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
1. 黄皮子讨封(一)
无相山上有个门派,名唤三清。除妖捉邪灭鬼,三清派样样都管,在人间其盛名远扬。
皆称,凡有所求,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贵的人,若你有与妖怪邪祟解决不了的事,只要寻来三清派,其门下弟子都会应之。
此时已是三月末旬,山间处处缀满了桃红柳绿之色,小径边溪水潺潺,几只翠鸟立在枝头歪着头打量树下的路过的人影。
此等春景叫人见之难忘,可老伯却没这个心思赏玩,步履蹒跚地往半山腰那处青砖白瓦赶去。
一番匆忙,待踏上最后一台阶,终于瞧见了前方牌匾上刻着的三清派几个大字。
门派前立着两个驻守弟子,一胖一瘦,皆是白色黑领道袍,束着白色发冠,颇有一些仙风道骨之姿。
老伯似瞧见了救星,气喘吁吁朝两名弟子跑去,猛的弯腰一拜:“道长!求求你们帮我捉妖,我儿上山砍柴已失踪几日了,他是被妖怪抓了!还请道长帮救我儿子一命!”
两个弟子早已发现这位年迈的老伯,其中的胖弟子面露难色,对身旁的廋高个儿师兄使了个眼色。
那名师兄只好上前道:“老伯,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现在已是酉时,且门派中出了些大事,现在人人自危,已是没有接任务的弟子了。”
老伯眼眶发红,突然跪了下来:“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儿已经失踪三日了,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求求道长们帮我寻找一番。”
老伯跪在地上连磕好几个头,额间渐渐发红,二人心有不忍。
他们都能理解这位老伯的心情,若是平时定然二话不说找人帮他,但是门派中丢了三件法器,尊长早已下了所有弟子禁止出门派的命令。
这谁也不敢忤逆尊长的门令。
其中的胖弟子心软,想要将老伯扶起,劝他离去。
可老伯不愿起来,固执的跪着,“我儿定是被妖怪抓走了,只有找道长们才有办法,若是连道长们都不愿意帮我这老头子,那我儿只能在那孤山野岭被妖怪迫害,老头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此等情形,二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发生何事了?”
听见一清脆悦耳的声音,几人朝门派里走出来的人瞧去。
来人是一个约莫十七岁的少女,穿着白色黑领道袍,面容姣好,生得明眸秀慧,额间一点红痣,衬得人有几分菩萨慈悲之姿。
师灵珑目光先是落在两名弟子身上,又掠过瞧见了跪着的一白发苍苍的老伯。
一见少女标志性的红痣和道袍上只有直系弟子才绣着的青竹纹。
两人顿时认出来这是那位因犯了错,被清虚道尊罚在后山思过四年的师姐。
立马拱手道:“灵珑师姐,这位老伯儿子上山砍柴失踪了三日,想让我们帮他寻找,但是尊长下令不许出山门,所以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伯一见少女这等菩萨面貌,仿佛看到了希望,跪着前行了几步,哽咽求道:“我儿是被妖怪抓走的,求道长帮我捉妖,他日老头子我定会好好答谢一番。”
师灵珑听见‘妖怪’二字,瞳孔一亮,来了兴趣,她将老伯扶起来,眉眼如画温和似春风,“老伯伯别怕,我来帮你找。”
廋高个弟子一听,连忙劝道:“灵珑师姐,尊长有令…”
没等他说完,师灵珑便打断了他的话:“无妨,今日本就是我出山之日,他日回门派,我自会前去领罚的。”
又对身旁佝偻着背的老伯安抚一笑,“老伯伯走罢。”
目送少女老伯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那名胖弟子摸摸头,欲言又止,最后又叹了口气:“师兄,灵珑师姐第一次下山捉妖不会出事儿吧?”
“你可别担心她了,她毕竟是尊长的弟子,修为自会比我们厉害许多!还不如好好思量,你我让师灵珑下山了,待会儿怎么应付难缠的明夷师兄吧!”
一想到那位脾气极差还与师灵珑有恩怨的天之骄子,两人面色像是吃了膳食堂那馊了三天的白米饭一样难看。
人间三月芳菲一览无余,下山的小路上桃花开得娇俏可人。
师灵珑心中有几分初次离山门的欣喜之意,这也不怪乎她如此开心,毕竟从小到大都在门派中修炼,一次山门也没出过。
所以一切对于灵珑而言,都是无比陌生、新奇的。
老伯时不时打量身旁这位女道长,她生得如此年轻,眉眼稚嫩,目光一会儿看这儿一会儿又瞧瞧那儿,像是初入人世的稚童,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瞧着不是很靠谱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修道之人,反倒像极了镇上富贵人家的小姐。
心中难免打鼓,这女道长能对付得了那妖怪吗?可转头一想方才也只有这位女道长愿意帮助他。
老伯想为了以防这女道长不知那妖怪的道行深浅,便开口说道:“道长有所不知,那妖怪是一只狐狸。”
“狐狸?”,师灵珑这才想起来她此次不是出来游玩的,而是下山除妖的。
于是收回了欢快的目光,问起来具体的情况:“老伯,你且将那妖怪细细讲来。”
老伯回忆起来:“我们是住在梨花村的,我儿平时经常进山砍柴,辰时出酉时归,日日如此。可有一日,我儿像平时那样进山,可过了一夜也没有回家,我担心了一整夜,第二日便出去寻找,却见我儿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我们一家人吃饭时,我儿说是在山里不小心伤了腿,本以为要死在山里了,没想到遇见了一只狐狸向他讨封,得了我儿的恩典,便为他治好了腿,才归了家。后面常常进山,也没出过什么茬子。可就在前几日,人消失不见了。我之前也和同村的人进山找了三日也没寻到人,我猜定是那狐狸捉走了我儿。”
听到这儿,师灵珑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疑虑:“讨封?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只有良善之人才有可能遇见。如果是那狐狸得了你儿的恩典,那定然是不会害你儿子的。”
老伯其实是他儿子口中听来的,也不知他儿子是不是真的遇见了狐狸讨封,但进了山多番寻找也没有找到,就算是人死在山里也至少有尸骨,而不是什么都没寻到。
他苦苦思索,也只能想到或许与那狐狸有几分关联。
老伯叹了口气:“我就这么一个独苗,他性子本分老实,平日里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除了那狐狸我实在是想不到了。”
山间的风徐徐拂过,带着些凉意,瞧着天色渐晚。
师灵珑微微蹙眉,她的脸白净,衬得额间红痣十分显眼。
师灵珑拍拍老伯的肩,对他道:“还请老伯伯带我去你家瞧瞧,我查探一番你儿子的屋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老伯自然点头,目光不经意落在少女身侧的红木剑鞘上,有些定了心神。毕竟是出自三清派的弟子,如果是那狐狸作乱应当能抓住的。
梨花村顾名思义就是村里种满了梨花村,白晃晃一片,梨香四溢,与山中桃林景色不同,这里的村子错落有致,烟囱冒出徐徐白气,瞧着颇有娴静安宁的之感。
师灵珑一进村子,便收到了村子里的人打量。她的发丝半挽,用白色发带系住,这一身仙气飘飘的道袍在一众人布衣里十分突兀。
“宋老伯,你这是从哪里儿找的的小菩萨啊!”
村里的人都没见过这样似神仙的人物,热情多言了几句,灵珑微微点头示意,老伯一一解释道师灵珑是他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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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派请回来的道长。
老伯怕惊扰了她,歉意道:“道长莫要见怪,村里的人没有恶意。”
师灵珑摇头:“无妨,第一次被人叫小菩萨,我倒是觉得有趣。”
“那就好,不知道长如何称呼。”这么久了,老伯都忘记问这位女道长的名字。
师灵珑:“我姓师,名灵珑。”
有个五岁的孩童在村子嬉戏奔跑,突然撞到了人,被反弹着身子向后一倒,好在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才没有摔倒。
小孩懵懂一抬头,眼睛猛得一亮,指着师灵珑喊道:“是仙女姐姐!”
师灵珑半弯着身子,轻戳了小孩子的脸,“软乎乎的,”又认真道:“小孩儿,下次走路小心点,不要摔倒了。”
小孩子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使劲点头,眼睛亮得像天上星星:“仙女姐姐!好的!”
师灵珑“噗”地笑出声来,又站身来,朝他招招手,便跟着老伯离开了。
方才那一幕,老伯看在眼底,这位师道长倒真像入世的菩萨,她一定是一位心肠极好之人。他将师灵珑带回家,家中只有一位老婆婆,是老伯的妇人。
询问了一番,师灵珑便去了老伯儿子的屋子,这屋子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墙边堆了满满材木,挤得屋子几乎落不下脚,但屋中并无异常。
师灵珑扔出一张朱笔黄符,灵力催动,屋子里闪过一丝幽幽绿气,虽然很小若有若无的,但在符纸下无处遁形。
是妖气。
师灵珑心中有了想法,告别了老伯朝梨花村边山的方向去了。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树林黑漆漆一片,月亮的光落在地上,拉出长长撕裂得不成形的人影。
师灵珑心中平静得很,空中飘飞着黄符纸,上面附了那道屋子里的妖气,只要跟着符纸走,就能寻到妖怪藏身之处。
至于是不是那狐狸作怪害人,师灵珑想法十分简单粗暴,把妖怪抓住拷打一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林中静悄悄的,远远有野狼嚎叫声传来,凄凄沥沥的。
师灵珑耳朵一动,双指掐符猛得朝后掷去,黄符嗖的一声就将跟在后面的东西定住了。她转过身子,朝冒着金光的地方走去。
翻开草丛,眼眸一滞:“狐狸?”
被黄符定住的是一只小白狐狸,狐瞳紧紧盯着少女,眼睛水汪汪的,生得十分可爱。
师灵珑摸着下巴思索,这狐狸瞧着还没有化形的样子,不是老伯说的那一只。
她没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狐头,“好软啊,像小孩儿的脸一样。”
摸着又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把你带回师门,不知师父会不会让我养呢,哦,还没有问你愿不愿意呢?”
师灵珑把黄符扯开,小白狐瞪着眼珠子看她,爪子后挪了一步,显然是不乐意的模样。
师灵珑不免笑出声,没想到这小狐狸还知晓几分人性。
她又摸摸狐狸头,有些可惜道:“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不过你生得实在美丽可爱,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日后得道修成人形也不用寻人讨封了,嗯……美美,如何?”
取的个什么破名字,难听死了。
小白狐又瞪了她一眼,狐瞳中似含有戳人的刀子,气鼓鼓猛的咬了她一口,头一偏躲开了灵珑的手,挪着步子朝林中跑去,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指尖没有出血,倒是留下了浅浅的咬痕,看得出小狐狸是不伤人的,兴许是不满意她取的这个名字。
师灵珑难得有些失落,‘美美’这么可爱的名字不好听吗???
不过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她轻拍道袍,跟着符纸继续朝前方赶去。
2. 黄皮子讨封(二)
黄符发着微光,弯弯扭扭飘着,前方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师灵珑闻到了很重的妖气,脚步一停收了飘在空中的符纸,躲在一棵树背后,探出头看。
前方的一片空地上,四只半人形的猪妖围着一个人族少女,后面停着一顶红轿子,少女穿着嫁衣坐在地上,哭着朝四只猪妖扔石子。
“滚开,我不要嫁给妖怪!我要回家,快放了我。”
被石子砸了头,猪妖半点不觉得疼,张着狰狞的猪嘴吼她:“不行,你是我们献给大王的祭品,我们好不容易才投靠了大王,你这个人族的丫头我们不可能放的。”
说着,猪妖欲上手去擒她,少女盯着面前人身猪脸的妖怪,害怕的抖着身子朝后退,直到背抵到了树,已是无路可退。
少女心下一狠,决定跟这几个妖怪拼了,大不了就死在他们手上,也好过嫁给妖怪,她闭上眼睛朝前一冲!
说是迟那时快,腰被人从后拥住,惯性随着来人在空中转了个圈,嫁衣飞舞,杜荧睁开眼睛。
师灵珑甩出符纸,带着少女落在轿子边,四只猪妖已经被黄符定住了。
灵珑松开少女,对她一笑:“好了,安全了。”
杜荧呆呆地盯着灵珑,又看了一眼被制服的猪妖,一颗心七零八碎的,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师灵珑眼眸冒出疑惑,怎么还哭了,她不是很会哄人,手足无措间想到了大师兄曾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东西心情便会舒畅些。
于是她拿出今日在膳食堂带的包子递到少女面前,挠挠头:“嗯……你别哭,要吃个包子吗?”
眼前的包子冒着热气,是灵珑刚催动灵力温热的。
杜荧傻眼盯着包子,又看了眼灵珑,似乎很难把随身带包子的行为与这位漂亮姐姐联系在一起。
片刻后终是接了过来,手中温暖了,心也跟着平静下来,杜荧对灵珑弯腰一拜:“谢谢道长姐姐救了我。”
师灵珑点点头,笑眯眯盯着四只猪妖,看得猪妖心跳得极快,这个少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定是修道的。
他们投靠大王,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被收了,不由得向灵珑求饶:“道长,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抓人,我们四兄弟头一次干坏事儿,知道错了。”
人身猪头,四只猪妖化形没有完全成功,一看就是修炼的时候偷懒了。
师灵珑对猪妖问道:“你们方才说要把这位姑娘献给你们大王,你们大王是何来历,为何要娶凡人女子?”
猪妖们互相交换眼神,师灵珑咳了一声,“不实话实说,我可就不留情了。”
“说说说,我说!”
其中一只胆子小的猪妖立马交代了,“我们大王是这山中最厉害的,这凡人女子不是我们家大王要抓的,而是我们几个兄弟当初被大王点化修了人形,近日大王受伤了,为了报答大王的恩情,我们就想送大王一个补身子的祭品。”
其他三只猪妖恨铁不成钢瞪着出卖了大王的胆小鬼,怎么着大王是他们哥几个的恩人,告诉这修道的,说不定这修道的要抓大王怎么办!
师灵珑了然,“要报恩你们也不该害人,你们大王原形是什么?”
这次几只猪妖同时开口了:“我们不知道,大王从来没有露出原形过。”
师灵珑正想着,衣袖被人拉住了,她偏头看向穿着嫁衣的少女,月光皎洁,映在灵珑白皙的侧脸上,十足温婉。
“道长姐姐。”杜荧方才没有看清,现在借着月光,才看见灵珑的面貌,不由得脸红,心中很是感激。
师灵珑不解,恍然才想起来还有个姑娘在这儿,她对少女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可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少女不好意思握紧了包子:“我叫杜荧,我家就在山下的梨花村,道长姐姐……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猪妖们方才说他们大王是最厉害的,说不定那老伯的儿子可能也是被抓去了,就像这个少女一样。
师灵珑拿出一张黄符,递给杜荧,有些歉意,“我要捉妖,眼下怕是不能送你回家了,不过你拿着这张符纸,回家去罢,路上的妖物是伤不了你的。”
视线盯着杜荧身上的嫁衣,有了个主意。
黄符被揭开,四只猪妖颤抖着身子,目光落在披着嫁衣外袍的师灵珑身上。
灵珑把道袍外衣给了小荧就上了轿子,对猪妖笑眯眯道:“走吧,我来做你们大王的祭品。”
听到灵珑方才给他们讲的被捉回三清派的妖怪是何其惨的,四只猪妖敢怒不敢言,纷纷滚上前举着红轿子朝大王的洞府前去。
完蛋了,这可是给大王招来了一个大麻烦!
他们哥几个打不过这个修道的,轿子里传出玉珠坠盘的清脆声音。
“待会儿,你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知道了吧。”
“知道的,道长!”
外面套着红嫁衣,坐在轿子里,像是要出嫁的新娘子,师灵珑又有几分新奇的感觉。不过嫁得不是人,而是妖怪的晚餐!
她掀开轿帘,周围树林茂密,挡住了大部分月光,阴阴森森的。看来是快要到了,放下帘子,手边突然摸到了红盖头。
轿子一顿颠簸,最后停在地上,到了洞府门口,那个胆小的猪妖舔着脸凑上来:“道长,到了,这就是我们家大王的洞府,不过我们要去通报一声。”
师灵珑点头,有点犯恶心,她把红盖头盖在头上。
猪妖们进了洞府,猪妖中的老大手拍在那胆小的猪妖头上:“老四,你个狗腿子,大王可是我们恩人,这下子可怎么办!”
老四变了脸:“大哥,我们家大王那么厉害,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那个小丫头吗,我方才是假意的,这还不是为了放松那小丫头的防备心嘛!”
“我们先告诉大王,让大王收拾这小丫头片子!而且,那丫头一看就是初入世的,肯定没有那么厉害!”
老大想了想,方才那丫头好像只使用符纸,瞧着是挺稚嫩的,于是咳道:“那先通报大王吧!”
四只猪妖进了洞府,最上方的玉榻上躺了个人,身姿慵懒,手撑在头上,在白玉珠帘下看不清脸,但远远瞧着就知道大王又修得了一副俊朗的样貌。
猪妖们皆知,大王有一个爱好,就是变脸,一天一个脸。
听见有人来了,玉榻上的人才懒散起身坐着。
他的声音散漫,听着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股磁沉的威慑力:“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四只猪妖吓得身子一抖,“大王,找到了,就在外面,不过那丫头很厉害,是修道的。”
“嗯,带进来。”
老大又进言道:“大王,那丫头不好对付!不如我们在洞中布下陷阱,待那丫头进来,保准逃不出去!”
玉榻上的人已经没有耐心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是!”四只猪妖哆嗦着身子,怎么感觉大王一阵子不见好像变得可怕了,他们之前那个温柔的大王哪里去了?
师灵珑等得有些久了,盖头下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她细细想着计划,思索来思索去,还是觉得直接动手更好。
“道长,我们大王让你进去。”
师灵珑跟着猪妖进了洞府,这红盖头极薄,能够视物。这洞府还真是在山洞里,不过这里面修得极其讲究,像是仿着人住的屋子修的。
脚下是华贵的软毯子,大殿上玉砌雕龙柱子,最上方的玉榻上坐着个人,被白玉珠帘挡住,师灵珑看不清他的脸。
“大王,人带到了。”
闻言,上方的人起身,身姿看得出很修长。涂山厌慵懒的掀开面前的白玉帘子,目光落在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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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嫁衣女子身上,紫瞳微眯,带着一丝危险。
师灵珑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隔着红盖头,看清了些他的脸。
少年生得容貌昳丽,乌黑的发丝垂在身后,穿着金线红衣,胸膛间的衣服松松垮垮,露出白皙的锁骨,像是勾人的妖孽。
不愧是妖族,这等好相貌比她大师兄还要好看几分。
师灵珑见少年在她面前停住,对上他深邃审视的目光,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正想着,少年突然掀开她的红盖头。
灵珑呼吸一滞,没有盖头遮挡,看得更加清楚,一下子就被少年泛着细碎光亮的紫瞳给吸引了,他的鼻梁骨间还有一小痣,瞧着很是精致性感。
盖头坠落在地,涂山厌也看清了她的脸,一瞬间直击灵魂深处,心脏猛地一滞,随后又扑通扑通如鼓点一般跳起来,声音极大。
他蹙眉,此刻心脏格外异常……
可如玉的指骨却情不自禁地划过她的额头、脸颊、唇瓣,最后又停在她唇角边,细细摩挲,像是碰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他突然一凑近,两人鼻尖相碰,唇间不足一寸,红衣与她的嫁衣相互缠绕在一起,像极了一对刚成亲的新婚夫妇。
师灵珑反应过来,后退了好几步,她摸着方才被他手碰过的嘴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妖怪想干嘛,不会是想亲她吧,这可不行,她还不至于就为了捉妖而献身。
猪妖们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涂山厌闻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心中有了一丝波澜。他想起来了,是方才在林中给他取名的那个道士。
美美?这个名字太土了,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可却觉得很熟悉,空落的心有被填了些东西进来。
他抱着手,紫瞳盯着她身上的红嫁衣,对她点评道:“你穿这个红嫁衣,倒是比那寡白的道袍好看。”
师灵珑目光充满了疑惑,不懂这个妖怪是个什么路数,长得是好看,难道脑子坏掉了?
她稳定心神发问,“你把梨花村老伯的儿子关在哪里了?”
涂山厌不懂她在说些什么,面对少女的质问,俊美的脸皮染上一丝烦躁,他冷冷盯着猪妖们:“我让你们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几只猪妖抖着身子回道:“大王,我们给你抓了个人族少女,没想到被这道士给放跑了,大王,你若要补形,这个道士也是可以的,吃她也可以补形的。”
师灵珑一听,果然这妖怪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个吃人的恶妖。她双指夹着黄符,空中念出咒,黄符朝他飞去。
涂山厌接住了符纸,垂眸打量了一下,指尖一碾,黄符碎成了渣。
师灵珑眼眸一凝,面对少女的剑拔弩张,涂山厌勾唇:“这个东西可伤不到我。”
猪妖们一见涂山厌轻松化解了这小丫头的招数,顿时欢呼庆祝:“大王威武!大王天下无双!”
涂山厌斜眼冷冷打量了他们一眼:“废物,这个道士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要的东西至今都还未找到,如此没用,倒也没必要留在这世上了。”
四只猪妖一听,吓得哭出声,连忙求饶,“大王饶命啊!大王你要寻什么东西,再给我们哥几个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好好办到。”
寻什么东西…涂山厌漂亮的紫瞳中闪过一丝茫然,对了,他要寻什么东西来着。闭关百年,初次苏醒,他心中就像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偏偏他也不记得是丢了什么,但一直有个执念,他要寻一个东西,妖界魔界翻来覆去都没有找到,人间呢,它会在人间吗?
这妖怪如此不近人情,冷漠弑杀,连自己的手下都要杀之。黄符对付不了他,师灵珑果断拔出红木剑鞘中的泛着冷光的剑,剑尖指着涂山厌。
“妖怪,再给你一次机会,那老伯的儿子你关在哪里去了!”
3. 黄皮子讨封(三)
涂山厌有些倦了,就算他没有想对这个道士有什么动手的想法,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也只好让她安静一会儿了。
指骨轻松拨开她的剑,朝少女的额间袭去。
师灵珑反应极快,顺着他手臂擦肩而过,一张定身符贴在他背后,剑一横就抵在少年的脖颈处,“别动!”
少女拥住了他的背,带着些痒意。他身量极高,灵珑绷着脸垫起脚尖勾住他肩臂,撑了片刻,对他严肃道:“你蹲下来点儿!”
“哪里来的矮萝卜?”
涂山厌哼笑出声,师灵珑怎能听不出他这是在暗讽她矮。
她有些报复性的对他耳边吹风:“有什么好笑的,快点告诉我,你有没有捉老伯的儿子?”
“我不知道。”
耳朵边一阵热意,涂山厌心道遭了,果不其然,雪白的狐耳兀地现出了原形,连带着红衣下的尾巴也冒出来了。
好些条尾巴从衣摆下方伸出来,兴奋地圈住了师灵珑的腰,还有几条尾巴埋住了她的脸,毛绒绒,软乎乎的。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师灵珑眼眸一滞,这是现原形了?原来他是一只狐狸,还是一只百妖册上写的世间难得一见的九尾狐!
此狐非寻常的普通狐狸,是天地混沌最初就存在的生灵,非妖非仙,传言是祥瑞神兽,能赐福,号令天下兽族。
灵珑一直有一个怪癖,就是她对毛茸茸的动物完全没有抵抗力!于是心随身动,勾他肩的手抓住了晃动着的雪白尾巴,摸了两下,眸子都眯了起来。
啊啊啊啊!!!太软乎了!
尾巴尖传来一阵酥麻之意,两只狐耳立得挺直,涂山厌眼眶氲红,白皙脖颈处的喉结一滑,抖着身子道:“住手,不要摸了!”
师灵珑被他喊得手一松,面上热了起来,他还是个半人形,这样无异于轻薄非礼。
她正想着退开,可狐狸尾巴却不舍得她离开了,本能又缠绕住了她的两只手,伸到了她纤细手臂上。
这可不怪她了,是尾巴自己缠上她的。
“快松开!”涂山厌控制不住这酥麻的感觉,喘着粗气。
师灵珑欲哭无泪:“不是我不想松开,是我根本就走不掉!”
好几条尾巴将她的腰圈得极紧,直往少年背上带。师灵珑也发觉到不对了,脑子里突然浮现百妖册上写过的一句话,狐狸发起情来是很可怕的。
她艰难开口:“怎么办?”
涂山厌紫瞳一竖,低哑道:“把定身符解开!”
师灵珑双手被尾巴缠绕得紧紧的,不疼却也让她动弹不得,根本碰不到定身符。
她看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四只猪妖喊道:“快帮你们大王一把,把定身符扯下来!”
四只猪妖目瞪口呆,如梦初醒,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一出,这叫个什么事儿,他们顶着大王冷若冰霜的紫瞳,颤颤巍巍的想替大王取下定身符,还没有靠近,就被几只尾巴掀飞撞在墙上。
“大王我们根本就靠近不了啊。”
涂山厌忍了又忍,已经快到极限了,他喘着粗气:“你摸摸我尾巴,摸一会儿它会松开一些,然后你再把定身符取下来。”
闻言,师灵珑立马上手,白色的皮毛软得不行,果然摸了几下,尾巴就松开了一些,趁机她扯下了定身符。
涂山厌控制着狐尾松开少女,身子卸力,半跪在地上。少年红衣胜枫,浓黑的发间两只雪白狐耳半垂着,白净的面皮上满是潮红,像是被人蹂躏了一番。
灵珑觉得颇为不好意思,她把掉在地上的剑收回剑鞘。
“抱歉,我……我…不知道……”你这么敏感,当然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因为实在太像调戏的话了,师灵珑后退好几步,与猪妖们站成一排。
对上四对震惊的眼珠子,她摸了摸鼻子,悄悄问道:“你们家大王……”
四只猪妖连忙对她比了个牛的手势,老四佩服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能调戏大王的人。”
另外三只猪妖跟着点头:“道长,厉害啊!”
现在是说这个话的时候吗?师灵珑一阵无语,“你们几个还在这里看戏,难道不该去安慰安慰一下你们大王吗?”
“我们不敢!”四只猪妖排排侧着脸看她。
师灵珑:“……”
这些猪妖真的是那狐狸的手下吗?灵珑本想让他们去那九尾狐身边,她好趁机溜走,哪知这几个猪妖半点不上道,一点也没有做人手下的自觉心。
她要是他们几个的大王,绝对不会收这么没眼力见的手下。
师灵珑想到了正事儿,既然那狐妖少年说不知道,瞧着倒不像是骗人的,她又问猪妖:“你们最近有没有抓过梨花村的一个男子?”
猪妖们摇摇头,拍灵珑收了他们,连忙摆手:“我们就只抓过那个少女。”
“对啊,对啊,我们这是第一次干坏事,可从未伤过人啊!”
“道长明鉴啊!”
涂山厌缓了许久,抿唇,好久没有失控的感觉了,他朝那边谈得正欢的几人看去,紫瞳中倒影着灵珑的身影,氲着幽深的亮光。
那就奇怪了,老伯儿子的屋子里是有妖气的,足以证明定与有妖怪有关。
师灵珑忽然脑袋一激灵儿,对了,她有那附了妖气的符纸,两指一扔符纸,空中顿时绿气四溢,浓稠得吓人。
四周的妖气弥漫,与符纸上的绿气相应,一模一样的,灵珑有些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正想着,便听见了猪妖们的声音。
“大王!”
师灵珑抬眸望去,便见那俊美的狐妖少年维持着狐耳狐尾半人形的模样,站在离她不过半臂的位置,不由得有些紧张,手悄然握住了剑柄。
如果他要动手,她就立马拔剑!
涂山厌直直盯着她:“你碰了我的尾巴。”
师灵珑自然知道,戒备道:“所以?”
他眼尾氲着深红,俊美的面皮上染了怒意,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意:“你知不知道摸尾巴对于狐族来说意味着什么?”
师灵珑眨眼,努力回想百妖册上关于狐族的描述,想了片刻也没有想起来什么有用的信息,那册子上可没说摸尾巴有什么别的用意。
不过看这少年的表情,灵珑也能猜出至少就少年目前看来被人摸了尾巴肯定是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就需得哄一哄,这个简单!她不久前就哄好过一个姑娘。
师灵珑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猪妖们警惕的看着她的动作,直到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涂山厌嘴角一抽:“……”
师灵珑咳了两声,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吃个包子缓缓心情罢,”她把包子递到少年手上,“先前是我不对,不过我下山太快,眼下没有什么好东西补偿你,这个先暂时做赔礼。”
纤长的指骨捏紧了包子,涂山厌脸上一阵儿黑一阵儿白,灵珑本能觉得不对,立刻后退一步,就见他忍无可忍手上一紧,包子就瞬间碎成灰了。
她惋惜摇头,真是浪费!
涂山厌伸出手抓她,但灵珑身子一滑溜儿,轻松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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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被她戏弄,紫瞳一紧,他今日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不吃就不吃,早知道还不如不给你了。”师灵珑提着身子落在大殿后方,这少年道行应该不低,师灵珑拔出剑,红衣翻飞。
两人缠斗在一起,大殿中冒出几道剑光,生生劈烂了殿中的玉柱,金毯。
猪妖们面面相觑,大王平时可最宝贝这些东西了,眼下大殿里一片狼藉,没一处好地儿,不知道等会儿大王反应过来会不会心疼得痛哭流涕啊!
