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没有老人味》 第1章 回宫 今天是春芜在长明宫赚赏钱的最后一天。 已经偷了五天懒的她适才成功拿到了五两赏银,这可抵得上她两月多的俸禄! 她能捞上这门好差事,还得多亏了太上皇。 半月前传来在外游历三年的太上皇不久将回宫的消息,皇上和皇后娘娘尤为重视,赶紧命人重新修葺长明宫,以待太上皇入住。 春芜进宫时,太上皇已出宫,她未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开国皇帝,但他的经历还是听了不少,对他也颇为崇拜,毕竟十岁入军营,十五岁率领一支散军自边关起义,十八岁自立为王,二十二岁龙袍加身的强悍实力堪称传奇,而且单是诛暴君,平天下,建新朝,开盛世这一功绩就足够写入史书了。 所以当内务局总管来各宫里借人干活时,她主动请缨,来了之后发现活少人多,她只好偷偷懒了。 她的心意是到了的,这不,长明宫门口那两只石狮子可被她擦得锃亮,尽显长明宫威风,绝对能给太上皇多添几分气派。 到了路口,春芜和交好的宫女分别,自个往福乐宫走去。 福乐宫的主子是荣妃林蔷,位份仅次于皇后高氏,春芜如今是福乐宫的二等宫女,主要差事就是照顾荣妃的爱宠,一只名叫虎头的狸花猫。 一路上,春芜时不时就要掂量掂量这五两银子的重量,心中计划着过段日子要给家乡的姥姥送多少东西回去。 “春芜姐姐!”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停住了脚步,来人是百兽园的小福子。 小福子是跑着来的,气还没喘匀就急着开口:“春芜姐姐,皇上的赤云整整两天不肯吃东西了,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闻言,春芜立马掉头跟着他往百兽园去,途中还询问了一下赤云还有无别的地方有异样。 得知赤云只是因为不吃草料有些没精神外,没什么明显的不对劲,春芜松了口气,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才接近百兽园,就能闻到弥漫的淡淡的各种饲料混杂着粪便的味,百兽园的宫人再怎么勤打扫,百兽园饲养的兽物太多,这些气味不能避免,所以这百兽园占据了宫里的一个最角落。 春芜并不嫌弃这些,她跟着小福子进了马厩,就看见赤云任性的将草料掀翻在地。 见状,小福子赶紧上前,“哎哟,我的祖宗,你到底怎么了,都换了四种草料了,都是你平时爱吃的,怎么这两天就是不肯吃呢?” 小福子是真的痛心,浪费草料倒没什么,这可是皇上从前陪太上皇一起打天下的战马,他要是照顾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春芜走到赤云跟前,抬起手摸上它的前额,看向它黝黑的眼睛。 [肚子不舒服,不想吃。] 赤云认出了她,没有冲她发脾气,只在轻声说了这么句话,语气有些委屈。 这是春芜打小就有的本领,能听见兽物的心声。因此,她便学了些医治兽物的方法,以此做掩饰,当初也是因为有这本事才得了荣妃的青睐。 赤云既然是肚子不舒服,春芜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叫起蹲在地上捡草料的小福子,让他把这几天赤云吃的东西拿给她看看。 小福子每日喂食的都是足够新鲜的草料混干草,偶尔会给点果子,水也是园里的井水,所有兽物都喝这些,一番查看下来,赤云这几天的吃食并没什么问题。 春芜想起赤云刚刚把草料掀出食槽外,怀疑是不是食槽不对,安抚着赤云往旁边走了些,她俯身细细翻看食槽,还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在她要放弃吃食这一原因时,余光瞥见木桩插进的泥缝里有一残根,她一个矮身钻进赤云的马舍,走到那根木桩前将露出的那点茎连根拔出。 小福子看她有发现,想跟进去,可是赤云一个鼻嗤,他只好老老实实站在栏外。 春芜翻看了一下断口,应该是赤云咬的,随后拿起嗅了嗅,大致辨出了是什么。她起身走到赤云跟前,肃着脸问它:“你是不是嘴馋吃了这个?” 赤云眨了眨眼,饶是小福子听不到赤云心声,他也知道它很可能吃了。 “你啊!放着这么多好草料不吃,非得尝尝这来路不明的草!幸亏这只长了这么一小棵,不然你小命可能不保。”春芜边教训赤云边从栅栏下钻了出去。 “那是什么?”小福子问。 春芜递给他,小福子很会辨认这些东西,这是蕨草,对马来说是毒草。还好这棵野蕨草刚冒了个头就被赤云吃了,这点量对它来说算少,除了让它食欲不振之外,没有更严重的后果。 “你以后得再小心点轻扫它们的棚舍。好在赤云吃得不多,这两天在草料里放点甘草、木炭末在它的饲料里,时刻注意它的状况,不对劲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小福子连连点头,交代完他,春芜不忘回头叮嘱赤云这个没苦硬吃的:“不舒服还是要吃点东西,里面有能让你好转的药,知道吗?” 赤云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乖乖点了点头,小福子看多了也还是觉得新奇,“春芜姐姐真是好脾气,还和这些畜生们说话。说来也神奇,它们好像真能听懂!” 春芜笑笑,只说:“万物都有灵性,说不定是我们听不懂它们的话呢!” 小福子打心底里佩服她,觉得她这话不无几分道理,点头赞同。 春芜是从百兽园出去的,这儿她熟得很,现在赤云需要人照顾,她没让小福子送,自己加快了点脚步赶回了福乐宫。 一进门,迎面遇上了荣妃的陪嫁丫鬟霜月,也是福乐宫的掌事宫女,春芜甜甜唤了她一声。 “诶,春芜你回来得正好,一会儿皇上要来,宫里忙不开,娘娘的吉服改好了,麻烦你跑一趟尚衣局拿回来。” 要在皇上跟前伺候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过是跑趟腿不是难事,春芜应下后就又出了门。 天色不早了,春芜加快了脚步。 再过三日太上皇就将抵达京城,随即入宫,皇上已经命人准备了一场大阵仗恭迎太上皇回宫,到时太上皇会乘坐皇帝亲赐的半副仪仗从承天门行至太和门,受百官朝拜,宫妃们自是要盛装出席,以示尊敬。 春芜要拿的吉服就是荣妃三日后要穿的,皇上对太上皇回宫一事如此重视,各宫也不敢懈怠,有关的事都由自己人上手,生怕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惹怒龙颜。 春芜从尚衣局回来的时候,皇上正在殿中和荣妃一起用膳,她不便进去晃眼,跟霜月请示后,她把吉服放到了库房里便回了屋。 有尊贵的人来的时候,春芜很少到跟前伺候,因为她几乎是和虎头一起出现在荣妃跟前的,虎头不喜生人,这个时候,她更多的还是照顾虎头为主。 打开房门,就听得一声绵长的喵。 [你终于回来了!本喵好饿!] 春芜看了眼懒洋洋趴在蒲团上的小猫,嘴角不禁扬起笑。 她问:“今天一天都忙什么了,怎么这么饿?” “喵呜。” [今天一整天都在陪娘亲玩,可累坏本喵了。] 它这一声叫得有气无力,看来真挺累。 春芜体谅它:“那我们虎头真是辛苦了!” 虎头是只漂亮又可爱的猫,每次见到它,春芜总是会心情愉悦,她上前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奔波了一天的疲乏一扫而空。 “喵——” [本喵才舔顺的毛!] 虎头虽然嘴上这么叫着,却没有避开,春芜狠狠揉了一把,在虎头生气前先发制猫,“我这就去给你拿吃的!” 等虎头抬起脑袋的时候,春芜已经跑了出去,它悻悻收回了才呲起的牙,又懒懒趴下。 虽然和娘亲玩有点累,但它和娘亲都很开心,猫生还是挺惬意。 平时吃完东西,虎头定是要出去野上一野,不过今日它吃完就倒头呼呼大睡了。 春芜坐在烛火边又点了一遍今日得的五两碎银,然后包进她的小金库放在妆奁盒里,拿着颇有重量的一盒,她心里喜滋滋的。看了眼旁边发出轻微呼噜声的虎头,她悄声凑上去蹭了蹭虎头毛茸茸的脑袋,心满意足吹灯上床。 皇城外,雀翎楼。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颔首站立,姿态尽显虔诚谦卑。他面前单手搭桌的男人起身负手而立,行至一方窄小的窗向外远眺。 “主子,属下已暗中将您的行踪暴露,目前一切无恙。”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这个方向望去,可见一轮残月高悬皇城当空,宛如一把弯刀,将落不落。 “我还在军营中时就听人说这皇位是沾了血的,只要坐上去的人,免不了双手淋漓,石寂你觉得这话有道理吗?” 被唤作石寂的男子不假思索:“属下不懂这些,属下只知道这辈子誓死效忠主子,无论如何,属下定会护主子周全!” 三年过去了,石寂还是老样子,嘴笨心实,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还能一如当初。 “啸月呢?” “它好像对京城的东西很感兴趣,一个劲往外跑,属下随它去了,但派人跟了它,不会有事的。” 啸月最不喜被拘束,不日即将进宫,到时它肯定难受,就让它在外头再快活几天。 多年来,啸月野性不减,男人叮嘱道:“别让它伤了人。” “属下明白。” 男人摆手让人退下,房门被人从外合上,室内顿时静得可怕。 夜风渐起,平添了几分寒意。 作者没养过宠物,所以文中关于宠物的一些设定并不写实,纯属虚构,还请大家切勿较真![害羞][害羞]总体还是小甜饼,希望大家喜欢!祝大家看得开心![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回宫 第2章 凶兽 三日已过,今儿个是太上皇回宫的大日子,白日要朝拜祭天,晚上是夜宴欢聚,一整天都有的忙。一早福乐宫就忙了起来,春芜也不得清闲。 此等大场面,不宜带过多人,荣妃只带了霜月前去,临走吩咐春芜她们好好守在宫里,不要乱跑,不怕她们找事,就怕事找上她们。 待荣妃的轿撵走远,其余宫人回到岗位上各司其职,春芜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去小厨房给虎头准备吃的。 昨儿个尚食宫送了新鲜的鱼来,荣妃特地让春芜留了两条给虎头,昨晚可把虎头馋得不行,吵着闹着要吃,春芜哄了好久,说好今天一早就得让那只大馋猫吃上鱼才肯罢休。 虎头能吃生食,但更喜欢吃熟食,春芜和厨头打了招呼,自己捉了鱼剖腹刮麟,简单处理了一下,放入厨头烧热的锅煸闷,以往春芜会煮鱼肉粥,但昨天虎头开了口,要吃一整条鱼,她只好顺了它的意,不然指不定要怎么闹。 虎头可是只颇有脾性的狸奴,还记得一年前春芜哄着给它动了刀,断了它的子孙囊,要不是荣妃护着她,它可是几番欲冲上前来挠花她的脸,后来受了荣妃几顿呵斥,更是委屈得不行,便把过错全算在了春芜头上,气得这小家伙一个月没理她,奈何一人一猫同住一个屋檐下,天大的气也在春芜的软磨硬泡下消得无影无踪了。 “虎头大王,鱼来喽!”春芜高抬盘子打开房门时,没迎来预料中的热情,她放下鱼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发现虎头,正疑惑时,听到外头一声猫叫。 抬头看去,虎头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来回踱步,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很奇怪的举动,它从不曾这样过。 春芜走到墙根下,仰头望去,“虎头,你在上面干什么呢?” 虎头居高临下看着它,表情肃穆。 “喵!” [宫里有凶兽!] “嗯?” 春芜这会反应不过来,顺着问道:“什么凶兽?” 虎头答不上来,它只是偶然听得一声嚎叫,再凝神一听时,没了一点声响。 “你忘了百兽园多的是凶兽?许是你弄错了,快下来吧,鱼做好了。” 春芜这么一说,虎头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鼻翼抖动轻嗅,入鼻的是诱人的鱼香。 这下虎头顾不上什么凶不凶兽了,吃鱼要紧,它借着旁边的树两下跳落,不等春芜,跑进屋大口朵颐的同时还不忘优雅。 春芜坐在桌前时,鱼已经被吃了小半,她双手搭在桌上,下颌靠了上去,对上虎头幽绿的瞳眸,笑问:“虎头大王,小的手艺如何?” 咀嚼夹着断断续续的喵声,小猫给了个尚可的评价,嘴上却舍不得停下来,春芜笑意越深。 一天很快过去,礼乐声一直未停,春芜没出福乐宫也感受到了外头的盛况。 晚上用过了饭,春芜在殿前的院落里陪虎头玩耍消食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在宫门那儿朝她招手。 “春芜姐姐!”走近了才发现是眼熟的人。 小太监见她走过来,连忙把手中的小食盒递了过去,“这是来财公公托小的给您带的,这可是才将皇上赏的,整个宫里独一份!” 小太监抽开盖子,露出里头一碟鹅黄色的糕点,淡淡的牛**飘散出来。 “有劳公公跑一趟了。” 春芜在小太监期待的目光中露出了笑,嘴上道谢,她知道来财托人送东西肯定少不了他们好处,她就不再给了,从里头拿了两块给他,客气间把人好好送走。 来财是她的同乡,两人打小一起长大,荣妃娘娘说这叫青梅竹马,很是难得。春芜不懂什么叫青梅竹马,她只知道自小她就和来财不对付,两个人是吵着打着闹着长大的,互相看不顺眼,不然当初来财也不会把她骗到这会吃人的宫里来。 不过后来不知为何这人也进了宫,这些年来没少帮衬她,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想着她,两人算得上是患难见真情,当初对他的那点怨气早就没了,眼下她只求能保住小命,到了年纪就把她放出宫去。 春芜回了房,打开食盒,把糕点拿出来,不一会儿屋子里都是桂花牛**,她拿起一块尝了尝,这御前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比起这些吃的,春芜倒更好奇来财在御前有没有见到太上皇,不知道太上皇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身高八尺,威武勇猛,一拳能掀翻她半个脑袋。 听闻太上皇年近三十,出身草莽又常年带兵打仗,留了满脸络腮胡,一身腱子肉蓬勃欲出,为震慑敌人总是面露凶相,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这还是她没入宫时村里的屠夫胡叔说给她听的,那个时候太上皇还没禅位。胡叔边说还边曲臂给春芜看那粗如半根柴火的手臂,把她吓得连连后退,胡叔朗声笑开来。 “我这肯定比不得皇上,皇上的臂膀肯定比我威猛多了。” 还要威猛!那得大成什么样? 春芜想起家家户户上贴着的门神,心想莫不是比那门神还厉害? 民间大多都这么神化太上皇,后来进了宫,她们这些低贱的宫人不能随意谈论主子,少有人说起太上皇,在她心里,太上皇就和村里的糙汉子一样,不过她觉得这幅形象还挺贴合太上皇开国大英雄的身份。 等哪天遇到来财了,她得悄悄问问他,太上皇和胡叔,哪个更壮实一些。 