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宫斗文反派我选择坏事做尽》
1. 第一章 宴会
天和三年,因新帝子嗣稀薄,太后下令延期三年的大选重新召开。各家选取适龄的小姐参选,但凡适龄者都必须参加选秀,不得有误。
江家大小姐自及笄后便不曾议过亲,年芳十八,温婉可人,家世贵重,果真不负家族众望,一举得中。
“快些将茶点送去,客人们都要到了。”
“钱妈妈!膳房那边说鲈鱼不够了能不能换成鲤鱼!”
“不可!”被叫钱妈妈的妇人狠狠甩了一记眼刀过去,那个年轻的婢女吓得一抖擞。
钱妈妈怒道:“餐食都是夫人定好了的,现在改如何来得及!你快去醉香楼打包几分清蒸鲈鱼回来放到宴厅摆上,现在就去,快快快!。”
婢女赶忙应下,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钱妈妈叹了口气,又唤来几个小厮让他们注意着门口,别放了什么不相干的人进来。
这时夫人身边的婢女从宴厅那儿找了过来,她看见钱妈妈后紧忙交代:“今日这宴可是大小姐的入宫宴,夫人心疼大小姐以后进宫再见不到亲朋好友,便让京中所有面熟的都要来参加,好陪大小姐说说话,夫人记着花玉轩的那位前几日也回来了,你且去唤她记着来参宴。”
钱妈妈听后不敢耽误,找了个小婢女让她去唤花玉轩的三小姐参加宴席,走前她提醒婢女:“三小姐喜静,你去的时候注意些便好,定不会为难于你。”
花玉轩在江府西院,西院多是姨娘和庶出少爷小姐们住的地方,位置偏僻且离宴厅还有些距离。
小婢女一跑到花玉轩门口,里面立马迎出来个婢女,面若桃李,双眸微挑,看着很是机敏。
她上下打量了小婢女一番,似是在判断此人的来处,“何事?这般慌慌张张,不怕冲撞了主子么?”
小婢女刚刚跑的很急,此刻脸颊薄红,她脑子里还想着之前钱妈妈的提点,开口时有些磕巴:“见……见过这位姐姐,钱妈妈让我来唤三小姐参加宴席,是大小姐的入宫宴,我来的时候跑的急了些,还望姐姐莫怪。”
花玉轩的婢女并未怪罪,听后淡淡点头:“好,你且先回去吧,就说三小姐知道了,我等下便会转告给小姐。”
说完不等小婢女回答,她已经合上了门。
栖梧守在寝屋外面,靠在檐柱边上数树叶,百无聊赖地闭着眼打了个哈欠。再一睁眼,就见到清露正好从外院回来,眼睛一亮立马凑了上去。
“清露!外头是谁啊?来干什么的?”
清露退后一步,避开了扑过来的栖梧,将手指抵在她肩上:“噤声,不过是宴厅那儿来人了罢,小姐还在里面吗?”
栖梧点点头:“嗯,回府得有个三四天了,小姐就一直在房里抄经,饭也吃的少。”她忧心忡忡地看向紧闭的房门:“不会是在玄灵寺住得久了些,天寒地冻的生病了吧。”
“那是佛门重地,别胡言乱语。”清露越过栖梧走向寝屋:“小姐既叫你守在外面就别乱晃,稳重些,我去向小姐禀报。”
清露走到寝屋门口,敲了敲房门,还未等开口,里面便传出一声“进”。
声音清越灵动,恍若泠泉漱石。
清露推开门,原是为招待客人用的客厅被改成了一间小佛堂,楠木雕刻的佛祖无悲无喜,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冷漠。
正对着佛祖摆放的木桌前,一少女正在抄写经书,无人看得出她的神情,香烟缭绕处,亦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小姐。”清露俯身行礼。
少女停住笔,撩起眼眸,一抬头——即是烟云袅袅眸似雾,玉雪纷纷面观音。
天下但凡见过江家三小姐真容的,只需一眼,心中都能涌现出一句发自肺腑的感慨:洛池遇神女,遥见画中仙。
清露道:“来的是个跑腿的婢女,请小姐去参加宴席的。”
“宴席?近日能庆贺的大概也只有大姐姐入宫一事。”江月溪搁下笔,合起经书:“既来请我,想必是母亲的意思,带上那支新打的梅花银簪,我们现在过去。”
清露应下,去首饰盒里取了簪子包好。
江月溪站起身来,屋外候着的栖梧立马进屋内找了件青色斗篷替江月溪披上,“虽说已是入春,可倒春寒还没结束,小姐出去得多穿点才是。”
江月溪笑笑道:“不过一点风而已,你们两个也记得多穿些,别着凉。”
清露捧着木盒在一旁难得打趣道:“小姐,其实栖梧穿的可多了,她呀最是怕冷,断不会苦着自己的。”
栖梧也没法反驳,因为她确实很怕,回嘴不成只好撇嘴“哼哼”两声来抒发不满。
“行了,走吧。”
江月溪双手一缠系好斗篷,带着两名婢女离开花玉轩赶去宴厅。
-
宴厅分成了男女两席,女眷请的尤其多,不止京中交好的夫人小姐,就连扬州都有族亲赶来庆贺。
流水亭中,江云容坐在席位正中间,她穿着金丝勾线的鹅黄色锦衣,头上也别了支翡玉梅花步摇,整个人华美非常。此时她正与几个手帕交品茶闲谈,坐在她左边的女子温婉端庄,但神色憔悴,右边的少女则是一副机灵活泼的模样。
活泼少女是翰林院掌院唯一的女儿,她眉眼弯弯,瞧着很是兴奋:“这可真真是个大喜事!不过云容姐姐和傅家姐姐能入选我倒是不意外,但其他那些个是谁?尤其是有个叫齐如歌的,我可从没听说过她。”
“都是些各地小姐而已,毕竟晋国这么大,我们也不可能都知晓。”温婉女子开口回道。
她是长平侯府的大小姐,亦参加了这次选秀但无奈落选。她的父亲为此生了好大的气,连带着怪罪于长平侯夫人,父亲将她拘在府中不许外出,侯夫人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天天以泪洗面。
但是江家办宴,先不论她与江云容交好,就是江家户部尚书的身份,父亲也不得不放她来。
江云容细细斟茶,待茶倒尽她才开口说道:“现在知道那些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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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到时候入宫大家便都是姐妹,那时再知道她们的来历也不迟。”
活泼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接着她又问道:“那姐姐们见着陛下了吗?龙章凤姿想必是极好看的吧。”
“淑语,我们如何能随意议论陛下。”温婉女子皱起眉。
景淑语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嘴,眼神投向江云容,面露哀求。
江云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尝了一口后又放下,她说道:“不必如此紧张,这里也无外人,连心你和她说说。”
温婉女子也就是曲连心无奈道:“殿选陛下没有来,就算来了,我们也不能随意窥视,那可是大不敬,好在倒是见到了皇后娘娘和贤妃、淑妃两位娘娘,就连入没入选都是等到归家后下旨才知晓。”
景淑语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晋国的选秀管理的很严格,未真正入宫前都是无法见到皇上,除非皇上自己想去观看殿选。
这时,守在亭子外的婢女走了进来,她走到江云容旁边耳语了几句。江云容点点头,婢女又走了出去。
江云容笑着对几位手帕交说道:“说来也巧,前几日我的三妹妹刚好也从玄灵寺结束清修回府,今日办宴席,母亲也唤她过来,我想着她去母亲那边也是无聊,便请她来我这边小聚,过一会儿再一同回宴厅。”
众人无异议,曲连心说道:“你这三妹妹倒是神秘的很,据说自小就送到玄灵寺清修,连宴席都很少露面,我们也不曾见过她。”
另一位小姐接着道:“我听说是当时有一位云游的大师路过江府,见到三小姐就说与佛祖有缘要带到寺庙出家呢,还是江夫人不忍心,说是送到玄灵寺清修就好不必出家。”
其他小姐们纷纷点头附和,她们所听说的亦是如此。
江云容闻言并未说话,她垂下的眼帘里泛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三小姐,这边。”