没想到这少年这么难缠,师灵珑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于是她后退一步,剑插入地中,口中念出咒。
“天地玄黄,阵起——”
地上一道金光冒出,整个大殿上聚起一困妖阵法。猪妖们被吓得紧贴墙壁,生怕被这金光收了。涂山厌被金光笼罩,阵中冷风猎猎,吹得他发丝飘动,红衣飞扬。
他收了手,九尾晃动,漂亮的瞳仁直勾勾盯着灵珑。
两人四目相对,师灵珑默然片刻,道:“你且先呆在这儿好好冷静一下,待我查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再放你离开。”
说完,她就要朝洞府外走去,方才的黄符与殿中的妖气一模一样,但她看得很清楚,这狐妖少年身上可没有那绿色的妖气,如此,说明那老伯的儿子应当与这狐妖无关。
少年方才直白略显无辜的眼神,师灵珑有些招架不住,她提剑离开,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他。
俊美的少年垂眸,长身玉立,雪白的狐耳弯着,看起来有些落寞。
师灵珑收回目光,抬步离开,身子突然移动,瞬间落在冒着金光的阵法中,腰被一双手抱住,整个人被身后的人紧紧箍住,清冽气息缠绕着她。
师灵珑瞳孔放大,肩上突然一重,耳边传来又低又哑,带着缠缠绵绵的悦耳嗓音。
“小道士,我让你走了吗?”涂山厌歪着头凑近她耳朵,轻哼笑道。
热气染红了耳垂,心里突突的,师灵珑咽了口唾沫:“你想干嘛!”
“我们狐族的尾巴只有伴侣才可以碰,你以为你碰了,”他含上发红的耳垂,尖牙细细轻咬,带着一丝暧昧危险,“我会舍得让你白白占了便宜就一走了之吗?”
原来摸尾巴是这个意思,耳朵痒痒的,师灵珑面上一红,偏偏人被他抱得老紧,身子动弹不了。
她试图与他谈判:“是我不对,不如你先放开我,咱俩好好谈谈。”
狐族的鼻子十分灵敏,少女身上带着梨花香气,还有人族特有的灵气,十足好闻。涂山厌心中有了些私心,此时怎能不知道她想跑,直接拒绝了:“不放。”
“我不跑。”师灵珑保证道。
涂山厌冷哼一声:“不信。”
师灵珑无奈叹了口气,这狐狸软硬不吃!她又问道:“那你想干嘛,我不是故意摸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们狐族的习性。”
涂山厌才不管,气道:“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什么!你想让我负责!”师灵珑被他的话吓到了,有点欲哭无泪,“我是修道的,负不了责。”
她一心向道,怎能负责?
“哼,占了我便宜,”涂山厌手掐上她脖子,叹道:“既然你不想负责,那我只好杀了你了。”
“等等!”
“谁把我家给抄了!”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黄符亮了起来,师灵珑朝出现在大殿上的一个金色华服的男子看去,眼眸一凝。
捉走老伯儿子的真正的妖怪出现了!
4. 黄皮子讨封(四)
地上的软毯被劈了好大个大口子,破破烂烂的,而那原本华贵精致的雕龙玉石柱子生生断成了两半,碎石落在地上,整个洞府一片狼藉,好似被土匪扫荡了一番。
白苏心中生起滔天怒火,他盯着洞府中的几人,咬了咬牙,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收集的珍宝,不过堪堪离家了几日,回来却变成了这样一副惨状。
“大王?”
猪妖们这下有些懵了,这个金色的男子的脸他们认得,是他们善良的大王没错,目光又在涂山厌身上扫视,可是这狐狸又是怎么回事?两人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大王?
师灵珑被少年抱得很紧,她努力动了一下腰,没能挣开。
眼下真正要找的妖怪就在面前,却被身后这个大麻烦缠住了,师灵珑与他商量:“不如你先将我放开,待我先救个人再与你分说尾巴之事可好?”
被人打扰到了,涂山厌漂亮的眉头一皱,看向那金衣男子。
少女身上软软的,那股梨花气息在他鼻尖经久不散,心中不爽的感觉被安抚了下去,他狐耳一抖,松开了抱住灵珑的手。
涂山厌立在她身旁:“你可别想跑,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身子顿时松泛下来,听他这话,灵珑身子一僵装没听见,正要动手,突然一张金色大网罩在她头上,瞬间化做流光,将她身子捆了起来,她心中一惊,这是缚仙绳!
缚仙绳是仙家之物,无论是妖还是人皆可捆,一但捆住,什么法术妖法都使不出了。但这个法器一直都是在三清派的藏宝阁里保管的,怎么这金衣妖怪会有?
她抬眸看向金衣男子,眼下的事儿变得麻烦起来了。
白苏负手站在他们两人面前,缚仙绳将那死狐狸也困住了,不由得露出个报仇成功一雪前耻的笑容。
前几日他正在洞府中休憩,美滋滋吃着葡萄,鼠身快哉。蓦地一陌生少年闯入,一脚踹坏了他收罗好久的门,称这个地方是他的。
白苏自然不服,他一直在这里修炼,好不容易把这里打造成了富丽堂皇的洞府,如今要拱手相让他人,当然是万不肯的。
两人话不投机,缠斗起来,没想到这死狐狸道行高深,他被打伤了,只好先逃走待寻到办法再来对付这死狐狸。
如今终于把这死狐狸制住了。
白苏得意朝涂山厌嘲讽道:“哈哈哈,死狐狸,敢跟小爷抢地盘,真是不知死活,这缚仙绳可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挣脱不了。”
“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了,不过如果你能向小爷我磕头认错,说不定小爷心情好了,还可以大发慈悲放你一马,如何?”
这缚仙绳不是挣不开,但涂山厌却没有向他表演如何挣脱这破绳的,神情一点也不慌,细细看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哪位?”
“你不记得了!你竟然不记得了,你抢我洞府,你……你……你这只死狐狸!”敢情他在这儿说了半天,一顿耀武扬威,这人竟然连他是谁都还没有想起来,白苏都要气得跺脚了。
这样显得他很蠢的样子,白苏瞪着他:“你前几日打伤了我,还抢了小爷我的地盘!我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只夹着尾巴逃跑的黄鼠狼。”涂山厌终于记起这么个人了。
白苏面目狰狞,反驳他:“谁逃跑了,小爷我这不过是暂时离去韬光养晦罢了。”
涂山厌扬起一抹笑:“区区小妖而已,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听了半天,师灵珑才理清思路,原来狐妖少年真的不是这洞府的主人,老伯儿子也与这少年没有关系,而这……她盯着金服男子,原来原形是一只黄鼠狼。
“你!”
白苏被他气到了,目光忽而落在灵珑身上,方才死狐狸抱着这个少女,两人瞧着十分亲密,脑子顿时里补出了死狐狸为了抢他地盘去养女人的画面,眼珠子一转,“呵,嘴很硬,现如今你还不是被我困住了,这姑娘是你的姘头吧!”
听见他这话,师灵珑摇头否认:“我不是。”
说完就收到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幽怨目光,她选择性忽视,问道:“你可有抓过山下梨花村里宋老伯的儿子?”
白苏瞳仁一暗,没回答她,反而看向四只猪妖,对他们使了个眼色。
猪妖这时才反应过来,那狐狸不是他们的大王,这金服男子才是真正的大王,立马欣喜迎上来。
就说嘛,他们善良温柔的大王怎么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副凶巴巴压迫感极强的性子。
“大王,可有何吩咐?”
白苏指了两人,“把这对狗男女给我关起来,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我待会要好好收拾他们。”
大王回来了,猪妖们有了主心骨,立刻擒着他们,关进了洞府的地牢里。
旁边的狐妖少年一点也不慌张,颇为悠闲的缓步行着,像是富家少爷出来散步一般,师灵珑摇摇头,这缚仙绳越挣扎就束得越紧,不知这黄鼠狼是如何溜进师门盗走宝物的。
想起方才那黄鼠狼说这狐妖少年夺他洞府,师灵珑没忍住好奇心,用胳膊撞他:“你为何要抢他洞府啊?”
涂山厌不高兴道:“谁抢他这破地方了,我可看不上,不过是因为这里有我曾经留下的气息,应该是我几百年前待过的地方,我如今只是来找东西罢了。”
她又使眼神指了指猪妖们:“那他们为何叫你大王?”
涂山厌:“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他们蠢笨如猪,将我错认成他们大王了。”
两人说话时,猪妖们竖着耳朵偷听,听到这儿,老大立马反驳道:“谁蠢了,我们本来就是猪!”
师灵珑:“……”
涂山厌:“……”
老大又道:“哼,你们就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吧,一会儿我们大王就会收拾你们了!”
另外三只猪妖齐声道:“没错!”
师灵珑忽而觉得,这几只猪妖还有些笨得可爱,她不说话了。猪妖们把两人丢进洞府后面挖的一个大坑里,十丈高。
这地牢也太简便了,脚下新鲜的泥土足以看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应该才挖没多久的坑,到如今这一步境地,师灵珑没忍住笑了声出来,引得涂山厌侧目看她。
“你笑什么?”
她性子洒脱,随了几分大师兄,眼下情形只能随遇而安了。师灵珑坐在地上,没想到,第一次下山捉妖倒是挺有趣的。遇见这么多只妖怪,倒是与师傅说的有些不一样。
师傅话里的妖怪多狡猾可恨,作乱人间,但经此番看来,妖怪也是有些单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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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些猪妖一样。
生了灵智化作人形,没有判断是非好坏之分,灵珑又想起了杜荧,不知她有没有平安归家,但是不管这些妖怪是不是无心,害人终究还是不对的。
她望向少年:“我在想我们该如何逃出去呢?你有办法吗?”
涂山厌嫌弃这地上的泥土,他蹲在灵珑面前,雪白的狐尾不自觉地抚过她脸颊,幽幽往她身上凑,似乎很喜欢她。
他控制不住,想收回了尾巴却还是往她身上拂去,涂山厌气得索性不管了。
蓬松的白毛极软,一会儿往她脸上凑,一会儿又扫过她脖子、头顶。灵珑觉得有些痒,但她能感觉出,这些尾巴没有恶意。
如果不是手被捆住了,她一定会忍不住上手摸一把的。
尾巴扫过她鼻子,灵珑打了喷嚏:“好痒,你能往后挪一点吗?”
涂山厌哼声,他从来就没有控制不住尾巴的一天,一定是因为她摸了他的尾巴才会变成这样!
见她如此不好受,涂山厌心里快慰极了,故意又往前挪了一步,眯着眸子道:“你自找的。”
灵珑这下才看出他是故意的,这般孩子心性,她突然站起来,躲开了他靠近:“你好无聊。”
“谁让你摸我尾巴的,你既然敢摸那就定然要负责,我们狐族一脉,一生只有一个道侣,虽然你生得勉强可入目,但是瞧着有些不太聪明,还不够资格做我道侣。”
他走到灵珑面前,“但如果你肯乖乖听我的话,做我的仆人,我自然不会让那黄鼠狼对你动手的。”
“仆人?”
灵珑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做你仆人?”
涂山厌见她这般惊讶,以为她是觊觎他的道侣之位,又歪着头笑道:“如果你不想做我仆人,而是想做我道侣,我还暂且看不上你,不过若你能努力一番,说不定我被你打动了,还可考虑一下。”
师灵珑眨眼,不管是仆人还是道侣她都不想的好吧!
少年生得极其俊美,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傲气,瞧着不让人讨厌,反而像极了灵珑年少时养过的一只傲娇的小兔子:“如何?”
眼下这缚仙绳她确实没办法挣脱开,但是大师兄有句话说好,能屈能伸方为聪明人之举,灵珑心中有了个坏主意,她答应了下来,做他仆人。
涂山厌勾唇:“算你识相。”
师灵珑问道:“那你有何办法解开这缚仙绳?”
涂山厌朝她扬了扬下巴,灵珑不明所以:“嗯?”
见她如此不上道,涂山厌皱眉:“你过来摸摸我尾巴。”
“啊?”还有这种好事,灵珑都还没上手,这尾巴就主动凑到她手边,等着她临幸。
师灵珑想起他说的摸尾巴就要对他负责的话,一时之间没敢碰,她怀疑这一定是他的阴谋,万一又要让她负责可怎么办?
涂山厌等得不耐烦了,他解释道:“你快摸摸,把我哄我开心了就给你解开这破绳,而且听我的命令是你身为仆人应该服从的。”
“……”想揍人。
师灵珑摸了一把,便见少年身子颤抖了一下,不得不说,半妖形态下的少年真是十足的可爱啊。
苍天可鉴,她并没有任何歪心思,只是把少年当成了一只傲娇的小狐狸!
5. 黄皮子讨封(五)
不得不说,妖族毛绒绒一类的真的很合灵珑的心,尾巴像争宠似的往她手心团,一只手还拿不住,只得两只手齐上阵。
见他耳朵一颤一颤的,师灵珑心里有些痒,想摸,但又怕让她负责,如果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就好了。
半晌过去,一直被缚仙绳捆住又摸着尾巴,手酸极了,师灵珑撂担子不干了:“你开心了吗?反正我是快累死了。”
涂山厌从她摸尾巴开始,就一直偷偷打量她,怪极了,他竟然一点也不讨厌她的触碰。
师灵珑坐在地上:“你有什么办法解开这缚仙绳,我都摸尾巴哄你半天了,且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涂山厌扬起下巴,打了个响指,只见灵珑身上的缚仙绳断成两半,掉在地上。
师灵珑眼眸微眯,旋即一笑,她如实夸道:“好法术!”
“哼,区区小事儿罢了,何已大惊小怪。”转眼涂山厌身上的缚仙绳直接化成了灰。
“这……”要是被师傅知道缚仙绳化成了灰,肯定会拉着她抹眼泪的,师灵珑捡起地上那条勉强还可以补救的缚仙绳,变小收了起来。
没了束缚,轻松离开了土坑,她要去找那黄鼠狼,没走几步就被一只手拉住了,她偏头看去:“怎么了?”
涂山厌心中气闷,就着拉她的手将人拽过来,“你用完我就扔?真是个冷漠无情的女人,你还有没有点身为仆人的自觉?”
师灵珑忘了,她假意要当他仆人来着,于是反牵住他手,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走罢。”
往前走没挪动一步,师灵珑只得又回到他身边:“怎么又不走了?”
只见涂山厌从怀里摸出一手帕,将师灵珑的手展开,指尖有点泥土,他拿着帕子替师灵珑擦了擦手,将那泥土弄干净,才又把手递给她。
“哼,勉强让你牵一下了。”
方才这一番操作,让师灵珑惊疑不定,忽而又明白了,他只是一只喜干净的狐狸罢了,于是牵着他朝洞府行去。
白苏施法将整个大殿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可惜了他的宝贝大门,虽重新复原,但上面还是有一条裂缝,怎么也不能完好如初。
这一切都怪那只死狐狸!
白苏越想越气,他朝一旁的猪妖招手,猪妖老大立马迎上来:“大王有何吩咐?”
“去,把那死狐狸和他姘头给我带上来,”白苏侧躺在榻上,手中时不时把葡萄抛高,又用嘴接住,脑子里浮现许多羞辱死狐狸的主意。
碰——
白苏朝声音处瞧去,只见他好不容易修好的大门,又被人踹了个稀巴烂,登时大怒:“是谁!”
师灵珑被这门上的灰呛了一下,她方才在门上找进来的办法,哪知这门弱不禁风,手轻轻推了一下,就直接碎了。
“又是你们!你们跟我这门有仇吗!”白苏气得大喊。
师灵珑摇摇头:“是你这门太脆弱了,兴许该修一下了。”
她悄悄对涂山厌道:“你先在这儿呆着,我先问个事儿。”
涂山厌才没兴趣管她,“随你干什么,”他要去找他的东西了。
瞧他没有插手的意愿就好,师灵珑两步上前,将那道附了妖气的黄符一扔,她问道:“我且再问你,你可认识山下梨花村的宋老伯的儿子?”
白苏冷笑,瞳孔闪过一丝红光,“想知道啊,”他伸出利爪朝她心口袭去,“那你就去阴曹地府里问他去吧!”
师灵珑拔剑格挡,眉眼严肃,“你杀了他?”
“哈哈哈哈,我说了,你想知道我就让你去问他。”白苏化出半妖之身,黄色的尾巴骤然变大,把师灵珑猛的甩向墙壁。
她反手持剑刺入地,在地上划出一道极长的剑痕,才没有撞上墙,师灵珑疾步扔出几道符纸,吸引他注意,就着本命剑做阵眼。
“阴阳无极,阵列前行——”
从剑身开始蔓延金光,直朝白苏脚边聚去,瞬间一个阴阳双生阵成形了,白苏被困在阵法中。
三清派捉妖,言万物有灵,主收不主杀,若实在教化不了才可诛灭。
师灵珑布下这个阵法是最合适的,这个阴阳双生阵可以观照出这只黄鼠狼妖身上真正的杀孽,若他真的杀了人,阵法会变为红光,若是没犯下杀孽,就不会有任何变化。
阵法上的复古徽文亮起,师灵珑眼眸微滞,没有变成红光,那就没有杀过人,不过半晌,又变成了红光,一半红一半金,这是……
白苏戾气横生,瞳孔发红,爪子再次袭来,师灵珑一张符纸贴在他额间,立马就不动弹了。
如此情形,说明他还是杀过人的,如果是大师兄面对这种情形,定然会选择直接诛之,她从小就跟着大师兄屁股后面,除了平常授课外,大师兄还会教她许多法术、入世道理,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可对妖持有同情之心,妖族是极其狡猾的,特别是犯了杀戒的妖会不断的作乱。
但是灵珑此刻有些犹豫,兴许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想起老伯伯那满头白发,师灵珑决定还是遵循本心,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有了本命剑做压阵之物,没人破坏得了阵法,她放心在阵法前打坐,闭目,念了共情咒。
共情咒如名一样是共情,念咒者进入受咒者回忆,化作万物,以旁观者视角查探受咒者的过往,且附身不会对己身造成任何影响。
灵珑睁开眼发现自己附身在了一棵树上,心中颇为无奈,这种术法虽然好使,但有一弊端之处,就是不能指定附在想要附身的东西或人身上。
现在附在一棵树上,不能走,只能在这里立着,等待受咒者前来,她想如果变成一只鸟该多好啊,早晚有一天把这术法做个改进!
此时已是酉时,天边霞光艳红夺目,不一会儿天就会完全黑下来了。
师灵珑觉得胳膊有些痒,转头一看,粗壮的树枝也就相当于她的手臂上,窝着一只红黄皮毛的黄鼠狼,正警惕观望四周。
树底下发出一道声响,师灵珑被吸引注意,低头一瞧,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高大汉子正把背着的背篓放在树边,他一顿摸索,掏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斧头,夕阳的光投射在斧刃边,泛起一道冷光。
等等,这人拿着斧子不会是要砍树吧!
只见那斧子“啪”的一声,砍向了她,灵珑本能闭了下眼睛,没感觉到疼,松了口气,转头一想,她现在是一道气息,又不会真的疼,干嘛大惊小怪的。
她第一次使这共情咒,就闹了个笑话,还好没有人看见。
斧子落在树上的一下,震得黄鼠狼掉了下去。
那汉子才发现树上掉下来一只小动物,一只手拎起,竟是只黄鼠狼。
黄鼠狼扑腾着身子,在汉子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似觉得死到临头了,夹着尾巴不再反抗,逃过了天敌却没逃过人族。
自暴自弃时,只见汉子把它放在地上,把药草碾碎糊在黄鼠狼后腿上,又扯了快布,替它包好了伤口,做完这一切,汉子对它爽朗笑道:“小畜生,还好是遇见了我,你走罢。”
没想到这人族不吃它,居然还救了它,黄鼠狼怕这人反悔,一溜烟就跑进了草丛里,消失得没影了。
汉子生得五大三粗,但笑时却颇为和煦憨厚,他摇摇头又开始砍树。
师灵珑这个局外人瞧得清楚,那黄鼠狼根本就没有走远,此时正悄悄躲在树后盯着汉子。
想来,这汉子应当就是那宋老伯的儿子。
兀的一阵眩晕,师灵再次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鸟,总算可以动了。
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
她扑腾着翅膀在林中穿梭,前方有一亮光,飞过去便瞧见原来是汉子正举着火把往山下赶去,心中疑虑更甚,为何这么晚了,他竟还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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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下,有些不安分地东西可是会出来作乱的。
师灵珑跟着汉子,四周突然冒起了大雾,在黑夜下,更加瞧不清路了,不由得为他捏紧了心。
汉子也发觉出了这大雾的古怪之处,时不时就有铃铛声响起,神色慌张,不由得大喊:“什么东西,别躲着吓人!我……我可不会怕!”
说着摸出了一张陈旧的符纸,胡乱朝四周挥舞,这时,雾散了。
汉子以为是符纸起了作用,欣喜攥紧符纸加快脚步向山下跑去,地上到处是乱石,没个注意,摔了一跤。
师灵珑盯着散去的大雾,摇头叹息,若不是方才有人替他驱散了一些邪祟,只怕他今夜就死在这里了。
“公子。”
汉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大叫:“是谁!”
一棵树后立着一个身量高大的人影,他压着声音问道:“公子,瞧着我像人吗?”
汉子道:“我倒希望你是个人,别躲在暗处吓人,还不快快出来!”
一个生得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少年从树后走过来,他面上含着一抹笑:“多谢公子为我封人。”
汉子惊疑,不明所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少年细细道出:“我是你救过的那只黄鼠狼,我修炼了五百年了,今日向公子讨封,公子方才回答了封人,我便能化作人形,我想恳请公子为我取个名字。”
汉子恍然大悟,旋即一笑:“竟是如此,你方才可吓到我了。”
他没怎么读过书,见这少年生得俏丽,脑中冒出的狗蛋、二柱之类的名字也甚不与人相配,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但药材倒是知道得多。
他挠挠头,拍手叫好:“有了,我救了你,你向我讨封,咱俩定是有缘分的,我今日给你用了一草药,那草药的名字就是白苏,你便叫白苏如何?”
白苏欣喜应道:“好名字,多谢公子。”
他瞧见汉子脚受了伤,上前用法术替他治好了腿,“公子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定会应允的。”
得了白苏的承诺,汉子却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是做好事儿,给自己积福德,你修成人形,便好好修炼,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便可。”
白苏:“听公子的,不知公子何名?”
汉子笑道:“我叫宋济医,若你有入人间不懂之事皆可来寻我,我就住在山下的梨花村里。”
“好啊,宋大哥。”
两人就此相识,此后时不时就聚在一起,白苏喜欢听他讲各种见闻还有故事,来寻宋济医的时间更加勤,渐渐两人结成了朋友。
师灵珑化作小鸟,见证了他们从普通朋友到结为挚友,甚至还拜了靶子,做起了异姓兄弟,如此观来,倒不理解白苏缘何做出了害人之事。
不过,她盯着宋济医朝山上赶去的慌乱步伐,似乎快要揭开真相了。
与此同时,从方才师灵珑坐在阵前一动不动时,涂山厌便注意到了,他蹲在灵珑面前,支起一只手撑在下巴处看她。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但却闻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循着气息寻找,最后停在少女面前。
涂山厌明白了,他的东西在这小道士身上,难怪乎之前在林中相遇时,便被吸引跟着她去了,又在这大殿上气息更加浓重。
他朝灵珑额间红痣伸出一指,轻点,不由得蹙眉,什么也没有,但能肯定,他的东西一定在她身上,或许是有什么术法阻挡了…
此时阵法突然亮起一道鲜艳夺目的红光,白苏戾气横生,脸上冒出许多黑色印记,涂山厌起身,轻轻抬手,就镇住了要爆发的白苏。
他褪去半妖之身,恢复成了一位俊美的人间少年模样,唇红齿白,乌发如缎,随意披在身后由一红绳系着,紫瞳里染起一分兴趣。
涂山厌勾唇轻笑,“有趣,竟会有妖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交易。”
6. 黄皮子讨封(六)
人言道,花花世界迷人眼。
果不其然,白苏这几日听着宋济医讲人间如何有趣好玩,便心生向往,仗着一身法术要去人间一趟。
师灵珑跟在他身后,总觉得会有坏事儿要发生。
许是她这几日都跟着他,白苏发觉了些不对之处,便探出手抓住了变成小鸟的灵珑。
白苏笑眯眯盯着灵珑:“你是小鸟妖吗?是不是要化形了?怎么一直跟着我?”
小鸟·灵珑盯着他,挣扎着翅膀,可这点力气,怎能比得上化作人形的白苏。
白苏见她不说话,恍然大悟,又道:“我知道了,你是一个小哑巴,不会说人话,不过没关系我瞧着你有些通人性,不如跟着我,以后你化了人形,我罩着你!”
师灵珑不反抗了,歪着头叹了口气,你才是哑巴!气呼呼地啄了他的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那几只猪妖那么笨,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他也要收来做手下。
合着这黄鼠狼就喜欢捉些小生灵来霍霍。
白苏似乎有些高兴上头了,把师灵珑放在他肩上,朝人间的方向一指:“走,小爷我带你去人间玩!”
原以为在整个师门里除了少时的她最爱玩闹,没想到这人比她还要皮实。
白苏在大街上探着头打量,只觉得哪里都好玩,一时纠结,不知从何玩起,最后抓了个人,问他哪里最好玩,被拽住的人见他生的白俊,懵懵懂懂的,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冒着精明的眼神忽悠他去了赌楼。
师灵珑也觉得新奇,没想到山下是这样的,曾经对人间的了解,都是从大师兄口中听来的,但轻身体验又是另一种感觉。
白苏初来赌楼,因着没钱,被那人一顿鄙薄:“晦气,还以为你是哪家有钱的小公子,没想到什么也没有,快些滚出去吧。”
被人这么奚落,白苏轻笑,从袖子里摸了一锭银子,潇洒放在桌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人立马变了脸,开始教他如何玩。
刚开始还不得要领,渐渐地白苏就频频胜出,桌上的众人个个黑了脸,因赢得太多白苏渐渐失去了兴趣,拿着赢来的银子决定回梨花村找宋大哥。
这不才出了楼,就被几个高大凶狠的青年给带着去了小巷子。
师灵珑明白,这是遭人眼红记恨了,那些人让白苏把银子交出来,他自然不肯,转头就要走,又被人拦住。
“小子,银子交出来,就放你一马。”
白苏伸了伸懒腰,露出个嚣张的笑容:“就不给,你又如何?”
那些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冲上来揍他,白苏用法术轻松放倒了这些人,拍拍手笑出声,“不自量力。”
在镇上玩了一阵子,白苏想起宋济医,才迈着潇洒的步子,往梨花村方向前行。
师灵珑突然想起来方才白苏下山时,宋济医那匆忙往山上赶的身影,不知为何那般慌张。待白苏去了宋济医的屋子,才发现没有人,以为是出门了,便只好作罢,回他的洞府。
白苏才回来,就见一个人在洞府门口立着,立刻变了脸,欲逃走,却被那人拦住了去路,男子一身黑袍,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从右眼皮纵横到耳垂处,瞧着十足凶残。
“哟,小杂种,想逃去哪里啊!”
白苏一见着他,浑身开始发抖,连着肩上的师灵珑也感受到了他的恐惧慌乱,抬眼望去,才发现那黑袍男子现出了半妖之身,两只黑羽翅膀耀武扬威在身后展开,带着肃杀之意。
若想得不错,黑袍男子原形应当是一只秃鹫,且修为不低,还是白苏的天敌。
白苏见逃不了了,把变成小鸟的师灵珑轻轻放飞,眼眶微红:“快走吧,小鸟,别殃及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日化为人形,记得不要忘了我啊!”
师灵珑:“……”
怎么还怪感人的,若不是之前两人还打斗了一番来着,她都会两眼泪汪汪看他,想到这儿,猛的摇头。
这里都是白苏的回忆,她做不了什么的,无法改变发生的所有事儿,只好飞到树上歪着头看他。
“小杂种还要挣扎吗?”黑袍男子似想起了有趣的事儿,露出个残忍的笑。
“哈哈哈哈,你爹娘都是被我生生折磨到咽气,我还记得,你就在一旁,亲眼看我扯开你娘身子一口一口吞掉的,哈哈哈,那时你娘还主动求着我吃了她,只为放过你一命,哈哈哈,真是天真,到嘴的美味,怎可放过!”
“不过没想到,她都死了还要拖住我,竟真让你给逃了,还让你苟活到现在还修得了人形,不知我就着你这人形,不让你直接死透,让你看着我生吞了你,那该多有趣啊。”
忆起娘亲拼了最后一口气脱住了秃鹫大妖只为让他逃跑,那天天降大雨,他东躲西藏,含着泪逃到了这座山,耳边娘亲的那句“快跑啊”,至今都如雷贯耳,血泣成声。
白苏怒目而视,崩溃喊道:“住嘴!死秃头,你杀了我爹娘,我今日就要为他们报仇!”
秃鹫大妖早就修成人形了几百年,才得道没多久的白苏自然不是他对手,没过多久,白苏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只脚重重踩在的白苏后颈。
秃鹫拉起他一只手,正想吸走他所有修为,再吞掉时,背后一疼,他回头看去。
师灵珑喉咙一紧,是宋济医!
一把冒着寒光的斧头砍进了秃鹫的背,渗了些血出来。
秃鹫大妖震出了斧头,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个凡人,还伤了他,登时大怒,“小小凡人,竟敢伤我!”