想起来财比自己还晚些日子进宫,他现在已经跟了皇上身边的朱公公,在御前混熟了脸,不少人上赶着巴结他,自己还只是个没什么名头的宫女,不免感叹他小子有几分本事。 虎头被这香气吸引了凑过来,春芜连忙护在怀里,不让虎头靠近。 [小气鬼!] “虎头大王,这你可冤枉我了,是这个不适合你吃,你乖,我明天还给你做鱼。” 虎头昂着脑袋哼了一声,不搭理她,踩着步子往树那去,几步跃上枝丫找了个舒服的地趴着。 这个春芜实在不能依它,只能晚点再哄哄它。 这回虎头好像有点难哄,好说歹说不肯从树上下来,正巧荣妃娘娘回宫,春芜先赶去殿中伺候,等她忙活回来,虎头已不知去向。 虎头识路,不是会乱跑的,春芜并不担心,以为它上哪儿玩去了,等它玩够了自会回来。 夜色幽幽,嚎叫划过长空。 虎头舔毛的动作一顿,耳朵竖立向前,胡须轻颤。 又是一声低嚎。 虎头眼中全是警觉,它迈着轻巧的步子悄无声息跑回房间,跃立春芜床头,尾巴轻扫她的眼鼻。 将将入睡的春芜有些迷蒙,她艰难睁开眼,有气无力问它:“怎么了虎头?” “喵——” [春芜快起来,宫里有狼!] “嗯?” “喵!” [有狼!] 狼?春芜记得百兽园中并无狼。要有也是深山老林里才有,这宫里怎么可能有狼? 春芜以为是虎头在吓唬自己,迷迷糊糊回了一句:“不信,宫里怎么可能有狼呢?就算有,阖宫上下这么多人,也是狼怕人。好了,虎头别闹了,我明天还得当差呢,先睡了。” 虎头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知如何是好。 它身子缓缓低伏,竖直的瞳孔散着幽绿的光,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没再听到那嚎叫声,但仍未放松警惕。 在春芜床头静候半晌,终于,它又听见了那声幽长渗猫的狼嚎。 虎头瞬间做出防御姿态,它转着脑袋辨认方向,喵喵叫起来,平常撒娇的音调压低,低沉嘶哑,有些难听。 春蛮这会睡意正浓,已无暇去理虎头,心中以为虎头听错了,自己吓自己,宫中守卫森严,真有异样,禁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她伸手一把薅下虎头,将欲挣扎跳脱的虎头箍在怀里,靠着最后一丝耐性给它顺毛。 “乖,虎头,我抱着你,就不怕了。乖虎头,睡觉吧……” 春蛮的声音越来越弱,后面几个字像是梦中呓语。 不过她手上的劲倒是不减,虎头呲牙扭动身体半天还是无果,听见头上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它放弃了。 一身蛮力的女人,笨死了! 今日它也累了,虎头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着身子缓缓入睡。 又听见一声嚎叫,虎头抖了抖耳朵,继续睡觉。 所幸一夜好眠。 连着几日,虎头没再说有狼的事,春芜就知道是虎头在吓唬自己。 荣妃身边的大宫女连轴转了几日,荣妃体谅她们,让她们休息半日,今晨去请安是春芜陪着去的。 主仆二人去得不算迟,到时坤宁宫却发现宫中大小嫔妃能到的都到得差不多了,难得平时能这么热闹。 荣妃一进殿,位分在她之下的都起身行礼,她受完礼后才向皇后请安。 “好了,免礼,赐座。”高皇后笑盈盈看着诸位姐妹。 这会儿人到齐了,皇后依旧关心了几位妃子,而后才慢慢说出今日唤众嫔妃前来的目的。 “太上皇才回宫来,我们这些做弟妹的不能少了应有的礼数。皇上视太上皇如兄如父,很是敬重,我们也应当如此。” 皇后点到为止,众人自能明白太上皇的尊贵。 前几日的接风宴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太上皇如今入住长明宫,虽与东西六宫有一段距离,但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哪天一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太上皇,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免不了治理不当之过。 “早有打算带各位妹妹们一起去给太上皇请安,但太上皇喜静,你们无事也少去长明宫附近晃悠,免得叨扰了太上皇,明白吗?”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高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今殿中的这些妃子都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一直安分守己,这几年来后宫都比较安宁。当然也是因为高皇后治理六宫有方,众妃嫔都愿意听皇后娘娘的话。 众人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眼看时辰不早,就要告退,临走之时,高皇后又出声叫住了荣妃。 高皇后命人新上了茶水,请荣妃一品,在荣妃品茶之际,皇后不疾不徐开口:“本宫记得妹妹宫里养了只猫,很是听话,前两天听沈婕妤说,圆鼓鼓的很是可爱,看来妹妹很会养兽宠啊!” 高皇后说着,双手还比划了一下,脸上全是笑意。 荣妃不懂皇后怎么突然提起虎头,她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臣妾哪里懂这些,只是每天让人给猫供上吃食,它自己就吃上了,根本不用臣妾操心。” “猫有灵性是一回事,你这个主人肯定也下了不少功夫,不是说你宫里有人专门照顾?”皇后眼神一转,落在了一直垂首站在荣妃身侧的春芜身上。 春芜没抬头也被皇后这一眼看得后背一凉。 高皇后不再兜圈子,直言道:“听闻你这宫女是从百兽园出来的,在照顾兽物方面有几分本事?” 皇后这话听起来是疑问,但眼里平静无波。 荣妃淡笑:“说有几分本事是夸大了,不过春芜做事确实细心,百兽园也好,福乐宫也罢,她的差事都办得妥帖。” 见荣妃明里暗里护着这宫女,皇后自是不会轻易罢休。 “妹妹对手底下的人如此了解,可见是用了心。不过今日,本宫只是想借你宫里的人一用。” 每次挑人,都是坤宁宫先挑了好的去,剩下才轮到其他各宫挑选,荣妃不知,怎么皇后还要来问她要人。 荣妃问:“不知娘娘为何事操心,臣妾愿为娘娘分忧。” 皇后等的就是这句话,“想必你也知道有一爱宠独狼曾跟随太上皇一起打天下,不知怎的,自回宫来一直不吃东西,百兽园的人去了不少,都束手无策,太上皇忧心不已。 皇上也是看着它长大的,免不了跟着担心,本宫自是想为皇上分忧。听百兽园主事提及妹妹身边有这种能人,这才来跟妹妹借人一用。” 听到独狼的时候,春芜心下一惊,竟真如虎头所说,宫中有狼。太上皇居然能制服狼这种阴险凶残的野兽,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又魁梧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皇后这意思,是要她去查看这独狼不吃东西的病因,顿时寒从脚起。 春芜有这听兽物心声的本事,可以平常心看待很多兽物,但是像狼一类的凶兽,她心里免不了发怵,即使这是只被驯化过的狼,她还是怕被突然发狂。 况且,她虽有这本领,但也未必能解决这独狼不吃不喝的问题,届时若是皇后娘娘怪罪,恐怕她难逃一劫。 她心有抵触,可由不得她决定。春芜瞥眼打量荣妃态度,这种小事,荣妃娘娘可能不会回拒皇后。 “原来如此,承蒙皇后娘娘器重,是这宫女的福气。既然娘娘开了口,福乐宫定会竭力替皇上、太上皇和娘娘分忧。”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活很难推拒。好在,荣妃还是肯护她,让她以福乐宫的名头应下这差事,若是办不成,还有转圜的余地,应不至于因此丢了性命。 皇后自然知晓荣妃这话后头的意图,不过一个小宫女而已,她并没放在心上。 “既如此,晴风。”皇后唤来在殿中随侍的宫女,“你领着她去一趟长明宫。” 虎头:家人们,深夜遇狼该怎么办!?[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凶兽 第3章 大狗狗 救狼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路上春芜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虔诚祈祷那狼不会突然发了性子来咬自己。 知道这趟差事逃不掉时,她还想着回去准备点护具再去,没想到荣妃娘娘才答应,皇后娘娘转身就把她送进狼窝。 万一那饿狼见她突然来了胃口,要把她吃了怎么办! 晴风带她走的这条路要经过太监们的住所,想到这会来财应该在屋里歇息,春芜看到了不远处的净房,立刻捂着肚子假装有三急:“晴风姑姑,我突然肚子疼,能不能让我先去解决一下?” 晴风看她一脸土色,点了点头让她快一点。 “诶,好!” 春芜拔腿往净房跑去,趁晴风不注意,扭了个方向去找了来财。 来财的师父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在宫外单独置办了宅子,他从前在宫中的住处就给了来财,他一人独占一间房,春芜找得小心,没让别人发现。 一进去,才下夜值的来财正脱衣服准备上床睡觉,四目相对,来财手上动作一顿,在春芜直勾勾的眼神下,立马把自己裹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来了,我这……”来财一紧张,话都说不顺溜,但春芜已经出口打断。 “江湖救急!快给我找点防咬的护具!” 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来财也跟着急起来,为什么还没问出口,人已经动起来给她找东西了。 什么逃板子的屁垫、防止常跪伤膝盖的护膝、厚棉团、破衣裳,全被她一股脑往手上、胸前、背后塞,不一会儿就把宽松的宫装撑了起来,圆鼓鼓的。 “到底怎么回事?” 来财一边给她把鼓起来的地方拍下去,一边问她这番行为的缘由。 春芜长舒了一口气,认命道:“我要去长明宫给太上皇的爱宠看病。” 一阵静默过后,还在等她下文的来财发现没有下文了。 “那你这是——”来财不解,这和她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关联。 春芜不懂,他们怎么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再怎么样也是只狼啊,还是只上过战场的狼,她胆小一点,有什么问题! 时候不早了,春芜没时间和他废话,丢下一句“我害怕被咬”就匆匆离开了,留下来财和他的屋子一起凌乱。 春芜朝晴风跑过去的时候还在整理手臂处的棉团,让它别撑太多褶皱出来,到了跟前,晴风上下打量了一下,感觉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差事要紧,领着她继续往长明宫去。 还没到长明宫门口,春芜就听到了一声悲戚的狼嚎,她心里不由自主发颤,走到长明宫门前,看着那亮锃锃的石狮子,小腿肚子一抽,差点在门口跌了一跤。 两位狮子大人保佑小的,这次小的要是大难不死,以后一定经常来孝敬你们! 晴风在和长明宫的主事太监说话,春芜这会紧张得什么也没听进去,一个劲用余光打量周围,生怕那饿狼突然从哪儿冲出来。 “跟咱家来吧。”一声略尖细的声音响起,春芜一个激灵,才发现两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连忙跟上那个太监。 那太监带着她绕过主殿往西偏殿去了,还没走近,又是一声长嚎。 “啸月就在西偏殿后面的那棵树下。” 啸月是那独狼的名字。 春芜循着太监指的方向看去,鹅黄的花蕊还未谢尽,霞色的果荚垂满枝头,层叠的绿叶拥簇着它们,一同在风中摇曳。 “嗷呜——” 再美的景也被这哀嚎衬得多了几分渗人。 长明宫专门安排了人照看啸月,小太监看到人,叫了一声“福公公”。 身前这个福公公挥挥手,垂眸看着地上的啸月,语气满是心疼,“瞧我们啸月,都瘦得不成样子了。” 看着那太监走到了啸月面前,长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伸手似要去抚摸它的脑袋,春芜瞪圆了眼。 他怎么敢—— 等等! 耷拉着的灰白耳朵,琥珀色透亮的眼睛,在阳光下看起来发着光,拼色鼻头粉粉的泛着湿意,长长的嘴筒搭在两只爪子上,浑身灰白黑相间,半蜷在小木屋前,尾巴夹在后腿之间,一动不动。 可能是有些热,它哈哈吐出猩红的舌,没几下哈喇子就流了一地。 这,这是—— 这是狗吧? 春芜虽没真正见过狼,她也辨得出眼前的这只并非狼,除了外形上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它的眼睛。 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狼之一族的凶戾、贪婪、狡黠、算计或狩猎的审视,它浑身野气未褪,有点傲慢,右眼眼眶有一道指节那么长的疤,看上去有点吓人,可它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趴在那里,春芜都能看到它笃定的忠诚,还有一点对人的依赖。 它周身是温暖的,而狼,只需看一眼,就会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被驯化过的狼也很难有这种天然的亲和感。 看到啸月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饿狼,一直提心吊胆的春芜稍稍松了口气,但不解为何皇后娘娘要说它是狼,这一眼看过去便是犬,皇后和荣妃皆颇有学识,不至于狼狗不分。 不过眼下要紧的不是狼狗之分,先办完这趟差事再说。 福川摸了摸啸月的头,它低声轻呜。 [不想吃。] 有生人在这,啸月依旧没什么反应,福川是真担心它生病了,他起身看向春芜,说:“啸月已经五六日不吃不喝了,不知是何缘由,春芜姑娘帮忙看看吧!” 春芜颔首,“奴婢会尽力一试的。” 两个太监退至一旁,春芜轻声唤着啸月,试探着上前。 平时,她身上自带的清香会让多数兽物温和些,但她方才在身上塞了那么多东西,气味被混淆,作用就不明显了。 [什么味道?] 啸月鼻头耸动,闻到了春芜身上有别的兽物的味道,原本慵懒的身躯绷紧起来,一双眼睛骨碌碌盯着春芜,她立刻停下了步子。 糟了,身上可能还带着虎头的味道!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它。 [虎头?闻着不像老虎。] 春芜眯眸抿唇,心中升起疑惑。 怎么这狗像是能听到她在想什么? 啸月这会已经站了起来,它自下而上打量着春芜,一人一狗隔着三尺距离对峙起来。 春芜心道:莫非是她的错觉? “呜噜!” [我不是这狗,我是狼!] 春芜瞬间瞪大了眸子:竟真能听到! 为了确认,春芜在心中又叫了一声:大—狗—狗? “嗷呜!” [是狼!] 