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叛逆[先婚后爱]》
1. 正义之士
“周小姐对我印象如何?”
坦白来讲,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周锦芹必须要承认的是,在这堂长达一个小时的国际形势分析课程上她跑了神,注意力全被面前这位侃侃而谈讲师头顶上的卷边摩根飞机头吸引了去。
在暴力空调君的调戏下,对方藏在假发片下的小秘密被揭穿,露出微微发灰的光明顶,就像学校操场强行铺出的足球场,草都是盖的。
此位发量告急的大体量男士姓钱,是周锦芹本月的最后一位相亲对象,也是第十六位,综合本月数据进行分析,下半月的嘉宾质量较上半月环比下降14.7%,本次的男嘉宾独占负15个百分点。
周锦芹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垂下眼不敢再直视那点笑料,她想了想尽可能笼统和礼貌地作答:“挺好的,钱先生很健谈。”
对方很满意她的答案,“我对周小姐也是比较满意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咱俩可以尽快进入到人生下一步,毕竟你的年龄可等不得了。”男人有意无意扫视着周锦芹平坦的小腹,“正好你这段时间不上班可以专心在家备孕,如果顺利的话还能赶在三十岁之前生下一个孩子,这样也还不至于脱离最佳生育年龄太远,我想生出聪明宝宝的概率也大些。”
“册那!谁把我非诚勿扰调到宛平南路600号在线直播了?”耳机那头窃听的狗头军师在狂扣问号,“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听不懂好赖话是吧?”
“还聪明宝宝,他那智商不遗传都得沾点恶性传染,你赶紧离他远点,别待久了学校把你博士学历都给撤销了。”
向梓晴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言语之中已经剥夺了钱某未来几世做人的权利。
相亲这么久,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周锦芹不是没见过,但这样不加掩饰去贬低和物化女性的男人她确实是第一次遇到,也不知道她妈手头的资源怎么突然就匮乏成这样。
周锦芹皱了皱眉,尽管心里不爽,但到底没打算过多计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退了一步保留彼此的体面。
“钱先生,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应该还没到聊这个话题的地步。”
“什么意思?你没看上我?”对方嗓门拔高,似乎有些破防。
尽可能忽视对方的冒犯,周锦芹委婉地告诉他:“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钱男士显然不满这个答案,他往座椅靠背狠狠一靠,二郎腿勉强交缠,三眼五庭超绝面部比例,八字眉稀疏但要强表严肃,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审判。
“你今年二十八了。”
“是。”
“还是女博士?”
“对。”
“身体原因从医院辞的职?”
“嗯。”
对方突地冷笑一声:“年龄大、身体差、太精明,你这样的条件在我们男人眼里就是最次的货色,打个类比,就像大润发晚上八点以后的熟食区,要么降低身价供人捡漏挑选,要么继续高高在上错过最后食用期落到丢进垃圾箱的结局,左右都没有你选择的余地,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资本可高傲。”
耳机里的向梓晴猛拍桌:“这妥妥是个十三点!周锦芹,不许吃哑巴亏,我命令你马上给我骂回去!”
说着对方开始循循教导,一字一句教她只攻不防的回怼技巧。
其实不太听得进去了,但周锦芹没打算一而再地忍,她看着对方占了一人位的大肚子,蓦地出声。
“你肚子这么大,但又没见吃多少,是因为装了刚刚那个无中生有的孩子吗?好伟大。”
突然世界都安静了,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向梓晴,她夸张地鼓掌夸奖:“就是这样!好样的!芹菜!”
其次是慢一拍的当事人钱男士,他错愕地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女人,有些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从这般温和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
他干瞪着眼半天,良久才冒出来一句:“你在胡说什么?男人不能怀孕你不知道吗?”
这句话实在太无害了,周锦芹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突地就灭了,可她越是表现的平静淡然,钱男士心里就越是涌起一股无名火,他面黑如同碰瓷包公,发声铿锵有力似在朝堂:“你从哪得来这种没道理的结论?亏你还是医生呢,讲话居然这么不负责任。”
“晋江文学城。”周锦芹秒答,向梓晴没少从这里给她分享男生子的小说链接。
“晋江文学城?什么东西?”前所未闻的钱男士一脸问号。
周锦芹有问必答:“不是什么东西,是看小说的地方,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下载链接分享给你。”
见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钱男士嗤笑一声,突然就原谅了:“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那你刚刚的大润发结论是从哪来的?”周锦芹没在意他的话,只是继续追问,神情认真的像是在学术交流会上交流前沿技术。
想到她无厘头的话,钱男士傲气了些,他高高扬起脑袋,险些把脖子暴露:“都是一辈辈传承下来的真理。”
周锦芹问:“据我所知,大润发成立于1996年,距今还不到三十年,你家这一辈辈会不会更新迭代的太快了?”