众人先看见的是一抹青跟在引路婢女的身后,斗篷的兜帽罩住了少女的面庞,看不清。
她们缓步走到亭子内,婢女行过礼后离开。坐在最边上的礼部侍郎家二小姐开口道:“这位便是江家三妹妹吧,亭子里烧了炉子还算暖和,快些将斗篷脱下,可千万别热着。”
青色的系带被解开,江月溪掀开兜帽脱下斗篷递给一旁的栖梧,刚刚走的急,有几缕发丝落到了她眉心的红痣上,添了几分凌乱。
亭子内再无声息,各家小姐都紧紧看着站在中间的少女,面露惊色。
江月溪似毫无所察,开口道:“见过大姐姐,见过各位姐姐们,路上风大,来迟了些,月溪给各位姐姐赔罪了。”
江云容端坐在其间,面上已是温和关怀的模样,她招呼着江月溪:“三妹妹多虑了,来,坐我旁边来,这些个都是我的手帕交,对你很是好奇。”
江月溪从清露手中取过木盒缓缓走上前,朝江云容勾了勾唇。
是啊,我也很是好奇,终于见到你了,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
2. 第二章 云容
江月溪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这里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本小说,这本小说名叫《贵妃她娇软可人》,一本三流重生宫斗文。
从小时候起江月溪的身体就十分虚弱,心脏总是隐隐作痛。县城里的医生说是心脏出了问题,建议转到大医院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她的父母带着她辗转去到了一线城市,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幕,在弥漫着消毒水气息的诊室里她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
一下子她耳边砰然炸开,父母绝望的哀哭,一遍遍的询问,到最后的质疑。父亲望向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底洞,一个要压垮他的累赘。
当天她就因为严重心悸发烧昏迷紧急住院,随后休养进行手术,然后再次复发。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昏沉沉地听到床边传来医生的声音:“她的情况很危险,属于严重型的心脏病,需要长期住院观察,家属做好准备可能要进行二次手术。”
后面她什么也听不到了,再醒来就是母亲对她说已经办理了长期住院,让她好好休息好好治疗。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天父母离婚了,分割的财产有一部分用于给她治疗。
她在病院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从幼稚、青涩再到成熟。直至成年,她的病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加严重。
在她成年的那一天,母亲再婚,她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叔叔,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这个少女成为了她的妹妹。
后面母亲渐渐不再来,经常照顾她的变成了她的妹妹。
在某一天她醒来的时候床头放了一本小说,上面印着它的书名——《贵妃她娇软可人》。
妹妹说这是当下最火的小说,因为希望她能不那么无聊所以给她带来了这本书。
“我看你每次醒着都在看着窗外发呆,房间里好像也没什么娱乐设施,这本小说送你,可以打发下时间。”
她渐渐有了转移注意力的东西,看那本小说。
再后来……妹妹告诉她,母亲怀孕了。
也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看完的小说放在床头,她躺在病床上想着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母亲了,妹妹告诉她其实母亲经常来,只是每次来她都睡着,所以才没见到。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那她明天努力多清醒一些时间吧,她想看看母亲。
病房外楼道的灯光影影灼灼,还能听到门外属于医院夜晚的忙碌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脏跳的异常快,她担心是复发,但好像并没有。因为频繁的思考她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半梦半醒间好像有脚步在接近。
是医生来查房吗?她想。
“家属真的做好决定了吗?要知道一旦拔管就什么都不可挽回了。”
什么拔管…听不清…
“是的,我们决定好了。”
是母亲……母亲来了吗?
“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小溪还不知道,要不我们还是在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继续治疗啊……”
这是叔叔的声音,他也来了么?
“你别傻了!灵灵要上高中,我们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每天还要交那么多的治疗费!可是她呢?她连恢复成轻度都不行!这样下去她会拖垮我们家的!”
“我只是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那毕竟是你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后悔。”
“阿华!我已经考虑十三年了!至从她得病以来我没有一天不在考虑这件事,她每天都在治疗,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不下十几次!刚开始我觉得还好,后面我开始忍耐,渐渐地我就只能开导我自己,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只剩母亲的啜泣声,还有隐隐约约地一句“我真的好痛苦。”
门被推开了,她努力睁开眼,进来的是几个医生和护士,没有母亲,没有妹妹。
“病人的意识还算清醒,家属要不要进来说说话?”
没有回应。
医生沉默地撤下呼吸管,她没有因此衰弱,这副残破的身体突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促使她大口呼吸。
这是她求生的力量,这份力量不断催促着她,逼迫着她——
“妈妈,我不想死……”
还是没有回应。
随着时间流逝,力量在消散,她感受到了呼吸的困难,心脏跳动的衰减。
她再也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像浮萍一样飘散而去。
-
可她没有死。
江月溪一睁开眼,守在床边的婢女惊呼一声立马推门跑了出去。紧接着一个穿着蓝衫长裙的女人脚步匆匆地推门而入,一进来就倚着床柱对着她哭泣。
女人一边哭一边埋怨,从她的口中江月溪得知自己是这个江家的三小姐,是个庶女且不受宠,而面前这个女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江家的花姨娘。
“明明知道你身子不好,结果因为江云容要去参加大选,怕你坏了她气运就把你关进家庙一个月不许出来……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江云容?这个名字好熟悉。
等等,江家,大选,关进家庙……这些不都是《贵妃她娇软可人》中的剧情吗?!