春芜惊得连连退了两步,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虽然这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 福川被春芜这个突然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一人一狗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原本还算平静的啸月和春芜都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可是明明双方什么也没做。 “春芜姑娘,啸月这是怎么了?” 福川嘴上问着,撇眼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要他小心啸月突然袭击伤了人。 “奴婢也不知道啊!” 它明明是狗,一直说自己是狼。 [本来就是!是狼!是狼!就是狼!] “呜呜。” 啸月越叫越激动,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身躯低伏摆出攻击姿势,春芜暗道不好,福川立马喝道:“啸月!坐下!” 这指令,听起来与训犬无异。 啸月不情不愿曲腿坐下,喉间哼哼唧唧,看起来有点委屈。 “对不住了,啸月遇到生人反应有点激烈。” 福川把啸月的异常归咎于见生,这让春芜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也不好做解释,她没想到一提及狗就能让啸月几乎发狂。 [是狼是狼!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告诉主人!] 春芜还来不及出声,只见啸月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殿中跑去。 福川和小太监赶紧小跑着去追,啸月身形灵活,把两人遛得团团转,自己离大殿也越来越近。 “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是要干嘛去,万岁爷还在歇息呢!” 闻言,春芜赶紧上前帮忙,要是惊扰了太上皇,她怕自己真的要被怪罪。 可惜,最终还是慢了。 长明宫不愧是仅次于皇上的景阳宫的宫殿,这地上的寒玉砖摸着真是舒服。 跪着也还行。 脚步声自内殿而来,春芜的心跟着跳动起来。 别怕别怕,她明面上什么也没做,太上皇定是个明事理,不会滥杀无辜。 殿门大开着,暖阳洒在春芜身上,暖不了她因紧张而冰凉的手脚。 一阵窸窣过后,春芜发现自己被一片高大的阴影罩了个严严实实。 “万岁爷吉祥!” 跪着的春芜赶紧转身行了一个大礼。 听得淡淡一声嗯,明黄色衣摆映入春芜眼帘,随后是白净的鞋帮,旁边还跟着四只毛茸茸的爪子。 一阵清列的风经过她身边,本来要往前方明黄色宝座去的人,被在脚边打转的啸月困住了步子,停在了她面前。 春芜原本猛烈跳动的心突然滞了一下。 啸月见到面前这个跪着的女人,很是生气,它想告诉主人就是这个人欺负自己,还非说它是狗! 啸月这动作弄得男人一顿,垂眼看着在地上绿乎乎一团比啸月大不了多少的人。 春芜顿时觉得如芒在背,明明一言未发,她也没看见男人的眼神,但春芜就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自己。 “乖一点。”随意的低语如石子坠入空谷幽泉,很是悦耳,只是狗听了平复躁动,人听了吓得一个激灵。 这点小动静没逃过男人的眼睛,他抬步走至前方明黄色的宝座前,旋身坐下。 看着站在原地,没跟上来的啸月,恨恨盯着殿中那个小宫女,问它:“她怎么你了?” 啸月听懂了主人的问题,瞬间来了劲,它围着春芜打转,一会儿嗷呜嗷呜,一会儿汪汪汪。 明明这会儿没听见啸月的心声,春芜好像也读懂了它的话。 它肯定在说:我明明是狼,她却非要说我是狗。 春芜暗骂自己没眼力见,非得同这又犟又傻的狗争执些无用的,她也没想到,这狗是个小心眼的,这么点事,非得去告状,万一太上皇真因为此事治了她的罪,那她岂不是死得很冤。 啸月停在她面前哼哧哼哧喘着气,春芜偷偷抬眸,瞥见它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臭丫头,你完蛋了!] 啸月越说越委屈,它嘤嘤叫着朝男人跑去,一个劲往太上皇膝上蹭,像受了欺负求父母为自己做主的孩子。 男人伸出手抚摸啸月的头,啸月瞬间平静下来,它乖乖趴在了他的脚边。 这几息的沉默于春芜而言如凌迟的刀子,要命般的折磨。 我完蛋了。 下辈子离狗远一点吧,比狼还可怕。 春芜认命将身子伏得更低,几乎已经要匍匐在地上了,等着男人的发落。 不知过了多久,春芜终于听到头顶响起声。 “抬起头来。” 春芜身子不受控制抖成了筛子,她强装镇定抬起头,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眼前的人惊艳得瞠目。 这这这这,这是太上皇吗?不是说年近三十、满脸胡茬、面露凶相,比庄稼汉还庄稼汉吗? 眼前这人,一张过分英俊的脸看起来和她这个十多岁的少女不相上下,身板看上去也不如她想象中的魁梧,哪里像是一个曾征战四方的大将军啊! 仔细一看,男人眉如远山,鸦羽般长而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深邃又迷人,似一潭幽暗处的湖水,神秘却散发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说,你把它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春芜惊醒过来,她慌忙垂下眼帘。 她第一眼就看入了迷,竟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太上皇,差点犯了大不敬之罪。 她与啸月的这番纠葛,并未发生在明面上,按理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算太上皇知道不会降罪,她也绝不能如实相告,眼下只能仗着啸月不能真正开口说话,先糊弄过去了。 “回禀万岁爷,奴婢什么都没做,啸月突然就叫起来往您屋里跑去了,二位公公皆是见证。”刚开口还带了点颤音的春芜越说越稳,她坚定道,“请万岁爷明鉴!” 福川对上太上皇探究的视线,如实回禀道:“回万岁爷,确如她所说。” “嘤嘤嘤……” [主人,她说的不是真的。] 太上皇脚边的啸月趴不住了,它听到了春芜的辩解,怕主人不相信自己,急得原地打转。 男人重新放在啸月头上安抚它,眼眸转回春芜身上,没说信与不信,只淡淡说了一句:“抬起头来,看着寡人。” 话语间全是不容人反驳的威严。 春芜压下心中的畏惧,颤颤巍巍抬眼望进那一汪幽暗,对上他的审视。 良久,春芜后背已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太上皇微微迷眸。 [奇怪。] 空荡寂静的殿中,这一道声音有些刺耳。春芜后背发凉,殿中无一人说话,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声音很像太上皇的,可是她与太上皇对视这么久,并未见他开口! 这莫名的声音让本就惊恐的人更加紧绷。 莫非是她产生了幻觉? “你说,你把它怎么了?” 还是那句话,只是这次春芜从中听出了之前没有的寒意。 春芜一颗心惴惴不安,还是强装镇定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回答。 高座之上的人唇角轻勾,脸上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笑。 太上皇看着就面善,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欺负啸月,太上皇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她一个小宫女计较吧? 她心中的侥幸在下一瞬崩塌。 [好像是真的。那——要杀了吗?] 春芜刹那间浑身僵硬。 那道声音,好像确实是太上皇的。 可是,她没见太上皇开口。 太上皇要杀了她吗? 春芜:指狗为狼这事,小的做不来……不做就要砍头吗?那小的能的,别说指狗为狼,指狼为狗也行的[好的] (前两章改动有点多,今天以前看过的宝子可以重看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大狗狗 第4章 心声 领兵起义的那一年,他十五岁,带着一支百来号的残兵,从北一路南下,一边收服,一边扩大自己的队伍。 几年征战,不仅他威名在外,他的青狼军也响震四海,他听从军师对策,自立为王,广招天下贤能为己效力,这一年他十八岁。 二十二岁,他龙袍加身,年号乾昭。 在一个寻常清晨,朝堂之上,大臣正喋喋不休,他慵懒的一个眼神,看得大臣不敢多言,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哀叹,那大臣在心中发牢骚,怕他一身煞气,恼他不听谏言。 他听了并未有气,只觉有趣,把那大臣拎出来,戏弄他一番,发觉自己真能听到他心中所想。 转头又随便挑了几个人,或是不满、或是臣服、或是事不关己,他都能听见。 他顿时来了兴致,经过一番验证,发现自己只要对上别人的眼睛,就可以听到别人的心声。起初还以此寻乐,后来见多了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人,也越发觉得无趣。 那些人总在算计,算计着权,算计着利,还算计着他这个位置。 渐渐的,他也不喜和这些人打交道,除了处理朝政,更多时候,他乐于一个人待着。 不过这个能力于他而言好处更多,他能轻易判断言辞真假,察觉哪些人是可用之才,哪些人居心叵测,意图对他不利的,他都会先一步解决,将危难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是今日,他想通过眼前这个宫女的心声来分辨是非,不料落了空。 殿中其余宫人的心声他都能听到,独独听不见这宫女的心声。 他这能力来得蹊跷,又是如此怪异,鬼怪乱谈一说不可小觑,他没同任何人提过此事。回宫以来,他认为万事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偏偏听不见这宫女一人之言,这让他久违地产生了一点危机感。 他能听人心声的能力被人知晓了吗?这宫女又有何特别之处,会对他产生威胁吗? 是现在就杀了她,还是弄清缘由后,再杀了她? 敛眸思索半晌,他许久没有如此困惑一个抉择。 再抬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还是不杀? 只见眼前的人倏地俯身在地,嗓音发颤:“恳请万岁爷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哦?”他问,“你何罪之有?” “奴婢奉皇后娘娘和荣妃娘娘之命,前来探明啸月不吃东西的病因,不料未能替万岁爷解忧,还扰了万岁爷清静,是奴婢之过。但奴婢出身百兽园,对兽物略有了解,还望太上皇降罚之前,让奴婢一试。” 太上皇眼中的戾色淡了些。 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搬出主子,亮出本事来求一线生机。 他垂眼看了看脚边的啸月,才回宫几日,就已消瘦不少。 “今日还不肯吃东西吗?” 这话还是问的啸月,回他的是带了脾气的哼声。 他也不知道啸月这回是闹哪门子的脾气,竟绝起食来,可总不能狠心不管它。 太上皇问:“你能让它乖乖吃饭?” 春芜心中无十分成算,她才惹了啸月,还未得知它不肯吃饭的缘由,现在是没底的多。但太上皇已经这么问了,她只好斗胆应下。 半晌,太上皇摸着啸月的毛,沉声道:“那寡人的啸月,就交给你了。” 春芜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的喜悦还来不及漫开,她赶紧趁太上皇还没改变心意,表露忠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太上皇淡淡嗯了声,殿中陷入一片寂静,只啸月偶尔吐舌喘息。 福川眼睛打转,这春芜姑娘怎么是个呆的,还趴在地上不动,不上前去把啸月领过来。 他欲上前破了这僵局,太上皇一个瞥眼,他赶紧顿住脚步。 春芜被福川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抬眼撞上他给自己使眼色,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缓缓起身,看向高位,“那奴婢先把啸月带下去?” 宝座上的人依旧淡淡嗯了,啸月挨在他腿边,眼里怒气不减。 [我才不会乖乖吃饭!] 真是懂事又不懂事的一只……狼啊。 这下春芜可学聪明了,不敢再乱想。 殿中人都无动作,看起来是要她自己过去把啸月带走。 她挪着小步,面上故作镇定,心里早已喋喋不休。 [啸月,先跟我去吃点东西吧,我方才不是有心的。我是从乡下来的乡巴佬,没见过狼,这才有眼无珠。] 她对着啸月眨了眨眼睛。 啸月将信将疑:真的? 春芜差点没忍住狠狠点头,她已经走到离太上皇宝座一臂远的距离,不敢再靠近,在太上皇无形的威压下,缓缓跪到啸月跟前。 [我哪敢骗你。] 啸月怒气肉眼可见少了许多,春芜顶着数道炙热的目光,摸上啸月的脑袋。 “啸月乖。” 啸月瞪圆了眼珠看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嗷呜!” [把手拿开,小心我咬你。] 福川心尖一紧,抱紧手中的拂尘,随时准备上去打断啸月。 凑近了看,春芜发现啸月右眼眼眶处有一道指节那么长的疤。 春芜问它:你眼角这儿受过伤吗? 啸月一听来了劲,它吐着猩红的舌,尾巴摇得欢快。 [当初打败狼王时留下的,小伤而已。] 殿中除了太上皇,都因啸月突然转变的态度震惊。 这春芜姑娘没做什么,啸月就真不闹腾了,还摇起了尾巴,这可是它高兴时喜欢做的动作,他们还从未见啸月在太上皇以外的人面前这样。 啸月居然还打败过狼王,春芜不由在心中发出惊叹:哇,啸月真厉害!仔细看来,你现在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王者风范啊!瞧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啸月昂首翘嘴,身子不住往她这边挪。 [哼,那是!看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怕是没听说过我主人的传说吧?] 啸月微微挺胸,一直耷拉的耳朵立了起来,轻轻抖动,看上去有些小骄傲。 春芜轻轻摩挲啸月头顶,心里回了个“没听过”,啸月呼哧呼哧吐起舌头来。 [那我同你说说吧。] 