他伸出利爪贯穿了宋济医的胸膛,宋济医瞪大眼睛,浑身失了力气,倒在地上。
“宋大哥!”白苏崩溃大哭,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力气,将秃鹫大妖击退数十步。
他跪在宋济医身边,伸手施法替他医治,妖力不要命的往他体内送,“没事儿的,我会救你的,宋大哥……”
“白苏……别哭,我怕是要死了,我方才在那斧头上摸了毒药,那妖怪也不会再伤害你了,你……”
宋济医脸色越来越白,喉结轻滑,艰难说出了最后的话,“你……不要难过,我这是做好事儿呐,只是可惜……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了…”
宋济医咽了气,只留下哭的歇斯底里身子颤抖的白苏。
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老实的汉子仅为了救了一只妖而豁出性命,细细想来,他们分明也没认识多久。
但经这些日子师灵珑跟在他们身边,从宋济医与白苏的相识相知,那些日子的诚挚陪伴,也能窥出些名为友谊的感情。
或许宋济医是真把白苏当成了至交好友,他的亲哥。
师灵珑盯着白苏将宋济医埋进了一个土坑里,在他的坟地坐了三天两夜。又瞧见东边朝阳升起时,白苏化作宋济医的模样,回到了梨花村,在村口碰到了一脸焦急的宋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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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搀扶着宋老伯,学着宋济医的神态斥责老伯年纪这般大了,还要这么操心他,宋老伯摸着下巴蹦起给了白苏一拳,却不疼。
两人迎着晨间微风曦光而行,倒在地上的两道影子越拉越长,渐渐消失了。
白苏就一直假扮着宋济医替他尽起了孝道,他整日学着宋济医平日里一直做的事儿,砍柴、挑水、做饭,偏偏他也不用妖术,就这么笨拙的学着。
一开始的摔碎几个碗、菜弄得齁咸、从什么都不会,到渐渐越来越熟悉,而后整个人都变成了‘宋济医’,这样状态下的白苏俞发沉默。
这些沉默里氲着些不安地躁动,沸沸腾腾,像是要冲破束缚爆发出来一般。
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辰,师灵珑跟着白苏去了一个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地方。
黑黑的泥土边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地界,一方方正正的石碑上面撰着‘魔界’二字。
一个充满邪祟魔物的地方,古书上有言,魔族之人,嗜血弑杀,在人间作乱无数。九百年前,一个修苍生道的‘月国’当任国主不忍人间遭受此等苦难,以身殉道将魔族尽数驱逐出了人间,才有后来数百年的太平。
这些还是从大师兄口中听到的,白苏怎么会知道去魔界的入口?
她偷偷跟着,入了魔界,便发现白苏去了一个古怪的黑屋子,檐角挂了些骨头做成的风铃,模样精致,风一吹,发出磕碰声响,透着些阴寒之气。
屋里点了许多白蜡烛,白苏推门那刻,风渗了些进来,烛光明明灭灭晃动着,师灵珑进来,发现这屋子竟是一个祠堂,上方供着一个穿着华服戴面纱,怀里抱着一枝莲花持剑而立的女子金像,庄严而肃穆。
白苏进来那一刻,便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对金像一拜,拜完后,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人道:“你可想好了?”
白苏点头,“请大人帮我。”
那人一身黑斗篷,说话也夹着嗓子,分不清是男是女,一股子嘶哑声传来:“若要温养补好一个即将要消散于天地,入不了轮回的魂灵,就需要用你的百年寿命与半数修为来换。”
白苏一听有办法,当即答应,“我愿意,宋大哥是因为我才魂魄残损,他那般好,却为了我这样一只妖而无辜牵连至死,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想好了,请您帮我,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宋济医这样的好人不该是永远泯灭于世间的,他要补好宋大哥的魂魄,送他入轮回。
“我要的,是你吃下这个东西。”
一颗血红的丹丸递给了白苏,白苏接过,正想吞下时。
那人提醒道:“这个东西会让你生不如死,自动吸取你的寿命和修为滋养宋济医的魂魄,宋济医的魂魄每完好一分,你就离死亡越近,最后魂魄补全之时,就是你身消道死之日。”
他为白苏叹息:“这样做,于你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师灵珑心底一沉,她见白苏义无反顾一口吃下,,眼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竟然愿意以一命换宋济医轮回。
白苏与宋济医没认识多久,值得为对方拼尽性命吗?
没想到妖的感情,竟如此真执惨烈且决绝。
师灵珑大为震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苏的回忆便又开始转换了,最后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人黑斗篷下逐渐上扬的唇角。
不对!
7. 黄皮子讨封(七)
师灵珑从眩晕中睁开眼眸,便见白苏回来到山上的洞府,之前宋济医死去的地方,还有残存的魂灵。
白苏为宋济医聚魂,一个招魂阵显现,白色点点微光受到阵法召唤,争先恐后往阵中跑。师灵珑瞧见白苏的脸颊上浮现了些黑色纹路,双眸血红。
白苏聚回了一些灵魂碎片,他轻轻捧在手里收好,瞳孔的红光愈发深沉,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了梨花村。
此时已是深夜,村子里家家门户已经闭灯入梦,清风拂面,月上梨花枝头。
在宋老伯的院子外,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正翻着墙头,欲进院子,恰好被白苏看见了,待那几人进了院子,才发现面前站了个人,登时被吓到了,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少年,几人顿时无畏了起来,从袖间摸出了刀,上前要砍白苏。
还没靠近,就被白苏轻松治住,借着月光,发现那几人原来就是之前在镇上赌坊要抢白苏银子的几人。
这下就明白了,这几人不死心,之前没得到银子就偷偷跟着白苏,摸清了他住哪里,想着再次杀人夺钱。
师灵珑飞到篱笆墙头上,白苏浑身冒着黑气,意识涣散但神情冰冷,一只利爪贯穿了几人的胸膛,血腥之气弥漫在院子里。
果然,那魔界之人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见白苏这样无意识像被人操控了一般,师灵珑明白了,难怪方才阴阳双生阵中一会儿显金光一会儿又显红光。
白苏确实杀了人。
了解了白苏所有的回忆,师灵珑也不再看下去了,闭上双目,再次醒来时,已经回神。
她起身,几缕发丝被风掀起,流银般的发带吹到她肩前,细眉下的眼睛熠熠生光,带着一丝怜悯和不忍。
见此,涂山厌迈着步子在她身旁停住,猜到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但露出这样的神情,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无聊的小事,真正让他好奇的是这小道士身上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这东西还是他闭关醒来时潜意识里就一直要寻的,究竟是什么呢?
阴阳双生阵里的白苏眼眸发红,黑色纹路从颈间一直蔓延到脸颊,整个人已经完全显出凶像,渐有发狂之势。
涂山厌抱臂,不经意随口一问:“这黄鼠狼快要入魔了,你怎么还不动手杀了他。”
闻言,师灵珑偏脸看他,少年人形时相貌清隽入骨,少了几分妖的惑人,此刻薄唇轻扯,似笑非笑,含了些如玉的凉薄。
“他还不能死。”师灵珑收回目光,放在白苏身上,“至少,现在不能死。”
涂山厌来了点兴意,讽笑道:“哦?你们人族不是遇见了妖魔就要喊打喊杀的,怎么到了你这儿,便偏袒了?”
师灵珑垂眸,脸上浮现了些无奈,又看向他,眸中认真。
“不是偏袒,世事无常,往往有些事兴许不是出自本心所做,他的确杀了人,但他本心不坏,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况且,白苏他吃了那丹丸,许是活不久了。
心中莫名有些闷,师灵珑能共情到白苏的遭遇,她走入阵法中,对上了那对失去理智的红眸,伸出手覆在白苏胸膛,轻声细语,带着点哄小孩子的温柔。
“白苏,我知道你一直忍住不让自己入魔,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知道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清醒过来吧,我们一起让宋济医入轮回好吗?”
师灵珑身上的灵力催动,白皙的指骨中氲着流光,从手掌传入白苏体内,洋溢着温暖的力量。
似乎要肃清一切邪祟,荡去阴暗的念头,让光亮普照世间。
白苏先前的发狂之姿渐渐褪去,瞳孔的血红之光尽数消失,人也平静下来,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脑中浮现还没有化形时,与爹娘一起度过的快乐日子,然后又变成了宋济医挠着头傻笑的模样。
自从吃下那丹丸,渐渐开始有了弑血之意,想杀人的念头出现过很多次,但他不能那么做。
他有很多难以忘记的美好时光,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弑杀的邪物,却在一个夜晚清醒时,发现自己杀了人,他害怕崩溃极了,他想要回到过去,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从未想过害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只好将那几人葬在山上,路过四只野猪被人欺负,他想着赎罪,便点化了几人。
他不想双手沾血,不想变成怪物。
白苏眼眶湿润,听见少女口中的宋济医,便再也忍不住情绪,一滴泪珠滚滚而下。
少女神色温柔,明眸皓齿,额间红痣在白皙的脸上亮了些光,带着些渡人的神性。
白苏一把拥住师灵珑,颤抖着身子在她肩上哭起来,师灵珑没推开他,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想起来,白苏虽然是妖,已经活了很久,但充其也不过是人间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罢了。
少女那样温柔的哄着人,涂山厌紫瞳透出些凉意,从一开始的似笑非笑,到现在红唇紧抿,整个人散发着冰冻三尺的气息。
他心中沸腾起了杀意,那只黄鼠狼真是碍眼极了,抬起手时,才猛然惊醒,脸上浮现错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他分明不喜欢这个人族的,凭何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就气得想杀人?
涂山厌闭目又睁开,神色恢复,他按着胸口压下这陌生的感受,他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这个少女摸了他尾巴的缘故。
狐族的尾巴只有伴侣才可以碰,定是因为她摸了尾巴,而狐族天生就对于伴侣占有欲强。对,一定是这样,他不喜欢她的,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他把这个少女当仆人的,一个仆人不跟在主人身边,反而到处勾搭别人,做主人的自然会生气。
想清楚了,涂山厌扯起一抹笑,朝两人的方向走去。
白苏正哭唧唧的发泄情绪,忽而抬眼,发现那死狐狸正笑眯眯的盯着他。
“!”白苏顿时哭不出来了,一个死狐狸为什么笑得这么瘆人的想法冒出,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他姘头,白苏立马松手,蹦着后退好几步,戒备盯着死狐狸。
师灵珑被他这闪得极快的速度给惊到了,见白苏的视线落在她后面,师灵珑还没回头,手臂便被人一扯。
力道极大,师灵珑转了半个圈,裙摆随步子晃动,掉进了涂山厌的怀里,脸磕碰在华贵的金线红衣上,听见了胸膛传来的咚咚响声。
她懵懵抬头,对上了涂山厌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
涂山厌哼声,决定给她一个惩罚,于是抬手掐住了师灵珑的脸。
师灵珑:“?”
涂山厌:“你是我的仆人,抱别的男人干嘛!”
被掐住的脸不疼,师灵珑嘟囔着声道,“放手!”
涂山厌反骨心起,两只手都掐住了她的脸,神情倨傲:“不放,你又如何?分明是你没有半点身为仆人关系主人的心,如此不负责,我怎么还不能略施惩戒了?”
师灵珑伸手推他,没推动,只得张嘴欲咬他的手。
涂山厌反应极快,在她唇碰上的瞬间就松手了,幽幽道:“你是属狗的吗?”
“谁让你不放开的。”师灵珑得逞一笑。
这少年妖力高深,不能硬碰硬,她为了以防这少年捣乱,坏事儿,又凑近他耳边给他顺毛:“好了,是我的错了,等解决完这里的事儿,再好好给大人赔罪一番,如何?”
他对这些无聊的事儿不感兴趣,本想打晕她带回妖界的查探清楚她身上的东西,但少女眼睛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眸中都是他的身影,说出的话也很让人舒心。
被这样一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眼睛盯着,涂山厌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被哄到,于是勉强点了个头。
师灵珑放下心来,她现在打不过他,等解决完这里的事儿,再甩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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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了主意,师灵珑才朝白苏走去,白苏被两人这一顿打情骂俏气的在心中破口大骂,死狐狸,他又不是死了,他还在这儿呢,两人当他不存在呢!
正在心里诅咒死狐狸时,见师灵珑过来了,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半点厌恶,又想起方才她说的送宋大哥入轮回的事儿,心中有了希望。
“你说能送宋大哥入轮回的事儿是真的吗?可是他魂魄是残损的,还没有补好呢,你能做到吗?”
师灵珑抬手伸向他,“我们三清派有个术法,叫往生超度咒,你把他魂灵放出来,我替他补好,再一起送他入轮回。”
不知为何,听她的话,白苏打心底里很信赖,他把魂灵放出来,洞府里亮起点点星光,细碎微弱,像要消失得个干净。
师灵珑闭目,抬手施术,星光逐渐聚拢,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宋济医出现了。
师灵珑睁开眼睛,对白苏微微一笑:“快去吧,他有话要跟你说,说完了便要入轮回转世了。”
师灵珑看向白苏匆忙跑去两人相拥的身影,心中惋惜,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为他们二人做这件事儿了。
涂山厌站在她身旁,少女眉眼间都透露着无奈,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神情,抬手幻化出了一颗糖递到她嘴边,“吃。”
师灵珑瞪大了眼睛,他这是干嘛?与涂山厌傲娇的目光相对,少年不耐烦的催促道:“放心,没毒,你不吃,我就塞你嘴里了。”
怕他上手,师灵珑要拿起吃掉,却被他虚晃一枪躲开了手,少年又拿着糖亲自喂她:“吃掉。”
师灵珑只好就着他的手吃了糖,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弯起来眉,笑盈盈道:“好好吃。”
涂山厌面上嫌弃她没见过世面,就一颗糖而已,至于高兴成这样?但心底却十分满足,投喂的感觉很好。
如果回妖界她能好好听他的话,他能给她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想着她开心的模样,不由得唇瓣一弯,露出了点笑意。
宋济医被白苏抱着,他生得粗犷,脸上露出无奈又温柔的笑容,带着厚茧子的手摸了他的头,“哎呀,怎么还哭了呢?多大的人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白苏再也忍不住了,爹娘离世后,他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却因为救他而死了,他后悔,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跟宋济医做朋友,如果两人没有成为朋友,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都怪他自私自利,白苏哭出声:“宋大哥,对不起。”
宋济医缓声安慰道:“白苏,不是你的错,我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是真心把你当家人,我的亲弟弟的,你能好好活着就行了,对了,有时间记得代我向爹说一声,是儿子不孝,替我照顾好他们。”
白苏松开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宋济医先一步开口:“我要走了,你不要活在因我离世的难过中,白苏,你是妖,能活很久,下一世,若还能相遇,我还愿意与你做朋友。”
他的身影渐渐消散,笑道,“白苏,放过自己吧,愿来世你我还能相见。”
宋济医已经去入轮回了,白苏泣不成声,却有一道声音传来:“你好好照顾好宋老伯,他以为你死在山里了,特意寻来三清派让我帮他找你。”
之前宋老伯来三清派想要让她帮忙寻回他儿子,但事实上,老伯的亲生儿子已经死了,一直以来都是白苏假扮宋济医而已。
白苏抬眼看师灵珑,她指了指他的胸膛,“我替你封住了你身上的入魔迹象,只要你不使用妖力,封印便不会破,你也不会入魔,若用了妖力,则反之。”
白苏感激的对她作揖,“多谢姑娘,我定不会入魔的,他日若有需要,尽可来梨花村寻我,必定为姑娘赴汤蹈火。”
师灵珑摆摆手,抬步朝洞府外离去,此刻心底颇为苦恼,她该如何才能甩开少年呢,她可不能真的对他负责,也不可能做他仆人的…
8. 美美被骗记(一)
师灵珑交代好白苏,让他安置好洞府的一切,尽快回梨花村,不然宋老伯该担心坏了。
白苏自然应允,这洞府除了是他的家外,还有四只猪妖,既是他点化的,自然就要安置好他们了。白苏让猪妖们住在这洞府,不可害人,好好修炼,猪妖们含泪见他跟着师灵珑下山。
“大王,你一定要常回家看看啊!”
师灵珑自出了洞府,脑子里便盘算着该如何甩开少年呢,她往身旁的人看去,便接住了涂山厌直白的目光。
她试探说道:“你们狐族真的有这种礼俗吗?”
涂山厌凝目,“自然是了,难道你想……”
还没等他说完,师灵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提前打断了他的话,“好好好,我知道了。”
她见白苏出了洞府,便把话题往白苏身上引,“哎呀,天色渐晚,时候已经不早了,宋老伯该担心白苏你了,我们快些下山罢。”
说完就兴冲冲往山下走,涂山厌与白苏一左一右,师灵珑被两人夹在中间,林中黑黢黢一片,好在月光亮得足以视目,才没有出现被石子绊倒的情形,三人不紧不慢走着。
白苏没忍住好奇心,“这位道长姑娘你唤何名?我是白苏。”
涂山厌闻言也看向了她,师灵珑头大,“我姓师,名灵珑。”
她又看向涂山厌,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涂山厌想起被她取的那个美美的破名字,不由得皱眉,“涂山厌。”
涂山厌?是个好名字。
三人行至一空地时,师灵珑便瞧见一个姑娘抱着身子坐在树下,似乎是睡着了。待走近一看,才没有杜荧竟没有下山?
她蹲在杜荧身边,抬手轻轻推了她一下,“杜荧?醒醒!”
闻言,杜荧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发现是那位道长姐姐,不由得惊呼:“道长姐姐!你回来了!”
师灵珑点头,“你为何没有下山,是害怕吗?跟我走罢,我的事儿解决好了,我带你下山。”
杜荧欣喜点点头,忽而又犹豫道:“道长姐姐,我……我崴脚了,许是走不了路了。”
原来如此,难怪她没有下山,师灵珑蹲在她面前,轻声道:“那我背你,上来吧。”
见杜荧犹豫不决,师灵珑眉眼弯弯,“再不上来,我可就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哦。”
杜荧害怕,立马上了背,手环住了师灵珑的脖颈,“会不会麻烦道长姐姐了,我这么重,你肯定会很累的。”
“无妨,我力气大,而且你哪里重呐,分明就挺轻的,才不重呢。”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儿,师灵珑从小就是被大师兄各种揉搓,炼了几十年的体力,背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
“道长姐姐,你真好。”杜荧红了脸,把脸埋在灵珑肩上。
见师灵珑背了个姑娘过来,白苏心想报恩的机会来了,立马上前,“师姑娘,不如让我来背吧。”
师灵珑摇摇头,“你是男子,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终归是不大好的,若是回了村子,被村里人知道了,于你或是杜荧都是麻烦。”
白苏是妖,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一层面上来,悻悻然收回了手,“好吧。”
涂山厌瞧着她,“我发现了,你真挺爱管闲事的,一会儿是只黄鼠狼,一会儿又是个人族姑娘。”
师灵珑虽然生得灵秀,但却有一种勃勃向上的生机,她没因为他的话有半点不高兴,反而笑盈盈的,“我们修道之人,心怀苍生,济世救人,当然得如此。”
心中无端生起闷意,堵得他胸口疼,涂山厌神色僵硬,本能觉得不舒服,这话,他似乎有在哪里听到过。
走了几步,回头才发现涂山厌落至身后,树枝遮挡了他半个身子,月光倾泻,地上映出他孤零零的黑影子,棱角分明的俊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师灵珑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却发现了他有些茫然无措,虽说她是想甩开他,但…这这一刻竟有些于心不忍。她向来遵循本心,便开口提醒道:“涂山厌,快跟上啊,再不过来,我们可就走了。”
闻言,像被唤醒了一般,涂山厌抬眼看向她,少女依旧是那件有些发旧的红嫁衣,眼眸明亮粲然,不掺一丝杂尘、干干净净,风吹起她的发丝,系带也随之飞扬,月光似乎分外偏爱她,尽数撒在灵珑白净的脸上,皎洁而温柔。
他鬼使神差抬步跟上,紫瞳里有许多疑惑。自他在昆仑仙山醒来,便没有从前的所有记忆了,一切都想不起来了,还是那昆仑老头告诉他,已经沉睡了九百年了。
他的记忆缘何丢失了?难道是被人夺走了?可世上无人能夺走他的记忆,九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儿?
这一切扑朔迷离,但没关系,他会一步一步寻回来,思到此处,涂山厌凉薄的目光落在师灵珑身上,那便先从她身上的东西下手罢。
待回到梨花村,师灵珑瞧见那宋老伯竟在村口处一直等着,偏眸看向白苏,发现他已经变成了宋济医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真正的宋济医已经死了,这个事实还是不要告诉老伯了,真相往往是最不能让人接受的,她和白苏交换眼神,达成了一个共识。
宋老伯老早就发现师灵珑他们回来了,在几人中瞧见了宋济医,满眼都是喜意,他佝着身子,颤抖迎上来抱住了白苏,“我的儿啊,你……你还活着,回来便好。”
将白苏看了个遍,眼眶含泪,又对着师灵珑猛的一跪:“师道长,多谢你救我儿一命呐,若不是你肯帮我,我又怎能与我儿相逢啊,请受我一拜!”
师灵珑上前,匆忙道:“不必如此,老伯快起来罢,如此大礼,灵珑实在受不起。”
恰好此时,村口处还有一对夫妇,瞧见了灵珑身上的姑娘,立马冲过来,“荧儿,你…还活着!”
猜到这对夫妇应该是杜荧的爹娘,师灵珑便把杜荧放下,将跪着的老伯扶起,“老伯,起来罢。”
白苏也道:“是啊,爹,快起来罢,年纪这般大了,可受不起这些折腾,是儿的不对,让你操劳了。”
闻言,宋老伯起了身,他高兴的拉着白苏的手,对几人道:“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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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道长,天色已晚,家中已备好了饭菜,还请道长去我家小住一晚罢。”
确实,她下山前,只顺了两个包子,却一口没吃上,此时肚子也响起声来,谢道,便要跟去。
杜荧朝她招手:“谢谢你,道长姐姐!”
师灵珑点头,也弯唇浅笑回应,她欲走时,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回头看时,才发现涂山厌在身后。
涂山厌脸皮上扫过些不耐烦,方才这亲人相拥感人画面与他十分格格不入,一个人被所有人无视,最后连师灵珑也要丢下他。
不由得生起些躁意,郁气横生时,师灵珑拉住了他的手,反牵着他一起走,“走吧,先在老伯家住一晚吧。”
心情一下子又平静下来,还算她有良心。
老伯家的饭菜已经备好,粗食却有些肉菜,老伯略显尴尬,“家中粗茶淡饭,还请道长不要嫌弃。”
师灵珑眼眸微亮,尝了一口,“不嫌弃的,虽然简单,味道却实在不错,好吃的。”
这是真话,她向来就是爱吃东西,什么东西吃进嘴里也都觉得好吃。
如此老伯放心下来了,突见道长身边带回的那俊美少年却一口也没吃,不由得有些愧意。涂山厌发现了宋老伯的目光,又见师灵珑吃得开心,拾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一般。
师灵珑倒是没想到他会吃人族的食物,问道:“好吃吗?”
涂山厌本想说不怎样,却瞧见她期待的目光,违心道出,“尚可。”
“对哦,我觉得蛮好吃的。”
白苏自然发觉了涂山厌的嫌弃,死狐狸惯会装的,若不是碍于恩人在此,他定要冲上去揍他一顿。但想了一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故意将那烧焦的青椒放在涂山厌面前。
白苏笑眯眯对他殷勤道:“涂山厌,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闻言,涂山厌对上白苏挑衅的目光,轻蔑勾唇,把那盘烧焦的青椒放在师灵珑面前,温声道:“这个青椒不错,你尝尝。”
师灵珑没意识到两人眼眸中的滋啦火光,高兴的吃了下去,白苏都没来得及阻止,“等等!”
师灵珑已经吞下了,两人都看着她,疑惑道:“怎么了?”
白苏艰难道:“你……觉得好吃吗?”
师灵珑点点头,“好吃啊!”
白苏:……
接下来,便是白苏与涂山厌的较劲,但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进了师灵珑的肚子,她放下筷子,美滋滋道:“世上还是填饱肚子最能抚慰人心呐,不过我吃不下了,你们二位慢用哦。”
两人目光接触,又是一顿较劲。
宋老伯给师灵珑准备了一间屋子,虽然不大,却十分整洁,她躺在床上,暗自想,不知涂山厌有没有睡着呢,如果睡着了,就更好偷溜了,但万一他根本就没有睡呢?
明天她便要回师门了,可不能带他回去,不然他师傅定以为她捉了只害人九尾狐妖回来,肯定会立马把他关进锁妖塔里的。
这可不行,思来想去,师灵珑猛得睁眼,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9. 美美被骗记(二)
老伯的屋舍不大,他见涂山厌与师灵珑是一起回来的,以为他是师灵珑的朋友,便把屋子安排在师灵珑的旁边。
这样,倒是有些麻烦了。师灵珑的想法一产生,便起身付诸行动。
她来到涂山厌屋子门前,敲了敲门,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师灵珑推门而进,便见涂山厌双手撑着被子坐在木床边晃着腿,神色略有嫌弃地盯着屋子,见是她,又拍了拍床,示意她坐过来。
这间屋子就一张床榻,一个桌子凳子也没有,师灵珑只好坐在他床榻上,问道:“涂山厌,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难道要一直跟着我吗?”
涂山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有何不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仆人。”
果然,他对摸尾巴这件事揪着不放了,她劝道,“哎,涂山厌啊,我是要回师门的,你不能一直跟着我的,我师门是捉妖的,你要是去了,被发现了定会被关起来的。”
涂山厌慵懒一笑,“这有何难,若是想关我,我就杀了那些人便是。”
师灵珑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有些气恼,“你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涂山厌,你怎的说杀便杀,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定会把你抓起来送到琅琊谢氏关起来的。”
涂山厌歪头:“琅琊谢氏?”
见他这副不知道的样子,师灵珑只好给他讲解:“琅琊谢氏便是人族捉妖众门派之首,这个谢氏一族是非常痛恨妖怪的,无论妖是否害人,只要被谢氏弟子遇见了,便会就地诛杀。”
师灵珑说到这儿,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人,她小师弟便是琅琊谢家的人,如此,便更不能让涂山厌跟着回师门了。
她又道:“你好似不太懂人间的规矩,但我知道你没有害人之心,所以你还是回你该回的地方罢,至于尾巴的事儿,我实在抱歉。
师灵珑拿出一个符纸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画的防御符,若遇见危险,用这个可以挡一击,如今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容,你还是快回妖族吧,不然被抓住了就活不了。”
涂山厌揉捏了符纸的边缘,上面还有点没干的墨迹,他抓住师灵珑的手将人拉过来,薄唇扬起一个诡谲的笑,“你如此这般着急让我回妖界,想来是打定主意做那负心之人了,但我可不是好说话的人,既然是你先招惹的,那我只好强行带你回妖界了。”
两人距离极近,目光相对,呼吸交缠。
既然谈不拢,那没办法了,师灵珑眼眸弯弯,妥协道“好吧,那我跟你走吧。”
她如此顺从,涂山厌眉头微紧,旋即又松开,但却隐隐觉得不对,还没等他想明白,师灵珑便往后挪了半分,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师灵心中珑叹了口气,这涂山厌比小师弟还难缠。
这屋子太小,他不喜欢,还是在妖界的行宫住得舒心,涂山厌拉住她的手起身,“现在就走。”
闻言,师灵珑“啪”地一声甩开他的手,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师灵珑念起了术法,涂山厌手中的符纸顿时亮起了光,人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她接住了晕过去的涂山厌,将人扶上床,替他盖好了被子,又盯着睡得乖巧的涂山厌叹道:“没办法了,涂山厌,我可不能跟你走,你便好好在此处好好睡上一晚吧。”
师灵珑立马往屋外走,虽然大师兄平时不正经,尽研究些奇奇怪怪的法术,但关键时刻,还是他教的符纸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儿,她收拾完了东西,留下一封信在涂山厌枕边,趁着月色,朝无相山的方向赶去。
这一路她不敢停下,脚程极快,生怕涂山厌醒来后追上来,待回到无相山的地界时,她才松了口气。
已是丑时,师灵珑不着急上山,翻身上了一棵粗大的梨花树,倚着树干闭眼,打算等天亮时再上山。
夜静悄悄的,山林间传来鸟叫声,梨花树被风轻吹,洋洋洒洒掉下白色梨花瓣,师灵珑睁开眼睛时,发现一熟悉的少年将她压在身下,红衣铺了她满身。
俊美的少年眼含薄怒,九条尾巴从身后展开,将她腰紧紧圈住,还没等师灵珑说些什么,少年垂眸,紫瞳闪着细碎微光。
缠缠绵绵的声音飘入她耳朵,“师灵珑,你想跑哪去儿啊?”
说着少年便低下了头,越靠越近,师灵珑本能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猛得推开了他。
“不行!”
师灵珑被吓醒了,倚着的梨花树并不是多宽敞,这么一动,便从树上掉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背后传来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了。
一只手挡住眼睛,梨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身上,白净的脸颊染上了些薄红,原来方才是梦。
她竟然梦见了涂山厌,想来是因为把他弄晕偷偷跑了才会如此,师灵珑猛地坐起身扶额。果然,她运气越来越不好了,下一趟山便招惹上了个大麻烦。
不过庆幸的是还好方才是梦,要不然涂山厌真的追上来了,嚷嚷着让她负责可怎么办!
如此想到,师灵珑看向四周不由得紧张起来,天已经亮了远山渐红。她决心不能在这里停留了,还是早早回师门才放心的好。
与此同时,在老伯屋子醒来的涂山厌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师灵珑留下的一封信,细细读完,紫瞳中燃起熊熊烈火,好你个师灵珑,竟敢耍我!
信封上落笔:涂山厌,我乃修道之人,恕我实在难以对你负责,想来你生得这般貌美,定有许多漂亮的美人喜欢你,不如忘了尾巴之事儿,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另寻良缘罢。
手微微用力,信纸瞬间自燃化作了灰烬。
他掀开被子,一个闪身,便出现再了宋老伯的院子里,白苏被他这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没忍住气道:“死狐狸,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涂山厌白了他一眼,留下院子里破口大骂的白苏,便离开了梨花村,他的东西还在师灵珑身上,不能让她就这么给跑了。
师灵珑匆忙上山,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待她踏上最后一石阶,终于松了口气,缓步朝三清派大门走去。
守门的弟子还是昨日那两位,胖的那位弟子唤张鹤,瘦高个的便是李渡,这两位弟子她可熟悉得很,年少时大师兄为了下山玩,带着她偷偷贿赂他俩,又把她丢给两位师弟,美名其曰放风,接着自己一个人跑下山。
一来二去,几人便熟悉了,想起大师兄,师灵珑的喜悦之情溢于面上,她在后山一个人待了四年,都有四年没有见到大师兄了,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想她。
如此想着,她笑盈盈地朝张鹤李渡走去,“两位师弟好啊。”
却见两人闭口不言,对着她使劲眨眼睛,师灵珑不明所以,道:“你们俩眼睛抽了吗?怎么不说话?”