她想起来了!这本书里确实有一个和她同名同姓的角色,就是江家的三小姐。而且这个角色——如果说江云容是害死女主被重生后女主疯狂报复的最大反派,那她就是间接害死女主的帮凶,最后落了个凌迟而死的下场。
江月溪用手紧紧摁住胸口心脏的位置。
她能听到那里面心脏的跳动声,有力,健康。
哪怕这个身体还有些虚弱,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
江月溪恍然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划过了她的脸庞,模糊的视野里是姨娘和婢女们惊讶的神色。
原来是她流泪了。
等江月溪将身体修养好,已经到了冬季,江家老夫人还是下令将她送到玄灵寺清修。
据栖梧说在江月溪小时候,她的父亲请了一个大师来家里算风水,结果这个大师一见到她就说她是灾星降世,克亲克友,大凶之命,如果没有命格极贵之人化解,必定会因此丢失性命。
江尚书大惊失色,当场就要把她赶出府去,还是姨娘苦苦哀求,夫人于心不忍才作罢。
其实也有大师给了一个缓解之法的缘故,大师让江月溪一心向佛,以佛光庇佑方可镇压煞气,不会坏人气运。
从那时起,每年冬天江月溪都要到玄灵寺清修三个月,快入春再回府。即使回到府中,也要每天早晨在花玉轩的小佛堂念佛抄经一个时辰。
直到十五岁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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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江月溪穿过来,代替了她。
-
“三妹妹,这位是翰林院掌院家的小姐,和你年龄相仿,想必会很有话题。”
听到江云容的声音,江月溪回过神,转头看向自己一旁的景淑语,景淑语朝她灿烂一笑:“你看起来可比我小呢!我便叫你月溪妹妹吧,云容姐姐时常提及妹妹你,连带着我们也颇为好奇,今日一见可真是如天仙一般。”
这话一出,在座有好几人的眼神明显变了。
“怎么会,我不过是坐在这里借得几分姐姐们的好光彩罢了。”江月溪淡然回道:“再说这外在的东西哪比得上姐姐们的蕙质兰心,这才是真如天仙一般。”
这话逗的曲连心轻轻一笑,“要不说三小姐和佛有缘呢,这话说的真是通透。”
亭子里的气氛缓和下来,众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可这平静温和的气氛下总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江月溪将手中端着的木盒递给江云容,江云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银制梅花簪,江云容拿起簪子,恰好露出了梅花下篆刻的几句佛语。
江月溪解释其中有平安顺遂的意味,是保佑大姐姐在宫中一切顺利的意思,江云容的笑容这才露出几分真心。
江月溪抿了一口茶,江云容叫婢女收起木盒,转过身与旁边的曲连心商量进宫要送的物件。
曲连心想了想:“淑妃最是得宠,向来张扬惯了,贤妃与淑妃性子相反,更喜素净,至于皇后娘娘和其他嫔妃……我倒不是很清楚了。”
江云容不慌不忙道:“无妨,皇后娘娘那里送些贵重物品总不会出错,至于其他人便不由得我费心思。”
江月溪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无人与她攀谈她也好落得清静。
她的大姐姐眼高于顶却极爱装作温和无害的样子。
江月溪想。
这个曲连心,总感觉有些印象……她似乎知道不少消息,连江云容都在向她打探。
但这些可都不是江云容想知道的。
所以——
“三妹妹。”
江月溪放下茶盏,道:“怎么了?大姐姐。”
江云容道:“我明天就要入宫了,没法再帮衬母亲处理府中事务,只怕是要由妹妹来接手。”她握住江月溪的双手,言辞担忧:“母亲这些年已是疲惫不堪,以前有花姨娘在还好,可如今姨娘卧病在床,怕是无法帮衬,还望妹妹明日替我去探望母亲一番,不要让她如此愁苦才好。”
江月溪知道,这不过是表面请求,实际上却是要她明日去见江夫人一面。
只怕是有事要她来做了。
这个时间点,女主应该已经重生了,她记得原文开头就是女主被赐下一条白绫后吊死在冷宫,再次醒来,重生回了入宫前一晚,她带着满腔仇怨,决意复仇。
女主想来取她的命,江月溪眼神一冷,那也要看她给不给了。
江云容等了片刻,却见江月溪忽然将一只手抽出覆在她手背上。
“好啊。”江月溪看向江云容,露出一个浅笑:“我自然是愿意的。”
江云容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温和有礼的笑容:“多谢三妹妹。”
作为一把趁手的工具,江云容觉得江月溪姑且还算够格。
但是不巧,江月溪恰好也这么觉得。
3. 第三章 茶楼
翌日清晨,在安抚完低泣的江夫人后,江云容乘上宫里派出的马车缓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江夫人用手帕拭拭眼角,带着婢女回到东院。
东院与西院相反,这里住着当家夫人和一众嫡子嫡女。抬眼望去,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秀丽又不失华美。
江夫人坐到榻上,双眼已不见任何眼泪,一旁侯着的贴身婢女兰竹则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江夫人打开纸条,里面只有短短五句话:宫有一信鸽,尾翼一点红,往返江中飞,来去自如风。
最后是一句是用蝇头小字写的:江云容已知晓。
看完,江夫人立马将纸条烧毁。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敲响,兰竹看向江夫人,江夫人点点头,兰竹这才上前将房门拉开。
门外的传话婢女躬身,“夫人,三小姐来了。”
江月溪带着清露和栖梧进到东院的花厅,江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婢女们都留在外厅,内里只有江夫人一人。
江月溪一进去江夫人便立刻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她握着江月溪的手道:“昨日本想让你到我这儿来叙话,却不想容儿将你叫了去,你回府这几日府上都在忙着容儿入宫一事,我还未问过你,一切可安好?”
江月溪对上江夫人的视线,回道:“承蒙夫人关照,我一切都好,只是姨娘病重多日却不许我探望,有些担心罢了。”
江夫人像是早就猜到江月溪会这么说,她拍了拍江月溪的手背道:“你姨娘吉人天相自有福气,不过许是近日倒春寒的原因,府医上次诊治说怕是病情有所加重。”
江月溪心里一沉,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面露担忧:“病情加重?姨娘怎么不和我说?”
江夫人没回答,却说起另一件事:“说来也巧,今日白姨娘那边来报说是四少爷生病发了热,想让府医贴身照顾几日,还顺便要了些名贵药材过去。”
说着,江夫人抬起手爱怜般扶了扶江月溪的头发:“月溪,花姨娘是怕你担心才不与你说,我们做娘的都担心女儿,容儿一个人进宫后肯定会不适应,有空你们要多多传信,你要多开解一下她才是。”
“你们可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是不能一起开解的呢,对吧?”
江月溪垂下眸,半晌后她缓缓开口:“是,我们可是姐妹,还请母亲放心,我定会好好开解大姐姐的。”
江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松开手端庄坐好:“我和白姨娘说西院不只有四少爷一个病人,让府医继续照顾花姨娘,命人去府外请了个大夫医治四少爷,药材也留了一部分。”
江月溪连忙道谢,语气真挚恳切,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要事江夫人有些兴意阑珊,她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容儿在你房间留了封信,记得看。”
江月溪回了句“好”,她站起身行过一礼便带着清露和栖梧离开东院。
江夫人端坐在原地,神情却不似刚才游刃有余,反而有些凝重。
兰竹小心翼翼上前唤了声:“夫人?”
不知为什么,这次跟那丫头对视时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看透了一般,江夫人闭上眼揉揉眉心,叹道:“罢了,许是最近累着了。”
在回花玉轩的路上,江月溪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后往花姨娘住的西厢房走去,清露和栖梧对视了一眼也急忙跟上自家主子。
江月溪刚走到西厢房外院就被婢女拦住了。
“对不起,三小姐,这里不许进入。”
江月溪静静看着她:“这是谁的意思?”
“这是花姨娘的屋子,自然是姨娘的意思。”婢女屈膝跪下,迟迟不起身,“还望三小姐不要叫奴婢为难。”
江月溪站在西厢房前,看向紧闭的大门。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江月溪站了多久,婢女就跪了多久
“姨娘病重,无人来告知我。”
婢女低着头道:“花姨娘是担心三小姐因此事心生忧虑,耽误寺庙清修。”
江月溪不再说话,随即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花玉轩内炉火烧得正旺,栖梧接过江月溪脱下的斗篷,清露忙去香炉点上香。
不一会儿,檀香幽幽萦绕满整个屋子。
江月溪在栖梧的侍奉下换了身淡蓝色的衣裙,外面罩着一层素纱,配上水仙香囊和和田玉佩更显清尘脱俗。
等江月溪坐到书案时,清露已经取来了那封江云容的信。
江月溪打开信,开头都是平常的问候,不过中间这几段话倒有些特别。
【三妹妹,今日我即将入宫,心情总是七上八下,紧张不已,不过心里倒是有些期盼见到与我一同入宫的姐妹们。傅贵人是我们新人中最年长的,她是太傅大人的嫡女,想来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听闻很是端庄规矩。
夏美人似乎琴艺极好,有传言说她的琴艺更甚皇后娘娘几分,可惜我与夏美人并不相识,不然还能讨教一番。
齐才人长的很美,可不知为何之前大选我想上前攀谈,她却有些躲避我,果然还是太过陌生,熟悉后或许可一同闲话家常。】
江月溪往下看,信上已没有再提有关大选或是嫔妃的事情,但是这最后一句——
【我养了只尾翼有红羽的鸽子,可惜无法时时照顾它,我怕它因思念我飞到皇宫,所以若三妹妹有空还请记得替我照看几分。】
江月溪读完了整封信就知道江云容想搞什么小动作,人前装的不在意,实则是要背地里调查。
就连鸽子都备好了,与宫外频繁私通信件可不是小罪,也亏江云容做的出来。
清露端来火烛,江月溪将信点燃烧毁。
“栖梧备车,我们现在去一趟天香茶楼。”江月溪披上斗篷坐到梳妆台前,栖梧匆匆跑出去准备马车.