好像在骂人,但偏偏对方长了一张很老实的乖乖女脸,不由得让人怀疑是自己想多了。
“很明显我只是利用大润发打了个比方,你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钱某都有点撒不出气了,“就你这理解力,真好奇你是怎么读到博士的。”
周锦芹并不在意他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只是微笑点点头:“你的结论源自口头传播,事实证明口头信息的传递主要依靠传播人的记忆和客体性的理解,传播过程容易失真,相比之下我的结论可信度似乎更高一些,毕竟我来源于相对不易更改的文字记载。”
“噗……”突地一声轻笑传进耳朵,和耳朵里笑得失去形象的女声不同,那是一道很具有诱惑性的男声。
周锦芹顺着声音侧眼望过去,是个很帅的年轻男人,冷白皮,红嘴唇,高鼻梁,并排坐的缘故,她的视角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优越的黄金左脸。
注意到她的视线,那男人挑挑眉,也望了过来,这下周锦芹看到了鼻梁山另一头的风景,原来遍地黄金。
对方生了双桃花眼,不笑也含笑,眼尾带痣,藏了几分花心坏男人的柔情。
但上天给他的远不止外表,还有被溺爱到极点的声色,如果一定要周锦芹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就像她最讨厌的解剖课彻底结束时敲响的下课铃。
钱男士的面子在同性的嘲笑声中彻底丧失,他强撑着维护尊严:“笑什么笑,跟你有什么关系?”
梁明和往座椅靠背上仰了仰,漫不经心地重复着对方刚刚的言论:“年龄大、身体差、太精明,你这样的条件在我们男人眼里就是最……”
他没再叙述后面的话,“我什么时候被你代表了?还是说……”男声顿了几秒,而后毫不避讳地扫视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你不是男人?”
“你!”钱男士被呛得说不出话,你你你半天也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了去厕所喘息的台阶下。
有够重口的,旁听全程已知全貌的向梓晴如实评价。
她非常兴奋地询问:“有人帮你一起制裁傻缺了?”
周锦芹悄悄瞥了一眼隔壁的男人,低低嗯了一声:“一个正义之士。”
好正派的形象,梁明和睨着女孩逐渐涨红的脸轻笑了声。
周锦芹没好意思看对方,只垂着眼专注地和电话那头的闺蜜吐槽:“我待会儿找个借口走,早知道是今天这样,我还不如陪你去做美甲呢。”
“待会儿去也不晚。”向梓晴帮她出主意,“这样,等那男的回来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就说家里着火了,你直接溜就行。”
“好。”周锦芹点头,抬眼又看到桌上还没怎么动的巴斯克,惋惜道,“我蛋糕都还没吃呢,到时候你帮我看着点,别让服务员撤掉了,我等他走了回来继续吃。”
“行,我盯着。”向梓晴这会儿就在店里的角落围观,她瞥到钱某从厕所出来,马上通报敌情,“那货来了,准备开演。”
收拾好情绪的男嘉宾屁股还没来得及挨到凳子,就见周锦芹突然站起来,举着电话一脸着急:“什么?家里着火了?我马上回来!”
她说着提起包告辞:“抱歉钱先生,我家里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周锦芹不擅长说谎,仅有的演技都是跟医院里那帮护士学的,多少有点浮夸,尤其在对上邻桌男人不加掩饰的戏谑眼神时更加心虚,一个失神被座椅绊了个踉跄,离开时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窘迫。
梁明和视线停留在女人消失的方向,话却是对那位已经将假发片重新归位的男人说的:“你想偷吃。”
不是疑问句。
钱男士眼睛鼓起,刚刚降下的火气又蹭蹭冒起:“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自己掏的钱我怎么不能吃?你tm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梁明和将视线落在这位男士挺起的大肚子上,轻飘飘道:“你主动提的AA,我刚刚都听见了,你有健忘症?”
