹤声瞬间哑然,张了张嘴,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染上了些许茫然和疑惑。
他死死盯着沈砚之,认真探视他,时间久到好像要把他盯出朵花儿来。
半晌,苏鹤声才动了动嘴,声音仿佛失真地传出来:“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都看见了?”沈砚之握紧杯子,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边沿扣着,“鹤声,我们离婚吧。”
“你应该收到了节目组的通知,邀请函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和短信上。”
是沈砚之要求的,给节目组的理由是感情不合到他都不想联系对方。
节目组只好应了他的要求。
苏鹤声掏出手机,说,“我没有。”还没打开,沈砚之又说:“不是这部。”
“——这是你的工作机。”
男人又在身上翻了翻,除了这一部手机之外,再没有其它。
沈砚之放下水杯,从沙发缝隙里捡了一部手机出来,递给苏鹤声。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掉的,一直在这里,我没动过。”
手机已经关机了,苏鹤声整个生活几乎被工作机尽数占尽,哪里还有用得到私人机的机会?
他打不开手机,手足无措之下朝沈砚之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砚之狠了狠心,抽出那只手机,声音柔和又冷静:“不需要打开。你现在知道就行了。”
“我不知道。”
“……”
“鹤声,逃避不像是你。”
沈砚之说:“离婚协议书我已经请律师拟写好了,目前来说,离婚是对于我们来说最合适的归宿,往后我们……各不相干。”
从回到家后,给沈砚之发消息开始,苏鹤声脑子里就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啪地一声断裂。
他仿佛过于震惊而微微颤抖,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砸在身上的威力不亚于五雷轰顶。
在片场看到热搜开始就隐忍不发,放下手里所有事立刻回家的情绪,似乎正因为现下无法控制的事实答案,而呼之欲出。
他深深拧起眉:“为什么离婚?为什么突然要离婚?什么叫各不相干?沈砚之,你厌烦了就说走就走,未免太无情。”
“你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当什么?你的玩笑?甚至我都没有知情权是吗?”
沈砚之被苏鹤声从沙发上一把拉起来:“婚姻在你看来是儿戏吗?!你说离婚就离婚?”
“我看见新闻,放下手里所有事赶回来,剧组所有人都在等我,是听你说离婚的吗?”
沈砚之有点头疼,苏鹤声的动作不知牵扯到了他哪里,沈砚之脸色一白,咬牙咽下一声闷哼。
他抬手握住苏鹤声的手腕,想要他冷静一点。
但显然,眼前的人已经逐渐开始暴走,失去理智。
没得到沈砚之的回答,苏鹤声瞬间红了眼眶,逼近沈砚之,咬牙切齿道:“还是说,砚之哥,你其实根本不爱我,只是看我追你追的可怜,所以被迫跟我结婚,又被迫跟我上床——”
“苏鹤声!”沈砚之忽然瞪大眼睛,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将手腕从苏鹤声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扬手就往男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苏鹤声的半边脸顷刻间便红透了。
沈砚之死死盯着苏鹤声,心口疼的慌,唰地拍开男人的手,皱眉不解地斥责:“不知所谓的东西!你在委屈什么?!”
沈砚之差点气的站不稳,他不明白为什么苏鹤声会倒打一耙,明明先不爱的是苏鹤声,他只是想放过他,也想放过自己。
他深思熟虑了两年,也挣扎了两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苏鹤声不爱自己这个结论,于是总在逃避。
原本想冷静着好好谈谈,现在看来,几乎没有这个必要,苏鹤声也做不到冷静相谈。
沈砚之忍了忍情绪,双肩一耸,忽然泄了力道,扶住沙发扶手借力:“……你也知道你是放下了那么多工作回来的,那些你一直放不下的工作,现在因为一个热搜放下了,这不是能放下吗……”
“……什么意思?”苏鹤声拧眉,脑子里闪过些什么,但此情此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想。
根本不想听沈砚之说了什么,苏鹤声握起扇了他巴掌的那只手,自顾自地说:“好了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你没必要离婚是不是?”
沈砚之浑身疲惫,头疼至极。
他想不明白苏鹤声有什么好不答应的,这两年他几乎都是一个人在生活,对于苏鹤声来说,有没有他根本没什么差别。
相比得而复失,他宁愿从没得到。
“算了,没什么,多说无益。”沈砚之另一只手捏了捏拳,不动声色地贴到上腹,又挪到腰侧,声音十分疲惫,“我们这样耗着没有任何意义?刚才是我过激了,不该动手。”
“但苏鹤声,我爱不爱你又怎么样?说爱你是能让你高兴一点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听得高兴吗?!”
“耗着?”
苏鹤声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之,整个人没有丝毫的活力,仿佛如炊烟一般,霎时就会一缕一缕地被吹散,随后香消玉殒。
苏鹤声无端升起一股害怕和惊恐来,可仍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昏了头脑。
他面容痛苦又紧张地捞过沈砚之,恨不得藏进身体里,手臂越收越紧,把脸埋进他的脖颈,缓慢吐息,犹如落魄的猛兽一般,颓唐却贪婪地嗅着猎物的味道。
像撒娇:“不是耗着,砚之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要离婚。”
沈砚之闭了闭眼,迅速平复急喘的呼吸,心脏疼的厉害,指尖发麻。
是从前苏鹤声的陪伴和爱护才让他感受到被爱,也是苏鹤声时时刻刻渗入五脏六腑的爱意,才会令现在的他觉得难受万分。
苏鹤声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倘若他要从自己世界里离开,无异于抽筋拔骨。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难过哽咽到几度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抿紧唇瓣,等收拾好情绪后才出声:“鹤声,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沈砚之声音沙哑,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会突然不爱我了。
仿佛突然整个人从他世界里消失,他从此,恢复孑然一身的孤独。
这是另一种孤立无援。
下本预收[让我康康][让我康康][求你了][求你了]
《万人嫌带球跑后,他们追悔莫及》
【恶劣娇气作天作地坏脾气小孩但善良受VS冷淡隐忍小心眼爹系攻】
迟奈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仗着家世在整个京城横行霸道,名声在外,二十三岁活得跟个十三岁小孩儿一样,旁人见了这人都退避三舍。
自打他爹给他找了个家教老师,这下好了,我行我素的迟奈,头一次在这家教老师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他知道商明镜家境不好,受制于迟家,所以可劲儿地欺负他,不仅把人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随叫随到,还逼迫他跟自己结婚。
直到商明镜有权有势了,撂挑子不干了,迟奈才发现所有事情都被他玩烂了,把家人玩到对自己彻底失望,还把自己玩进了医院。
碍于那点仅剩的羞耻和愧疚,迟奈跑了,带着肚子里不到一个月的孩子跑了。
——
商明镜在迟奈他爹手底下工作,受人之托去看管迟家的独苗。
独苗半夜跑出去喝酒,他只好放下工作,跟出去,把喝的烂醉的人扛回来,胃药醒酒汤的伺候着。
独苗跟人莫名其妙发狠地打架,他只能放下合作对象,赶着去阻拦。
总之,他对这不学无术的独苗小少爷厌恶至极。
直到,那坏孩子说喜欢他。
可上一秒要跟他结婚,下一秒就跑了,一跑就是两个月。
商明镜找到他的时候,曾经嚣张跋扈的大魔王,竟然变得小心翼翼不敢说话,浑身狼狈的从雨里钻进破烂的出租屋。
看他这副样子,他恨极了也高兴极了。
商明镜上前一把扣住迟奈的手腕,劲用的很大,将人抵在破旧的木门上,身子紧贴着他,像要把人整个圈进怀里,语气生硬且狠厉:“怎么跑了?觉得愧疚了?觉得以前一个人在外面自己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
迟奈瘦的快没人形了,红着眼,嘟嘟囔囔才说出一句:“对……对不起。”
排雷:
1.狗血带球跑但跑不远
2.本质上是个甜文?
3.病弱受,生子文,介意的宝贝赶紧跑
4.想到再说,雷萌自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苏导,您好。”
“你好。”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工作人员,林导看着眼前不同的人,略微有些惊讶。
苏鹤声因为拍戏,一直会游走在大众视野,那张深邃的脸能与圈内的任何一个顶流媲美,如今却已然冒出了些青黑的胡茬,遭受了什么重大挫折一般颓废。
林导能猜到什么,眼神饱含深意,玩笑道:“我还以为苏导不会来了呢?”
苏鹤声抬眼,如今他看起来稍微有些不修边幅,眼神却更显凌厉,鹰爪一样的视线攫住林导,狠意一点都不掩饰。
“苏导不用这样看着我,不是我要跟你离婚。”
“……”
林导照例问着同样的问题:“苏导为什么想离婚?”
“……”
苏鹤声没说话,仿佛听不得“离婚”这俩字,心里再次平白引起一股躁意。
“苏导?”
“别叫了!”苏鹤声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离婚,我不想离婚看不出来吗?”
“哦……苏导今年27了吧?”林导聊天似的,“事业和爱情,苏导觉得哪个更重要?”
“……”
苏鹤声没说话,林导打量他,发现他心不在焉,应该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于是又换话题。
相比寡言的沈砚之,对林导来说,暴躁且阴晴不定的苏鹤声更加难以对付。
前采结束后,林导才敢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俩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本应该跟沈砚之同一天的前采,硬生生拖了一个礼拜,苏鹤声这才移驾完成自己的那部分。
一个礼拜前,争执的那一晚,沈砚之与苏鹤声奋战了一夜,却没让苏鹤声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愉悦,反而像是在做什么分手爱。
且那一夜后,至今不见沈砚之踪影。
与此同时,那扰的人心烦的当事人,已经在医院住了五天的院,被主任医师好说歹说,这才愿意留下来。
可到了今天,沈砚之实在是有点待不住了。
严义进来查房时,正巧把正在收拾东西的沈砚之抓了个现行。
他给人安排的单人病房,查完了别的病人的基本情况,最后才来这边。
严义靠在门边站了会儿,发觉沈砚之正专心致志收拾东西,应该很难发现自己,不得不抬手,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这才让沈砚之听见声音。
沈砚之看了眼声音来源,丝毫不心虚地通知道:“我今天出院了。”
“哦?”严义挑眉,“谁批的?”
“我——”
“我不记得我们医院有跟你同名的医生。”
沈砚之无奈,靠着病床边坐下:“我感觉好多了。”
“是吗?检查报告上面不是这么说的。”严义说,“我医嘱上面也没这么写。”
“……”
照他病人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写的医嘱上一定是“强烈建议病人留院观察”,而不是“出院休养”。
严义瞥了眼旁边被不听话的病人自己扯下来的监护仪,上面因为脱离了人体,已经没有了心跳显示。
“昨晚才给你装上去的,那会儿心率还152,这会儿又给拔了。”
“……沈砚之,等你老了,搁那儿躺病床上,是不是还要自己拔管啊?”
沈砚之不想被他的思路带偏,直说:“已经控制住了,暂时没事。”
“暂时是没事,之后呢?”严义抱臂正色起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叫你尽早入院治疗,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沈砚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双手插进兜里,目光冷然:“我没说要治。”
“……不做手术也行,可以先吃药保守治疗,你担心也是正常的——”
“不治疗的意思是,我不想治疗,无论你提供哪种方案给我。”
沈砚之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严义死死拧眉,他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有什么倔的朋友。
他一边救死扶伤,他朋友一边浪费自己的生命。
严义沉默片刻,问:“何苦呢?就为你那一年都着不了几次家的废物老公?”
听他这样形容,沈砚之下意识不悦地皱眉,轻“啧”了一声,而后否认:“……不是。”
“还说不是。”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补充解释:“不全是。”
原本他就是想放苏鹤声解脱,既然他已经不爱自己了,刚好他的病也只有小概率治好,便也没必要再做这些浪费精力的事情。
他的世界里只有苏鹤声,现在苏鹤声也要走。
严义长叹一声,说:“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会尽力,就算你不后悔,我就不相信苏鹤声不会后悔。至少将来我这里还有准备。况且你这个病——”
“你别告诉他。”
“……我没说要告诉他,我只是觉得……沈砚之,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沈砚之抬眸,声音清冷:“到那时,我跟他应该已经离婚了,我怎么样,他管不着。”
“……行了,走吧。”严义拗不过他,说,“去给你开药,我送你出去。”
“嗯。”
“现在肚子怎么样?还会疼吗?”
“嗯,太累了会痛,阴雨天严重一点。”
严义点头:“正常的,伤了本,你又不好好养,我一起给你开药。”
“不用了。”
“……是止疼的啊,你真是……”
“哦,好的,谢谢。”
严义查完房没什么事,直接把沈砚之送到了医院门口,左右看了看,问:“开车了吗?”
“没有。”沈砚之摇头,拢了拢身上的厚外套,“我打车回去。”
他在软件上叫了个车,看到自己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愣了愣,随后把东西塞到严义手里,不耐道:“这个你拿着回去吧,这五天的护工费和营养费我回去之后转给你。”
“知道了,不过营养费就算了……”严义晃了晃那桶,扯了下嘴角,眼神忽然看向另一处,“我看你也没吃,给你打个折,林林总总凑个整,五千吧。”
“好。”
“你先进去吧,不耽误你,我自己在这儿等车。”
严义没做声,沈砚之觉得奇怪,抬眼看了下他,发觉他的视线停在远处,便也望过去,这一眼却骤然令他心慌。
他微微拧眉,想问苏鹤声怎么在这里,忽然又想起,常城电视台离这所医院比较近,瞧他这副模样,估摸着是刚录完前采。
只是……苏鹤声会不会对自己在医院起疑心?
沈砚之心口一紧,若是现在他身上绑着心电监护仪的器械,严义指定要喊人来给他做急救了。
站在原地的两人都没说话,沈砚之瞧着苏鹤声越走越近,直至离他半米的距离停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鹤声问他,视线却钉在了严义身上,充满敌意和压迫,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自然也看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主任医师工作牌。
这样的眼神倒是令严义觉得好笑——不愧是小年轻,一点都不会隐藏情绪。
沈砚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医院,刚想解释,衣角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
他看过去,拧起眉,无声地对严义表达自己的不解。
严义没回应他,反倒是挑衅地看着苏鹤声,直言道:“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来给我送饭啊,我担心天太冷,想叫他跟我一起吃。”
“是吗?”苏鹤声沉声,转眼盯着沈砚之,“不是这样吧,砚之从来不吃保温桶里的饭菜,只吃刚出锅的。”
严义眯起眼睛,心道坏了,他又不知道沈砚之吃什么不吃什么,随便一说就踩雷了?
沈砚之怔了一会儿,忽然张口:“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人都是会变的。”
“……”
苏鹤声愣住,眼下的青黑和下巴上新冒出的、没什么心思打理的胡茬似乎都在声嘶力竭地表达着不可置信。
“你、你什么意思?”
“听不明白算了。”
沈砚之有点累,不止是心理上的,生理上也很累。
苏鹤声不知道他吃了多久的代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迫改了习惯,不知道他自己吃了多久的一个人的早餐、午餐、晚餐。
也不知道他一个月生了几回病,一周内几次失眠,一天中胃疼了多久,更不知道……
沈砚之垂眸想着,他不是一定要拿自己跟苏鹤声的工作比,也不是一定要苏鹤声时时刻刻关注他,只是……只是从前苏鹤声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落差太大了,转变的沈砚之有点难以接受。
尽管找各种借口说服了自己两年,最后也只能得出苏鹤声已经不爱自己的这个结论,否则无法解释如今的事实。
可他还是好痛,不知道哪里痛,离婚让他痛,不离婚他也痛,好像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为自己谋一个好结果。
最后竟然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自认没那么自私自利,尽管自己没有好结果,也不必拉着苏鹤声去陪葬,索性放过他,让他能有一个解脱。
或许是老天见他可怜,不忍心他陷在艰难的抉择中,直接空降了一个答案给他。
面对此情此景,苏鹤声有点张不开嘴,心里堵塞一般令他呼吸困难,他眨了眨眼,磕绊地问出口:“所以、所以这也是你要离婚的理由之一吗?”
“砚之……你真的不要我了?”
沈砚之没做声,一直垂眸缄默着,仿佛在与什么做对抗,下颌崩得死紧。
苏鹤声不愿再多想下去,心中说不清是悲哀多些还是愤怒多些,面色难看地转身就走。
——那不是回家的路,沈砚之知道。
如今三月入春,街边的栾树花垂挂在树上,阵风拂过时,会吹落一些,盎然的花瓣,莫名寂寥。
“啧啧,多可怜啊!”声音轻挑而玩笑,“我看他不像不爱你啊,怎么就要离婚了呢?”
根本没人应他,严义看过去,停顿几秒,忽然轻轻叹了一声,伸手碰了碰沈砚之的胳膊,低头看他攥的青白的指骨:“松松手吧,还想不想要了?”
沈砚之这才竭力地阖眼,双肩一下就卸了力气,长长的、略微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他说:“你应该知道分离焦虑。”
“嗯,怎么了?”严义说,“你是想说,他现在表现出来的不是爱你,而是一种分离焦虑?”
沈砚之说:“嗯。”他脸色有点苍白,声音有气无力,还是补充道,“他只是和我生活久了,已经习惯了家里有这样一个人,而不是真的……或许以前是真的,但人总是会变的。”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严义语重心长。
沈砚之扯了下嘴角,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已经散去了一些光亮,逐渐变得暗淡。
他看着严义,没正面回答,而是说:“严义,鹤声说的没错,我很挑食,从前从不吃保温桶的饭菜,因为水汽被闷在盒子里,会影响口感,但现在,我也会吃。”
这不是他与生俱来的习惯,他自小就苦,什么苦都吃过,哪儿来的什么挑食的毛病?
只不过是与苏鹤声结识后,那人对他的饮食和生活习惯严加看管,养了三四年,这才养成有些矫情的性子。
他视线往前,追溯着苏鹤声刚才离去的路径,即便苏鹤声如今已经不爱他,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本身是一个极好的人。
“我不是不想治病,而是你知道难度多大,我并不可怜,也不需要同情,你知道的,尤其是苏鹤声的。”
严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认为,怨偶,尚且可以用来形容沈砚之与苏鹤声。
*
沈砚之到家的时候,家里如往常一样,漆黑一团。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灯,而是熟门熟路地摸黑到厨房去倒水,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听得到玻璃杯微磕大理石岛台台面的声音。
再转身,忽然见一人站在一簇暗淡的灯光下。
心脏不受控制漏了一拍,沈砚之被吓得不轻,水都差点儿洒出去。
苏鹤声就靠在门边静悄悄地盯着沈砚之。
看上去,那人相比下午见到时,更憔悴了点儿,眼睛也是红的。
沈砚之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平复了一下,冷淡道:“即便是因为我先提离婚而怀恨在心,也没必要现在就把人吓死。”
依然不管他说了什么,苏鹤声开口说话,声音有点沙哑,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磁性:“我想过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沈砚之看他一眼,不搭理,端着水杯走出厨房。
苏鹤声也跟着他,继续说:“是因为他,对吗?”
“严义,今年三十,海归博士,任常城第一中心医院心外科主任,是院长严明的大儿子,家底殷实,世代从医。”苏鹤声道,“我想过了,是因为他吗?”
沈砚之回过身看他:“你有病吗?无缘无故调查别人。”
“他很优秀,也很成熟,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苏鹤声逼近他。
沈砚之不知该不该解释这件事,或许缄口不言也是一件好事。
苏鹤声似乎没想要他的答案,在他看来,沈砚之的沉默,何尝不是一种默认。
于是他说:“我不怪你。”
“……?”沈砚之拧起眉心,与苏鹤声四目相对,他从不知道苏鹤声的眼底能露出如此凶狠的占有欲。
“砚之哥,我不怪你。”苏鹤声沉声,“他什么时候开始勾引你的?”
“。”
沈砚之气笑:“你不如直接问我是什么时候跟他搞在一起的,什么时候上了床,这样问多好,回避什么?”
“不,这不一样。”
不知不觉中,沈砚之竟已退到沙发背那,被挤在沙发背和苏鹤声宽阔的胸膛之间。
“这不是你的错。”
“?”
苏鹤声眼睛红的厉害,似是疲惫:“是他勾引你,是他的错。”
“……?”
闻言,沈砚之恨不得将手里的那杯水,泼到苏鹤声身上,将他从头至尾淋个彻底。
“他真的爱你吗?你真的爱他吗?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我看你病的不轻!”沈砚之嗤笑,压根儿不想同他谈论这种无厘头且无从解释的事情。
他从苏鹤声的禁锢中挣扎出来,还没走两步,便被苏鹤声一把拉过来,堵在沙发边,接着唇上便被覆上了另一片温热。
苏鹤声托住人的后脑勺,微微用力将沈砚之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掰,舌头灵活且粗鲁地撬开沈砚之紧咬的牙齿,在他口腔里贪婪地扫荡。
沈砚之完全呼吸不过来,且整个人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被动的接受这样激烈的亲吻。
好似终于反应过来,找准时机,沈砚之狠心一咬,瞬间,淡淡的铁锈味便在两人嘴边游走,苏鹤声松开了他的嘴巴。
还没等沈砚之缓和好呼吸,便听见苏鹤声轻笑一声:“怎么样?我的味道好还是他的味道好?”
苏鹤声伸手摸了摸沈砚之的脸颊,大拇指在他唇上暧昧地摩擦着,另一只手往下,探进沈砚之的衬衣里,手指轻轻摸到他的腰上,细细揉捏抚摸。
察觉到沈砚之颤栗了一下,苏鹤声仿佛更高兴了,游走到他后背,忽然,怀里的人受不住般软倒在他肩上,咬牙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砚之哥,他知道这里是你的敏感处吗?”
沈砚之毫无招架之力,原本就在病中,此时被有意撩拨更是无力抗拒,手骤然松了力,杯子“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道声响。
水落了一地。
“你他妈!呃——松开!”沈砚之咬紧后槽牙,软趴趴的手被苏鹤声反扣在身后。
苏鹤声哪儿会听他的,扣住人,一把将人抱起往房间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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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第3章 第3章
早春的天已经亮的比较早了,薄雾微生时,暖和的光线便穿透出来,折射进卧室里。
或许是心里愤懑不平,沈砚之早早就醒了,在浴室洗澡时,满脑子都是昨晚风靡时苏鹤声的问话。
【“哥哥,他很优秀,很成熟是吗?”】
【“哥哥,他只是年龄比我大而已,那其它地方呢?”】
【“我和他谁更舒服?”】
沈砚之看着镜中满脖子青紫的自己:“……”
“操……”
这种话以前不说,等现在要离婚了,开始做分手爱了,知道开始**了。
沈砚之面无表情地吐掉口中的泡沫,换了身衣服,什么都没拿,离开了这个家。
自这一夜后,沈砚之跟苏鹤声再无联系,无论苏鹤声打多少电话,发多少微信,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波澜与痕迹。
再次见到,是《破镜》的第一季第一期节目正式录制那天。
罕见的,苏鹤声是第一个来的,拖了两个行李箱,早早的就到达了指定的地点,选好卧室后才到客厅兜圈子。
林导在采访室里观察他,要不说风水轮流转呢,上回前采时,沈砚之在门口张望,今天的前采,翘首以盼的人便换成了苏鹤声。
苏鹤声已经一个月没见着人了,那一夜之后,他是真的打心底明白,沈砚之是铁了心的。
既然联系不到,那就到节目上碰面,沈砚之一定会来参加节目。
当然,他也是铁了心的,他不会离婚,也不想离婚。
无论沈砚之发生了什么,无论是不是他能接受的事情,他都不会放沈砚之离开。
可能是过于愤怒,他从前追沈砚之追了那么久,凭什么现在他说离婚就离婚?