清露站到江月溪旁边,台面上堆满了瓶瓶罐罐,她手上端着一盒深色胭脂:“小姐,去茶楼若要坐在大堂,还是普通些好。”说完,清露用手指轻点后涂抹在江月溪脸上,不一会儿铜镜中映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清露收好工具道:“两个婢女太过显眼,奴婢留在花玉轩,小姐带上栖梧就行。”
江月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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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茶楼是奉京的老字号,除了茶点还提供膳食,尤其他们的当家名菜蟹粉狮子头更是色味俱全,生意极其火热。
但餐食不过只是这家茶楼真正生意的冰山一角。
天香茶楼小到跑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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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大到管事的掌柜无一不是打探消息的好手,而这些都是原书中提到过的。女主齐如歌为了打探后宫禁药一事,受人指点来到天香茶楼,果不其然这里的掌柜真的卖了一条消息给她,就是禁药是从北街流出的,齐如歌由此追查发现了隐藏在北街里的黑市。
禁药是江家姐妹害死女主的关键,江月溪当然不会放过,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完成江云容交代的任务。
江月溪没有要包间,她选了大堂角落一处较为隐蔽的位置,不显眼却刚好可以听到大部分人的议论。
她带着栖梧刚坐下,有个眼尖的小二立马就凑过来擦桌递菜单:“两位客官要吃点啥?”
江月溪接过菜单没点,将它递给旁边的栖梧:“难得出来一趟,你来选些自己喜欢吃的吧。”
栖梧脸庞涨红,她双手拿过菜单,面露感激:“栖梧谢过小姐!”
说完她立马打开菜单眼睛一眨不眨的扫过上面的菜品:“玉麒麟白菜,清蒸鲈鱼,蛤蜊葱花汤,还有咸香辣子鸡。”
旁边的江月溪正在点桌的手指一顿,这些菜清淡的居多,栖梧嗜辣,喜爱清淡的只有她而已。
栖梧意犹未尽点完,然后又想将菜单递回给江月溪,江月溪让她将菜单还给小二,顺便补充了句:“这里上壶白毫银针。”
“哎哎。”小二拿着菜单离开。
江月溪坐在座位上,看似在安静沉思实则她在倾听周围人的交谈。
一大汉正在与他的朋友们畅聊他曾出征过战场的英勇事迹,声音喊的老大,说着说着又隐隐提到了一个地方,昌州。
“你们听说了吗?去年冬天昌州发的雪灾直到现在朝廷都还没派人去赈灾。”
“真的假的?老钱你可别唬我们,朝廷的事哪里是我们能打听到的。”
“你们可别不信!”彪悍大汉狂饮一大口酒后将酒壶“砰”地一下放到桌上说道:“之前和我一起打仗的兄弟现在就在京军大营里当差,他那天找我喝酒,喝到后面他突然说……”大汉压低声音,凑近他的朋友们,“昌州乱了,那边有人搞起兵,要打进奉京!”
周围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江月溪陷入沉思,她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剧情,但原书只提到了一小部分。昌州紧邻着安州,如果昌州暴动,安州亦不安全,所以奉京裴家接回了他们常年居住在安州的少家主,裴十三。
这个人很特殊,他在原书里出场的极少,就连名字都是如此潦草带过,但却是女主登上皇贵妃之位的一大助力,因为指点女主来茶楼寻找禁药线索的就是他。
换句话说,裴十三是即将要取自己性命的帮凶!
鼻尖的香气将江月溪的思绪唤回,小二正在上菜,栖梧倒了一杯白毫银针放到江月溪手边。江月溪端起茶,觉得温度正好,她对小二说道:“前几日街上热闹的很,忽然平静下来倒不习惯了。“
小二道:“客官说的是宫中大选吧,这大选一推就是三年所以也算新帝初次大选可不得办的热闹些。”
“这样啊。”江月溪侧过头,抿唇一笑:“那你知道宫中选中的都是哪家小姐吗?”
栖梧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放到小二手里,江月溪吹了吹杯中飘荡的茶叶,轻声道:“想必都是些国色天香,身份贵重之人吧。”
4. 第四章 逮捕
小二收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索性留在江月溪这边:“入宫之人一共有四位,分别是太傅之女傅声欢、户部尚书之女江云容、原州知州之女夏情和云州永昌县通判之女齐如歌。”
“其中傅小姐和江小姐身份最为贵重,太傅大人的清名天下皆知,自不必多说,可小的听说,这位傅家小姐原是订过一门亲的,不知为何又退了,被耽误到如今才进的宫。”
“江家是朝廷重臣,江小姐又受太后娘娘喜爱,选上也是理所应当,夏小姐虽是知州之女,但小的听说夏家乃是皇后娘家的姻亲。”
说着,小二摸摸鼻子,面露难色,“倒是这位齐小姐小的打听到的消息不多,只听说是在云州待人真诚,和顺柔善才被举荐上京。”
江月溪眸光微动,原书中对于当今太后的描写很隐蔽,多是出现在阻挠皇帝偏宠齐如歌的剧情上,齐如歌最后没能当上皇后,太后可是出了不少力,最后甚至全身而退。
可小二为何要专门提及太后喜爱江云容?这应该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然他不可能这么笃定地说出来。
江月溪问道:“大选那日,我听说只有皇后娘娘和淑妃、贤妃到场,为何太后娘娘没去呢?”
小二闻言笑道:“哎呦客官你不知道吗?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后娘娘说的话可不就代表太后娘娘的意思了嘛!所以只要皇后娘娘到场就行了。”
皇后居然是太后侄女?江月溪心里一沉问道:“那太后和皇后娘娘姓什么?”
小二:“姓林,双木林。”
林姓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氏,可在朝廷重臣之中几乎一下就能联想到那个人,当朝宰相林砚恒。
林家难道已经权势滔天到这种地步了?出了一个太后不够,还要再出一个皇后,朝堂怎么可能放任林家如此。可是淑妃得宠、宫中无子、太后和皇后的关系、大选推迟的三年,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昭示着皇帝与太后在彼此防范。
亲生母子有什么是需要防范至此的?无法愈合的深仇大恨?还是,并非亲生?