两人不言,眼睛眨得更快了,面上表情狰狞,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这儿一样,师灵珑不由得疑惑,“师弟,你们一直眨眼睛干嘛,不累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傅来了,不过就算是师傅来了,你们俩也不必如此吧,师傅就算要罚那也是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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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我回来了,也自会前去领罚的。”
“好得很!”
这是一道阴鸷蕴含傲气的声音,师灵珑本能向倚在大门边的一个少年看去。
来人约莫十七岁,没有穿三清派人人都有的黑白道袍,反而是一身复杂花纹刺绣的矜贵紫袍,以金冠束着高马尾,少年生得一副温柔似春风的清秀面容,可眉头紧锁,神色骄矜不屑,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师灵珑这下明白为何两位师弟方才要对她眨眼睛了,原来是明夷!
这个少年是她的小师弟明夷,整个三清派所有人都知道最讨厌她的人是明夷。
明夷是她师傅清虚道尊的亲儿子,娘亲是琅琊谢氏家主的嫡女,许多年前,明夷娘亲被师傅一剑了结含恨离世,明夷亲眼目睹便恨上了他的亲爹,从此父子断绝关系,他被接回琅琊谢氏养着,直到十二岁嚷嚷着要到三清派学艺,说是学艺,其实就是为了有一日亲手杀了他亲爹。
原本拜师之日师傅要收明夷为弟子的,但明夷坚决不肯,拜了另一位尊主为师傅。
在没拜师前,她和明夷关系是极好的,自从师灵珑拜入清虚道尊名下,明夷便开始讨厌她,此后常常要与师灵珑比剑,各种大小事上,都要争个胜负。
如此数年,直到四年前,锁妖塔里的一个妖怪逃出来了,当时就她和明夷两人恰好碰上,那妖修为极高,为了诛之,她迫不得已用符炸了掌门的大殿,妖是被拿下了,但她也被罚进了后山思过四年。
其实原本是四个月的,但她被明夷天天追着比试,实在受不了,便主动提出思过四年,这才过了四年好日子。
如今罚期已过,她便下山捉妖去了,倒是把明夷这个大麻烦给忘了。
不得不说,她近日确实是有些坏运气的,山下一个财狼,山上还有一个虎豹,日子真是越过越有盼头啊。
师灵珑心中长叹一口气,早知道就不离开后山了,她愿意在那里呆上一辈子!!!
明夷早就不耐烦了,他提剑向师灵珑走来。
一见他这架势,师灵珑心中苦啊,张鹤李渡两人闪到一边,对她使了个师姐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师灵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叙旧,笑眯眯道:“明夷师弟啊,好久不见了,不知你最近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修炼啊?咦,你都长这么高了?”
闻言,明夷在她两步之距停下来,四年未见,两人都已长大。
细细看去,少女已经褪去了记忆中年少时的婴儿肥,生得明眸秀慧,面若桃李,笑起来,眉眼弯弯,灵气动人,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明夷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一脸不屑道:“用不着你管,你怎的竟没死在山下?不就除一只小妖,竟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你这四年都在干嘛,真是没用极了。”
张口闭口就是奚落,这人真是一点也没变,明明生的俊秀文雅,却是这样一副骄矜性子。年少时那个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喊师姐的小玉童去哪儿了?
不过,师灵珑也不会真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明夷只是性子更别扭了而已。她累了一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才不想与他比试。
师灵珑伸手捂住胸口,佯装受了内伤,咳嗽道:“师弟啊,师姐我今日可不能与你比试了,我除妖时受了点内伤,需要养养,你我改日再比试切磋吧。”
“你哪里受伤了?”明夷狐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她身上穿的一件陈旧的红嫁衣,脸色微变,“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10. 小师弟明夷(一)
师灵珑垂眸看了身上的嫁衣,这才想起,昨日为了便于捉妖与杜荧换了衣裳,忘记换回来了,抬眼又与明夷目光相对。
她打着笑糊弄过去,“说来话长,不过想来你也没兴趣听我这跌宕起伏的故事,明夷小师弟,师姐还有要事儿,下次再与你比剑,告辞。”
话落,也不去看明夷是个什么表情,她对张鹤李渡两人使眼色,快步朝三清派大门进去。却在刚踏进门的一步,被人叫住了。
“等等。”
师灵珑只得回头时露出个笑,“明夷小师弟又怎么了?”
山间凉风习习,清新醒神,可明夷却握着手中剑,一直盯着她,唇瓣轻启又合上,面上一片冷淡。
师灵珑忍不住想,小师弟不会又要比剑吧,再次相见,难道又要刀剑相向了吗?
她真的不想比试了,于是敛了笑,满脸认真看他,“小明夷,你不会是四年未见师姐想念颇深,害羞得不好意思与我说话了吗,难道…你在斥责自己一大早的蹲在这里等师姐,竟没有让师姐我好好休息一下而感到愧疚了?”
说着,她就抬手囫囵擦了眼睛,“哇,真是太感动了,师弟,你竟如此为师姐着想,简直叫师姐我心暖意一片啊……”
她如此胡言乱语便是为了逼走少年,明夷性子骄傲,他从来不会思念灵珑,巴不得她早点滚出师门,这种话他是极其厌恶的,同时也是见效最快让他拂袖离去的法子。
果不其然,明夷立马变了脸,反驳讽刺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谁想你了?谁蹲你了?师灵珑你脸可真大,我看你真是大早上的脑子不清醒,我出现在此处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你少白日做梦往自己脸上贴金……”
一连串的话砸入她耳朵,师灵珑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给他鼓掌,四年未见,小师弟这张嘴更毒了。
见师灵珑目光游离,发间凌乱,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明夷兀自停了嘴,师灵珑忽而没听见声音了,又看向他。
明夷别过脸,握紧了剑鞘,欲言又止片刻,最后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的话,便扬长而去。
“呼。”
小师弟这一顿输出,可真叫人怀念啊,不过他可总算走了,此刻的师灵珑已经心力交瘁,累得仿佛立马就要驾鹤西去。
张鹤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她被明夷的话给伤到心了,便安慰道:“灵珑师姐,明夷师兄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师灵珑抬眸看他,张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瞬间涨红,众所周知,明夷是真的只针对她一个人。
李渡看不过去了,解释道,“张鹤不是有意的,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不必把明夷师兄的话放在心上,看你这副样子,想来山下这一趟定是累极了,灵珑师姐还是快快休息去吧。”
闻言,师灵珑重重点头,还是李渡懂她,她立马打起精神,眸中流光溢彩,“那我便先走了。”
目送师灵珑离去,李渡忽而想起大清早的那一幕,自从知道灵珑师姐下山后,明夷师兄便早早在山门处一直盯着前方的石阶,满脸不耐烦,脚步时不时就要踏下石阶下山去,可在迈出第一步时又黑着脸走回来。
原本悠闲的守山门任务在明夷这一来一回下,给弄得半点不敢闲聊,只得规规矩矩立着。
直到灵珑师姐的身影出现,明夷师兄才走了,但李渡知道,明夷师兄根本就没有走,门后的那道紫影便是最好的铁证。
李渡心中存疑,他突然觉得明夷师弟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灵珑师姐,可方才那一幕满口羞辱,他又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无相山上桃花于翠绿林间点点艳目,鸟掠过层层青瓦。
而三清派半藏于山间,殿舍楼阁修得雅致,檐角宫灯,抄手游廊,木席纱帘,桃花树也种得颇多,香溢十里之处。
此时已是晨炼之时,不少黑领白袍弟子结伴朝练剑台走去,师灵珑许久未见此等景象,隐于人群中,慢步朝与练剑的弟子反方向行去。
三清派的后山有一洞府,名唤“唤知错就改”,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送入这儿自醒,如名一般,待戒罚结束,知错就改了便能出去。
几年来,除了师灵珑,便没有别的人被送到这儿了。
这“知错就改”洞府她住得久了,便也习惯了,此番回来住上最后一晚,明日就可回师傅那里了。
翌日清晨,师灵珑收好东西,回到曾经住的小院,伸了个懒腰,这次她是真的回来了,大师兄的院子就在她旁边,不知大师兄有没有想她。
师灵珑决心去给大师兄打个招呼,才推开门,“大师兄,我回来了!”,几番呼喊,也没人应,如此大师兄兴许是下山捉妖去了。
于是她遗憾叹息,只好先去拜见师傅了。
师傅的住所在三清派北面——不悔殿,要过去需得路过练剑台。
经过论剑台时,有许多弟子聚在此处,似乎是在看什么人,师灵珑好奇心起,便也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何事儿了。
论剑台是一个圆形的擂台,平时会有不少弟子在上面切磋比试,但引起这么多人围观的,想来应是三清派里的厉害人物,师灵珑与旁边的弟子一起将目光落在上方的两个人身上。
论剑台上一男一女,双方持剑而立,少女一番揖礼,男子略微点头,二人剑随身动,招招朝对方攻去,剑刃相划,发出铮铮声响。
身旁的女弟子发出倾慕之语:“谢师弟人真的好好啊,不仅剑术卓绝,人生得俊,还对周玉处处手下留情,此乃君子之姿啊!
闻言,师灵珑从人群里望去,虽看不清二人模样,但凭这两人的身影,也能瞧出生得定然是不错的。
远远瞧着倒像是一对璧人,只不过旁边这女弟子说得不对,论剑台上那少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朝少女薄弱之处攻去,似乎很想快点结束这场比试。
师灵珑瞥了几眼,看不清人后,才想起还有正事儿,摇摇头,便从人群中离去。
恰好有人悄声道,“你听说了吗,有人盗走了藏宝阁的三件法器,那镇阁之宝生死轮回镜也被盗走了,还有那锁妖塔里的许多年前祸乱人间的大妖也被放走了。”
师灵珑脚步一顿。
另一人应道,“难怪昨日掌门下了令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山门,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就是不知是谁胆子这么大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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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通过层层看守,做出此等事来。”
那人呼了口气道:“我可听说了,是大师兄师渡山,不知怎的他竟做出此等祸事,盗走生死轮回镜,放出大妖后就逃走了,掌门和清虚道尊还下了令派许多师兄们下山将大师兄擒回来呢!”
另一人讶然:“你说是大师兄!这怎么可能,大师兄平时那般清风潇洒,正义凌然,怎会做出此等事情来!”
“哎呀,我也是听说的嘛,有几个内门弟子私下里有嗟叹过此事,被上茅厕路过的弟子听了去,后又传到我耳边来的,不过掌门都没有下令告知,想来传闻也不一定属实。”
另一人点点头:“肯定不是真的,我才不信大师兄能干出这种事情,不过你也别告诉别人,小心传到掌门耳朵里去!”
“自然了,我可不想惹麻烦。”
此等言辞,让她突然想起来昨日下山时守门的二位师弟便说过,三清派出了大事儿,师灵珑心中镇定,就算是有人盗走了宝物法器,那人定然不可能是大师兄,绝对不可能!
脑子里涌过许多大师兄的身影,有笑着摸她头、哄骗她替他望风、还有从山下回来时总会给她带一串糖葫芦的情形。
至今还历历在目,师灵珑怎么也不会相信是大师兄做出这种祸事。
师灵珑凝目朝师傅的不悔殿望去,所有的疑惑只能由师傅解答了。
只是还没有等她走几步,发觉聚在她身旁的弟子通通闪开,离了她数十步之远,身边顿时空荡荡的,耳边传来一道凌厉剑气。
众弟子盯着师灵珑拔剑反手格挡接住了谢师兄的那势如破竹的剑招,皆是惊呼起来,讨论之声响起。
“那女子是谁啊?谢师兄为何突然对她出手?”
“不过她反应好快,竟然接住了谢师兄那一剑!”
“等等,她的道袍上有青竹纹!是内门弟子!”
“哎,我也瞧见了,只是为何从未见过此人?”
师灵珑抬眸,与持剑的少年四目相对,见来人是小师弟明夷后,手中剑一袭巧劲划过,生生逼退了明夷。
她无奈笑道:“是小明夷啊,怎的偷袭我,师姐我可不想今日与你比试?”
原来方才在论剑台上比试的是明夷,就说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明夷看向她手中的“残华”剑,方才在那台上结束比试后,正想离去时,竟一眼就看见离开的师灵珑,突发奇想来了这出其不意的一剑,试探一下她这四年到底有没有偷懒退步,不曾想,她就就这么轻松化解他的剑招。
速度之快,拔剑也十分果断。
明夷收剑,朝她走来,见他没有出手的欲望,师灵珑也松了口气,多年未见,竟没想到小明夷竟变得好说话了些。
明夷冷哼一声,“今日你不愿,我也不逼你,只是你要知道我们早晚要比上一次的。”
‘残华’入鞘,师灵珑目光微顿,声音轻如柳絮:“小明夷,你为何如此执着,我们之间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的,回到从前……”
明夷打断了她,眉眼凌厉:“谁要回到从前,我讨厌极了你,也最讨厌从前的那些时光,我们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回到从前!”
11. 小师弟明夷(二)
话落,谢明夷便执剑向她攻来,见他反悔动了真格,师灵珑也不好不还手,‘残华’出鞘,生生与明夷的剑招相撞。
她早就知道,明夷根本就没有改变,他之所以这么讨厌她,无非是因当初她拜入师无悔为师傅罢了。
其实她也能理解,毕竟昔日最崇拜的师姐一朝就拜了他仇人为师,明夷想不明白也实属正常,但她自有她的考量。
幼时,若不是师傅救了她,也许她早就死在了那个飘雪的严冬。
明夷出招极狠,四年了,他不在是当初那个天赋极差,连完整剑招都使不全的小师弟了。
师灵珑也没放水,若现在不将明夷击退,只怕又如从前那般缠得她无法脱身了。
且现在她还有更紧要的事儿,于是剑一横,旋身持剑将明夷手中的‘傲雪’剑挑飞,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
明夷如断线的风筝急速坠落,他捂着胸口,用脚与地面相滑,发出摩擦声响,才堪堪止住了身子没向后面的墙砸去。
师灵珑鞋背踢飞‘傲雪’接住了他的剑,眉眼不忍,“抱歉了,小明夷。”
明夷怒火中烧,没想到苦练四年了,他竟这么几下便被她打成这样,不由得猛咳了几声,见少女将剑送到他面前。
“明夷,我不想伤你的,但我知道,若不使全力,你定然会不死不休。”
师灵珑将‘傲雪’放在他手中,指尖一点,划过他胸口,替他疗伤,在他欲甩开她的手时,便提前预料收回了手,“好了,不要逞强。”
围观的众弟子中有一女弟子肯定道:“见这架势,谢师兄面前的那个女弟子一定就是师灵珑!”
旁边的男弟子疑惑她为何如此肯定,“你怎的知道那女弟子就是师灵珑,她不是在后山被罚禁闭了吗?”
“这有何难猜到,大家都知道谢师兄最讨厌的人就只有一个人,如此行事,难道还不能明了?再说了,你且仔细看她眉间的红痣,这不是更明白了!”
那名男弟子仔细一瞧,恍然大悟,“对哦,红痣血灾,天煞孤星之命,那她定然就是那个传闻中在后山思过四年的师灵珑了!”
“嘘,不要说这么大声,被听见了就不好了!”旁边听他说这话,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
明夷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话,眼神锐利扫过那名男弟子,颇含警告之意。
见那名男弟子眼神躲闪,又将目光放回面前被风掀起道袍的少女,她静静立着,不知有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随而一想,她放不放在心上,又与他何干。
殊不知那男弟子声音实在之大,凉风吹起,师灵珑垂眸,回忆起了一些有关明夷的往事。
明夷的爹唤师无悔,他原本应随父冠姓师,却于幼时亲眼所见娘亲被爹杀害,此后一病不起,之后被接回母族琅琊谢氏养病,改姓谢,谢明夷。
十二岁时,谢明夷大病初愈上无相山拜师,这个时候师灵珑已早他一个月被师傅带回三清派,她当时年少,跟着大师兄到处疯玩闯祸,后因不好好炼功两人被罚站一整天,大师兄耐不住性子撇下她先跑了,留她一个人在学宫堂门前罚站。
那个时候明夷是来自琅琊谢氏的小公子,家世显赫,被养得性子骄傲,总是颐指气使让其他人做这儿做那儿,旁人虽不服气,却碍于他的家世不敢还手。
但时间一长,总有人不服气他这么霸道,几个年岁稍大点的弟子,想了个主意,趁着谢明夷初入道,术法学得不怎么通透,便约他一个人到平日下学后人少的学宫堂,称要给他看个好东西。
学宫堂里屋是一排排案桌,大门外有一条抄手游廊,而游廊之下种着一棵高大的桃花树。
天色将暮,谢明夷来了学宫堂没想到一个人也没瞧着,但因约他的人说桃花树下有个东西,他便抬步入桃花树。
一脚踏入的瞬间,一个阵法立马显形将他困在树下,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根绳子捆住他的腿将人生生吊在桃花树上。
这阵法没有杀伤力却让人无法使用灵力,只能生生被吊在树上。
偏偏这个时辰学宫堂就没什么人,明夷又不好意思大声喊救命,鼓着腮帮子兀自生气。
那时师灵珑见大师兄跑了,本也想走,但想起那凶巴巴的张堂主的警告,便只能罚站,没想到站着就犯起了瞌睡,靠着门的身子渐渐下滑,在门边睡着了。
待她懵懵醒过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晚,于是伸了个懒腰,准备回住宿之处,可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弱弱地声音给叫住了。
“救命。”
小灵珑回头一看,就见桃花树上吊了个人,还是个小孩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等她靠近才发现这桃花树下有一个阵法。
谢明夷被吊了几个时辰,原本就想着挨过今晚,明日众弟子上学宫堂定然就会发现,可脚踝处被绳子勒得隐隐作痛。
他额头冒汗,眼眸一抬时,发现了一个人路过,他想着这么大个人被吊在树上,这人肯定能看见,没想到却越走越远,此时也顾不得自尊心了,难堪喊住了那人。
却见是一个小姑娘,年岁和他差不多大,待她走近迟疑盯着阵法,以为她解不开,心中更加后悔,还不如不叫呢。
小灵珑盯着那阵法,抬手施灵力,阵轻轻松松被破解,脚上绳子也跟着断了,明夷也从树上摔下来。
她有些惊异道:“小师弟,你这是布下阵法自个儿将自个儿吊起来了吗?”
谢明夷涨红了脸,气道:“才不是,我……我…”
欲言又止,他自尊心作祟,也不好意思说是被别人欺负的,闷着声不回答,起身想走,可脚踝被吊了许久,才走一步就因疼痛摔在了地上。
那时小灵珑自然发现了,便让他上背,要将他给背回去,谢明夷扭捏半天才上了她的背。
之后两人关系就逐渐好起来了,那时明夷不知怎的,日日都要和她待在一起,练剑、去学宫堂,总之天天跟在她身后,缠着喊师姐。
连大师兄也惊呼这谢明夷也缠得她紧极了,小灵珑却觉得没什么,有个小师弟还是很好玩的,虽然性子别扭,总是一副骄傲性子,但人却是十足可爱的。
这样的日子直到她拜了清虚道尊师无悔为师,小明夷才渐渐与她疏远。
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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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随风而逝,记忆回笼,师灵珑却有些怀念从前的小明夷了,不过对于拜师无悔为师她从来就没后悔过,虽然明夷与她疏远了,但……她不悔。
面前的少年长身玉立,眉眼都是怨憎,她知道,明夷一直过不去她拜他杀母仇人为师的坎,开解不了,关系也只能如此僵着了。
谢明夷冷声道:“师灵珑,你如今已是我仇人的徒弟,你既已经回来了,那就给我等着,我日后会打败你,然后让他亲眼目睹我折断他倾注心血培养的好徒弟翅膀。”
师灵珑无视他下的战书,依旧笑言:“知道了小明夷,那没什么事儿师姐先告辞了。”
没等他说些什么,她转身就走,发带轻扬落了个圈又垂下。
谢明夷阴鸷咬牙,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去。
众弟子看了一出好戏,连连摇头,果然这两人真是怨友啊。
不悔殿修于北面的一悬崖边,冷风框框直往殿内灌,四年了,也好久没见师傅了。
她于殿外躬身揖礼,“师傅,徒儿思过回来了,此次特来拜见师傅。”
话音刚落,殿门兀自大开,师灵珑走了进去,殿中空荡,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书案和软榻,她抬眸望去,殿中没人,又朝殿外的亭子走去。
这亭子是建在悬崖边上,若是不小心踩空,定然会摔下去。
果不其然,亭子里的石桌边坐了个人,师灵珑在他身边的凳子落坐,她抬眸望去,师无悔脸上已经有了些皱纹,鬓边有几缕白发,虽已经有五十多岁,可依旧难掩年轻时候的风姿。
“师傅,怎的又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发呆?”
闻言,师无悔弯了唇,瞧着面慈心善,他见师灵珑自顾自的倒起了石桌上的茶水,无奈道。
“你知道了?”
手中茶杯一滞,师灵珑不可置信看他:“师傅,难道大师兄他真的盗走了生死轮回镜?”
师无悔叹道:“是的,你大师兄不仅盗走了藏宝阁的三件法器,打伤了锁妖塔的看守人,还放走了那锁妖塔里的恶妖,昨日事出后,便借着三件法器中的千里遁地书而逃之夭夭了。”
“怎么会!大师兄他……”
师无悔止住了她的话,眼里流出些惋惜:“自你在后山思过之后,这些年,渡山这孩子虽如平时一般无二,却不知为何陡然转变了性子,闯下此等滔天大祸,我知道你不信,可是灵珑事情已然发生,你掌门师伯已经派出不少内门弟子下山,下令将其抓回来。”
他满是愧疚,“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师傅的竟然半点没发现他的异常之处,为师实在是内疚,枉为人师啊。”
师灵珑大为震惊,不知这四年大师兄发生了何事儿,竟连师傅也给瞒过去了!
她问道:“那师伯下的令是什么?”
师无渡:“反抗杀之,认错则活捉。”
大师兄那个性子,若做出此等事,定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决不可能会乖乖束手就擒。
她不放心,大师兄待她那般好,说什么也要劝大师兄迷途知返。
师灵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师傅,我要下山。”
12. 桃花迷魂阵(一)
少女眼眸里满是认真,师无悔缓又叹了口气:“罢了,那你去吧,不过,你师兄手里有三件法器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提前法器,师灵珑想起了之前收起来的那缚仙绳,把它递给师无悔,“师傅,这缚仙是我昨日捉妖时从一黄鼠狼手里拿回来的,这个应是藏宝阁的东西吧。”
他接过,手中的缚仙绳断成了两半,师灵珑也注意到了,本来这缚仙绳可以完好无损,但是涂山厌嫌麻烦,直接让其断成了两半。
“自你师兄盗走法器时,这缚仙绳也跟着消失了,应是在你师兄手里,难不成昨日你捉妖时遇见你大师兄了?”
师灵珑摇摇头,“昨日没有遇见大师兄,也许是这黄鼠狼不知从何捡到的吧。”
对了,当时回来太急,都忘记问白苏这缚仙绳是从何处得来的。
师无悔略有惊讶,“这缚仙绳是仙器,许多年前三清派祖师爷从一仙人手中得到的,有两条,你……这是如何断的?”
师灵珑也不好说是一狐妖少年弄断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摸着头编措辞:“嗯……反正就是不小心被…剑砍弄断的……”
见她编不下去了,师无悔收了起来,面上笑意晏晏:“好了,既然你有难言之隐,为师也就不逼你了,既然你决心下山了,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你大师兄手里有三件法器,遇上了怕是不好对付的。”
师灵珑问道:“师傅是除了生死轮回镜、千里遁地书,还有一件是什么?
师无悔严肃道:“第三件是太极摄魂伞,这些法器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若使用不当,必会引起一方祸端。”
大师兄竟然盗走的都是这些东西,那太极摄魂伞不是邪器吗,大师兄他究竟想做什么?
师灵珑心中生起些不妙的预感,难不成大师兄是想摄取谁的魂魄吗?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师无悔便开口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她,嘱咐道:“据你师伯的消息,渡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涣京城,你既然要去寻渡山,那为师想请你帮我个忙,这是我故友的信件。”
“你此去涣京城,除了在涣京寻寻你大师兄外,为师还希望你顺带替我故友捉一个妖,虽然你和渡山从小关系好,但是若他对你动手,你也没必要忍着,知道吗?”
师灵珑点点头,盯着信件上的涣京二字,心中有些微妙。
师无悔看在眼里,面前的少女是他从涣京带回来的,那时的她那么小,穿着单衣大雪天的一个人被丢弃在街上,冻得小脸通红。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眉眼里满是温柔:“灵珑啊,为师知道有些难为你了,但是人始终还是要向前看的,你既已入了道,那凡尘俗世也要抛诸脑后,如果不小心遇见你爹娘,”
师灵珑望向他,师傅对她鼓励点头,语气里含着些心疼还有宠溺。
“你也要记得,放下也是一种修行。”
她明白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弯了个唇嘟囔道:“师傅你老人家不必担忧我,我早就放下了。再说了,四年未见,眼前我都要下山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一个人在这不悔殿整日坐着,孤家寡人的多可怜。”
师无悔无奈点了点她的头:“你呀,伶牙俐齿的。”
她将信好好收起,认真道:“师傅放心,我找到大师兄后一定劝他迷途知返,待事情了解了之后,我会尽快回来看你的,记得想我喔。”
师无悔点点头,满脸笑意,见少女快要离开时,又忧愁万分,最后叫住了她。
“徒儿。”
师灵珑又回头,疑惑道:“师傅,怎么了?”
只见师傅手中捏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面上纠结万分,在师灵珑不解地眼神下,递给了她。
师灵珑接过的瞬间,隐隐觉得师傅捏得有些过分的紧,似乎不是很想给她,最后才松了手递给了她。
心中不免惊疑,还是第一次见师傅这样的表情,似悔恨又似松了口气的样子,瞧着奇奇怪怪的,难不成师傅是不想她下山?
师无悔道:“你还记得我在你幼时给你算了一卦?”
师灵珑点点头,师傅曾经捡到她的时候给她算了命数,得出她此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孤苦,命运多舛。
可谓是个极惨的命格,可为何又提到这个,难道她此次下山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吗?
师无悔道:“这是我给你求的护命钱,你需得日日佩戴在脖子上,不得取下,这能在关键时刻挡你命中劫数。”
原来是这样,师傅还真是为她操碎了心,师灵珑笑盈盈点头,“放心我会好好戴着的!”
师无悔松了口气,目送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
之前在后山的四年,大师兄也常常溜进来看她,还总是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虽然人放荡不羁,但是也是个极其心好之人。
总之绝不可能是什么坏人,所以她心中猜测定然是有什么缘由,才让大师兄变了性子。
又细细思索下来,师灵珑想到了一些不对之处,之前的日子里每隔三天大师兄便会来看她,但是离出禁闭最后一年,大师兄来得越来越少,兴许是这一年发生了些事儿。
师灵珑心中担心大师兄,收拾完东西,又从大师兄房间薅走了些宝贝,便决定今日就下山,她一刻钟也等不了了。
出了三清派大门,她朝守门的弟子看去,发现竟是换了人看守,张鹤、李渡都不在,本想着打个招呼再走,看来是没机会了。
她只好遗憾下了山,不过很快打起精神,心中跃跃欲试,十足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呢。
师灵珑下山之后,站在一条岔路口,面上纠结,走哪边呢,片刻后才想起她从大师兄房间收罗了个罗盘!
她拿出,用符纸写了个涣京城贴在上面,罗盘上的指针立马指向了右边。
大师兄的宝贝真好用,师灵珑心想,还好之前大师兄捣鼓新奇玩意儿时总带着她,要不然她都不知道如何入世寻他。
从右边的羊肠小道走,此时已是午时,烈日正盛,师灵珑决定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她从储物囊里摸出一个包子,一口咬下,又拿出水壶灌了好几口水。
这条小路虽幽静,可还是有些人迹,一会儿一辆马车驶过,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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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又路过一两个人,半晌后两个青年路过时觉得热,也学着师灵珑坐在了不远处的树下休息。
那两人还时不时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师灵珑将手伸到脑后,倚着树休憩,过了一会儿,她才收好东西赶路。
待她走后,两个青年也跟在她身后,师灵珑置若罔闻。赶了一天路,瞧着天边红霞烧得极美,她决心找个地方过夜,行经到了一片桃林。
师灵珑来到一棵看起来粗壮的树下,她翩然掠到树杆上,屈起腿瞧这绝美春色。许是她在树上的位置较高,方才那两个青年寻了半天,竟发现人不见了。
两个青年约莫二十多岁,一个穿白袍,一个穿黑衣。白袍男子惊慌道:“怎么办,我们跟丢了,这下还怎么出去呢!”
黑衣男子也有些茫然,但他性子沉稳,安抚白袍男子:“别急,天色还没黑,我们再找找。”
师灵珑方才便发现这两人一直跟着她,长相倒不像是坏人,但瞧着似别有所图的模样,于是灵机一动借着桃林甩开了他们。
待今夜过去,她再赶路。
月亮升起,银光坠落满地,整片桃林氲起了些白雾,将这桃林映得似天上仙境。
师灵珑正闭目养神,忽觉脸颊边痒痒的,像是有什么毛发在逗弄她,一睁开眼,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心中怪异。
待她又闭上眼,那痒痒的感觉便又来了,师灵珑隐隐觉得不对,这次她闭着眼睛,一只眼皮微微掀开,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敢戏弄她!