采访室的林导看他晃来晃去,路过客厅的指示牌好几次,就是装作看不见,迫不得已,挥手安排人拿着醒目的指示牌挡在了苏鹤声面前。
林导拿着对讲机:“工作人员给打码。”
苏鹤声正思忖着待会的开场白,倏然被一人挡住,他下意识冷起脸,朝指示牌看过去。
【——请已经到场的嘉宾到采访室接受采访】
“……”
苏鹤声往外看了眼,始终没有瞧见自己想见的人,这才黑脸往采访室去。
和前采一样,只是这次对苏鹤声进行采访的人,不是林导。
工作人员戴着耳机,耳机里传来指令。
“好了,叫他坐下准备开始,加快速度,待会儿嘉宾都来了。”
工作人员甲点头。
“苏老师,先坐吧。”
苏鹤声坐在高脚椅上,一条腿屈起,皮鞋落在离得不远的摄影机支架上。
工作人员看了眼,没说什么。
监视器后面的林导看见他的动作,挑了挑眉,心道果然是在示威,还好临时换了采访人员。
否则今天要面对苏鹤声的人,可就是他了。
林导幸灾乐祸:“不用管他,正常进行。”
显然工作人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微不可察地舔了舔嘴,振奋精神,然后开始采访。
*
沈砚之来之前去了医院,照例做了个检查。
他体质弱,那天堪称疯狂的分手爱做完之后,他连着低烧了一周。
今天刚从严义那儿回来。
严义给他开了半盒止疼药——怕他吃出耐药性,所以减少了药量。
沈砚之是第二个到达的嘉宾。
进了门之后,他把行李箱靠楼梯间放着,环视了一圈室内的陈设。
屋内最多的就是摄像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指示牌。
沈砚之缓步走过去,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再往采访室去。
“苏老师,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闲的。”
“上次前采播出后,网友都很好震惊您跟沈老师的夫夫关系,也很好奇你们之间是怎么走到离婚的地步的。”
沈砚之停下脚步,欲推门而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他垂着眸,长而浓密的睫毛耷拉着,额前微长的头发掩住情绪。
脚步沉重到走不动。
采访室的门并没有关紧,敞开的缝隙足以将里面的问答清晰的传达出来。
一字不落地落到沈砚之耳朵里。
苏鹤声的部分结束,从里面出来时,沈砚之已经安静地坐到了沙发上。
他靠在沙发边看手机,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近。
苏鹤声凑到他跟前,冷着脸喊他:“到你了。”
“好,谢谢。”
沈砚之起身,随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然后才往采访室去。
自始至终,沈砚之都没有分给这人一丝一毫的眼神,犹如隔了层屏障似的。
苏鹤声嘴角拉的平直。
听沈砚之答的这样自然,分明就是知道他是来叫人的。
苏鹤声非常不爽,愤恨地盯着沙发上的手机,眼神晦暗不明。
他弯腰拿起沈砚之的手机,一时间,脑子里被那天医院门口的场景充斥。
在理智和委屈的双重挤压下,苏鹤声狠狠吐出一口气。
看了手机又怎么样?说不定现在打开沈砚之的聊天记录,里面早已变成和严义的欢声笑语。
何必要看?
更何况,他还能打开沈砚之的手机吗?何苦自取其辱?
苏鹤声放下手机,随即果断地朝采访室走过去。
他抱臂靠在墙上,堂而皇之地偷听关于沈砚之的采访内容。
他微微垂眸假寐,伴着沈砚之的声音一起闯进脑海里的,是那人更加瘦削的身姿。
才一个月不见,沈砚之又瘦的厉害了。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还是又胃疼了?
眼下的青黑不是很明显,却仍看得出掩盖过的痕迹。
是不是长期没睡好?
“沈老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问您。”
“嗯。”
“这个问题,我刚才也问过苏老师,之后也会问其他嘉宾,希望您能正面回答。”
沈砚之轻轻咳嗽一声,点头:“我尽量。”
“今天我们《破镜》的第一期正式开始录制,沈老师,来参加这个节目,您更希望顺利离婚,还是希望有回转的余地?”
“……”
沈砚之沉默。
苏鹤声飞散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当中,心跳随着沈砚之的沉默,愈加剧烈。
工作人员再次重复:“换句话说,沈老师,您更希望离婚,还是挽回?”
沈砚之皱了皱眉,低头,好半晌才低声说:“我没有理由挽回。”
他与苏鹤声之间,早已经不是一句“想要挽回”,或者是一个机会,便可以解决的。
砍掉一棵百年树木,不过需要狠心,而想让树木渐渐长出规律的年轮,却需要年复一年的呵护。
从一次次身边再也见不到苏鹤声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挽回了。
听他这样回答,工作人员却是好奇地定眼看了会儿沈砚之。
又是这样折中的回答?
采访的工作人员停止散发的思维,与林导对视一眼之后,才继续说话。
“好的沈老师,那我们就先到这儿吧,您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
“好。”
沈砚之起身,如今天渐渐回暖,他却仍套着一件大衣,十分畏寒似的。
刚踏出采访室的门槛,便被苏鹤声堵了个正着。
手腕被苏鹤声拉着,沈砚之微仰着头看他,眼神询问,酝着点儿不耐烦。
苏鹤声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凭直觉拉住了沈砚之。
他张了张嘴,干咳了下,清清嗓子,不想让自己说话时显得多么狼狈。
“你不想知道我刚才回答了什么?”
闻言,沈砚之只是怔了一瞬,然后说:“不想知道。”
他眼底的神情,冷漠到堪称无情。
仿佛在面对苏鹤声时,只剩厌恶。
苏鹤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故作轻松地松手,叹了口气,哼道:“就算我们要离婚,也不至于现在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沈砚之无视他的言语,径直往沙发走去。
他身体有点撑不住。
苏鹤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强制留住那丁点儿余温。
刚坐到沈砚之身边,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苏鹤声拧眉,接通。
“苏导,艺人都已经定好时间随时准备开机了,您这都延迟一个月了,啥时候能开机啊?”
“(^_^)”
“喂?苏导?苏导?能听到吗?”
苏鹤声深呼吸:“你看新闻了吗?”
“啊?什么新闻?哪个艺人的新闻吗?不会是我们的艺人出了什么事儿吧?不可能啊!!我都提前调查过的!”
“……”
“苏导,咱有个准确时间吗?”
“没有,过段时间再说。”我现在都自身难保,还开机?
“啊?为啥呀?苏导,苏导,苏导——?”
苏鹤声挂断了电话,摁灭手机,空气立刻又陷入寂静中。
“怎么不确定时间?”
“什么?”苏鹤声下意识反问,不敢确定沈砚之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确定什么时间?”
沈砚之扭头,与身旁的人四目相对。
“进组开机。”沈砚之率先别开视线,“你是导演,剧组缺不了你。”
苏鹤声狐疑地看着他,有点不明白他说这话的用意,嘟囔道:“你都要离婚了我还开机,我怎么开机……”
工作完回来发现老婆要离婚……
沈砚之听到了他的嘀咕,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是能从苏鹤声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委屈。
沈砚之忽略掉胸口的窒息感,说:“不离婚你也不会回来,回来就离婚,挺好。”
“什么?”苏鹤声没听清。
“没什么。”沈砚之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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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第4章 第4章
“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决定啊?!我就要离婚我就要离婚,你非要一直管着我,我讨厌死你啦!!”
两人之间僵持不下时,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道尖锐的怒吼声。
沈砚之闻声望去,从别墅外跑进来一个白皙的男孩儿。
瞧着像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宽松长袖,戴着一顶蛋黄色的圆檐帽。
气鼓鼓地冲进来,十分可爱。
后面跟着一位稍年长些的男人,穿着很普通的休闲装,拖着两个行李箱,只是嘴角噙着笑。
像是纵容宠溺,又像是无奈。
显而易见,男人手里的行李箱,有一个是前面那位可爱男生的。
渝欢脸都跑红了,刚踏进别墅门槛,随即取下帽子,圆而大的眼睛滴溜转了一圈,迅速锁定目标。
他匆匆跑向沈砚之,贴住他的胳膊,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我决定了!我要追你!等节目结束,要是我追到你了,我们就结婚!”
光看他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沈砚之有什么深仇大怨。
搭在沙发边沿的手臂骤然被揽住,还是以一种被当作抱枕的姿势环住,沈砚之茫然了一瞬。
然后才看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小男生。
眼前的男生脸色红润,一头卷毛,圆溜的瞳仁是琥珀色的,仔细看还有些深蓝。
沈砚之挑了挑眉,刚才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插曲驱散不少。
他轻声开口:“和我吗?”
“是的!就是你!”渝欢松开他,双手抱头,差点把自己的卷毛挠成鸡窝。
一边被忽视的苏鹤声彻底黑了脸。
顾诚把行李箱放到一边,神情始终未变,只是很自然地走到渝欢身边,将他拉起来。
嘴角的笑意未变,还说着礼貌的话:“抱歉,他有点闹脾气。”
“欢欢,不要对陌生人不礼貌。”
渝欢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谁跟你闹脾气!我闹脾气会来这里吗?!”
“我就要离婚!”
沈砚之蹙眉,掩唇咳嗽两声。
他没有看戏的恶趣味,也不想成为旁人的挡箭牌,攒了点力气后,准备起身离开。
刚站直,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骤然停住动作,定在原地,垂着头揉了揉脑袋。
苏鹤声急忙扶住他,小声询问:“怎么了?”
沈砚之深呼吸,将手从这人的牵制中抽走,说:“没事。”
这一下,把渝欢也给吓着了。
还以为是自己太吵了。
他咬了咬唇,眼神歉意地低声说话:“抱歉,我小声说话。”
沈砚之拍拍他的手,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和你没关系,我有点着凉。”
“我叫沈砚之。”
“我叫渝欢!你可以叫我小鱼!”
沈砚之点头,心道是个活泼的孩子。
苏鹤声状似漫不经心往前移了移,用肩膀挡在渝欢和沈砚之之间。
他朝新来的两人点了下头,脸色依然因为方才渝欢的话而黑的像锅底。
“苏鹤声。”
顾诚点头,应道:“顾诚,诚实的诚。”
苏鹤声收敛了些周身的冷气,侧过身,朝身后的采访室抬了抬下巴:“你们该去接受采访了。”
说完,渝欢一溜烟儿跑了。
像是怕被谁抓住一样。
顾诚自然也跟着他去了。
客厅此时又只剩两个人。
苏鹤声松了口气,陡然的危机感缓缓降了下去。
他还惦念着刚才沈砚之的反应,动作轻微地抬起沈砚之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沈砚之的脸色,眉心紧锁。
看上去十分担心。
沈砚之迫不得已与他对视,从他深邃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
“真的没事?”
灼热的气息自下颌爬升到耳垂,沈砚之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没事,不用管我。”
被甩了冷脸。
不知怎的,苏鹤声忽然想起刚才渝欢抱着沈砚之胳膊说的那番话。
他莫名有些熟悉。
在他看来,渝欢看似在生气,实则在对顾诚撒娇。
苏鹤声看向沈砚之往外走的背影,也跟上去。
“哥。”
沈砚之没搭理。
苏鹤声继续说:“你觉得,刚才那个小孩,是不是在跟顾诚闹脾气撒娇。”
话落,沈砚之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他:“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是在闹脾气吗?”
“鹤声,我大你五岁,咱俩相识十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他并没有再闹脾气。
“嗯,我知道。”
苏鹤声难得冷静,他深深地看着沈砚之,眼神深邃到沈砚之无法看透。
他说:“你以前也会跟我撒娇的。”
“砚之哥,我想要一个理由。”
一个不再对他撒娇的理由,一个落到这步田地的理由。
沈砚之半晌没做声。
眼前的苏鹤声,有那么一瞬间,与二十二岁的苏鹤声重合,拧紧的眉心,深不可测的眼眸,都和从前一样。
只是以现在这样的神情,说出来的话竟然是质问。
沈砚之恍惚了一下,耳边的心率声又在悄然升高。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才说:“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不认为你会对我们的婚姻不忠。”
他并非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如磐石,只是,他不认为沈砚之是那样的人。
从前他追沈砚之时,沈砚之那副生人勿近,不愿与人深交的模样令他记忆深刻。
今天是个阴天,倘若不是路边的绿芽树荫,总令人产生如今是秋天的错觉。
空中的风带着水汽,潮湿了被吹过的地方。
沈砚之垂眼,苍白的手指落到眼底,须臾,他才开口:“鹤声,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是独一份。”
随即,他掩去眼里的情绪,撩起眼皮,继续说:“天下不是只有一个苏鹤声能让我动容,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或许未来还会有无数个,但鹤声……”
“——我不希望再有你。”
苏鹤声愣在原地,初春的寒潮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钻,像巴掌不断扇在他脸上。
血液里的寒意从四肢百骸一齐涌入心脏。
抽搐的疼。
**
监视器后面的林导时刻关注着他们,立刻拿起对讲机吩咐:“快!东南角的摄像头转动一下,对准苏鹤声和沈砚之。”
他眼里没有对两位当事人痛苦挣扎的同情,只有节目一片光明的前途。
“副导,安排好摄像,多给特写!”
“收到。”
**
沈砚之裹着大衣,转身往外走,下巴依旧藏在高领毛衣里,微微颤抖着呼出气体。
他使劲眨了眨眼,睫毛因为潮湿有一簇被粘在一起。
别墅外面是小院,石子路的尽头有一个秋千,被藏在石子路边的树木花草后面。
沈砚之脚步放缓,垂首沿着石子路走,手插在口袋里,坐在秋千上,慢慢晃悠着。
这边的摄影师想让开些位置,耳麦里忽然传来林导的指令。
“跟他说话,我教你,重复我的问题就行。”
摄影师果断将摄像头聚焦在沈砚之身上。
“沈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还好。”
“你好像对苏老师还有感情是吗?”
“……”
“沈老师跟苏老师的性格好像有点不同。”
“嗯。”
可以说截然相反。
现在的苏鹤声稳重些,刚认识那会儿,可活泼阳光了。
沈砚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我以前,不爱跟人说话,想一个人生活在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是想专心创作吗?”
“有一部分原因。”
他性格有些孤僻,不爱和人交往,读书时没交到什么朋友,一般冲着他的样貌来的人,碰壁之后都会远离他。
只有苏鹤声不一样。
这个男孩儿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不是冷脸。
摄像师听从耳麦里的指令,继续发问:“沈老师,你在这儿坐了二十分钟了,不想知道苏老师在做什么吗?”
沈砚之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无需多加思考。
这里没有苏鹤声可以过多交谈的人,除了工作,他没有其它事情要做。
“可能在处理工作。”沈砚之说着,靠着秋千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补充道:“他是一个优秀的导演。”
以前也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
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苏鹤声一动不动,眼眶微红,眼神凶狠。
他对这档节目充满怨恨。
摄像师问他:“苏老师,您刚才算不算跟沈老师吵了一架?”
“没有。”
“哦,那你猜沈老师现在在做什么?”
苏鹤声不耐烦:“我不想知道。”
苏鹤声脸色难看,满脑子都是刚才沈砚之说的话,以及他略显疲倦的病容。
“他身体怎么样?”
到底是嘴硬敌不过心软,苏鹤声嘴张了又合,还是问出了口。
这话倒是把摄影师和耳麦那边的林导给问住了。
林导迟迟没给指令,摄像师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答:“我不知道,苏老师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啪地一声,脑子里的筋脉像被扯断,有什么零碎的涌入脑袋。
苏鹤声瞳仁微缩,动了动手指,一种消弭了许久的慌乱再次油然而生。
说的没错。
沈砚之身体怎么样,他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可为什么他需要从别人口中打听?
他猛地起身朝外走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停住脚步,看了眼备注后,走到一边离别墅远一些的地方接通。
苏鹤声拧眉,沉声问:“小岛……什么情况?”
第5章 第5章
【2016年,十二月十八日,冬,六级至七级风,多云转晴。】
“听说秋雨老师要在法国开见面会啦?”
“是啊,呜呜呜可惜我的签证还没有下来,好想见一面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为什么秋雨老师不回国办见面会呢?”
“听说她是定居法国了?而且秋雨老师也有很多国际粉丝,甚至好多国际性的大导演都想跟她见一面呢!”
“好吧,快回教室吧,越说越想去了……”
沈砚之站在一个透明的橱窗前,隔着玻璃的是一本敞开的书籍,上面压着一只羽毛笔。
耳边传来的都是关于“秋雨”的讨论声,他穿着米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间的围巾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
橱窗旁的大屏幕上,是关于“秋雨”老师见面会的消息推送。
沈砚之微仰着头,仰望那位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受无数人追捧的编剧老师——秋雨。
“咔嚓——”
相机的微响从身边传来,沈砚之眨了眨睁到干涩的眼睛,循声看去。
“哎呀不好意思,你太好看了,同学,你不介意吧?”
那人就站在离他三米处,热烈地朝他扬起嘴角。
见沈砚之没做声,那人走近几步,又笑着追问:“我给你看看吧?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删除!”
话尚未落音,那人就已经站到了沈砚之身边,把相机里的视频和照片拿给沈砚之看。
被偷拍这样的事情,对沈砚之来说,其实已经习以为常。
沈砚之垂眼看着相机屏幕里的自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仿佛很鲜活,嘴角微微扬起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角度。
忽然,相机被人从眼前挪开,沈砚之回神。
“看来同学你是不介意了。”
“认识一下呗——我叫苏鹤声,导演系的,应该算你的……学弟!”
苏鹤声的笑很明朗,比今天转晴的天气更先到来的,是苏鹤声令人感到亲近而舒适的笑脸。
这话被沈砚之听出了端倪,他依旧那副高冷脸,面无表情,抬步离开,往学校的方向走。
“找我做什么?”沈砚之问。
苏鹤声跟在他身边,察觉到他情绪有些变化,急忙解释道:“学长,你别生气啊,我不是跟踪你!”
“我、我是找你有事,但刚才真的只是偶遇!我发誓!”他举起四根手指。
沈砚之并不是想听他解释。
他不习惯与人过多交谈,这会令他感到恐惧和不自在。
“学长,是陈老师让我找你帮忙!你别走啦,我请你喝奶茶嘛!”
沈砚之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苏鹤声。
这人见他看过来,随即傻笑了一声。
*
苏鹤声给沈砚之拿了杯奶绿,冒着腾腾热气。
塑料杯子握在手里,有点烫手心,但很暖和。
苏鹤声自己喝的冰的,喝了一大口后才开口说话:“陈老师说没怎么见你喝过奶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所以我只给你拿了中杯。”
“……谢谢。”
沈砚之向来不喜欢甜的,更不喝奶茶,只是眼下情况特殊,这才接受。
苏鹤声带着沈砚之进了一家书店,刚进屋,苏鹤声便脱掉了身上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高领毛衣。
将他的身材勾勒的足够清晰。
“真暖和啊。”苏鹤声喟叹。
沈砚之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思考几秒,决定问道:“你喝的冰奶茶。”
“哦,这不一样!我外面冷,里面热,想喝冰的!”
苏鹤声朝他笑:“学长我知道你里外都很冷。”
他瞳仁很黑,却又很亮,那双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
好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沈砚之没有作答,而是喝了口奶茶。
书店很安静,但好在没几个人,他们可以小声交谈。
两人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沈砚之凝神眺望马路对面的一切。
苏鹤声将衣服放到另一边,看了看沈砚之,说:“学长,我有一部微电影的想法,能找你帮帮忙嘛?”
沈砚之还没张嘴,像是怕他拒绝似的,苏鹤声立刻补充——
“是陈老师让我找你协助的,他说你是他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我们合作,这部微电影一定能获奖!”
“陈老师门下优秀的学生不止我一个。”
苏鹤声一时没话反驳,顿了片刻后,随后才耷拉着耳朵解释原委。
“好吧,其实告示牌上的那几个我都找过了!”
“但他们加我联系方式后,都不谈微电影的事情!”
“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说话了。”
像是磨一磨,死缠烂打一下就会同意的人。
这句话苏鹤声当然没说,他才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尽管只是说到这儿,沈砚之就已经觉得愕然了。
由于他的性格使然,导致他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在旁人眼里,沈砚之犹如一座陡峭崎岖的高山,许多人想要爬到山顶一睹风采,可在接触到山脚的荆棘时,便已退缩。
可这人竟然说他最好说话?
沈砚之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评价会用在他身上。
陈老师已经开口,沈砚之最终答应了苏鹤声的请求。
软磨硬泡还没使上,沈砚之就答应了。
苏鹤声更觉得沈砚之好相处了。
为了拍第一部微电影,苏鹤声从陈老师那里拿到了沈砚之的课表,每顿午餐、晚餐和课余的时间,他都堵到沈砚之教室门口去。
沈砚之一下课,就能看到那抹高大而亮眼的身影。
苏鹤声远远就看见了人,咧着嘴冲他挥手:
“沈砚之——”
*
“沈砚之。”苏鹤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的跟前。
沈砚之坐在秋千上,如果要看对方,一定要扬起头。
这动作令他感到头重脚轻。
于是,他只好站起来。
苏鹤声身后也跟着摄像师,沈砚之从混沌中回神,时刻提醒自己,今天的录制已经正式开始。
“有什么事?”他声音偏冷。
一时分不清是他的音质本身就如此,还是只对苏鹤声如此。
“嘉宾要到了,渝欢叫你回去挑房间。”
“好。”
沈砚之点头,绕过他离开。
外面的冷空气尚凉,沈砚之在外头待久了,手指都被冻到青紫。
一进屋,渝欢就冲过去,往沈砚之手里塞了一个暖宝宝。
“这是什么?”沈砚之还没反应过来。
渝欢说:“是暖宝宝啊,苏鹤声给我们的,他说还有一个多的,让我拿着。”
“这哪儿多一个嘛,不还有你嘛?而且,这都什么天气了?我们根本用不上这个啊,倒是你,脸都冷白了。”
渝欢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你怎么比我还像小孩子啊,真是的,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沈砚之:“……”
顾诚:“……”
沈砚之看他装大人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下,暖宝宝升温很快,没一会儿,他身上便开始渐渐回暖。
顾诚给渝欢倒了杯水,看后者下意识接过之后,才说话:“导演说还有一对没来,但在路上了,我们先挑房间。”
“是的,我们先挑房间吧。”渝欢喝了口水,直直往沙发上靠。
沈砚之沉默,片刻,问道:“几间房?”
“三间。”顾诚说。
“……”
“你跟苏老师一个房间,我和欢欢一个房间,留一个房间给剩下的人。”
“……”
沈砚之觉得头疼。
这不是离婚综艺吗?怎么还给人安排到一个房间去了?
苏鹤声一直忙于各地拍摄,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自己跟他睡一张床的次数甚至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何况,他睡眠不好,倘若他们非得住一间房,可能会被苏鹤声发现什么。
“一张床吗?”苏鹤声问。
“是的,一张床。”顾诚眼神在站于门口的苏鹤声和脸色不太好的沈砚之之间转了转,答道。
渝欢先受不了了,他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般质问:“一间房一张床?!”
“我们是来离婚的!不是来增进感情的!”
“这样住着,我们吵架了连别的地方都没法去!”
顾诚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说:“那我们就要楼下左边那间,你们……?”