这一点目前无法得知。
原书中的男主,当今皇帝晋天定登基时十七岁,如今不过二十。少年天子,如何服众,权势怎么可能都掌握在他手中。
因此宰相和太后联手,太后垂帘听政。而随着皇帝的长大,太后开始忌惮他,恐怕至今仍未放权。
这场选秀表面风平浪静,其实私下的争斗已是有来有往打了好几回。她原以为这是皇后与皇帝的博弈或是世家与皇帝的博弈,没想到居然是皇帝、世家和太后的三者博弈。
新帝登基为何大选延迟三年,子嗣应该就是真正的原因,就算多了三年的时间也没有让曾是太子妃的皇后怀上一儿半女,皇帝依旧膝下无子。朝臣以子嗣为由上奏召开大选,皇帝便顺水推舟。
长成的皇帝怎么甘愿受制于人,而大选,就是皇帝与太后的第一次交锋。
江月溪:“原来如此,你知道的还真多,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她挥挥手,示意小二靠近些。
小二凑了过去,就听见这个平平无奇,但明显是来打探消息的少女问道。
“你有没有听过有关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消息,空穴来风的也行。”
小二长“嘶”一口气:“我说,客官你胆子不小呀,但你别说,我还真有一条消息,就是不知真假。”
“听说,皇帝的生辰其实不是八月二十三而是六月二十三才对,可宫里的人说八月二十三那日又确实传出了婴儿的哭声,所以这个传言便不了了之。”
江月溪听后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此番多谢你,还请不要将我询问你的这些事告诉旁人。”
小二捧着银子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江月溪坐在座位上沉思,皇帝身份存疑这件事为什么原书根本没有提到过,不仅如此,就连一些重要人物和事情都模糊带过,难道她穿的根本不是这本书吗?可无论人名还是事件都对的上。
不过这本书本来就是一本古代版霸道总裁爱上我,写的基本都是男女主感情戏,这些不写也能理解。
江月溪怀疑是因为她穿过来,世界观自动补全了。
原身的记忆也指望不上,因为她根本没有原身的记忆,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当时的她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还好穿的是看过的书。
江月溪看向一旁吃的心满意足的栖梧,突然觉得傻点也挺好。她用手指戳了下栖梧的肩膀,栖梧一惊,两只眼睛瞬间睁的滚圆,意识到戳她的是谁后,扭过头茫然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江月溪觉得可爱,又捏捏她的脸道:“江云容有没有什么传遍奉京的传闻,与太后有关的。”
“大小姐与太后娘娘?”栖梧思索了一会儿,随后一把放下筷子道:“有!那是去年夏天太后娘娘的寿宴,大小姐弹了一曲《梅花三弄》令太后娘娘很是满意,不仅当场赏了一支梅花簪还夸赞大小姐品行高洁,此事一出盛传整个奉京。不过当时小姐你被老爷送去家庙抄经,应是不知道此事的。”
太后的寿宴在夏季举办,所以不难看出原身又被她那亲爹给针对了。
去年的赏赐到今年的大选,太后应该是刻意为之的,赏赐只是一个试探,目的是要拉江家下水。
太傅是皇帝的师长,在文人中清名远扬,天然与太后立场不和,所以傅声欢太后拉拢不了,却是皇帝的一大助力。户部尚书的位置很重要,皇帝不得轻举妄动,江家又得过太后的赏,是双方都满意的世家中立。而夏家虽是地方知州,却是太后和皇后母族的姻亲,毫无疑问的太后一派。
因此齐如歌的存在就变得特殊起来,江月溪将茶水倒在桌上,用手指画了关系图。现在宫中高位妃算上皇后只有三人,如果按照制衡原则来算,太后一派、皇帝一派、中立一派。
江月溪将几人的阵营连起来,她看着这幅图面露沉色,手一挥将茶水抹去。
齐如歌如果不是懵懂无知的幸运儿,那她就是皇帝亲手布局的棋,而且后者可能性更大。可问题是,是谁把她推到皇帝面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是她?
江月溪摁摁额角,有用消息还是太少了……
不过江云容交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也收货了一些不错的信息,江月溪勉强满意。看着栖梧将桌上的餐食一扫而空,她便也放下茶杯,准备带着栖梧离开。
“砰!”地一声巨响,茶楼的门被人猛地踹开。
栖梧立马警惕起来,迅速将江月溪带到稍微安全的位置。隔着人群江月溪只看到外面乌泱泱闯进来十几个官兵,腰间都佩戴着腰牌,江月溪仔细辨认,上面写着是“大理寺”三字。
这十几个官兵立马控制住茶楼内所有的进出口,紧接着从他们中间走出一个穿着绯红袍衫的年轻官员,官员举起手中的诏书喊道:“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勿扰,其余人,给我搜!”
茶楼内一时间人声沸腾,有几人慌乱不堪还撞到了桌椅。
官兵将天香茶楼的掌柜压到红袍官员面前,官员举起一张画像问他:“你看看,可认识画像上的这人?”
掌柜丝毫没有慌乱,他镇定地摇了摇头道:“大人,我们这里有规矩,要保证不会透露关于任何贵客的信息。”
红袍官员眯起眼:“这么说,你真的知道,人在哪里?”
掌柜还是摇摇头,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好吧,既然你敢不配合官府,说明你的胆子很大。”红袍官员将画像扔到一旁的官兵手里。
他伸手钳住掌柜的下巴强制掌柜抬起头,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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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威胁:“你说我要是把你现在的行为怀疑成是私自窝藏嫌犯的消息传播开,再下令关停茶楼,你觉得奉京还能容得下你这个罪人?你还能在奉京开的下其他店?”
掌柜咬紧了牙,他眼中情绪几番翻转,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官员眯了眯眼,手上加大力度:“还请掌柜好好想想,问津巷可是个好地方,只怕掌柜的家里人也不想离开吧,您那小孙儿可才刚满三个月大啊!”
闻言,掌柜瞪大了双眼,半响,他叹了口气道:“茶楼最顶层有个用夹板隔开的大杂物室,现在被装修成了居住的隔间,想留宿的话只需要交住宿费,住多少天都行,不过只有贵客才能住。”
“这个人是半夜跑到我们茶楼里的,他是我们这儿的熟客自然知道这事,一上来就交了一个月的银子,说是他摔了他爹的古董怕被家里人知道,来茶楼躲一阵,等家里消气了自然就能回去,我便让他住下了。”
红袍官员这才松开掌柜,下令:“还愣着干嘛!拿人!”
不一会儿,有个年轻男子就被带了下来,他原本长得还算俊朗,但脸色憔悴神情恍惚,就连衣服都像是急匆匆披上的,硬生生将他变得和街边乞讨的乞丐没有两样。
栖梧捂着嘴惊叹道:“天啊!这不是林家的三少爷吗?大理寺要抓的人居然是他!”
江月溪想起来了!在《贵妃》这本书里的前几章就有说到,大选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皇帝不仅没有召见新嫔妃,反而还处于情绪烦闷的状态,皇后曾去求见过皇帝,可很快就被剥夺管理后宫的权力还被幽禁在了寝宫。就在皇后幽禁的这段时间皇帝每个晚上都会到御花园散心,然后遇到齐如歌月下开导,从此铭记在心。
而令皇帝烦闷的事情或许已经被她给遇上了。
红袍官员让人给林三少爷带上镣铐,林三少爷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跟你们说我爹是当朝首辅林砚恒!你们不许动我!否则我会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一旁站着的官兵面无表情的用手劈向他的后颈,林三少爷眼一翻晕了过去。
红袍官员乘机踩了林三少爷几脚,撇撇嘴:“还干什么,当然是带你去大理寺啊!还要杀了我们,知不知道逮捕你就是因为你杀了人,混账东西!”