“你他……下次别让我碰见你。”窝囊的人总是欺软怕硬,人不狠偏偏话又多,尤其擅用孙子兵法,走为上计永远是他们的最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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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相亲对象已经彻底离开后,周锦芹才重新走进这家名为mini-zoo的咖啡店。
她刚端起毫发未损的蛋糕,就见邻座的帅哥起身要离开,周锦芹赶紧叫住他:“那个……刚刚谢谢你啊。”
“谢什么?”梁明和面朝她挑挑眉,“没揭穿你报假火的谎言?”
两人挨得近了,周锦芹才意识到对方多么高大,她一米六五的个子,才将将擦到他下巴的位置。
周锦芹被他调侃得有些赧然,她小声解释,“那只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说着她很认真地告诉面前的男人,“总之,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
“嗯。”梁明和朝她扬扬下巴,左耳骨那一串黑色的猫咪耳钉在自然光不同角度的照耀下闪着细微的光,“还有事,先走了。”
道过谢,周锦芹端着蛋糕坐去了向梓晴那桌。
对方直夸她成长了,学会反击了,一副老母亲的欣慰样。
周锦芹听得心不在焉,蛋糕也吃得不知滋味。
她脚踝有些痛,是刚刚匆忙逃跑时扭到了,这会儿肾上腺素归于平静,那股痛感愈发明显。
她想着待会儿回去的路上顺带去药房买点药,这种想法刚刚冒出头,就见一个服务员将一个印着“美团买药”字眼的黄色纸袋放在了她面前。
服务员解释是刚刚坐她旁边的男生给她点的,一起送到的还有店里的冰杯。
周锦芹茫然接过,里头都是些常见的跌打损伤药,她抬头问服务员:“他经常来这里吗?”
服务员摇摇头:“不好说,不过他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不定时会来捧场。”
此时有其他客人招手,周锦芹不好再多问,她点点头感谢:“好的,谢谢你,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服务员一离开,向梓晴立马靠近打探:“她说的是刚刚帮你说话的那个帅哥吧?他是不是喜欢你啊?我可都没发现你扭到脚了。”
周锦芹无奈地把她推远:“你想多了,人家单纯就是人好而已。”
向梓晴笑嘻嘻的:“人好好啊,证明这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反正照你爸妈这种逼法,你迟早都是要找个人结婚的,不如就他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冰杯贴到脚踝的瞬间,周锦芹顿时觉得痛感消散了些,她淡淡道,“姑且不论我的感受,可他呢?他又不喜欢我。”
“那怎么了?”向梓晴想得很开,“要知道,一个丑且穷的人喜欢你那是缺点,但如果对方是一个高富帅,那不爱你都变成了优点。”
周锦芹抬眼看她:“你又不认识他,你怎么确定对方有钱?”
毕竟高帅才是无法掩盖的直面条件。
向梓晴示意她看这家面积不小的咖啡店:“你刚刚没听那个服务员说吗?帅哥跟这家店的老板可是朋友。”
“所以呢?”
“上海黄金地段能开一家大面积的自营咖啡店,你知道大家现在怎么称呼这种店面的老板吗?”
周锦芹想了想说:“个体户?”
“no,no,no。”向梓晴摇摇食指,“这叫,主-理-人。”
“众所周知,主理人都是有钱有闲的二代,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代的朋友自然也难逃二代命运。”
向梓晴忍痛将她放在透明手机壳后的两张百元大钞取了出来递给周锦芹,非常豪气道:“拿去报答人家,争取开启一段美丽的爱情后续。”
向梓晴这钱并不是所谓的应急备用金,她以前总嫌弃自己眼睛小,琢磨着要去开眼角,但真要动刀她又不乐意了,于是搞起了邪修,她换掉花里胡哨的手机壳,把钱放在每天都能见到的透明手机背壳里,说这叫见钱眼开。
如今邪修未成,这钱到底还是踏上了它本该作用的地方。
周锦芹并不认同闺蜜的那点非分遐想,但她确实有报答对方的打算,所以还是接过了那两张百元大钞。虽然外卖单没显示价格,但她确认过外卖袋里的药,价格不会超过两百块。
她找到刚刚那个铭牌叫小白冰冰茶的女员工,把钱交到对方手上:“能帮我把钱充到那位男士的会员卡里吗?”
小白为难地摇摇头:“他在店里消费都是免费的。”
向梓晴跳出来:“那这样,麻烦你把钱交给你们老板,托他帮忙转交给那位好心人。”
她抄过旁边的留言簿哗哗写下一串十一位数字的号码:“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联系这个电话,我们会想办法再补齐。”
小白站直敬礼:“让好人有好报是我们的毕生追求,保证完成任务!”