“楼上吧。”沈砚之说。
他仍然不爱和人打交道,即便现在正在综艺录制,需要各式各样的节目效果。
但能避则避。
楼上只有一间房,所以他挑了楼上。
苏鹤声没有任何意见,在他之前,把两人的行李一并拎起,往楼上去。
楼上的房间很大,是一个小套间。
或许是节目的原因,沈砚之现在有些难以和苏鹤声共处一室。
各自收拾完行李,沈砚之打算下楼,刚起身,便被苏鹤声拉住手腕。
他回头。
苏鹤声脸上染着笑意,缓了缓,闻声道:“哥,我有事要和你说,关于——”
哒哒哒哒——
手机铃声响了,沈砚之顺势将手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来,但没成功。
“你先接电话。”
电话铃声被打断言语,苏鹤声神情有些不耐,接通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他眉心越拧越紧。
直到挂断电话,苏鹤声才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沈砚之深深呼吸了一下,刚才他竟然还想着苏鹤声真的会有时间和他好好说。
他抬手,用力将苏鹤声的手指扒开。
“你先忙吧,什么事以后再说。”
不知怎么,听着这话,苏鹤声莫名一阵心悸,他迫不及待解释:“我真的有事跟你说,但现在出了一点问题,我……需要你再等等我——”
可回应他的,只有那人的背影。
沈砚之已经走出了房间,脚步未作停留。
第6章 第6章
沈砚之下楼后,在换步台上停留了片刻,握着扶手的手指曲了曲,再没了动作,像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分钟后,楼上响起讲电话的声音,沈砚之掐了掐手指,迈步下楼。
渝欢就在楼下等着,人一下来,他就跟上去:“沈老师,你几岁啊?”
几岁?听他这小朋友样式的问法,沈砚之不由得笑了下,刚才的情绪散了不少,他并不避讳自己的年龄,答:“过了三十。”
“啊……可是你看起来……”
渝欢说一半又没说了,仔细打量起沈砚之的面容来。
讲不清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乍一看令人惊艳,仔细看更是惊为天人。
沈砚之那张精致的脸尤其惹人注意,偏偏唇色淡白,略带肉粉,很浅,羽睫藏着深邃的眼眸瞳仁,美丽的过分。
高领毛衣显得他的脖颈越发修长优雅,想必被毛衣包裹的那块地方,十分诱人。
渝欢斯哈了一声,砸了砸嘴,老实说:“说实话,我的确看不出你的年纪,哥,说你跟我差不多大吧,可你看起来很成熟,但说你三十岁,我觉得又太大了……”
是一种介于这之间的疏离冷淡,以及稳重。
沈砚之笑了笑,对他的评价不做应答。
他自然知晓自己这张脸到底有多优越,当年与苏鹤声有交集,全靠这张脸。
正想着,原本在楼上打电话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后。
这通电话真快,沈砚之莫名想道。
与此同时,从别墅外也进来两个人。
沈砚之看去,来人的脸色都比较难看,看得出来情绪不好。
或许是来的路上吵过架。
既然已经无法共存到了这个地步,总是要殊途不同归的,何苦要一道来。
沈砚之心中叹气,收敛了视线,不那么刻意的观察新来的两位。
他们与渝欢和顾诚之间的相近之处在于,到达这里时,两人之间似乎都有矛盾。
可不尽然。
渝欢和顾诚的关系,更像是打情骂俏。
沈砚之想着,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微微低头,视线落到了毛衣领上细小的绒毛上。
他和苏鹤声之间……
已经不如渝欢和顾诚之间浓情蜜意,也不如这两位新嘉宾之间的剑拔弩张。
犹似多云天的乌云,早已酝酿着无数即将倾泻的雨滴,却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迟迟落不下。
无风的天,吹不走密布的乌云,天空之上,同时也吹不来晴朗。
藕断丝连,无法斩断,却也再无法完整。
“在想什么?”苏鹤声碰了碰他的手臂。
沈砚之回神,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下,向他看去,苏鹤声正偏着头,微微弯着脖颈,认真地看着自己询问。
什么时候,苏鹤声放在他的眼神,又回到了从前,居然不是疲惫和歉意。
这样的眼神,他有多久没见到了?
沈砚之收回视线,落在已经走近他们的新嘉宾身上,低声呢喃:“没什么。”
从进来后,陈意就收起了刚才在外面阴沉的神情,将手伸向里面的四个人。
“你们好,我是陈意。”
他对每一个人都十分有礼。
郑星却只是朝他们点头,简单介绍过自己的名字,然后往采访室里去。
等所有人的采访都完成,林导才从小黑屋的监视器后面出来。
他拿着一个薄薄的红包,带着一众工作人员进来,窝在另一方的角落里,浅笑,看着这些即将离婚的新人。
林导坐在地上的小凳上,指了指周围的摄像头和摄影机:“节目录制已经开始。”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再正式介绍一下。”
“我是这次综艺的导演及编剧。”
林导说完,停顿一秒后又补充解释:“别误会,节目没有剧本,我指的是行程和环节。”
“由我一个人独自完成。”
话落,渝欢立刻捧场:“哇哦好厉害啦林导!”
“……”
林导说:“节目名字叫《破镜》,这个名字很好理解,各位嘉宾应该有数。”
“在节目开始之前和今天,我们节目组对各位分别进行了两次采访。”
“问的问题都大同小异,至于各位嘉宾如何回答的,我们不会告知,现在也不会播出。”
“那录来干嘛?”渝欢抱臂,又把帽子戴上装酷。
林导解释:“等节目录制完成,我们会以彩蛋的形式,在最后一期播完后播出。”
“所以,在此之前,各位嘉宾互不知道对方的答案。”
沈砚之静静听着,这番话落在他心底,掀不起一点波澜。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采访时苏鹤声回答了些什么。
此时的苏鹤声紧紧贴着他站,他身上特殊的气息,直往沈砚之鼻尖钻,扰的他心烦意乱。
他微微皱眉。
即使他已经决定离开苏鹤声,和他离婚,但这股强势的气息,仍然令他产生依恋。
多年以来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形成,更不会一时半刻就改掉。
仿佛这些早已融入他的基因序列。
沈砚之闭了闭眼,胸口泛起阵阵痛意。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其它的就不必再多想,他这样告诫自己。
林导晃了晃手里的红包:“这里面,是六位嘉宾的启动资金,这一周,六位嘉宾需要合理分配这些钱。”
“你们商量一下,看谁来掌管。”
“我来吧!”陈意先说了话。
沈砚之看过去,这才发现他戴了一副眼镜。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陈意回看过去,解释道:“我是金融分析师,所以,我自请掌管资金,请大家相信我。”
理由很充足。
沈砚之自然不会反驳,其他人没反对,郑星更是连眼神都不曾给他。
“可以。”沈砚之答。
林导将写着“开工大吉”的红包递给陈意,拿到红包的那一刻,陈意便迫不及待打开。
他一连数了好几遍,而后不可置信地问:“五百?”
“是的。”林导面不改色。
陈意脸色瞬间难看:“如果不够,能不能用自己——”
“不能。”林导迅速否决,“各位嘉宾要遵守节目规则。”
沈砚之听的有点累,关于团队管理方面的事情,他尤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孤僻,不近人情。
十年前这样,十年后他仍然这样。
成为一个编剧,对他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砚之哥,你是不是最大啊?要不你来吧?”渝欢忽然说话。
被提到名字,沈砚之怔了一瞬。
还没说话,苏鹤声便替他开了口:“不用了,他不喜欢。”
“……”
沈砚之略微皱眉,但他的确不喜欢,不好反驳,只好默认了苏鹤声的行为。
倒是渝欢,转头看向苏鹤声,刚想说什么,整个人立刻被顾诚往后拉,一下子便给圈到了那人身边。
“欢欢,安静一点。”
本来还好好的,不知这句话怎么戳到了渝欢,他立刻就炸了。
“欢欢欢欢欢欢,别叫我欢欢!你叫狗呐?!”渝欢瞪他,“你明明没有大我很多啊?!干嘛要一直一副教训我的口吻啦!你烦不烦!!”
顾诚任他斥责,只是手还牵着渝欢的手腕,没做声。
沈砚之见渝欢虽然在发脾气,但没有挣扎,原本想去安抚的心思便被压了回去。
陈意盯着钱看,权当另一边的争执不存在。
红包里里外外被他翻了个遍,确定当真只有五百块后,彻底死心。
“就这点钱,我们吃饭就只能去买菜了。”陈意说。
沈砚之点头,说可以。
别墅内几乎什么都没有,但第一次录制,他们需要在这里度过二十一天。
沈砚之望了望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不是很亮堂,小腹正隐隐刺痛。
他屏住呼吸,将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意忍了下去。
节目录制,开始在一个并不令人心情愉悦的多云天。
*
开往菜市场的路上,空中已经出现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雾霾。
节目组准备了一台车,去的路上陈意自告奋勇当司机。
从别墅到菜市场,半个小时的路程,沈砚之便昏沉着睡了半个小时。
苏鹤声临着沈砚之坐,沈砚之睡了多久,他就盯着人看了多久。
像这样放空似的盯着沈砚之的场景,还是他们刚热恋期的时候。
沈砚之向来寡言,但同居时,他跟苏鹤声说的话,必定比旁人多。
也喜欢挨着苏鹤声睡。
只是此时,安静睡着的沈砚之仿佛极度疲惫,脸上染着病态,眉心夹着揉不开的微褶。
呼吸清浅中,苏鹤声心跳都漏了一拍。
沈砚之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车停下,沈砚之醒来。
睁眼就看见苏鹤声,沈砚之恍然在梦中,四目相对了几秒,沈砚之才将人推开,稳住心神,率先下车。
苏鹤声不自在地转了转头,从车上拿了口罩跟下去。
空气质量不好,雾霾较重,沈砚之一下车就咳嗽,扶着车门轻咳,咳的小腹坠痛。
他刚抬手覆上小腹,眼前便落下一道阴影,随即温热的掌心擦过脸颊,口鼻处被口罩保护住了。
沈砚之的手从小腹挪开,张了张口,话未出口,身后传来争吵声。
“哎哎哎!你这老头,天天在我这儿买菜,怎么今天跑别人家去啦!”
“诶呀我这……我这不是……我这不是还没走到你这儿嘛……”
第7章 第7章
【2017年,一月三日,冬,无风,小雪转晴。】
“陈老师让我们来这里的吗?”沈砚之站在门口。
赫大的好几个字——农贸市场。
这里的农贸市场比较偏,不算那么的干净整洁,门口标牌前是溢出来的摊位。
菜叶,鱼腥,破烂的竹篓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用来装那些农作物的容器。
拥挤地堆在一起。
沈砚之和苏鹤声对这样的情景都不陌生。
自从第一次被苏鹤声找上后,他的导师陈老师就像当了红娘一般,一个劲儿的有意无意向他透露苏鹤声的家庭背景。
尽管他并不在乎。
苏鹤声出生于一个双教师家庭,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老师,却不那么古板,对苏鹤声的教育只有基础三观的树立。
在孩子的兴趣爱好上,也算是倾尽全力。
苏鹤声手里常拿着的那个相机,是苏鹤声父母攒了几个月工资,买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
所以,对这样的农贸市场,苏鹤声接触还算多。
沈砚之,更不用说。
苏鹤声摆弄了一下自己的相机,然后说:“不是陈老师让我们来的。”
刚说完,沈砚之转身就走,苏鹤声眼疾手快地转身抓住他。
“诶诶诶!别别别,我们来有正事儿呢!”
苏鹤声哄着人回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手臂虚搂在他腰间。
“你看——”苏鹤声抬手一指。
沈砚之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两个老头正吵架。
“哎老张,我这特意给你留的,你今天咋不在我这儿买呢!”
“哎呀,我这不是才过来吗,你说你这……这这这……”
“胡说!我亲眼看见——!!”那人瞪大眼睛,食指朝向自己,“我亲眼看见你在别人那里买了!!”
被称呼为老张的人似乎被说的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好好好,我下次来一定先到你这里,行不?”
“不行!”
“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下次来,我不给了!”
老张迅速转过去到那摊位老板跟前,说:“你看看你,还生气了,这幸亏你没胡子,不然还真给我吹胡子瞪眼了!”
“哼!”
沈砚之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才说:“看他们吵架?”
“嗯。”
苏鹤声应了一声,然后问:“学长,你感受到了什么?”
“……”
沈砚之不明所以,略微偏头看了眼苏鹤声,摸不准他想自己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这人说话像是只说一半。
弄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见他不说话,苏鹤声又问:“如果把他们框进镜头里,你感受到了什么?”
“拍摄角度。”沈砚之答,停了几秒后,继续说,“如果把他们框进镜头里,传达的是拍摄者的思想活动,就像电视剧或者电影,都有一个主题立意。”
苏鹤声点头:“没错,但单只我们肉眼看呢?”
“……眼睛,鼻子,手,耳朵……”沈砚之静静感受着农贸市场的气息,眼皮被冷到泛红。
“生动。”他说。
苏鹤声说对,然后补充:“还有活人气息。”
“这里也没有死人。”沈砚之反驳。
听了这话,苏鹤声愣了一下,发觉他的学长竟然会说笑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没想到啊学长。”苏鹤声调笑了一句。
沈砚之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没应,抿唇不再说话。
这样下意识的回答,实在是太过越界,他不应该对苏鹤声做出这样亲密的行为。
即便苏鹤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特殊而亲密的言语。
“所以,这是你的微电影取材?”
“没错。”苏鹤声忽然正经起来,“我才十八岁,我想做导演,但我的起点不是艺术,是真实。”
“如果我能把真实幻化成艺术,我想,就算到时候我不被人认可,我自己也赢了我自己。”
沈砚之心中触动,有点明白了苏鹤声的用意。
“陈老师应该和你说过我家的事,我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吃穿不愁。”
“可人生百般滋味,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导演,我应该拥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脏。”
沈砚之望着他,眼尾稍稍向上挑起,眼头形状完美,里面流出莹净的情绪。
“十八岁,没有受过苦,怎么会有这样悲天悯人的心思。”沈砚之问他。
或者说不是在问他,因为他似乎不想从苏鹤声那里获得答案。
“我不悲天悯人,这样的说辞太趾高气昂,俯视,至少在我成为大导演的路上,是最忌讳的事情。”
苏鹤声说的好似正义凛然,也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大导演!
沈砚之好半晌没说话,随后扬了扬嘴角。
他有些恍然大悟,难怪陈老师会让他来找自己。
**
苏鹤声给人戴好口罩,朝后面争执的两位老人看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样一模一样的场景,像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雾大,口罩戴好,免得咳嗽。”苏鹤声叮嘱道。
沈砚之理了理口罩,耳边仍然是那两个老头的声音。
他忽然有些心悸,竟然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物是人非,岁岁人不同的意境。
“鹤声。”沈砚之轻轻叫道。
“诶!”苏鹤声答得很快。
这段时间被沈砚之忽视久了,此时此刻,被他轻声叫名字,苏鹤声也忍不住放低声音,快速应答。
仿佛迟一秒,就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砚之呼吸清浅,口罩被他高挺的鼻梁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苏鹤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小心翼翼问一遍,“看什么?”
沈砚之抬了抬下巴:“他们。”
苏鹤声循着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答道:“两个老人吵架。”
“嗯。”
“怎么了吗?”
“没事。”沈砚之垂下眼睫,遮住那点落寞,搪塞过去。
“快来啊砚之哥,你们站那儿干啥呢?”渝欢从前方跑过来,一把拉住沈砚之,“现在还不到节目效果的时候呢,先填饱肚子要紧!”
沈砚之收好情绪,扭头看了眼苏鹤声,小声说:“谢谢口罩。”
这话说的苏鹤声心里很不舒服。
这就已经开始客气了。
下一步该是什么?
再也不见?死生不相往来?
越想越不是滋味。
自从知道他哥要跟他离婚开始,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苏鹤声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抬步跟上去。
陈意拿着钱,直往前面走,后面一排人跟着。
为了不打扰这里的正常秩序,每一个嘉宾都只安排了一个跟拍。
这会儿情绪收回来后,身体上的不适变得更加明显。
上腹和小腹都在隐隐作痛,沈砚之有点走不动,脑袋阵阵晕眩,压抑的喘气声都渐渐粗重起来。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手扶了一下身边的摊贩桌板。
“哗啦”一声大响,将他从混沌中吓醒过来,他瞬间收回手。
沈砚之还处于懵圈的状态,低垂着眼环视了一圈被他弄洒的黄瓜和小番茄。
声响太大,前面的陈意回头,正好见沈砚之蹲着在捡地上的蔬菜。
陈意拧眉,十分不耐地往回走。
“诶诶诶!你小心点啊!”渝欢隔着洒落的密密麻麻的小番茄喊陈意。
“哎呀,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全踩坏啦!”
苏鹤声小心地将沈砚之拉起来,自己蹲下去,快速收拾好完整的黄瓜和小番茄。
摊贩的桌板不高,好在黄瓜和番茄耐摔,没摔出损失来。
苏鹤声的速度快,很快就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重新放到了桌板上。
只是地上仍然有一滩范围不小的尸体残留。
他皱眉看了眼陈意,话还没说出口,陈意的斥责率先起头。
“哎呀真是,你搞什么啊,坏了什么多,本来资金就不够!”
“没事没事!”那老板立刻回应劝阻。
或许是这些人身后都跟着摄影师,所以老板不打算追究,只是心疼地盯着地上的那些残留物。
嘴里一边叹气一边念叨:“没事没事,不要紧不要紧,娃娃也不是故意的,别伤了和气啊!”
沈砚之眼前还有些模糊,脸色苍白,朝老板看去:“抱歉,老板您算算损失,我赔给您。”
“赔——”陈意抬高声音,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沈砚之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没力气,苏鹤声皱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身体不舒服?”
“没事。”沈砚之随口应,推开苏鹤声的手,掏出手机,“实在抱歉,您还是算一下,我赔给您。”
老爷爷推辞了两下,最终接受赔偿。
稍微估算一下损失,大概六十来块。
损失只会比这多,不会少。
“你给五十吧,没有这一遭,我也不一定能卖出去!”老板笑着说。
苏鹤声不满意刚才沈砚之对他的回答,这人的脸色与他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哥,你是不是哪儿难受?”他又问。
这回声音没有压低,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陈意不耐地呼出一口气,烦道:“犯了错当然觉得愧疚啦!”
论谁都看得出他有些不依不饶,沈砚之撩起眼皮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眼神淡淡的,竟叫陈意看出点不屑和狠意来。
他壮了壮胆,哼了一声:“犯错改就好了,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苏鹤声“啧”了一声,冷下脸:“闭嘴。”
沈砚之打开付款码,刚伸出去,身边的跟拍立刻出身提醒。
“沈老师,所有开销都只能用节目准备的资金。”
“?”
沈砚之扫了眼跟拍,抿了下唇,无奈收回手机。
这下陈意更炸了,再说话时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你看!本来资金就有限!”
苏鹤声抬高声音,气场瞬间散发压制,朝陈意摊手:“拿钱,算我头上。”
“不用。”沈砚之搭上苏鹤声的,压下他的掌心,声音清冷,“用我的那份。”
陈意推了推眼镜,朝苏鹤声嘲讽:“都要离婚了还整这出,你俩装给谁看呢?”
郑星越听越不对劲,大吼一声:“陈意!你有完没完!这是你撒脾气的地方吗?!”
沈砚之低眉,只当没听见。
只是,他另有所想。
陈意说的没错,都要离婚了,整这出没什么意思。
显得他们多有情似的,想要借着这节目死灰复燃。
他吐出一口气,接着说:“就用我的吧,用苏老师的不合适。”
苏鹤声嘴角绷直,眼神刀刃似的盯着陈意,恨不得一拳就要砸到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第8章 第8章
无论用谁的那份来赔偿给老板,总之,五百的资金,还剩四百五。
大伙儿拎着大包小包回屋时,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沈砚之来不及跟大家打招呼,一声不吭地往楼上卧室去。
“沈哥,你去干啥?”渝欢歪着身子看他。
也不知道沈砚之没听到还是怎么的,头也没回一下,径直消失在换步台。
沈砚之关上门,撑着墙壁深吸,腹中绞痛令他倒吸一口凉气,喉结狠狠滚动一下后,才脚步虚浮的走到里面行李箱的位置。
他没带多少止疼药。
严义给他开药的时候,本身就减量了开。
尽管他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把止疼药当饭吃。
他不是现在就要死去,所以至少先不要把止疼药吃出耐药性。
只是有时候疼起来实在难熬,这才会犹豫着吃一片。
他单膝跪在敞开的行李箱侧边,刚一动作,胃里骤然翻搅开来,像是缓慢启动的搅拌机,令他翻江倒海。
沈砚之忍了忍,体内的疼痛使他的鬓角满是冷汗。
顷刻间便浑身颤抖起来。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忍了忍,将身体的重心尽数落在那只撑着的手上。
半分钟后,他踉跄着奔向卫生间,锁上了门。
楼下,苏鹤声胸口的那颗心脏始终被吊着,下不来也上不去。
一口气堵在胸口令他烦闷不已。
他心不在焉地处理手中的食材。
“嘶——”苏鹤声拧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一旁的顾诚瞥了眼他,收回视线:“要处理一下吗?”
“沈老师呢?怎么一回来就没见人呢?”郑星端着杯水过来,左右看了看,询问。
苏鹤声心神难安。
这会儿听郑星提起沈砚之,更是待不住了。
回来之前沈砚之的脸色就不好看,一定是身体不舒服,偏偏他又不说,苏鹤声就干着急。
他放下菜刀,简单冲洗了一下手指:“我去看看。”
语气波澜不惊,步履却匆匆。
摄像头底下,再怎么掩藏,也藏不住本能。
苏鹤声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没人应,于是推门进去,疾步往前。
突如其来的声响令沈砚之背脊发寒。
他一惊,眼皮抬起,看见窗户上反射出来的人影,愣了愣。
接着,动作快过脑子,迅速将手中刚掰出来的止疼片塞进行李箱隔层。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沈砚之正胡乱翻着行李箱的衣物。
像是在找什么。
是一种看不出来的掩饰性的动作。
沈砚之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冷漠,只有对苏鹤声才会这样。
苏鹤声莫名有些沮丧。
他放开呼吸,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房间是我和你住的。”沈砚之关上行李箱起身,转身,“其他人进来会敲门。”
苏鹤声没做声,静静凝视着他,眼神深邃,像是疑惑不解,又像是什么别的情绪。
沈砚之感受到灼热的视线犹如钩子一般,牢牢的挂在自己身上。
他垂下头,干脆说:“走吧。”说着准备绕开苏鹤声出去。
“等等。”苏鹤声叫停他。
苏鹤声后退几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慎重地问他:“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撒谎。”
沈砚之不耐地挥开拦住自己的手,言语如刺刀:“你烦不烦?”
“不烦。”苏鹤声说,“严义不是医生吗?他没让你做检查吗?”
沈砚之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严义?他为什么要让我做检查?”
“突然莫名其妙的说这些干什么?”
沈砚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差错太多,容易露出破绽。
可他越是避开话题,苏鹤声越是想知道。
“怎么不做检查,你都多久没有体检了?”
“你说呢?”沈砚之抬眼看他,眼神淡然,另外的情绪,苏鹤声已经有些看不透了。
苏鹤声不做声了。
世界仿佛按下暂停键,只有不同的呼吸频率在对方的耳边响起。
苏鹤声有些胸闷。
为什么没体检?是没体检,还是他根本不知道?
倘若沈砚之按时做了体检,那体检报告上面的指标是否正常?
体检时间,吃饭时间,休息时间,这两年,关于沈砚之的一切,这一切苏鹤声都不知道。
沈砚之仍然定定地望着苏鹤声,只见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行了,走吧。”沈砚之自嘲似的笑了下,“还是说你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
那笑看的苏鹤声疼痛,针扎似的,浑身疼痛。
仿若针灸,要将他身体里堵塞的任督二脉都给强制性打开。
“……没了,我是来叫你的。”苏鹤声抬起手指抚了抚眼皮,试图赶走那点酸涩。
沈砚之刚想收回视线,眼尖地瞥见一抹鲜红,他垂眼,说:“手记得处理一下。”
说完便自己一个人下楼。
他其实想问苏鹤声怎么弄破了手指,想问他疼不疼,却又觉得自己现在实在不该给他多余的关心。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
止疼药没吃上,却因为苏鹤声突然的插曲,倒也令他短暂的忽略了部分疼痛。
沈砚之下楼,往厨房走。
苏鹤声还在楼上,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拿出手机,拨出一个许久没拨通过的电话。
“喂,苏先生。”那头显然记得这个号码。
苏鹤声艰难地吞咽一下,说:“陶主任。”
**
“沈哥,我来的时候看了你的前采的,你是编剧是吗?”