官兵面无表情道:“大人,他已经昏过去了。”
“我知道,我就是看他不爽,好了,带回大理寺吧。”红袍官员拍拍手,所有官兵收队跟在官员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天香茶楼的掌柜这才慢慢转过身,面对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满脸愧色:“今日出了这事都是在下的错,让各位客官受惊了,因此今日天香茶楼所有的消费全都免单,还望各位客官多多海涵。”
众人听了这话神情也都缓和下来,七嘴八舌的安慰掌柜,表示能理解。
“要我说,都是那林家三少爷的错,掌柜你也是被蒙骗的。”
“就是就是,这帮贵人主子还真是坏心肠。”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这林三少爷是肯定的。”
“不过林三少爷被大理寺逮捕,不会真是因为那件事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神情又都变了,都纷纷向掌柜道谢并离开,一边走一边开始窃窃私语,小声交谈,但没一个人敢大声说出。
江月溪表情凝重,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被限制自由是有多么令人烦闷,不仅使她想随时打探消息不便,就连奉京人人都知道的消息也因为她被勒令去寺庙清修,在佛堂抄经而一无所知。
不过幸好,她早就有所准备,提前知晓了一些可以打探消息的场所。
“栖梧,走吧。”
看完这场闹剧,江月溪带着栖梧跟随着人流离去。
5. 第五章 月夜
夜晚时分。
花玉轩内亮起烛光,沐浴完的江月溪坐到书案前,开始提笔写回信。
清露在帮江月溪研磨,栖梧则在拭发,江月溪的头发很长也很光滑柔顺,远处看就像一条丝绸缎带。与之相反的则是她的衣服,多是麻衣葛布,偶尔会在外面罩上一层名贵些的轻纱,看起来不那么廉价
江月溪写好了一大段问候语和关怀话术,将江云容关心的“后宫姐妹”一一陈好,家世,性格,擅长才艺,最主要的是入选契机,包括傅声欢退亲,皇家看中太傅名声;夏家为皇后母族的姻亲;齐如歌是被举荐上京后选中入宫。而在最后写了一个小小的提醒,如果江云容没那么蠢的话亦能从中发现几分端倪。
江月溪写完将信封好递给清露,“去送到东院,他们知道怎么办。”
见清露离开,江月溪拉着栖梧坐到书案一旁的榻上。
栖梧战战兢兢又不好忤逆自家小姐,只能规规矩矩坐着。
江月溪问道:“栖梧,你知不知道林家三少爷究竟为什么会被大理寺带走,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栖梧道:“也不是啦!但小姐你当时确实已经去寺庙清修了,其实每年十二月中旬临淮河会举办‘香月夜’,这是由整个晋国大大小小的花楼聚集在一起举办的宴会,每家花楼都会派出自家最优秀的花娘在好几条华丽的花船上进行才艺比拼,选出明年一整年的十二花神。”
江月溪道:“既然是这么盛大的场面,那么各家有此意的大人少爷们肯定不会缺席。”
栖梧点点头:“没错,林三少爷自然在场,而且就在其中一条花船上,但是同样在场的还有一人,就是卢家大少爷,他和林三少爷积怨已久,视为仇敌,两个互不对付的人居然在同一条花船上,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安排的。”
江月溪想,死的应该就是这个卢家大少爷了,卢家,卢家……
能让大理寺这么兴师动众的赶去逮捕首辅的儿子,卢家肯定也不简单。
“结果这两人在花船上为一个花娘起了争执,继而大打出手,紧接着林三少爷一个不小心将卢大少爷推落水中,卢家大少爷又不会凫水,他的护卫小厮全都跳下去救他,可他太胖了捞都捞不上来,人当场就没了!”
栖梧说到这些,可算是来劲了,近些个市井八卦哪里能逃得过她的耳朵。
“那可是卢家啊!往上三代数当过前朝首辅重臣的多的是,后面虽说没落了,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卢老爷最近才刚升迁成吏部侍郎,更别说这一辈只有卢家大少爷这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然后小姐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肯定要闹到皇帝那里去。江月溪深深感慨,或许栖梧的天赋不是在伺候人上,她应该去茶楼里说书。
栖梧说的振振有词,彷佛亲眼看到过一样,“见到卢家大少爷尸体的那一刻,整个卢家的哭声那是震耳欲聋,卢夫人带着她的小女儿披麻戴孝到林家门前哭诉,请求见林家人一面,但是林家却选择闭门谢客,连面都没露。”
“卢大人二话不说就进宫面圣,圣上大怒,下令彻查,这又有什么好查的呢?在场的人大多都能看到是林三少爷将卢大少爷推下船的,圣上只好下旨先将林三少爷收押候审,可就在下旨当晚,林三少爷从林家逃跑了!”
难怪大理寺要到天香茶楼抓人,林三少爷自逃跑以后应该就一直住在那里。
栖梧说完却又有些好奇:“但是小姐,林三少爷可是林家唯一的嫡子,皇后娘娘的亲弟弟,林家明明是可以保住他的,为什么他还要逃呢?”
江月溪道:“可能是他心有畏惧,不敢面对自己的罪行吧。”
其实更有可能是被人教唆的,从茶楼的情形来看,这个林三少爷应该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纨绔子弟,若他犯下如此大错,家里肯定会将他死死关在家中不许他外出,由家里人去游说求情。
但他的恐惧会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听不到任何消息,慢慢的就会怀疑,家里是不是要放弃他了。
如果这时借机出手,传一句话或是一张字条,表述一些林家已经放弃你了,皇帝已经下旨要赐死你之类的话,他自然而然就会想要潜逃。
江月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感觉这事透露着古怪。
栖梧歪了歪头,总感觉自家小姐最近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栖梧。”
栖梧听到小姐唤她,应了一声。
紧接着就听到江月溪道:“我以前是不是从来都不会问你们这些事?”
栖梧一愣,紧接着赶忙回道:“没有,不是,好吧!小姐你以前确实没有问过这些,应该说你对奉京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太在意,不在意发生什么大事,不在意别人怎么对你,每天就是按时上香抄经念佛,去寺庙清修……但是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江月溪不解:“原因?”这种事情居然还能有理由?
“嗯嗯!”栖梧点头:“给小姐批过命的大师说小姐不仅命格凶险,而且十五岁之前魂魄不全,缺了一魂一魄,如果能平安度过十五岁,小姐的魂魄就会归位,人也会恢复正常。”
大师给原身批了个凶命,还说原身丢了魂魄,也难怪原身她爹处处针对。不过这倒恰好给她那些不符合原身的行为,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其实奴婢之前很担心小姐。”旁边传来栖梧诺诺的声音。
“嗯?”
“以前的小姐就像个精致的……木偶?奴婢说不出那种感觉,眼睛无神,不爱说话,虽也从不为难别人,但总感觉更像是无视,只喜欢每天发呆,偶尔到佛前抄经修行,让人觉得能马上剃了头发出家。”
栖梧说着便看向江月溪的眼睛,笑道:“可如今的小姐眼神虽然也经常放空,但却拥有了很多的情绪,让人觉得很明亮!也不似之前的呆木之感,就好像突然就活了过来!”
江月溪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这么激动,但是,栖梧你得告诉我。”她的手顺着栖梧的脸颊滑落捏住了栖梧的下巴,语气带着疑问:“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么多消息的?”
栖梧被捏着下巴有点不舒服,但被小姐捏着不敢乱动:“奴婢都是和别人聊天时听到的,比如膳房的厨娘,采买的老叔,还有一同伺候的婢女们。”
只是这些人还不足以让栖梧知道的这么清楚,江月溪道:“没了?”
“还有……还有清露。”栖梧道:“清露可聪明了,她每次听到别人谈话都能推测出这件事大部分来龙去脉,很多也是她告诉奴婢的。”
“是吗?”江月溪松开手,她一直都清楚清露很聪明,不仅聪明而且敏锐,这样的婢女哪怕去到宫里都是极为抢手,“栖梧,你和清露是怎么认识的?入府前还是入府后?”
栖梧揉揉下巴:“奴婢和清露不是由江府买来的婢女,我们俩以前都是从北部边城逃来的难民,后面被花姨娘所救,就成了花姨娘屋里的杂役,等姨娘有了小姐,这才成为了小姐你的贴身婢女。”
江月溪“嗯”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
栖梧没多问,小姐要她干嘛就干嘛,栖梧站起身行礼退下,走之前关好了门窗。
江月溪坐在塌上,烛火的光落在她眼里,明明灭灭,她随手抽出一本摆在旁边架子上的棋谱钻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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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其实也没多喜欢下棋,但是住院的那段时光让她学会了很多东西,除却治疗和病痛发作的时候,她空下来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看各种书,好吧,还有发呆,这样彷佛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门口传来轻叩声,江月溪没抬头,只说了句“进”。
清露推开门走进来,周身还带着夜晚的凉意。
“事情办完了?”