周锦芹:“……”
2. 你很香
【尊敬的会员,您的黑胶VIP连续包月即将以15元/月完成续费……】
手机来信确实是关于经济纠纷,但与周锦芹脑子里的药价无关,而是某音乐软件自动续费的1扣款通知。
见女儿不回答,吕剑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重复发问:“问你话呢?今天见这个男生到底行不行?”
当妈妈问出这个问题时,首先钻进周锦芹脑子里的竟然不是对方那盖了假毛的头顶花园,而是邻桌帅哥那四面八方风吹不乱的乌黑劲发,她突然想到一首很贴切的诗去形容——“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被手臂上的痛感叫回过神,周锦芹摇摇头:“不太行。”
“你就挑吧。”吕剑英不清楚邻居介绍的资源这般不靠谱,只当是女儿眼光太高没看上,“都说好的男人是不在市面上流通的,这相亲越到后面就越是人家挑剩的,你不趁早拿下就只能在歪瓜裂枣里面捡漏,这后果都是你自己造的。”
周锦芹不自在地扣着指甲上刚贴好的钻,嘀咕道:“照你这么说,我不也是被人家挑剩的。”
吕剑英听到这话面上黑了些,她冷着脸戳她的太阳穴:“还不是怪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待业的事说出去,你这不是自降身价,诚心让人家瞧不起吗?”
周锦芹毫不在意道:“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吕剑英愤愤地拍打她的背,“早让你别辞职了,你现在上哪后悔去?你真是枉对我付出那么多年,这世界上你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你知不知道?”
她语气强硬了些:“我跟你说,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我已经纵容你辞职了,后面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再由不得你说不。”
周锦芹不明白:“结婚难道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
“很难吗?”半瘫在沙发上的周志祥突地不屑开口,“你又不是儿子,只要想结婚,也就是点个头的事。”
听到丈夫的话,吕剑英默了片刻,也跟着附和:“就是,结婚压根就没你想的那么难,也就是你们这代小年轻被网络毒害了,才信了什么感情伤害论,你看我跟你爸相敬如宾这些年,你难道就没羡慕过身边有人陪?”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周志祥随手抄了个烟灰缸砸在吕剑英脚边,“结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苦口婆心说那么多她也不听,你个当妈的不如自己上点心给她挑个好夫家。”
他埋怨着:“早说了女孩子家家不要读那么多书,你看看她在学校里都学了些什么回来?”
吕剑英没附和这句话,她抬头摸了摸女儿柔顺的长发,语气温和了些:“锦芹,你从小到大我对你提的每一个要求都是为的你好,你知道我在养你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要你结婚也不过是怕你孤孤单单没人陪,不要让妈妈为难好吗?”
她说着挑起周锦芹一缕尾发感慨:“难怪你相亲的那帮男孩子不少都对你印象不错,你看我把你养得多好,连头发都乌黑亮丽的。”
印象好在哪里?因为她温吞话少好拿捏?周锦芹厌倦了,她抄起一把并不锋利的剪刀沿着发绳的位置将头发坑坑洼洼剪下。
在吕剑英没来得及阻止时,那把剪裁并不齐整的秀发被送到她掌心。
周锦芹顶着一头滑稽的短发,语气淡淡的:“头发长得差不多了,可以叫张叔叔上门来收头发了。”
吕剑英一口气没咽下去,她气得目眦欲裂:“你是不是怨我呢?以为用这种小伎俩就能骗我软下心,我跟你说,这个婚你必须给我结!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就我给你挑!”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周锦芹看着母亲那张扭曲又沧桑的脸低了头,她换掉拖鞋往外走,“婚我会结,不过选谁得由我自己决定。”
她离开家径直去了附近的一家打印店,要求店主打了几份彩色简历。
就在刚刚,她收到一家公司线下面试的邀请,她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投递的了,工作内容也不清楚,只知道公司位于华南地区的深市,离魔都一千多公里,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七月的雨总是来势汹汹,它们成群结队驱走掩在绿意上的尘,润化覆盖在新生命上干涸凝结的土,将这座已然入夏的城市重新罩在恍如春天的时节里,当然前提得忽视居高不下的温度。
周锦芹撑着伞沿着绣球花铺成的绿化带向前走,在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下碰到一个手足无措的老人。