只见她眼前垂下一条白色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师灵珑睁开一只眼顺着尾巴往头上看去。
一树枝上坐着只雪白的小狐狸,生得小巧可爱,见人发现了,突然淘气地朝她呲牙咧嘴,欲将人吓一跳。
可师灵珑半点不觉着害怕,反而瞧着小狐狸越看越眼熟,她朝小狐狸问道:“是美美吗?”
头上小狐狸的尾巴似乎在空中滞留了一下,它跳到师灵珑面前,歪着头打量面前的人。
他如今用的寻常狐狸模样,没有露出九尾,看来师灵珑还没发现他是谁,本来还因她溜走而生气。
但现在……他嗅到了桃林中的某些蠢蠢欲动的气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师灵珑见小狐狸直勾勾盯着她,愈发觉得它可爱,手痒痒的,将小狐狸抱起来,举到眼前。
“我知道了,你就是之前在山间遇见的那只小狐狸,美美,你怎的来这儿了?难不成是想我了?”
涂山厌被她这样举着,身子十分不舒服,正想发作教训她时,少女又将他放在自己胸脯前,整个爪子都是一片软棉的触感。
涂山厌僵着身子,心中气乎,这个胆大的凡人!竟如此不知羞!
小狐狸匍匐在她身前,一动不动的,乖巧极了,师灵珑心中柔软,摸着它的头:“美美,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追寻了我这么久,不如今后一直跟着我可好?”
头上一顿揉搓,涂山厌黑着脸,听见了她让他一直跟着的话,勉强傲娇地点了头。
“你果然是有灵性的!”见小狐狸点了头,师灵珑开心把它扒拉到面前,又摸了几把。
13. 桃花迷魂阵(二)
废话,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狐狸。
此刻师灵珑完全没发现她揉捏的小狐狸瞳孔中,冒出来的一股子幽怨之气。
师灵珑让小狐狸趴在她身上,意犹未止地摸了毛绒绒的狐狸头,转而又闭目养神起来。
本来涂山厌还纠结要不要挪开爪子,谁料师灵珑将他身子箍得老紧,竟半点挣不开,少女的身子似一团轻飘飘的云,竟比妖界行宫的床榻还柔软。
既然挣扎不了,涂山厌只好将狐头枕在她的胸脯上,随着她身子的一起一伏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睡着了。
一人一狐,栖于桃花树上,竟十足的和谐。
夜半过子时白雾愈发浓重,冷风簌簌,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春雨降临。
师灵珑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睁开眼睛时,才发觉周围变了样,整个桃林被茫茫白雾笼罩着,月亮也看不见踪影。
不由得凝目,隐隐觉得这个地方有不对之处。
此时涂山厌慵懒在她身上翻了个身,这一觉睡得十足舒服。
小狐狸懒散轻甩着雪白的尾巴,师灵珑害怕他掉下去,连忙伸手挡在他身子旁。若他欲掉下树去,也能在第一时间将他给接住。
涂山厌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她这妥帖的一幕,被她之前抛弃而生的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不过,还是惩罚一下她,这下可要看一出好戏了。
师灵珑哪知道他这狐狸身下藏着的一颗坏心,以为他是害怕了,笑着安抚他:“美美,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涂山厌心中不屑,倒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谁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保护了?
话落,师灵珑双指掐符,将符纸掷于空中,符纸金光闪起,似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光,将整个桃林照得一清二楚。
原本美如画的桃花林受金光影响,陡然变成了一排排的枯树,再定睛一看,整个地面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坟堆。
师灵珑心中骇然,如此变化,只怕这里有邪祟作乱…
“美美,此地不宜久留,你趴在我肩上,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涂山厌要看戏,自然要跟着她,闻言,立马跳至她肩上。见美美上来后,师灵珑从树上翩然落下,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坟地,她只好拿出罗盘,循着罗盘指出的位置行走。
方才扔出的是镇祟符,使出能震慑周围的邪祟,让其不敢随意作恶,但金光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师灵珑快步离开,余光偶儿扫过旁边的野坟,虽说她是修道的,但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大一片坟地,手臂上不由得起了些鸡皮疙瘩。
师灵珑边走,边心中默念清心咒,镇定下来后,继续行走,手中的罗盘突然异常抖动起来,一时指东,一时又指北,手摸住剑柄,前方定然有古怪!
“救命啊!有鬼!有鬼啊!”
白雾之下看不清跑过来的是人还是鬼,师灵珑指尖掐符,火光“歘”地一下亮起,那白雾中的人似发现了光亮,猛地朝师灵珑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见人将要撞上,她旋身躲开,那人却没刹住脚,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师灵珑将火光凑近,才发现这个灰头土脸的男子瞧着有些眼熟。
“是你,白日为何一直偷跟着我?”
文竹闻声望去,明暗的光将眼前姑娘的脸照得清晰起来,是午时树下那个修道,似见着了救命稻草,急道:“有鬼!姑娘前面有鬼!”
他又拽住师灵珑的衣袖:“求求姑娘,救救我的哥哥,他为了保护我被鬼抓住了!”
师灵珑蹙眉,见男子额间发黑,指尖连忙轻点了他额头,待人镇定了,才道:“你中邪气了,先不要慌张,且细细道出是发生何事儿了?你是谁?白日为何一直跟着我?鬼又是怎么回事儿?”
眉间一凉,文竹心中平静下来,说道:“我叫文竹,我哥哥叫文义,我和哥哥本是进涣京赶考去的,怎的路过这片桃林时却一直走不出去,我们被困在这桃林已经两天了,而我们跟着姑娘你只是因看见了你的剑,猜到你是修道之人,想跟着你一起离开这个桃林,我们没有恶意的。”
师灵珑心中有疑,“既知道走不出去,怎的不绕路而行?”
说到这儿,文竹脸色难看起来:“实话不相瞒,我和哥哥试过了,一直往原路返回,却不知为何,行至一段时间又回到了这片桃林了,倒好像遇见了鬼打墙一样。”
师灵珑忽地想起来白日也有伶仃几人往桃林方向赶路,问道:“那鬼是怎么回事儿?”
文竹:“我们一直跟着姑娘你,走到桃林却不见姑娘身影,我和哥哥只好在这桃林寻你,却一直打转,怎么也走不出去,直到夜幕降临,却在前面遇见了一个满脸是血的长头发女鬼,她要吃我们,哥哥为了保护我,拖住了那鬼,叫我快跑。”
他突然朝师灵珑一拜,声音悲戚,“求求姑娘快救救我哥哥!若是迟了,我哥哥只怕没命了!”
既是如此,为了防止那女鬼害人成功,师灵珑连忙扶起他,“事不迟疑,且快带路!”
闻言,文竹立马走向前,带着师灵珑朝方才那地方赶去。
行径之中,小狐狸的尾巴悄然勾住了她的脖子,师灵珑察觉到了摸着他的头,低声安抚:“美美别怕,我在呢,待会儿遇见危险,倘若我打斗起来,你可要记得寻个地方躲起来。”
躲?他是这样的人?啧,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涂山厌目光落在文竹身上,瞳孔里闪过一丝细碎的紫光。
师灵珑跟着文竹前行,越往前,妖异之气俞重,耳边传来簌簌声响。文竹忽地停了下来,转身对师灵珑指了前面,“姑娘,就在前面。”
闻言,师灵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枯死了的桃花树,而树上面吊着个黑衣男子,应当是文竹的哥哥了,但……却不见文竹口中的女鬼。
见少女半晌没有动作,文竹不免急切道:“姑娘,快救救我哥哥,那女鬼不在此处,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话落,师灵珑的目光游移在文竹身上,后者眼神躲闪,指着树上的文义求道:“姑娘,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哥哥了,若你不救他,那女鬼回来了,便再也没机会了。”
文竹是人,不是妖物邪祟。
师灵珑迟疑几秒,心中有了定论,才收回了视线往桃花树走去,却没瞧见身后文竹那含着愧疚之色的双眸。
师灵珑拔出“残华”,寒光一闪,树上吊着人的绳子断开,见文义坠落而下,文竹立马冲上前想要接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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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师灵珑擦肩而过时,一双手猛地推了她一把。
力道之大,似下了狠心,师灵珑错愕一瞬,将要摔倒时,看向文竹,“你做什么?”
但潜意识反应极快,剑尖插入地中,稳住了身形,还没等松口气,一只脚却似踩到了什么,整个人被浓浓黑气罩住,动弹不得,似某种禁制。
文竹把文义身上的绳子解开,探了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他搀扶着文义就要离开,师灵珑喊住他,“你为何要这么做?”
少女的声音里没有责备气愤,只是十分平淡的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文竹自觉愧疚,不敢看她,只道:“抱歉,骗了姑娘,我和哥哥确实是被女鬼抓住了,但那女鬼说愿意放我们走,但要找个人过来交换才肯放过我们……”
“竟是如此,难怪先前见你十分急切的模样,你之前的说辞也是骗我的吗?”
文竹不敢看她:“不全是,我和哥哥被困在这桃林的确是两天了,但跟着姑娘进了这桃林,才被女鬼缠上的,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想要救哥哥,只好骗你了。”
师灵珑忽地笑了,声音轻飘飘的,引得文竹终于望向她,心中闷起愧疚,他的做法确实不齿,可不能放弃哥哥……
蓦地一道幸灾乐祸的尖锐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可真叫人看了一出恩将仇报的好戏啊!你们人族常道妖狡猾多诈,把自己衬托得正义凌然,可就眼前看来,我却觉得你们人族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
师灵珑循声望去,一个满脸是血的红衣女鬼闪现至她面前,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小姑娘,你现在是不是十分后悔救了这个骗子呢?”
这女鬼七窍流血,脸上和身上疤痕纵横,没一块好肉,生前死状定是极惨。
忽地想起美美,往旁看去,却见小狐狸早已消失不见了,想来美美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如此也好。
见师灵珑不说话,女鬼心情愉悦,她迷恋盯着少女白净的脸:“你这张脸生得甚合我心,不若把你这张脸扒下来给我用。”
她如此说着,不是在与师灵珑商量,“我会好好珍惜你这张脸皮的,但小姑娘你放心,姐姐我呀也不白用,哈哈哈,不若我便替你杀了那个骗子。”
文竹听到,扶着哥哥就想跑,一道黑气却将他困在原地,他气道:“你不是说替你引人过来,便放了我们吗?你怎可骗人!”
闻言,女鬼大笑,“我是鬼哎,想杀你便杀你,何须问你意见如何,”似想到了什么,她脸色突然凶狠起来,“我……可最讨厌骗子了。”
黑气将文竹脖子勒住,力道逐渐变大,人渐渐快喘不过气了。
女鬼伸出利爪,朝师灵珑脸上袭来,还没落下,就被一道金光刺疼得拿开,“你是修道的!”
这黑气挣开不是很容易,但她术法修得厉害,解开并不难,只是……师灵珑嘴角渗出些血,她抬手擦去,甩出一张符纸朝文竹飞去。
文竹脖子上的黑气被符纸褪散,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喘气。
没想到少女还会愿意救他,文竹看向师灵珑,少女长剑指向女鬼,莞尔对他笑道:“与鬼做交易,这法子太笨,还不如早早告诉我,难不成我还打不过一个女鬼么。”
14. 桃花迷魂阵(三)
师灵珑挥出一道金色剑光朝文竹划去,文竹下意识挡在哥哥身前,闭上了眼睛,凉风过耳,却没有任何疼痛,他睁眼才发现金光将他和哥哥罩住了,不由得望向师灵珑。
“待着里面,这女鬼伤不到你们。”瞧见了他躲闪的动作,师灵珑轻蔑勾唇,“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杀你。”
“我……”文竹涨红了脸,寻常人要是被人害过怎会来救害她之人,但这姑娘却还愿意救他,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欲要解释,“我不……”
没等他想要说些什么,师灵珑持剑刺向女鬼,却见红衣女鬼瞬间消失,耳朵一动,才发现女鬼闪身到了她后面的一棵桃树上。
“小姑娘原来是修道的。”
少女方才的金光如此熟悉,红衣女鬼反应过来了,之前桃林上空闪过的那道刺眼的光,应该就是这个小姑娘弄出的。
她舔唇,眼中泵发贪婪的精光,这小姑娘身上有一股极其好闻的灵气,如此可口的猎物,可不能轻易放过呢……
师灵珑盯着女鬼的动作,丝毫不慌,“你身上有极重的祟气,想来是害过不少人了,此等祸害,定不能让你留在世间,我今日便收了你。”
红衣女鬼芊芊玉手掩唇,血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十分可怖,“小姑娘,我可不怕你哦,你年岁瞧着不大,想来应是初出茅庐,而我道行已至千年了,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吗?”
“斗不斗得过,试试不就知道了。”师灵珑扔出两张符纸朝她袭去,一个后侧步持剑闪身至她眼前,挥出的剑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正气。
女鬼被她扔出的两道符纸制住了,一时竟挣脱不得,眼前的剑光刺来,女鬼眼中狠厉,黑气自她身上弥漫渗出。
剑光刺入女鬼身体中,黑气随着剑扩散至她手上,师灵珑口中连忙唤诀,女鬼身子瞬间被陡然变大的剑光刺得裂开一道缝隙。
女鬼五指张开,发出凄厉的声音,缝隙变大,身子瞬间四分五裂,黑气也随之散去。
见状,师灵珑旋身落地,手中剑花一挽,腰间陡然一重,残华入鞘。
那边的文竹松了一口气,白日里他和哥哥便瞧见了这位修道的姑娘,是想过向她寻求帮助,只是她实在是年轻,眉眼稚嫩,像那些修道世家离家出走的小姐,瞧着本事不大,就没有对她抱有期待,却不想,原来这姑娘确实有些本事。
“姑娘,先前是我不对,险些害了姑娘,实在对不住了。”
师灵珑看向他,文竹羞愧吭声:“抱歉了,能否请姑娘帮我看看我的哥哥,他一直没有醒来,我知道我不该再奢求姑娘帮我了,只是我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希望姑娘能帮我看看他。”
师灵珑本不欲搭理他,可方才那女鬼虽然是灰飞烟灭了,可却隐隐有不对之处,此刻不放心,她还是替文竹的哥哥搭脉。
文义脸色红润,面容平静,师灵珑收回了手,淡声道:“无事儿,只是睡着了。”
文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朝师灵珑磕头,“多谢姑娘不计前嫌救了我和哥哥,此等大恩,他日姑娘若有需要,可来涣京寻我们,必定为姑娘肝脑涂地!”
他这番话,师灵珑没放在心上,她四处张望,却不见美美的身影,心中有些焦急,只道:“不必了,你和你哥哥还是快快离开此处吧。”
话落,原本就要走,却被文竹拦住了,师灵珑望着他,眼前的青年摸头略显尴尬,“这片桃林有些古怪,我和哥哥在此处已经停留几日了,迟迟出不去,不知我们能否跟着姑娘一起离开?”
这片桃林确实古怪,师灵珑想着人既然都救了,那带他们出去也无妨,只是……
她点头:“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不过我要寻个小狐狸,不若你们先待在这金光里,我寻到了,便与你们汇合。”
文竹哪敢不应,重重应道,“谢谢姑娘,你随意,只是方才情况紧急,还不知姑娘姓名,能否告知在下,日后也好报姑娘这一恩。”
见他如此执着,师灵珑只留下几三个字,便忙着去寻美美了。
“师灵珑。”
这边的师灵珑还在苦苦寻找小狐狸,却不曾发现她口中的美美正坐在她左上方的一桃树枝上。
涂山厌依旧是小狐狸之身,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师灵珑,雪白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带着些懒意。
那红衣女鬼出现的时候,他便在此处观望了,先前在那傻黄鼠狼的洞府里,便见她身手的浅短了,而方才杀女鬼的时候,虽然干脆利落,但还是稚嫩有余。
涂山厌紫瞳泵出一抹兴意,那红衣女鬼可没有灰飞烟灭呢,师灵珑你会怎么应对呢?
师灵珑找了半晌都不见小狐狸的身影,心中略微失落,莫非小狐狸已经离开了?它那般通人性,想来也许是觉得待在她身边危险,许是害怕跑了。
联想到先前小狐狸的尾巴紧紧缠着她后颈,那般害怕,定是如此,师灵珑叹了口气,随即又打起了精神。
美美只要还活着便好了,至于跟不跟着她也是它自己的选择。
想清楚了,她眉眼的愁绪烟消云散了,师灵珑正欲往文竹那处去,怎料脚下地动山摇,坟地消散,原本的枯萎桃林瞬间焕发生机,桃花灼灼,一片粉红之色。
这种情形,定然不对,师灵珑环顾四周,忽在一桃树枝上瞧见了寻了许久的小狐狸美美,还没开口,便见美美身后蔓延了许多黑色祟气,团团围住小狐狸,将要袭击它。
这些祟气,虽然不至于伤人,但若是被吸进了体内,可是会扰乱心神的,小狐狸还没修成人形,万不能碰到这祟气,否则会影响日后修行的。
“美美,快离开那里!”师灵珑焦急喊道。
涂山厌勾唇,区区祟气,还伤不了他,没等他出手,一道梨花暗香扑入鼻间,整个身子被人抱住了,紫瞳不由得瞪大,待回到了地面,才发现是少女。
见小狐狸这副呆呆的模样,师灵珑以为它被吓傻了,摸着它头安抚,“不怕,美美我来了。”
涂山厌抬眸,是少女温柔的神情,指尖柔荑轻缓,似要散去他的不安,紫瞳闪过一丝碎光。
师灵珑边抚慰它,边离开此处,没走几步路,胸口猛然闷疼,腿半弯跪在地上,一股黑气从地面悄然无息渗入她身上,直至将她整个人困在其中。
桃林飘落下许多花瓣,师灵珑所在之处,黑气聚集,最后形成了一个禁制阵法,这一切发生得突然,红衣女鬼出现在她三步之位,冷戾笑声传入耳中。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吗!哈哈哈哈,真是太天真了。”
师灵珑捂着胸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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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被文竹推入这红衣女鬼的祟气中,她虽然强行挣脱祟气,可还是被吸入一些祟气入体了,眼前的一切想来是这女鬼设下的陷阱,是她大意了。
她如此惨状,女鬼心情愉悦,眼眶中渗出两道血痕,“小姑娘,我这怨气可不是那么好摆脱的,我修为千年,这一整片的桃林都是我的怨气,而你,吸入了这些怨气,它可会蚕食你的至纯之心,一步一步将你变成只知道杀人的怪物。”
女鬼走向前,怜惜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不过,你放心,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不会让你这么痛苦的,待怨气将你神志吃得个干净后,我拿了你这张面皮,便杀了你,替你了结这些痛苦,哈哈哈哈。”
怀里的小狐狸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师灵珑使出最后一分灵气,将它送出黑气,护身符纸贴在它脑门上,对它笑道:“咳咳…美美,快走吧。”
涂山厌被她送出了禁制阵法,紫瞳盯着少女的痛苦面色,心中只觉得愚蠢。
方才那祟气根本就伤不了他,师灵珑居然替他挡了那些祟气,让自己落入此种境地,真是愚不可及!
女鬼自然瞧见少女将这狐狸护着送出阵法的一幕,细细打量了这狐狸,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对师灵珑嘲讽道:“小姑娘,你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着救一只畜生,真是可笑极了。”
祟气侵蚀神智,会让人忘记美好之事儿,回忆起所有的痛苦,心中像被针扎,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酸涩。
师灵珑脑中浮现起,少时的她被亲生爹爹扔在厚雪覆盖的大街上,欲要让她自生自灭。
青年眉眼厌恶之色毫不掩饰:“此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你为你娘招来了厄运,害得我们全家受此等灾祸,真不愧是天师口中的天煞孤星,至于你今后的命运如何,便且听天由命吧!”
师灵珑眼眸渗红,撑在地上的双手紧攥,身子颤抖,女鬼见此,笑意渐深,“还要挣扎吗?真是执着呢……”
师灵珑身子终是倒地,女鬼手指划过少女白皙的脸,对旁边一直未离开的小狐狸笑了笑,“你的主人还真是块倔骨头,不过世上没有人能抗住这么多的怨气。”
女鬼:“这些怨气呐,可不只我一个人的,既然你主人让你离开,你都不愿意走,不如你就瞧着我是怎么把你主人的脸给挖下来,哈哈哈,这一定很有趣不是吗?”
涂山厌冷眼盯着女鬼那双白得过分的手,划过少女的眉眼,唇瓣,落在脸颊边。
黑气中的少女眉眼紧闭,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神情十分痛苦,几滴汗从额头渗出,瞧着十足可怜。
女鬼指骨冒出尖锐指甲,在师灵珑的脸颊处用力划过,一滴血珠从白皙的脸颊滚落。在女鬼剜进的那一刻,一道强大的妖气打在女鬼手上,生生将女鬼逼退了数十步。
红衣女鬼口中吐血,眉眼间怒气横生:“是谁敢坏我好事儿!”
四周什么人也没有,女鬼目光猛得落在少女身前的狐狸身上。
只见那狐狸化作了一个俊美的红衣少年,长身玉立。少年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眸色似紫色水晶,鼻梁骨上缀着小痣。薄唇色红,正扯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
涂山厌冷漠看向女鬼:“把你的那双脏手拿远点,辱到我眼睛了。”
15. 桃花迷魂阵(四)
“你!”
女鬼面露难色,眼前这狐狸竟然是修成了人形的,方才竟没有察觉出来,想来这狐狸修为定然不弱。
她又看了眼被困在怨气中的少女,心中不甘,此等大补之体还有那张漂亮的脸皮她不想放弃。
女鬼伸手抚上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露出个甜滋滋的笑:“少年郎,瞧你这般紧张这个小姑娘,想来应该是很喜欢她的吧,不过人的阳寿与妖相比是活不了多久的,等这小姑娘老了,这张脸会长许多皱纹的,到那时便不好看了。”
涂山厌眯眼,似笑非笑问道:“所以呢?你想如何?”
女鬼盯着少年,试探一笑:“不若把这张脸让我换上,我有了这张脸可以永远保持年轻貌美,我……还可以代替这个小姑娘一直陪着你。”
见少年郎没什么表情,女鬼又道:“如此皆大欢喜,岂不是好事儿……”
涂山厌瞥了一眼红衣女鬼。
威压如同大山一般瞬间压在她的脊背上,女鬼双腿不受控制跪在地上,眼底掠过一丝阴冷。
他戏谑道:“一个已经死了几千年的鬼魂,画地为牢数十载,不早早消散也就罢了竟还妄想用她的脸,就你?还不配。”
说完,涂山厌走到师灵珑面前,眸光细细打量着她,少女额间的汗珠滚落至眼尾,睫毛被水色打湿,像是哭了一般。
起先师灵珑偷偷离开,他循着她留下的气息寻了许久,才在这桃林找到了她,而这桃林的古怪他进来的那一刻便知,也没想着解决,原本想着看戏的,却……
想起方才师灵珑奋不顾身将他抱着躲开祟气,还有明明都自身难保了却还要让他先走,心底莫名一软,这人还真是傻极了。
涂山厌哼声,“罢了,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我便原谅了你先前偷偷甩开我的事儿了。”
他抬手,师灵珑身上的祟气开始消散,而她周围的禁制阵法也开始变弱,正慢慢散去时,整个桃林忽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涂山厌蹙眉,回头一看,那红衣女鬼冲他挑衅一笑,“就算你修为高深,但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桃林乍然刮起大风,天地为之变色,桃花瓣簌簌落下,随风飘飞,地面以师灵珑为中心扩大到整片桃林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大阵法,祟气数十倍暴涨。
涂山厌心惊,一下收回手,身子腾空落在桃树枝上,眼眸微寒,这女鬼怕是疯了不成,竟为了一张脸以整个桃林作媒介,布下阵法困住师灵珑。
这下麻烦了,这种阵法范围太广,还以师灵珑为阵眼,如果要破阵救她,需得靠她自己挣脱祟气扰神,他再外合破阵才可,不然根本破不了。
眼下师灵珑不知受了怎样的回忆影响,竟没有挣脱得了……
红衣女鬼心情大好,肆无忌惮地大笑,“少年郎,这你可救不了她了,被祟气缠绕可不是那么好摆脱的,瞧这小姑娘的模样,哈哈哈哈,只怕是难上加难啊,这张脸我要定了。”
红衣女鬼闪至师灵珑身前,抬起她的脸,对涂山厌道:“那么,你便看着我扒下她的脸吧!”
这疯子,涂山厌视线落在碰师灵珑的那双手上,眉眼不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闪身至女鬼身后,一掌劈向她,“想取她的脸,先打过我再说。”
少年速度太快,女鬼来不及躲避中了他这一击,身子如断线的风筝飞出坠落撞地,她阴狠道:“来不及的,她不可能自己挣脱祟气的,你即便来阻止我也没用,待她失去神志,也会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
“废话太多,我杀了你,这片桃林难道还不能消散吗!”话落,涂山厌身后九尾刹那间显形,紫瞳一沉,顷刻间向女鬼袭去。
女鬼长指冒出利甲,二人缠斗起来,因这整个桃林为阵,祟气增多,女鬼竟能与涂山厌打得有来有回,祟气虽多,但女鬼处于下风,身上还是落下了些伤。
眼瞧着就快要撑不住这少年下的招招狠手,女鬼心有不甘,明明马上她就要拥有一张好看的脸了,只要有了这么一张脸,她便能留下段郎的心了……
她一定要那张漂亮的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思至此处,她拿出了一颗血红的丹丸一口吞下,修为瞬间暴增,五指微抓,无数祟气冲着涂山厌袭去,似要将他吞噬个干净。
涂山厌眯眼,九尾抵挡这些汹涌的祟气,余光落在女鬼朝师灵珑袭去的身影,心跳猛地一滞,来不及了……
“师灵珑,快醒过来!”
女鬼利爪抚上上少女的脸颊,用力一剜,面容狰狞,眼中因欣喜若狂而落下两行血泪,她要做到了!段郎,我马上就要变漂亮了……你且等等我…
“流火符!肃清罪业!燃——”
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冷光一闪而过。
少女明亮的眼眸里倒映着点点红光,女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子,只见一柄莹白附着流火的剑刺在了她的腹部,流火瞬间燃烧起了她的身子,魂魄被流火灼烧的疼痛瞬间袭来。
“啊啊啊啊啊……”
涂山厌绷紧的心微不可查地松了下来。
师灵珑神色平静,“你杀过很多人,身上背负的罪业太多,整片桃林都是无法消散的祟气,用流火符替你了结此生便是最好的结局,而……你散去的魂魄会重新打碎入轮回。”
血泪因激动滚滚而下,红衣女鬼痛苦尖叫,刺耳之声回荡于整片桃林,“我不要!我不要入轮回!我还没有等到段郎,他说过要接我回去的!我要等他接我回去!啊啊啊啊……段郎……段郎!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我等了你千年,你亲手送我的嫁衣都穿好了,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不明白她口中的段郎是何人,师灵珑抽回‘残华’剑,流火“噗呲噗呲”烧完了女鬼的整个魂魄,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天上的织女桥,桃林之中的祟气随之而散,脚下一踩,白光动荡以她而形成的阵法渐渐消失。
一纸朱笔黄符朝那被祟气困住的金线红衣少年飞去,一瞬间祟气消散,狐耳微颤,涂山厌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了弧度。
月色朦胧,风静花落,师灵珑抬眸,与那边的涂山厌遥遥相望,红衣少年亦如初见时那般惊艳,九条尾巴乖顺立于身后。
见涂山厌朝她走来,师灵珑心想,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不是吧,他怎么这么快便找到她了?她该如何解释之前甩开他的事儿?一瞬间,许多措辞浮现于脑海中,都没有发现人已经到了她面前。
涂山厌凑近盯她,少女目光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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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在走神。
“咳咳……你该不会是脑袋被祟气侵蚀傻了吧,怎的不说话?”涂山厌伸出一指轻戳她的脸,忽而瞧见她脸颊边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不由得眉头紧锁,“你受伤了!那死疯子竟敢弄伤你!”
“啊?”师灵珑这才晃过神来,他凑得太近,几乎都要脸贴脸了,虎躯一震,猛地后退好几步,双手交叉挡在身前,戒备道:“说话便说话,怎的凑这么近?”
一道幽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涂山厌抱手,重重冷哼一声,“不识好歹,若不是我方才拖住那死疯子,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少女的一套躲闪的动作,他越想越气,难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涂山厌不想与她说话了,转过身背对着她,忽地发出一好几声叹息。
九条尾巴在她眼前一晃一甩的,仿佛主人很是不高兴,她挣脱祟气半梦半醒时,隐隐约约瞧见了涂山厌护她与女鬼缠斗的画面,师灵珑要是这还看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那她简直也太不是人了。
所以,她立马上道哄他,“原来是这样啊,涂山厌你可太好了,若不是你,我定然都死于那女鬼手上了,哇!你可真是青天大好人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好人啊,简直深感谢意呐!”
涂山厌还是没有转过身来,她凑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真的!涂山厌你真的很好!”
人还没有反应,师灵珑想起曾经大师兄生气时,她是怎么哄的来着?好像都是拉着袖子的,于是她抓住涂山厌宽大的袖子,“是我错了,涂山厌你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好吗?涂山厌?阿厌?厌厌?”