“是,东院的人已经收到了信。”
江月溪点点头,她将棋谱合起扔到一边,站起身来越过清露去到床边坐下。
“我和栖梧的谈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清露依旧站在原地,神情平静:“是。”
“难怪,从西院去到东院再回来也用不了多久,偏偏你又恰好在我和栖梧谈完话后回来。”江月溪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与清露对话,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清露这才有了动作,她走到床榻前,面不改色的双膝跪地,低头请罪:“奴婢未经小姐允许私自偷听,实乃大罪,奴婢恳请小姐责罚。”
江月溪静静看着她:“清露,你很聪明也有野心,我喜欢聪明人,但比起聪明我更喜欢的是忠诚,你要忠于我,那么便不要试探我,否则,我这里便也容不下你。”
清露恭敬地跪在地上应道:“是。”
说罢,就听到小姐下令让她起身。
清露站起来,江月溪已经钻进被褥里了。清露靠过去抬起手将床帘放下,收好榻上的棋谱,又去灭掉烛火,一下子屋子变得黑暗而寂静。
随后她移步到床榻前再次缓缓跪下,隔着帘子她看不清江月溪的面容,但凭借呼吸声判断江月溪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小姐。”黑暗中一抹轻声道出:“你不用怀疑,就算是死无葬身之地,清露也永远会忠于你。”
无人注意到,东院外,一只尾翼带红羽的鸽子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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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婉燕宫,西侧殿
四周烛光晖晖,淡淡的梅花香气萦绕着屋内,微微荡漾散开。
铜镜面前的女人,螓首蛾眉,美眸流转,唇珠一点红樱。
江云容身穿寝衣,面上化着淡妆,正在对镜梳发。
她的婢女匆匆从外面赶进来,对上江云容的眼神,婢女摇了摇头。
新人进宫第一晚,皇帝未传唤任何妃子侍寝。
江云容放下梳子,一挥手,屋内所有人退去,贴身婢女合上房门,移步走到江云容身边。
一只鸽子落到了半开的窗户边,贴身婢女拿起鸽子,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纸递给江云容。
江云容打开信,扫过信上的内容笑道:“朱莲,你瞧瞧,那大师批的命说不定还是有些灵验的,我这位三妹妹啊过了十五,不仅变得正常,反而还伶俐聪明极了,这信上的消息每一条每一个字都实在深得我心。”
朱莲垂头不语,她知道大小姐并不是真的在和她说话。
江云容用手指划过信上的每一个字,嘴角含笑,眼神却毫无笑意。
“如果不是她还有用,又有花姨娘这个把柄在我的手上,就凭她那一张脸……”
她的手指划到了信的最后一段时突然停顿下来。
哦?江云容挑眉。
【大姐姐,我听闻皇宫的御花园有一奇花名叫月见草,据说只能在夜晚开放,盛开之时极为美丽宜人,我想让大姐姐去御花园看看这传闻是否属实,也好写信与我描述一二。
因为属实有些迫不及待,大姐姐最好近期就去看看。】
“御花园,夜晚,月见草……”江云容点了点这行字,“既如此,那我最近便抽空去看一看好了。”
6. 第六章 姨娘
随着倒春寒的结束,大选的热闹渐渐散去,街上陆陆续续多了些卖春花的小贩。
繁荣、无忧、人流熙攘。
奉京又恢复了往日平和的景象。
-
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坐在御案前面色阴沉,下一秒合起奏状狠狠砸向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胡爱卿!朕给了你们大理寺这么多时间!结果你自己看看这份大理寺呈上的奏状,你们判决的是什么?这份判决一出,你们是想让朕担下一个有失公允的罪名吗?!”
大理寺卿胡大人已近年过半百,都快乞骸骨了,担任期间又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奏状砸到他的额角,掉到地上摊开来,上面写着:
【因无切实证据,疑犯林温礼杖十五,护主不力,卢家在场所有下人处于杖毙,霜雨楼监管不当,罚款一千两白银。】
官帽被砸掉在地滚落一圈,胡大人颤颤伏下身狠狠磕了几个响头,一时间声泪俱下:“陛下!陛下息怒啊!老臣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一接到案子老臣就马不停蹄地赶去现场,可花船那里实在是什么痕迹都没有,下面人来报林三少爷无论怎么审都不愿开口,只是一味喊冤,老臣是迫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了啊!陛下,陛下!”
“现场没有证据?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些供词是假的吗?!你去听听,听听宫外是不是已经把这都事传遍了!你当花船上的其他人是瞎的吗?你当朕是聋的吗?!”
胡大人死死伏地,连头都不敢抬:“陛下,那天是夜晚,太黑了,人又多,又杂乱,光是供词没办法确认此事真假啊!陛下,不然,不然您把老臣扔到那河里吧,老臣实在是找不到了啊!”
这时,侧门悄然进来了个送茶的小太监,原公公轻步走过去端过托盘。
皇帝烦闷地捏捏眉心,一旁候着的原公公赶忙上前奉茶。原公公将茶放到书案上,凑近皇帝轻声道:“陛下,太后那儿的眼线刚传来的消息,只怕林首辅已经收到您私下召见胡大人的事了。”
那个女人!
皇帝强行平复好心情,抬了抬手:“胡爱卿不必如此,来人,去将胡大人扶起来。”
两边的太监刚要上前,胡大人立马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还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看着很是凄惨。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但他只能忍着烦躁道:“胡爱卿,既然你说林三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那朕准许你将他关进刑狱,限三天期限,挖也要给朕挖出实情,最好能给朕一个满意的判决,不然朕看你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该挪动一番了,滚!”
“是,是。”胡大人连忙抓起地上的官帽匆匆行礼告退。
御书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晋天定的神色瞬间变得冷漠,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朕在他们那些人眼里难道真的有那么蠢吗?”
这话一出,屋内的人立刻跪下伏在地上,原公公额角冷汗直冒,心里直骂那些无良官员,与别人狼狈为奸被发现就算了,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来担惊受怕。
“起来吧,朕又不是说你们。”晋天定平淡道:“原啸,你说,他们是觉得朕看不出来判决有问题,还是觉得朕看得出但却不敢和他们当堂对持?”