他的同伴是这时代少见的人力木板车,上面用发毛的麻绳束缚了高高叠起的纸箱,因为雨水浸润的缘故,一些纸箱糜烂挣脱绳子散落一地,老人正在奋力抢救。
周锦芹跑上前帮忙捡拾纸箱并重新用绳子固定好,老人抄着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一而再地道谢。
“谢谢妹妹嘎。”老人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给她,“拿克(去)买糖吃。”
周锦芹没要,还提出要把伞送给他,老人推辞说这不能行。
“我自己淋就淋了,莫害你感冒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周锦芹正一筹莫展时,一柄黑色的大伞罩在了她和老人的头上,将雨隔绝的严严实实。
是在咖啡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他笑眯眯冲老人说:“老头别担心,她跟我是一块儿的。”
“对吧?”梁明和歪头,一双桃花眼朝她眨巴眨。
那语气像在调情似的,周锦芹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但开口时还是哑了声:“对,您不用担心,我跟他是一块的。”
老人在两人脸上打量半天,终是信了他们的话,最终没抵过好意收下了那把伞。
临走前,他手舞足蹈笑呵呵说了好多话,像是云南方言,周锦芹听不大懂他嘴里晦涩的词句,但大概猜测也明白对方是在说些感谢或是夸赞的话,她也就笑笑应了。
老人离开,周锦芹留下的那柄伞最后也没落在他的头上,而是罩在那层层叠起的纸箱山上。
梁明和望着女人柔和的侧脸,突地出声问:“你听懂他说什么了?”
周锦芹收回落在老人背影的视线看向身边的男人,这才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了,她下意识退后两步将两人缠绵的衣摆分开。
她底气不足道:“应该是在谢谢咱们吧……”
“是嘛?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说我们是天作之合。”梁明和把伞往她的方向偏了偏,连着人都向她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其实并没有几分暧昧,更像是在认真阐述事实,但大抵是那双潋滟桃花眼在作祟,周锦芹总觉得心脏燥得慌。
她猛咳了一阵,踉跄着又往外退了数步,梁明和追不上,索性钳住她的手腕将人带了回来。
“跑什么?难道我身上很臭吗?”他凑近问。
“不臭的。”周锦芹红着脸摇头,小而窄的鼻头细微地抽了抽,她诚实说,“你很香。”
是这座虚假溺在春天里的城市都盖不住的气息,像裹着雨露新生的竹,带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梁明和轻笑了声:“那你距离感真够强的。”
老实说,他在夜里有种全然不同于白日的矜贵,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轮廓衬得更分明立体,明明此刻只穿了最基础的白T,却因为不基础的外貌让穿搭尤为显贵。
周锦芹没好意思看他脸,只偏头把视线落在他耳骨上亮闪闪的星星耳钉上。
仔细看,那星星其实是软化了棱角的杨桃,瞧着十分可爱。
手腕在异常升温,周锦芹才意识到她正被一只大手桎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指甲上刚镶一天的方钻已经丢了。
周锦芹没费什么力就挣脱了,她垂着头不自在道:“刚刚谢谢你。”
梁明和从裤袋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百元大钞横隔在两人之间晃了晃,问:“它也是替你说谢谢的吗?”
男人的指节修长,透着完全不输给钞票的粉。
周锦芹小声开口:“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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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次给我买的药,我以前是医生,价格应该不会估错。”
大概是她从业经验所得的金额到位,亦或者是对方根本不屑于计较这笔小账,过去的几天周锦芹并没有接到对方传来的任何后续消息。
“很专业。”梁明和肯定道,“但是你大概不太了解,最近在搞外卖大战,你那些药我用完折扣后只花了一百一十八块六毛三。”
周锦芹还真不太了解,她以前的餐食大部分都是在医院食堂或者家里解决的,外卖她确实点的不多。
她呆呆地问:“那你打算把多的钱退给我吗?”
“哦,那我还真没有这个打算。”梁明和将钱重新收回口袋,他微微屈腰配合周锦芹的高度,然后将伞柄强硬塞到了她的手里,“我打算用八十一块三毛七把这把伞强卖给你。”
这把伞远比想象中沉,周锦芹险些没拿稳,多亏男人没第一时间撒手。
她仰着头,担心地问面前高挺的男人:“伞给我了你怎么回去?”
