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子呢?!》 第1章 远方表哥? 二零二零年九月八日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在北钰耳边响起。 他翻过身,手顺着力气砸在手机上,闹钟被关掉了。 空气静了两秒,随后他一个激灵快速起身。 早八! 他看都没看,随便抓了一身衣服就往身上套,又用了两分钟洗漱,最后抓起北妈早早给他做好的三明治就飞奔下楼。 在他出门前,北妈还遥遥嘱咐一句道:“慢点儿!” 北钰家在三楼,他跑到二楼又折返回来,在北妈不解的目光下回房间拿出等会儿上课要用的书,顺便回道“好的老妈”,又风风火火下楼了。 北钰是一名大二学生,专业是动画设计。家离大学很近,所以他没有住校。不住宿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在家里面生活更自由了。 至于坏处……北钰抱着书从后门偷偷溜进来。 坏处就是上早八总是来不及。 北钰心道幸好这节是公共课,老师查得也不严,他在后排随意找了个空座就坐下了。 公共课很无聊,北钰想用心听但架不住老师讲话太催眠。他一只手拄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转笔玩,玩着玩着“啪”得一声笔掉了。北钰正准备捡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同学先一步捡起笔递给他。 北钰愣了一下,什么都没说,拿过笔继续抬头听课了。 北钰感觉很不舒服,因为他总感觉坐在他旁边的同学一直在打量他。 但每次他转过头去看对方时,发现对方只是把头偏向他这边,眼睛没有看他。 这让北钰非常不自在,下课铃一打,他一秒都没有多呆,转身就走了。 他却没想到这人阴魂不散。 下课后他去食堂吃饭,那位男同学在他斜对面坐着。 吃完饭后他去学校的池塘里散散心,那位男同学在他斜后方跟着。 他没心情了,转头回家,那位男同学直接跟在了他后面! 北钰暗暗磨牙,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跑,男同学毫不犹豫直接追了上去。 但北钰凭借着对地形的了解,轻松就将对方骗到一个死胡同中。 男同学看着前方的高墙若有所思,突然感觉后背一凉,飞速一个转身躲开了北钰的木棍,木棍“啪啦”一声打在墙上,断了。 北钰用剩下的半截木棍指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对方没说话,几个呼吸过后挑一个时机跑了。 北钰也无心再追,只觉得莫名其妙。 . 今天是周三,北钰只有一节早八,胡乱折腾了一上午后,北钰就回家了。 他打开门,整个人像是被屋内的景象烫到了一样,连忙把门关上。几秒后,他小心翼翼的再次开门,只见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男同学已经站在门口了。 北钰:“…………” 北钰先是感觉一阵无语,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打开门快步走向屋内,大声喊:“妈?妈!” 北钰一阵怒火冲上心头,他直接揪起不速之客的衣领正要质问他时,北妈在屋内回应道:“这儿呢这儿呢,这么大声干啥啊?” 北妈甩着手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葡萄,看到面前的画面直接被吓了一跳:“小钰你干什么呢!快松手松手,这是你远房表弟,跟你上一所大学来这儿借住,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北钰没松手,凉飕飕说道:“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远房表弟。” 北妈放下手中的一盘葡萄,直接把北钰的手扯下来,说:“你都认识的那就不叫远房亲戚了——来来来小常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边坐。” 常影行没什么表情变化回答:“没事。” 北钰盯着他眯了眯眼,心道:管他是什么小肠大肠,他看这个人就是不顺眼! 北钰刚想发表点意见,北妈看一眼墙上的钟一拍脑门儿道:“要来不及了,我得去接你爸和你弟弟了,小钰你带着小常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啊!” 北钰突然沉默,犹豫后开口道:“咱们家这么多人,他住哪啊?” 北妈在出门前最后说道:“当然是你俩一起住了~” 说完“砰”得一声关上门,像是故意不给北钰反驳的机会。 北钰别无他法,准备简单向他介绍一下家里。北钰一回头,微微愣住了。 虽说他们已经见了一上午,但北钰还没有仔细看过这位远房表弟长什么样子。少年的身形挺拔修长,身上覆着一层薄肌,看着漂亮又有型。头发微卷,应该是天生的,瞳仁和头发都乌黑发亮,有些摄人心魄。 北钰心中暗暗评价一句外形还不错,就按章程办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可是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这位表弟也没有一句回应,哪怕是点个头都没有。 北钰又暗戳戳咬牙,心中纠结后问道:“你叫什么?” 表弟回:“常影行。” 北钰心中冷笑:这名字听着就阴魂不散的,真是人如其名! 北钰见与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自己回房间,没再管常影行了。 常影行保持一个动作在沙发上坐着,不玩手机也不看电视。 . 一个小时后,北钰收到北妈发来的消息,让他出来迎接一下爸爸和弟弟。 北钰依言照做,推开门看见常影行还保持着一个小时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心中暗叫,他不会是一直就这么坐了一个小时吧?! 北钰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走到门口,手还没放到门把手上,门就自己开了,门外的三个人突然出现,大声冲北钰喊了声:“surprise!” 北钰被这声喊得恍惚了一下,回过神后冲他们笑道:“辛苦了辛苦了。” 北妈笑道:“你不会是高兴傻了吧,这有什么幸苦不幸苦的,你爸跟你小弟玩得可不幸苦。” 北钰道:“啊,是吗。爸爸跟小弟出去玩了啊。” 北妈惊讶:“你不会真傻了吧,你小弟中考完,你爸就带着他出去玩了啊。” 北钰点头,随口应几声。接过北爸手中的袋子道:“这是什么?” 北爸乐呵呵说道:“给你们带的特产,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北钰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些地方特有的零食之类的。 北妈笑着点头,“好好好,那我去做晚饭。小钰!你们少吃点儿零食,待会就开饭了啊!” 北钰拎着袋子走向沙发,随便拿出两袋零食与常影行一人一袋,回答:“哦。” 常影行还是一声不吭,默默打开包装,一口一口吃着薯片。 北钰心中吐槽:他是人机吗? 他心中翻了个白眼,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缓解一下两个人尴尬的气氛。 北钰的弟弟北铭突然过来了,他像一只牛皮糖一样贴过来,用头蹭蹭北钰的肩膀,贱兮兮道:“哥~你有没有想我啊~~~” 北钰嚼着嘴里的软糖,也学常影行一声不吭。 北铭震惊:“你真的不想吗?!” 北钰犹豫一瞬,点了点头。 北铭裂开,惨惨道:“你这是想还是不想的意思……” 北钰张开嘴又闭上,仿佛很纠结,但最后还是回答:“……想。” 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几若未闻。 但北铭还是开心得眯起了眼,嘻嘻笑了一阵又问道:“那你想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北钰脸有些发红,不理解北铭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正要口嫌体正直地说“不想不想”,常影行突然说话了。 常影行冷冷道:“他不想。” 北钰疑惑地转过头去,惊讶常影行居然说话了。 在北钰的背面,北铭眼中闪过一丝恶意和不耐烦,但是在北钰发现前又将眼中的情绪隐藏起来了。 北铭装作漫不经心道:“哥,这位是谁啊?” 北钰心道这么一个大活人你怎么才想起来问,回答:“你远房表哥。” 北铭玩北钰的衣角,头也不抬问道:“我怎么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远方表哥。” 北钰将北妈送给他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了北铭:“你都认识的那就不叫远方亲戚了。” 随后将自己的衣角扯了回来。 北钰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他说他要去厨房看看,留下北铭和常影行两个人在客厅坐着。这两个人好像发生了化学反应,整个客厅的气氛都不对了。 北铭最先打破了沉默,递过去桌子上的一盘葡萄冲他笑着说:“表哥,吃吧。” 常影行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突然道:“你入戏太深了。” 北铭一下子被触到了逆鳞,好似炸了毛的黑猫,眼睛头上直冒黑气,威胁似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常影行毫无征兆地出手,直取北铭的门面。 北铭直觉如果自己的脸碰到这双手,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快速一偏头,躲了过去。 但是常影行更快,右手没偷袭成功,直接顺势抓住了北铭的双手。北铭顾及的东西多,而常影行只需一味攻击,易攻难守,瞬息之间,北铭就被制服了,任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影行的手覆上来。 “你们在干什么?” 北钰回到客厅,正按照北妈的指示拿点特产里的干蘑菇回厨房,一进门却看到这幅景象,心中惊叹。 这就打起来了? 北钰能理解北铭看到常影行那张脸不顺眼,但从事实来看,应该是北铭挑事成功后反被制服,北钰不禁感到有些丢脸,找到干蘑菇后径直回厨房了。 二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人心怀鬼胎气氛倒是分外的和谐。 常影行松开北铭,看看自己的手。北铭心有余悸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没事儿后幸灾乐祸道:“死心吧。” 北铭笑嘻嘻道:“梦境的主人还没醒,你在这儿跳脚又有什么用呢?” 常影行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放下自己的手回房间了。 第2章 如梦初醒 北妈端出最后一大碗热汤,招呼所有人道:“开饭啦!” 北钰盯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品,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 妈妈怎么会做饭呢? 他摇了摇头,将莫名冒出的想法抛之脑后。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吃饭,北钰突然想到:“常影行呢?” 意外的是,桌上没有人理他,好像都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最后还是北铭回答他:“回房间了——你的房间。” 北钰无言以对,这个怪人,吃个饭还要人请。北钰无法,只得放下碗筷去自己的房间找他。 北钰推开门,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的窗户大大敞开。 他走到窗户边上,从楼上向下看,仔细寻找,发现常影行坐在公共娱乐区的一把长椅上。 北钰:“…………” 这人发什么神经。 想家了? 北钰不懂自闭儿童的内心想法,想着不吃就算了,回到餐桌上继续吃饭。 只是餐桌上的气氛实在是很诡异,他一边觉得不应该这么安静,也觉得不应该有这么热闹,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没滋没味,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匆匆吃完碗里的饭就出门下楼了。 北钰踩着小区的地板,没来由地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他抬头眯着眼看天边的太阳,一瞬间觉得世界好大。 还是上去吧。 下一刻,北钰遥遥看到了常影行的背影,思衬几秒,还是走过去。 北钰走到常影行身前,这次居然是常影行先开口说话:“你怎么出来了?” 北钰暗暗惊奇,不答反问:“不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出来?” 常影行自顾自说:“你现在出来了,以后看不到他们了。” 北钰听到这话,也没心思管常影行不回答他的问题的事了,一阵不详的预感闪过,语气生硬道:“你要干什么?” 常影行仍旧不答话,目光向远处看去。 北钰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刚温暖的晚霞变得更红了,忽明忽灭,还伴随着呛人的浓浓黑烟。 他的家! 