春芜怔了一瞬,心底某处地方蓦地柔软,看向啸月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情绪。一提起主人,啸月就两眼放光,适才的所有不快都可以因它主人的出现而消散。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啸月期待的目光中做出安抚的动作,语气出奇柔软:“啸月,先吃点东西好不好?吃饱了奴婢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你不吃东西的话,你的主人就会把我杀了,我就不能听你讲你主人的传说了。] 春芜以为啸月会立马答应进食,不成想它收起了舌头,冷起一张脸:我主人不是那种随便杀人的人,你不准这么污蔑我主人。 春芜抿嘴,自觉说错了话,对兽宠而言,主人是特别的存在,兽宠维护主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像啸月这种以忠诚著称的兽宠,更是满心满眼只有主人,刚才是她口不择言了。 可是身前的目光太过赤.裸,不容忽视,春芜的心一直惴惴不安,她抬眼看向福川,说:“麻烦福公公命人备些啸月平素里爱吃的食物。” 福川先是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吩咐那小太监去给啸月准备热乎的吃食去。 待小太监走了,福川视线又落回春芜身上,春芜姑娘不过说了几句话,摸了摸啸月,这就成了? 很显然,太上皇也有如此疑惑。 春芜不敢去看太上皇,她不着痕迹奉承道:“啸月随万岁爷征战沙场,亦是坊间一段佳话,啸月要是还不吃东西的话,身子多半撑不住,太上皇风华正茂,啸月也宝刀未老,要好好吃饭,才能和太上皇继续书写传奇不是?” 话音刚落,身旁传来一道没憋住的轻笑,是福川。春芜觉得自己这马屁可能没拍好。 不过啸月眼珠一转,虽然不懂她为什么一下子文绉绉说起话来,但听懂了她的意思,认为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之前的确是没什么胃口,现在有了能为主人做的事,肚子顿感饿得不行。 [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行,我得填饱肚子,我要吃东西!等我吃饱了,一定好好跟你讲我和我主人的传说!] 马屁没拍好,狗毛倒是顺好了,春芜心头放松了些:这就对了,那位公公马上就给你送吃的来了,等你吃完,我洗耳恭听! 此刻,啸月眼里全是坚毅,它,要吃饭!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回转换,实在不是易事,这会她分出心力来,才发觉一道低沉有力的呼吸忽强忽弱地包裹着自己。 她怯怯抬头,不出意外撞上太上皇凌厉的眼神,她心头一颤,面上不显,心中几近尖叫。 怎么离太上皇这么近!太僭越了! 不过,太上皇凑近了看,好像更好看了。 [她究竟有何本事?] 那道莫名的声音又响起了,她心虚地撇下眼。听起来好像确实是太上皇的。 然而这次也没见太上皇开口。 她听说民间一些奇人会腹语,不用张嘴便可说话,只是太上皇没事在她一个小宫女面前卖弄这个做什么,而且殿中其他近侍也未有反应。 满腹狐疑时,一个莫名的想法闪现,她瞬即压下这个念头。 能听到动物心声本就是怪稽之事,爹娘从小就叮嘱她这本领不能让旁人知晓,怕自己被当做异类,如今竟还听得到人的心声,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得被当成修了什么妖术? 她心里虽然这么否定,可是那个念头却愈发清晰,久久不能消散。 就在春芜混乱之际,小太监端着一个金钵进来了,里头是新鲜炖煮还飘着香的食物。 春芜退到他身旁看见金钵时,两眼放光,差点没忍住上手去抢,顾不上刚才的思绪了。虎头吃饭用的都是普通的瓷碗,啸月居然用海口那么大的金钵,实在是惹人嫉妒。 啸月闻到味儿,自个儿摇着尾巴就去寻吃的了。 小太监把啸月引到一旁去进食,才把碗放下,啸月便哼哧哼哧吃了起来。这几天确实饿得有点狠了。 只听声就能知道啸月吃得很香,太上皇扫了眼紧盯着啸月饭盆看的人,沉声道:“赏。” 春芜第一个反应过来是要赏自己,心里念着啸月金灿灿的饭盆,太上皇应该不吝于赏赐,她膝盖一软扑通跪下:“谢万岁爷恩典。” “起来吧。”太上皇这会杀心暂消,看她满身子还在轻颤,想她这回吓得不轻,先让她站起来说话。 “谢万岁爷。” 春芜这一下跪得实在,一下子没起得来,趔趄了一下,福川及时搭了把手,等她站稳才退开。 春芜轻声道谢,整个人才放松下来,骤然感觉原本紧绷的某处突然松了劲。 “退下……”太上皇的话被眼前突然掉落的东西打断。 啪嗒—— 春芜已垂下的手不甘捏紧——还是晚了一步。 一团打着浅色补丁的墨蓝色棉布躺在长明宫的墨玉地砖上,颇显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东西?她要行刺吗?] 太上皇眉头轻蹙,惑色漫上眼眸。 春芜差点脱口而出冤枉,她哪儿有这个胆子行刺太上皇。 春芜顶着不同方向看过来的视线,飞快地捡起掉落的自制防咬护具,故作淡定拿在手上。 “奴婢……奴婢……”春芜被太上皇看得说不出话来。 春芜快说啊!快说些什么糊弄过去啊! “奴婢怕自己太瘦了,啸月了会更没食欲,这才想了这么个蠢办法,往身上塞点东西,看起来圆润一点,说不定就会想进食了……” 越说声越弱,总之,她此举是为了让啸月吃饭。 再说,见狼塞点护具不触犯王法吧? 太上皇听不见她心中私语,啸月却听得到,知道自己光是靠名声就吓得她穿着护具来见它,实在让它高兴,骨头也不啃了,顶着张小油嘴跑过来围着她打圈。 福川要过来翻看,做不了凶器,朝太上皇颔首。 太上皇神色恹恹摆摆手,福川把东西递回给她,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春芜知道这劫算是躲过了,立马跟着他出了大殿。 “春芜姑娘慢走,咱家今儿个当值,就不送你了。” “有劳公公了。” 春芜站在宫门外,掂量了下手中分量十足的赏银,有些晃神。 活着真好。有赏银更好。 在听到太上皇莫名想杀了自己的时候,春芜还以为今天凶多吉少,没想到居然死里逃生,还有赏钱,她真是谢天谢地了。 这会儿走在回福乐宫的路上,春芜还觉得刚才在长明宫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 想起几次莫名响起的人声,她很是困惑。难道她的本领变强了,连人的心声也听得到了吗? 可是殿中不止太上皇一人,她好像没听到旁人的声音。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真是她太过紧张幻听了? [小手指点黑板敲重点]本文设定:要听到心声必须在对视的基础上哦[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心声 第5章 大王 思考了一路,春芜没想出合理的答案来,只能暂时放弃,回了宫先到荣妃跟前复命。 春芜言明啸月重新吃东西了,荣妃欣慰一笑。 关于啸月,春芜有些好奇,于是问她:“娘娘,为何啸月会发出狼的嚎叫,它以为自己是狼吗?” 这事不是什么秘事,但只有早年跟着太上皇的人才知晓,荣妃也是从自己父亲那听说的。 “啸月身上流着一半狼血,它自小在狼窝长大,习得了许多狼的习性,后来太上皇收留了它,并没有刻意去驯化它,而是由它保留从前的天性。 说来也是神奇,十多年下来,啸月越来越不像狼了,可它好像心里还觉得自己是狼。它啊,是个鬼精的,你若当着它的面说它不是狼,它可有脾气,是故太上皇一直有意让身边人维护啸月狼的身份。” 难怪,皇后娘娘谈及时说是独狼,她还以为是货真价实的狼。 荣妃见她低头不语,想起她去长明宫前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笑问:“你是不是以为啸月真的是狼,在没见到之前,被吓得不轻?” 被人说中了糗事,春芜有些不好意思:“奴婢生怕这一去就不能全乎回来了,娘娘还笑奴婢……” 荣妃就猜到是这样,“你这丫头,入宫也有些年头了,胆量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再大的胆量,在生死面前还是很难处变不惊吧!春芜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她难为情地憨笑着。 今夜皇上翻的是荣妃的牌子,眼看时候不早,福乐宫上下也该准备起来。 荣妃拍拍虎头的臀,虎头乖乖从她身上下来,往外窜去。 荣妃的另一个陪嫁丫鬟玉莲端着尚衣局新做的绛紫色衣裳,笑问:“娘娘,今儿个穿这身衣裳可好?” 荣妃摩挲衣裳上那金丝线绣的鸳鸯纹,难掩喜色。 玉莲继续道,“这料子是子垒国前阵子进贡的,尤为难得,阖宫上下才五匹,可皇上念着您喜欢这颜色,特意让尚衣局给您裁了这身衣裳,今夜您穿着这身衣裳侍寝,皇上定然欣喜。” 玉莲这话说到了荣妃心坎上,荣妃点头应允,春芜接过衣裳,和玉莲一起服侍娘娘更衣。 二人才为荣妃梳完妆,外头就传来圣驾临至的高喝,荣妃领着一众宫人前去接驾。 春芜跟着主子一起行跪礼相迎,低垂着头没有乱看,不过入宫三年,她还是有幸见过几次龙颜。 当今皇上年号靖元,登基已三年有余,曾与太上皇一起征战四方,早年间结为异姓兄弟,是实打实的生死之交。 两人从外貌、身形、气质来看完全不同。白日里第一眼把她看痴了的太上皇的模样,实在是她不能想象出来的。 靖元帝一开口便夸了句:“衣裳不错,很衬你。” 荣妃浅笑谢恩,靖元帝伸手将她扶起,荣妃顺势挽上他,两人一起踏入殿中。春芜起身跟上,肩头被人轻撞了一下,是来财。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多言,一齐进到殿中。宫人端着菜进来,春芜帮着霜月布完菜,退至一旁候命。 食不言寝不语,一场晚膳用下来,整个殿中只听得到碗筷碰撞和微不可察的咀嚼,待宫女把饭食撤下,两位主子已移步寝殿说话,春芜跟着其他小宫女一起离开后,去了趟伙房,确认下头的人已经备好了热水,这才放心去给虎头准备吃的。 今晚给虎头做的是鸡肉,肉是一整块大的,没有切小,为的是不让虎头的撕咬能力变弱。 做好后春芜端着虎头缺了个口的饭碗到树下去寻它。 “虎头?” 虎头这会儿没跑远,叫了一声,便应了她,不一会儿,春芜见它从一处黑漆漆的地方窜了出来。 “开饭了!”春芜把碗放在树下的石桌上,虎头跳上桌子,鼻子凑上去嗅,“是你爱吃的肉。” 春芜坐在虎头面前看它抱着比它脑袋还大的一块肉撕咬,觉着它这样子很可爱。不禁回想起白日在长明宫一波三折的惊险,春芜瘪了嘴。 她差点就看不到这么乖的虎头了。 “虎头,对不起啊,我前阵子错怪你了,宫里竟然真的有狼!” 虎头扭头扯下一条肉,闻言给了她一个犀利的眼神,把肉嚼进嘴里,嘴边的胡须一颤一动。 [你见着了?] 春芜点头:“它和它的主人都可凶了,我差点没回得来。” [居然敢欺负我的人!下次别让我见着,不然我就算是被咬,也要挠花他们的脸给你报仇!] 春芜那点小委屈全没了,她就知道,虎头是最有义气的小猫。 “虎头大王真好!” 虎头翘了翘嘴,但想起春芜当时死活不信自己,它心中还是有气。 [我都说了有狼你还不信,竟敢质疑我灵敏的耳朵!] 春芜伸手去摸它的脑袋,虎头没躲,那就说明虎头没和她一般见识。 她道:“我知道错了,下次肯定无条件相信虎头大王的话!” [这还差不多。] 看在春芜给它做了好吃的份上,它就暂时不和她计较了,继续埋头干饭。 “你又在对猫自言自语什么?” 一人一猫的安宁被打破,春芜没回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烛火跳动,一身藏青衣衫的来财于她对面落座。 春芜回:“不告诉你。” 他当她在自言自语,那她就是自言自语,解释多了无益。 来财被呛了也不恼,问起她白日里的举动,本来他托人去打听了,可长明宫的人嘴上严实什么也没说,来财只好亲自来问她:“这个不告诉我也就算了,不过白日里拿了我的东西,总得让我知道它们被用到什么地方了吧?” 说起这个,长明殿中窘然的一幕浮上心头,春芜也不打算告诉来财,来财知道了肯定要笑她的。 “秘密。”春芜岔开话,“那些东西过几日我洗净了再还你。” 想起自己搜罗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真觉当时的自己怕得厉害,什么都往身上塞。 她那抹嫌弃的表情没逃过来财,他啧了一声:“你这人,怎么用完还嫌弃上了,既如此,不如别洗了,帮我做几个新垫子吧,万一哪天我就用上了呢!” “呸。”春芜脱口而出,“想得挺美,我如今也不得闲,没功夫给你做。” “那就是说你闲下来就可以给我做了是吧?”来财怪会抖机灵的,他双手托腮,笑吟吟看着春芜。 春芜最看不得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她避而不回。 “帮我做些新的好不好嘛,那些我都用了三年了,抗揍效果大不如前,你知道我这个人粗心,有你做的垫子,我就可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你不在皇上跟前好好伺候,小心小命不保,那点皮肉之苦算什么。”春芜嫌他烦,变着法赶他走。 见她真这么无情,来财叹了口气:“唉,十几年的情意,连这点小事你都要狠心拒绝我,好让我伤心啊!” 来财很是了解她容易心软的性子,这招屡试不爽,果然,春芜气鼓鼓抬头看他,“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再也不借用你的东西了,亏死了。” 来财一脸窃喜,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约莫时候差不多了,他不能离开太久,若是皇上找他不见,那可是大过。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先回去当值了。” 春芜没好气哼了声,来财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颊,在人发怒前跑没了影。 春芜恨恨坐回石凳,和虎头对上眼,同它吐了句苦水:“他真讨厌,对吧?” 虎头眨了眨眼,表示不懂。 等虎头吃完,春芜收拾过后,同霜月确认前殿无需她后,准备回屋睡觉,吃饱喝足的虎头则是出门闲逛去了。 明明今天这一遭,让她身心俱疲,这会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春芜翻了个身,不禁回想起她在长明宫大殿上听到的奇怪声音。 她十分肯定,声音响起时殿中并无人开口。 难道真的是太上皇的心声吗? 她能听兽物心声的本领是天生的。 春芜出生时天下荒灾,皇帝荒淫无道,接连几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坊间都说这是天神降下的惩罚,皇帝并不是圣明的君主。 她因为这本事,能和友善的兽物交流,借此找到食物。 