“你送我。”男人扬起嘴角大言不惭。
他说着站直了身子,周锦芹不得不举高手去匹配他的高度。
“你住哪里?”她下意识垫了垫脚,这姿态让她有点幻视去动物园体验喂食长颈鹿的经历。
俯视的视角瞧过去,女人偏长的眼圆了些,头顶散落的光都聚在那双浅棕色的瞳仁里,亮晶晶的,像伞面上洒满的珠光粉。
她原先长长的发截去大半,现在只到下巴的位置,发尾参差不齐跟狗啃似的,抹去了几分原有的柔和感,多了几分野性的味道。
他说:“不远,沿着这条路直走十分钟就能到。”
周锦芹被他直白的视线盯得不自在,她尴尬地扯了扯头发,想赶紧跳过这一趴:“嗯好,那赶紧走吧。”
但梁明和这人一点分寸感都没有,他揪着她头发的事实不放:“你自己剪的吧?不然你都可以报警了。”
周锦芹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但就出门这一路上遇到的奇异视线,她也知道这不会多好看。
她瞪他一眼:“我知道很丑……”
在上大学之前,吕剑英就会以长发影响学习的理由要求她剪短头发,但收头发的叔叔好歹有几十年经验,纵是再没系统学过理发技巧,也能把头发剪得整整齐齐,怎么都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梁明和笑:“你可不要恶意解读,我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丑这个字。”
“那你什么意思?”纵是脾气再好周锦芹也有些恼了。
梁明和盯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认真品鉴:“好吧,头发确实有点糟糕,但好在脸足以弥补这一缺点。”
“……”很难不怀疑对方在阴阳怪气。
看着对方气鼓鼓的表情,梁明和主动出击:“你长的很漂亮,难道没人夸过?”
周锦芹很清楚自己长相尚可,但远达不到漂亮的程度,不少人夸她清秀,但少有人用这样直白的词语去形容她。
她并非广义的美女,没有浓眉大眼的明媚,整个五官都生得淡淡浅浅的,天生一股子怜味,她妈高兴的时候唤她一声林黛玉,不高兴的时候便骂她晦气死人脸。
加上对方长了这样一张逆天的脸,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该拥有的审美,比起真心实意的夸赞,周锦芹更宁可相信这只是客套话。
见她不信,梁明和继续开口:“我最大的美德是诚实。”
他目光炯炯,认真到周锦芹都要忽视对方长了张极其不老实的脸。
她白皙的脸烧了起来,她把视线落到前方,加快脚步催促道:“雨下大了,赶紧走吧。”
很快两人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间高端星级酒店,周锦芹将人送到大厅就要离开,却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将半塞在包里的简历挥落在地上。
其中一张正好散落在梁明和脚边,他躬身去捡,正好瞥到了意向地点。
他将简历递回周锦芹手上,笑盈盈地说:“也许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
3. 没有随便
从写字楼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听青年旅馆的老板说台风将在夜间从珠海到湛江一带的沿海区域登陆。
此时风已经很大,提前负重续满水的云仍旧被卷得翻腾失去形象,天空像一副被暴躁画师指点的汹涌水墨画。
周锦芹没停步,撑开伞义无反顾走进了盛大的雨幕。
手里的黑伞沉甸甸的,在这狂躁的风中像个定海神针,保她纹丝不动。
在一众一线城市里深市是后起之秀,从小渔村崛起为超级大都市的发展路程很短,所以很多基建并不那么完备,这座城市永远在积极调整和逐渐完善的路上。
这里有修不完的路,这是周锦芹来这几天最深的印象。
比方说她现在要去地铁站这几百米的路就正在重修,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水严重,电动车驶过时难免会溅起水花。
周锦芹已经尽量小心了,但还是耐不住人心险恶,有人在骑车路过行人时故意提速,恶意溅人一身污水,以此来释放自己在社会上积攒的压力。
走她前头的是个约莫七十岁上下的阿婆,眼看着躲避不及了,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周锦芹索性跑上前帮她挡了大半。
阿婆看着她湿了大半的裤子,冲着还没骑远的男人破口大骂:“痴线!冇见到有人啊?揸电鸡都唔知减速,真係要命?!(蠢货!没看见有人啊?骑电动车都不知道减速,真是要命啊!)”