北钰的大脑“嗡”得一声,撒开腿就往家里跑,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没知觉,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向前移动。他视线骤然扭曲,眼前一阵天翻地覆,胸口和脸颊处缓慢传来一阵摩擦的钝痛,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按在了地上! 一瞬间怒火席卷了他的大脑,猛地一个翻身,手脚并用将常影行放倒在地,这次换他扯着常影行的领子,怒吼道:“你干了什么?!” 虽然都是在地上又爬又滚,但常影行的状态明显比北钰从容很多,北钰一双眸子猩红,好像要喷出火来,没听到常影行的答复怒火更甚,又大声喊:“我他妈问你都了干什么?!” 常影行就任他又拽又喊,躺在地上冷冷道:“这只是个梦,你该醒了。” 北钰停滞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回过神来后又怒吼道:“老子就他妈爱做梦!关你什么事!!!” 北钰松开手,狠狠将常影行往地上一扔,随即起身一刻也不耽误地跑。 楼道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爬得越高烟味越浓。 北钰略微掩住口鼻,边爬楼梯边声嘶力竭地喊:“妈!爸!北铭!!!” 北钰推开家门,一阵浓烟扑了他满脸,浓烟呛到他肺里使他咳嗽个不停,眼角泛起泪花。 他不自觉地扶着墙壁,发现墙壁都被大火烤得发烫,一阵暗自心惊,只能默默祈求他的家人都没事。 北钰又向里走两步,看到了三个浑身冒着火的黑影。 这场景实在是很诡异,三个黑影不叫也不吵,直直站着被火烧。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甚至手指都是粘连在一起的,但是北钰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发现他的存在了。 果然,刹那间三个黑影齐齐冲北钰飞来。 北钰瞳孔骤缩,忽然感觉颈部一痛,瞬间晕了过去。 . 北钰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幸的人。 他好像不配得到任何喜悦,如果非要得到些什么,上天就会要求他加倍还回去。 小学二年级,他考试排班级第一得到了一张奖状,他兴奋地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很开心,还要将这张奖状贴在家里的墙上。 当天晚上,北爸带着北铭去小区楼下的超市买粘奖状的胶带时,一辆车超速驶过,从父子二人身上碾了过去。 从此以后,北钰就没有爸爸和弟弟了。 但这说到底也只是个意外,母子二人搬了新家后,日子又照常开始了。 北钰六年级时,桌子上突然出现一张心形的粉色卡片,他翻开一看,居然是一封匿名的表白信。 他开心了一天,拿回家准备给妈妈看,想对妈妈炫耀有人喜欢自己,但妈妈下班后,带回来一位陌生男人,并对北钰说:“小钰,这是你赵叔叔。” 男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冲北钰伸出手,油腻腻道:“你好啊~小钰。” 北钰一声冷笑,转身回房间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北钰也意外地得到过一次幸运。 初二的时候,北钰参加一场作文比赛拿到了一等奖,这次北钰是真的很开心,兴奋地回到家准备告诉妈妈这个好消息。 他一开门,看到妈妈红着眼眶,对着墙微微抽泣,她说:“赵叔叔出意外,死了。” 北钰顿了一下,没有说任何话,径直走回房间。 关上门后他背抵着门板,手虚掩着嘴唇。 差点笑出声。 但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北妈总是郁郁寡欢,总是拿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北钰。北钰有些抓狂,强忍着装作很正常的样子。 有一天母子二人吃晚饭,餐桌上寂静无声,北妈毫无征兆地说一句:“小钰,你是不是有点克妈妈啊。” 北钰的大脑一瞬间空白,把茫然写在了脸上,北妈看见北钰的表情,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有些后悔,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放低姿态道:“小钰,妈妈刚刚脑子糊涂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北钰点点头,若无其事继续吃饭。 他嚼着米饭细细品味着米饭的甜味,心中的疑惑也被解开了:原来妈妈一直想说的是这个啊。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真的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北钰觉得自己变了,但他也说不清是哪里变了。 他只是不会在自己失意难过的时候安慰自己,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欢呼雀跃,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淡淡的。 他想,可能是青春期到了。 果不其然,北钰二十岁生日时,有一群很好的朋友给他过生日,他不由自主将这份喜悦分享给妈妈。 比过生日更令他快乐的是,他好像又知道“快乐”二字怎么写了。 当天半夜,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他吵醒,北钰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只听对方说着让他理解不了的话。 “您好,是陈丽的儿子吗,这里是市区人民医院,您的母亲在家中割腕自杀了,请您赶快过来一趟。” 北钰的脑子还是一阵昏昏沉沉,电话那头传来几声急促的“喂?喂?”,北钰骤然清醒,鞋都没换直冲医院赶去。 但他还是太慢了,等他到医院时妈妈的身上已经盖了层白布。北钰牵起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北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保持这一个姿势呆呆坐着,一动不动。直到那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身上,他终于流下了第一滴眼泪。 从此以后,北钰一蹶不振。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跌到了谷底,但他已经没力气向上爬了。 他喜怒无常,经常上一秒还很平静下一秒就摔东西。他还无法入睡,每晚辗转反侧靠着安眠药强行忘记痛苦。他的朋友们最初还愿意帮他,但北钰自己不愿意走出来,长此以往大家都不自觉地疏远他。 毕业后的某一天,北钰独自在家。 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口吞下几十粒安眠药。 分明是第一次做这种自残般的举动,却表现的很娴熟,仿佛在脑海中排练了千万遍。 昏睡过去前他的脑海中冒出最后一句话。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北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被子盖过头顶,一睡不醒。 . 北钰还是醒了。 他看着周围人热切的脸,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开始怀疑自己到了天堂,后来觉得自己到了平行世界。 直到遇见这个讨厌的家伙,告诉他这里不是天堂不是地狱更不是平行宇宙——而是一场梦。 这个事实让他很惶恐。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不会像现在这般惶恐,哪怕是直接死了也无所谓,但他不想做梦。 因为梦是假的,是会醒的。 他不想醒来,不想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如果能永远呆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如果能彻底忘记所谓的“现实”,继续做这场说不清是美好还是可怕的梦,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总有人要破坏他的计划。 想到这里,北钰对常影行产生了一丝类似于怨恨的情绪。 很不巧,北钰醒来后看到的第一张脸,就是这张让他怨恨的脸。 北钰的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 他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看来常影行及时救下了他,把他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常影行蹲在他一侧,北钰将脸转到了另一侧。 北钰睁开眼,看到地面上的点点水渍,是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的。 常影行本想说些什么,看到北钰这个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一阵沉默,常影行斟酌说道:“我送你回去。” 北钰冷冷道:“滚。” 常影行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不回去也不行,这里塌了。” 北钰问:“塌了会怎样?” 常影行答:“会死。” 北钰嗤笑:“那就死。” 常影行皱眉:“我不能让你和怪物待在一起。” 北钰讥讽道:“唯一的怪物就是你。” 常影行说:“我说的是你的‘家人’。” 北钰突然哽咽,咬着牙道:“他们……不是怪物。” 常影行不理解:“明明你也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不舒服。” 北钰沉默不语。 常影行见他不回话,直接将手心覆在他的眼睛上。 北钰隐约知道他要干什么,即使这不是他所期望的结果,也不得不接受,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抗争了。 他感觉意识渐渐模糊,一阵晕乎乎的感觉袭来,欲醒不醒、将睡不睡。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个瞬间,北钰气若游丝问道:“……你是谁?” 常影行回答:“常影行。” 北钰突然感到一阵无语。 他不是要问这个。 心中挣扎了一瞬,最后想:……唉…算了。 也没什么知道的必要了。 北钰闭上眼睛,缓缓抽离这个世界,再次睁开眼他发现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身旁空无一人。 第3章 我影子呢?! 二零二四年五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十一分 北钰醒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日期,仔细回想。 他昏迷了七天。 躺了七天的身体,多少有些不适。 北钰摸摸自己的胃部,感觉空空的、扁扁的。 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混乱,但凭借着自己求生的本能,想下楼找点吃的。 可他的脚刚碰到地板时,突然感到一阵酸软无力,腿部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砰”得一声跪倒在地。 ……连下床都费劲。 北钰一手撑地一手撑床,尝试站起来,突然看到撑床的那只手的手背上黏着一条白色胶布,下面还渗出一点血丝。他抬头一看,发现输点滴的针头摇摇晃晃的挂在前面。 北钰:“…………” 看来是自己刚刚摔下来时不小心扯掉了。 北钰心中嘲笑自己可真狼狈,全身放松后坐在地上,自暴自弃不挣扎了。 路过的护士正好看见这一幕,略有些焦急道:“二号床你刚醒不要乱动——诶!你是他朋友你也帮帮他啊!” 北钰一愣,朋友? 他转过头去,看见常影行抱着手臂站在他正后方,直直地盯着他看。 北钰:“…………” 他为什么在这儿???! 在北钰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常影行默默走到北钰身前,双手掐在他腋下,将北钰抱了上去。 北钰一脸复杂地看着常影行,感受着自己腋窝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分不清自己到底活没活过来。 护士看着他们两个相顾无言,一头雾水,心想可能是吵架了,重新给北钰挂好水后赶快去下一个病房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一时间气氛更尴尬了。 北钰:“…………” 常影行:“。” 北钰转身躺下了。 他莫名变得有些脆弱易怒,躺下后气息更不顺畅,郁气积在心口,几个深呼吸也没呼出去。他愤愤地想:没有饭吃,没有力气,没有人陪,只有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除了他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北钰越想越生气,常影行还毫无所觉地直勾勾看着他,他实在忍受不了了,回光返照般突然坐起,随便抄起桌子上的东西就往常影行身上扔。 