原公公刚站起来又踉跄一下,他思索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这,老奴也不知啊……”
晋天定没有指望一个老太监能说出什么见解来,他哼笑一声:“不管怎样,这次是林家自己出的事,那朕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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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江月溪在小佛堂诵完经,露出袖子底下盖着的的檀木佛珠。这是前几天清露给她的,说是曾经来为她批过命格的大师托人送到江家,佛珠上有大师亲手刻的心经,有安心定神之效。栖梧一瞧就满脸羡慕,念叨什么佛光普照,心灵得到净化之类的。
虽然江月溪看不出来有什么佛光普照的效果,但是江老夫人发话要求她戴上,可她又不想戴在脖子上,稍显累赘。所以她想了想打算缠在手腕上。清露当时听到她的决定一脸失望,觉得小姐就应该戴在脖子上,那可是玄灵寺的渡尘大师亲手雕刻的佛珠。
“等等,你是说给我批命的人就是玄灵寺的大师?”江月溪注意到了重点。
清露收敛神情,恢复平静道:“是的,给小姐批命的大师,就是偶然下山云游的玄灵寺住持渡尘大师。”
得知这个消息的江月溪扶了扶额头,怪不得每次清修都选在玄灵寺,她竟没察觉到这一层关系。
因为佛珠很长,江月溪在手腕上多缠了三圈,檀木的佛珠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更显得圣洁,两个婢女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错,江家也默许了她的行为。
江月溪刚合上经书,花玉轩的门被人敲响,江月溪起身拉开房门,外面站着清露,她神色奇怪甚至有些疑惑:“小姐,花姨娘那边来人请你过去。”
江月溪踏出门的脚步一顿,花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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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溪带着清露和栖梧跟在传话婢女身后,这个方向确实是去西厢房的没错。自从上次探望被拒,她与花姨娘之间就连带话问候就都少了许多,只剩下互相送点闲杂小物,前来的婢女说是姨娘病得更重,清醒的时间愈发的少,就连话都很难说清。
到了西厢房,江月溪这才发现,都没有。不如之前一样大门紧闭,上次拦住江月溪的婢女如今站在一边,传话婢女走上前轻轻一推,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外院的一角兰花丛。
传话婢女不再进去,江月溪上前,一旁的守门婢女拦住了清露和栖梧:“姨娘只说要见三小姐,只三小姐一人进去就好。”
栖梧面露担忧,清露则看向江月溪,见江月溪点头,她便带着栖梧退到一旁。
江月溪穿过西厢房的外院,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对这间屋子的任何印象,好像一直一直都是生活在花玉轩。
她走近寝屋,屋只守着一个老妪,见到她来便转身推开房门,霎时,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江月溪还看不清她的容貌,就已经听见了她埋在嗓子里的咳嗽声。
沉闷,沙哑,听得出她在极力控制,但是没用。
江月溪慢慢靠近她,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慌张。
终于她看清了花姨娘的面容,苍白,瘦削,无力,再看不出印象里的一点美貌,这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女人。
“月溪,你来啦……”女人发出的声音很微弱,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江月溪。
江月溪跪坐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明明不常见,明明也没怎么出现在原身记忆里,明明只有在寺庙时才会写信问候,明明平常都只会送些小玩意,明明……被拒之门外,可为什么到了开口的时候,声音却还是变得沙哑了:“才过了几个月,为什么会病的如此重了。”
花姨娘闷咳两声,道:“年轻时伤了身,今年冬天太冷,一病就不起了。”
江月溪握紧了她的手:“夫人说过给你留了府医还有药,这样也不行么?”
花姨娘笑了笑,她就连笑声都很微弱:“月溪,不是所有的病只要有大夫和药就会好的,夫人帮助我良多,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都无法在府里立身,当然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有时我会常常想,我帮夫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当真问心无愧吗?”她的手松开抚上江月溪的头发,“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月溪,我只要你活着。”
说了太多的话,花姨娘又开始咳嗽,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停。
她放下手,指了指梳妆台:“台子上放着一个木盒,你去把它拿给我。”
江月溪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就在一大堆银钗首饰的旁边,摆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江月溪将它拿起又回到床边递给花姨娘。
“这本来是要等你及笄后再给你的,但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就算苟延残喘,也无法亲手给你。”花姨娘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支金丝缠珠的梅花玉簪,花姨娘将簪子重新装进木盒递给江月溪:“如果无法亲手给你,我也许会抱憾终身吧。”
晋国的及笄是十六岁,而她的及笄礼就在今年的秋天。
江月溪接过木盒,就见花姨娘正温柔的注视着她。
“月溪,对不起,但谢谢你。”
花姨娘很少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能说这么多的话已经耗尽了她的精神,等江月溪再看时,她已经半合上眼睛,呼吸也变得绵长。
江月溪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声说了句:
“抱歉”
其实我才要说对不起,因为我不是原来的江月溪,不是那个你真正想要道歉的人,不是真正被亏欠的那个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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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时候一直忍受着名叫清修实为幽禁的那个江月溪。
我们彼此,连回忆都少的可怜。
江月溪刚走出西厢房,清露和栖梧立刻迎上前,江月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准备带着两个婢女离开。
那个传话婢女却在这时走来递过一张纸,这张纸不大,上面也写不了多少字,她解释道:“花姨娘说自己可能会没精力将所有话说完,于是备了一张纸条,吩咐奴婢在三小姐出了西厢房时给她。”
江月溪将手上端着的木盒递给清露,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几句话:
【月溪,原谅剩下的话我已无法亲口向你述说,只能写在这信纸上。
今日过后你就不要再来西厢房了,我来不及告别,便在这里给予你我全部的祝福,祝愿你及笄礼顺利,望你往后人生顺遂,此后便不必再记住我。
能将你照顾至长大成人我已不枉此生,只是可惜没能给你一个快乐圆满的童年,希望你不要怨恨于我。
我的月溪,我的霏霏。
谨以此书赠予霏霏。】
寥寥几句,满纸遗憾,仿佛还有千言万语未道尽。
江月溪哗然,她转过身,就见守门婢女猛地将大门合上,再看不见里面。
她恍然想起。
那个女人注视她时,眼神明明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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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花玉轩的路上江月溪一直在回想西厢房的事,结果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家二少爷,江沉秋。
江家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女,一个嫡女,一个嫡子,可见江老爷并不缺孩子,可在他心里只有嫡子和嫡女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孩子。
而江沉秋就是那江夫人唯一的儿子,江家唯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见过二哥。”江月溪行礼。
江沉秋明显也感到意外,他嘴角含笑,眉眼清俊温润,回礼间尽显谦和,称得上是风度翩翩。
“三妹妹好。”
江沉秋看了看江月溪的来时路了然笑道:“三妹妹这是去看望花姨娘了?”
江月溪点点头,她看了看江沉秋的穿着:“二哥这是要出去?”
“约了几个朋友。”江沉秋面露赞赏:“三妹妹是要多去看看姨娘,不然会让外人觉得我们江家不够和睦,与名声不利。”
江月溪亦是莞尔一笑:“二哥说的是,不过二哥确实该多和朋友出去聚聚,一直闷在家中也很难写出乡试上满意的文章的。
江沉秋笑容不变:“说的在理,那我便先告辞了。”
江月溪含笑:“二哥再见。”
说完,江月溪向花玉轩走去。
江沉秋却没动,他包含深意地看了江月溪一眼,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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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花玉轩,江月溪将簪子取出,这种精致和华贵根本不像是一个不受宠的姨娘会有的,尤其是梅花的部分雕刻的又大又细致,层层叠落,用料之实,几乎都要以为是皇家之物。
清露端着点心进来,放到桌案上,见到江月溪手上的簪子开口问道:“这支梅花簪很是漂亮,是花姨娘给的吗?”
“嗯,可是太过华贵,而且梅花是大姐姐最喜欢的,我戴不合适。”江月溪端详了一会儿就将簪子放进木盒里。
清露道:“奴婢倒觉得小姐配什么都好看,不过如今姨娘还在病中,确实不好戴过于华丽的簪子,但是说到梅花,当今太后也喜欢梅花,还时常送别人梅花簪,不过没有这么华贵。”
想起江云容,江月溪拿起一块芙蓉糕,问道:“对了,最近宫里有消息吗?
清露摇头。
江月溪叹道:“也不知道大姐姐能做到哪一步,只希望她不要破坏我的一片心意才是。”
她又拿出那张纸条,细细阅览了一遍。
“清露。”她唤道:“你知道霏霏是谁吗?”
清露面露惊诧,她看见江月溪手里握着的纸条后神情闪过一丝无奈,她道:“霏霏不是别人,小姐,那是你的小字。”
江月溪:“小字?为何我从未听姨娘叫过?”
清露笑笑,她的眼睛却像是布着一层雾,道不清,看不明:“或许是觉得,小姐长大了吧。”
“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也就不好再叫小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