涂山厌忽地转过头看她,淡淡“嗯”了一声,“态度还算诚恳,我便原谅你了。”
师灵珑松了口气,眉眼间带上笑意,“太好了,那我便先走了,涂山厌,你还是早日回妖界吧,咱们江湖有缘再见。”
话落,师灵珑松开手,打算先溜了,没想到还没走一步便被涂山厌拉住了手,“等等。”
师灵珑不解,该不会涂山厌又要让她做什么仆人,让她跟着他回妖界吧!这可不行!
还没说出口,涂山厌便先一步道:“我要跟着你一起。”
“啊?”师灵珑疑惑,“跟着我做什么?我可不会跟你回妖界,也不可能做你什么仆人,我还要去找大师兄呢!”
紫瞳划过一道暗光,转瞬即逝快得看不清,涂山厌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偌…那你来选,是我把你扛回妖界,还是让我跟着你?”
比起去什么妖界,当然还是找大师兄更要紧,师灵珑当机立断,“好吧,那你跟着我吧,但若有一天你想回妖界了不用与我招呼,还有你还是维持人族的模样吧,不然真的会当妖怪被抓去的,虽然你本来就是妖。”
涂山厌瞥了一眼自己的半妖之身,打了个响指,“这个简单。”
但见他收了雪白尾巴狐耳,化作普通的人族模样,却还是难掩绝美姿容。少年郎红衣翩翩若霜梅,面容清俊如玉,身量八尺,紫色瞳仁直勾勾盯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猎物。
师灵珑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指了指前面,“那我们走吧。”
忽而半空中浮现一块残损的魂魄,她抬手轻点,碎魂亮起了白光。
“这是?”
16. 桃花迷魂阵(五)
魂魄碎片荧光闪闪,投影出一个青衫罗裙的年轻女子。
桃林中,青衫女子捏着团扇掩唇,另一只手替眼前黑袍男子理衣襟,面含羞涩道:“段郎,你何时去我家提亲呢?”
碎片中的男子生得一副好面容,闻言,拉住了女子的手,“曼娘,且放宽心罢,我会尽快去你家提亲的,到那时我把亲手做好的嫁衣一并给你,咱们大婚之日,你穿上我做的嫁衣,携手拜高堂,共度此生。”
曼娘脸上红晕乍现,“那我等你,段郎记得尽快,不若爹爹会把我许配给其他人的。”
那唤段郎的男子将眼前的娇美女子揽入怀中,神情温柔:“且再等等。”
两人相依,含情脉脉,俨然是一对彼此相爱的有情人。
这一幕展现完便消散了,师灵珑明白过来了,有些诧异:“原来这是那红衣女鬼生前的记忆片段,看她面容是极美的,怎的会毁容变成怨魂,落得此等结局?”
涂山厌目光落在师灵珑侧脸那道红痕上,伤口不浅,血已凝固结痂,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好好,但在这白皙的面皮上瞧着格外碍眼。
他收回视线,碎片早已散去,空中还浮现了不少的回忆片段,于是抬手捏住其中一块,指尖一撵,画面便展现出了。
后来曼娘没能等到情郎上门提亲,她的爹爹将她许配给周围的富贵人家,曼娘不愿意,在家中一哭二闹,她的爹容不得曼娘拒绝,便把她关在家中等着出嫁那一日。
曼娘坐在铜镜前,面容枯槁,十分憔悴。
师灵珑来了好奇心,又点了另一个碎片。
画面一转,曼娘出嫁那一天,满城皆知喜事,处处红绸披挂,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满城热闹之中,花轿中的曼娘喜服于身,时不时撩起轿帘向外看去,却迟迟不见在桃林与曼娘许下终生的段郎。
师灵珑讶然:“她不会是在等那段郎来劫花轿的吧?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来……”
涂山厌环臂抱胸,淡声道:“看那女鬼的惨状,定然是来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与那女鬼缠斗时,见她好像是吃了什么丹丸修为才猛然增长,许是有什么古怪之处。
师灵珑心中思索,继续看了下去。
曼娘嫁的人家在另一个地方,花轿出了城,经过了一片桃林,是之前与段郎私定终身的地方。出嫁带的随从极多,行经桃林中心时,忽然一黑袍男子背对着花轿拦住了一行人。
抬轿的人对那男子喝道:“何人挡在前面!还不快快让开!”
话落,桃林中白雾弥漫,花轿重重落地,轿夫这一喊,曼娘立马意识到是等的人来了,待她出了轿,瞧见了面前熟悉的黑袍男子喜意染上眉梢,快步朝他扑去。
“段郎,你真的来了!”
二人相拥时,曼娘把脸埋在他怀里,没有发现花轿处的随从全都倒地已经没了气息。
师灵珑蹙眉,这个叫什么段郎的人不对!他不是人!
只见碎片中的男子摸着曼娘的头道:“曼娘,你愿意一直等我吗?”
曼娘不解,抬眸望向他,眼前的男子一副柔情笑容,一瞬间她眼神涣散,露出个笑喃喃自语:“当然了,段郎……我愿意等你一辈子的。”
画面中的男子四周黑气弥漫,曼娘吸入黑气,整个桃林祟气漫天,形成了一个养怨气的困阵。那男子似察觉到了什么,对画面外的人露出个温柔而瘆人的笑容。
“小心!”
师灵珑反应极快,连忙抓住涂山厌的手,向后一退,才躲开了这突袭的黑气。
涂山厌微眯双眸:“杂碎,滚出来!”
白雾四起,月光被乌云挡住,整个桃林隐于黑暗之中,一道低沉声音回响于空中:“啧,曼娘还真是没用,这么大的阵法居然连人都留不住,还得靠我亲自动手。”
师灵珑松开涂山厌的手,提醒道:“小心,这人一直躲在暗处看了许久,那女鬼不是这桃林真正的主人,只怕这人不好对付。”
涂山厌点头,师灵珑甩出流火符,火光冲天,将眼前小范围照得清晰起来,她冲暗处的人喊道:“你是曼娘口中的段郎吗,你想做什么!怎的不敢出来见人?”
那人哂笑:“小姑娘,还挺聪明的,不过有本事先找到我再说,阵起——”
地面以师灵珑二人为中心汇聚了一个复古徽文的黑色阵法,无数祟气从阵中翻涌而出,空中发出道道刺耳嘶哑声音。
“桀桀桀,是人的气息,有活人。”
“这味道好香啊,把她留给我,让我吸干她!”
“滚远点,她是我的猎物!”
无数祟气争先恐后朝师灵珑袭来,这阵法远远比方才曼娘布下的阵法还要强大。
符纸甩出将几个袭来的祟气打散,师灵珑拔剑抵挡,对涂山厌道:“要找到布下阵法的人才能破阵,涂山厌,我来拖住,你来找那人!”
涂山厌忽而挡在了她面前,“不必如此麻烦。”
他伸出手打散空中祟气,妖力袭向一棵桃花树,发出轰隆声响,那棵树瞬间燃烧起了大火。
即将烧干净时,一个黑衣男子出现在两人眼前。
男子面容熟悉,嘴角擒着一抹温柔的笑,他盯着挡在师灵珑面前的红衣少年,眸光微愣,很快又恢复正常。
“阁下是妖族,瞧着倒有些像一个故人。”
“谁跟你是故人?”涂山厌扫视他一眼。
黑衣男子说这话时又望向涂山厌身后的师灵珑,像是确定了什么,又道:“阁下不信罢了,你曾经和一个姑娘来过这儿,不过那姑娘却不是你身边这位。”
那男子似反应过来,笑呵呵的:“对了,听说阁下似乎是忘记了从前的记忆,我知道,我可以为阁下提供恢复记忆的方法,要不要与我合作呢?”
涂山厌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瞧这样子,涂山厌似乎和这个叫什么段郎的人认识,不过听这段郎的意思,涂山厌是忘记了从前的事儿?这番话不知涂山厌信没信,反正她能肯定这个段郎不是什么好人。
或许都不能称是个人。
师灵珑凑到涂山厌耳边,小声道:“不要信他,他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面上笑的温柔,说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涂山厌瞥了她一眼,师灵珑又朝他使劲眨眼,还没开口就见她对那段郎斥道:“别想在这儿唬人,你把那曼娘唬成这副惨状,竟还妄想唬涂山厌,涂山厌怎么可能会信你的!”
她说这话时,带着些气愤,睫毛随着眼睛颤动,整张小脸都仿佛被气扭曲了。
涂山厌不自觉弯了唇,抱着臂看她。
段郎轻笑:“曼娘是自愿的,她爱我,甘愿做我这阵法的养料。”
“胡说,在曼娘的记忆里分明是你引诱她来此的,你承诺会娶她。”师灵珑持剑指着他,眉眼凌然,“你是妖,不仅骗了她的感情,还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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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下如此邪阵,害了不少人,让这原本美如画的桃林变得乌烟瘴气!”
段郎依旧温柔笑道:“我也是无奈的啊,如果不收集祟气,我可是会死的,我的命可比那些凡人宝贵,而且小姑娘如果是你被人以命逼着做这些事,难道你就不会为了活命而不得已这么做吗?”
“我不会!”师灵珑持剑朝他攻去,附着灵气的剑意势不可挡,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留下一道淡淡的剑气痕迹。
段郎闪身躲过,那道剑气自动缠上他,他边躲边反击,“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这些,说大话而已。”
师灵珑下了决心要替天行道,招招下狠手,段郎的身子被剑气劈开,不过一会儿又恢复如初,祟气还有怨魂都受主人催动朝她攻来,似要吞噬了她。
段郎笑言:“你杀不死我的,待你力竭了便该轮到我了。”
她再次劈开祟气时恍然大悟,那段郎之所以杀之又复生是因为地面的阵法!
这个阵法是整片桃林,只要有这个阵法在就有无数祟气源源不断的产生,那段郎也可以无数次复生,但只要破坏了这个阵法,毁了这片桃林便可以解决这一切了。
脑中清晰了,师灵珑奔跑着躲开这些侵巢而出的祟气,边挥出道道剑气,正要掐流火符时,才发现符纸已经被用得完了。
她的计划是放火烧了这片桃林危机就迎刃而解,但眼下没有火符了,这可不太秒,这下上哪儿去找一把不会被扑灭的火呢!
她朝四周望去,正苦恼中,目光突然落在了阵中的红衣少年身上,对了,涂山厌。
涂山厌从方才便一直注视着她,眼下没出手就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却恰好与师灵珑四目相对。
“涂山厌!”
少女身姿绰约,眼睛明亮粲然,视线里好似只有他一个人,而身后还有许多追来的祟气怨魂,她边挥出剑气边朝他扑来。
不知怎的,他竟下意识伸出了手,少女落地一瞬,脚步不稳,就着他伸出的手才扶稳住了身子。
正想回头反手再挥一道剑气时,身子却被人就着手拉入怀中,再次回头时,便见那些追来的祟气顷刻化作了灰。
师灵珑抬眸:“涂山厌,你能放一把火烧了这桃林吗?我在书上有看到过,九尾狐能以妖力放出灭不掉的异火,放把火烧了这桃林,这阵法就破了。”
涂山厌将她放开,心想,知道找我还不算笨。
“站好。”他安置好她,紫瞳泛着幽光,身后九尾乍现,手中凝起一团五彩的火苗,这团火自动朝四周飞去,直到落在桃花树枝上才猛地燃了起来。
顷刻间,整个桃林燃起熊熊大火。
段郎没想到他会出手,立马急了,“涂山厌,我可以帮助你恢复记忆,你先停下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师灵珑怕他真的信了这妖怪,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袖,还没开口,便听他轻“啧”一声。
“我可不是那什么曼娘。”
师灵珑松了一口气。
他的真身同这桃林共生,此刻能感受到自己即将要被这异火烧得消散。
段郎恐慌起来,脑中泵出一个名字:“明珠公主!”
“对,明珠公主,难道你就不想记起她吗!涂山厌,停下,我可以让你想起她!”
明珠公主是谁?
师灵珑抬眸,便见涂山厌紧抿唇,神情恍惚,难道这个明珠公主是涂山厌很在乎的人?
17. 桃花迷魂阵(六)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段郎眼含急切:“明珠公主,涂山厌难道你不想记起她是谁吗?”
明珠公主……是谁?
好熟悉……
涂山厌用尽全力去回忆,过往的记忆如同一张白纸,抓不住任何的蛛丝马迹。
师灵珑疑惑,见他猝然捂住头,眉头紧锁,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涂山厌你没事儿吧?”
听见她的声音,涂山厌侧过头看她,俊美的脸上满是痛苦,紫瞳还泛着可怜兮兮的光,整个人将她抱住。
师灵珑能感受到身子被他抱得很紧,肩臂都抓得有些疼,九条漂亮的尾巴齐齐往她身上扫过,似乎很是依赖她一般。
师灵珑有些不习惯被人抱着,轻推开他却没推动人:“涂山厌你怎么了?”
涂山厌头靠在她脖子上,呼吸灼热,鼻尖传来梨花暗香,方才的恍惚在抱着她的这一刻,落到了实处,心里便没有那么空落落的了。
感受到她的抗拒,又将人抱得更紧,语气都有些委屈:“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就好了。”
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但瞧着怪可怜的,师灵珑与他算是相识,虽不是朋友,但心中忍不住猜想,明珠公主这个名字对他影响这么大吗?
难道这个明珠公主是涂山厌的道侣?
转头一想,涂山厌也奇奇怪怪的,自她之前不小心摸了他尾巴,被他缠住负责如今又好似改变了主意,非要跟着她,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
但她能肯定一点,她身上除了大师兄的宝贝就没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了,所以涂山厌即便是跟着她,她也不怕。
桃花林烧得即将殆尽,段郎见他们两人抱在一起的模样,瞳孔微缩,心中燃起一把无名的怒火,他难道爱上其他人了!
那明珠公主呢!
明珠公主那般好,连妖族魔族都可以平心以待……她那么喜欢你……
替明珠公主明不平的怒火还没发出来,一个祟气就将他死死缠住,这祟气似乎有极大的怨气,似要将他绞杀。
“啊啊啊——曼娘走开!不要缠着我!”
师灵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只见段郎被祟气反噬,身子随着桃林渐渐消散,面上浮现恐慌害怕的的神情。
在他消散之后,祟气好似报仇雪恨了,随着桃林一起消散。
在那祟气最后的魂魄碎片中,师灵珑看见了曼娘变成鬼的过往回忆,心中震惊,真相竟是这样。
曼娘吸入黑气后被段郎当做桃林的养分给杀了,还亲手动手毁了她的容貌。
段郎本以为曼娘能如同其他人一样变成怨气,没想到因着她自身执念太深,最后竟变成了女鬼于这桃林中飘荡,久久不入轮回。
时间一长,变成女鬼的曼娘执念越来越重,因着记得段郎要娶她为妻,发着疯般的疯狂吸着桃林的祟气而保持自己魂魄不散。
而那段郎靠这些祟气维持整个桃林的生机,却被曼娘吸去而逐渐枯萎,心中大怒,只好现身拿出了一个丹丸哄骗曼娘吃下。
曼娘见着了朝思暮想的人,却留了个心眼子没吃,“段郎你给我吃的这个是什么?”
段郎只道:“维持你魂魄不散提升修为的东西罢了,你吃下了后,替我收集怨气,等你什么时候收集得够多了,我再来见你。”
随即离去了,只留下捏着丹丸发呆的曼娘,她喜欢段郎喜欢得快要疯了,这个丹丸是段郎留给她的念想,便留存着一直没吃,她整日里为她的段郎收集怨气,双手沾满了鲜血,杀了很多人。
过去数十年,段郎始终不肯见她,她愈发疯魔,捉住一个人族时,那人怒道:“就你这样恶心人生得丑陋的女鬼,你心上人喜欢你才怪了!”
她一手穿破了那人的胸膛,双眸血泪不止。
“段郎,我不好看了,你不来见我是不是因为我的容貌!啊啊啊啊……段郎!我会变好看的……”
曼娘摸着脸,痛苦尖叫,魂魄碎片回忆戛然而至,化作碎光而散。
曼娘也是一个可怜人……爱错了一个人,落得如此结局,只不过……
那赤红的丹丸瞧着有些熟悉,似乎……有些像当初白苏吃的那颗,师灵珑眼眸微暗,事情竟如此蹊跷吗?
不过一刻钟,整个桃林变成黑黢黢的一团灰,就好像之前的美景似梦一般不存在。
师灵珑这才放心下来,总而言之,这桃林的邪祟女鬼的事总算是解决了。
不过,身上这个人还没有松开,师灵珑使了力推开了他,抬眸便对上那双充满怨气的紫瞳。
“好了,这里的事儿结束了,我们该离开了。”
师灵珑依旧忽视他的怨气,心情大好,迈着步子离去。
涂山厌收了尾巴,恢复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扫视了四周一圈,跟上了她的身影。
明珠公主?
他可不会信那什么妖怪的话,只要拿到了师灵珑身上属于他的东西,何愁寻不回从前的记忆。
只是……他该如何解开那层术法禁制呢?
走了片刻,盯着四周的一片荒芜,师灵珑才想起,美美那只小狐狸好像真的离开了,心中不免遗憾。
还以为美美是想跟着她一起去找大师兄的呢,没想到走了,她瞥了涂山厌一眼,怎么最后是这家伙要跟着她!
由于整片桃林已经被异火烧了个干净,师灵珑很快就看见了待在金光里的文竹二人。
没想到他们竟然没走,师灵珑走近,才发现文竹的哥哥文义已经醒了,只不过这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想来是涂山厌放火的时候没有收敛。
这金光虽然能护住他们,但异火烧了桃林,灰都飘进了金光里。
文竹见她回来了,欣喜道:“师姑娘,你回来了,这桃林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样子?”
师灵珑:“这妖怪与桃林共生,我们放了一把火烧了这桃林,那妖怪跟着一起消散了。”
“竟是如此。”文竹脑中里浮现他之前和哥哥待在这金光里,怎料四周烧起来大火,还好没有离开这师姑娘留下的金光,要不然说不定也会被火给烧死。
师灵珑点头,不欲与文竹多言。
文义醒来时,他弟弟便将这位师姑娘救了他们的事儿给他讲了,此刻也是十分感激,“多谢姑娘救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他日姑娘若有需要,可尽管来涣京寻我们。”
涣京……虽然她也要去涣京,但是想起之前文竹害她的事儿,师灵珑也没心情跟他们同路。
文义生得面善,师灵珑看了他几眼,摆手道:“不必客气,妖怪如今已除掉了,这桃林迷阵也破了,你们不会被困在这里了,此后我们各走各路,告辞!”
文义还想要说些什么,见她不欲与他们多言的模样,也只好作罢。
师灵珑对涂山厌道:“我们走吧。”
涂山厌将手放在脖子后面,懒洋洋地扫了文竹一眼,警告之意颇深,迈着步子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文竹被少年盯得心惊胆战的,目光匆忙躲闪。
文义注意到了,问他:“你跟这位少年有冲突?”
文竹摇头,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个红衣翩翩的少年,只是想起来之前对师灵珑做的事儿,有些心虚。
此番哥哥问他,他一点也不敢说方才害了师灵珑,他的哥哥向来正义,要是说了,必定会斥责教训他的。
他的弟弟不言,文义只好作罢,目光落在远去的白衣道袍少女身上,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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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的身影不见了他才带着弟弟离去。
涂山厌盯着她拿出罗盘,指针一晃指向了南边。师灵珑手兴冲冲向前一指,“走这边。”
“这是什么东西?”涂山厌拿过她手中的罗盘,紫瞳掠过好奇的光。
手中一空,罗盘被人抢走,师灵珑立马伸出手去抢,可涂山厌身量高,她蹦着身子跳了几下都没夺回来。
少年的目光充满疑惑,仿佛师灵珑不给他言明这是什么东西,他就不给。
师灵珑被他这土匪行径给惊住了,可转头一想,他好像是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又是一只九尾狐妖不太懂人间的事儿,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起,才想明白,这人也许只是真的好奇罢了。
师灵珑抬眸:“这是罗盘,可以指方向的,用符纸附在上面就可以去想要去的地方,你瞧这上面有个指针,指向哪儿就走哪儿。”
闻言,涂山厌看见这罗盘上果然有一个指针,用手晃了晃,指针还是指向南边。
师灵珑一阵无言,她伸手:“瞧你这不感兴趣的模样,既然你现在知道了,便还给我罢。”
涂山厌还给她,依旧懒洋洋的,“你们人族的东西也不怎么样儿嘛,我的行宫里可有许多宝贝,比你这什么罗盘可好太多了。”
师灵珑跟着指针的方向走,听见他这话,问道:“什么宝贝,可以像罗盘一样指方向吗?”
“自然,有一个百图机,上面有人妖魔世间的所有地方,只要注入法力,指着哪个地方便可以去哪里,比你这罗盘好使多了。”
师灵珑眸光忽地一亮,歪头看他:“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吗!那你能拿出来使一下嘛?”
涂山厌:“在我的行宫,来人间时没有带。”
见少女失望的叹息,涂山厌嘴角上扬,引诱她:“我的行宫里可多宝贝了,有许多你从未见过的东西,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呢?我都可以送给你。”
师灵珑摇头,“不去,我怀疑你在哄骗我。”
此话一出,涂山厌眯着眸子,一只手掐住了她白净的脸将人转过来,神情认真地看她。
“我没有骗你。”
虽被他掐住脸,但却不疼,师灵珑抓住他的手挪开,哼声道:“说话就说话,掐我脸算什么事儿!”
师灵珑有些不满,立马想报复回来,两只手都掐上了他白俊的脸,“你这样被人掐着,舒服吗?”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两人四目相对,哪知这人道:“挺舒服的。”
少年生得俊朗,没有半点闪躲,反而为了迎她的动作,还低了头好让自己更好的被她掐着脸。
师灵珑:“……”
她连忙收回了手,心中默默感叹,这莫非是妖族的的什么习俗?掐人脸什么的也太奇奇怪怪的吧!
她从小到大就一直待在三清派里,未曾与妖族相处过,不知他的一些奇怪行为。但想了片刻很快就接受了,毕竟是妖族与人族还是不一样的。
不能当做寻常人族的行径来看。
师灵珑恍若无事儿发生,继续跟着罗盘的方向前行。
涂山厌挑眉,少女明媚,额间红痣醒目,就整个人来看,无疑是个生得好看的人族。
等他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如果她愿意跟着他回行宫的话,他定不会亏待于她,只要她想要什么,他肯定都会答应她的。
他拒绝不了她。
此时晨光熹微,天边彩霞满天。瞧着时辰,天都已经亮了许久,师灵珑行至一条溪水边,决定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赶了一晚上的路了。
涂山厌没什么意见,听她的就好了。
师灵珑满意的点头,还好涂山厌没什么别的意见,于是二人便在此停留。
18. 桃花迷魂阵(七)
溪边河水清澈见底,几只游鱼在水中悠闲漫游。
师灵珑蹲在岸边,用双掌捧起一团水往脸上冲洗,掉落下来的水珠滴进溪里漾起波澜,惊得鱼儿四处躲藏。
“赶了这么久的路,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用袖子擦脸,她眉眼间带着笑意。
几缕阳光透过云层映射在少女的乌发上,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辉,像普渡众生的菩萨,温柔而充满神性。
涂山厌倚在一棵树边,静静的注视着少女。
师灵珑收拾好自己,抬步往涂山厌那边走去,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饿了,便从储物囊里拿出一个包子递到他眼前。
“涂山厌,吃吧。”
见他一直不接,师灵珑想起了之前在白苏洞府里,也如现在一般递给了涂山厌一个包子,结果被他一手捏成的灰。
心中暗想,也许妖族不喜欢吃人族的包子。
她正要拿回来时,便被涂山厌接过在手中仔细端详了几下,又瞥了一眼少女,确认这次不是在耍他,就一口咬下。
味道有些奇奇怪怪的,勉强能够下咽。
俊俏的脸上面无表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瞧着十足的乖巧可爱,师灵珑有种喂小狐狸的感觉。
她又从储物袋拿出一个水壶,递给他,自己又摸了个包子吃起来。
吃完后,师灵珑坐在树下仔细看了一下储物袋,她下山时带了不少的干粮包子,应该能够撑到涣京。
涂山厌也学着她的动作,坐在她旁边,没有其他人族的时候,便毫无顾忌展现半妖之身,九条尾巴都舒展出来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阳光温煦,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暖意一片,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慵懒。
不过一瞬,师灵珑便靠着树睡着了。
涂山厌正懒洋洋地晒太阳时,肩膀上忽地一重,他偏头一看,师灵珑毛茸茸的脑袋便枕在了他肩膀上。
人已经睡着了,身后的尾巴不受控制,自己妥帖地覆在了她身上。
涂山厌轻啧一声,这尾巴见了她比见自己的主人还兴奋,不知道师灵珑给他尾巴下了什么蛊。
他也没有推开少女,就让她这么靠着。
长指抚上她的脸颊,原本被女鬼弄出的浅痕在他的手下猝然消失,白净的脸如原来一般白璧无瑕。
他收回了手,碍眼的伤口终于愈合上了。
清风拂面,日光温暖,一片安宁。
少见的,师灵珑这一睡,竟然回到了初入三清派那天。
那是个严寒的腊冬,无相山上处处厚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她被师傅的厚大氅包裹着抱在怀里,冷意被师傅身上的热意驱散,她跟着师傅回了三清派。
三清派里的弟子见清虚道尊回来了,都对他恭敬行礼,小灵珑的手紧紧抓着师傅,脸上完全显现着害怕无措。
师无悔一一对路上的弟子点头示意,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后,摸着她的头笑言:“别怕,以后你就做我的弟子吧。”
年轻的师无悔问她:“你说你叫灵珑,那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小灵珑点头又摇头,小脸通红,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泪珠,一滴泪水从眼眶里落下。
师无悔替她轻拭去,“也罢,便当你不记得了,既然你都决定跟着我走了,那便随我姓吧,我姓师,此后你便叫师灵珑。”
年轻的男人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擒着一抹笑:“你还有个师兄呢,他叫师渡山,有了你这么个小师妹定然会很高兴的,待会儿就能见到了,此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小徒弟,先叫一声师傅来听听。”
小灵珑脸埋进师无悔的衣襟里,嘟囔道:“师傅。”
师无悔笑意渐深:“哎。”
到了不悔殿,小灵珑见着了她师傅口中的师兄。
一个黑领白袍的小男孩坐在案牍前,打着瞌睡,头时不时一点,将要磕碰到桌上了,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卷。
师无悔将小灵珑放下,轻咳两声,那小男孩便惊醒似的擦了擦嘴,口中连忙背着书卷上的内容。
师无悔摇头,“别装了,渡山过来,”他指了指小灵珑,“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你的小师妹,师灵珑。”
闻言,师渡山两眼放光,围着小灵珑转了一圈,伸手比了比:“哇,师傅你从哪里拐来的萝卜丁啊,这也太可爱了吧。”
师无悔嘴角一抽,给了师渡山一脑袋蹦儿,“好好说话,这是你小师妹,以后给我好好照顾她,不许欺负她,听到了没!”
“哪儿能啊,我怎么可能会欺负小师妹呢,长得真可爱,就是矮了点,瞧着可怜兮兮的,来……小师妹,叫声师兄来听听?”师渡山兴奋地拉着小师妹的手,期待道。
小灵珑眨巴眨巴眼睛,糯声声喊道:“师兄好。”
“哇!真可爱啊,小师妹,以后师兄罩着你。”师渡山仿佛被她萌到了,捂住胸口,眉眼间都是开心。
师无悔看着两人相处融洽,欣慰的笑了笑。
此后,师渡山常常带着师灵珑在三清派闯祸,每每受罚时,师兄都偷偷溜走,让她继续受罚。
待惩罚结束后,师渡山总会再次被师傅罚面壁,小灵珑就蹲在他旁边吃着师兄偷偷塞给她的糖葫芦。
师渡山苦笑:“小师妹啊,师兄为了你一句想吃糖葫芦了,便偷溜下山给你去买,没想到师傅竟然发现了,真是够倒霉的,师傅他老人家怎么这么精呢!”
小灵珑嘟囔道:“师兄不必难过,我在这儿陪着你一起呢。”
师渡山轻笑:“算你有良心,那师兄便不算白受罚了。”
后来年岁大了些,师渡山便开始下山除妖历练,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许多新奇好玩的东西,直到她炸毁了掌门的大殿后在后山思过,两师兄妹便见得少了些。
虽然师兄会经常来后山看她,但师灵珑能感受到,师兄似乎是越来越忙了。
师兄最后一次来看她时,是她的生辰日,师兄给她送了一条漂亮的裙子,见师灵珑很喜欢,神情也十分高兴。
他撑着下巴道:“我的小师妹都长这么大了,十六岁了,快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也不知便宜哪家的小子。”
师灵珑撇嘴:“我才不想着嫁人什么的,师兄,我的心里只有修行。”
闻言,师渡山笑着摇头,“也罢也罢,我们家小师妹心有大道,前途无量,依师兄看来,世上无人能配得上我的小师妹,什么狗男人的都离我师妹远点!”
师灵珑坐到他面前,眼眸亮亮的:“待明年我便结束罚期了,师兄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一起下山除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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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了。”
师渡山摸了摸她的头:“是啊,到时候师兄带你去人间许多地方,许多你没见过的师兄都带你看,所有好吃的,师兄也带你尝个遍。”
“那明年生辰我也要和师兄在山下过!”
师渡山大手一拍:“好啊,到时候师兄带你看一场你最期待的烟花,再给你包个酒楼替你过生辰!”
师灵珑抓着他的手,小拇指相勾,高兴道:“拉勾,一言为定!师兄可不要骗我,定要说到做到!”
师渡山点头:“自然,一言为定,说到做到!”
青年的脸上带着认真的笑容,潇洒无羁。
待太阳即将落入西山时,师灵珑才从睡梦中悠悠醒来,梦里的大师兄眸光直直盯着她,带着平时少见的正经认真。
她撇嘴,神情有些恍惚。
骗人,大师兄你个大骗子!