阿婆骂骂咧咧,后面的电鸡佬不敢再造次,本来意图效仿的人纷纷老实了下来,阿婆趁机赶紧拉着周锦芹走出了这段路。
走到空旷的空间,阿婆从包里抽出纸一个劲儿地帮周锦芹擦拭衣服上的污垢,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多谢你呀,靓女!唔係你帮手,呢场风还没嚟,我已经畀呢班蠢货淹死喇。(谢谢你啊美女,要不是你帮忙,这台风还没来,我就先被这帮蠢货淹死了。)”
阿婆语速巨快,加之周锦芹完全不懂粤语,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半蒙半猜:“没关系的婆婆,刚刚伞已经挡了大半,我没什么事。”
见她不是本地人,阿婆只得切换成普通话:“那个那个,总之就是谢谢你啦,无论如何我都要赔你一件衣服的。”
阿婆的普通话十分蹩脚,讲起来磕磕巴巴非常费力。
周锦芹婉拒:“真的不用了,衣服回去洗洗就好,用不了什么钱的。”
“那不行,就算是洗那我也得付干洗费吧。”阿婆中气十足道,“你不要客气,我有两栋楼在收租,不缺钱的。”
果然不能小瞧每一个“淳朴”的本地人,周锦芹无力多言。
阿婆不容她再拒绝,她说:“我忘记带手机了,你留个号码与我,回头我叫我外孙加你,你洗衣服花了多少钱告诉他,他会把钱转与你。”
耐不住对方的热情,周锦芹最终还是留了个电话给对方。
两人告别前,阿婆一而再地嘱咐她一定不要拒绝:“我外孙的头像是个猫不猫狗不狗的东西,你记得啊,到时候不要错拒他了。”
周锦芹哭笑不得:“好,您放心。”
道过别,周锦芹转身继续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临到进站口的时候,手机嗡嗡响了起来,她妈来了电话。
“喂,面试失败了吧?”吕剑英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周锦芹问:“你怎么知道?”
“我打电话问过了,他们说不要你。”吕剑英冷哼一声。
周锦芹一点不意外,她来的时候并没有隐瞒行程,去哪里,面试什么公司,什么岗位全都清清楚楚告诉了吕剑英,不然她也不会这么顺利就离开魔都。
唯一没料到的点在于,她妈宁愿从公司官网扒到电话找到hr询问面试结果,竟然也不肯直接从她嘴里获取答案。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很明了,但凡一通以家长名义的电话过去,她这场面试即使表现得再完美,最终也一定会落得个失败的下场,这正中了吕剑英的下怀。
不过好在面试失败完全在周锦芹的意料之中,她与这家公司的研究方向完全不匹配,答应来面试也不过是想有个合理的理由离家而已。
吕剑英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放你出去一趟也好,现在知道当医生有多好了吧,你说你放着那么好端端的工作不去做,非要追求什么劳什子自由,傻不傻啊?也就是我太爱你了,才纵容你辞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周锦芹没吭声,不过吕剑英也不在乎她的答案,她依旧自说自话:“我跟你说,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对你已经快到不能容忍的阶段了,劝你趁我心情还好早点回来,回来继续去做你的医生,这样你我都开心。”
周锦芹艰难地张开了嘴:“我都辞职了。”
“我都问过你们院长了,他说只要你想回去随时欢迎。”吕剑英不屑一顾道。
“我觉得你应该很清楚,那不过都是客套话。”周锦芹往人流外走,耳畔的风喧嚣地愈发厉害。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必须不可的,地球不会因为缺了谁就不运转。
在社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吕剑英怎么可能不清楚,她亲手虚造的梦被打碎,她失了理智,变得像一只暴怒的僵尸。
“那你去求他们啊!去啊!说你舍不得这付出的十一年!说你愿意做牛做马!说你是头脑不清醒做出的不过脑决定!说你后悔了!说你错了!”那头几乎是在拼尽全力呐喊,“你去啊!”
“妈,我不后悔,我是真的没法坚持做医生了。”周锦芹很平静地说。
天跟着短暂寂静,而后猛烈的雷电震颤了地面。
“你这是在逃避!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压根不足以阻碍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你完全就是在找借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想报复我吗?”
“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是严格了一点,但你扪心自问一下,我提的哪一个要求不是为的你好?”
“我为你掏心掏肺付出近三十年,外边哪一个人不夸我不赞我,怎么到你这就变成埋怨了呢?我真是养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锦芹望着路灯微弱的亮点,一字一句认真问:“妈,心理疾病不算病吗?”
忽地,雷电哑声,良久沉默后,重新调整情绪的吕剑英再度开口:“好,就算你有病,你不能继续工作,那结婚呢?这总归是你承诺过的事吧?你打算反悔吗?”
“你看你孤零零一个人,现在工作也没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你说我怎么放得下心?”