沈砚之点头,把手里的菜盘沥在架子上:“嗯。”
渝欢拿着一片青菜叶子冲了又冲,然后被顾诚拿走,他手里空了,嘴里没空。
“虽然说了你是很有名的编剧,但你一定还有笔名的吧?”
“嗯。”
渝欢眼睛发光:“能告诉我吗?”
沈砚之不大愿意在这么多镜头下透露自己其它的笔名,但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神盯着,无奈道:“好,晚点告诉你。”
“太好啦太好啦!”
渝欢摇头晃脑的继续择菜。
一顿饭磕磕绊绊做了三个小时,等到了开饭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
林导适时拿着本子出来,见大家都坐好后,开始宣布接下来的活动。
“等大家吃完晚饭后,我们会有一个独处时间,考虑到大家关系的特殊性,所以我们只给到大家二十分钟。”
“独处完,各位嘉宾统一选择一下明天的出行地,之后的时间,是属于各位的私人时间,但摄像头不会关闭。”
对节目组的安排,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苏鹤声坐在沈砚之身边,至少在节目结束之前,他们都是夫夫关系。
只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和陶主任的那通电话。
渝欢坐在沈砚之对面,顾诚旁边。
桌面上的菜,全数由陈意一人完成,其他人只负责打下手。
顾诚看着上面红层一片的彩色,挑了点绿色到渝欢碗里,渝欢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还给顾诚。
“我不吃蔬菜!”渝欢一字一句喊,像个小孩子一样。
顾诚头一次拧眉:“不行。”
“我要吃肉!”
“……”
吃什么不好,偏吃桌上没有的。
顾诚笑了下,挑了块辣椒给他:“允许吃辣。”
渝欢这才安静下来。
只是渝欢满意了,有人不满意了。
陈意做饭时都没摘掉他那副金边的眼镜,此时听见渝欢说要吃肉,气不打一处来:“肉多贵啊,菜又不是不好吃。”
闻言,渝欢觉得有点道理,毕竟资金有限,难得的不呛他。
偏偏陈意不懂见好就收,以为渝欢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又把矛头对准别的人。
“要不是赔了五十块钱,我们都可以买肉。”
“……”
众人一阵沉默。
渝欢本来都没想理他,眼下克不住他自己那点儿脾气,望着他,骂道:“喂!你别像个狗一样乱咬人好伐!”
“要不是你踩了那些,我们需要赔吗?”
“我都喊你了要你小心点,你还搁那儿踩,你是当谁眼瞎吗?”
陈意拍了下筷子,不客气地快速推卸责任:“沈砚之要是不把桌板弄翻我会踩到?况且,我对事不对人,你要是想狡辩,用不着跟我。”
见他还想继续说,郑星立刻制止:“好了,吃饭不行吗?说那么多你就有钱了?”
仿佛被戳到肺管子一样,陈意骤然哑火,难堪地看了眼郑星。
争论中被谈及的主人公没有做出任何表达。
沈砚之安静地挑着碗里的米饭。
他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尽管已经吐空了,此刻仍翻江倒海。
仿佛但凡塞一口米饭进去,立刻就要反出来。
沈砚之揉了揉头晕的额角,淡淡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一直沉寂在自己思绪里的苏鹤声回过神,也起身跟过去。
沈砚之往外走,苏鹤声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仔细凝望着沈砚之的背影。
【苏先生,您说沈先生的体检报告吗?】
【哦,我不是没给您,是沈先生后来没来体检啊!我以为您换医院了呢?】
【最后一次什么时候……大概是前年五月份,我看看啊……对,就是前年五月份。】
“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沈砚之停住,对于现在苏鹤声的行为感到十分的困惑。
苏鹤声缓了缓,说:“出去走走?”
别墅外圈有一个小湖,很清澈,是人工的,里面养着大片的金鱼和各种观赏鱼。
围栏上各处都放着饲料。
沈砚之抓了一把,缓缓撒入鱼池。
今天天气本就不好,湖边更是风大,沈砚之披了件大衣出来,显得人修长又脆弱。
苏鹤声现在再面对沈砚之,没有一个多月前那样沉不住气。
虽然他现在不完全能理解沈砚之到底为什么想和他离婚,但他至少已经能够稳住情绪。
沈砚之呼出一口气,凝出的冷气散开,他率先开口:“鹤声,你看鱼池里的鱼。”
“漂亮吗?”
苏鹤声点头,嗯了一声。
沈砚之继续说:“鱼池里很清澈,没有任何能够喂养它们的自然生物,所以,主人才会在围栏上放置很多饲料。”
“它们被圈养着,依靠主人生活,所以摇头摆尾的很快乐,但如果忘记饲养了呢?”他缓缓说,语速很慢。
“一顿两顿,一天两天……”
第9章 第9章
苏鹤声或许能懂得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但说出的话好像又没听懂。
他问:“哥,那天晚上,你没有拒绝我。”
“……”
沈砚之无语,他不理解苏鹤声怎么这个时候提起那件事。
时至今日,他都能回想起那天晚上苏鹤声的声声质问。
从前在床上,苏鹤声从来都是安抚,几乎不说撩拨的话。
偏偏在那一天晚上,那种醋劲儿给漏的一清二楚,以至于沈砚之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错。
其实苏鹤声还是爱自己的。
但他思来想去,想了两年多,还是觉得,苏鹤声对他已经没有感情。
而是一种分离焦虑。
“发泄这种事情,人之常情,我跟你怎么说都是这么多年的夫夫关系,各方面磨合当然很好,不拒绝能说明什么?”
“说明你活好吗?”沈砚之挑眉,拣了一粒饲料丢下去,落进人工湖里,掀不起一点波澜。
苏鹤声沉默,又转了话题:“等节目过后去做个体检,我跟你一起去。”
“以什么身份?”
沈砚之反问,又笑道:“我大概猜到你不会轻易同意离婚,所以才来参加这个节目,等到节目结束,我们也到此为止。”
迫于舆论压力,苏鹤声总不会为了他放弃这么多年的工作和梦想。
届时,不愿离婚,也不得不离婚。
“沈砚之。”苏鹤声叫他名字,斩钉截铁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同意跟你离婚。”
“何必呢,拖着只会伤人伤己。”沈砚之叹息。
风大了点,沈砚之擦了擦手上残留的饲料,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瘦削的下巴藏进毛衣领里面,精神恹恹。
看起来疲惫又厌倦。
苏鹤声抬手替他拢了拢大衣,沉默了片刻,说:“我给陶主任打了电话。”
“……”
“他说你没有去体检。”
“……”
“前年两次体检,你也没发给我看。”
沈砚之没说话,眼眸幽深,情绪却苍白茫然。
跟拍在湖对面架着摄像机,正对着他们,沈砚之看过去,正脸正好框进摄像头里。
他盯着那团黑色:“身体是我自己的,该怎么处理,我自己有数。”
“以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很重要吗?”沈砚之打断他,撩起眼皮扫了眼苏鹤声的脸,继续道,“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总要跟我谈以前呢?”
“你一直活在过去吗?”沈砚之问他。
又垂着眼,心道,倘若他允许自己一直活在过去,那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虽然现在离这个结果也不是很远了。
这两年的纠结和痛苦,不过是给了他拖延生命的时间。
变数不是只有一次,却挤在一起,像海啸般淹没沈砚之。
苏鹤声眼神沉沉,暗淡失色,执着于沈砚之的确切答案:“哥,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
“和你没关系。”沈砚之屏住呼吸。
很少有已经闹到离婚这一步的伴侣,是没有憎恨的。
只是沈砚之想,大概是这些年倾注于苏鹤声的爱意已经透支了他,所以现在怨怪时,总会被那些感情压制住。
事到如今,他只想自己走的时候,不给苏鹤声留下念想。
也好过给他留下一堆麻烦事儿。
**
交谈无疾而终。
苏鹤声想不通,为什么他哥现在变得像个刺猬一样,在他面前总是不说真话。
表面上搪塞过去就算了事。
仿佛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
他回到卧室,手机叮咚叮咚响着,是正在拍摄的那部戏的男主发来的信息。
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一条是刚才。
林理(男一):【苏导,咱们的戏什么时候开拍哦,我都等了好久啦……(可怜兮兮jpg.)】
林理(男一):【苏导,怎么不回消息嘛……又生病了吗?】
苏鹤声只看了眼,皱了皱眉,没回信息。
他打了通电话给副导演。
那头一接通,就火急火燎地开口:“哎呀苏导,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又上热搜了!”
“因为什么?综艺?”
“因为——什么?什么综艺?你要拍综艺吗?”
苏鹤声汗颜:“到底什么事?”
“哦,你上热搜了,怎么回事啊?你真潜规则林理了?”
“什么意思?”苏鹤声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眯了眯眼。
卫生间门响动,沈砚之洗完澡出来,见人在打电话,于是又转身向浴室。
苏鹤声抬声:“等等。”
随后两步跨过去,拉住沈砚之,说:“坐会儿先。”
那头副导不明所以,喊道:“哎呀都这时候了哪儿还坐的下呀!”
“没跟你说话。”苏鹤声语气已经透露着不悦,“好好说,什么情况。”
“就是林理啊,他给你发消息,怎么这么暧昧?你允许的?现在热搜上都是你俩吵绯闻的事儿!”
苏鹤声挂掉电话,翻开微博看了看——林理截了一张聊天记录发了微博。
都是今天的。
只是从林理的角度出发,确实很暧昧。
苏鹤声一窝火,他连信息都没回都能陷入这种桃色新闻里。
这些人真是闲的蛋疼!
越看,苏鹤声的眉心拧的越紧,沈砚之叹气,拉开他的手:“你先处理工作,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苏鹤声看了眼沈砚之,只说了句:“晚上等我一会。”
而后转身就走,往节目组那儿去。
协商好后,他临时买了机票,飞往剧组。
沈砚之最近不大好,心情,精神,身体,都不大好。
他失眠越来越严重,严义虽然答应给他开止疼片,却不同意给他安眠药。
只说让他放平心态,什么都不要想就能睡着。
沈砚之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现在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么还会思虑良多以至于难以入眠。
只是这一夜注定难眠。
凌晨一点,沈砚之被剧烈的胃痛惊醒,烧灼过后的痉挛令他扛不住,辗转几番后,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吐了一通。
胸口的恶心感不断攀升,他难受的要命,一只手撑着盥洗台,一只手死命的掐着腰腹,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会儿节目组估计已经休息了,沈砚之撑着台面缓了好一会儿,疼痛没有一丝缴械投降的意思。
走出门去叫工作人员他应该已经做不到了。
于是,在精神逐渐涣散的前一秒,他撑着给自己叫了救护车。
凌晨两点,别墅闹成一团。
节目组配合救护车将人送上去,林导安排三两个人一块儿追着救护车前往。
沈砚之在半路就醒了,车上没有跟车的人,好歹还有护士能说话。
他仰着头换了几下呼吸,气息微弱道:“如果有什么事……麻烦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呃……我没有家属……”
醒来之后,疼痛加倍,沈砚之疼的有些窒息,一旁的护士立刻将氧气罩盖在他脸上,安抚道:
“好,先保留力气,我们知道了。”
**
凌晨两点半,四个半小时的里程,苏鹤声落地唐城。
不知是不是熬夜,也可能是水土不服,刚下机,苏鹤声便感到一阵胸闷。
他狠狠喘息两下,抛开这些不适,驱车前往剧组所在的酒店去。
副导已经等了很久了,出了这样的事,他压根儿睡不着,一直熬鹰。
团队已经很久没出过这样的事儿了,头一回,那还是刚开始闯这个圈子的时候,被做了局。
眼看着已经资本雄厚,不再势单力薄,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晚间车流不多,苏鹤声加速通过。
刷卡进房门。
“怎么回事?”苏鹤声脱掉外套,额上都是密汗,不悦地看向副导。
“如果不是你有意,那就是林理没脑子,非要蹭你的热度。”
“趁现在还没开拍,我的建议是,换掉。”
苏鹤声沉默片刻,等气息缓和后才说话:“换的事情再说,先把热搜扯下来了,约谈林理,就现在。”
“行,走吧。”副导拿了车钥匙,“去他家!”
“啧,别犯蠢!”苏鹤声皱眉,“这会儿去他家,被拍到了扯都扯不清,叫人过来,就约在楼下玻璃房里。”
透明的,可见的,苏鹤声倒想看看,那些媒体能编排到哪儿去!
副导应下,开始打电话通知林理的经纪人。
苏鹤声坐到沙发上,中午能喘口气,但心里仍然莫名不安,一阵阵的心悸不停歇地搅乱他的思绪。
这么些年来,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一个林理,不至于让他如此不安。
一定还有其它他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
凌晨四点,沈砚之从急诊出来,换上了病号服,被推进了病房。
虽然他在救护车上时已经说过他没有家属,但由于情况特殊,医生在诊疗时,还是在他的通讯录里找了一个可靠的人通知。
沈砚之没打麻药,这会儿还疼着,只是没那么严重,耳边电话里传来严义的谩骂。
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实则是有点耳鸣,实在是听不大清楚。
“好了,我差不多了,你别骂了,快去睡吧,别那么敬业。”
严义恨不得一囊子把他的事儿给全部捅出去,默了好半天,才低骂了句“滚犊子,鬼才管你”后,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林理已经和经纪人一起,到达了楼下酒店玻璃房。
苏鹤声跷着腿坐的端正,上位者的威严此时一览无遗。
他的眸色晦暗一如凌晨的黑夜,令人恐惧而害怕。
有眼力见儿的人,都看的明白他是真生气了。
只是气氛正僵硬时,苏鹤声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看了眼,陌生的一串号码,却令他心悸的心脏越发跳动不安。
苏鹤声犹豫着接通,讲了句:“请说。”
第10章 第10章
苏鹤声买了时间最快,离市常城中心医院最近的机票返程。
早上八点半才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医院。
他急速的奔跑,剧烈而不规则的呼吸和清晨的潮湿气放肆地往他身上扑。
有一种被人扇巴掌的痛感。
肺部都隐隐感受到刺痛。
他身上带着寒气,戛然止步在病房门口。
待气息平稳后,才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人坐靠在床头,已经醒了,但精神显而易见的不太好,憔悴的不行,唇色更是苍白。
整个人几乎要与病房的颜色融为一体。
仿佛一眨眼就不存在了。
门被推开,沈砚之听见响动,下意识抬头看去,怔了一瞬后,瞳孔微缩,眼神里有些讶然。
像是在问“你怎么会来”。
苏鹤声抿着唇,胸口大幅度起伏,然后缓和下去。
显然是着急过后的状态。
沈砚之虽然蔫蔫的,病怏怏的歪在床头,但好在人还好好的醒着。
苏鹤声回想起那通电话,又忍不住心有余悸似的深呼吸了一番,这才拉开椅子坐到他身边。
自动忽略了坐在另一边削苹果的严义。
苏鹤声静静看着他,人好好待在自己眼下,他那颗忽上忽下的心才稍微稳定一些。
“好点儿了吗?”
“你怎么来了?”
两人一起沉默片刻后,再一起开口。
话头却又戛然而止,仿佛哪一个都不好意思再重新开口。
“当然是我给他打的电话。”严义挑眉,削完的苹果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眼神挑衅地看向苏鹤声。
苏鹤声无意他夸张的得意表情,仍旧将视线凝在沈砚之身上。
现在这个天的外面太冷了,等到了病房,待在沈砚之身边,苏鹤声才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苏鹤声伸手摸了摸沈砚之没扎针的手背,微凉,细长,真是让人心疼的要命。
被他骤然触碰,沈砚之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手背上染上湿意,他才慢吞吞挪开手。
那应该是苏鹤声手心里的薄汗。
是因为着急吗?还是只是因为跑太急了累的?
沈砚之扫开脑子里的其它想法,沉住气。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事儿。”沈砚之垂眼,避开视线不看他。
室内缄默着,室外大风卷刮着高楼的窗户,发出呜呜声。
苏鹤声看了眼严义,又看沈砚之:“哥,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闻言,沈砚之沉默片刻,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稳住声线,轻轻道:“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严义听了这话,嗤笑一声,再开口就是煽风点火:“看吧,你有什么用?我都比你先到,他甚至更信任我——”
周围的气氛骤然冷却,苏鹤声的气压陡然降到冰点。
“啧……”沈砚之蹙了蹙眉心,朝严义看去,“严义,不用说这些。”
苏鹤声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眼神暗淡,意味不明。
好半晌,他寞然开口:“既然人醒着了,那我去找医生问问。”
沈砚之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可能正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医师的名字和办公室在外面门牌上写着,你自己去吧,我就不给你指路了哈。”严义身也不转,提醒苏鹤声。
“嗯。”
苏鹤声竟然只应了一下,严义顿住动作,十分震惊地望着沈砚之。
人走后,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严义起身。
他悄声悄息走到病房门跟前,看着外面苏鹤声走远的背影,才松了口气,回头坐下。
下一秒,严义收起了刚才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转而严肃起来。
沈砚之一直垂着眼,浓黑的长睫衬的他的脸颊越发苍白。
“沈砚之。”
“嗯。”
“你不打算让他知道?”严义拧眉,“病情的事情不让他知道就算了,毕竟他知道了也没用,但孩子的事情,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沈砚之沉默,手指小心翼翼抚上小腹,微微颤抖的悬在上方一点的位置,迟迟不敢落下。
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本来只有一层雾霾,由于楼层高,可从室内看出去,可视度几乎为零。
但大概是刚才起了一阵风,那阵雾竟然被吹散了。
一抹绿色的新芽就这样莽撞地闯进沈砚之眼里。
他叹息一声:“我不打算要它。”
“……”
其实这样的回答还算在严义意料之中。
“决定好了吗?”
“没有可供考虑的空间。”沈砚之说。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来在他与苏鹤声感情正摇摇欲坠即将坠亡的时候;来在他已经放弃治疗,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
他跟这孩子依然没有缘分。
或者说,他与苏鹤声,实在是没有缘分。
即便过了十年,也要经历这么一遭。
严义低头思索了一番。
虽说他从来都把沈砚之放弃治疗的话当作无稽之谈,但除开这些,沈砚之如今与苏鹤声的关系,也并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把握能治愈沈砚之。
想到这里,严义莫名有一丝挫败。
他对沈砚之没有任何其它情感,往亲密了说,不过是看他可怜,真心把他当弟弟。
往疏远了说,沈砚之是一个难缠的病人的同时,也是他职业生涯里的一道难题。
想办法治愈沈砚之的同时,他在攻破自己的极限,挑战自己的能力。
只是现在还没有找到有效办法,只能进行保守治疗。
严义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等先养半个月,状况好一点了安排时间。”
“为什么现在不能?”沈砚之疑惑。
夜长梦多,越早越好,他养不了这个孩子,也不愿意生下它之后,让它寄人篱下。
严义不满他的质问:“喂我说,我好歹还算是一个有声望的医生,就算我不擅长产科,但对你手术前的身体评估肯定是了解的。”
“你刚进急诊,你是怎么觉得自己能再一次在短时间内手术的?”
“真是的,居然质疑我的职业道德和素养。”
“……”
沈砚之无奈:“我没有……”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嘁。”严义不想听他苍白的辩驳。
**
苏鹤声按着门牌上信息找到了医生办公室。
咚咚——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门内道了句请进。
苏鹤声应声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大的医生,手上的褶皱和脸上的纹路很明显。
两鬓斑白,一副刻板印象里乐善好施的菩萨样。
葛主任没叫人坐,而是问:“有什么事吗?”
现在不是他的坐诊时间,有人来办公室,必然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以前的病人。
苏鹤声没有坐着,开门见山道:“葛主任,我来想了解一下1808房间病人的情况。”
“哦?”葛主任愣了一下,取下眼镜把眼前的人好好看了又看,说,“你是他什么人呢?”
**
【2017年,一月十六日,冬,微风,多雨转晴。】
“医生医生医生!”苏鹤声火急火燎地跑向医院的走廊办公室。
不管不顾的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口气还没喘匀,话已经脱口而出。
“陶医生陶医生!前两天是不是来了一个病人叫沈砚之,护士台那边的人说是您主治!”
陶医生拧着眉,对这位毛头小子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年轻医生扬眉,任苏鹤声怎么问,他就是不开口。
此时此刻,对于不礼貌的同学来说,让他好好着急着急,便是最好的惩治手段。
医生自始至终不说话,苏鹤声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揉了揉头发,懊恼道:“抱歉抱歉……”
见他终于找回了理智,陶医生才坐下来,把沈砚之的病例翻开。
“你是病人什么人呢?”
“哦,我……我是他同学!”苏鹤声老实答。
陶医生若有所思地扫了眼苏鹤声,然后说:“哦,怎么是你来?他家属呢?”
“啊?他家属?”苏鹤声摸着后脑勺。
他还真被这话给问住了。
家属?
他跟沈砚之认识时间不长,堪堪一个月,哪能知道他家庭情况啊?
苏鹤声磕磕绊绊地张嘴又闭上。
“我没有家属。”身后传来一道清浅柔和的声音。
沈砚之顶着张异常苍白的脸进来,苏鹤声转身,见他那副模样,吓得立刻双手扶住他。
“哎呀你怎么回事儿?这才几天怎么就弱不禁风成这个样子了?!”
沈砚之还来不及回答,陶医生先问话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头还晕不晕?”
“有点。”
“胃呢?”
“……有点。”
“能吃的下东西吗?”
“还好。”
陶医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狠狠叹气一声,然后把病例本拿出来写着什么。
见他不说话,沈砚之也不明所以,略显无措地微微仰头看向苏鹤声。
这人好像对他的视线格外敏感,他刚看过去,苏鹤声就发觉了,顺势垂眼跟他对视。
苏鹤声看他抿着唇不说话,眼睛里带点局促,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可爱。
这个学长根本就不会说话啊……
苏鹤声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宝藏似的,笑的开怀,将沈砚之的回答扩充后,仔细地跟陶医生又陈述了一遍。
“他是你同学吗?”陶医生指了指苏鹤声。
沈砚之摇头否认。
见状,苏鹤声震惊,刚想着急反问,沈砚之又说:“是学弟。”
陶医生点头,盖上笔帽:“营养不良啊,要少食多餐。”
他把病例本伸过去,苏鹤声立刻接过,道了声谢。
看完病历本之后,才发现,营养不良才是最轻的问题。
“哎呀你……学长,你这身体像豆腐渣一样……”苏鹤声拧着眉,皱起脸,边嘀咕边牵着人往外走,“走吧走吧,我给你弄点好消化的东西来!”
沈砚之怔愣地盯着自己被牵住的手腕,那触感和温度顺着手臂经脉,传达至四肢百骸,嵌入他的记忆冰窟里。
只是他二十一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度和距离。
竟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第11章 第11章
苏鹤声从主任办公室出来,踱步到病房门口,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倚靠在苍白的墙上,眼神空洞。
病房走廊并不是安静,交谈,哭喊,默默祈祷的言语,螺旋式地盘旋在他耳侧。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整理好情绪,摁了摁酸涩的眼皮和胀痛的额角,站直身子,推门进去。
像是早有预料,在门响的那一瞬间,沈砚之便抬头,正巧与苏鹤声四目相对。
沈砚之心悸了一瞬,他掐了掐掌心,复又低下头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在苏鹤声眼底看到了藏的严严实实的茫然和痛楚。
苏鹤声没再迈一步,高大的身躯将病房门挡去大半,肩膀微塌,嘴唇拉成一条直线。
沈砚之莫名心慌,苏鹤声这幅神情,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自进病房开始,苏鹤声就一声不吭。
严义左右看了看,问他:“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谁惹你啦?”