只是他的力气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常影行就站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他扔的东西正好掉在常影行脚下。 常影行看看北钰扔在他脚边的医院统一发的纸杯,毫无感情地问:“你是想喝水吗?” 北钰更生气了,大声回道:“不是!” 常影行捡起纸杯站在原地,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北钰正对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常影行好像没听懂他问的什么,冰块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北钰重复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常影行思衬后说:“我一直在这儿。” 北钰又问:“你不能离我远点吗?” 常影行摇头:“离你太远我会消失的。” 北钰冷酷道:“那太好了,快离我远点儿。” 常影行摇头。 北钰烦躁道:“为什么?!” 常影行说:“我不想消失。” 北钰暗暗咬了咬牙,有些无力道:“那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又要有个理由吧?” 常影行顿了一下,点头道:“有理由。” 北钰好像看到了希望,引导他:“什么理由?” 常影行抬头看他:“不缠着你我会消失。” 北钰:“………………” 北钰:“能不能滚。” 常影行终于感觉出来北钰内心的烦躁,犹豫后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三步凭空消失了。 北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居然真的消失了! 他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泄力躺下后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的水正好滴完,护士来给他拔针,顺便叮嘱他可以吃点像粥之类的好消化的东西。 正巧北钰想出门透透气,决定自己下楼买粥。 他扶着墙一颤一颤地下楼梯,两分钟的路他走了十分钟。 出医院的大门时正好是中午,虽然是医院,但附近没有死气沉沉,反而很热闹。路边一排排都是小摊,主要是卖一些小吃。 北钰感受着周围的人流,感受着阳光洒在他身上时微微的暖意,突然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像正常人一样出门了? 虽然现在自己离正常人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历经一场生死,终究还是改变了些什么。 看能是看开了。 北钰走到一家人相对少点的卖粥的小摊,对老板说:“来一份小米粥。” 老板热情地应了声好,动作麻利地给北钰打包。这时,他身旁的中年妇女表情突然变得怪异,偷偷拽拽老板的衣角,指了指北钰的身后。 北钰扫她一眼,没在意她的小动作,下意识揣摩二人的关系,心想她应该是老板的妻子吧。 只是二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老板也僵住了,手持舀粥的长勺一动不动。 北钰不解:“老板?” 老板猛地回过神,喘着粗气:“哦……啊…啊!” 北钰看他一惊一乍,问他怎么了,夫妻二人慌乱又默契的摇摇头,慌忙道“没事儿没事儿”赶紧把粥装得满满的塞给北钰。 北钰还在状况外,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而现实却不得不让他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北钰回去的路上,几乎走两步就会有一个人对他露出或惊恐或怪异的表情,偶尔还有几个人对着他的背后指指点点。 第十四个人对北钰露出怪异的表情后,北钰忍无可忍,回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他们在讨论什么呢?! 北钰有些郁闷,突然间灵光一现,他再次向身后看去。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不对啊,他的影子呢???! . 北钰赶快走到一片阴凉处,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对着空气小声道:“常影行?常影行?” 过了几秒,无人出现。 北钰抿抿嘴唇,心道可能是距离太远了,于是他微微放大声音道:“常影行?” 还是没人,北钰决定豁出去他所剩无几的颜面,大声冲天喊道:“常影行!!!” 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被北钰这一嗓子吸引过来,北钰面色微微涨红,还好下一秒常影行真的出来了。 常影行一出现,北钰就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道:“我的影子怎么不见了?” 常影行任他揪着自己的领子,微微后仰道:“影子就在这儿。” 北钰将一条胳膊伸到阳光下,反驳他道:“你看好了,明明就没有!” 常影行不说话,指指地上。 北钰看过去,居然真的在! 他松开手,试探着整个人都走出去,地上完完整整印出了自己的身形。 北钰疑惑:……不应该啊,刚刚还…… 北钰突然回头看了眼常影行,命令他道:“你先消失。” 常影行依言照做,后退几步直至消失。 这期间北钰一直盯着自己的影子,果然,常影行消失后,自己的影子也随之不见了。 北钰微微睁大双眼,对着常影行的方向用手示意他过来。 只见地面上的影子又逐渐显现出来。 北钰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又看了看常影行,震惊到无法言说。 北钰不确定道:“……你是我的影子?” 常影行摇头。 北钰问:“不是?” 常影行回:“不知道。” 北钰最初十分确定常影行就是自己的影子,现在他稍微冷静下来就发现很多不对劲。 如果常影行是他的影子,为什么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别说五官了,就连身高这种最基本的都不一样。 但是,常影行与他影子的消失绝对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直接问清来龙去脉就可以了。 只是……北钰打量着常影行。 最初北钰以为他多冷酷多雷厉风行,是个无情但高智商的猎人。现在看来,他让常影行干什么常影行就干什么,好像没什么主见,甚至有点呆呆傻傻的,简直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一问三不知! 北钰不自觉抱着手臂,问他:“那你知道什么?” 常影行回答:“抓梦魇。” 北钰皱眉:“梦魇?是什么?” 常影行摇头。 北钰又问:“怎么抓?这你该知道了吧?” 常影行摇头。 北钰:“…………” 北钰摆摆手,对他道:“算了,你消失吧。” 常影行疑惑:“你的影子?” 北钰假笑:“我会习惯没有影子的生活的。” 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影行站在原地,看着北钰离他越来越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消失了。 . 北钰强装着淡定,目不斜视地快步返回病房,他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他扶着门框粗粗喘了几口气,抬头看见护士站在他的床位边仔细端详着,看到他回来还有一丝惊讶。 “你已经痊愈了,不要占用我们的床位了。”护士瞟了一眼他脚下的地面后,冷酷无情说道。 “而且你不应该显形的,大家会被你吓到的。”护士补充道。 北钰:“…………” 他不意外他已经被认定为鬼魂了,但……为什么她这么淡定?! 北钰心中惊涛骇浪,面上绷着一张脸。 看着北钰似怒非怒的表情,护士了然,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又找补道:“乖,去别处玩吧。” 北钰:“…………” 北钰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护士点头:“你说。” 北钰问:“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护士回答:“你的朋友送你来的。” 常影行?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出现了。 不知道他消失后会去哪。 北钰的内心居然生出了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但这情绪实在是太细微,立即就被“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办法”的想法顶走了。 他快速办好出院手续,独自回家了。 . 倒霉。 太倒霉了。 北钰原本认为,只要正常走在路上,大家是不会注意到一个人有没有影子的。 然而,人们不特别注意是因为每个人都有,北钰作为这特殊的存在,居然格外的显眼! 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看他两眼,甚至有一个女孩子害怕地大叫一声,但是立即被她的妈妈捂住嘴巴,她的妈妈拉着女孩的手把女孩带到了离北钰远一点的地方,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轻声告诉她:“嘘,它还不知道自己死了,不要惊扰它。” 北钰:“………………………” 北钰耐着性子回到家,“砰”地一声关上门,在房间里大喊:“常影行,常影行?!” 常影行没有出现,北钰将门打开,冲楼道里面喊:“常影行!” 常影行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幽灵似的问:“怎么了?” 北钰定定看了他一眼,妥协道:“……进来。” 第4章 群魔乱舞 北钰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常影行。 北钰:“……” 他为什么不坐下? 好像我是他老师一样。 北钰心中想着,但没说出口,清清嗓子问:“你失忆了?” 常影行犹豫着点头:“有很多东西不记得。” 北钰问:“那你记得什么?” 常影行答:“抓——” 北钰打断他:“除了抓梦魇。” 常影行一阵沉默,这次居然没再摇头,而是开口道:“我记得,梦魇会出现在别人的梦里。” 北钰微微起身:“什么人的梦?什么样的梦?” 常影行一板一眼回答:“任何人。噩梦。” 北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问:“有多少只梦魇?” 常影行回答:“不知道。” 北钰盯着他不说话。 似乎是读懂了北钰幽怨的目光,补充道:“不止一只。” 北钰有些发愁。 他现在没有影子,让影子出现必须要跟着一个常影行,但他不想让常影行跟着。为了让常影行消失他必须得卷入一个陌生的事件,去抓所谓的“梦魇”,关键是他们不知道梦魇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出现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有多少只! 北钰仰头靠在沙发上,望向天花板,一阵心如死灰。 不然以后不出门,必须要出门时带上常影行,就当带个保镖。 想到这,北钰突然觉得现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挥挥手刚要将常影行赶走,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二人齐齐扭头去看。 北钰迈着又快又轻的步子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向楼道,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姨站在他的门口张望,很急切的样子。 北钰犹豫一阵,还是推开了门。 “您好,请问您找谁?” 门外的大姨犹犹豫豫地问道:“请问常仙……常医生在这儿吗?” 北钰一愣,冲身后道:“找你的。” 常影行原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到北钰的话刚要往这边来,一下子被冲进来的大姨拦截住了。 “诶哟喂!常仙师您快救救我吧!我这一周以来没睡过一天好觉,天天做噩梦天天做噩梦,快要了我的老命啦!!!”大姨握着常影行的手哭诉道,“您快看看我是招了什么邪?看看怎么救我啊!!!” 北钰好久没有听到如此中气十足的声音了,一时间耳朵有点被震得发疼。北钰揉揉自己的耳朵,看一眼明显在状况外的常影行,替他道:“大姨,您先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大姨稍稍收回理智,依言坐下。 北钰问她:“您叫什么?” 大姨大概是察觉到刚刚的失态,挽了挽头发,回答他:“我叫刘艳芬。” 北钰瞟了一眼常影行,继续道:“您在哪里听说的常仙师啊?” 刘艳芬抬头扫了他们一眼,又有点激动道:“我已经连续做了一周的噩梦了,在第三天晚上,我就感觉出不对劲了!我去医院医生告诉我是心理问题,可是我有没有心理问题我还能不知道吗?!” 北钰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刘艳芬突然放轻音量,上身微微前倾一只手挡着嘴巴,神经兮兮地说:“我就去找了道士,那道士告诉我是邪气入体了,古怪得很!