父母知晓后,认为这是异象,怕她被当作异类妖孽祭天,于是便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旁人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后来一家人南下逃荒时,即使有食物果腹都不敢让人发觉,生怕她被其他流民盯上。 若说她这个本领变强了,不仅能听到兽物的心声,人的也可以,可她从长明宫出来后遇见了不少人,荣妃、霜月、玉莲还有来财,这些近身交谈的人,她都未听得她们心中所想。 难道是她惊魂未定,没仔细辨听? 春芜辗转反侧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明天找人验证一下,她是否能听人心。若真有了这本事傍身,日后在宫中当差,可以更好了解主子心意,只要她机灵点,不至丢了小命。 了却这一心事,春芜才渐渐有了困意。 漫步在宫墙之上,虎头觉得十分惬意。它耳朵抖动,捕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眼中闪过警觉,辨出是“老朋友”,它一时起了玩心,几个飞跳而下,悄声靠近那点黑影。 在黑影要拔腿跑开之际,它迅速出爪,将黑影压在掌下。 锋利的爪尖抵在它薄薄的肚皮之上。 “吱吱——吱吱——” [虎头大王!虎头大王饶命!是小的呀,鼠老三!] 月光透过乌云洒下,照在虎头爪下按着的小鼠身上。 虎头当然知道是它,在它吱吱的叫唤下,松开了爪子。 “喵。” [本大王无聊,陪本大王玩玩。] 鼠老三知道它口中的玩是追捕游戏,它哪里跑得过虎头,陪它玩一趟下来,自己半条命可能都要没了,不过要是不答应,估计现在就要没命了。 [诶,好!我老三先跑一会儿!] 虎头微微点头,慢悠悠抬起前爪优雅舔舐梳毛,眼瞧鼠老三要消失在视野里,它迅速落地奔跑起来。 跑了小半个皇宫,虎头终于有些累了,它叼着鼠老三的脖子,本想放了,但想起春芜上次看到老鼠那强装镇定的样子,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 谁叫她昨晚不相信本喵的话呢! 于是虎头不顾鼠老三的哀嚎,把它叼回了福乐宫。 春芜给它留了门,它毫无阻拦的进了房间,走近一看,那丫头睡得可死了。 想起春芜当了一天的差,白日还受了惊吓,应该是很累了,鼠老三进了屋一直在低声哼哼都没把她吵醒。 算了,大喵不记春芜过,这次就放过她吧! 在鼠老三乞怜的眼神里放下了它,虎头提醒它少去人多的地方,鼠老三连声道谢,得了首肯后,一溜烟跑没了影。 今天真倒霉,出门觅个食就碰到了这个魔王,累死鼠鼠了! 虎头就这么称霸后宫[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大王 第6章 杏眼 翌日,春芜起了个大早,待靖元帝上朝去,她才得进屋去伺候。 荣妃要睡回笼觉,春芜和霜月一起放下帘帐,退至外室候命。 春芜和霜月站在一侧,眼光不时落在她身上,霜月以为她有话要说,便先起了头。 “怎么了吗?” 春芜抿唇蹙眉,霜月的心跟着吊起来,不由担心她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霜月姐姐。”她低声轻唤,霜月侧耳过去,“你用过早膳了没?” 霜月双目恍然,这春芜,此等小事何须支支吾吾,且尚未到早膳的时候,她怎会问这无头脑的问题。 春芜知道自己这话问得不好,但她是特意这么问的。只见霜月怔了怔,目光露疑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听不见霜月的心声。 霜月以为她饿了,等早膳送来的时候,让春芜先吃,她自个儿守着。 巳时过半,里头传来呼唤,春芜和一众宫女入寝内伺候荣妃起身。 今儿个由霜月给荣妃梳妆,春芜端着首饰在一旁给霜月打下手。 荣妃抬手掩嘴打了个轻浅的哈欠,铜镜中映出春芜目光炯炯的模样,她忍俊不禁。 “这是怎么了,不过梳个头,怎么一副如蒙大敌的样子。” 荣妃未出阁前便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这会粉黛未施,一张脸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水嫩,眉眼弯弯,眼角带了点打哈欠氤氲的湿意,瞧着镜中的春芜,春芜脸侧倏地多了几抹霞色。 “奴婢只是看娘娘太美丽了,不小心入了迷。” 室内的人因她这直楞的话嘴角上扬,春芜羞着脸看了大家一眼,最后还是看向铜镜里的荣妃。 荣妃笑道:“这丫头,今儿个嘴怎么这么甜。” “娘娘,奴婢就只是今儿个嘴甜吗?”荣妃待手底下的人都很友善,春芜敬她但不惧她,平日里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偶尔还会撒个娇,不过她言行有度,荣妃很受用,并不觉得她僭越。 是故荣妃听了这话,咯咯笑开,“怎么会,整个福乐宫,就我们春芜嘴最甜,霜月你说是不是?” 霜月抿嘴颔首,“是。” 春芜时不时不着调,但大多时候都还是谨小慎微的,不过霜月是整个福乐宫最稳重的那个,现下她看上去淡淡的,心中还是认同荣妃这话的。 “娘娘总惯着奴婢,奴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春芜得了夸,小嘴翘起,将漆盘中的金钗递给霜月。 “瞧瞧,自己来讨夸,夸了脸皮又薄,真是孩子心性。” 荣妃这话是看着霜月说的,霜月随即接话,“春芜还小,可不就是孩子嘛。”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留春芜一人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霜月说她小,倒不是说她年纪小,她今年开春就已满了十八,不过她是正儿八经的圆脸杏眼,无论胖瘦,脸颊上总是肉肉的,笑起来还会挤出两个小梨涡,平添几分憨色,若只看她这张嫩生生的脸,说她尚未及笄都很难令人生疑,再者她又是个天真可爱的性子,荣妃身边的人都将她当妹妹看,总觉得她还没长大。 有春芜在,总是一室温馨。 荣妃梳好妆,由霜月扶着走到外间,玉莲已经上好了膳食,荣妃入座用膳,春芜则是退出正殿,去看看虎头在哪儿,今早她起来时没见它在窝里,刚刚荣妃说用了膳想和虎头玩玩,她得赶紧把虎头找到。 一早上,她在殿中每个人面前都晃了晃,没能听见一个人的心声,她不禁怀疑,当时在长明宫中,她真的听到了那声音吗? 她去了几个虎头喜欢躲清静的地方,在花池里头把虎头抓了出来。也不知道虎头昨晚跑去哪里野了,四只白色的爪子染了灰,春芜寻了块湿布给它擦干净。 虎头不喜欢,但没闹腾,乖乖趴在她膝上任她搓弄。 [娘亲不会嫌弃我的,脏脏的也是娘亲最喜欢的虎头。] 春芜心想,小小虎头对自己的地位认知还挺清楚,不过,它大抵不知道人是多情的,它的猫生里可能被几个人占满,可人的一生却不会给猫留下太多位置。 “娘娘自然不会嫌弃你,但我嫌弃!” 虎头幽幽地看着她,怨气不小:“喵。” [早知道昨晚就不放过你了。] 昨晚?春芜掐着虎头前肢下端把它举高,和它对上眼,问:“你昨晚干坏事了?” 虎头对她吐了吐舌,“喵呜。” [嘻嘻,本大王捉了只老鼠放在你的床头。] 春芜眼里瞬间漫上嫌弃,看虎头要来舔,她手上脱力,虎头摔进她怀里,它近来吃得太好,长了不少肉,它没摔疼,倒是把春芜砸得倒吸一口凉气。 虎头欢快跳落地,尾巴高高翘起,昂起小脑袋,好不得意,“喵呜。” [傻春芜,骗你的!] 春芜心里正盘算着晚些时候要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差点没忍住上去揍虎头一顿,让它不敢再乱叼东西回来,幸好虎头没真这么干。 她眼疾手快去抓虎头,但虎头很是敏捷,几个轻跃和她拉开距离。 [你要是敢动我,小心我今晚真捉一只放进你被窝里。] “你敢!” [喵喵喵!] 虎头一脸傲娇,无声告诉她:你看我敢不敢。 春芜见状,暗骂自己没用,这个时候还觉得虎头这个样子很可爱。但她不能容忍它乱带东西回来,于是说出自己的底线:“你以后不准乱叼东西回来,不然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虎头留下一句看本大王心情就哒哒往正殿跑去,徒留春芜原地抓狂。 接连几个晚上,春芜都从夜间惊醒,衣裳都来不及披,悄声走到虎头的小窝,瞧它在里头乖乖睡着,屋里也没添什么奇怪的东西,她才敢继续入睡。 这几日,春芜挨着福乐宫里里外外试了个遍,没能听到任何人的心声。 今日春芜和小福子约好了,来看看赤云情况,她在来百兽园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太上皇除了是主子,还有一处是与福乐宫的人不同,他是男人。 春芜越想越有道理,宫中规矩森严,后宫之人不能和外男有任何牵连,不然可能会小命不保,是故福乐宫外虽有侍卫值守,她并未把他们当做福乐宫的人,也不敢和他们随意搭话。 不过她心中倒是有一人选,可让她无顾虑攀谈。她牵挂这件事已久,她下定决心,这位将是她最后的一个试验对象,若是还是一切如常,那就只能说明上次她确实是太过害怕而出现了幻觉。 心中有了盘算后,春芜从百兽园出来就往太医院去。 太医院走上一遭,春芜确信,上次是她听错了。得此结论,春芜反而松了口气,毕竟能听人心声一事实是有些怪诞,还是别惹上这些福祸难定的事为好。 从太医院要回福乐宫,最近的路得经过御花园,她和荣妃说了只一早上的功夫,这会逼近午时,哪怕御花园很有可能遇见主子,她还是选择了往这儿走。 这回运气还行,没遇到主子,只遇到了来财,他去太医院给皇上拿滋补的药茶。 见她手上也提着药,关心的话没过脑就说了出来:“你生病了?” 他这好意的关心倒让春芜不好回答,毕竟她没真生病,只是找了个借口让赵太医给她开了点药。 来财看她犹豫,心中浮起莫名的情绪,他问:“赵太医帮你开的?” 春芜将手背在身后,心虚地点了点头。来财瞬时觉得心口闷堵。 她之所以有些心虚,是因为在她印象里,来财似乎不太喜欢赵太医,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她与赵太医有交集,都有意不让来财知道,不过来财知道了,最多就是皱皱眉,不会怎样。 “你身体当真没事?”来财又确认了一遍,看她面色红润,想她应该无碍。 得到肯定答案后,来财难得没缠着她,说了句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来财神色无异,可春芜知道他心中不快,目送他离开时,心中嘀咕也不知赵太医怎么了他了,明明赵太医医术精湛还一表人才,是个厉害的人。 可能是赵太医铁面无私,他们这些宫人去看病,他该收的银两一点也不少,来财人如其名是个爱财鬼,许是来财在赵太医那看诊时掏了大腰包出去,他才提之变色。 春芜越发觉得这个缘由合理,不然她想不明白两个都是好相与的人,怎会有一方不满另一方的情况。 又耽搁了一会儿,她真的快些回去了,她才将迈开步子,就被人叫住了。 “春芜姑娘。”来人是福川,“太上皇唤你过去一趟。” 春芜顺着福川的视线看去,原来这片小竹林后面还立了一个八角亭,适才她被竹林挡了视线,并未发现还有别人。 不知她刚才与来财说的话太上皇听到没有,但老乡之间见面寒暄一下实属正常,太上皇听到了也没什么。 春芜这么想着,老老实实跟上福川。 “万岁爷吉祥。” “起来吧。” 不待春芜问太上皇唤她何事,太上皇先说明了叫她过来的用意。 “上次你让啸月乖乖吃饭,很好。但这两天它食欲不振,吃得很少,你可知它到底因何如此?” 原来还是啸月的事,上次她用的是权宜之计让啸月吃东西,并未探明它突然不吃东西的根源,这会儿太上皇问起来,她还真给不出答案来,总不能胡乱编造一个。 她只能摇头说不清楚。 “抬起头来说话。”他更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即便他如今听不到她心中所想,但不用外力,他还是有几分辨人是否说谎的能力。 杏眼水波潋滟,圆而明亮,琥珀色的瞳仁溢满灵气,睫毛浓密纤长,眨动时如蝶翼轻颤。 [眼睛倒是生得漂亮。] 春芜懵然眨了眨眼,她这回好像没听错。 太上皇是在夸她的眼睛好看吗?虽然她也这么觉得,但是,太上皇怎么能在心中想这些呢,应该直接说出来才是! 不过太上皇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他不懂她眼中怎么突然浮现喜色,不清楚啸月的病因为何,还很高兴吗? 一直冷着脸的太上皇此刻周身也有了冷意,春芜刚才被夸的喜悦消失殆尽,整个人拘谨起来。 太上皇怎么突然动气了,她什么都没做啊? “那你可有办法彻底治好啸月?” 不管是为着自己的小命还是啸月的,春芜都会尽力一试。 她说:“奴婢不清楚病灶不敢妄言能彻底治好,但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啸月恢复正常。” 她的机灵他之前已经知晓,看上去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却很小心谨慎,不该说的不该应的都不会做。 [不如先放在身边看着。] 春芜不理解太上皇这是何意,紧接着就听见他说:“那好,寡人便同荣妃要了你过来一心照顾啸月,直至啸月痊愈为止,你可有异议?” 听起来像是她可自行决定,可他语气里全是不容反驳的威慑。 “奴婢不敢。” 太上皇看了福川一眼,福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做出请的姿势,“春芜姑娘先回去收拾东西,咱家一会儿就去福乐宫宣旨。” 太上皇一开口,定局已成,春芜原本清晰的未来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走出亭子挺远,春芜步伐沉重,最后还是回过头望向亭子里的人,可见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人端然举杯饮茶,看上去不甚惬意。 太上皇为什么把她放在身边?她自问并无特别之处,而且第一次见太上皇的时候,他就想杀了自己,日后在长明宫当差,若是随便被他抓到什么错处,她的小命还能属于她吗? 看见太上皇悠然饮茶。 春芜:哼,装货[白眼][白眼] 太上皇:[问号][问号]我就正常姿势喝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杏眼 第7章 等你 太上皇和福川是一刻钟以前来这儿的。 太上皇今儿个本来打算带啸月出来走走,平日里啸月最喜欢和主人一起散步了,可这次,说破了嘴皮它都不肯动,太上皇假装要走,都出了宫门了,它还不来追,太上皇顺势在宫中转转。 皇宫于太上皇而言不大,对福川他们来说却不小,太上皇不喜乘坐轿撵出行,也不喜欢一大群人乌泱泱跟着,吵得他心烦,这行只带了福川和两个小太监。 转了大半个皇宫,太上皇不见累色,福川却体力不济,只好在心里祈盼太上皇停下来歇会儿。 还别说,他这心里没念叨多久,太上皇就找了个亭子坐下。 “就在这坐会儿。” 