“过来坐啊,站那做什么?”
闻言,苏鹤声朝他看去,对于他招待客人般的语气感到一瞬间的恼怒。
但下一秒,脑子里一直回放的主任的那些话犹如一盆兜头淋下的冷水,连同那一点恼火一起浇灭,浇的他浑身发冷。
苏鹤声依旧坐到沈砚之身边的椅子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凝视着沈砚之,像是要把他看穿。
“看我做什么?”沈砚之轻声问,“有事就说,有工作就去忙。”
“看着我不能解决问题。”
苏鹤声低头,说:“哥,你现在让我有点摸不清。”
“……哦。”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么说,但却因为这句话,沈砚之感到一阵心酸。
他偏过头,移开视线,不去看苏鹤声的眼睛,望着窗外灰白的雾霾,压在被子底下的手使劲掐住手心,试图转移心口的抽疼。
没听到苏鹤声继续说话,沈砚之补充道:“要摸那么清楚干什么,没必要。”
“……”
苏鹤声长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明显。
眼下气氛显然不对劲,严义很有眼力见地悄悄起身,离开病房。
“十年前,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和现在一样,对什么都轻描淡写,”苏鹤声说,“明明我们都结婚了这么多年,你现在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样子。”
云淡风轻,仿佛任何人都无法走进他心里。
沈砚之拧眉,直言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总是缅怀过去。”
“缅怀?”
“是的。”
“这已经称得上缅怀了吗?”
“……”
沈砚之默不作声,心想,总是念想死去的一切,还不能叫缅怀吗?
没计较这些,苏鹤声回归正题:“我刚刚去医生办公室,他问我是什么人。”
“他讲,病人亲口说没有任何亲属。”
“哥,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有什么不公平的?”沈砚之反驳。
他已经不想再听苏鹤声诉说他的委屈,这不仅会使他心软,更会让他对这两年的一切耿耿于怀。
每当苏鹤声对着他诉说一次委屈,沈砚之总要想到这两年他独自经历的一切。
这不亚于将他的伤口反复撕裂,直至再也无法愈合。
“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了,”沈砚之看着他,眼神寒凉,“现在我再说一遍。”
“苏鹤声,你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如果你不想再多一个巴掌印,现在立刻停止你所谓的公平论。”
沈砚之虽然语气强硬,神情上仍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情绪难以遏制地波动。
小腹和胃部又开始翻滚起阵阵刺痛。
他咬牙往后靠在床头上,脸色瞬间惨白。
苏鹤声怕他着急,一时也不敢再动。
这样的争论终归得不到一个两全齐美的答案。
尤其沈砚之现下还病着。
苏鹤声不再说话,有些颓丧地起身离开病房,和外面的严义对视一眼。
**
沈砚之没住院,住的越久,越容易露馅,他当天输完液后就回了录制现场。
苏鹤声不在。
“砚之哥!你回来啦!”渝欢跑过来,十分自然地挽住沈砚之的胳膊。
“嗯。”
“你还好吧?昨天我醒来的时候救护车都走了,严不严重啊?怎么还叫上救护车了?”
沈砚之安抚他:“急性肠胃炎,没事,不担心。”
林导接到人,顺便告知了苏鹤声的行程:“沈老师,苏导刚才打电话说他的戏开机了,今天先回剧组,所以今晚的直播你只能一个人进行。”
“……知道了。”
沈砚之有时候真想让自己失忆,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
明明是他说了重话,明明是他要跟苏鹤声离婚,现在又四处找他的影子。
沈砚之上楼,掏出手机,翻开跟苏鹤声的聊天框,上一次还是在半年前,他在医院时给苏鹤声发的信息。
但依旧石沉大海。
直到两个月前,他才发现苏鹤声的手机掉在了沙发缝里,不知道多久了。
可能他之前发的信息都被沙发接纳,而不是苏鹤声故意视而不见。
那一刻,沈砚之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叮咚,叮咚——
聊天框弹出两条信息,沈砚之划开。
鹤声②:【今天剧组开机,我过去主持一下,现在我在机场。】
鹤声②:【会在今天最后一个节目之前赶回来,你好好休息,等我。】
沈砚之盯着这些字看了许久,然后退出聊天框。
他怔然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行李箱里的所有常备药拿出来。
严义说从现在开始,他要停药,直到这个孩子从他肚子里离开。
正想着,就接到了严义的电话。
沈砚之下意识看了看室内的摄像头,没亮红光,这才划开接通。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的地面上,开了免提,手里一边收拾着药,一边看说明书,把同类药物放在一起。
“在收拾药了吧?”
沈砚之点头:“嗯,正在收拾。”
“砚之……”严义叫他。
沈砚之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有什么直说就好了,都现在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不是。”严义否认,随后又叹气,“砚之,你真的不要这个孩子吗?”
“怎么还问?”
“我是说,他不像对你没有感情,你也放不下,为什么不好好治疗,然后解开误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呢?”
沈砚之有点不懂了,干脆放下手机,盘腿坐着,单薄的背挺的很直。
“你在说什么?”沈砚之蹙眉,“你怎么忽然变了想法?”
“我是说,我是说……”严义吞吞吐吐的,“我是说,你们有什么误会可以解开对吧,你的病也不是一定治不了——”
沈砚之打断他的话:“严义!”
他顿了一下,问道:“鹤声跟你说了什么?”
“……”
严义“啧”了一声,懊恼的不行,他哪儿会撒谎?
“……他离开医院的时候,是跟我说了什么,但——”
“说了什么?”
“说医生不告诉他你的状况,希望我以后监督你做检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悄悄……瞒着你告诉他你的检查情况。”
严义也觉得奇怪,如果按照沈砚之的说法,苏鹤声早已经对他没感情,何必要跟他说这些话。
苏鹤声不了解他和沈砚之的关系,一直都把他当情敌来对待。
这一点都不像他第一次见到苏鹤声的狠戾质问的样子。
对他说出请求时的苏鹤声,像极了一只困兽。
沈砚之搭在腿间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忽然就被什么蒙住,不大能看清楚东西。
他沉默良久,才哑声说:“所以,你来当他的说客?”
“我不是说客,我这不是被你策反了吗,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严义着急解释。
然后又郑重其事道:“我是说真的,你们要是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你好好治病,孩子我也能帮你保下来,何苦——”
“不用了……”
忽然就有些说不下去。
或许是还在病重,情绪和身体都有些敏感。
对“苏鹤声”这个名字有些敏感。
他心脏很痛。
喘不过气的痛。
少顷,沈砚之眨眨眼睛,扇掉溢出来的湿意:“我们没有误会,我跟你说过,他只是分离焦虑。”
“他不想离开我,但已经不是爱。”
“关于孩子。”沈砚之缓缓说,“我想要的时候留不住,现在也没法留住。”
“……砚之。”严义轻叹。
他无法确定沈砚之到底有没有过去那个坎。
“好吧,那你把药先收好,等身体好点了,我再找人给你安排手术。”
“谢谢。”
“嗨,说这些,我先挂了。”严义挂完电话,无奈地盯着电脑看。
他真是造了孽被这两人缠上。
沈砚之就算了,还来个苏鹤声。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沈砚之才起身,整理药物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砰”的一声。
是什么砸到了门。
他转身去看。
赫然是渝欢站在门口。
沈砚之皱眉,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渝欢便率先开口:“我什么都没听到!”
“……”
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砚之扶额,忽然觉得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朝渝欢走过去,将人拉进来,又关上房门。
渝欢吓得不轻,苦着脸立刻解释:“砚之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我刚才一直敲门你没听见,你刚从医院回来,我怕你有什么事才进来的!”
“……”
“没事。”沈砚之说,“就算你听到了也没关系,帮我保密就好了。”
渝欢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问:“砚之哥,你真的有小宝宝了吗?”
“……嗯。”沈砚之真是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孩子刚刚都还说什么都没听到。
渝欢皱眉,又问:“那你还要跟苏导离婚吗?”
“……嗯。”
沈砚之对这个问题一直持肯定的答案。
这个孩子,不是他不离婚的理由。
他和苏鹤声之间不止这个孩子的问题。
无论出于哪方面,他都不认为他们还有不离婚的必要性。
第12章 第12章
苏鹤声在短短一夜之间,三次航班,往返常城和唐城。
落地唐城上车后,才觉得无力感和疲倦一齐如潮水般袭来。
生理的疲惫只占两成,除此之外,全是沈砚之。
眼下,苏鹤声十分清楚明了的知道,他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哥沈砚之能把他重新纳入“家属”的范畴。
现在他已经不想知道沈砚之是因为什么想要跟他离婚,无论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可单单在想要了解沈砚之身体方面,他就已经接连两次碰壁。
一次沈砚之避开他检查身体六次的体检报告,他对此分毫不知,一次今天在医院,被告知病人没有家属。
这很荒诞。
可他隐约又觉得很合理,甚至他都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苏鹤声靠车门坐着,脊背仍然有些塌,像是抬不起力气,打不起精神,生了大病一般。
高大的人弓着身子,略显颓败。
分明身体不好的是沈砚之。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眶,拿出手机翻出聊天框,沈砚之依旧没有回信。
“怎么回个信息这么难呢……”苏鹤声苦叹。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编辑了一个信息发过去。
鹤声②:【已平安落地。】
本以为这条信息也不会收到回信,却不想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叮咚一响,收到了回信。
哥哥:【嗯。】
即便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也足够苏鹤声高兴好半天。
放在以往,他会觉得这样的对话,沈砚之这样的回答再正常不过。
可人往往到了将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拥有的多么珍贵,一点都不寻常。
苏鹤声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几乎都是他主动发给沈砚之信息,沈砚之每一条都回,可没有主动的来信。
尽管这样,他们的一来一往都少的可怜。
苏鹤声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砚之已经不愿意向他倾诉了。
那些回信,会不会也只是出于礼貌。
沈砚之,真的不爱他了吗?
苏鹤声又想着,他和沈砚之刚认识那会儿,沈砚之就是一个寡言淡语的人,可那会儿他有心思在沈砚之身上死磕。
可现在不一样。
想到这,苏鹤声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为什么他们的相处模式会变成这样?真的如同沈砚之所说,人都是会变的吗?
也不管沈砚之愿不愿意,苏鹤声再次发出一句:
【晚上我会赶回来,有事跟你当面说,哥,等我。】
这次是真的没有再收到回信。
那边沈砚之正看着节目组刚发的游戏规则,扫了眼苏鹤声发来的信息。
下意识的,他想回一句“不用太赶”,这样来回太累。
可理智仍然占上风。
他不应该在这样的情况下给鹤声任何关心,干脆关掉手机,认真看规则。
苏鹤声来不及休息。
林理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
他回到酒店,开锁进去,副导早早就等着了。
“协商的怎么样?”苏鹤声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副导脸色不好,说:“撒谎成性,死性不改!”
“怎么说?”
“凌晨谈过之后林理就没出过面,”副导演愤懑不平,“他那经纪人非说林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问一下开机时间。”
“问就问,有必要截取那么意味不明的聊天记录发微博上吗?”
“我真服了!这聊天记录我看着都觉得有情况,更别提那些被带歪的网友和粉丝了!”
苏鹤声一口气喝完水,水杯被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脆响。
“还有呢?”
副导接着抱怨:“现在就是把我们架着呗,林理的经纪公司背靠天河集团,苏导,我们必须要取舍。”
苏鹤声沉默片刻,在窗前来回踱步。
唐城临海,这栋酒店是这座城市最受欢迎的海景房,靠近唐城的海中央有一块非常大,被天河集团开发的很好的小岛。
苏鹤声不动声色地望着蓝色的大海,茫茫大海的边际此时此刻是银色的。
他抱着臂,将那片海尽数纳进眼底。
“林理,有实力,所以天河集团塞进来的时候我同意了,”苏鹤声回忆当时的情况,眼睛半眯,“但他心思不正。”
“是这样。”副导演十分赞同地点头,“可他愿意澄清。”
苏鹤声顿了片刻,转身看向副导演:“前脚小岛被卡,后脚林理就闹这么一出,你觉得?”
显而易见,副导演和苏鹤声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才说出必须取舍这样的话来。
“眼下剧组就要开机,林理背靠天河集团,闹掰了,戏我们可以自己注资拍,但小岛……可能会有点困难。”
苏鹤声没做声,深深呼吸,说:“郭仲,换掉林理。”
“啊?!”郭仲瞪大眼睛,他虽然也不想苏鹤声陷入这样的沼泽地,但是,“为这小岛你浪费了四年!”
“这四年你给天河拿了这么多奖,马上就要拿到小岛了,你现在放弃?!这合理吗?!”
郭仲愤懑不平,并不是对苏鹤声,而是对天河集团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个小岛,但为了这个小岛,给天河拍戏拿奖,你离自己理想很遥远了,现在说放弃,我反正觉得太划不来!”
“……”
苏鹤声没讲话。
气氛僵持片刻后,他才说:“我不能让他误会。”
“什么?谁误会?”郭仲困惑道。
“我爱人。”
“?”
“他现在正要和我离婚,如果这件事一直不处理,他会……”
说到这儿,苏鹤声骤然顿住。
会什么?会难过?沈砚之会难过吗?他从前就没见沈砚之吃过醋。
苏鹤声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生生咽下苦意,眼神晦暗,继续说:“总之,我不想我们之间再多一坎,现在情况特殊。”
“小岛……”郭仲还想挣扎一下。
“那是我爱人。”苏鹤声强调,“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摸着手腕上的红绳玉佩,然后说:“联系天河集团,组个局聊一下。”
“现在?”
“一个小时后。”
**
“砚之哥,你看热搜了吗?”渝欢凑到沈砚之跟前,悄悄地讲话。
他现在和沈砚之之间有秘密,导致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生怕一不小心就露馅。
沈砚之正跟严义发消息,身边来人后,不动声色关上手机,朝渝欢扬起一个浅笑。
“什么热搜?”
渝欢忽然明白为什么砚之哥要跟苏导离婚,可能是真的不爱了。
于是,他义愤填膺地点开微博热搜,一条念给沈砚之听。
“他怎么这么多绯闻啊?!这么大导演都不澄清吗?还装的这么深情,还让你——”
声音戛然而止,渝欢迅速反应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翻着微博,只是嘴上不再说话。
沈砚之只是扫了眼微博,然后说:“我知道。”
“啊?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沈砚之反问。
“他这样的地位,不止一次闹绯闻吧?”
沈砚之笑了一下,声音淡淡:“是有,但我认识他这么久,把他这个人都琢磨的很透,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可这绯闻都好久了,也没见他澄清啊!”
“可能是被什么绊住了吧,他工作很忙。”
这样说话,好似在替他开脱,可只有沈砚之自己知道,他打心底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与苏鹤声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但不代表苏鹤声这个人出了问题。
他离开之后,以苏鹤声的为人,还可以有好的未来,所以他不想弄的鱼死网破。
沈砚之想,或许他只是和苏鹤声没缘分。
渝欢不是很认同沈砚之的想法,翻着那些嗑cp的评论,狐疑道:“你就这么信任他?”
“嗯。”
**
休息时间过后,节目继续开始录制。
林导拿着各位嘉宾写的菜品名,开始念游戏规则:“游戏规则我已经提前让大家看过了,我再复述一遍。”
“这是一个考验默契的游戏。”
“在直播中,各位嘉宾需要在厨房做菜,如果和另一方写的喜好菜品重合度高,视为默契度高,破镜的进度条会停滞,反之会前进。”
沈砚之看着手里节目组给的菜品名。
其实只有六道,但每个人只能挑两道喜欢的和两道不喜欢的。
节目组大概考虑到他们资金的问题,所以没有给太多菜品。
林导说完,又看向沈砚之:“沈老师,由于苏老师现在不在现场,所以他的那部分环节,等他回来后再补起来。”
“好。”
晚上八点,直播正式开始。
沈砚之按照节目组的指示说明,一步步摸索着打开了直播。
他没用过这些,不太熟悉,干脆把直播设备放在餐桌前方,能一次性将厨房也笼括进去。
和苏鹤声结婚这么多年,沈砚之当然十分了解苏鹤声的喜好,所以在其中挑了两道苏鹤声最讨厌的。
林导安排工作人员将各位嘉宾写的菜品纸条在镜头前晃了一遍。
有眼疾手快的网友已经截上了图,飞速流转开来。
【我靠,什么情况?】
【是啊是啊,我怎么感觉沈老师备的菜是那两道不喜欢的啊?】
【我丢,我刚入坑就要一脚把我踹出去吗?】
【能说吗?我是沈老师梦男……】
【不能说,我不允许梦男打扰我的cp】
【我擦,沈老师的手臂都这么漂亮,我擦嘞……】
沈砚之专心备菜,丝毫不关注直播间发生了什么。
他一共做了四道菜,结束时已经十点。
厨艺已经有些生疏,所以花的时间便长了些。
跟拍觉得疑惑,问道:“沈老师,不是说只要做两道菜就好了吗?”
“嗯,那两道就是。”沈砚之抬手指了指那道芹菜炒牛肉和骨头汤。
“那这另外两道……?”
“多做了两道,一并给他吧,前面那两道拿去默契度评比。”
跟拍看着和苏导发来的信息上一模一样的四道菜,陷入了沉默:“……哦”
只是眼看最后一个环节要结束,苏鹤声还没有回来。
他又看了眼手机,上面仍然是下午苏鹤声发来的信息,告知他晚上会回来,让自己等他。
这会儿才十点,沈砚之不由得替他找借口。
在短时间里来回赶航班,大概是会辛苦些,所以迟一点也难以避免,可以理解。
可涌上心头的失落不是假的,他还是会有点难受。
胸口窒闷,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一次。
沈砚之吐出一口浊气,好好藏住情绪,到厨房拿了几个空盘子,盖在餐桌上的热菜上。
对着沈砚之的直播间一直热度很高,即便他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但那副样貌,足以令直播间里的网友为之惊叹。
举手投足间的温和气质,以及略显疏离的脸庞,竟然将他衬托的不那么平易近人。
【是不是在等人啊……】
【我看了微博的,节目组说今天苏导不在,所以只有沈老师一个人进行这个环节……】
【啊~好难过~沈老师看起来周围都是灰色的,落寞、孤独、冷清……】
【楼上的少说点,还有不要唱歌!!
【就是,有什么好孤独的,本来就是来离婚的,哪里看出来孤独了?没眼睛?沈老师独美好吗?】
【我真服了,就这都能吵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失,夜间的温度已经固定,不再往下降,其它两组的游戏结果已经公布。
顾诚和渝欢的默契度为十,“破镜”的进度完全停滞;而另一对是五,“破镜”进度条前进五个点。
今晚这场游戏,苏鹤声不在,所以这组的游戏并没有完成,仍然需要等待。
客厅已经安静到只有秒针在滴滴滴响,连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停歇。
万籁俱静中,沈砚之又成了一个人。
沈砚之看了眼时间,时针将要指向十二,心里忽然哂笑,像是没被苏鹤声爽约够一般,一次次期待,然后一次次落空。
他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脸处落在一片阴影,镜头下的他显得有些脆弱。
算了。
无论苏鹤声想要说什么,他都不想知道了。
真是焦虑……
为啥点击在涨但收藏不涨
大家好安静啊[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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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13章
沈砚之进了卧室,林导还在监视器后观察这边的动向。
这一晚实在太过平静,连咋乎的渝欢在看见满分的默契度评比分时,都没有表现出特别兴奋的表情。
反而心事重重的。
更别谈能录到他跟顾诚针尖对麦芒的场景了。
工作人员有点担心没有爆点,他软着力气,精神萎靡道:“林导,现在什么情况?还要继续拍吗?”
“拍吧,就剩一个没回来的,不拍他俩拍谁?”
“可苏导也没说今天会回来啊,您刚才给他打电话不是也没打通吗?”
林导困的要死,揉了揉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驱散点睡意后,说道:“看着吧,绝对有反转。”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了场小雨,像是要昭示春天的存在,马路边的绿芽都变得更有生机了些。
哒哒哒哒,频繁急促而小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皮鞋踩在雨水地面的声音。
声音透过耳麦传进林导耳朵里,这一下,可算是将他彻底惊醒,朦胧的睡意瞬间全无!
苏鹤声输完密码打开大门,收了透明的雨伞,靠着门外放,再将外套脱下来,抖了下水才进屋。
那伞的质量看起来不大好,伞骨有点将要脱节的趋向。
他的发丝,手上,脖子和锁骨,都浸着大颗的水珠,被衬衫裹住的胸膛起伏幅度不小,显然是跑回来的,雨伞仿佛没起到什么作用。
整个人瞧上去都十分狼狈。
苏鹤声一进门,立刻就有人凑上去。
“这么晚了,苏导居然还赶回来了么?”
“嗯。”苏鹤声表情很淡,但眉心紧拧,只是内心必然没有表情那般平静。
他把手机递给工作人员:“帮我充下电,顺便看下坏没坏,谢谢。”
工作人员应声,接过,一摸,那手机仿佛在水里泡过,充电孔里都在滴水。
“苏老师,您手机掉水里啦?”工作人员汗颜。
苏鹤声点头,随手在玄关处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赶飞机的时候被撞到水坑里了,先帮我看看吧,坏了就算了,干了再说。”
“……好吧。”
这会儿已经凌晨两点,夜已经深了,别墅里安静的可怕。
苏鹤声问了一嘴:“我哥呢?”
“您说沈老师吗?”
苏鹤声没答,工作人员只当自己多嘴,答道:“休息了吧?回卧室了。”
“什么时候回的?”
“应该是十二点。”
这个点,除了现在玄关和客厅有灯,其它有摄像头的位置,都是夜视模式。
苏鹤声听闻,薄唇一抿,立刻就要抬步上楼,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步伐,转身往卫生间去。
或许现在不上去见沈砚之,才是好的。
也不知道沈砚之是不是为了等他,才到十二点才上楼。
苏鹤声在楼下浴室随便洗漱过,裹着浴巾出来,问林导要了一套备用衣物。
倘若这个时间点回卧室,可能会打扰到沈砚之睡觉。
摄像组换完班,专门跟着苏鹤声拍。
“苏老师,餐桌上还留着沈老师做的饭菜。”
苏鹤声擦头发的手一顿,随即将毛巾搭在一旁的衣架上挂着,转身往餐厅去。
果不其然,桌上还有四个被盖着的瓷盘,单这样看,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怎么有四道?”苏鹤声拧眉,伸手将盖子取下来。
工作人员说:“本来是只有两道,但沈老师做了四道,所以您这一部分的规则需要改一下。”
“怎么改。”
说话间,苏鹤声已经取下了所有的盖子,怔愣地盯着眼前的四道菜。
跟拍没有发觉苏鹤声的不对劲,接着说:“您需要分辨出,沈老师是用了哪两道菜去参加的默契度评比。”
“用不着猜。”苏鹤声忽然扬起唇角,莞尔一笑。
他说:“有芹菜的那份和骨头汤就是。”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这怎么猜出来的?”