他应付不了,就给了我这个地址让我来找常仙师。” 北钰回头看常影行:你同行? 也不知道常影行明没明白他的意思,冲他摇摇头。 北钰又面向刘艳芬,没忍住问:“那您刚刚进门叫他常……医生?” 大姨的表情嗖地一下放松,手自然地从上往下一滑,爽朗道:“害!这不是新中国了,说什么神啊仙啊的不符合主流思想吗!心中明白是那个意思就成!” 北钰面上微笑点头,内心暗暗吐槽:那你也就刚进门叫了一句常医生,剩下的仙师仙师喊得倒是顺口的很。 北钰错开一步,微微弯腰,对常影行摆了个“请”的姿势。 北钰不知道常影行到底认不认识那个“道士”,他也不知道道士是好是坏,但车到山前必有路,顺着当下的局面走,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北钰刚觉得自己抓住了一星半点摆脱困境的方法,瞬间意识到“常仙师”正失忆着呢,大脑表面平滑地没有一丝褶皱。 常影行脑袋上方的进度条从没加载成功过,北钰心中一阵凉风吹过,突然觉得这唯一的办法也无从下手。 北钰内心百感交集,常影行突然如生锈的机器一样一卡一卡地动了动。 北钰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刘艳芬的眉心,被蛊惑一般缓缓伸出手。 即使记忆没有了,残存在身体的本能还能指引他前进。 常影行的手越抬越高,距眉心越来越近,剩最后一二厘米时,一阵足以把人眼刺瞎的白光爆发出来。 北钰下意识用手臂挡着眼睛,却意外碰到了常影行,转瞬间,二人消失在原地,刘艳芬则昏睡过去。 . 北钰一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等回过神睁开眼,他们已经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屋里陈设老旧。暖黄色的家具,暖色大理石的地板,客厅的桌子上还摆了一堆零碎的小物件,大概是按摩球还有敲颈椎的沙锤之类的。家里有两个冰箱,一旧一新,北钰猜测旧的是用来放碗筷的。 空气中传来古朴的味道,北钰彻底将所见所感联系到一起了。 常影行扶着北钰的一条胳膊道:“是刘艳芬的家。” 北钰将常影行的手拂下去,问:“瞬间移动?” 常影行试着理解北钰这句话的意思,回答:“不是。这里是她梦中的家。” 北钰惊讶:“我们现在在梦里吗?” 常影行点头。 北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常影行正想摇头,卧室的门突然开了,刘艳芬探出头,六目相对。 北钰:“……………” 常影行:“。” 刘艳芬:“!” 刘艳芬喊道:“快来人啊!抓小偷!!!” 常影行迅速抓住北钰的手,全凭直觉施了个法。 北钰先是感到身体一轻,几秒后惊觉刘艳芬居然不叫了,睁眼一看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的形态,他猜测可能是隐身了。 刘艳芬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放下刀拍拍额头,想着可能是烦心事太多出现幻觉了。 二人看她放下戒备,齐齐舒了一口气。 一阵悠扬的老歌响起,是刘艳芬的手机铃声,女歌手还没唱完一句词就被打断。 她接起电话,声音洪亮道:“喂?儿子啊,怎么啦。” 电话那头说了一阵话,刘艳芬突然情绪激动道:“当初你结婚我就不同意!现在生孩子了想起我了?!让我去带,不可能!” 随即恶狠狠按掉了电话。 北钰内心生出疑问:婆媳关系不好吗? 接着画面一转,二人来到了一个灰白色调新装修的房子。 画面里刘艳芬晃着摇篮,脸色很臭,动作倒是很轻柔。摇篮里面的小孩子睡得香甜,她继续摇了一小会儿后就停下出去了。 常影行绷紧身体,死死盯着房间某处,头发微微炸起,自言自语:“要来了。” 北钰下意识问:“来什么?” 话音未落,摇篮处突然出现一个黑色带尾巴的球体,像会飞的蝌蚪一样在半空中扭来扭去。 北钰睁大双眼,直觉告诉他:是梦魇! 常影行“嗖”得一下窜出去,直冲目标出击,欲将梦魇一招制服。 常影行反应快,梦魇反应更快,在常影行冲过来之前抢先一步跑了出去。 刘艳芬听见屋里剧烈的响动,惊恐地大叫着“怎么了怎么了”推门进来,看见屋内莫名出现的陌生男人,两眼一黑。 北钰突然意识到,常影行用的是实体! 屋内一片鸡飞狗跳,梦魇趁着慌乱的瞬间直冲刘艳芬飞去,北钰赶快现身,挡在大姨身前,却没想到梦魇竟然穿过他,精准进入刘艳芬的眉心! 刹那间,北钰感觉世界都震了三震。 刘艳芬的表情一阵迷离,很快又恢复清明。 “哐!” 一位年轻男人破门而入,长相与她有五分相似——是她的儿子。 只听儿子恶狠狠地对刘艳芬说:“我要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刘艳芬捂着心口不可置信道:“你!你个逆子!!!你竟然为了一个女的……” 随后,妻子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矫揉造作千娇百媚,语气阴恻恻地说道:“你的儿子……归我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又滑稽的笑声爆发出来,刘艳芬转身瞪她要掐她的脖子,怒喝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刘艳芬当然没有成功,她的手快碰到女人时,女人消失又出现在她的身后,水中倒影一般,可见不可及。 刘艳芬又气又怕。 场面一度混乱,北钰本该拥有的焦急的情绪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隐晦的无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摇篮处突兀出现,声音微小存在感却很强,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盯着那张小小的摇篮。 只见三个月大的婴儿探出头坐起来,一个后空翻从摇篮里翻出来。完美落地后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刘艳芬的身前拽拽她的衣角,用着稚嫩的童声说:“老太婆,你不是我的奶奶,带我去找真正的奶奶吧。”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又一瞬间爆发了。 儿子哭天抢地,跪坐在地上疯狂摇晃女儿的身子,大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妻子以丈夫为圆心,疯狂瞬移,失心疯般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北钰和常影行默契地一言不发,冷冷看着这堪称荒谬的景象。常影行微微低头,好像在回想什么。北钰被冲击到了,只觉得这世界好魔幻,默默抬头望天不置一词。 稚嫩的童声、儿子崩溃的哭声、儿媳刺耳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刘艳芬再也受不了,痛苦地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章 “家庭矛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艳芬被吓醒了。 北钰和常影行先后被弹了出来,北钰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常影行正正好好砸在他身上。 刘艳芬微微喘气,惊魂未定,喃喃道:“我的妈呀……” 北钰当着夹心饼干里的夹心,抬头望天花板,心中也默默感慨:我的天啊…… 刘艳芬兀地一抽,一惊一乍问道:“仙师怎么回事啊?我怎么感觉我的情况更严重了。” 常影行起身,随意拍拍被吵得发疼的耳朵,没说话。 北钰瞎说道:“您的情况比较复杂,仙师正在想解决方法呢。” 听到这话,常影行猛地一个抬头,语气莫名有些坚定道:“对。我已经知道了。” 北钰:?你真知道??? 刘艳芬原本还有几分忐忑,但他看到常影行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的样子,瞬间也燃了起来。 常影行随心所欲,即刻抓着北钰的手,再次触碰刘艳芬的眉心,二人再次进入梦境。 …… 场景还是在刘艳芬的儿子家里,但这次气氛就平和了许多,一家人正常的在餐桌上吃晚饭。 北钰和常影行就在正对着餐桌的方向站着,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二人静静的看着他们吃了五分钟的饭,北钰忍不住问道:“你说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 常影行道:“抓梦魇的方法。” 北钰竖起耳朵问:“什么方法?” 常影行回答:“要让梦境主人感到恐惧,但不能清醒。” 北钰了然。就像他自己做梦一样,噩梦是最会让他深陷其中的,可一旦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会马上苏醒过来。 想通这一点,北钰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怎样才能让刘艳芬既害怕又不清醒? 北钰开始仔细观察。 餐桌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短的那端挨着墙。儿子坐在最里面,儿媳挨着儿子,刘艳芬与儿媳相对而坐,在她们两个人旁边的中间还放了辆婴儿车,里面坐着刘艳芬的孙女。 餐桌上主要是儿媳和刘艳芬在唠家常,儿子的手机放在支架上,边吃边刷短视频。 北钰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无聊。 什么异常都没有。 他偏头看了看常影行,看着常影行的侧脸,发现他眼睛一眨不也眨,心道还挺认真。 像是为了反驳北钰的内心所想,下一秒他就看见常影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北钰:“…………” 忽然,餐桌那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北钰蓦地转过头去,只见刘艳芬的儿子吃着吃着饭突然把碗扣在桌子上。 北钰:“…………” 常影行:“…………” 儿媳:“…………” 孙女:“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儿媳赶忙放下碗筷,将女儿从婴儿车里抱出来,轻声安慰着“不怕不怕”。 刘艳芬的怒火一下子窜了出来,也“啪”得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儿子一脸无所谓道:“怎么?饭不好吃我还不能摔了?!我上一天班就给我吃这个?这是人吃的吗???” 儿媳听到这话,边拍着女儿的背边解释道:“妈让我做的,我第一次做没经验。” 刘艳芬怒火更甚:“呵,怎么?还是我的错了?!你一天在家什么也不干,做点儿饭还委屈你了???” 儿媳皱眉看她:“我从来没这么说,你不要血口喷人!” 刘艳芬更大声了:“我血口喷人?!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要不是因为你怀孕了,你以为你能跟我儿子结婚吗??” 儿媳也生气道:“你——” “行了!”儿子又拍一记桌子,大声打断,“一天天就知道吵吵吵!一个两个都叽叽喳喳的,能不能消停会儿?!!!” 刘艳芬被他吼得后退一步,捂胸口震惊道:“什么?!你居然还嫌我吵,是我愿意来这儿的吗,你有没有良心!!!当初……” 北钰和常影行就站在那里看他们三个乒里乓啷吵来吵去,只觉得剧情变换得像夏天的天气一样突然。 北钰皱眉道:“梦境都来源于现实吗?” 北钰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自从他在心里给常影行挂上“一问三不知”的名号后,就再也没期望过他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没想到,常影行这次还真回答了。 他目不斜视,回道:“不全是。除了现实,还可能来源于近期接受的一些事物,特别是睡前接收到的,影响更深。” 北钰忍不住思考,刘艳芬今年大概五十岁,近期能接收到的事物……还是睡前接收的…… 突然,灵光乍现。 八点档肥皂剧。 北钰:“…………” 这恶劣的婆媳关系,这不懂事的儿子,这身不由己的处境……方方面面都与中年女性最爱看的电视情节对应上了! 北钰不自觉脑补刘艳芬坐在沙发上,看着气人的电视情节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北钰又一阵沉默,可能大多数中年女性都爱看这种吧。 常影行依然认真地盯着他们三个,没来由地问北钰道:“你觉得他们三个,谁对刘艳芬最重要。” 北钰不确定道:“应该是他儿子吧,毕竟是亲生的……” 话音未落,只见常影行猝不及防化为实体,加入到他们的战争中。 战得火热的三个人察觉到有陌生人加入这场战争,齐齐将矛头对准了他。一同质问道:“你是谁???” 常影行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们,一声不吭地端起桌子上的热汤,直冲刘艳芬的儿子泼去。 儿子被热汤浇懵了,连生气都忘了,头上脸上挂满了紫菜和蛋花,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常影行。 北钰捂住脸不忍直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刘艳芬,她大叫一声,怒不可遏:“你在干什么?!!你怎么可以?!” 常影行一脸淡定。 儿子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愤怒,一瞬间脸色涨红,快步走向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要砍常影行。 