毛绒绒的尾巴凑到她脖子上,她偏头,反应过来头后立马挪开涂山厌的肩膀,略含歉意,“我睡太死了,涂山厌,你肩膀没事儿吧?”
少女的头挪开后,一阵轻松,他动动肩膀,“没事儿,不过要僵住了罢。”
闻言,师灵珑手立马放在他肩膀处:“那我替你揉揉?”
肩膀虽然有些麻,但对他九尾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唬她,没想到她竟当真了。
紫瞳一转,涂山厌慵懒道:“好啊,这可是你弄的,自然得负责。”
他坐直了身子,往她这边靠,师灵珑立马上手替他揉捏,“这个力道还可以吧。”
她捏得好舒服,狐耳一弯一抖,尾巴敏感一颤。
可神情依旧平静:“还行,再重一点。”
师灵珑已经使了大劲儿了,见他反应平平淡淡的,又加重了力道,“这样呢?”
有点痛,但又很爽。
他眯着眸子,面无表情道:“还不错。”
师灵珑捏了一会儿他没觉得舒服,立马就不干了。天边日落西山,晚霞满天,她拿出罗盘,对他道:“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涂山厌收了半妖之身,跟着她身边,心中有疑:“为何晚上赶路?”
师灵珑指着前面,“邪祟一般来说,都是夜间出没的几率较大,若是遇见了正好可以历练一番。”
涂山厌突然问道:“你为何修道?为了飞升?”
师灵珑一顿,道:“我修道没有缘由,少时我是被师傅带回三清派的,那时修道只是顺应命运而为,但后来长大了,便渐渐明白了修道的意义,除邪扬善,济世救人。至于最后能不能飞升,也未尝得知,我觉得……顺应天道便可。”
涂山厌蹙眉:“不飞升,那这道修来有何用?人族寿命不过沧海一粟,若你不能飞升,日后会老死重入轮回转世……”
说到这儿,他心莫名一紧,不知为何他一想到她日后因不能飞升而老死入轮回,心就极其不舒服。
人族的寿命太短了,与妖相比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而已。
他在昆仑仙山睡一觉,凡人的一生便过去了。
师灵珑笑意晏晏,没觉得不能飞升有什么,只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此生只要能帮到那些被邪祟所扰的人便很开心了,这是我觉得有意义之事,不在乎最后能不能飞升。”
19. 月下芙蓉面(一)
涂山厌目光落在她被晚霞余晖映照的侧脸上,少女发辫后的发带被风掀至他肩颈,带着一丝痒意,心中无端生起躁郁。
师灵珑偏头看他:“涂山厌,也许于你而言十分不解,但这就是我此生的道途,我认定了便会坚持到底。”
她眸光从容,带着不可言说的坚定。
涂山厌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他好似有点过分关心在乎她的事儿了,明明都相识没多长时间,怎的心绪时不时便被她牵引。
这也太反常了。
他漫不经心地挪开视线,盯着天边紫云。
她此生怎样与他何干?何至于插手别人的命运,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师灵珑见他不语,又好奇问道:“涂山厌,之前那桃林中的妖怪说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是真的吗?”
涂山厌“嗯”了一声,嗓音低沉,“我的确忘记了从前的记忆。”
“啊?”她惊愕了一下,“你失忆了,怎的还跑来人间?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涂山厌紫眸亮起一抹冷意,但很快又转为疏懒。
他盯着师灵珑:“…寻个东西罢了。”
这话一出,师灵珑脑袋里冒出了许多猜疑,寻东西……但又跟着她?难道那东西在她身上?可她身上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呢?
思来想去,始终没有想明白。
她抿唇,默了片刻问出:“不会你要寻的东西在我身上吧?”
没想到她就这么问出来了,涂山厌难得有些意外,原本他说这话,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知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封禁的东西。
这么一出,他盯着她疑惑的表情,心中默了三秒,才确定了她或许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东西。
还没开口掩饰过去,就听见她的话,“你该不会还想着让我做你什么仆人道侣吧?涂山厌,你别想打这主意,我可不愿意!”
少女脸上惊疑不定,仿佛做他道侣是件极其可怕为难的事情。
涂山厌被她这话刺激到了,他好歹也是出生显赫,世间仅有的最后一只九尾狐,模样不差,物力财力惊人,修为又高,他搞不懂,怎地就被她给嫌弃了?
他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红,少见的被她气到快要说不出话了,不由得重重冷哼一声。
“你不愿意,我还更不愿意呢!我的道侣必定是身份能够配得上我的,你这么个人族的姑娘,胸无大志,没有飞升之心,我可一点也看不上。”
以为她会失落,没想到师灵珑却拍拍胸膛,带着些欣喜,“那就好,那就好,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相安无事,这样便是最好的事儿了。”
这话听着莫名不爽,涂山厌神情倨傲,又补了一句:“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看上你的,但若是你有一日喜欢上我了,我定然是不会回应你的!”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终于放下心来。
师灵珑笑眯眯点头:“放心呢,咱俩现在这样便挺好,谁也别越界。”
瞧她这开心劲儿,涂山厌俊脸绷得老紧,如果此时是半妖之身,身后的尾巴肯定甩得更烦躁了。
罗盘指的方向是南边,这一路走的都是小道,人迹稀少,不见任何的村落。
月亮升起,天边星河闪耀,她循着罗盘指的方向走,不过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腰间的残华便动了一下。
师灵珑拦住他,“等等,有情况!”
她拉着涂山厌在草丛后蹲下躲起来,只见前边的鲜红一片的花田边,一个腰若约素的粉裙女子正在月下翩翩起舞,舞姿轻盈,转圈之间,女子的容貌便显现在二人眼前。
盛颜仙姿,眸含秋水,是个极其妩媚可人的美人。
但这么一幕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可见十足诡异,十分的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气,那美人暂且没有发现他们俩,师灵珑便没有动作。
“若世间好儿郎万千……怎不见君向我心,妾身寂寞孤苦无依,愿求一人相携手一生……”
跳着跳着,这美人还唱起了曲,幽怨婉转,动人心肠。
师灵珑对身旁的人道:“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生得极其貌美,你可有看出什么了吗?”
身旁人赞同她这话:“确实极美,一听这曲便知这位姑娘缺一位如意郎君,我一瞧见她便被她勾住了魂,此生再也不能喜欢上其他人了,这个用人的话来说便叫……一见钟情!”
师灵珑:这是涂山厌能说出的话???
她侧头一看,身边哪里有涂山厌的身影,只有一个豆子眼,塌鼻梁,大嘴唇的男子正痴迷地盯着那月下美人。
心一顿,登时被吓得大叫:“你……你……是谁?涂山厌呢?”
师灵珑连忙后退好几步,身子撞到了一个人,她又回头一看,便见涂山厌正环臂看她,舌尖顶了下腮帮,低笑一声。
他道:“还以为你跟那位要聊上一阵子呢。”
“好你个涂山厌,怎的不早早出声!”
涂山厌无视她的不满,挑唇一笑:“我若出声了,哪里还能看上这么一出好戏呢?”
她都快被吓死了。
师灵珑此刻镇定下来,那豆子眼男子也没料到这里还有两个人在偷看那美人,以为他们俩也是同伙儿。
他抬手“嘘”了一声,见那美人没发现,对两人道:“小声点,我们这偷看别人的举止难道光彩吗,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应该沆瀣一气,不要被那美人发现了!”
他说话时这才发现三个人中,还有个姑娘,登时脸红不敢看她,喃喃自语:“完蛋了,怎地还有个姑娘?”
师灵珑一阵无言,“你是谁?那位姑娘又是谁?”
松风谛依旧不敢看她,结结巴巴道:“我……我叫……松风谛,是一只鸟妖,那位美人是一只兔妖,唤婵娟,我……我……我……”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后一句话,似看不下去了,涂山厌替他开口,“一看便知,这位鸟妖喜欢那兔妖。”
松风谛呼了一口气,对涂山厌感激不尽,还好还有个男子在这里,要不然他一见着姑娘便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师灵珑恍然大悟,难怪他在此处偷看。
她又问道:“那你既然喜欢她,怎的不光明正大与她说话,却躲在这里偷看?”
松风谛不敢看师灵珑,略过她对着涂山厌道:“我生得不好看,配不上她,不敢与她搭话。”
“竟是如此。”师灵珑按下蠢蠢欲动的残华。
涂山厌却道:“若是真心喜欢,便将你的心意告诉她,即便她不接受,也好过整日苦恼,做出此等偷看之事儿。”
松风谛自知理亏,低头叹息,“这是我第一次喜欢姑娘,我胆子小,我不敢向她表明心意,平日里不敢与姑娘对视,也不敢与姑娘说话。”
师灵珑走到涂山厌身边,悄声道:“看来没什么邪祟坏事儿发生,你说,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帮他一把?”
少女凑得近,身上的梨花暗香扑入鼻尖。
他身子后倾,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少女恍若无闻,见他离远了点,又凑了过来。
涂山厌只好作罢,看她,“你想如何便如何。”
得到了他的支持,师灵珑脸上浮现了个狡黠的笑,“我有办法。”
闻言,松风谛激动地看向了她,一下子便忘记自己不敢看姑娘的事情,也真正的瞧见了师灵珑的面容,忽地脸又红了起来。
他对着涂山厌问道:“还请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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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月光在浮云之间若隐若现,一悠扬悦耳的曲子与婵娟的舞辉映起来。
婵娟随着暗处人的曲子而改变了舞姿,她能感受到那人诚挚的情意。
一舞结束,空中飘下了许许多多的桃花瓣,婵娟伸出手去接,桃花香浅淡却十足好闻。
此等情形,可见是有人故意为之,婵娟羞涩拂袖掩面,对暗处的人道:“不知是哪位公子为妾身布下此等良辰美景,不知公子可否现身?”
她看向四周,期待那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出现,半晌,只见一位身量高挑的蓝衣公子前来。
松风谛折扇掩面,缓至她三步之距,见她主动靠近,连忙阻止道:“婵娟姑娘,等等,且听在下一言。”
见他这模样,婵娟自然猜到了,却没有靠近,静静听他表明心意。
松风谛道:“婵娟姑娘风姿,在下曾于三月前便有所闻,有一日遥遥一望,一见钟情见之难忘,今夜听闻姑娘之曲,见姑娘之舞,心有所动,特意布下花雨供姑娘赏玩,婵娟姑娘,我倾心于你。”
此时空中又飘下一大波桃花雨,婵娟美目流转,似心有所动容。
师灵珑从储物囊中捧出桃花瓣,递给身旁的涂山厌,后者一脸漠然,手轻轻一扬,那花瓣便飞向那月下相望的两人。
见师灵珑玩得不亦乐乎,用手捏了下眉心,他到底为何就答应了她,做此等无聊至极的事儿?
师灵见他握住桃花瓣不动,催促道:“涂山厌快扔呀,桃花雨要没了。”
他侧目:“你不是修道的吗?怎地还随身备着这么多桃花瓣?如此不务正业?”
她眼中无奈,说起来这储物囊还是从大师兄那里薅来的,那日清点干粮时,才发现大师兄还备着这个东西,要说不务正业,那定然属大师兄为首。
师灵珑哄他:“别管这么多嘛,快扔吧,听我的准没错。”
婵娟眉眼含笑,俨然一副被他感动了的模样,“方才听公子一曲,妾身也是心动,我也是心悦于公子的。”
闻言,松风谛欣喜若狂,险些就要拿下折扇露出真容,但还是忍住了,“但我有一事儿要告知姑娘。”
婵娟不解,问他:“公子请说。”
“便是在下生得不好看,怕姑娘见了不喜,才以掩面前来,我此刻露出真容,若姑娘不愿与我一起,在下也不决做叨扰。”说着,他便放下折扇,一张丑陋的脸展现在眼前。
婵娟微愣,美眸亮起了光,她行至蓝衣公子面前,“公子待我真心,妾身怎会在意于这些肤浅的面容。”
松风谛翘起笑容,“姑娘果真是极好之人,不仅心地善良,还格外让人心中珍重,我日后定会好好待姑娘的,待我回去,向母族禀明你我二人之事,定不会亏待于姑娘,让姑娘风风光光嫁给我。”
婵娟微微一笑,“公子有心了,这……桃花雨是公子一人为之吗?妾身很是喜欢。”
松风谛羞涩挠头,“是我的两位……朋友所为。”
婵娟来了兴趣,对他道:“那可否请公子朋友出来,奴家想好好感谢一番。”
他自然答应,便将师灵珑与涂山厌请了出来,边走边对他们道谢,婵娟见两人出来后,眸光一亮,她直勾勾盯着那俊美的红衣少年。
松风谛正欲向她介绍,却见婵娟略过他朝涂山厌走去。
“这位公子好生俊朗,妾身有一妹妹尚未许配人家,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闻言,涂山厌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缓又勾唇朝师灵珑走去,两人肩臂相碰,师灵珑望着他,听见了他低沉悦耳的嗓音。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家夫人管我管得紧,不许我与旁的女子有过多接触,夫人……是吧?”
20. 月下芙蓉面(二)
他是故意的。
师灵珑扯了个僵硬地笑:“哈哈……哎呀是啊,婵娟姑娘只怕是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此话一出,婵娟微愣,随即又很快恢复神情,只道:“是妾身莽撞,冒犯公子和……这位姑娘了。”
她说这话时,与师灵珑目光相触,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挑衅。
师灵珑眉眼弯弯,毫不在意,对婵娟点头示意,“好说,好说,”她又看向一旁被忽略的松风谛:“松风谛,恭喜恭喜啊,你和婵娟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方才婵娟对涂山厌的示好,他瞧得真真切切,只当她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妹妹而谋划。
他面上依旧带有笑意,“多谢你和涂山厌的帮助,他日我和婵娟姑娘成亲了,定会请二位来吃在下的酒席。”
师灵珑点头,“既然你们二人已经促成良缘,我和涂山厌便不在此处多做停留了。”
松风谛谢言:“那便祝二位一路顺风。”
她和涂山厌还没走几步,便被一道柔情似水的声音喊住,“等等。”
师灵珑对涂山厌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回头。
只见那婵娟盈盈一笑。
“二位乃是我和公子的恩人,瞧着天色渐晚,不妨来妾身小屋一住,家中常备酒水吃食恰好可招待,奴家想好好感谢二位,还请二位不要拒绝。”
闻言,腰间残华又是一动,师灵珑扶手按下,嘴角含笑,“好啊,婵娟姑娘盛情难却,那我们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她和涂山厌一起跟上,松风谛与婵娟并行在前面带路,那处松风谛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婵娟巧笑倩兮,两人含情脉脉的,瞧着像极了坠入爱河。
身旁的少女目光直直落在前方的二人身上,那婵娟回头瞥过时,她又去瞧天上的一轮弯月。
涂山厌嘴角微扯,意味不明道:“怎的还不出手?”
师灵珑瞄了一眼那一脸兴奋地松风谛,眉眼之间有些不忍,“再等等,鱼儿还没有上钩呢。”
“麻烦。”涂山厌不解,却还是陪着她胡闹。
婵娟的屋舍在一处花田之间,小屋雅致,简单古朴,她邀请师灵珑一行人进去。
撩过纱帘,屋里正中间有一四方桌,恰好可以坐下四个人,待众人落座之后,婵娟从另一间屋子里端上了一小碟菜肴,还提了一壶酒过来。
“今夜相识便是缘分,妾身家中有一桃花酒,正好可以共饮一杯。”
她给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经过涂山厌时披帛抚过他的手,“公子请尝尝。”
他收回手,不动声色躲开了她的披帛,端起酒水浅尝一口,微微蹙眉。
师灵珑没动这酒水,婵娟掩唇道:“姑娘这酒可是不合你心意?妾身寒舍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招待的,是妾身不是了。”
松风谛出来合场子:“婵娟姑娘不必介怀,也许师姑娘是不能喝酒呢。”
师灵珑端起酒杯,杯子里的酒水一晃,“我怎会嫌弃婵娟姑娘的一片心意呢,我来尝尝罢。”
说完抿了一口,称赞道:“酒很香。”
婵娟一笑,向她问道:“姑娘和公子成亲多久了,瞧着有些不像寻常夫妻。”
她和涂山厌根本就不是夫妻。
要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才不愿意替他圆谎!
师灵珑瞥了一眼涂山厌,见他不做解释,只笑道:“实不相瞒,我们其实才刚成亲没多久呢。”
“竟是如此。”婵娟又给三人添了酒水。
一番吃完,不知不觉间,师灵珑和涂山厌似乎是醉了,倒在桌子边。
松风谛向来能喝,此刻竟然也觉得有点醉意,他目光落在婵娟身上,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竟瞧见她不似方才一般温柔,眉眼间都是狠意。
婵娟起身,露出个轻蔑的笑:“总算是醉倒了,不枉费我周旋至此。”
松风谛隐隐觉得不对,他问道:“婵娟姑娘,你在说些什么?”
她瞥了一眼松风谛,有些疑惑,“酒中有迷药,你竟然没醉?”很快又无所畏惧,“不过也没无妨,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一只鸟妖怎比得上两个人族的一身精血灵气。”
“你……”似反应过来不对劲了,松风谛催动妖力挣脱了迷药的不适,“你想吃了他们?我认识的婵娟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手拂过桌边,缓步走到松风谛身边,细细打量了他的脸,轻慢道:“之前在月下起舞时我便发现有人在后边偷看,你恰好给了我个不用打斗便能得手的机会,我怎能不会好好利用呢。”
这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苦笑:“婵娟姑娘你说喜欢我都是是骗我的吗?
瞧着他的容貌,婵娟实在难以再看下去:“你……生得这般丑陋,而我这般貌美,怎会真心喜欢上你,之前那般话便是骗你的而已。”
她手放在涂山厌肩上,指尖划过少年白俊的脸,“像这样生得俊俏的小公子,我才看得上,啧啧啧,这样的好货色我还有点不舍得吃呢。”
她完全没有半点掩饰。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是万万不能放过你了。”
她一掌劈向松风谛,被他躲过。
松风谛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见他挣脱了迷药,婵娟露出个妩媚的笑,“怎的,你想阻止我?”
他护在师灵珑二人前,这两人才认识没多久,他们二人是为了帮他才卷入其中,定然是不会让她伤害他的朋友!
“有我在此,不会让你得手的!”
婵娟玉臂忽地抚上他的肩,朝他耳朵边吹了一口气:“松风谛何必呢,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也给你个机会,不要打搅我的好事儿,让我吃了他们,便考虑一下你,如何?”
此时他已经看清了婵娟的真面目,松风谛甩开她的手,“我虽然好色,但不是坏妖,才不上你当。”
婵娟见他好赖不吃,也变了脸,“也罢,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松风谛唤出半妖之身,劝道:“你这样做是会招天谴的!
她乃是修炼五百年的兔妖,常已以人精血为食,等她再吸食个几百年,说不定就能飞升得道了!
“天谴?我可不怕!我都这么干了几百年了,要是真有天谴,我早就招了,那会像现在这样依旧活得好好的。”
婵娟也化出半妖之身,原本的绝代佳人变得妖媚惑人,浑身充满了邪气,头上两只兔耳朵半弯,她向松风谛攻来。
松风谛沉迷美色,平日里没有怎么好好修炼过,此时根本打不过这五百年道行的兔妖。婵娟轻松化解他的招式,松风谛被她踹倒在地上,长爪要穿透他胸膛时,他连忙喊停。
“等等,你不能杀我!”
婵娟手一顿,嗤笑:“哦,你想说什么?”
见她真的要杀人,松风谛这下害怕了,搬出了他的身份,“我是妖界鸟族松风家的长子,你杀了我,我母族不会放过你的!”
松风家确实是妖界三大家族之一,婵娟混迹于妖界人间自然知道,松风家势力不小,若是真的杀了他们的长子,她必定也会被下令追杀,得不偿失的事儿她向来不做。
婵娟松了手,指着屋外道:“滚吧,松风谛。”
他连忙起身,盯着昏睡的师灵珑二人,面上纠结,“不如你也把他们俩也放了吧,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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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
婵娟瞪他:“这二位可不是松风家的人,我自然不会放过,趁我没后悔你快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
松风谛见她这副凶狠模样,登时被吓得跑出门去
见人走了,婵娟红唇一弯,她手捏住师灵珑的下巴,将她的脸一抬,“是个模样不错的丫头,身上的灵气都与我平日里吃的那些人不一样。”
她轻嗅,似反应过来了什么,眼中兴奋,“天地灵气,此人乃天道眷顾之人,倒是捡到了个大便宜,这么一身精血灵气,我若吃了飞升那还不是早早的事儿。”
以防梦长夜多,婵娟当即就要将师灵珑开膛破肚,还没开始吸取,手便被一道妖气打开。
她狠厉环顾四周,却见原本应该晕倒在桌子上的少年,不知何时环臂倚在了屋门边。
涂山厌懒懒瞥了她一眼:“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婵娟正欲回答,恍然才发现手中的人不见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正抵在了她的脖颈边。
师灵珑站在婵娟身侧处,见婵娟一脸诧异地看自己,微笑回道:“我这不是醒了嘛。”
婵娟这时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装晕的?”
师灵珑点头,盯着横在她脖子边的残华剑,“如果不这样怎么能让那鸟妖看清你呢,小兔子。”
说到儿,方才在残华剑不对劲地动了一下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在场三人中,涂山厌肯定排除在外,毕竟两人一路上同行,残华半点反应也没有。
其次,在松风谛出现之前,就只有月下起舞的婵娟了,虽然那松风谛也是妖怪,但不知是他没有发现还是傻,连她是修道的都没有看出来,反而其乐融融与她说话。
而接下来的试探,一直给他们倒酒,昏睡过去婵娟露出的真面目,足以见得就是那害人的恶妖。
婵娟脸色发白,顿时柔弱起来,“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还请姑娘能饶妾身一命,呜呜呜……”
师灵珑对她笑道:“这可不行哦,你杀了人,不能轻易放过。”
话罢,她拿出了一本黑皮书卷,双手掐诀,“书海有灵,锁妖。”婵娟便被吸入这收妖卷里,待回了师门便把她关进锁妖塔里。
涂山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师灵珑怕他又像之前一样抢走把玩,连忙解释:“收妖卷,关害人妖怪的一本书卷,是我大师兄亲手所做的的宝贝。”
涂山厌见她护得紧,不屑一笑:“我的宝贝比你的有意思多了。”
师灵珑不信,反驳他:“说大话,有本事你拿出一件瞧瞧?世上无人能比得过我大师兄的宝贝!”
见她夸别人,涂山厌心中憋了股气,眼下确实拿不出什么,哼道:“日后你去了我的行宫便知道了,绝对让你开眼!”
她撇嘴,收好书卷了走出屋舍,懒得跟他在这里争辩。
涂山厌跟在她身边,心想,等着瞧吧,我总有一天把你拐去我行宫,天天在你面前赏玩宝贝。
两人借着月色,继续赶路。
这边松风谛跑了一段路,心中愧疚,他娘亲教过男人不该是孬种,背弃朋友之事决不可做!
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杀回去救师灵珑二人,他是一个讲道义的好妖!
待他回到那小屋时,才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了,以为她们被那兔妖给吃了,当即为他们哭丧起来。
眼泪还没掉下来,盯着桌上残羹冷炙,才发现没有打斗痕迹,立马收了眼泪,也许他们没有死,定那兔妖把他们抓到其他地方去了。
松风谛当即决定去寻找他们,化作鸟身飞向天边。
21. 初入涣京城(一)
公孙氏乃一统人族的天下主宰,而涣京城便是皇族所处的权力之都。此地街市繁华,人稠物穰,常常吸引外乡人来涣京做生意买卖。
当今世道人与妖族水火不容,祸事频繁乱出,见此修道世家破局斩妖除祟,声名鹊起。
在普通凡人心中修道者乃天上神仙般的人物,同样的在皇族所庇护下的涣京,妖与修道者却更为少见。
而入京的外乡人里,时而也有一两个不是出生名门的散修为讨生活而不得已行街卖艺,涣京百姓若是瞧见了,必定要上前凑一番热闹。
由此,一听闻今日西街有两个容貌极俏的修道者卖艺,许多百姓纷纷赶去观看。
西街一块儿空地处,一圈人围着一个白色道袍少女,还有一个红衣少年,两人生得漂亮像是天上的神仙,举手投足之间都不似普通人。
瞧着吸引来的人得差不多了,师灵珑目光放在身旁懒懒的少年身上,涂山厌面前还有一张长木凳,还是从隔壁小摊位借的。
见少女盯着他,涂山厌接收到了她的示意,仰躺在木凳上,静等着她动手。
百姓们都好奇打量着两个年轻人的行为。
只见那少女抽出腰间的长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笑意晏晏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我和家中小弟离家闯荡,身上已经没有钱财,此番走投无路,好在还有一番身手,小女子便给诸位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希望诸位哥哥姐姐有钱捧个钱场,没钱当看个小戏法。”
涣京百姓最是热情,此话一出,响起连连几声“好!”字。
小弟二字,怎么听也觉得不爽,涂山厌瞥了一眼少女,耳边忽地响起入城时她的那句“哎,涂山厌,咱们现在可没钱呢。”
那时少女的眼睛熠熠发光,似有了什么坏主意,直勾勾盯着他。
他原本想拒绝,可碍于她不停的祈求,只轻哼一声,便答应了,还真是麻烦。
师灵珑无视了涂山厌紫瞳里冒着的不满,面上依旧笑得温柔,她们这边只有一张木凳,却没有大石头,去哪里找呢?
另外一边的两个卖艺的汉子,见人都被旁边这一位容貌出色的少女吸引去了,听闻她要表演胸口碎大石,心中哂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碎得了石头吗?
汉子想要看好戏,举起巨石穿过人群朝少女走去,“喂,小姑娘,你们这要表演胸口碎大石没个巨石怎么表演,喏,我这巨石少说也有十公斤,便借给你。”
见此,师灵珑感激看着汉子,“多谢这位大哥,若是待会儿有了闲钱,必定也分给大哥一半。”
小姑娘还挺讲人情世故的,汉子收了些嘲意,摆摆手,又爽朗一笑,“不必,我还不至于收你这离家出走小姑娘的钱,你可接得住?”
师灵珑从汉子手中接过那十公斤的巨石,对一脸震惊的汉子笑言,“大哥,且看个戏法罢。”
她举着巨石,与涂山厌对视一眼,把大石头轻放在他身上,转身道:“诸位,小女子不才,便开始表演了!”
“好!”
她手中长剑一挽,步态轻盈,行动之间裙摆飞扬,先是表演了一场舞剑,随后掠至空中时,眉眼一凝,当即长剑收入腰间,手中握起拳头劈向巨石。
可那巨石却没半点反应,百姓们盯着少女轻轻落地,目光之中有些失望。
汉子还以为这小姑娘有什么别的本事呢,没想到却是个花架子,可又想到这两位少女少年年纪小,离家出来闯荡不容易,便想着替她解围,还没有所动作。
眉间红痣显眼,少女面不改色往手中拳头一吹,五指往被巨石压着的涂山厌指去,“且看。”
那巨石安安稳稳的,可随着少女的话落下立刻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一地,涂山厌见表演完了,起身拍拍衣袖走到少女身边。
百姓们赞叹之声此起彼伏,“好好好!小姑娘不错嘛!”
她拿起那本收妖卷,面容秀丽,嘴角擒着一抹笑意,“诸位哥哥姐姐们当看个热闹罢,有愿意赏钱的便放在我这书卷上罢,多谢了。”
涣京百姓热情似火,见少女始终温柔道谢,都往书卷上放了碎银子,路过汉子时,见他也要给。
她立马拦住汉子的手,道:“大哥,多谢你的巨石,大家都不容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见她所言非虚伪推脱,汉子向来爽朗大方,碎银掠过她的手,放在了书卷上:“让你拿着便拿着,实话说我家中小妹若是年纪这般小便出来卖艺,定然是心疼极了。”
师灵珑行了一礼,不再推脱,递给他一张黄符:“多谢大哥!这个辟邪符还请大哥收下,可挡妖物一击。”
汉子也没客气,便收下了,见百姓都散去了,她数着银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她这一趟下山,走得太急,到了涣京才反应过来没有带银子,这出门在外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
所幸大师兄常常下山,每次回来时便给她讲人间趣事儿,方才这卖艺也算是入世谋生之法。
她正兴奋第一次卖艺之成功,抬头便见涂山厌一直看着她,忆起当时她说要让他卖艺时少年满脸的不情愿,可又在她没说几句好话便答应了。
可见涂山厌这人面冷心热,还是很好哄的。
师灵珑凑到他身边顺毛,“看,这是咱俩的努力的成果,开心吗?虽然不多,但今晚可以不用住荒郊野岭了!”
这一连几日一直住在野外、树上、破庙,实在是太不舒服了,简直要耗尽他此生的好脾气。
听见这话,涂山厌也扬了抹笑,“那这确实是件好事。”
少年容色昳丽,生得高而白俊,一笑时满脸都是如沐春风般的柔意,路过的一些姑娘瞧见了偷偷以团扇掩面,脸红低笑。
师灵珑也发觉了身旁少年的勾人容貌,心中偷笑,虽然涂山厌这只九尾狐不太懂人间的事儿,总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但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那我们走吧,找个客栈住吧。”她带着涂山厌去寻住处。
经过人群熙攘的长街,又被这涣京城的热闹,新鲜事物给吸引住了。
一些小摊贩上卖着许多首饰、风车、纸鸢,每走几十步就有一些酒楼,茶肆,百姓们脸上浮现着一些笑意。
如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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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在这公孙氏皇族的统治下,百姓们安居乐业,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善意,师灵珑愈发觉得大师兄口中的涣京城确实是个极好的地方。
转头一想,这么大的涣京城,大师兄会在哪里呢?还有他究竟想做什么?