苏鹤声没讲话,只是又将那两份参加评比的盖上,自己则转身进了厨房。
电饭煲里有剩饭,他很自然地盛了一碗端出来。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但苏鹤声却吃的格外的开心。
虽然沈砚之这段时间总是对他冷眼相待,但还是给他留了两道他爱吃的菜品。
按照沈砚之的性格,为了降低默契度评比,一定会选择他最讨厌的芹菜和汤。
看那工作人员的反应,苏鹤声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故此,他更得意了。
这说明他哥还记得他的喜好是不是?说明沈砚之还是在乎他的,说明他在沈砚之心里仍然占着一定的分量。
不知怎么,一旁的跟拍忽然觉得,苏鹤声夹菜的动作仿佛欢快了不少。
甚至快要飞起来。
**
沈砚之睡眠质量差,在陌生的环境中更是差到离谱。
但今早被闹醒不是因为失眠的生物钟,而是胃里的翻江倒海。
他趔趄着往卫生间冲,趴在盥洗台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昨晚胃里本就没进食物,这会儿吐的胃袋紧缩痉挛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光一阵阵的干呕,折腾的他浑身竭力,头晕眼花。
“呃……”
沈砚之喘着气,弓着腰捂着胃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
他简单洗漱过一番,盯着镜子里那张漂亮又惨白的脸看,忽然想起严义说的医嘱。
这或许是……是晨吐……
想到这种可能,沈砚之陡然觉得头开始疼了,才刚检查出来,这小宝贝就开始喧宾夺主彰显存在感。
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他都不能要。
沈砚之整理好自己,下楼。
只是刚到换步台,他就听到了楼下的声音。
今天他醒来的早,这会儿七点,天才蒙蒙亮,室外的可见度尚低,也不知道是谁起这么早。
换班的工作人员依旧待在原位,一动不动。
沈砚之朝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再一转身,便瞧见苏鹤声朝自己走过来。
昨晚那种窒闷的感觉,此刻因晨起的身体不适,而重新汹涌起来。
沈砚之移开眼神,没有跟苏鹤声打招呼的必要。
但那人似乎较为迟钝,压根儿没发现沈砚之不对的情绪,仍端着粥碗凑上去。
“哥,我给你做了早餐,你吃点儿?”
“不了。”沈砚之的声音很淡。
即便神情冰冷,可视线却忍不住瞥了眼苏鹤声手里的食物。
不看还好,这一看,胃里刚刚平息的翻涌和交通,猝然极速的席卷,冲的沈砚之差点吐出来。
这令他有点捱不住。
沈砚之竭力压着恶心,联想到昨晚的事情,心情不受控地阴沉起来。
苏鹤声只是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哄着人道:“刚出锅,还是热的,我放了糖,你血糖低,先吃点,好不好?”
“不用了,你自己吃。”沈砚之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尽管反射弧长出天际,此时此刻苏鹤声也明白了些什么。
他拧紧眉心,开始解释:“砚之,我昨晚——”
苏鹤声想说他昨晚吃完了沈砚之特意留的饭菜。
只是沈砚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打断他的话头:“你昨晚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你在生气。”苏鹤声说,再将手里的碗放在桌上,伸手想去拉沈砚之。
可下一秒,沈砚之面色冷清,言语犀利道:“苏鹤声,如果你说出口的话没法做到就不要说。”
“什么说出口的话……?”
“即便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你也不应该次次爽约!”
沈砚之说话时没什么表情,只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偏偏显得疾言厉色。
这些谴责,犹如一把纵向的利剑,径直穿过过往,直击目标。
苏鹤声心中骤然一痛,拧眉:“哥,你说话能不能不带刺?”
“不能好好说话吗?”
小情侣又要吵架了……小攻你什么时候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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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第14章 第14章
沈砚之恍然醒悟!
大概是身体不适,他对昨晚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以至于他刚才冲苏鹤声质问。
他皱了皱眉,抬手扶了扶额,随后叹气一声,说:“没事,我的错,不该说这些。”
说这话时,沈砚之声音很轻。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钻入苏鹤声耳朵里,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两人僵持不下,苏鹤声才又问:“沈砚之,能不能好好说话?”
“……”
“你生什么气告诉我,有必要耍着我吊着我吗?!”苏鹤声说着居然还把自己说生气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
沈砚之本就身体不舒服,这会儿更是怒从中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靠在楼梯扶手上。
他微蹙眉心,反问:“我耍你?我吊着你?!”
“你还有良心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么?——苏鹤声!”
沈砚之压低声音,眼神狠戾地盯着他,薄唇轻启:“你别太过分。”
“觉得没意思就赶紧签离婚协议书,我也觉得没意思。”
伤人的话说出口时,任谁都不可能清醒地料想到后果。
只是覆水难收,沈砚之早已与苏鹤声绑在一起,箭矢透过去的时候,是同时刺的两个人。
鲜血淋漓的也是两个人。
沈砚之垂眸,绕开苏鹤声下楼。
楼下已经醒来的人,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见沈砚之下楼,立马转身移开视线。
即便是陈意也不敢轻易上去触霉头。
渝欢连睡衣都没换,眨了眨眼睛,等那点儿迷糊散完之后才赶忙朝沈砚之跑去。
赶在沈砚之前面,他连忙给沈砚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然后观察他的神色。
“砚之哥,你咋跟他吵架了啊?”
“……没吵架。”沈砚之顿了半秒,朝渝欢勾了勾唇。
显然不愿意把这样的坏情绪传给其他人。
渝欢撇了撇嘴:“我都听到了,你不要生气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呢……”
渝欢声音带着尾音,听的人心软,沈砚之清冷的面容都软柔和了些。
“你身体不舒服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猝然从后边传来,沈砚之和渝欢一齐回头,便看见苏鹤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砚之看,眼神疑惑且担忧。
仿佛刚才的争执不存在一般。
沈砚之不由得想,这人的自我调节能力未免过于强大。
“昨晚有哪里不舒服吗?”苏鹤声自顾自地说着。
眼底忽然又染上一些痛意,像是懊悔。
怎么能跟砚之吵架呢?明知他刚从医院回来,说不定身体还难受着,这会儿又动气。
生病的人最忌情绪波动了。
苏鹤声紧拧着眉,紧张着唤了一句:“哥……”
渝欢立刻开口:“你还说!还不都是你——”
“小鱼!”沈砚之吓得要死,慌乱地出声制止他。
话已经说出口,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劲,沈砚之这般更显的欲盖弥彰。
遑论苏鹤声。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让苏鹤声知道。
沈砚之沉住气,若无其事地冷冰冰道:“跟你没关系。”
“……”
苏鹤声没出声,这种被沈砚之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的感觉简直烂透了。
令他犹如一只无头苍蝇一般,论他怎么闯,总是不得章法。
被人蒙在鼓里,沈砚之的事情,逐渐一件件开始与他无关。
如果当真离了婚呢?
苏鹤声脑子里想过百种可能,想到眼睛都红了,才哑声说:“跟我没关系,该跟谁有关系?”
“就算你要跟我离婚,可就凭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连我了解你的权利你都要剥夺吗?”
沈砚之没说话,看在眼里,便是默认。
沈砚之死死掐着手心,阻止自己被苏鹤声两句就说软的心脏剧烈的鼓动。
现在想要开始了解了,亡羊补牢都不是这么个补法。
如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呢?
这两年,苏鹤声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机会补救,来了解,这都是沈砚之亲自递出去的橄榄枝。
偏偏,偏偏,偏偏苏鹤声他次次都错过。
等到现下他放弃了,下定决心了,苏鹤声忽然像转了性子一般,开始扮委屈装可怜了。
再一次玩起了学生那会儿追人的小把戏。
**
林导在监视器后面,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些人争执。
他调了下直播间的角度,拿起对讲机,吩咐道:“把昨天剪辑出来的直播片段和今天早上的一起发出去。”
“今天早上的还没剪。”
“那就赶紧。”林导催促,“今天早上只剪苏鹤声做饭的那段。”
后面争执的那段阴差阳错被圈到了苏鹤声的直播间。
放出去一截,后面那部分,自然有人会补齐。
摄像师不由得夸赞:“妙啊妙啊!”
林导冷哼一声:“观众,就应该被利用到极致。”
他绝对不会承认,拿苏鹤声做热度是因为前采那天的那一脚。
直播间关闭后,这场默契度评比算是彻底结束。
默契度最高的,毫无疑问,是昨晚的顾诚和渝欢,以及沈砚之和今早的苏鹤声。
**
今天节目组给出的任务是“记第一次约会”。
沈砚之站在门口等着,望着外面的雨帘。昨晚下的雨,一直持续到现在,说不定还要继续下去。
又是阴雨天,从医院出来后,他身体就一直不适。
胃里闷闷胀痛,阴雨天更加重了他小腹的疼痛。
现在特殊情况又不能吃止疼药,没一会儿就开始脸色泛白。
他拿手机给严义发了个信息,等着回信。
这段日子,找严义频率越发高了。
沈砚之默不作声叹息。
苏鹤声撑着节目组准备的伞出来,轻轻戳了戳沈砚之的手臂,道:“走吧,撑伞出去。”
“……嗯。”
两人往外走,后头工作人员在呼喊着什么,雨声有点大,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容易遮盖住喊声。
还好没走几步,苏鹤声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
“苏老师,你的伞还要吗?”
“什么伞?”苏鹤声拧眉。
工作人员晃了晃手里那把快要散架的透明雨伞,说:“您昨晚打回来的那一把!”
“不要了,扔了吧,已经坏了。”
“哦,好!”工作人员将伞收走,却也没有要扔掉的意思。
沈砚之听两人隔着雨讲话,等结束后,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点吧?不知道,忘记了。”苏鹤声满不在意。
沈砚之插在口袋里的手握拳,紧了紧,装作随口道:“连轴飞,不累吗?”
“还好,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担心你生气。”
说着突然灵光一闪,苏鹤声竟然将这些事串联了起来。
他垂眼,认真地看向沈砚之,问道:“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没有。”沈砚之说,“我没有生气。”
苏鹤声一顿,说:“哦,不用强调。”
“林理的事情我已经处理了,现在这部剧不会让他拍,热搜的事情我会尽快解决,你别担心。”
眼瞧着气氛将要有回转的余地,谁料沈砚之又开口。
“不用跟我解释,你是导演,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用因为我做些什么。”
这样善解人意。
果真没有吃醋。
为什么?当真是因为没有爱吗?
所以这些年,他于沈砚之来说,是妥协?
苏鹤声的笑意刹那间僵在嘴角,捏着伞柄的手指关节泛白,良久神情才自然些。
直到两人走到车前时,他才说:“没关系。”
反正这段时间贴冷脸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一次也无所谓。
至少沈砚之还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节目上,他有很多机会。
既然有一次的妥协,那就会有第二次。
他不会允许沈砚之的生命里出现第二个苏鹤声。
苏鹤声自己调整好情绪,替沈砚之拉开门,温声道:“先上车吧,外面冷。”
第15章 第15章
导演组设计的行程很敷衍——记第一次约会。
约会场地没有一个固定地点,但由于资金有限,并且资金被陈意掌管,所以六人必须统一出行。
节目组的司机开车,想将嘉宾们带到最繁华的商业街。
无人机在高空盘旋,俯瞰众多林立的高楼,将渺小的人影和广袤的天空一并纳入有限的镜头里。
一路上,早上那场争执令沈砚之有些力竭,打不起精神,小腹和胃部痛的他难以入眠。
夜晚的睡眠质量不好,身体上的不适侵扰的他有点烦躁。
可身旁苏鹤声身上的味道,却总能令他心安,渐渐舒缓他的情绪。
从别墅出发开到商业街,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这一路上,苏鹤声都闭着眼。
沈砚之悄悄看过他,发现他是真的熟睡了,一呼一吸间有些沉重。
无疑是睡的很沉。
他的视线又忍不住被苏鹤声眼下的青黑吸引,想来往返连飞几趟,到底是辛苦了。
也可能是工作比较难处理。
沈砚之盯着他熟睡的脸庞看了许久,惊觉这人竟也瘦了不少。
该怎么办呢?
沈砚之收回视线,昏沉的脑袋反而清醒几分。
他的手无意识覆上小腹,整个人放松一般靠后躺去。
只要一侧眼,就能将苏鹤声整个人装进眼底,深深看进心里。
像现在这样,平稳而安心地躺在苏鹤声身边的场景,到底有多久没出现过了?
该怎么办呢?
沈砚之回头,不再去看他,心中酸涩如潮水泛滥开来。
头一次,他起了要不就这样的心思,要不就这样纠缠下去好了,才不管苏鹤声爱不爱。
要不就这样……
但不行。
他想不通这十年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谁变了,他想不明白。
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苏鹤声不同意离婚,甚至总是贴着他来,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现在像是常年攀附在陈年老旧洋房上的爬山虎与野蔷薇,由于年限实在是太久,以至于无法将两者彻底分开。
假使硬拆,注定是两败俱伤,支离破碎的局面。
沈砚之的鼻息微微颤抖,手臂搭上额头,拧眉闭眼。
不知怎的,苏鹤声骤然惊醒,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声音很哑,下意识开口:“怎么了?不舒服吗?”
听见声音,沈砚之愣了一瞬,睁开眼,看过去,瞧见苏鹤声眼神还很迷离,像是尚未从沉睡中彻底清醒。
忽然一下子心软了,沈砚之难得没呛他,涌起一股心疼,轻声道:“没有,你再睡会儿吧。”
原本还没醒的苏鹤声,在看到沈砚之微红的眼眶时,刹那间清醒,后背一身冷汗。
他立刻坐直身子,伸出手迅速摸了下沈砚之的额头,语气着急:“怎么眼睛都红了?是不是晕车?想吐吗?”
也不等沈砚之回答,苏鹤声立刻在司机的座位靠背上拍了拍。
“先停车!”
“不用停!”沈砚之阻拦。
苏鹤声皱眉,嘴刚张开想说什么,沈砚之及时打断了他。
“没事,我真的没事,没有晕车。”
他无奈道:“你安静一点。”
“……”
苏鹤声闭了闭眼,沉沉吐气,扑通扑通跳的极快的心脏总算平和了一些。
缓过来后,才察觉手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身体缓缓后仰,脱力般靠在椅背上。
沈砚之以为他是没睡好,难免心疼,藏住关心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平常:“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苏鹤声摇头,顿了下,又说,“做了个梦。”
“……哦。”
沈砚之不多问,更用不着猜想他这真是实话亦或是搪塞。
车厢内沉静下来,片刻后,苏鹤声才继续说话。
“我梦见你进了医院……”苏鹤声说,强调着,“你一个人。”
沈砚之抿了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淡而刻意地笑了下,说:“……这就慌成这样?”
“一个人进医院而已,你好好睡,快到了,可以再休息十分钟,不用多想。”
苏鹤声没做声。
不是这样的。
不是一个人进医院这么简单,他梦见沈砚之一个人满身是血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惨白,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空洞地睁着。
里面是快要溢出来的悲伤和痛苦。
而且只有沈砚之一个人!他整个人瘦削地如同一张薄纸……
犹如一个躺着的雕塑,静静地等待什么。
苏鹤声在梦中就这样看着人渐渐在他眼前变成透明,论他怎么喊,怎么敲打,都无法进入病房。
直到沈砚之彻底消散不见。
即便此时已然清醒,可梦里的场景仿佛真正发生过一般,历历在目,依旧令苏鹤声心有余悸。
苏鹤声旧事重提:“哥,等这期节目完,我们去做个体检。”
“不去。”沈砚之忽然冷淡。
苏鹤声不解:“为什么不去?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有什么瞒着你?”沈砚之说,“我只是不想听你的。”
苏鹤声气结,想不明白沈砚之怎么能以这样简单且毫无起伏的语气,讲出这样令人生气的话。
从前他也没发现沈砚之有气死人的本领。
“不行,我不答应,无论怎么样,一定要体检。”
沈砚之明显十分排斥这个话题,冰冷的话如刀子脱口而出:“用不着你管,节目结束后我们就离婚,就算要体检,也与你无关。”
“……”
苏鹤声觉得头疼。
他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沈砚之,怎么会这么倔呢?
前面的司机发现了不对,后面两位突然从温情转变成刀锋相对,他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
这两人之间的空气好似已经停滞一般,被挤压的没有流动的空间。
可沈砚之这样的反应,令苏鹤声更加难安。
内心焦躁不已,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以至于那个梦长时间潜意识的侵扰苏鹤声,再次使苏鹤声身临其境。
十分钟过的很快,更可能是司机察觉气氛不对,便加快了车速,所以赶在第一到了停车场。
中心商业街的人流量很大,车流都能堵的水泄不通。
即便今天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温度偏低,仍有不少人往步行街走。
沈砚之觉得冷,裹紧了大衣,毛衣也穿的严实,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他手心还是冰凉。
刚下车,手腕就被拉住,瞬间一股温热便渗透进皮肤,是很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沈砚之下意识抬眼去看手的主人。
这人完全自觉,刚才在车上的争论像是没发生过一般,他若无其事的。
苏鹤声垂眸盯着他,解释道:“这里人多,你脸色不大好,我牵着你,免得被撞到了。”
“……”
沈砚之轻微挣扎了一下,说:“我不是小孩,不至于走不稳路。”
“……好吧。”苏鹤声缓缓放开沈砚之,难掩失落。
沈砚之将手揣进兜里,那块灼热的地方渐渐失温,想到苏鹤声疲惫又低落的神色,他思考了片刻。
还是决定压下那点触动和心疼。
另外两辆车都前后到达了停车场。
车刚一停下,渝欢就跳着跑到沈砚之跟前,捂着肚子,夸张地喊:“好饿呀好饿呀,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好。”沈砚之正愁怎么才能不跟苏鹤声单独相处。
再这样下去,他怕他真的心软。
事已至此,心软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于他还是于鹤声。
一行人往步行街里走,沈砚之有点受不住阴雨天,怀宝宝前有止疼药顶着,最近他停了那些药,一下雨小腹就疼的厉害。
这会儿还走了不少路,呼吸微喘。
渝欢跟在沈砚之身边走,他个子稍稍矮一些,步子却跟沈砚之一样大。
起先还有些兴奋,没一会儿,渝欢便察觉沈砚之的步伐缓慢起来,有些吃力。
他偷偷瞥了眼一直跟在沈砚之另一边的苏鹤声,不由得踮脚,凑到沈砚之耳边,问他:“砚之哥,是不是宝宝不舒服啊?”
“没有。”沈砚之摇头。
但他小腹疼痛,倘若不是这种疼痛和从前的一样,他都要怀疑是肚子里的宝宝出现了问题。
实在是疼的他脸色惨白一片。
可现在不能去医院,否则苏鹤声一定会知道。
中途退出综艺非常不现实,沈砚之想,他得找个时间跟严义说一下这个情况。
现在不能吃止疼药,早上还吐过,能不能瞒到去手术都存疑。
苏鹤声眼睛不瞎,自然能瞧见沈砚之极差的脸色,他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
一层湿冷。
“你怎么了?”他语气冷硬坚定,仿佛只要沈砚之撒谎,他就能立马扛着人进医院。
自知不能再瞒,沈砚之只好找了个折中的法子,解释道:“胃不大舒服,待会儿吃过早餐就好了。”
他胃里的毛病,苏鹤声是知道的,从前就很严重。
跟苏鹤声结婚这些年,苏鹤声都小心照顾着,只是后来才忽略他。
沈砚之自己照顾不好自己,凡事都将就着来。
闻言,苏鹤声拧眉,抬头看了眼巡视了一眼周遭,刚好看见大屏幕底下一个早餐店。
“先去吃早餐,其它的等会再安排!”
陈意也看见了那家早餐店,一边跟着走一边嘀嘀咕咕:“找个摊贩随便吃点不就好了,在这店里吃,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出去……”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巧一行人都能听见,郑星觉得难堪,笑着斥责他:“又没花你的钱,别那么小气!”
“嘁。”陈意不打算跟他辩驳。
沈砚之找了个位置坐下,忍受着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吃止疼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忽然觉得这疼格外难忍。
疼的他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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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第16章 第16章
这家店看着装潢很好,实则价格很亲民,菜单上的早点也是常见的品类。
但由于资金有限,每人都只点了一份果腹的早餐。
沈砚之只要了一碗木薯糖水。
他胃口不好,但节目还在录制,担心自己突发低血糖晕倒,思来想去还是点了一份甜水补充糖分。
苏鹤声瞧着他进食的模样直皱眉,食量简直跟个仓鼠一样,小的可怜。
“还是难受?”他没忍住关心,手下意识往沈砚之的肚子上摸去。
这是苏鹤声的习惯,自他和沈砚之认识以来,沈砚之的身体就没好过,肠胃的毛病一直闹个不停。
所以,在吃食上,苏鹤声格外注意,会替他揉肚子帮助消化缓解难受。
他动作的一瞬间,沈砚之迅速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手背,隔在苏鹤声燥热的大手与自己的肚腹之间。
沈砚之莫名有些心虚,虽说肚子里的小豆儿还不到两个月,即便摸肚子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当苏鹤声伸手过来的时候,他仍是下意识阻拦。
生怕被发现什么。
他的动作迅速的显得有些慌乱,苏鹤声顿住动作,收回手,唇角拉的很直。
无疑是有点儿情绪在的。
苏鹤声胸口闷堵,心道,就这样排斥他的靠近吗?
从前明明都不是这样啊?
沈砚之怕自己显得掩耳盗铃,缓了会儿才解释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吃,我没事。”
“。”
苏鹤声没作声,只是脸色越发阴沉。
好似除了沈砚之之外,桌上的人几乎都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差到了极点。
周围仿佛冰冻一片,气压都有些低。
若不是方才沈砚之与苏鹤声并未发生多余的争执,否则真要令人感觉他们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渝欢坐在这两人对面,时不时悄悄抬眼看他,一边不自觉地被顾诚照顾着吃早餐。
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郑星不知怎的,突然挑起话题:“沈老师。”
“嗯?”沈砚之应了一声,鼻息虚弱,脸色有些苍白。
抬眼时,染着痛色和疲倦的眼眸仿佛藏着天生的媚意,简直是天生的媚骨。
郑星喉咙卡了一下,接着说:“您为什么想要离婚呢?”
“……”
虽然这是一个离婚综,但从节目录制到现在,除了节目组,嘉宾之间压根儿没有真的想打听对方想要离婚的原因。
此时被郑星骤然提及,沈砚之还怔了怔。
不过,回答的依旧是同节目组说的那句。
“感情不合。”
“我不觉得。”苏鹤声反驳。
明明床上就挺好的。
沈砚之:“……”
郑星隔了几秒没说话,然后说:“我觉得苏导说的是对的,其实我也不觉得你们感情破裂。”
“……”
沈砚之有点头疼,强撑着不适还要应付这样的话题,他身心都很疲惫。
“只是表现的不够明显而已,我不想闹的太难看,那没必要。”他声音轻轻的,说的跟真的一样。
苏鹤声放下筷子,坚持不懈地保持自己的观点:“没有感情破裂。”
“嗯!”郑星点头,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真正要离婚的,不像你们这样。”
他说的煞有其事,差点儿逗笑沈砚之。
尽管沈砚之想离婚的缘由有众多,可想离婚的心却是真的。
即使有那么一时半刻动摇过,但并不能融化掉他的决心。
沈砚之淡声道:“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
被问了这话,郑星仿佛颇有心得,刚张了嘴想说话,便被一旁的陈意打断。
“有什么好说的?!你就那么关心别人的事情吗?!”陈意压着声音,嘴上斥责怨怪的话片刻不停。
郑星敛去神色,说:“就是这样。”
闻言,陈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唰地一下起身,脸色涨红,起身往外走。
顾诚挪了下椅子,给他让开位置,又像是怕他碰到自己。
察觉他动作的渝欢捂嘴笑了下,顾诚看过去,渝欢立刻又收起笑脸,冷哼一声。
“……吃完就走吧。”沈砚之开口,“别让他一个人跑远了。”
郑星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即起身往外走。
室外比室内冷多了。
也许是初春的缘故,地上都还有些枯黄的树叶,湿答答的黏在地上,被行人你一脚我一脚地踩过去,无人在意。
冷风夹着细雨,呼噜噜地灌进沈砚之的脖子,他不由得缩了缩。
苏鹤声微微侧头,替沈砚之整理了一下毛衣衣领,让冷风少灌一些进去。
沈砚之唇色苍白,呆楞地站在原地,任由苏鹤声的动作。
他忽然想说些什么,只是许多言语涌到喉咙,却又犹如生锈的机车,能够转到嘴边已经是极限,无法宣之于口。
“鹤声。”沈砚之叫了他一声,语气更似叹息。
苏鹤声的手颤了一下,“嗯”了一声。
“要不,咱们好好离婚吧,好吗?”沈砚之抬眼看他。
苏鹤声高他许多,他抬眼时,正巧与苏鹤声垂下的眼眸相遇。
情绪汹涌波动。
沈砚之有点眼酸,干咽了一下,重复道:“鹤声,要不,我们——”
“我不答应。”苏鹤声拒绝。
他的手微微托着沈砚之的脸颊,冰凉,消瘦,凝神盯着人。
“这场婚姻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想要离婚,哥,我都不会答应。”
“这对我来说不公平。”
“如果你不爱我,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我们或许不会结婚。”苏鹤声十分不满,“可你答应了,现在又要说这样的话。”
“砚之哥,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我的感情好玩吗?”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听着这些话,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鹤声,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苏鹤声放开沈砚之,冷声道:“够了,这些话你说了很多次了!我要你给我个理由你不给,就别想我放走你!”