儿子打得没有章法,被常影行几个闪身轻松躲过去。见乱砍无用,他直接双手握着菜刀转砍为劈,使了十成十的力。 北钰在旁边看得心脏一紧,常影行倒是游刃有余。 他一个扫堂腿将儿子踢倒在地,一把夺过对方的刀,顺着力道一下子劈进了儿子的胸腔。 儿子胸口瞬间被豁开一个大口子,身上嘴里涌出大量鲜血,抽搐两下,不动了。 一时间,空气寂静无声。 刚刚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缓冲两秒后。 北钰:“…………………………” 儿媳:“!!!!!!!!!!!” 孙女:“哇啊啊啊啊啊————” 刘艳芬悲痛欲绝:“我的儿子——!!!” 北钰捂住眼睛,自暴自弃地想: 重开吧,快重开吧。 . 北钰闭上眼静静等待梦境的崩塌。 令他意外的是,除了周围人崩溃和悲伤的叫喊声外,什么都没发生。 北钰慢慢睁开眼,只见以刘艳芬为代表的一家人都疯了一样胡乱攻击常影行,场面一度变得不好控制。 常影行一个左闪身躲过不知道谁扔来的装满米饭的碗,再一个右闪身躲过直冲他飞来的木棍——应该是刘艳芬在极度愤怒中从椅子上卸下来的。 刘艳芬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长木棍,一招一式逼得常影行步步后退,不知不觉就退到了墙角。 常影行别无选择,抽出腿就要踹刘艳芬。 北钰暗道一声不好,在刘艳芬的棍子打过来前直接将常影行扑倒在地。 北钰想,虽然已经“杀”人了,但是“暴打老奶奶”这个举动无论发生在哪里都让人不忍直视。 常影行也无心恋战,顺着北钰的意没有再试图攻击。 一阵罡风突然出现在耳边,常影行躺在地上抱着北钰又是一个翻滚,将北钰从虚体变为实体,棍子打在他们刚刚躺着的地方“哐当”一声断了。 北钰的突然出现也没引起刘艳芬的怀疑,她仍旧处在悲愤的情绪之中。似乎是感觉出北钰比常影行更好制服,她发现北钰的存在后就只追着北钰打。 刘艳芬抓起插在他儿子身上的菜刀就朝他砍去,北钰心脏一沉,莫名委屈:我不让他打你,你就来打我! 北钰笨拙地躲闪,菜刀“铮”地一声,正好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嗖”得一下嵌入他后方的墙壁上。 北钰摸了摸幸存下来的鼻子,下意识朝刘艳芬看去,突然灵机一动,指着他儿子的“尸体”大声喊道:“他动了!” 刘艳芬果然顺着北钰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这一瞬间就给了她身后的常影行可乘之机。 常影行用臂弯死死扣住刘艳芬的脖子,另一只手朝她的眉心伸去。刘艳芬愤怒又不甘,拼了命地挣扎,呲目欲裂,但无济于事。直到常影行的手覆上来,将她眉心冒出的一缕鲜活的黑气拽出来后,刘艳芬失了智般地张大嘴巴,“啊,啊”两声,不动了。 一旁的儿媳和孙女一个呆呆的坐在地上一个呆呆的坐在婴儿车里。 北钰用手示意常影行。常影行将梦魇随手揣进兜里,走到她们身后,给了儿媳一记手刀,又在婴儿面前打个响指,母女俩齐齐晕了过去。 北钰看了看他存放梦魇的地方,微微喘气问:“你在上面施了什么咒语吗?” “没有。”常影行回答,“但它不会跑出来的。” …… 梦魇消失后,房子中的一片狼藉也变成点点星光消失不见了。 在北钰以为自己成功下班时,常影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二人又变回了虚体。 北钰看向周遭,发现点点星光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通过一系列排列后组成了另一幅景象。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在餐桌上吃着晚饭,儿子坐在最里面刷着手机吃着饭,儿媳坐在他旁边,边吃饭边看两眼自己的小孩,刘艳芬坐在儿媳的对面,时不时说两句家常话。 儿子正常吃着饭,嚼着嚼着突然顿了了一下。 北钰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小声问常影行道:“他不会又要摔碗吧?” 常影行轻笑两声,语气难得带了些感情:“你看。” 常影行的气息微微撒在北钰耳朵上,北钰偏过头摸摸自己微微发痒的耳朵,继续看下去。 儿子犹豫几瞬后,委婉发表了自己的评价:“今天的饭……很有嚼劲。” 儿媳“噗呲”一声笑出来,回道:“今天是我煮的饭,” 儿子惊讶道:“怎么还是你煮的?” 刘艳芬凉飕飕道:“她非说自己太闲了,我就让她煮煮饭,有点事儿干。” 儿子也凉飕飕看了罪魁祸首一眼。 儿媳笑嘻嘻道:“没事的,我有经验了,明天的饭我一定能蒸熟!” 第6章 好多人啊 无论什么时候,成功与没成功受到的对待都天差地别。 从梦境出来后,北钰感受着自己脚踩着地面的踏实感,心想,这种收场方式可比当夹心好太多。 刘艳芬靠在沙发上,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 北钰微弯着腰,微笑关心道:“刘姨,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艳芬眨眨眼,脑内一阵眩晕后才看清北钰的脸,揉着脑袋仔细感受道:“头有点疼……” 北钰继续微笑:“正常——您刚刚做梦了吗?” 刘艳芬一愣,随后点头:“但是我不记得内容是什么了。” 北钰点点头。 那就好,不然你怕是会留下心理阴影。 知道了最关心问题的答案,北钰直起腰也收起了微笑。 刘艳芬像是才彻底回到现实,突然惊醒一样直起身,焦急问道:“那常仙师,附在我身上的邪物赶出去没有啊?” 常影行点点头,二话不说掏出兜里的梦魇给她看。 一团虚虚的黑气卧在常影行手心,精神虽没刚刚那么好了,但不难看出还在微微蠕动。 刘艳芬瞪大眼睛,瞬间从沙发上弹起赶快移动到门口,生怕再被它缠上。 北钰也后退半步,面无表情命令道:“收起来。” 常影行“哦”一声,听话地揣了回去。 刘艳芬这是次全心全意的相信常影行有真本事了,扶着门框拍拍胸口,面色复杂道:“诶呦常仙师我信得过您的!您不用直接拿给我看哈……那我为什么会被这个附身啊?我以后应该注意点什么?” 常影行淡淡回答:“每个人都有可能被附身。不需要注意什么。” 刘艳芬一惊:“每个人啊!那可不得了了……那我以后一定没事了呗?” 常影行:“对。” 刘艳芬再三确认,最后还是不放心,想找常影行拿点辟邪的东西,可常影行哪里会有这东西?!北钰忍无可忍在柜子里翻出一支蜡烛塞给刘艳芬,刘艳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北钰关上门,直到楼道中的“哒哒”声消失后,立马转头问:“我的影子什么时候能恢复?”你什么时候能消失? 北钰在心里补充一句,没说出来。 常影行回答:“现在还不能恢复。” 北钰有些不耐烦,“那怎么办?我难道要一直跟着你抓这种东西才能恢复正常生活吗?” “你可以不抓。”常影行面无表情,“但是我离你远了就没有实体了。” 北钰:“…………”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归正常生活?! 北钰忍不住在内心咆哮,心中止不住的焦躁,心情莫名低落。 为什么总有东西阻碍他? 难道他连正常生活的权利都没有吗? 常影行看他拧着眉异常烦躁的样子,主动说道:“你的影子必须要等我抓住全部的梦魇才能回来。” “但我不知道‘全部’是多少。” 北钰把自己摔在沙发里,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为什么要把我从梦里救出来?” 北钰透过自己的指缝看他,闷闷道:“虽然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救我这件事,至少得有个动机吧。” “你送我去的医院?” 常影行垂下眼:“我睁开眼看见你躺在地上。” “嗯。”北钰放下手面向他,“所以呢?” “我知道晕倒了要去医院。”常影行朝他走过去,冲他伸出手,“送你去医院后,你躺在病床上,我就像现在这样,触碰你的眉心。” “我就进入到你的梦境了。” 北钰微微偏头,下意识想躲。 “那些都是真实的吗?你的生活很有趣。” 北钰僵住了,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不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北钰把自己摔在床上,用枕头埋住脸。 真会戳别人心窝子。 . 北钰回房间躺下后,居然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后他看着窗外黑色的天空,突然一种无法控制的窒息感和慌乱感朝他袭来。 北钰立刻坐起身点开灯,冷白色的灯光晃得他呼吸一滞,浑身都紧巴巴的,灵魂都没有落在实处的感觉。 北钰出房门给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滑进喉管后才稍稍回过神来,记忆回笼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 常影行呢? 他像个游魂似的在每个房间都走了一圈,没找到人,反而在经过茶几时膝盖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阵钻心的疼痛顺着他的神经传到了大脑,北钰捂着膝盖靠在沙发上,原本清醒的意识陷入柔软的沙发里,他又睡着了。 凌晨两点钟,北钰被冻醒了。 虽然已经快到六月了,但是睡觉时不盖被子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这次他睡不着了。 北钰睁开眼,在黑夜里抬头看着天花板,盯着眼前出现花花绿绿的图案,心中生出一丝疑问。 为什么黑夜这么漫长? 为了快速度过这漫漫长夜,他尝试数羊,数了一只两只三只……到了第四十五只,他突然想起妈妈自杀的那天晚上,他也睡不着。 他突然觉得,自从妈妈去世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其实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其实他在那天晚上就服下安眠药,其实他现在正躺在妈妈的身边。 好寂寞。 北钰突然感慨。 从前他都不想见到妈妈,因为妈妈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低气压,可是他现在居然有点想念她。 寂寞到去想念一个不会带给他快乐的人。 北钰突然觉得有些可悲,大脑放空两秒,毫无征兆的冲着空气说:“常影行。” “——我离开你三米之外就会消失。” 北钰一惊,转头看向他。 常影行高高耸立在他左前方,光线太太暗了,北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自动给常影行脑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听他继续道。 “你见不到我,我能见到你。” “如果你也想见到我,就喊我的名字。” “就像现在这样,我会马上出现的。” 空气静默一阵,随后传来北钰几不可闻的声音。 “嗯…” . 北钰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能睡。 半夜里见到常影行后,他又睡着了。 二人斜靠在沙发上,四十五度背靠对方,肩膀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 北钰清醒后起身,完美的三角形被破坏了,常影行没了支撑点,“咚”地一声从沙发摔倒了地上。 北钰眯着眼睛捏捏自己的肩膀,只觉得腰酸背痛,一看都没看地上的常影行,直接迈了过去给自己接了杯水。 常影行原本凌乱的头发更凌乱了,支起身子看向北钰,声音沙哑地说:“我也要喝水。” 北钰从柜子里拿出个杯子,仔细的洗了边边角角后放到水壶边,“以后,这就是你的水杯。” 常影行半眯着眼睛给自己倒了杯水,半杯水下肚后也觉得清醒了一点,慢半拍生出疑问,“我以后住在这吗?” 北钰点头,“我想了一下,既然梦魇不好找,那就让它主动送上门来。” 常影行真诚发出疑问:“怎么送上门?” “就像昨天那样。”北钰解释道,“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替别人解决频繁做噩梦的组织,像心理咨询室,或者是驱邪做法的地方。” “而且——”北钰抬头看他,“你那位同行肯定也希望你这么做。” 常影行茫然:“哪个同行?” “刘艳芬说的那个道士。” “对方到底想干什么……是想帮我们吗?”北钰话锋一转,用脚尖碰碰常影行的脚踝,“你惹没惹上什么人?” 常影行摇头。 北钰定定看他一眼。 就算惹到过肯定也不记得了。 北钰脑子一团乱,强撑着精神在分析,晃了晃头后对常影行说:“我去洗漱,等会儿下去吃饭。” 常影行放下水杯,“我也要洗漱。” 北钰不在意道:“随便你,不过你得等我洗完你再洗。” 话音未落就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常影行又喝了两口水后,径直躺在了沙发里。 …… 二十分钟后两人均草草收拾完,北钰他们准备下楼吃饭,刚打开门就跟门外的人来了个脸贴脸。 北钰毫无准备,被吓得心脏空了一拍,他回过神,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止一个人,呜呜泱泱地站了一大片,门都被堵死了! 站在最前面的老大爷瞪大双眼,黑色的瞳仁边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丝和黄色结块,冲着北钰眼睛一眨不眨问道:“是常仙师吗?” 北钰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对大爷说实话,刚准备否认,身后的常影行就探出脑袋,“我在,怎么了?” 