这个亭子修得偏,周遭没什么景色,只有湘妃竹杂乱生着,福川为太上皇擦净桌椅,太上皇走了大半天,福川怕他渴着,吩咐人去取茶水来。 茶刚沏上,亭外便见了响,有人唤了一声春芜。 这个名字,主仆二人都有印象,一簇茂盛的湘妃竹正好挡住了他们,太上皇没动作,福川他们都噤声不语。 错影中,眼尖的福川认出了来人,那是皇上跟前贴身伺候的朱立忠才收的小徒弟,大徒弟不中用,若这小徒弟上道,接替朱立忠的位置也是可能的。 这二人怎会有交集呢? 宠妃的宫女和皇上跟前的人走得太近不是什么好事,要是被有心人看见了,怕是要大做文章。 福川是个敏锐的,两人几句简单的话品不出什么问题来,二人也没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可这语气熟稔,倒像是相识已久。 瞧那小子,眼睛都快长到春芜身上了,莫不是对春芜有情? 福川不由想到了一个词,两眼瞬间清醒。 对食? 福川不知适才他心里嘀咕的所有被身旁的太上皇尽数听去。 他回过眼看向那两人,男的一双眼眉目含情,确实像有情的样子,她背对他,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听她的语气如常,不见旖旎。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失了效,可他近日特地往人稍多的地方走了几趟。 每到一处,只有一个感觉。 吵。 吵得厉害。 也就是说,他的能力只对她不起作用吗? 脑中出现这个想法时,他沉寂的心久违地掀起些许波澜。 这种未知他许久没经历过。从前打仗的时候都不曾这么惑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他从拔出剑的那一刻就已知晓。后来登上那人人都想企及的龙椅,他又莫名得了这读心之术,面对叵测,更是自得。 这个宫女,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福川。” 太上皇这声唤回福川跑远的心神,他俯下身子听令。 他饮尽杯中之水,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不是说她是百兽园出来的,照顾啸月对她来说,应该会很轻松。” 那日春芜离开长明宫后,太上皇便命他去查了春芜的底细,对她何时进宫、何处当差、当什么差很是清楚。 福川跟了太上皇多年,当即明白主子的用意,附和道:“自然。奴才听说春芜姑娘在荣妃娘娘宫中主要也是帮忙照看娘娘的爱宠猫,啸月乖巧,对春芜姑娘来说应是不难。” 太上皇淡然道,“嗯,去把她叫过来。” 福川叫她过来时,她投过来茫然,不知在想什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上福川。 她又站到他的身前,垂着脑袋,神色不明,但这回不像上次那样怕得厉害。 他以啸月为由发难,她摇头说不知。 他让她抬起头来,视线瞬时被她全然攫去。 那一汪水眸干净温和,让人一眼难忘。 眼睛倒是生得漂亮。上次他就这么觉得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她眸里漫上喜色。 她在高兴什么?他看不明白,心内莫名烦躁。 再说起啸月,回她机智应答,比看起来的样子还要聪明。 她现在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但他要弄清楚这特别之处,既如此,不如就把人放在自己身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说这话时,能看到她眼中的惑意和不解,但她不敢抗命。 午后,他让福川走了一趟福乐宫,他和荣妃父亲交情匪浅,荣妃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太上皇要人,荣妃再不舍,也得给,毕竟那是她父亲都要敬重的人。 不过整个福乐宫最不舍春芜的是虎头。 虎头被荣妃抱在怀里,尾巴低垂,比霜打的茄子还蔫。 “喵——”一声哀切的叫声,让人听着心纠。 [我再也不拿老鼠吓你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荣妃察觉虎头的低落,摸着它的脑袋抚慰它。 春芜听到一向骄傲的小猫服了软,心中也柔软一片。 “你去罢,到了长明宫,不比在这儿,人得机灵点,性子也得收着点,等啸月痊愈了,本宫会试着让你回来的。” 当初是荣妃把她从百兽园带出来的,三年说长不长,荣妃却很喜欢她,见着她,心头总是欢喜的。 太上皇既已啸月为由把她要了去,待啸月无碍后,她愿意亲自到太上皇跟前把人要回来。 春芜没想到荣妃竟这么为她着想,情绪上涌,顿时红了眼眶。 霜月上前递给春芜一个荷包,春芜摸得出来,里头装的是银两。 她收下银子,泪汪汪看着荣妃,“娘娘……” “虽说只是不在福乐宫当差,以后也可往来,但这些银两你拿着,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奴婢谢过娘娘。”荣妃娘娘真是好人,她会争取早日回福乐宫来的。 话说完了,银子也给了,荣妃让霜月送送她,春芜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喂,不走不行吗?] [春芜,别走好吗?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乖乖沐浴,你做的给我的衣裙我都穿还不行吗?] [臭丫头……] “喵呜……” 春芜一回来就给虎头说了这个消息,它已经闹腾了一个中午了,这会儿只能趴在荣妃怀里哀嚎,听起来和它净身时的悲痛不相上下。 春芜又心疼又有点高兴,原来虎头这么舍不得她。 春芜在福乐宫三年,东西不少,她把值钱的能带上的都带上了,福川出来接她的时候,被她这大包小包吓了一跳,招手叫了两个小太监帮她拿,福川自己也没能幸免。 “哟,春芜姑娘,你说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福川颠了颠手中的小花樽,疑惑道,“这些东西长明宫最是不缺了。” 春芜羞赧,还是如实回答:“这些都是我从各个主子那儿得的赏,我不舍得,能带的就都带了。” 福川道原来如此,住处他早已命人收拾好,这就领着春芜过去。 “啸月对气味敏感,所以就给你单独安排了一间屋子,离啸月近,方便你及时发觉啸月不对劲的情况,不和其他宫女一处。” 看着离那棵栾树越来越近,福川边带路边给春芜解释,能自个儿一间不是她现在这个品阶能拥有的,之前在福乐宫得此殊遇是因为虎头,没承想到了长明宫也可如此。 “啸月近日吃东西,但进得少,看上去比之前好不了多少。以前它最听万岁爷的话,但现在万岁爷也拿它没办法,听说你是从百兽园出来的,在福乐宫也是照看兽宠,咱家这才向万岁爷说了这个主意,春芜姑娘不会怪咱家吧?” 他的主意?当时不是太上皇自个的主意吗? 没听到回答,福川回头看她,春芜连忙笑道:“公公哪里话,能来长明宫当差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感激公公都来不及呢!” 福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人长得水灵,心也跟明镜似的。 福川又跟她说起以后在长明宫要做的事,主要心思放在啸月身上即可,只是她现在终究是长明宫的人了,若是太上皇有命,她也得做。 “不过万岁爷喜静,无召不得叨扰。” “奴婢明白。” 说话间,已经到了春芜的住处,确实离啸月很近,这会儿她能看到啸月在树荫下蜷着身子,像是在睡觉。 “到了。”福川让两个小太监把东西都拿进去,他还想嘱咐春芜一些话,只是他一嗓子把假寐的啸月吵得睁开了眼。 啸月恹恹抬起头,在其中瞧见了那个近些日子它一直念着的人。 它迅速起身朝几人走来,福川瞧见,满脸欣喜:“啸月,今儿个精神头如何?” 啸月没理他,径直朝春芜走去,福川纳罕,啸月还记得她? “嗷呜!” [女人,说好的要听我和我主人的传说呢,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春芜怔愣,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竟被啸月当了真,她蹲下身看着啸月,这会平下心来,才发现啸月的眼神是这么单纯。 她问:所以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是因为我没来吗? 啸月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 [算是吧。] 愧疚一时溢满心头,春芜不知该说些什么。 “嗷呜。” [你这个样子……你之前该不会是骗我的?] 心道倒是聪明,可她不敢乱想,赶紧替自己解释。 “奴婢现在是长明宫的宫女了,以后由奴婢照顾你。” 就是特地来听你讲传奇的,你可以仔仔细细说给我听!后面半句话是谎话,她只能在心里说给啸月听。 [真的吗?] 啸月肉眼可见激动起来,得到春芜肯定的回答后,它仰头去蹭春芜的手心,一阵痒意传来,春芜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旁的福川看直了眼,又是这样,上次也是,她几句话就让啸月重新吃东西,这回只是说了一句以后由她照看,啸月就高兴成这幅样子,从前他哪里见过啸月这么……这么狗的时候。 “啸月高兴吗?那要不先吃点东西?”念着啸月又是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春芜想先让它吃点。 福川忙转头看向啸月,只见它哈哈吐着舌,舔了舔春芜的手,然后果真乖乖回去吃它中午剩下的食物。 震惊在心间回旋许久,他缓缓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春芜。 这就,成了? 春芜微微一笑,问道:“福公公,您刚刚想说什么?” 福川滞空几息,他想说什么来着?哦,无非就是如何同啸月友好相处,现在看来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福川眉眼舒展,摇了摇头,是他低瞧了她的本事。 既然他没话说,那春芜就要请他们离开了,她还得收拾屋子。 “请公公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啸月的。若是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福川一口答应,叫上两个小太监回去当差了。 春芜进屋时,回头看了看树下的啸月,适才还冒尖的食物已经少了许多,真是只单纯的大狗狗。 忘了,可不兴在啸月附近提这三个字。 啸月会闹脾气的。 啸月是单纯的,独狼。 春芜:被夸高兴,眼里亮晶晶。[星星眼][星星眼] 太上皇:[问号][问号]一直在挑衅! 单纯的啸月:[托腮][托腮]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来听我讲主人和我的传说,我都想好从哪件事讲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等你 第8章 动情 春芜还没收拾好住处,啸月已经摇着尾巴进来了。 “嗷嗷!” [吃完了!] 春芜回头时差点没被那金灿灿的饭碗闪着眼。 啸月为了证明它把饭吃得干干净净,特地把它的碗拖了过来。 它这么乖,春芜不忍再让它多等,当即放下手中的活,指着门口的阶梯问它:“那就在这坐着说?” 啸月点头,春芜把它的金饭碗放好,找了个蒲团垫着,双手搭在膝上,一脸认真地看着它。 啸月说,它出生在极北极寒之地,是狼群中最弱小的一个,加上它与其余狼有异,经常被它们欺负。本就吃不饱,还总是要当猎物被它们猎捕,要是被它们逮到,少不了一顿撕咬,即使它如此低顺,最终还是被逐出了狼群。 独自流浪的日子,除了偶尔吃不饱,没什么不好的。一次,它跟着两只狼,打算在它们猎得食物后再寻机抢过来,看到两只狼分头准备夹击时,它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观察,这才发现它们这次的猎物是一个人。 那人浑身淌着血,缓缓滴落在白色雪地上,染红了一片,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是双狼的盘中之餐,可是他被血晕红的双眸是淬了毒的利刃一般阴冷,他紧握住手中的断剑,丝毫不惧。 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孤狼,走入绝境却不绝望,殊死一搏也不在乎。 两方对峙许久,在一只狼飞扑上去,另一只紧随其后时,他眼疾手快,瞬息之间,断刃插进喉间,将其开膛破肚。他的左手却不能幸免,被另一只狼死死咬住,已可见森白的肉骨。如此剧痛之下,他不喊不叫,咬着牙挥动手臂将它往就近的巨石上摔去。 狼的喉间溢出嘤嘤哀嚎,他没给它任何机会,接连摔砸,很快巨石上也晕上一片血红,那只狼的气息越来越弱,再也咬不住人了。 在它奄奄一息时,他从它的同伴身上拔出断刃,给了它一个痛快。 血汩汩从不同的伤口涌出,他踉跄前行,在那边苍茫的白色中拖出一条血路,最后倒在了被开膛破肚的那只狼旁边。 啸月又躲了好一会儿,在它觉得人应该也死透了的时候才敢出去。 它朝着那团血色走去,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居然还睁着眼喘气,他死死盯着它,手在四处摸寻,可能是在找武器。 啸月对上他依旧凌厉的眼神,呜咽了一声:我不吃人。 可惜他听不懂,看他一副随时要暴起杀它的动作,啸月赶紧咬住那狼的尸体,将它拖到它平时藏食的山洞。它回去拖第二只狼得时候,他的气息渐弱,啸月第三回去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 然后啸月把他也拖了回去。这人真是命硬,靠一点融化的雪水、一张兽皮竟然活了下来。 两只狼成了啸月和他的食物,几日过后,他的同伴寻到了他,人没有杀它,还给它准备了充足的过冬食物,它可以很长时间都不用出去觅食。 人走了许久,啸月看了眼堆成山的食物,转身出了山洞。 [然后主人就成了我主人。] 啸月晃着脑袋,十分自豪。 见春芜一言不发,它问:“你听完不觉得我主人厉害吗?那可是两只狼,我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一个人就把它们宰来吃了,跟着这样的主人,肯定差不了。” 春芜就是觉得太上皇太厉害了才说不出话来,单手杀狼,太上皇的手臂一定很有力! 啸月不解,居然只听出了主人的力量,明明主人还有胆量、手段和一条硬命。 春芜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啸月说得对。