沈砚之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跟他吵架,便不再作声。
——“今天我们节目组请到了林理,来为我们做一个采访。”
身后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采访,是新闻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正在采访林理。
除了偶尔关注苏鹤声之外,沈砚之几乎不看新闻。
但这会儿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他转身,抬头看去。
苏鹤声也跟着他的动作,看向大屏幕。
这段采访是在《松亭》官宣剧组人员之前的采访。
苏鹤声看着,忽然想起什么,说:“林理是《松亭》的男一号。”
“我知道。”
“《松亭》是天河给的剧本,林理也是天河塞进来的人。”
“嗯。”沈砚之闷声。
对于这些事,沈砚之到底知道些。
他从前与苏鹤声搭档默契,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鹤声不再看他的剧本,不再和他一起研讨剧情。
反而加入天河,给天河拿了不少奖项。
沈砚之觉得难过的同时,难免有些挫败,原来鹤声他即使没有自己的剧本加持,也能将才华尽显。
仿佛从那时开始,他正与苏鹤声的生活愈行愈远。
“但我换掉了林理。”苏鹤声说。
沈砚之呼吸停滞了一瞬,想起那个热搜,这才记起鹤声说过这件事。
他还是问了:“为什么?作为一个艺人,他应该还不错。”
“不为什么,干涉到了我的私人生活。”
话落,沈砚之稍稍偏头看他,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却又不敢细想,索性叹息一声,停止思考。
正巧,刚想将自己脑子里的思绪驱散,跟拍忽然凑近几步。
“苏导,郭监制找你。”跟拍将电话递给他,说“电话。”
苏鹤声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去,不知对面说了些什么,他眉心忽然紧锁。
沈砚之看着,然后移开目光,问跟拍:“怎么给你打的电话?”
“哦,昨天苏导回来的时候把手机给我们,应该是回来的太急,他手机进水了,让我们帮忙去修,郭监制打不通电话,就打到林导那里去了。”
沈砚之沉默:“他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吧?两点多?”跟拍昨晚没值班,也是听另外的人说的,“说是回来的时候伞都是坏的,应该是着急赶路。”
着急赶路……
沈砚之捏着掌心,为什么着急赶路,连手机都顾不上吗?
他尽力设想着昨晚苏鹤声回来时的状态,估摸着跟个落汤鸡没差。
为什么呢?
什么时候工作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呢?
沈砚之忽然觉得迷茫,远远地盯着苏鹤声接电话。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朝这边看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沈砚之眼神复杂,竟没移开视线。
倒是苏鹤声忽然别开了眼。
郭仲在那头苦口婆心地劝:“苏导,小岛已经列入拍卖名单了,我们真的要换掉林理吗?”
“……”
“苏导!给句话啊!”郭仲有些着急,“你不是说拿到小岛我们就可以离开天河了吗?眼看就要收下了,难道我们还要跟天河再多合作几年吗?!”
小岛……
苏鹤声声音较沉,语气很冷:“小岛我要,林理也不能留。”
“但天河给的回复说是不同意啊!”
“不同意就逼得他们同意。”苏鹤声沉默半晌,小声说,“小岛是要送给我哥的,换掉林理也是不想让我哥误会。”
郭仲:“……”好家伙。
“但凡涉及到他,我不会让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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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第17章 第17章
【2017年,二月十四日,初春,有点冷,今天是情人节。】
冬天的雪在一月末停了,化雪的那段时日都已经过去,不再冷的刺骨。
只是即将步入春日时,冬日的余韵仍停留少许在空中。
情人节这天艳阳高照,不热烈,但很暖和,一如街边一长条卖花的摊贩,和蔼又热情。
沈砚之还穿着风衣外套,里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修长挺拔,与苏鹤声并肩走在路上,引得行人频频回望。
对此,沈砚之视若无睹。
倒是苏鹤声感触颇深。
他微微歪头,看了眼沈砚之,说:“果然啊,还是学长太漂亮的缘故。”
“?”
沈砚之云里雾里,不明白苏鹤声怎么忽然发出这样的感叹,他不解地抬了下头,然后又继续目视前方。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一句,一直跟自己摩肩的动作消失,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
沈砚之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竟也没见着苏鹤声。
“……”
这么大个人,总不会被拐走。
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沈砚之站在原地,拧着眉,仗着身高优势朝四周巡视了一眼。
另一侧突然一个黑影凑到跟前。
沈砚之下意识后退几步,侧头看过去。
“干什么?”沈砚之到底是被吓了一下,问,“去哪儿了?”
苏鹤声笑着,眼睛都眯起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微微弯腰,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来。
“呐,看看啊!”
沈砚之视线移到他手上,赫然是一捧花。
他惊愕了一下,随即抬眼看了下苏鹤声,复又低头看向那捧白蓝相衬的花束。
沈砚之脱口而出:“买这个干什么?”
“喂,学长,你真的很明知故问!”苏鹤声佯装生气,“这里只有我跟你两个人,难道我买花送给除了你以外的别人吗?”
“……”
沈砚之忽然觉得这束花有些烫手,他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估计是在挣扎要不要伸出去。
他眨了眨眼,盯着这束花,一声不吭。
今天是情人节,即便他不记得,但这街边遍地开花的摊贩,都在告诉他,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只是,苏鹤声送给他花……是什么意思呢?
“学长,快呀快呀,收着收着!”苏鹤声把花递出去,催促着。
沈砚之不知到底收还是不收。
心里还是脑袋里已经开始乱了,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动作。
“你……”
苏鹤声仿佛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学长不用担心,我只是应景买了一束,刚好你在我就送给你啦,没有别的意思!”
“……哦,好。”
都已经解释到这个份儿上了,再推拒便说不过去。
沈砚之思考了良久还是接过了那束花。
其实只有两秒。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将苏鹤声说的那番话听了进去,只知道自己应该接过这一束花。
手里的花易主,苏鹤声偷偷松了口气,张开刚才握成拳头的手心——上面渗出一层湿汗。
苏鹤声又看了看沈砚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便扬起了嘴角,又掩饰一般咳嗽了两声。
今天苏鹤声没课,关于微电影的事情,还有许多要商讨的事情。
这两个月,素材拍了很多,但剪辑部分还需要再商榷一下。
沈砚之今天要写论文,于是带着苏鹤声回了自己家。
沈砚之的家,很小,很旧,很偏,也很挤。
仿佛与沈砚之格格不入,偏偏室内收纳干净整洁到,好似沈砚之就该是这样的。
苏鹤声对着这空荡荡又冷清的屋子想了许久。
终于想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沈砚之为人冷淡,干净的像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人都有七情六欲,在沈砚之身上却看不到。
苏鹤声认为,沈砚之是一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天使,或者是转世投胎,未散神性的神仙。
无欲无求的令他害怕。
苏鹤声莫名心悸。
沈砚之进了屋,招呼苏鹤声进来,给他倒了杯热水。
苏鹤声坐在沙发上,问出那句:“你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嗯。”
“那学长,你是长期住在这里吗?”
“嗯。”沈砚之觉得奇怪,问,“怎么了?”
“为什么……”苏鹤声顿声。
为什么这里像是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仿佛只要人一离开,这里就可以随时倒卖出租。
苏鹤声吸了口冷空气,神经质地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沈砚之思忖几秒,而后道:“是简陋了些,但很隔音。”
“看出来了。”苏鹤声说。
屋子门一关,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吵闹声。
外面情侣的争吵,打闹,商贩的叫卖,店家的音箱,一切声音好像都与这间屋子无关。
堪称逼仄而压抑。
苏鹤声凝神,眼神疑惑却深邃,看着沈砚之喝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介意的话,”沈砚之喝了半杯温水,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停顿片刻,继续说,“下次可以在咖啡店,或者书店,位置你定。”
说到这儿,沈砚之才发觉自己的奇怪之处。
他主动要求将苏鹤声带回家,由竟然只是因为他要写论文。
可论文真的不能在学校写吗?
或者退一步,在咖啡店?在书店?
怎么非要在自己家呢?
沈砚之双手捧着水杯,又小抿了一口,静静等着苏鹤声回答。
好在这样令人难堪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太久,苏鹤声叹气一声,将背包里的相机和电脑都拿出来。
“嗨,学长,你家真是干净整洁到震惊我了,一看你就是不会生活!”苏鹤声一边开电脑,一边调侃沈砚之。
沈砚之看向他,眉眼沉沉,格外漂亮。
苏鹤声起身,在有限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空瓶子和一把剪刀。
他将买的那束花拿出来,简单修剪一下后插进瓶子里,说:“学长,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呢!”
茶几上多了一瓶盛开的艳丽的花。
蓝白色,很漂亮。
让这个空荡荡的屋子,到底多了一抹色彩。
沈砚之不动声色地打量那束花,心绪不宁,翻涌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
令人厌烦又困扰。
这扰乱了他的生活,沈砚之想。
苏鹤声在电脑上把这些时日的素材都调出来,一段段播给沈砚之看。
他说:“学长,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这些素材重新命个名字?”
“都行。”沈砚之对这些没有什么意见。
苏鹤声继续说:“这可是要拿奖的,我必须给他一个十分特别的名字!”
“你很有信心。”
“那当然啦!”
苏鹤声抬高声音,然后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出发,为他这部将来一定能拿奖的微电影佐证。
沈砚之听着,嘴角不知不觉中上扬一些。
“学长。”
“嗯。”
苏鹤声忽然停住他的浮想联翩,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却更像是透过屏幕黑色的部分在看沈砚之。
他缓和了一些声音语气,问:“你好像很喜欢安静。”
沈砚之神色不变,他点头,苏鹤声说的没错:“嗯。”
“是因为喜欢独处吗?”苏鹤声说,“和人相处让你感觉到很累是吗?”
“……”
沈砚之抬眼,与苏鹤声四目相对,两人偏偏在此时此刻都意外的执着。
“学长。”
苏鹤声先开口了,眼神明亮澄澈,神情认真的可怕。
他道:“如果你需要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或者你觉得你适合的生活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
沈砚之垂眼,心思被人戳破,他不觉得难堪,反而有一种终于不需要伪装的轻松。
他叹了口气,说出的话犹如天马行空:“小岛。”
一座小岛。
一座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与世隔绝的,小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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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第18章 第18章
“近日,天河集团正执行董事召开重要发布会,据可靠信息来源,天河集团正考虑是否要拍卖小岛。”
听见新闻,沈砚之只是对声音敏感,于是朝大屏幕看了眼,然后别开视线。
——苏鹤声已经打完了电话,正在往回走。
两人靠近,却都不说话,避免对方多想,沈砚之率先开口问:“工作忙吗?”
“还好。”
“遇到麻烦了?”
“没有,别多想。”苏鹤声以为他担心,冲他浅笑了一下,宽慰道。
沈砚之定眼瞧了他几秒,随后垂眼去看路。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苏鹤声已经不愿意同他讲工作上的事情。
生活上开始疏忽起来,工作上也与沈砚之无关。
他们好像是两条无限直线,相交过后径直与对方相反的方向行驶。
渐行渐远。
沈砚之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安静得过分,苏鹤声也走神,脑子里想着小岛的事情。
忽然,沈砚之猛然被一只手拉到一边,游离的神思才缓缓归位。
他茫然抬头。
将要行出步行街,斑马线上开始有小孩儿胡乱攒动,全然不看红绿灯,埋着头只顾着往前冲,两边车道的车流不断摁着喇叭,催促闯红绿灯的人们快些走出。
沈砚之差点儿被一堆拥挤的小孩儿撞了个正着。
苏鹤声拧眉,下意识训斥:“走路不看路吗?”
“谢谢。”沈砚之受下这句责怪,道了声谢。
他的确有些心有余悸,倘若是他身体尚且没这么差的时候,被撞一下倒是不碍事。
可如今他怀着孩子,被这样一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苏鹤声见他低眉顺眼不说话,心一下子又软的不成样子。
怕是自己太凶,想了想又解释道:“哥,你身体不好,这么单薄,他们冲过来的力道不小,可能会受伤。”
苏鹤声嘴唇嗫嚅几下,说出那句:“我,我不是在凶你,你,你别讨厌我。”
后一句声音很小,很轻。
但沈砚之听到了。
他心神颤栗,情不自禁地微微仰头看向苏鹤声,黑曜石般的瞳仁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有点开始心软了。
这不是好兆头。
沈砚之心想:他不应该在自己的独角戏里揣测苏鹤声的想法,现在他看到的苏鹤声,不过是自己给他添加了从前的滤镜。
但不知为何,沈砚之仍听见一声轻哼从自己喉间溢出。
苏鹤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懵了片刻后才惊醒,沈砚之真的有应声。
是不是代表,只要他再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沈砚之就会改变心意,好好爱他?
心情都好了不少。
两人趁着绿灯,正穿过人行横道,下一刻,后面发出剧烈的一道声响。
——砰——啪!
声音巨大而惊耳,沈砚之瞳孔微缩,霎那间,世界寂静了。
他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但隐约能看到黑色的人影在跑动逃窜,手一直被牵着。
可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睛更是如同盲人一般,近乎失明。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焦急的惊呼声。
“砚之?砚之?沈砚之?!”苏鹤声的声音越来越大。
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渐渐的,沈砚之听见了自己的喘气声,时轻时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紊乱的不行,犹如剧烈运动过后的碰撞。
他的眼神缓缓聚焦,定格在眼前的苏鹤声身上。
那人忽然松了一大口气似的,将沈砚之一把藏进怀里,慢慢拍他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吓着了是不是?”
不知到底是在安慰谁。
沈砚之被迫倾耳靠在苏鹤声脖颈处。
那人灼热的吐息洒在沈砚之白皙的眼皮上,那块皮肤瞬间泛红,沈砚之感知到苏鹤声脖颈处的跳动。
他这才发现,喘息和心跳,又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来源是苏鹤声。
“先不要靠近先不要靠近!”“请大家不要拍照不要录像,远离现场!”
后面的现场似乎很焦灼。
听着声音,沈砚之只觉得耳蜗疼的厉害,但好歹还能听见。
苏鹤声牵着他远离事故现场,盯着他的苍白的脸色,眉毛皱起,问道:“吓到了吗?”
“……什么?”沈砚之答。
从那声巨响开始,到现在能听见声音,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何而来的吓到?
苏鹤声还是觉得沈砚之不在状态,同他解释:“那边发生车祸了。”
“像是社会报复,专冲着人撞去的。”
沈砚之这才看向事故现场,残肢断骸混着深色新鲜的血液铺满一地。
那是小孩的手臂。
盯着那场景看了不到五秒,沈砚之便感到胃里一阵翻腾,倒海般地往上反酸水。
他的手捂上胃部,竭力压抑着恶心感,将那股难捱的反胃生生压下去。
瞬间脸就煞白。
苏鹤声时不时观察他的神色,眼瞧着沈砚之有点不对,立刻将人拉走。
他挡着沈砚之的视线,朝后头跟拍的摄影师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沈砚之克制不住,加快步伐寻找路边的垃圾桶,最后只能在花坛边弯下腰。
一直恶心却只是干呕,吐不出任何一点东西,胃部的抽搐痉挛却丁点儿不减,难受的他直喘息。
苏鹤声直皱眉,搂着他的腰,焦急道:“真吓到了?怎么忽然吐这么厉害?”
“……没事,咳!”沈砚之呼吸急促地支起身子。
恶心感能稍稍压抑住,沈砚之抿着唇,手握拳抵在唇边闷咳几声。
苏鹤声拿了瓶水,拧开瓶盖喂到他嘴边:“漱口。”
沈砚之就着抿了一口,然后吐掉。
“谢谢。”沈砚之开口。
刚才反酸实在是太厉害,嗓子都被灼伤的不行,讲话时声音都是哑的,喉咙也疼。
等他缓过来了一点,苏鹤声坚持不懈地问:“是不是吓到了?”
“不知道。”沈砚之摇头。
这么一遭,他的精神瞬间萎靡下去,蔫蔫的不愿说话,身体十分软,提不起力气。
甚至连握拳都费力。
沈砚之不由自主地靠着苏鹤声,后者强劲的手臂托着他的身躯。
沈砚之想了下,解释道:“声音太大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苏鹤声没回话,只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你刚才都听不到我说话,吓死我了。”
“。”
沈砚之不太舒服的蹙着眉,思考自己刚才的状态。
他如今生病,又怀着孩子,无法分辨刚才的状况是由什么导致的。
警车和救护车来的快,事故严重且恶劣,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剧组的跟拍人员,都被警方留住,例行询问。
苏鹤声先带着沈砚之回了别墅。
沈砚之不舒服,回到别墅便先进了浴室,他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那张病态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儿。
然后拿出手机。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点击完发送,便安静下来。
卫生间不大也不小,沈砚之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安静下来,他环视一圈四周,所有静止的物体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耳鸣散去后,耳蜗又开始泛着刺痛。
沈砚之盯着门口,不过五秒,门被推开。
苏鹤声着急地走进来,看见沈砚之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始终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终于放下来。
但这人一直盯着自己,苏鹤声以为他在等一个解释。
于是他说:“抱歉,我敲过门,叫你你也没答应,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出什么事情。”
沈砚之移开视线,表情漠然,良久才出声:“我没事,出去吧。”
说完也不等苏鹤声反应,便率先绕开人走了出去。
只是步履有些踉跄虚浮。
沈砚之出门下楼,四周已经不再寂静一片,但耳朵突然敏感的不行。
连别墅里摄像头的转动声,他仿佛都能听到。
这不正常,沈砚之想。
正常人不会这样,沈砚之又想。
他刚才的确没听见有关苏鹤声的任何声音,包括叫他名字,或者敲门。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怀了宝宝吗?
还是说……跟他的病情有关?
他的病……是恶化了吗?
可严义没有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罕见病,严义也没有任何把握。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渝欢从外头跑进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跟顾诚诉苦:“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干嘛要报复社会啊?”
“他要死就死啊!非得把车开到那儿去撞人!”
“那么多小孩儿!”
渝欢气的脸都通红,又压低声音,叹道:“太可怜了,太脆弱了,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他们在那儿玩的那么开心,谁能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好了,不要想了。”顾诚打断他。
顾诚摸了摸他脑袋,渝欢正陷入情绪里,便没顾得上甩开他的手。
顾诚安抚他:“不要想了,肇事者会受到惩罚的,你安心,不要念叨,晚上会做梦。”
他有点担心渝欢的状态。
他生怕渝欢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见状,沈砚之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出声。
渝欢说的没错,生命是很脆弱的。
没人能料想到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可沈砚之沉默着,他想,他有可能从今天开始,已经知道了他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他可能逐渐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任何事物,或者还有什么其它的症状,直到他死亡的那天。
上天会眷顾他吗?或许会允许他在进行最后一次吐息时,让他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
那时,会有鹤声的声音吗?
“哥,为什么发呆?还不舒服吗?”
忽然,鹤声低沉而令人安心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砚之掀起眼皮,从幻想中挣脱出来。
沈砚之忽然觉得委屈起来,甚至有些动容的想哭。
但他忍住了。
是生病才导致他有这样的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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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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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第19章 第19章
沈砚之眨眨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一手虚扶着楼梯扶手,目光定在空中,看起来很茫然。
苏鹤声从他身后走下来,凝神看了会儿沈砚之。
很不对劲。
不止一次发现沈砚之不对劲。
可具体哪里出现了问题,苏鹤声无从察觉。
他摸了下沈砚之的脸,有些凉,于是皱眉:“是不是冷?”
“还是刚才吓到了还没缓过来?”
“……”
沈砚之一直不说话,苏鹤声便有些焦躁起来。
他的嗓音不再那么平静:“沈砚之,不要不说话,你怎么了?”
终于,仿佛是在苏鹤声的坚持不懈下,沈砚之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
那眼神很淡然,却隐隐约约藏着无穷无尽的伤痛、纠结和不舍。
一如苏鹤声乍一眼看到的冷漠一样,被藏的好极了。
沈砚之低垂着眼眸,沉默片刻后,才说:“没事。”
“真的吗,你就会说没事!”
“嗯。”
沈砚之随意应了一声,然后往前走,走到其它嘉宾跟前,坐下。
他没忘记现在还在节目录制中。
此时他们在别墅里,也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这才早早的回了别墅。
按理说,他不该跟苏鹤声再有过多牵扯。
只要在这档综艺里,他不给苏鹤声任何好脸色,说不定他们可以成功离婚。
无论如何。
这是一个必定的结局。
至于导向这个结局的原因,现如今也没那么重要了。
**
今天的节目录制后,到傍晚五点左右,沈砚之还是决定请假一天。
等苏鹤声发现时,林导告知他,沈砚之已经在一个小时前请假回家了。
苏鹤声脸色难看,气压低沉,看了眼手机,给沈砚之发的信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回音。
……沈砚之现在身体状况还很差,请假要去哪里?
回家吗?
“有说去做什么吗?”
“没有。”林导说,“只请假一天,我没问。”
“明天一天?”
“嗯。”
苏鹤声半晌没说话,静静坐在林导身边,仿若一个雕塑般,一直坐到天黑。
无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忽然,他开口了:“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林导一挑眉。
原本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应该在当天说,可看苏鹤声这幅模样,怕是不给个答案也不会离开。
迫于“威压”之下,林导还是说了。
“明天的任务,是给爱人的一份礼物。”
“……能换一个?”
“不能。”林导笑着。
“。”
坐了片刻,天边已经被黑帘盖住,夜晚的晴空甚至没有薄雾。
苏鹤声顿了顿,拿出手机订了张机票。
他起身,以一种通知的口吻说:“明天我有点事,先不来了。”
“……”
林导嘴角抽了抽,这是请假?
还是命令?
拜托,他才是这档综艺的导演好伐?
苏鹤声临时定了去往法国的机票,归期不定。
他是这样跟林导说的。
至于去做什么,林导依旧没问。
却莫名觉得,从此刻开始,这两人好似有点分道扬镳的兆头。
苏鹤声在晚上八点半踏上了前往法国的飞机,期盼在第二天录制结束前返回别墅。
这一次他仍旧将行程和计划以短信的方式,告诉了沈砚之。
和上次一样,他依然让沈砚之等他。
沈砚之也同样看到了信息,只是这一次他没回。
“怎么样?”严义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微烫,“抽完血感觉还好吗?”