一瞬间,门外的几十个人不要命似的往屋里面挤,所有人各嚷各的,嗡嗡吵成一片。北钰费力地辨认他们说的话,听清一句一句的求助后他匪夷所思。 “仙师!我总挣不到钱您看看我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啊?” “常仙师我找不到新老伴儿您看看能不能帮我牵根线啊!” “我我我我被恶魔附身了常仙师快来帮帮我!!!” “常仙师!常仙师!” 两声异常洪亮的喊声被常影行捕捉到,常影行朝他看去,只听对方脸颊泛红扣着手指神态忸怩道:“我最近总是做春梦,我怀疑我被女鬼缠上了,大师能不能帮帮我啊~” 北钰的表情从中间裂开。 他忍无可忍,拉开椅子让常影行站在上面,常影行俯视着屋子里大大小小几十个人,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北钰心道幸好他是个面瘫,“啪啪”拍手,站在常影行旁边维持纪律,“停一停停一停。” 众人真的安静下来了。 北钰大声问他们,“你们从哪里听说的常仙师?” 众人一齐回答:“刘艳芬儿~” “!”北钰不可置信,这传播速度也太快了,质疑所有人,“她说你们就信?” 众人再次回答:“不来白不来!” 北钰表情微微凝滞,偏头看向常影行。发现常影行正在低头玩手指,似乎察觉到北钰的目光,冲他轻微摇摇头。 ——没有梦魇。 北钰心想居然还有点默契,转头对他们解释道:“常仙师确实很有能力,但是他只能治疗不失眠但做噩梦这种怪病,你们当中有人得了这种怪病吗?” 众人左看右看,最后皆是摇摇头。 北钰继续道:“那很不巧了,常仙师除了这个都不会看。” 为首的老头不死心道:“真的没办法让我多挣钱吗?” 北钰一脸诚恳:“没有。他自己都是个穷光蛋。” 一位大娘接着问道:“能不能给我牵个姻缘过来啊?” 北钰一脸诚恳:“不能。他自己都没对象。” 那位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担忧到:“我要是被女鬼吸走了精气怎么办?” 北钰拍拍他的肩:“平日里别总干流失精气的事就好了。” 青年小脸一红,又退回人群中。 众人被北钰的冷水这么一浇,纷纷感觉兴致缺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送走这一大波人后,北钰把常影行拉下来,坐在刚刚被踩着的椅子上,再次问常影行:“里面真的没有梦魇吗?” 常影行回答:“没有。如果有,那人的眉心会冒有黑气。” 北钰点点头,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居然觉得有些荒谬的好笑。 这大姨也真是个实在人,没给钱给了这么一大波流量。 但是…… 北钰靠着椅背,若有所思。 这波爆发的流量,恰好给他带来了一些灵感。 第7章 助理小钰 “开网店?” 常影行咬了一口北钰刚买上来的新鲜热乎的包子,边嚼边问:“什么是网店?” 北钰喝口豆浆,解释道:“就是在网上开店。” “我想了一下,如果我们在现实中宣传,范围有限,说不定还会像今天这样,一堆人来凑热闹。虽然网上也会有很多凑热闹的人,但至少不会一窝蜂地堵在家门口。” “而且——”北钰又咽下一口豆浆,“你不是说梦魇在全国范围都会有吗,网络上,最大的好处就是涉及面很广。” “到时候只要有人来找,我让他把照片发过来给你看一眼我们就可以确定了。”北钰也咬了一口包子,“你应该可以透过照片看到眉心的那缕黑气吧。” 常影行点头:“可以。” “那就好。”北钰拿出电脑,注册一家网店,取名简单粗暴,叫“专治噩梦理疗室”,又找了一个广告网站一通操作,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及其他联系方式。最后在介绍栏里面写“十年从业经验、专业医师、专治失眠多噩梦”,犹豫几瞬又在后面补上“驱邪”二字。 懂的人自然会懂。 发布成功后,北钰关掉手机语气轻快对常影行说:“等着梦魇们送上门来吧。” 常影行吃下第三个包子,点头应道:“哦。” . 北钰想到会有人来,但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北钰吃完醒来后的第一顿饭已经是十一点了,他又有些犯困,躺在床上渐渐合上双眼,意识模糊,在他即将进入梦乡之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北钰强行打起精神说道:“您好,这里是专治噩梦理疗室,我是医师助理小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一道清爽的男声回问道:“能驱邪吗?” 北钰有些来精神了,“请问您遇到了什么困扰呢?” 对面有些难以启齿,犹犹豫豫道:“……我怀疑有鬼来吸我的精气。” 北钰:“。” 北钰:“不好意思啊亲,这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外了亲,您试试找别人呢亲?” 对面震惊,像是没想到北钰这么直接地拒绝了,控诉道:“你们的职业道德呢?!不是你们宣传的可以驱邪吗?” 北钰为难道:“可是我们真的不会对付吸人精气的鬼啊亲。” 对面问:“那你们会什么?” “我们主治做噩梦。”北钰强调,“天天做噩梦。” 对面停顿一下,回道:“我前一阵做噩梦,做了一次春.梦后,就一直做春.梦了。” 北钰若有所思,“那麻烦您发一张您的照片哦~要无美颜无滤镜的。”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北钰原本以为对方是不愿露脸,没想到对方主动加了北钰的微信后,二话没说就给北钰发张怼脸自拍。 北钰坐在床上叫常影行,常影行立马显露出人形,北钰举着手机照片给他看,常影行只是扫了一眼就肯定道:“是梦魇。” 北钰挑起眉头,一切出奇的顺利。 医师助理小钰:那我们约个时间看看吧,您现在在哪呢?有需要我们可以过去。 对方说自己在一个南方城市。 北钰有些惊讶,没想到网站的宣传力度这么大,放下手机问常影行:“你有身份证吗?” 常影行还没回答,北钰就从他清澈的眼神里看到一句话:什么是身份证? 北钰拿起手机继续打字。 医师助理小钰: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通□□,您要是方便就过来吧。 对方居然真的答应下来,定下明天白天的飞机,下午五点落地。 医师助理小钰:这位先生留个姓名吧,需要我去接您吗? ze你の心:我叫陈泽星,不用来接我。 医师助理小钰:好的。 . 第二天下午五点半,二人齐齐赶往机场。 十分钟前 ze你の心:我迷路了。 ze你の心:快来接我 北钰:“……” 医师助理小钰:好的~ 北钰回想起自己发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往出冒,差点拿不稳方向盘。 我为这个工作是不是牺牲太多了? 北钰微微侧目,看向坐在副驾驶抱着他的平板看电视剧的常影行。 更加认同自己的想法——是有点多。 北钰收回视线,顺着导航的路线继续开车,突然听见常影行开口道。 “陈泽星是个演员。” 北钰震惊,“你怎么知道?” 常影行将屏幕对向他,按下暂停,给他指了指角落里的茶馆小二。 “他的黑气太重了,我快看不清他的脸。” 北钰仔细辨认小二的模样,确认陈泽星就是这个演员,模样清隽,眉眼间保留一丝稚气,是很招人喜欢的一张脸。 他会喜欢自己的脸吗? 北钰突然想起陈泽星给他发的那张自拍,当时他没多想,现在猛地一回味,照片的构图和光影都很值得推敲。 北钰:“…………” 半个小时后北钰把车停在停车场,一下车常影行就拉住他的胳膊,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就是他。” 北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距离他一百米外,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路牌下,穿着玫红色外套,戴着黑色墨镜,一条腿直着一条腿弯着,轻轻靠在他的白色行李箱上。 北方的风轻携着他身上的气息送到北钰这边,北钰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骚包味儿,头顶似有乌鸦飞过。 常影行分不清北钰眼底涌动的到底是什么情绪,仔细斟酌后问他:“很帅吗?” 北钰:“……” 北钰:“一般。” “哦。”常影行点头,“我也觉得一般。” . 北钰带着常影行走到玫红外套男面前,脸上挂着从网上学来的职业微笑,“请问是陈先生吗?” 陈泽星透过墨镜看他,面无表情:“我在这吹了一个小时的风。” “……”北钰亮出聊天记录,继续微笑,“那很不好意思了,您不会我给我们差评吧?” 陈泽星:“……” 陈泽星:“车在哪?” 北钰侧过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陈泽星“哼”一声,扶了扶墨镜走了。 . 这个网店的成立实在是有些仓促,为了方便,二人准备直接将人带回家。 三人都上车后,北钰开车原路返回,透过车的后视镜不自觉观察陈泽星。他看来看去,总觉得陈泽星的一举一动都不自然,坐在车上像屁股有针在扎,左扭扭右看看,一不小心对上了北钰的视线,先是一阵心虚,随后才反应过来是北钰在偷看他,坐直了些抿着嘴看向北钰。 北钰收回视线,下一秒,就听见陈泽星紧巴巴的声音:“哪位是常影行?” 常影行没应声。 自从上次他回应了那位大爷的问题,惹来一群人后,常影行就对这种表明自己身份的问题保持沉默。 北钰回答:“这位卷毛的小朋友就是。” 陈泽星毫不避讳的打量他,眼睛透过墨镜将常影行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缓缓点头,像是认可。 北钰又一次庆幸常影行长了张生人勿近的脸和百年难开的嘴,可以唬唬人——就是那头卷毛看着有点显小。 北钰瞥一眼,暗下决心。 改天给他拉直了。 陈泽星似乎觉得车里的气氛太安静了,自己在后座上扭来扭去,几欲张口,欲吐不吐。 北钰看穿他的不自在,心中生出一丝滑稽的好笑。可能小明星跨越千里来驱邪,心中有些忐忑,又或许是不习惯这种安静的环境。北钰正色,装模作样问陈泽星:“陈先生,说一下您的具体情况。” 陈泽星精神一振,北钰觉得他在心中咆哮“终于有人问了!”,喉咙滚了滚,清清嗓子,故作矜持道:“你们也知道的,我是个公众人物,名誉什么的对我很重要,你们得保证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一个字也不能说!” 北钰配合地点点头。 陈泽星放下心道:“……前一阵,我总是会翻来覆去做同一场噩梦,我梦见我被人设计泼脏水,结果全网都在骂我!赔了不少违约金。” “每次我都很绝望,被吓醒好几次后,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压力太大,给我开了几瓶褪黑素让我好好休息。” “结果……”陈泽星咽了咽口水 “从那天以后,我真的没做过噩梦,反而是天天做……春.梦……” 常影行投过去疑惑的目光。 “我一个二十四孝好男人,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怎么……怎么可能做这种梦!”陈泽星情绪激动,“大师!您一定要帮帮我!把我身上这东西给我赶走!!!” 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陈泽星的脸红的像块被高温烧过的铁块,又红又烫。北钰却没心情嘲笑他,转头看向常影行。 梦魇还有这功能? 常影行肯定没明白北钰眼神中的含义,稀里糊涂看看北钰又看看陈泽星,最后乱七八糟点点头。 北钰在一旁看得一阵无奈,宽慰他也是宽慰自己道:“放心,常仙师很厉害的。” 随即话锋一转,北钰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意有所指道:“您不就是知道常仙师的大名,才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的吗?” 陈泽星面上的红晕退下去些,眼神躲闪,“谁让你们交了那么多广告费,宣传得我都看到了。” 北钰也没再追究,继续开车了。 车开到小区楼下,三人陆续下车,六目相对都觉得对方少了些什么。 陈泽星眨眨他圆圆的眼睛,“我的行李箱呢?” 常影行双手插兜,碾碾脚下的沙砾不说话。 陈泽星转过头看北钰。 北钰礼貌微笑,“陈先生,我们的合同里可没说还有拎行李这一条服务。” 陈泽星大惊失色,“那我的行李怎么办?我里面的衣服化妆品怎么办??!” 北钰随口安慰,“这些东西也不是很重要。” 陈泽星咆哮:“重要!!!怎么不重要!!!” 北钰揉揉耳朵,“那你快给机场警察打电话,我们回去取。” 陈泽星瞬间熄火了,委屈地“哦”一声,乖乖打电话去了。 . 确认行李箱没有丢失后,三人又开车回了原位,但是一顿折腾下来,到了机场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色暗了下来,周围雾蒙蒙的,广场上也反常地空无一人, 几步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嘎吱”一声,北钰转头去看,发现是常影行踩到了一根枯树枝,二人都面色如常,陈泽星细微的神经却被挑动起来。 陈泽星迅速抓紧了北钰的胳膊,想着法儿地往他身上靠,北钰躲避无用最后无奈道:“你怎么了?” 陈泽星颤颤巍巍道:“上……上次就是这样……” 他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又要来了……” 北钰一愣,“谁?”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妖冶的笑声,来人笑够了,突然现身露出一张更妖冶的脸。 一个白皮肤黑长发唇角尖锐的男人飘在众人面前,张嘴后用着千娇百媚的嗓音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宝贝儿们~” 来人生的很美,嗓音也别有韵味。