正想着,手被人往身边一拉,头磕碰到了少年温硬的胸膛。
涂山厌松开了她的手,旁边差点就要撞到她的马车已经驶过,见她发呆恍惚的模样,又开口提醒:“好好走路,别被撞到了。”
像是才反应过来,她面上笑言,“啊,多谢多谢。”
瞧见了前边卖糖葫芦的老伯,师灵珑拉着他衣袖,“是糖葫芦,走买一串!”
两人停在老伯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上,付过钱递给了涂山厌一串,她又自己拿了一串,见他捏着糖葫芦打量。
以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指着红彤彤裹着红糖汁的糖葫芦道:“这是山楂,甜的,可好吃了,快尝尝!”
闻言,涂山厌咬了一口,糖浆碎掉山楂酸涩味粘入舌尖,齿间都是酸酸甜甜的,这个味道让他有些愣住。
他又将目光落在身旁一脸笑意的少女身上,透过她这张脸,好似也曾有个人做过这个动作一样,莫名的熟悉。
师灵珑以为他吃不惯,对妖族的味觉有了好奇,“涂山厌,你觉着不好吃吗?你们妖族吃糖葫芦是什么味道?”
他敛眉,声音低沉,紫瞳闪过一丝恍惚,“甜的还有一丝酸涩。”
“啊,那看来这糖葫芦妖族吃起来与我们人族也差不多嘛。我最喜欢吃的便是这糖葫芦了,年少时从未出过山门,大师兄为了哄我常常下山给我带呢!”
师灵珑想起穿着弟子服的少年师渡山,总是散漫不羁,没个正经样,却会一脸开心的偷偷塞给她一串糖葫芦,脸上忍不住带起笑来。
风掀起她额边的碎发,眉眼流盼,身后银白发带随之轻舞,白净的脸上皎若秋月,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笑意。
涂山厌心中生起一丝闷意,恍若无事问出“你大师兄对你很好?”
她点头,“那是自然,大师兄和我都是孤苦无依,被师傅捡回三清派的,从小我俩相互扶持,关系特别好,大师兄于我而言,是特别亲近的人,是我的家人。”
师灵珑又咬了一口糖葫芦,“我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寻他而来的。”
她是认真的。
看来她口中的那什么大师兄于她而言只是家人么?
涂山厌收起方才不适的心情,也咬了一口糖葫芦,凝视着她不再言语。
见他沉默了,师灵珑捏着糖葫芦的手有些微紧,那涂山厌呢?他有亲人么?
这些话她没有问出口,毕竟这人失忆了,说不定都记不起来,她摇头轻笑。
一个木槿色裙的少女从师灵珑身侧擦肩而过,她戴着幂篱,冥冥之中似有感应脚步一顿,回头盯着那处已经走远了的姑娘。
身旁的丫鬟不解问道:“小姐,怎么了?”
李念紫收回目光,“无事儿,回府吧,娘亲还在等我呢。”
丫鬟道:“是,小姐。”
22. 初入涣京城(二)
行至一酒楼时,两人停步。
打量着酒楼上的“相逢”二字,师灵珑被这酒楼的趣名儿给吸引住了,当即决定今夜便要宿在此处。
正欲踏进门时,耳边传来一句细微颤抖之声,以为听错了,师灵珑皱眉,又竖起耳朵细听。
“救命啊!我在这里!救救……我……”
师灵珑疑惑发问:“涂山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空中确实有道熟悉的声音。
迎上她不解的目光,涂山厌手撑着下巴,扬唇道:“唔,好像是有人在求救呢,要去看看吗?”
她点了头,偏头看他:“听你这语气,难道你知道是谁?”
涂山厌抱臂,似想到了什么,紫瞳犹如实质随意穿过人群向发出声音的那人看去,“一只鬼鬼祟祟被抓住的蓝鸟罢了。”
蓝鸟?那是谁?
脑袋一激灵儿!师灵珑想到了一个人,不会是他吧!
她面上惊讶,越往前边走,耳边求救声愈发清晰起来。待穿过围住的人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修道者,脚边有许多笼子,里面关着不少的动物。
同为修道之士,她很清楚关在里面的小动物就是被逼回原形的小妖。
其中的一个笼子里有一只蓝色羽毛的小鸟,双翅扒拉着笼子栏,两眼泪汪汪地盯着她。
师灵珑扶额:“松风谛,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的被抓住了?”
闻言蓝色小鸟可怜兮兮地扑腾着翅膀,“救救我,师姑娘,呜呜呜呜……人间好可怕啊!”
“傻鸟,真是没用。”涂山厌不理解他好歹也是一只妖,居然被这凡人给逮住了。
师灵珑瞪了涂山厌一眼,“好了,不要说了,先把人救出来。”
涂山厌眯起眼睛,嗯?居然为了那只没用的鸟妖凶他?
她朝那修道者走去,那修道者模样约莫三十多岁,见有人对这些小妖感兴趣,贼眉鼠眼的迎上来,“哟,小姑娘想买些畜生吗?”
“嗯,我要那只蓝色的小鸟。”她指着松风谛道。
修道者立刻开价:“二十文。”
师灵珑蹙眉,手上原本就没多少,若是给了,今夜便没法去住客栈了,可若是不救松风谛,又未免……
修道者眼尖,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姑娘,心中了然,这姑娘约莫怕是没多少钱,瞧见她身侧的配剑,便知晓她也是修士。
他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二十文已经是最少的了,姑娘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些畜生可不是寻常的孽畜,妖天生下贱,收回去做奴隶也是不错的。”
她眉眼一凝,问道:“你抓这些小妖便是为此?”
修道者不屑一顾:“自然了,这些畜生害人无数,落入我们人族手中便想如何就如何!”
此言一出,修道者突觉膝盖间疼痛难忍,腿竟不受控制半跪在地上,心中惊慌,是谁!他环顾聚在四周的人,与一位俊美的红衣少年目光相对。
少年懒懒瞥了一眼他,明明他没有什么动作,但修道者心脏却一滞,本能觉得危险,这人难道是妖!还没急忙大喊,嘴里却蹦不出一句话,“唔唔”了几声。
见他被下禁言术了,师灵珑正想说什么,就见涂山厌勾唇朝她走来,紫瞳里划过一丝冷意:“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停步于师灵珑身侧,眸光定在那面色通红的修道者身上:“给你个机会,要么放了这些小妖,要么我动手杀了你,如何?”
修道者“唔唔”几声,眼睛里满是惊恐,见涂山厌似真要动手,她连忙按住他的手,“别在这里用术法,你若是被发现是妖,不好收场的。”
闻言,与师灵珑对视,最终他放下了手,瞧着师灵珑朝那修道者走去,抿唇。
人间的规矩真是麻烦极了。
还好涂山厌没有乱来,师灵珑打量了笼子的各类小妖,这些小妖生了灵智,瞧着有些似乎刚化形没多久的模样。
心中了然,她对眼前捂住嘴试图挣脱禁言术的男子,道:“这些小妖分明就是些刚化形的低价生灵,你说它们害人,我不信。”
师灵珑双指一掐,笼子上的缚灵咒便被解开了,而里面的小妖纷纷化作光球,逃窜了。
松风谛出了笼子,当即大喜,正想飞到师灵珑肩上,可还没飞几步,就被一只毒手给逮住了,双翅扑腾却挣不开,他回头一望,便见红衣少年扯了个笑盯着他。
这个笑容明明看着温和,但他却闻到了有一丝危险的气息。
涂山厌冷笑:“哪儿去呢,就待在我这儿。”
松风谛嘤嘤一声:“涂山兄,还好你们来救我了……以后若是你们有难,我也必定会来救你们的!”
瞧着涂山厌与松风谛叙旧,师灵珑放下心来,对修道者一笑:“你这样做是有违天道的,今日我放了它们,还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说完,从储物囊中摸出个东西,放在一旁的笼子上,便朝涂山厌那边去了。
修道者张了张嘴,恍然发现禁言术解了,又盯着少女方才留下的东西看去,那笼子上有一些银子,细细数了数,竟比方才他要价的还要多些。
不禁一时愣住,他不过是一阶散修,哪里能抓得了大妖,抓这些小妖出来贩卖,不过是为了讨生活而已。
这些小妖没什么大的妖术,即便卖给涣京人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哪知今日遇见了与妖同行的少女。
虽然她放走了他的猎物,但却留下了银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边见师灵珑过来了,松风谛又是一声嘤嘤嘤,“哇,太感谢你们来救我了,日后你们就是我松风谛的好友了!”
想起那日在婵娟的小屋里,松风谛丢下他们就跑了,师灵珑正要拆他台,却被涂山厌先一步开口:“谁要跟你做什么朋友,我可没有贪生怕死的朋友。”
师灵珑忍不住心里给他鼓掌,说得好!
松风谛不敢反驳,昨日确实是他先跑了,但是……他有回来的。
不过虽然大家都是嘴上说说的,师灵珑没忍住发问,“松风谛,你怎么会被修道之人抓住了,你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松风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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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言当即激动道:“我……我是跑了!但是……我有回来救你们的,只不过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昨日我杀回来,你们都已不在了!”
涂山厌懒洋洋将松风谛从手中扔出去,小蓝鸟立马化作人形,一时没刹住脚,在地上滚了一圈从拍拍衣服起身。
他愤愤道:“涂山兄,你怎么这么粗鲁!你这样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涂山厌听得好笑,没忍住怼了一句,“你连跟师灵珑对视一眼都不敢,还说我。”
松风谛被戳中了刀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什么话怼回来,他确实不敢看她。
师灵珑打断了他们俩的争吵,“眼下有一个大大的问题。”
见涂山厌盯着她,师灵珑扬了个腼腆的笑:“就是眼下没有足够银子了,怕是不能住客栈了,我们今夜不如在树上再睡一次?”
涂山厌额头突突,却也没说什么,只伸出手道:“也罢也罢,师灵珑还是我来看管银子吧,不然你又发善心随手给了别人。”
这银子是他们俩共同努力的成果。
涂山厌既然想管,她正好当个甩手掌柜,把剩下的钱袋递给了他,又默默补了一句,“那给你罢,不过你记得收好。”
俊美的少年突地凑近,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放心,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好心随处乱发,见着一个人就想着帮一个人,狠不得拯救所有人一样。”
这话就有些不中听了,师灵珑瞪了他一眼,撇嘴,不过确实是她的错,本来今夜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的,却不曾想有这一出。
她叹了口气,“我自知理亏,但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不对,我哪里有见一个人就发好心的!”
涂山厌眯眼看她:“你难道没有吗!”
师灵珑挺直腰板,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我所作所为不过皆是出于本心罢了。”
见两人快要吵起架来,松风谛连忙上前和稀泥,“别伤了和气嘛,都是小事儿,小事儿,涂山兄,师姑娘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住,你们跟我来!”
师灵珑觉得涂山厌莫名其妙的,但她向来不喜与人争辩,率先跟在松风谛身后。
见两人离去,涂山厌心中莫名升起一抹郁气,也抬步跟了上去。
原本不是因为这银子的事儿而烦躁,只是这一路上见她乱发好心,帮这儿帮哪儿的,很是心烦意燥。
就好像打心底起,就不想看她的目光落于旁人身上,去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想到这儿,他按下这些情绪,一时讶然,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师灵珑难得有些心情不悦,明明一路上都好好的,难道就因为银子给了别人而与她生气?
她想不明白,选择暂时搁置在心底,不在去想了。
松风谛有些不明白,怎么一下子三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变得奇怪起来了,他走在两人的中间,用余光扫视了旁边直视前方的两人,见他俩不说话,又不看对方,立刻反应过来了!
不会……是因为他的事儿而致使两人吵架了吧!
松风谛大吸一口气:罪过!罪过!
23. 公孙氏皇族(一)
春寒料峭,日落西山时,几人才赶到了松风谛口中的好去处。
原来在涣京城几里地外,还有一座残破不堪的庙宇,向里走去,台阶处积满了尘灰,庙外的空地上长满了距她小腿高的杂草。
环顾四周,看来这庙是荒废了许久了。
待师灵珑踏进庙门时,才发现这庙里供着一座几米高的石像,让人惊讶的是这庙里竟然还挺整洁的,而那石像的头断了,瞧不出来这座庙祭拜的是谁。
松风谛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今夜可以睡在这里,除了有些旧,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走了有些累了,师灵珑当即坐在蒲团上,呼出一口气,“确实不错,至少不用睡在树上了,”她偏头看松风谛,问,“你怎的知道这里有个庙?”
听到了她的疑惑,松风谛盯着倚在供桌处的涂山厌,回道:“我之前常来这涣京城玩,一回生二回熟,自然就知道了。”
松风谛是当真不好意思看着女孩子说话,明明她就在这儿,与她说话却还要盯着涂山厌。
师灵珑一时无言,她微微侧身,用余光去瞧供桌处的红衣少年,却不想,涂山厌一直盯着她,正好两人目光相交。
对视几秒,涂山厌率先偏头不再看她,白玉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漂亮的轮廓。
也不知是怎么了,分明也没有吵架,可她却有种感觉,涂山厌似乎是在生闷气……
碍于松风谛在此,师灵珑也没好意思去哄他。
三人之间谁也没在说话了,这种氛围于这破庙中更显安静,就好像他们互为陌生人,谁也不认识谁一样。
心中不免烦闷,但很快又被她搁置一边,师灵珑从储物囊中,摸出了师傅交给她的信封。
自她要下山时,师傅便叮嘱她要好生保管,待到了涣京城再打开信封。
细细读完上面的内容,眉眼微愣,师灵珑收好了信封,原来师傅是要她做这一件事。
现在涣京城这么大,不知从何处开始寻找大师兄,完全毫无头绪。但师傅既交代了这件事,那先边帮师傅故友捉妖,再边找大师兄。
松风谛抓耳捞腮,这两人一直不说话,他这个话多的人快要忍不住了!又想了一下,他们俩是因为他而引发的冷站。
既然事情因他而起,那便由他来,让两人重归于好。
松风谛当即坐到师灵珑身边的蒲团上,双腿盘坐,目光盯着庙外的夕阳,“师姑娘,之前听涂山兄说你们是刚成亲没多久的夫妻,想必你们之间感情一定很好吧!”
师灵珑:???
此话惊得师灵珑偏头看他,当即回道:“不是这样的,我和涂山厌不是夫妻。”
松风谛瞪大眼睛,“什么!你们竟然不是?”
想来是之前涂山厌的那番话,引起了松风谛的误解。
她连忙点头,“自然不是了,当时只是为了放松那婵娟姑娘的警惕心,才随口胡编的,我们只是为了捉妖。”
松风谛恍然大悟,“所以之前在婵娟姑娘的小屋,你们都是假装中了迷药的?”
师灵珑:“是的。”
原来如此,虽然他们是装的,但还好最后没有死在婵娟姑娘的手里,便也是最好的事儿了,松风谛想起了正事,又对涂山厌招了招手。
“涂山兄,快过来呀!这里三个蒲团,我们三儿正好一人一个。”
师灵珑也偏头看他,再次与涂山厌四目相对,原本以为他不会过来,不曾想涂山厌竟然。撩起衣袍坐在了她身边的蒲团上。
少年清骨绝容,双腿盘坐,一只手耷拉在膝盖处,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偏头看她,衣袖随之掉落,露出白劲的腕骨,他眉目清凌,唇瓣动了动,似有话说。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松风谛先一步打断,开口道:“咱们三现在这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师灵珑不解,问道:“什么?”
他兴冲冲的指着天穹之霞,第一次认真看向两人,“我之前来人间的时候,看过人间许多的话本子,正好咱们三面对着天穹,这可不就叫话本里面的结拜之意吗?”
师灵珑懂他的意思,曾经大师兄也给她讲过人间口口相传的结义故事。
她被松风谛话中的兴奋之意所感染,一时脱口而出:“那咱们也可以像话本的故事一样,结为好友!”
但这话一说出,她就后悔了,旁边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正想收回自己的话,就被松风谛一句“好”给答应了。
“正好啊,之前你们你救过我的命,我正好想与你们成为至交好友,若是师姑娘、涂山兄可答应,我自然是愿意的!”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且松风谛还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她也不好反悔,目光落在了涂山厌身上,眼睛里充满了如果涂山厌不愿意就好了。
千万别答应……
少年轻笑,清凌凌的声音飘入耳朵。
师灵珑目瞪口呆,瞧着他居然说了一句“好啊”,嗯?怎么还答应了?
松风谛拍手叫好:“正好!涂山兄也答应了,不若就借着这漫天霞光,咱们三人结为至交友,之后一起同甘共苦,一起闯荡!”
事已至此,既然涂山厌都愿意了,她又有何不敢?
师灵珑对两人道:“故事里结拜,都是要拜天,共饮血酒的,不过眼下没有,我的师们有一术法,咱们三个牵手,一起念出‘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待誓言落地,问誓之术便会成形。”
她把手递给两个人,松风谛犹豫了一下便牵上了她的手,耳朵热意腾腾,染红了半边脸,害怕被她看出猛的直盯着天。
没想到松风谛此时竟然不害羞了,她又偏头去看涂山厌,少年的紫瞳宛若绚烂宝石,他伸出手,师灵珑便牵住了他冰凉的手。
三人对着天穹起誓,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今日便结为至交好友,同甘共苦,肝胆相照!
誓言落地,一股无形的力量充盈于三人身体之中。
她松开手道:“这种术法,在你念出术法的时候的时候,无论多远,都能感应到咱们三个之间的距离,他日若要相见,念咒即可。”
松风谛兴奋道:“好啊,太好了,我有朋友了!”
事后反应过来,不得不说,他们这结拜,颇为草率。
后来三人也没有料到,这个轻易的结拜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痛苦。
待日落西山,松风谛身子歪七扭八的倒在蒲团处,不过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涂山厌依旧散漫的支起手,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师灵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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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蒲团挪到他更近一点的位置,小声道:“涂山厌……你睡了吗?”
她这话是废话,他就一直睁着眼睛,哪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涂山厌“嗯”了一声,见少女靠近,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疑道:“你想说什么?”
师灵珑此刻憋不住了,她自小与大师兄相处得最久,连着性子都有几分像大师兄。
她索性直言:“涂山厌,今日是我做得不对,那银子明明是我们俩一起赚的,可我没有和你商量就轻易做了决定,实在对不住。”
少女垂眸,说完了又扯了他衣袖,“所以你别再生闷气了,好吗?”
他眯眼:“你是在跟我道歉?”
师灵珑点点头,又抬眸看他,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倒影着他的俊美面容。
这样一双干净的眼睛,直勾勾的目光,会让被她盯着的人,觉得少女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知为何,涂山厌笑出了声。
他生得容貌昳丽,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但每次一笑时犹如春风而临,温柔拂过人心。
瞧他这样子,师灵珑能肯定他不生气了,终于松了口气。
涂山厌却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生你的气?”
师灵珑不解,眼睛里都是疑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收了笑,正色而言:“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在气我自己,师灵珑,你想怎样做便怎样做,我都没有意见。”
是我自己,控制不住这些莫名其妙的感受。
当然不怪你。
他话说一半一半的,师灵珑更加疑惑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又释怀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只要他没有再生气就好了。
天色渐晚,月光如水,透过庙门洒满了一地,师灵珑没忍住觉意,也倒在了蒲团上。
见少女熟睡,涂山厌的身影投射在少女脸颊,他替师灵珑拨开挡住了侧颜的发丝,静静盯了她一会儿,才指尖轻点于她额间的红痣。
一股属于他的气息在师灵珑身上蔓延,拨开层层迷雾,他终于找到了,他一直在寻的东西在师灵珑的心尖上。
尝试破开禁制,却被一层光给打回来,多次尝试无果,涂山厌只好作罢,下次再寻方法取回来。
他收了手,目光落在少女颈间,用红绳系着的一枚古朴之气的铜钱上。
这个东西,有些奇怪。
正想再查探一番,师灵珑又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他睡过去。
涂山厌抿唇,紫瞳划过幽光,罢了,来日方长。
一夜好眠,天光大亮时,三人又回到了涣京城。
原本只有她一个人去找大师兄,最后机缘巧合下,又跟来了一只狐狸、一只蓝鸟。
师灵珑心中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开心,至少这一路上不无趣了。
进了城,才发现长街两边聚满了人,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正疑惑发生何事儿时,一声声马踏于地的“噔噔”声传来。
只见一些将首骑着马过市街,后面还护着一辆华贵精致的马车,瞧着仗势,定是哪家皇亲国戚出街游市了。
待马车靠近时,人群之中响起尊崇的呼声。
“恭迎太子殿下!”
24. 公孙氏皇族(二)
话音刚落,当街百姓齐齐下跪。
太子殿下?那马车上的人竟是人间的太子殿下。
师灵珑他们三人站的离马车的位置较远,只盯着马车从熙攘人群中驶过,恰好此时一只手轻撩起车帘,露出了半张如玉石般的脸。
师灵珑的目光正巧与车上瞥过来的人相撞,只一两秒,车上的那位太子殿下便放下卷帘。
马车旁一直跟有侍奉的人,南济见太子殿下撩起帘子,朝右边看了一眼,以为是有事要吩咐,走到轿子旁道:“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
马车中传来一道温润平和之声。
“南济,先不忙急着回宫,你去告诉薛将军先行回宫复命,本宫还有事要办。”
南济道:“是,殿下。”
待马车走远之后,跪在地上的百姓一一起身,而师灵珑也离开了人群,朝着茗牌堂去。
相处了这么时日,松风谛和她说话也稍微没有那么害羞了,只是还是不敢盯着她的眼睛太久。
想起方才马车上那人的半张脸,松风谛感叹一声,“这位太子殿下也生的太好看了,仅仅半张脸,都让人觉得极其俊朗,要是我也能生成那样就好了。”
他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涂山厌,这般翩翩少年郎,俊美无与伦比的模样,瞧这比那太子殿下还要好看几分,又是感叹一句,“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化成像涂山兄这般容貌。”
闻言,涂山厌挑眉道:“若是你想,我也可以让你变成这样。”
松风谛当即问道:“真的吗?涂山兄?”
涂山厌点头,从容道出,“我可以用法术让你的容貌变得好看,不过这法术有个弊端,便是不能离我十里之距,否则超过十里后,你便会恢复原来的容貌。”
说实话,松风谛这张脸确实生的不太好看,但用法术做以假面,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师灵珑斟酌问道:“妖族化形之时,容貌都会挑着好看的化,莫非你是妖力不足,才化形成了这个面貌?”
“不是的……”
似忆起从前的事儿,松风谛的声音中有些落寞。
他叹了口气:“我们蓝鸟一族,化形都会很好看,但是我娘亲生我的时候,族中大乱,爹出去镇乱,而旁的附属之族见家中无人主事,便决定抓我的娘亲来威胁我的爹,交出大权。”
“但…我娘亲宁死不屈,反抗时,伤了身子,动了胎气我便是那一日出生的。”
闻他所言,涂山厌了然,道:“所以你出生时虚弱,无法化出人形,定然是有人助你化形的。”
没料到涂山厌竟然能猜出来。
松风谛打着嬉笑,“没错呀,我爹那时还没回来,我娘亲拼命反抗,才没落入那几人手中,而生下我时已经很是虚弱了,我刚落地,不能自主化形,便是我娘亲,拼了最后一口气,才助我化形的。”
师灵珑明白了。
她曾在百妖册上,有看到过关于蓝鸟一族的介绍,最后一句有一个批注:蓝鸟一族从出生起,便必须化形,如若不化形便会此生都是妖身。
“涂山兄,你快帮我改变容貌,求你了。”
涂山厌拂去拉住他袖子的手,紫瞳里转深,“我可以给你改变,但你需得明白,这终归不是你原本的容貌。”
松风谛一愣,很快又笑嘻嘻道:“没问题,涂山兄,我知道的。”
涂山厌双指一并,朝松风谛额头一点,原本的豆子眼,塌鼻梁,大嘴唇变成了一对桃花眼,高鼻梁,薄唇。
整张脸变成了一个玉面朗目的少年模样。
见松风谛缠着涂山厌帮他改变容貌,师灵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之处,可看着松风谛掏出铜镜盯着自己的脸,那般痴迷的模样。
她也不好残忍的去打碎松风谛的欣喜。
师灵珑凑到涂山厌身边,小声道:“涂山厌,你这样不知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这终究不是真的。”
闻言,涂山厌勾唇,也凑近她耳边,紫瞳紧盯着她,别有深意道:“放心吧,他会想明白的。”
她抬眸望着他,没忍住问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神神秘秘的,莫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噗呲……”涂山厌笑出来声,他站好了身子,正色看她,“哪儿能啊,我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这可是你之前说的。”
怎么感觉好像被涂山厌套路了?不过她之前是有说过这句话,师灵珑也不好反驳自己的话,但能感觉到他没有坏心。
罢了,如若有问题,她再从中干预一下。
见少女一副有话反驳不出的模样,涂山厌没忍住一笑。
少年笑容肆意,衣襟被风掀起,白皙的锁骨瞧着更加显眼,师灵珑似被他的笑颜感染了,眉目舒展,嘴角也忍不住一弯。
涂山兄与师灵珑不知在聊什么,见两人竟笑得这么开心,心中有些欣慰,氛围没有像昨夜那么冷了。
他心中高兴,也凑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肩,“太感谢你了,涂山兄,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亲爹!”
松风谛又对师灵珑笑道:“师姑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她拿出罗盘,对两人道:“我们去茗牌堂,哦……对了,咱们竟然是朋友了,叫我灵珑便好。”
松风谛也觉得叫师姑娘太显生疏了,当即应答:“好啊,灵珑。”
松风谛说完这话时,忽觉自己勾着涂山兄的手被他拿开,瞧见涂山厌由晴转阴的脸,莫名一寒颤。
涂山兄怎么突然一下就变脸了??
松风谛不明所以,但他心大,以为涂山兄是不喜与人相触,便跟着两人一起离去。
师灵珑正盯着罗盘前行,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灵珑”。
她应声望去,涂山厌嘴角微弯,眉目清凌盯着她,他又喊了一句,声音低沉如玉珠坠落。
“灵珑。”
师灵珑睫毛微颤,心咯噔一下,应道:“嗯,涂山厌你有事儿吗?”
红衣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俞深,“无事,便是叫你一下。”
师灵珑:???
没事,你叫我干什么?师灵珑瞪了他一眼,偏偏某人无所畏惧,依旧一副笑颜。但不得不说,涂山厌笑时真的很好看,很……温柔,容易带动人也跟着他而笑。
“莫名其妙的。”师灵珑继续跟着指针方向前行,但嘴角不自觉也微微上扬。
一番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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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指针最后一抖停在了一个小茶摊前,这小摊位支起棚布,摆着好几张桌子,但喝茶的人却不多,只有两三个人。
其中一桌的人有些奇怪,明明是来喝茶的,可那桌上两人中的另一白袍男子却戴着幂篱。
师灵珑没忍住多瞧了一两眼,便进了小摊位的里屋,屋牌匾上正是‘茗牌堂’三字,里屋的小二正擦着桌子,而掌柜正翻着账本打算盘。
见有人进来了,那店小二立马招呼上来,“姑娘公子,可是要喝茶,里面外边都有坐,随意坐哪里都可以。”
师灵珑从储物囊中摸出信封递给店小二,“麻烦替我交给掌柜的,便说是师无悔前来履约。”
店小二接过信封,“那姑娘先坐,我替姑娘问去。”
师灵珑一行人随意找了个桌坐,松风谛起了好奇心,“灵珑,你来这涣京城可是有事儿要做?”
师灵珑倒了杯水,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是的,我此行除了寻我大师兄外,便还要替我师傅了却一桩人情。”
松风谛又道:“大师兄?灵珑你大师兄出什么事儿了?”
她喝了一口水,抬眼向那小二对掌柜谈话,答道:“我大师兄做了一件错事儿,他离家出走了,我便是要将他找回来,劝他迷途知返。”
松风谛了然,灵珑是修道的,他早已知晓,只是涂山兄明明是妖为何要跟着灵珑呢?自他遇见两人起,他们便一直在一处。
涂山厌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道:“你不回妖界去,怎的还一直跟着我们?”
师灵珑也疑惑:“对呀,松风谛你怎的还不回妖界?人间可多修道之士,若是露出原形,被抓了可不好。”
见两人不解,松风谛立马两眼泪汪汪:“我才不要回妖界,我要跟着你们一起闯荡,再说了我现在这副面容还得靠涂山兄维持呢,自然需得跟着你们!别赶我走!”
他言辞恳切一番话,师灵珑只道:“你跟着我也无妨,只是在这涣京不可露出原形,否则我不一定保得住你,”她又看向涂山厌,“还有你,你们都不可随意乱来。”
涂山厌点头,他自然不会像松风谛一样。
松风谛当即拍胸保证,“我肯定不会乱来的,我都听你们的!”
得到了两人的保证,师灵珑松了一口气,一番等待,掌柜的将方才茶摊处的两人奇怪之人带了过来,“公子,这便是持信而来之人。”
那带着幂篱的白袍男子略一点头,掌柜的便离去了。
师灵珑瞧着那白袍取下幂篱,露出一张如清风晓月般的面容,公子着华贵锦袍,嘴角擒笑,瞧着十足熟悉。
是那位太子殿下!
公孙珩瞧见了她,也是一愣,随即很快又笑语:“在下公孙珩,得姑娘家师书信,特来相请姑娘入宫,父皇已经等了许久了。”
师灵珑没料到师傅要还人情之人竟是当朝天子,不知师傅是欠了多大的人情,她微愣,立马意识到此事绝不简单。
她敛下惊讶,道:“请殿下带路。”
公孙珩点头,师灵珑一行人便跟上,与公孙珩交谈。
从只言片语中,能感受到这位太子殿下是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