“只是有点晕。”
“哼。”
严义冷哼一声:“只是一点晕?你没抽多少血。”
“嗯。”
沈砚之眼睫垂落,身形挺拔却单薄的不行,仿佛这些日子,又瘦了不少。
严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都揪着疼。
“你不要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行不行?!”
“看不起谁呢?!”
“你真的是一个十分不合格的病人你知道吗?”
沈砚之点头:“我知道。”
沈砚之到的时候,严义刚下手术台。
一回办公室就看到沈砚之的时候,不亚于见了鬼。
这很稀奇。
却也意味着一定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先不要担心,有可能不是病情影响——”
“那会是什么影响?”
沈砚之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严义,眼神晦涩。
他脸上缺少血色:“会是这个小孩的原因吗?”
“耳鸣,听力受限,视力模糊,这些都是怀了宝宝之后的正常现象吗?”
“……”
严义也有点恼火:“既然你都知道还说什么?你这么清楚可能是病情恶化,这不是刚好如你所愿吗?!”
“。”
沈砚之又不讲话了。
这令严义再一次感到挫败。
他放轻声音,讲道:“砚之,我拿你当朋友,不只是一个病人,所以我想尽全力救你,我已经联系了专家会诊,如果你相信我——”
“时间。”
“……什么?”
“如果不治疗,我还有多长时间?”
“……说不准。”严义含糊不清。
沈砚之默然须臾,了然地点头。
严义不愿意说很正常,那代表着事态不会再差了。
“早点安排手术吧。”沈砚之叹息一声。
“什么手术?”
“人流。”
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羁绊,这样尚未成型的胚胎,在他肚子里仅仅只是呆了短短两个月时间,他便有些牵挂了。
倘若拖得更久,他怕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办公室内真是寂静的能听见双方稳定而清浅的呼吸声。
眼下,严义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这个孩子到底该不该留下?
他与沈砚之不过萍水相逢,如今沈砚之病情加重,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
谁还会记得沈砚之。
谁还会记得沈砚之曾经在他们身边停留驻足。
这个孩子,或许是沈砚之唯一的见证。
至于苏鹤声……
严义将笔帽拆下又盖上,反复如此。
“砚之,站在我的立场,我希望你即刻住院治疗,至于孩子,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我会尽全力替你保住。”
“当然,我尊重你的意愿。”
严义拿他没办法,带着点怒意翻着日历,给产科那边的主任打了个电话。
不到十分钟,两人便定好了手术时间。
在二十三天之后,五月六号。
沈砚之诚恳地道了声谢。
“别谢,烦死了你。”严义紧皱着眉,又问,“你现在的综艺怎么办?剧本怎么办?”
“剧本……”
沈砚之摸了下眼睛:“如果剧本写完,我还在,那就当作离婚礼物。”
“如果我不在,没法写完剧本,那请你帮我把初稿一并销毁。”
严义想起上次苏鹤声的嘱托,莫名愿意替他辩解:“砚之,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令你牵挂,也有牵挂你的人的。”
“……你是想说鹤声吗?”
“你知道?”
“你不是当过他的说客了么?”沈砚之轻笑。
笑完又觉得有点难过。
他怎么看不出来呢?
在节目上,苏鹤声的种种反应,他怎么可能是视若无睹呢?
可尽管这样,沈砚之也觉得他们不过是在重蹈覆辙。
十年前他们便是这样陷入热恋。
十年后要分道扬镳。
苏鹤声现在这般,只会令他们重复当初的选择。
浪费时间罢了。
严义沉默好久。
他妥协道:“孩子打掉了,如果你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可以再去做。”
“你的剧本,你的财产,你的所有,都还有时间随你处置。”
这番话说的有些无情而冷漠了。
可严义除了说这些,再没有别的可以说。
沈砚之就是头倔驴,现在或许只有苏鹤声能救他。
沈砚之轻轻吐出一口气:“好。”
“血检结果等明天吧。”
“嗯。”
从严义办公室出来,沈砚之没有回剧组,而是回了一趟家。
上次分手爱之后,沈砚之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再次踏进这里,恍若隔世。
实则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沈砚之在玄关换了鞋子,忽然想起来自己摸黑到厨房那么多次。
现在看来,那或许不是夜盲症,而是他病情加重的昭示。
这间公寓有段时间没来过人,只有电器在正常运转。
室内很冷。
沈砚之踏进卧室,里面苏鹤声的气味太明显了。
即便这些时日无人居住,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苏鹤声的味道。
残留的细微的,只属于苏鹤声的味道。
他从卧室出来,又进了书房,熟练地打开电脑。
电脑桌面有一个被移动过多次的文件,名叫“小岛”。
这是当初微电影的母带,以及各种各样的素材,有用的没用的。
都是他与苏鹤声一同拍摄撰写。
名字是苏鹤声取的,但不知他多久没打开过了。
沈砚之将文件拷贝出来,收好U盘,这才打道回别墅。
与此同时,苏鹤声正在机场候机,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编辑着什么。
小岛的事情暂且没有着落,但还有一件事,他可以去完成。
筹谋了这么久,买小岛受阻,那只能让这件事提前。
苏鹤声编辑短信过去。
【明早八点,帮我约个早餐。】
【早餐?这么早,谁跟你吃啊?】
【抱歉,时间有点赶,我明天得在晚八点回到节目录制现场。】
【行吧行吧,你到了再说,我去接你。】
【多谢。】
苏鹤声吐出一口气,心脏突突地跳的厉害,一想起沈砚之,更是令他心奋不已。
“真是跟个兴奋剂一样……”他喃喃。
连着好几章都没写好,明天改改[裂开]
改完了[猫头][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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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第20章 第20章
直到第二天节目录制现场,沈砚之都没回来。
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的环节比较特殊,所以从早上开始,都是以直播的方式进行,将这一形式包含在正常录制里。
自第一次直播后,沈砚之的粉丝空前高涨。
只是可惜,沈砚之并没有开通任何社交媒体账号。
所以这些自从综艺之后,一直密切关注并且念叨着沈砚之的人,除了观看已经播出的综艺之外,便只能从直播间得知沈砚之的近况。
因此,当《破镜》节目组昨晚发布今日的录制形式包含直播时,沈砚之的一些粉丝大批量地预约直播间。
光是沈砚之的粉丝,预约人数就达到了十万。
今早六点直播间刚刚打开,便迅速涌入观众网友。
接着,直到上午九点,沉寂的直播间,终于开始排队式地敲出数个问号。
【怎么回事??】
【???】
【这都几点了?】
【啊?我家老师呢?怎么大家都出来了还没见着人啊?】
【什么情况啊?这就开始耍大牌了?】
一时之间,各种讨论声铺天盖地。
沈砚之没出现在直播间中,可直播间的位置,几乎是所有嘉宾的必经之地,所以才引起这样大规模的讨论。
有帮他说话的,自然也有骂他的。
总之,风评不一。
林导只当没看见。
**
沈砚之的血检报告得等到第二天才能拿到。
他在公寓里勉强睡了一夜。
不知是不是卧室里尚且有苏鹤声的味道,所以他睡的格外熟。
睡眠质量难以言说的好。
除了起床时有点困难之外,精神还好。
病情还没严重的时候,他的贫血就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他日常活动了,更别提现在有可能病假加重。
早起难免头晕目眩。
不过好歹能撑过去。
沈砚之换了几个呼吸,也懒得再去厨房给自己做早餐,索性只给自己冲了杯淡盐水,稍微喝了点后直接出门,前往医院。
严义知道他要来,早上一到医院就把他的血检报从检验科打印了出来。
今天严义不坐诊,沈砚之便不挂号,到了医院就往严义办公室去。
沈砚之进去的时候,严义还在开检验报告,见人进来,只抬眼朝他看了一下,然后叫他坐。
“在看什么?”
“你的血检报告啊。”
沈砚之点头:“怎么样了?”
严义没讲话,拿着纸张仔细对比了一下,眉眼紧蹙。
“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什么意思?”
严义说:“相较之前的报告来看,的确有些变化,但表面上,只能体现出你贫血有点严重,另外有些营养不良。”
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你目前出现的这些问题,从指标上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沈砚之沉默着。
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表达这样的结果。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指标上没看出问题。
可他生理反应上却实打实的出现了不良反应。
想来,严义这副一筹莫展的模样,也是因为这个。
两人皆沉默着,良久,严义才叹了声,坐下来,眼神晦暗不明:“砚之,昨天晚上回去,五感……怎么样?”
“……晚上有点看不见。”
“嗯。”
严义快速地应了一声,记在心里。
他放下血检报告,戴上眼镜,忽然一副严肃的做派:“血检报告你先别拿了,就放我这儿,等到时候我搞明白了通知你,在此之前,你发生任何状况,都必须通知我。”
“……”
“能不能做到?”
“……”
严义拍了拍桌子,发出一声闷响,放弃以一个朋友的名义劝说,而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
他沉着声音:“砚之!”
“好。”沈砚之答,他尽量。
严义的视线落在沈砚之的脸上,观察他的神态表情,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一丝敷衍的神色。
不过没多久,他就放弃了。
纵使沈砚之当真在敷衍搪塞,他也不会叫人看出来。
严义揉了揉太阳穴,又提起另一件事:“其它呢?身体情况怎么样?孕反这些?会难受吗?”
“还好。”
沈砚之怔了一下,才想起那个胚胎的存在,听严义这样问,他下意识将手放到小腹上。
动作小心翼翼的,低垂着眼。
严义瞧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替他揪心。
他不认为沈砚之当真能舍得打掉这个孩子。
严义想,他还得早做准备,准备第二套方案。
这是他职业生涯的一个巨大挑战。
**
晚上九点,录制现场。
直播间内已经渐渐走了些人。
沈砚之自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都没见着人,就连苏导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观众已经失了耐心。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陷入水深火热的焦灼中,除了林导。
对外一致的说法便是两人行程冲突,请假一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直播间冲着两人来的观众便走了一半。
这才令节目组意识到,沈砚之和苏鹤声的热度究竟有多大。
至于林导。
他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观众对沈砚之和苏鹤声的期待越大,现在失望便越大,等人回来时,热度便会触底反弹,空前高涨。
假使这两人带不来这样的效应,林导才不会放他们走。
毕竟参加综艺,就要有综艺的规矩。
除非出现意外状况,比如沈砚之那晚生病叫了救护车。
气氛正焦灼着,苏鹤声闯入了镜头里。
不过十分钟时间,已经离开直播间的人,再次回来。
苏鹤声手里拎着袋子,都没放下,就朝工作人员走去。
“苏老师,有什么事吗?”
苏鹤声点头,礼貌问:“前两天我请你们帮忙修的手机,好了吗?”
“哦,还在修。”工作人员了然,心道还好不是什么刁钻的问题,“技术人员说泡水太久,没有做及时的干燥处理,所以需要一点时间。”
“里面的信息类的备份,可以恢复吗?”
工作人员点头:“能,我特意问过了,如果手机还能修好,那其他的备份信息就可以找回来。”
“好,多谢。”
苏鹤声现在只能用备用机,手机上什么都没有,给沈砚之发信息都只能用短信。
可也不知道沈砚之看不看短信。
毕竟今天给沈砚之发的短信,没收到任何回信,甚至未显示已读。
苏鹤声认为是手机的问题,所以他急需把手机修好。
原本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在苏鹤声回来的那一刻,已经放松了心情。
他将镜头对准苏鹤声,问道:“苏老师,您今天是去完成任务了吗?”
“嗯。”
苏鹤声没有想隐藏什么。
他今天就是专门去拿给沈砚之的礼物了。
其实他还有很多办法能拿到那份礼物,可依目前的形势和时间来看,都不如他亲自飞一趟来的快。
正好今天沈砚之请假一天,他能空出时间。
苏鹤声忽然想起,问:“砚之呢?”
“呃……还没回来呢。”
“?”
苏鹤声疑惑,眉心微蹙,不可置信道:“还没回来?”
“是的,苏老师你也才刚回。”
“他去哪儿了?”苏鹤声问,语气有些着急。
他倒不是怕沈砚之因为他不愿意离婚,而中途从节目上一走了之。
他莫名有些不安。
担心沈砚之出什么事情。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上沈砚之。
光是想到这一点,苏鹤声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他绷紧下颌,语气不大好:“他今天出去一天,你们不问问?他身体不好,更何况才进过医院,万一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万一晕在外面怎么办?
那么多种可能,沈砚之身体差,谁知道在外面会发生什么?
林导眼看战火要转移到节目组身上,赶紧通知工作人员把责任揽了。
工作人员正被苏鹤声一连串的质问追的下不来台,随即便收到了林导的指示。
“苏老师,我们有联系过,但也没联系上,不过林导说沈老师应该快回来了。”
林导:“……”他什么时候说过了?
战火是这样转移的?
直接嫁接给他个人了?
林导无语。
苏鹤声回来没见到沈砚之人,又得了这样一个消息,便开始焦躁起来。
“什么叫应该,节目组不应该管控嘉宾的行踪,保证嘉宾安全吗?”他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听起来甚至有点不分青红皂白,无理取闹。
“闹什么?”
忽然,外面传来一道清浅温和的声音。
沈砚之正扶着门框,神色略显憔悴,嘴唇苍白,瞧上去随时要晕倒的模样。
他一进来便听见苏鹤声的质问,无须多想,便知道他们口中谈论的主人公是谁。
无奈之下,他还是得出声制止,以免苏鹤声讲出更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回来的路上由于赶路,司机开的很快,他晕车晕的昏天黑地。
脚落到地上时明显有些虚浮,好不容易摸黑到了录制现场,然后就听到苏鹤声在无理取闹。
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沈砚之这时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苏鹤声真是比他小几岁的。
他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先往工作人员那边去:“抱歉,今天回来晚了,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没法推掉,没时间看手机,所以也没来得及回信息,回来晚了,实在抱歉。”
这番话看似是对节目组解释,实则也顺带着给了苏鹤声一个台阶。
后者全然没意识到,一心一意只在沈砚之身上。
苏鹤声脸色不好:“你去哪儿了?身体不好还乱跑,吃了风怎么办?不会着凉胃痛吗?”
闻言,沈砚之一皱眉:“苏鹤声,你——”
“给你,这个。”苏鹤声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沈砚之想要反驳他的话,立刻被截断在嘴里,眉头松开。
他迟疑地伸手接过,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我今天的任务。”
接下来连更三天[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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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第21章 第21章
他的声音很沉,显然是有点生气。
但仍然没忘将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沈砚之。
沈砚之茫然,他今天请假一天,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任务。
林导也没通知他。
所以他是默认今天的录制,与他无关的。
可手里,轻飘飘又沉甸甸的,是苏鹤声的任务。
沈砚之握着那袋子,略皱了皱眉,问:“是什么任务?”
林导这才说话:“今天的任务是给爱人的一份礼物。”
“这应该是苏导给你的。”
被提到的人没讲话,只静静地看着沈砚之,眼睛里的期待格外的灼人。
这礼物似乎在沈砚之的手上烧起来,手心滚烫。
他捏紧了袋子,无心猜测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道了声谢。
“你不看看吗?”苏鹤声指了指那个袋子。
事实上那个袋子稍微有些敷衍,像是临时从哪里拿过来的,上面标着一句法语,不像那种格外正式的礼物。
沈砚之摇头:“晚点再看吧。”
说完,他又看向林导,问:“今天的录制结束了吗?”
“嗯,节目组统一的录制已经结束,现在也该到了休息时间。”
“好。”
沈砚之点头,随后甩开一众人,上楼回到卧室。
苏鹤声跟着上来时,沈砚之已经进了卫生间,他暗道一声速度真快,紧接着就看见了被随手扔在一边桌上的礼物。
“……”
看起来不是很在意这里面装了什么,方才在楼下说的那番话,估摸着也是搪塞。
苏鹤声垂下眼眸,盖住那点落寞。
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十分符合沈砚之。
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苏鹤声调整好情绪,走到浴室门跟前,先是拍了下。
没有人应声,水声也没停。
他再次加大力气,敲了敲,水声停了。
苏鹤声叮嘱:“砚之,你不要洗太久了,会头晕。”
里面依旧没传出声音,但水声又开始流动。
苏鹤声知道沈砚之听见了。
他气馁地揉了揉头发,脑子里一堆事,怎么理也理不清。
等了一分钟,他干脆起身,将靠墙的沈砚之的行李箱收拾一下。
无形的思绪理不清,替沈砚之将衣物都挂起来,他还是能做到的。
沈砚之很清瘦,身形没有苏鹤声强壮,以往健身时,沈砚之容易喘不过气,苏鹤声便也不忍心强求他。
以至于他俩的身形差,从学生时代过了之后,便拉大了差距。
苏鹤声将沈砚之的衣服一件件挂起来,只觉得像个玩偶服一般,真不知道沈砚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鬼使神差的,他随意拿了一件T恤,从自己脑袋上往下套。
沈砚之穿着睡衣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苏鹤声整个脑袋都在衣服里挣扎的模样。
狼狈而滑稽。
苏鹤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脑袋从衣领里钻出来。
但最终,双臂撑住了衣服,成功将自己卡在了脖子处。
“……”
沈砚之无奈:“你在做什么?”
“……”
苏鹤声骤然抬眼,再看了眼自己现在的造型,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自己的用意。
“你洗完啦!”苏鹤声像是找到救命稻草。
他连忙喊道:“快呀哥,帮我一下!”
倒不是苏鹤声不能从桎梏里出来,而是只能用蛮力,如果用了蛮力,那沈砚之的这件衣服怕是要废了。
只好喊沈砚之帮忙。
沈砚之头发还未吹,他朝苏鹤声走去,耐心地将他解脱出来。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了一下。
这距离太近了。
苏鹤声微微低着头,弯着腰,沈砚之刚洗完澡的香味,一点都讲理地往苏鹤声鼻子里钻。
香的他脑子都不清醒了。
“哥。”
“嗯。”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和洗发水?”
“?”沈砚之抽空扫了他一眼,看傻子一般,“节目组备的。”
他们都用的同一套,也不知苏鹤声怎么问这样的蠢问题。
苏鹤声咽了咽口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沈砚之,说:“你好香,哥。”
“……”
沈砚之刚好把衣服从他头顶取下,闻言顿了一下,直接将衣服甩在了苏鹤声的脸上。
苏鹤声压根儿没感受到疼痛或者难堪,只闻到了沈砚之衣服上的只属于沈砚之的干净而孤寂的味道。
令人痴迷着魔。
沈砚之坐在床边,才看向苏鹤声:“你疯了?自己没衣服?”
“不是。”
苏鹤声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奇怪,像个变态。
但他真的只是想知道他哥的衣服到底有多大。
好像比前些年又小了一号。
“我只是,我只是……”苏鹤声说来说去,最终却只说了句,“我只是想看看哥你现在穿多大的衣服。”
“感受出来了?”
“……嗯,好像小了一号,你真的瘦了很多。”
苏鹤声抱着衣服,在沈砚之身边坐下。
“哥,我帮你吹头发吧。”
“不用了。”
“好吧。”
沈砚之起身去拿吹风机,却只见吹风机的位置空了,他停住想了想,他记得没放到别的地方去。
找了几秒,忽然明白。
他转身,看向苏鹤声。
后者早已料到沈砚之会拒绝,所以异常有先见之明的把吹风机拿了。
苏鹤声拿出吹风机,笑的开心,说:“你想要我给你吹吗?”
“……给我。”
“你想要吗想要吗?”苏鹤声不依不饶。
沈砚之:“……”
跟**一样。
从前关系亲密时,也不见得苏鹤声这般缠着他,以至于他还一度以为,苏鹤声是一个一本正经的艺术家。
在床上时,也没听到说过什么。
只会闷头做。
时不时亲吻一下,权当抚慰。
苏鹤声正色起来,讲出条件:“你要是愿意说,我就给你吹。”
“不给算了。”
沈砚之往后倒去,想就这样睡在床上。
他刚一动,苏鹤声就被吓了一跳。一猜就知道沈砚之怎么想的,苏鹤声立刻将人扶起来。
床单枕头打湿是小,头发不吹就睡觉导致头疼是大。
苏鹤声真是被他这一套套吃的死死的。
“好好好,给你。”
沈砚之坐起来,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一心一意给自己吹头发。
风刚打开没多久,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代替了他的动作。
沈砚之这时候并未拒绝,而是顺从地任由他拿过去。
苏鹤声的手很暖和,指腹抚摸在他头皮时,舒服得令他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但应该没过去两分钟。
苏鹤声忽然说话了:“砚之。”
“嗯。”随着吹风机的噪音,沈砚之竟然已经渐渐酝出了一丝睡意,声音都开始迷糊起来。
这一点都不奇怪。
身后是苏鹤声,他只在苏鹤声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他说:“你是不是一点不都在意我给你的礼物。”
“……”
沈砚之睁开眼。
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他沉默片刻,咽下脱口而出反驳的话,转而道:“鹤声,你认为,怎么样才叫在意?”
“至少要把我给你的礼物打开看一下。”
否则,会让人觉得有一种被拒之门外的错觉。
沈砚之说是吗。
苏鹤声应了一声,十分委屈似的。
沈砚之又道:“去年,我给你的纪念日礼物,鹤声,你知道是什么吗?”
“去年你哪有给我纪念日——”
话音骤然停止。
等苏鹤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去年收到礼物时的情景也穗知涌来。
去年收到礼物时,他的一部青春偶像剧刚好开拍,还被天河做局,被迫签了份协议。
可谓焦头烂额。
所以,他很自然地将那份礼物抛在了脑后。甚至他已经忘记自己有没有打开过那份礼物。
印象中,只记得是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苏鹤声仿若被下了哑药,无论嘴张成什么现状,都说不出话来。
胸口像被开了个口子,冷风霍霍吹进来,把伤口吹烂,血管吹凉。
他愣住了,沈砚之感受到他的手指,正停在自己的发顶,是一个很温柔的触摸。
他不打算就这样,继续说:“鹤声,你有打开过那份礼物吗?”
“……”
苏鹤声这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哑声道:“砚之,我不想撒谎,但我忘记我有没有打开看过。”
“你没有打开。”
沈砚之说:“你不仅没打开,那份礼物,还不知道被你随手放在了哪个地方,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对不对?”
说完,他站起身,苏鹤声的目光,随着他的声音逐渐上移,与沈砚之四目相对。
眼底流露出的是羞愧,是不知所措。
沈砚之握着他的手腕,轻笑道:“鹤声,现在还认为,我们不该离婚吗?”
“……是的。”
苏鹤声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无论沈砚之拿出怎样的证据来证明他们已经没有感情,他都不会同意离婚。
只消半秒钟,苏鹤声就已经再次确定自己对沈砚之的感情。
他是爱沈砚之的。
从十年前,到现在,从未变过。
可沈砚之这样说,竟让他也陷入自我怀疑。
连他自己都有了一丝怀疑的念头,该怎么让沈砚之相信,自己还是爱他的?
“砚之,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苏鹤声说的很快,像是找到了一个机会,“是我的错,我一定错了,但我会改。”
“可你生气也要跟我说,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可不可以不离婚?”
苏鹤声垂着头,肩膀耷拉着,他声音低低的,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更像只被亲密之人责备的小兽。
沈砚之心中一恸,觉得心疼,又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
他很合时宜地想到了严义的话,过了好久,他靠近苏鹤声,身子前倾,双手轻轻圈住对方有力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
然后,更轻的声音,从苏鹤声胸膛传出。
沈砚之睁着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轻轻说:“不可以。鹤声,我们没有再一次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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