本该雌雄莫辨,可北钰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男人。 北钰看过去,挂着职业微笑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这位阴柔的“美人”,居然一件衣服都。没。穿。。。 第8章 男神驾到 北钰被眼前这幅辣眼睛的场面冲击到了,大脑宕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声尖叫先闯进他耳朵里。 陈泽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泽星脸色通红,赶紧打开刚刚找到的行李箱,随便扔了几套衣服到男人身上去。 男人像变装小游戏中的游戏人物一样,衣服一碰到他就“bulingbuling”地自动往上套。最开始是一件红色亮片的鱼尾连衣裙,然后变成一件有些发紧的短袖长裤,男人似乎是觉得有些不满,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又一套衣服扔过来,马上变成了西部的混血王子,他掏出夹在腰间的枪比了一个帅气的姿势,又又一套衣服糊在脸上。 男人扯扯身上宽大的白色T恤,拍拍黑色运动裤上不存在的灰尘,似乎是觉得平平无奇,本想向陈泽星控诉,一抬头看见两张陌生的面孔用难以描述的眼神看着他,他直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微微扬头冲他们挑挑眉。 “好久不见啊。” 常影行面色凝重,“你认识我?” 北钰拧紧眉头,看到陈泽星毫不惊讶的表情,质问他道:“你故意来找我们?” “不不不。”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轻轻晃了晃食指,“不是‘你们’,是‘你’。” 北钰挑眉,指了指自己:“我?” “当然是你,我想你还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吧?” 男人慢悠悠地说,手上还不老实,伸手要去摸北钰的脸。还没触碰到,常影行就插在他们中间,二话不说一拳打出去,男人向后踉跄几步,似乎是没想到常影行实力如此强劲。 北钰被他阴恻恻的语气惹出一肚子火,拨开挡在他身前的常影行,语气不耐道:“你不要跟我打哑谜,你倒是说说,我惹什么麻烦了?” 男人揉揉心口,甩出一句话。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倒霉?” 北钰一愣,男人见状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容继续说。 “那不是错觉,是真的。”男人一声不屑的笑,“想知道为什么吗?” 北钰不给半点面子,冷冷回道:“不想。” 男人似乎自动屏蔽了他的话,自顾自说下去,“你出生那天就是个烂透顶的日子,全世界的霉运都被你吸过去了。” “如果仅仅是霉运还好,你还把更麻烦的东西也吸了过去——梦魇。” 北钰本想让常影行把人打趴下再说,乍一听到“梦魇”二字,没忍住道:“什么?” “构成梦魇的气是霉运的一种,所有的气都储存在你的身体里,它们日夜相斗,最后凝结成了七只可爱的……‘小蝌蚪’?”男人戏谑道,“它们原本在你的身体里呆的好好的,你偏偏要自杀,偏偏挑在月圆之夜,你知道造成了什么后果吗?” 北钰继续装死人脸。 “没关系,我来告诉你。”男人又上前两步,定定看着北钰,“其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知道吗?” 北钰喉咙发紧,“我——” “你服下安眠药后,在地上躺了五天,彻底死亡了。”男人故作可惜,“你忠心的小仆人来得慢了些。” “你死后禁锢梦魇的屏障消失了,梦魇就肆无忌惮地乱飞,随意飞到某个人的身体里,让无辜的人夜不能寐——你说你是不是太自私了? 北钰咬咬牙,想辩解又不知从何开口。 难道我就该受这永无止境的痛苦吗? 男人看穿他在想什么,讥讽道:“你想逃离这无止境的痛苦,可是这些痛苦本该是你承受的,你逃避了就要让无辜的人去承受。” “你不仅自私,还懦弱。” 北钰忍不住道:“我根本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 “会怎样?”男人歪歪头,“你知道了以后肯定不会在乎吧。” 北钰喉头一哽,自暴自弃道:“那又怎样?难道我就必须为了这群不相干的人,忍受这一切吗?” 凭什么?! 他像是愤怒,又像是清明,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但是……” 还没“但是”出来,北钰手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动作,手臂伸出后畅通无阻,下一刻就能掐住男人纤细的脖颈。 可是他偏偏顿住了。 北钰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头皮笑肉不笑,“你很想让我打你?” 男人心头一跳,耳旁突然一阵拳风划过,他迅速向后仰去勉强避开,踉跄几步后站定,这才看清是常影行突然出手。 常影行没给他半秒喘息的时间,一连套招式打过去,逼得男人连连后退只能防守,北钰在一旁看着这幅场面,对胜负已经有了判断,但心中又升起了另一丝疑问。 男人不擅长打斗,他根本就没打算打赢,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常影行轻松将男人击倒在地,北钰强行压下心中不可名状的情绪,看着男人狼狈的样子嘲讽道:“没被我打很不开心?” 男人唇角挂着一点鲜血,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嗤笑一声,下一秒化作一缕黑气,消失了。 北钰瞳孔微缩。 哪去了?! 他不自主地心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北钰猛地转头,瞪了陈泽星一眼,“差点把你忘了。” 常影行也迅速采取行动,拎起陈泽星的后脖颈就把他带上车。 陈泽星见自己没可能逃掉,双手合十,非常识时务地求饶道:“常哥钰哥!我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也不知道这男的是怎么回事,他莫名就开始缠着我!还非让我带他到你们这儿来!他还威胁我!我真的没办法啊各位大哥们……” 北钰拉着他的行李箱,二人边听陈泽星不停叨叨边坐到车里。 北钰心中莫名烦躁,虽然他强行让自己不去想男人的的话,只当他是胡言乱语,但他的心情还是明显的被影响到了,陈泽星又出奇的聒噪,北钰忍无可忍,脱口而出一句:“那男的是你姘.头吧。” 一瞬间,陈泽星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车内的空气仿佛都降了两度。 常影行扣着陈泽星的肩膀,表情迷茫,“什么意思?” 北钰没理,转过身去看向陈泽星惨白的面色,威胁似的对他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不然我就上网发帖把这件事抖出去。” 陈泽星急促喘了两口气,“哇——”得一声大哭出来。 . 北钰就在这单一的背景音下把车开了回去,虽然还是很嘈杂,但他看到陈泽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心情都莫名好了不少,也难得有了耐心,抽出手边的几张纸给陈泽星递了过去。 陈泽星哭得正起劲,视线模糊没注意到北钰的动作,反而是常影行接过纸巾,擦了擦自己不小心蹭到陈泽星眼泪的手。 车开到楼下,常影行拖着哭到脱力的陈泽星上楼,北钰推开门,常影行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到沙发上。陈泽星被扔得委屈,又抽噎了几下。 北钰坐在另一边沙发上,“说说你的故事吧。” “我……我……哇呜呜呜呜————”陈泽星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常影行突然站到陈泽星正对面,抡起拳头就要砸上去。 “——等等。”北钰竖起手掌手心对着常影行,“你要干什么?” 常影行保持着随时出拳的动作,“打他,让他别哭了。” 陈泽星:“……” 北钰:“……” 北钰:“你把手放下。” 常影行把手放下,“哦。” 空气莫名一阵安静,陈泽星小声抽噎着,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北钰面无表情,“猜的。” 陈泽星的手欲捂不捂地僵在面前,一双圆眼一眨不眨看着北钰,一串串泪珠不断地从眼眶滚出,好似在无声地问着。 怎么猜的? 北钰一边惊讶自己居然读懂了陈泽星的眼神,一边在心底吐槽陈泽星拙劣的谎言。 吸人精气的女鬼没看见,长得像女鬼的男鬼就在眼前;男鬼不穿衣服,陈泽星一个行李箱都是男鬼的衣服;别人看见男鬼第一反应是害怕,而陈泽星第一反应是害羞…… 最重要的是——陈泽星但凡反驳一句北钰都会怀疑是自己想错了,可对方完全没想反驳,直接放声大哭默认了。 北钰不太想跟他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侧过身子面向陈泽星问道:“除了女鬼是男鬼,剩下的都是真的吗?” 陈泽星咽咽口水,呼出几口气,尽量放平语气道:“……是。” 北钰道:“那你就继续说说你跟男鬼之间的故事吧。” 由于缺氧,陈泽星的脸本就泛红,听到北钰的话后脸更红了,又羞又气:“……有天晚上,我第五次做同一场噩梦……” “每次我到了梦的结尾我都会被吓醒,但那次我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后来我知道我是掉入了另一层梦境。” “那层梦境中,那个男人出现了。”陈泽星滚了滚喉咙,“他告诉我……他可以救我,让我不再受这种折磨,我想都没想就让他帮帮我。” “给他倒杯水。”北钰对常影行说,保持着倾听的姿势,“然后呢?” 陈泽星的眼泪开了闸一样哗哗往下流,一句话说得异常艰难,“然后他就让我跟他做那种事,我反抗不了他呜呜呜……我不想干这种事呜呜呜我要是真能迈过去这道坎儿我至于这么久一点资源也没有吗呜呜呜呜呜呜呜……” 北钰回想起他刚上车坐立难安的那副样子,心中也大概有了个谱,勉强安慰道:“没事,至少他长得很帅。” 陈泽星哭得更大声了。 常影行拿着水杯站在旁边自己喝了一口,一派天真无邪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重要。”北钰看一眼他手中的水杯,“他的水呢?” 常影行面色如常,“没有他的杯子。” 北钰:“所以?” 常影行:“我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完还补充道,“我有杯子。” 北钰有些无语,也不继续坚持,既然这样陈泽星还是渴着吧。 陈泽星抬眼左看右看,小声问:“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常影行很捧场地点头,“听了,你说你没有资源。” 北钰无力吐槽常影行捕捉的重点,强行打断道:“你知道男人是谁吗?” 常影行回答:“梦魇。” 北钰质疑,“……‘小蝌蚪’?” 常影行一阵沉默,“他身上的气息和梦魇是一样的。” 北钰脑内开始混乱。 难不成这个是高级梦魇,修炼出人形了? 北钰揉揉脑袋,决定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放一放,先解决眼前的事,对常影行说:“先把他身上的梦魇抓回来吧。” 常影行放下手中的水杯,“哦”一声后径直走到陈泽星面前。 一阵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忽然蔓延到陈泽星身上,他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蹬腿,略微慌张道:“你…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啊?!” 北钰脸上又挂上他的职业微笑,“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陈泽星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常影行的手覆盖他的视线,有一种被吸取魂魄的错觉。 第9章 重峦叠嶂 北钰一睁眼,两只瞪得像牛一样的眼睛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寸处。 他的脑子“轰”一下炸开,脑内一阵噼里啪啦乱想,强装镇定干瞪回去,几秒后才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他。 北钰缓缓转头,顺着女人凶狠的目光看去,只见陈泽星像只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 陈泽星扣着手指,犹犹豫豫磨磨唧唧开口道:“凌姐……您别逼我了……” 被唤作“凌姐”的女人皱起纤细的眉头,强势且不容置喙地说:“我逼你?我是在帮你!不逼你一把你就永远在十八线呆着吧!” 说罢便将手中的一沓纸用力拍在桌子上,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哒哒哒”地走了。 北钰走过去轻扫一眼,女人甩在桌子上的是一部剧本。 陈泽星全身抖了一下,一言难尽的看着凌姐留下的本子,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也没拿起那轻飘飘的几页纸。 他烦躁地踱步,头抵着墙不安地挠了挠头,攥起拳头想捶墙,举到半空中却顿住,强行改变轨迹锤了锤自己的腿。 