不过她回想太上皇的样子,他看上去也没有特别壮实,竟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啸月急得叫起来,“嗷呜!” [谁说的,主人可壮实了,我就没见过比我主人还壮实的!] 春芜觉得这是它对主人的溺爱,但她不会去和啸月争辩它主人在它心中的形象,这会让它不高兴的,她作出好奇状,道:“果真?那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啸月像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昂首挺胸:“嗷呜!” 眼下啸月情绪高涨,是好说话的时候,春芜一直记着找病因一事,于是将话头往它身上以引:“既然太上皇这么壮实,怎么啸月你看起来却瘦瘦的?” 啸月一听,挺立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 它很瘦吗?不过是一段时间没好好吃东西,就瘦得那么厉害了? 啸月低呜一声。 [这与主人无关,是我自己没好好吃东西。] 听它这语气,倒像是它故意不好好吃东西,春芜又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啸月垂下脑袋,春芜歪头去看它,听它嘀咕:狼生大事,可能得让人知道才能帮它解决。 狼生大事? 啸月想明白了,这事或许真只有这个能听到它心声的宫女才能帮上它忙。 [你肯听我主人的传说,你是好人,那我就告诉你。] “什么?”春芜没听清它说了什么,俯身凑近去听。 [……我在宫外看见了一只和我一样高大威猛的狼,它虽然脏兮兮的,但我感受到了它身上的狼儿气概,我离开家乡那么多年,从没遇到过它那样的狼……] 春蛮眯眸抿唇,啸月又讲起了它在宫外与那“狼”匆匆一眼的难忘。 越听越觉得啸月遇见的不是狼,天子脚下,怎会让这样凶恶的兽物在京城外肆意游走。 所以,啸月是因为发.情了,才不好好吃饭的?这还是只怀春的大狗狗? 春芜第一次见啸月就知道它年纪较大,是故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会儿得到这个缘由,她多少有点意外。 啸月沉溺在记忆中的那只“狼”上,已无暇顾及春芜心中所想。 这一番回忆下来,春芜对它口中的“狼”有了模糊的印象,它说完,炯炯有神的眼睛对着她一个劲眨巴。 不用听,她似乎都明白啸月的意思。 “你想再见它吗?” 啸月点头。 “见了它就能一直好好吃饭吗?” 啸月点头。 “那要我告诉太上皇吗?” 啸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不禁问:“为什么?” 啸月还是摇头,它心中亦无一点想法。 且不说去宫外找一只狗多么难,单说她一个宫女想要出宫一事就很难,若是没有主子首肯,她万万出不去的。 春芜将这道理讲给了啸月听,啸月不懂,这皇宫它都可来去自如,怎么她还不行。 可听她的意思,若是不告诉主人,她便不能替它寻得梦中情狼。啸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松了口。 [那你告诉主人吧。] 啸月这就改了主意,春芜倒不知怎么办是好。 这话说出去,春芜不知太上皇信是不信,若是信了还好,若是不信,那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敷衍搪塞,欺君罔上? 可若是不替啸月圆了这个愿,它不好好吃东西,到头来也是她照顾不力,还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怎么偏偏是这么个缘由呢? 长明宫东偏殿,里里外外六七间小室,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盔甲。 三年没人打理,上头落了灰,他近来每天都会来清洗打理。 一杆长缨枪的枪头落了锈,他将其拆解下来,收进箱子里。 这种时候,他不喜人跟着,连福川都在外候着。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想着给这柄长缨枪重新打一个枪头。 “万岁爷,春芜求见,说是她已经探清了啸月的病因。” 擦拭枪杆的手顿了顿,显然,太上皇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找到了啸月的病因,那是不是说明她之前,并未用心? 他放下手中东西,让福川把人带去正殿。 他进殿时,人已经躬着身子尊敬候了许久。 他问:“你急着见寡人要说什么?” 春芜求见之前已打好了腹稿,“回万岁爷,奴婢已然查明,啸月接连食欲不振,极少进食的原因,啸月似乎是动.情了。” “哦?” 太上皇像是没明白,春芜便说得直白了些:“奴婢的意思是,啸月应是有了喜欢的狼。” 说到狼的时候,她难免还是顿了顿,她暂时还不能顺理成章的指狗为狼。 这话太上皇应该是听懂了,他把才端起的茶放下,将信将疑望向她。 [原来啸月是想找别的狗了吗?] 春芜心中无声肯定。 不过原来太上皇知道啸月是狗!她还以为是太上皇狼狗不分,把人家啸月当狼养,才让啸月误以为自己是狼。 太上皇移开眼,问道:“有何依据?” 春芜显然被问住了,这是她从啸月那儿听来的,一时半会儿怎么找得出证据来给太上皇看,不过她早想好了一套说辞。 “回万岁爷,奴婢已仔细查看过,啸月内外并无伤势,那这病因定不是因为皮肉之苦。虽才相处,但奴婢看得出啸月是只有情有义的狼。身体无碍,那大底跟人一样,是这心里头的问题。” 春芜不懂医术,但这些话术她听过不少,只希望这番能入太上皇耳。 “奴婢小时候听人说过,无论何种兽物,动情之时,身上都会散发一股特殊的甜味,奴婢在啸月身上闻到了类似的气味,这才做出这个推断,请万岁爷明鉴。” 这个说法确实是有,不过是一些野书上的记载,真伪有待验证,她证明不了是真的,想来太上皇应该也不能证明是假的。 “敢问万岁爷,啸月之前可曾动过情?” 这回,春芜问住了太上皇,只见他沉默半晌,眼中情绪复杂。 春芜有些讶异,啸月竟从未动情吗?这似乎不太可能。 她那点小情绪被太上皇瞧了去,他没有回答她,沉声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你打算怎么做?” 小剧场: 晚上,太上皇回忆起白天春芜说的话,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于是起身披起衣裳,避开宫人走到啸月窝前。 啸月亦未寝。 月下一人一狗,看上去有些落寞 他捧起狗头,沉默半晌,问它:你真的想找别的狗了?不想陪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啸月急得汪汪叫:不是狗,是狼!主人啊,它才不是普通的流浪狼,它是一只帅气的流浪狼……不过,啸月是不会为了一只流浪狼离开主人的,啸月要一直陪着主人…… 只可惜一人一狗语言并不相通,人看着狗这么激动,以为啸月心思真如他所说,不禁黯然神伤。 狗呢,一边跟主人介绍它的眼光有多好,一边和主人表露忠心,还以为主人被自己感动得不行,尾巴扑棱扑棱摇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动情 第9章 味道 这个问题,春芜在来见太上皇之前亦有考量。 若啸月非那“狼”不可,她可拜托千绘轩的师傅将其绘出,再由太上皇命人去寻,花上些许时日,也许能成。若啸月不执著于那只,便可从宫外挑一些品相优良的,让啸月自个选它喜欢的就成。 她说完之后,不经意瞥了太上皇一眼,太上皇没有否定之意,而是在考虑她的提议。 一阵静默之后,太上皇发现她说辞里的漏洞,问她:“你如何能千绘轩的人绘出啸月心中所想之狼?” 如果如实告诉太上皇她能听见啸月心中所想,太上皇应该不会相信,若再以为她是怪力乱神之辈,她怕是要丢了小命。 不过,她也有准备,“千绘轩绘有啸月一族各种品相之图,奴婢想同一品相之间应大同小异,届时寻来相似的,由啸月自己定夺即可。” 这下,她的两个法子都是可行之策了,就看太上皇信不信、用不用了。 又静候半晌,太上皇终是开了口:“你先下去,容寡人想想。” 她一个宫女人微言轻,且对啸月不甚了解,太上皇不轻易听信是应该的。 春芜出了殿,长明宫已点上了灯,已是晚膳时辰,她有些饿了,今天她奔波了一天,还没好好吃顿饭,于是她转身去觅食。 长明宫有小厨房,她去时,宫人们已备好太上皇的膳食,得空为她做一份。 闲等时,春芜和他们一一打了照面,以后都在一个宫中当差,总不好见面不识。 春芜顺道要了啸月的晚饭,小厨房早已备好,一名唤小桃的宫女单独装了个食盒递给她。 小桃告诉她,小厨房管事的陈嬷嬷是照顾啸月的老人了,她了解啸月喜好,啸月最喜欢她做的东西。 春芜本想讨教一二,可惜陈嬷嬷今日恰巧不在,她只好明日再来。 啸月远远见到她,便起身相迎,它蹭着她的衣摆,询问她这一趟得了什么结果。 春芜告诉它,太上皇还没考虑好,啸月的尾巴一下子耷拉下来,自顾转身回到自己的小窝前,闷闷不乐地趴在地上。 春芜走过去,将大块的肉放进它的金饭碗里,劝慰它吃点东西。 殿中,面对满桌珍馐,太上皇动筷却不多,福川问了句是否饭菜不合口,太上皇摇头。 菜都是按着他的口味做的,不会不合,只是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宫女说的话。 她问啸月之前可曾动过情,他没什么印象了。他只记得大概是啸月三岁那年,那时正是一举让沧朝皇室覆灭的关键时候,他无暇顾及其他,对啸月的关心也少了。 那一阵子,他前一夜给它带的猎物,次日一早就会原封不动出现在他的营帐前,他以为是它不喜欢那种猎物,再猎时便换一种,将近半个月,它都是那样,眼前它日渐消瘦,他急得第一次出声呵斥了它。 现在想来,它当时的神情约摸是委屈。可他当时没发现。后来,他再为啸月操心,竟然是这回的事了。 啸月真的是迟来的动情吗? 他好像没有照顾好啸月。 春芜吃饱喝足后,看了看啸月的状况,它下午吃得多,这会儿吃了半份已经饱了,也不似刚才那样忧伤,春芜放心上床歇息。 到长明宫的第一晚,春芜睡得不好。 睡前没能摸摸虎头,她心里空落落的。这会儿躺在床上神游半天不见困意。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人累得不行了,将将入睡,又做起梦来。 梦中的她独行在苍茫的雪地之间,迷失方向之际,听得凄惨嚎叫,她循声望去,竟是白日里啸月同她讲述的太上皇杀狼的血色场面。 当时她觉得太上皇厉害,眼下在梦中,瞧见那利齿下森白的肉骨,不由得浑身颤栗。 伤口那样深,一定很疼吧。 后来场景不断变换,她梦到了姥姥,梦到了从前在青麓村的日子。 姥姥年事已高,春芜常托人往家中送东西,但她不在身边陪伴,不知姥姥过得好不好。 迷迷糊糊过了一夜,天蒙蒙亮时,春芜就起了身。 收拾妥帖后用了早膳,天已大亮,啸月已经醒了,春芜陪它玩耍。 啸月的窝很简单,它不畏寒,又住惯了营帐,便给它搭了个适合它身量的小营帐,不过除了一个垫子和一床小被子,没什么其他东西,看上去有些简陋,春芜打算给它添点小玩意。 啸月的领地意识是骨子里的,春芜屋子方圆五十步都是它圈定的,它不会乱跑,所以并未栓绳将它束缚,若有三急,身后的那棵树就可供它自行解决,她不用费太多心力在这事上。不过啸月告诉春芜,它喜欢去后院寻个花草茂盛的地解决,毕竟那树可是它的小后院,它不想弄脏。 还颇爱干净。 太上皇还没发话,春芜不敢私自动作,快到啸月吃饭的时候,她去了小厨房。 春芜想着,既然现在由她照看啸月,她多了解啸月有关的东西总不会有错。趁这会儿小厨房还没忙起来,她去跟那位嬷嬷讨教一二,以后可以亲自给啸月做吃的。 春芜到小厨房的时候,几个宫女太监坐在外头择洗菜,昨儿个的小宫女认出了她,知道她来找陈嬷嬷,放下手中的菜,领着她进了厨房。 一进去,便听见了刀密密落在砧板上的声,小厨房用一道布帘隔成里外两间,里头放食材,外头是灶台,宫女带她往里间走去。 撩开帘子,只见一个嬷嬷蹲在一角专心归置食材,宫女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头来。 小宫女指了指春芜,说:“嬷嬷,这就是春芜,新来照看啸月的宫女。” 春芜颔首,向陈嬷嬷行了个礼:“嬷嬷好,奴婢春芜,这次来,是想向您请教啸月喜好,以便今后能更好照顾它。” 闻言,陈嬷嬷站起身来,扯着襜衣的下摆擦了擦手,一见她,眼角笑出褶子:“小桃昨儿个跟我提过,姑娘有心了。走,我们到外头说去。” 里间小、不够亮堂,她端起烛台,请春芜到外间去。 等陈嬷嬷出了里间,春芜才看清她的样貌。 陈嬷嬷年近五十,身量比一般宫女要高半头,头发花白些许,肩背却依旧挺直,整个人很有精气神。 陈嬷嬷灭了烛台放在桌上,笑呵呵问春芜:“想必上回让啸月吃饭的也是姑娘你吧?” 春芜讶然点了点头,又道:“嬷嬷叫我春芜就好。” 陈嬷嬷也不同她客气,大方叫了句春芜,春芜应了声,问她:“不过嬷嬷怎么知道是我?” “老奴会看点面相,一瞧见你这心里就欢喜,只有你这样招人稀罕的才能让啸月乖乖听话!” 春芜被陈嬷嬷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道这陈嬷嬷是从军中出来的,为人最为豪迈直爽,从不说那些虚话。 春芜没忘自个来的目的,她问:“那陈嬷嬷能不能跟我说说啸月喜欢什么、忌口什么,以后我也好留心些,还有便是嬷嬷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若是可以我想亲自做给啸月吃。” 这不是什么难事,陈嬷嬷一口答应,似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其实啸月是个好养活的,它从来不挑食,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小厨房才变着花样给它做,但还是做什么都不吃。” 瞧陈嬷嬷眉间攀上愁色,听小桃说陈嬷嬷服侍主子已有七八个年头了,对啸月感情不浅,这些日子也很心疼啸月。 春芜宽慰她:“嬷嬷不必担心,啸月会好起来的。” “那是自然,啸月一看就是个长命的,阎罗爷还不敢这么早收它。” 陈嬷嬷眉头舒展,说起啸月偏好来。 啸月似狼非狗,模样像狗,饮食习惯上更贴近狼。尤其是它跟着太上皇行军多年,多以生肉、脏器为食,而且越新鲜越好。后来它被养在宫中,长明宫虽然清净,生人还是不少,顿顿生肉易引起它嗜血本性,它开始吃混着夹生的肉,不再直面血淋,它便能和人友好共处。 所以春芜不用像照顾虎头一样,每天做两顿丰富的熟食,她要学的是如何处理生肉,掌握好夹生肉的火候以及各自多少量即可。 陈嬷嬷说:“这要紧的一步就是剁肉,大小要合适,骨头要剃一半,这可得费不少劲儿,春芜你身子骨小,有需要时叫嬷嬷我或者叫太监帮忙剁就行。” “嬷嬷,可别小瞧我,我力气大着哩。”说着,春芜撸起袖子,给陈嬷嬷看她手上的肉。 春芜个头不算高,但她从小跟着姥姥在田里干活,力气不小,进宫几年,她从不在吃的上亏待自己,身上长了不少肉,但衣裳一穿,看起来还是比较娇小。 “呵!”陈嬷嬷摸了摸她手臂上紧实的肉,发出赞叹,“是嬷嬷看走眼了,那你在一旁看我怎么剁的,待会儿你上手试试。” 春芜应好。 “锃——”刀从架子上抽出,陈嬷嬷说了几句要诀,手起刀落,腕子翻飞,几下便弄好了。 陈嬷嬷又做了一遍,春芜看得仔细,心中已有了数,嬷嬷递刀过来时,她一点不怯,接过来后上前站上了嬷嬷让出来的位置。 陈嬷嬷教的,春芜记了个七七八八,下起刀来有模有样,到要剁骨之时,她咬住唇瓣,闷声使劲,边剁边转动,五六刀就把骨头砍开了。 陈嬷嬷看春芜干活这利索的样子,嘴角掩不住笑,等春芜放下刀,陈嬷嬷连连称赞。 春芜抿唇笑着将位置还给了陈嬷嬷。 “正好也到了给啸月做饭的时候,不如今天这顿你来做?”陈嬷嬷问她想法,春芜自然觉得好,虚心求教。 其实给啸月做饭并不难,听陈嬷嬷说了一遍,又有她帮忙打下手,很快春芜便做好了。 “做得很不错,拿去给啸月尝尝,看看它吃不吃得出来是谁做的。” 陈嬷嬷让春芜把她做的装起来,这便是啸月今日的第一餐了。 陈嬷嬷说啸月嘴巴厉害,就这么简单的一道菜,它也吃得出不同来,春芜新奇,拎着食盒快步走回去,想让啸月早点吃上。 啸月看她高高兴兴拎着东西回来,以为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它凑上去看,是它的饭,那她怎么这么高兴? 春芜给它换上金碗,端着送到它面前,“快尝尝!” 啸月觉得反常,眉骨处挤出痕来,迟迟不敢张嘴。 [你不会下毒了吧?] 春芜啧了一声:“怎会,我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啸月被她心里一连串的“快吃”吵得脑袋晕乎乎的,张嘴咬了一块。 看它胡须晃动,开始咀嚼,春芜忍不住问它:“好吃吗?” 啸月边嚼边问:“这是你做的?” 春芜登时瞪圆了一双眼,不由发出惊呼:“你真的吃得出来!” 春芜的样子逗得啸月嘴角上扬,这点小事就引得她如此震惊,它得意道:“当然。” 春芜将那碗肉端回来看了看,并不特别,她问:“你是怎么吃出来的。” 啸月回:“上面有你的味道。” 春芜嗅了嗅,就是夹杂着血腥味的肉,一点不好闻,哪有她的味道?难道她的味道很难闻吗? 啸月眼睛微微眯起,嘴巴咧开露出犬齿吐着舌,尾巴左右摇摆。它这下是真笑了。 [傻子,你的鼻子能和我一样吗?] 啸月还解了她的疑惑:“你不难闻。你的味道很清香,很好闻。” 那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朝气、春意,不像它的主人,是被寒冬凝结的死气、腐草。 V前随榜更,下一更在周六,宝子们别跑空了![抱抱][抱抱]没更新的日子都有好好存稿![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味道 第10章 不配 春芜和啸月等了一天,太上皇都没给句准话,眼见啸月戚戚然起来,春芜和它保证,若明儿个还这样,她就去求太上皇,不过要它以后都得好好吃饭。 啸月听了,尾巴欢快摇起来,什么要求它都答应。 翌日一大早,福川就来找了她,说太上皇让她自己看着办,总之就一个要求,一切皆按啸月心意来。 送走福川,啸月兴奋地在她脚边打转,差点把她绊倒。 春芜待它乐够了,又细细确认了一遍它心心念念的“狼”是何模样。 这两日她问过啸月,啸月还是想找到它一眼动心的,不过若是实在找不到,帮它寻更好、更威猛、更年轻有力的伴侣,它也欣然答应。 千绘轩的画师个个画功了得,画人画景画物都栩栩如生。 听春芜是长明宫的人,千绘轩不敢怠慢,春芜说明来意,主事的特地叫了一个最善画兽物的画师过来。 春芜要的画像对这画师来说不算难,待春芜说完细节,画师告诉她后日便可来拿,春芜难掩喜色,约好时辰后离开了。 出了千绘轩,她去了一趟尚衣局,打算讨些她们用剩的料子,给啸月做些小玩意,还有之前答应来财的,也得给他做了,不然他肯定念叨个不停。 春芜之前也经常讨布料给虎头做消遣的玩意,一来二去,与尚衣局的孙掌制也算相识,孙掌制会特意给她留一些。 宫中贵人用剩的料子她自然不敢拿,她要的都是普通宫人用的。 到了尚衣局,免不了和孙掌制寒暄几句,孙掌制得知她现在去了长明宫当差,眼前一亮。 宫中谁人不知长明宫那位身份尊贵,听说现今朝中有一半多的大臣都曾效力过太上皇,虽然他现在不再掌权,威望犹在,当今圣上是他的义弟,亦是尊敬有加。 “哪天你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 春芜接过孙掌制递过来的小包裹,笑道:“若真有那日,一定不会。”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不过是些玩笑话,两人都未当真。 春芜满载而归,喂过啸月,把自己喂饱以后,春芜翻出孙掌制给的布料,思考该给啸月做些什么。 想了想虎头最喜欢的,是她做的一个小绣球,它有时自己玩球就可玩得尽兴,刚得的那阵,还夜夜抱着入睡,后来有了新的,也没把它扔掉。 就先做个绣球。打定了主意,春芜动起手来。她先去掰开啸月的嘴,拿自个的手量了大小,然后是画图、裁布,一块布料不够,就找一块颜色相称的做个混色。 她忙活了一个下午,绣球已经有了模样,转眼就到了晚膳的时辰,小桃邀她去小厨房一同用膳,春芜欣然应下。 到了才看到她们在院子里支开了桌子,要大伙一起吃。 陈嬷嬷见了她,笑着招手让她入座,“就等你和小桃了,快坐!” 其余人也一齐招呼她们,很是热情。春芜被小桃拉着坐在了一边,人到齐了,陈嬷嬷招呼大伙动筷。 起初春芜还未适应,吃到后面,不知是谁起头说起闲事,话匣子一打开,你一言我一语,春芜很快便与她们熟络起来。 吃过饭,众人一起撤了桌子,正是黄昏后,月上柳梢,两个小太监点上灯笼,搬了凳子和她们围坐院中,继续刚才还未说完的话。 一个叫小安子的今日去御膳房拿东西时,听皇后宫里的人说,过些日子,皇上要选秀了。 “皇上刚登基时,心思只在政事上,没有选秀,宫里的娘娘大多都是王府里的老人,如今皇上已登基三年有余,子嗣不多,要选秀也不奇怪。” 小安子适才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说了个皇上要选秀,这事早就有了风声,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小桃姐姐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小安子被人驳了话也不恼,笑着说,“听坤宁宫的那位姑姑说,皇上打算为咱万岁爷挑几个贴心人,到时候咱宫里可就热闹了!” 他这话一出,在座除了春芜和陈嬷嬷,其余人都惊讶出声。 “万岁爷在位时,多少大臣上书要万岁爷广纳后宫,万岁爷都不当回事,这次怎么……” “莫不是万岁爷看上了哪家小姐?” “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哪家小姐入了万岁爷的眼啊。” 这是个稀罕事,众人七嘴八舌纷说起来,太上皇久不立后纳妃的事春芜听人说过,民间亦有人猜测缘由,有人说太上皇是一心为社稷,无心风月之情;有人说太上皇有一心爱的女子死于战乱,痴情如他,再也没有别的女子能让他欢喜;还有人说,太上皇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疾,这才不敢添枕边人。 无非都是些话本的套路,春芜不信,但她听得津津有味。就像现在听她们各自的猜想一样。 眼瞧众人越说越起劲,有些言语已有犯上嫌疑,陈嬷嬷适时出声打断,“好了,主子们的事,我们做奴才的不可多言,你们这些小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心哪天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嬷嬷语气平和,却让人把话都听了进去,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刚才是她们妄言,纷纷低头认错:“嬷嬷,小的们知错了。” 陈嬷嬷淡淡嗯了一声,她年纪大了,不比她们这些小的有精神,这才听她们说了会儿话,浑身就乏得厉害,明日还要当差,她就先回去歇息了。 她起身将走,实在好奇的小安子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嬷嬷,在这宫里,您跟着万岁爷的年头算长了,你给我们说说呗,以您对万岁爷的了解,万岁爷身边为何总不见佳人?” 大伙都好奇,春芜也好奇,她跟着大伙一起看向陈嬷嬷,期待嬷嬷能给一个满足她们猜想的答案。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过就是不想罢了。万岁爷是个有主见,他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他都门清,由不得旁人左右。” 陈嬷嬷这话,不像是奴才对主子的话,倒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爱怜、赞赏。 丢下这句话,陈嬷嬷背着手扬长而去,留下一群人长吁短叹,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相信竟然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只有春芜听了陈嬷嬷的话,心里不由对太上皇生出一丝敬意,若是她以后能如此随性就好了,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 譬如,她现在就想回她的福乐宫去,可以的话,把啸月一起带回去也行,但她现在没这个本事。 陈嬷嬷走后,她们没说多久的话便散了,春芜独自走在回屋的路上,在一处昏暗的路口走岔了道,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才走了回去,她这才对长明宫的大有了切身体会。 春芜回屋时已经不早,夜间点灯做针线活伤眼睛,春芜不着急赶工,安心歇下,明日起来再做。 过了平淡的一日,再有两日,啸月的绣球便可做好,不过她要先去解决啸月的狗生大事。 与千绘轩画师约好的日子到了,春芜踩着时辰到了千绘轩,画师早已准备好。 画像被展开,春芜看到那泛着光泽的毛发时,不由惊叹画师精湛的技艺。 完全就是将她脑海里想象的拓了下来,还凭自己的一双巧手给画添了生气。 春芜同画师道了谢,赶紧带着画回去给啸月看。 春芜在啸月面前展开画像时,啸月比春芜想的还要激动,它抬起前爪就要扑上来,春芜赶紧拿开。 那么大只啸月扑上来,肯定要把画撕成两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啸月在原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又蹦又跳,仿佛已经见到了实物。 得了啸月的肯定,那便可拿给太上皇看了,然后就是太上皇派人去寻,相信以太上皇的权力地位,不日便能寻到,届时啸月也不用吃这相思之苦了。 春芜再给啸月看看解了馋,带着画去找太上皇。 春芜这次是在侧殿见的太上皇,侧殿中无龙身盘绕的宝座,太上皇今日也没穿极具天威的明黄色龙袍,而是着一身玄色金丝盘龙锦袍,长身立于博古架前,拿着一个瓷瓶擦拭。 前几次见太上皇,他只坐着,都给人高高在上的威严,春芜今儿个隔着屏风见着身影便觉高大,这会走近了一打量,她好似还不到太上皇肩头,站在他身前,怕是要仰头看他。 “万岁爷,千绘轩已绘好了画像,请万岁爷过目。” 福川从她手里拿过画轴,呈到太上皇面前。 太上皇一个抬眼,福川展开画卷,只见太上皇定定瞧了两眼,便让福川收了起来。 太上皇放下手中瓷瓶与湿帕,拿起画卷走到春芜两臂以外的地方,问她:“确定长这样吗?” 太上皇的语气有些嫌弃,春芜心想,这狗确实没有啸月长得漂亮,但也还算俊俏,而且看上去确实挺壮,主要是啸月喜欢,若是身体康健,应不失为良配。 这些话春芜自是没资格说,她只能向太上皇描述啸月瞧见这画时的激动模样,随后是一阵长久的静默。 春芜心中不安,微微抬眼便瞥见了太上皇眼中的嫌恶。 [哪儿看上的土狗,丑乎乎的,颜色也不好看,怎么配得上我的啸月!] 春芜听出了太上皇隐隐的韫怒,心中一颤,回想那狗的样子,倒也没有太上皇说的那般不堪吧。 不过啸月与太上皇相伴十年,太上皇肯定心疼啸月,他又身居高位,能给啸月最好的,这种普通的狗太上皇看不上她也能理解。 但是想着啸月看见这幅画的欢喜,还有这几日它乖巧的等待,春芜打算为啸月争取一下。 “万岁爷,自从奴婢总在啸月面前提这事以后,啸月好像听懂了,这几日都有好好吃饭,方才奴婢把画收起来要呈给您看,啸月跟了奴婢好久,看上去很是不舍,奴婢想啸月应是真喜欢。” 听她这么说,太上皇又打开画卷来看,眼中的嫌弃淡了些。 [也不知看上这狗哪里了,竟然这么喜欢!] 依春芜看,这只狗真有出众的地方,那就是长得壮,啸月给她描述时她就有这个感觉,画出来一看,还真是不小,似乎比啸月还要壮上一圈,要知道啸月四脚站立都到了她膝盖以上的位置,啸月若没有夸大,那只狗应该要到她腰部。 春芜自己也喜欢壮实的男人,所以她觉得这只狗尚可。 太上皇此刻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于他,他实在看不上画里这只狗,可啸月喜欢。 春芜描述的啸月欢欣的样子他见过,他知道啸月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奴才瞧着这狗还成啊……] 自春芜进来后,福川嘴上没说话,心里的小话一直没停过。 [万岁爷也是,之前不关心啸月,连啸月动情了都不知道。现在还嫌弃啸月的眼光,真像个棒打鸳鸯的老父亲……] 福川正自顾想着,身子突然下意识一颤,一抬眼对上了太上皇幽邃的眼神,他惊惶地捂住了嘴,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不小心说出来了吗?没有吧,他哪有胆子说这话! 这个福川! 太上皇莫名挨了顿训,心中有气。 [聒噪!再敢多话哪天拔了他的舌头!] 太上皇回过头来,垂眸却看到这小宫女在偷看自己。 蓦地对上视线,她整个人一激灵,慌忙垂下头。 呜呜呜,我再也不多话了,太上皇不要拔我的舌头,我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尝过呢…… 瞥见太上皇眼中凶光时,春芜已经有些害怕了,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太上皇嫌她聒噪,还要拔她舌头! 她现在顾不上啸月狗生大事了,她要先保住自己的舌头。 春芜:在世为人,义字当头![撒花] 福川:(鼓掌)说得好![加油] 春芜:啸月,你的幸福我来……(守护)[可怜] 太上皇:吵死了!杀杀杀![白眼] 春芜:呜呜呜呜,我错了!在世为人,要先有命为人![爆哭][爆哭] 福川:[害怕]……应该不是要杀我吧……[问号][问号] 下一更在明天中午12点[狗头叼玫瑰]男主的戏份马上就要多起来啦[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