北钰在一旁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三个红色的大字和一个冰冷的标点符号——真窝囊。 北钰:“…………” 北钰戳戳站在一旁的常影行,指指眼前的实体弹幕,问:“……这是什么?” 常影行道:“我升级了系统,可以准确地看到梦境主一瞬间的强烈想法。” 红色大字渐渐变淡,陈泽星的心也慢慢平静。北钰盯着此刻堪称荒谬的场景,内心又是一阵无言以对。 常影行歪头,有些期待地问:“怎么样?” 北钰面无表情,“不好。” 常影行扭头,“哦。” 二人继续观察着陈泽星的一举一动,北钰看他百般纠结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心累。等到北钰终于忍不住想手动帮帮他做出选择时,陈泽星心一横,放弃了什么底线似的拿起剧本,迈着忐忑又急切的步伐向凌姐那边走去。 接着画面一转,二人跟着陈泽星来到了试镜场地。 陈泽星穿着棕色上衣,看起来沉稳了不少,他站在一同来试镜的演员中间,手神经质的扣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背等下试镜要用的台词。 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叫号,等到陈泽星时,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几口,暗自打气,这股气却被一个人撞散了。 上一个试镜的演员冒冒失失地跑出来,对方好似受到了惊吓,百忙之中说了一句“对不起”,陈泽星正想回应,对方却像见了鬼一样慌忙跑走了。 陈泽星心中更忐忑几分,强行收回注意力,故作淡然的走了进去。 他站在导演面前,规规矩矩地做了自我介绍。导演们早已兴致缺缺,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坐在最边上的工作人员手中握着一支笔,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抬眼问陈泽星道:“你对萧扬这个角色有什么理解吗?” 陈泽星斟酌道:“我认为他不是传统意义上被迫害的可怜角色,他的每一次选择看似是被逼无奈其实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心中有自己的执着但不会坚持,所以比起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换取生存机会,他更倾向于选择利用□□……” 陈泽星紧张但却流利,是在内心排练了无数次的结果,总导演原本乏味的神情也添上一丝琢磨的意味。 陈泽星敏锐地捕捉到这点,言语间更加自信,一通侃侃而谈后灿烂如星的眸子看向导演们,其中几个人明显怔住了,无声地夸了一句“好苗子”。 总导演胡子拉碴的脸上出现一种违和的戏谑神情,他不紧不慢向后仰了仰,慢悠悠道:“理解得不错。” 陈泽星谦虚道:“谢谢导演。” 总导演继续道:“仅仅是理解了还不够,演员嘛……最重要的是要看你怎么表现出来。” 陈泽星点头认可,“我有信心。” 总导演轻笑一声,恶劣地提议道:“好。那你给我们表演一下,萧扬在床上接第一个客人的场面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评委席迸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陈泽星顿时如坠冰窖。 他来之前就清楚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试镜”,可笑的是他刚刚沉浸于剧情的讨论,得到了短暂的认可,居然就这么忘记了**裸的现实。这阵哄笑粗暴地将他从虚幻中拉出来,先前做的心理防线蓦地崩塌了。 总导演捏着油腻腻的腔调,“怎么?有困难吗?” 陈泽星如梦初醒,磕磕绊绊道:“没、没有。” 他自欺欺人般将导演想见到的低俗的剧情演绎成艺术片,他装作自己是萧扬,摆出第一次面对客人扭捏无辜又期待的姿态,欲拒还迎,强行演绎到被推倒在床上的前一刻。 他倒在地上,装作被推倒在床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半梦半醒间,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为了被逼良为娼的可怜人。 陈泽星强行将这一瞬间的想法甩出脑海,他支起身子正要起来,总导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毫无所觉地踩上他的手指。 陈泽星左手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莫名忍住没有叫出声,仰视着总导演,强装淡定问:“导演,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陈泽星自以为他强装镇定就会赢得几分尊重,让人不敢轻易有动作,可他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态在别人眼里是怎样一副场面,像只小白猫一样楚楚可怜,尤其能激起变态的凌虐欲。 总导演就是这个变态,他恶劣地碾了碾陈泽星纤细的手指,暗示道:“我只是比较好奇接下来的剧情。” 陈泽星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张口却说不出话,几秒后勉强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句:“我……” 一开口是他自己都震惊的哭腔,一瞬间陈泽星的所有防线都被击破,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发力将左手抽出来,头都不抬对总导演说:“……对不起导演,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很适合这个角色,我弃权,您找别人吧……” 话音未落,总导演一把掐住陈泽星的脸,夸赞道:“你很有天赋。” 陈泽星一瞬间被捏住了死穴一般。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陈泽星胸口憋着一股气,鼓足勇气抬起眼,正好对上了总导演发着精光的眼神。对方的眼睛意外的清亮,眼白透彻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微黑的瞳仁正好将陈泽星的身影笼罩在里面。这本是一双漂亮透彻的眸子,可拥有这双漂亮眸子的人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汹涌恶意,连带着清凉透彻都变了味儿,像食肉动物看见猎物时势在必得的眼神。 陈泽星受到刺激,再也控制不住,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居然真的没费多大力气就挣脱了!他没空细想,转头向门口跑去,却因为跑得太慌张太快不小心撞到了人。 一句“对不起”脱口而出,他下意识抬头看对方,却被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劈了个遍。 对方长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陈泽星赶紧扭过头,没让“陈泽星”看见他的脸。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头脑却突然清晰起来,他猛地想起一开始撞到他的那个人,幡然醒悟——就是他自己!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先跑再说。可是天不遂人愿,慌乱间又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绊倒了,这次他摔得非常狠,脸部直直冲向地面。 鼻梁骨! 陈泽星几乎是敬业地想,鼻梁骨断了,日后反悔,再想拍今天这种类型的片子都拍不了了。 正当他以为他的职业生涯要与鼻梁骨一起断送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趋于平静,他居然又莫名其妙的站起来了! 陈泽星赶紧摸摸自己的鼻子,却被自己手中的剧本“啪”地扇到了脸,下意识一松手,剧本就直直掉在了地上。 他大脑宕机了一瞬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反应过来后全身的毛发猛地炸开,一阵灭顶的恐惧和巨大的疑惑笼罩着他——他回到了他进去试镜之前! 陈泽星扭头就跑,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这弱小的身躯,却没有控制权,陈泽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再次走进刚刚那个自己拼命逃出来的房间,无声地流着泪,心中咆哮。 停下!停下!!停下!!! 陈泽星简直被逼到了狂躁的地步,他近乎乞求地想:把腿锯下来!把腿锯下来!!只要能停下,只要能停下!!! 这个想法像他的救命稻草一样,狠狠扎根在他的脑海中,随即又像野草般疯狂生长。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乞求,他走着走着视线陡然变低,重重摔倒在地。陈泽星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好轻,虽然摔倒在地面上,但好似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了一样。他疑惑地回头看去,地面洒满一滩血,再顺着源头看去,血居然是从他身上流下来的! 陈泽星迟钝地反应过来,他的双腿从膝盖处被整齐的截断了。 周围一圈人都惊恐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陈泽星,只觉得他奇异又恐怖。陈泽星对这些审视的目光毫无所觉,甚至觉得有些庆幸——终于不用进去那间屋子了。 可是那间屋子的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一行人从里面慢慢悠悠地走出来,最后一个出来的是总导演。 总导演一步一步走向陈泽星,陈泽星费力地仰起头死死盯着他。总导演丝毫没有被威胁到,他蹲到陈泽星面前,轻抚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腿,很怜惜一般。 总导演俯下身像条毒蛇一般在他耳边阴恻恻道:“我说了,你很有天赋。” 陈泽星的意识骤然清醒,他想起来了,剧本中萧扬就是由于得罪了一位金主,失去了他的双腿! 想到这层,陈泽星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害怕,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蹭出一段距离,总导演仅迈一步就又缠上了他。 陈泽星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变成了对方的玩物,他不情愿,但对这一切根本无力反抗。 他手一滑,整个人摔进血泊中,总导演像是玩腻了猫抓老鼠的把戏,收起脸上的笑容,抬起脚朝着陈泽星的脖颈重重地踩上去。 . 陈泽星倒吸一大口凉气,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引来周围试镜的演员一阵骚动。 他磕到了后脑勺,脑内嗡嗡作响,但手还是捂着自己的脖子,一动不动。陈泽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有工作人员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他才骤然回过神。 工作人员温柔地问:“您身体不适吗?马上要到您试镜了,还能坚持吗?” 陈泽星全身都是冷汗,听到这番话,身体比他的大脑先反应过来,一个激灵起身,毫无形象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试镜场地。 北钰在一旁看着陈泽星莫名其妙的举动,一头雾水,戳戳常影行问:“他怎么了?” 常影行摇头,“不知道。” 北钰皱起眉头。 陈泽星这种人,平常的一举一动都注重形象,更不要说还在试镜。就算他临时反悔弃权了也该找个体面的方式离开,无论如何都不会像刚刚那样狼狈。 所以他刚刚的反应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北钰回想起陈泽星的表情——他在害怕。 可是在害怕什么?他刚刚只是发了一阵呆,回过神就进入到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状态了。 北钰轻轻摩挲自己的手指,灵光乍现。 幻觉! 如果是现实生活中,发呆仅仅就是发呆,然而这里是梦境,每一瞬间都可能出现幻觉! 陈泽星肯定是在那短暂的几分钟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北钰问:“梦中梦?” 常影行一怔,回答:“可以,但是除了我没有人有这个能力。” 北钰一哂,“看来现在不是了,那个花美男。” 常影行重复道:“花美男?” “陈泽星的反常,很有可能是他搞的鬼。”北钰继续道,“花美男身上有梦魇的气息,说不定和你性质相同。你遇到同行了,人家有记忆,比你有用多了。” 常影行默不作声。 北钰扭头看他,“怎么?傻了?” 常影行抿抿嘴唇,“那现在怎么办?” 北钰看向陈泽星逃跑的方向,果断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