“女人到年纪总归是要结婚的,没个家庭儿女的都遭人唾弃,你爸本来就没种了,你不想他在亲戚面前一而再的丢脸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抓紧找个好人嫁了,也算是让我跟你爸泄一口气。”
“你先前相亲那些有不少条件好的,昨天还有个男生联系我,说是对你印象很好,你跟他多聊聊看看能不能发展起来,顺利的话年前……”
周锦芹打断她:“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的,你放心就是了。”
吕剑英松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到时候安排你俩再见见。”
周锦芹找了个借口搪塞:“最近刮台风,不少航班都停了,之后再说吧。”
“那我先让他微信联系你……”
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周锦芹已经没听下去了,她在风里听到很微弱的猫叫声,顺着声音在一家甜品店的立式招牌后面找到一只胖乎乎的流浪猫。
是一只狸花,没了左耳,脏兮兮的。
周锦芹不过冲它招招手,小猫就屁颠屁颠走了出来,绕着她的小腿一个劲儿地蹭。
台风的缘故,周边的商铺都早早歇业了,街道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亮着。
周锦芹收了伞,坐去干燥的台阶上,小猫顺势就爬上了她的腿,圆滚滚的脑袋顶着她肚子一个劲儿地撒娇卖萌。
靠近了才发现,小猫的耳朵并不是天生缺陷,也不知是人为还是流浪时和其他动物打斗受伤的,总之这么亲人可不算好事。
周锦芹摸摸它湿漉漉的毛发,笑道:“咱俩都这么脏,可谁也嫌弃不了谁。”
她包里常年带着小包装的猫粮,她抽出一张没用上的简历折成纸盒,然后撕开一袋猫粮倒了进去。
她拍拍猫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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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示意早就两眼发光的小猫去吃,小猫却上演起了世纪抉择难题,一面想吃,一面又舍不得离开人,结果就是急头白脸的两头跑,可把它累坏了。
就这手段,难怪流浪还胖嘟嘟,周锦芹哭笑不得。
见小猫分身乏术,周锦芹索性把猫粮盒放在了膝盖上,纵容着小猫窝在她身上的同时还能进食。
手机短促地嗡了一声,周锦芹把手从猫背上腾了出来解锁,原来母亲已经挂断了电话,此刻派来的正是她口中的优质相亲对象。
【周小姐,还记得我吗?咱们上个月三号见过来着。】
好像姓王还是姓黄来着,印象中是个大学老师,偏沉默,一个中规中矩的男人。
【其实上次我对你印象挺好的,听你妈说你对我印象也不错,这才鼓起勇气又联络你。】
周锦芹往上翻了聊天记录,找到初加好友时的客套寒暄,原来对方叫张今胜,已经完全不记得长相了。
【我并不在意你暂时没工作这件事,听说你之前的学习和工作能力都很强,相信以后再就业也不会是难点。】
听说他在学校里还负责就业指导这门课程,据说他任教的这几年学校的就业率高达99%。
【既然已经把工作暂时放下了,那我想你当前应该是想专注在婚姻上边,家里催得紧,实话说我也比较着急,所以大概率咱们不会有太多恋爱的时间。不过婚姻嘛,到头来也不过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这个年龄再谈情爱未免不太现实,所以我想咱们也不需要这么多时间去慢慢磨合……】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就没断过,消息一条接一条的进,周锦芹有些厌倦,开启消息免打扰不再管了。
婚姻是任务,她急于完成,想随便找个人凑合配对算了,可临到眼前了又没法说服自己妥协。
她叹了口气,整张脸埋进了毛茸茸的猫背里。
雨噼里啪啦打在房檐上,规律中裹入耳一阵突兀而清朗的男声。
“外婆,就算真要结婚,至少也得有个人吧?”
周锦芹真的和那个男人再见了,他穿着大面积破洞的牛仔裤在雨幕里大迈步也丝毫不觉狼狈,反而像是置身于某露天高级秀场的顶级模特。
在男人走到自己跟前时,当时一定有某种冲动的情绪因子在身体作祟,周锦芹鬼使神差叫住了他。
“如果结婚的话,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她声音颤颤巍巍,没什么底气的样子,像个犯了小错就以为天要塌了的小姑娘。
电话里的外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今日我遇到一個女仔,人好好呀,等阵我将佢微信推俾你,你帮我答谢嘅同时,仲要积极展现下自己,唔係咁样,凭你嘅本事几时先攞到老婆啊?(我今天遇到一个女孩子,人可好了,我到时候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帮我报答的同时也积极展示一下自己,不然凭你的本事什么时候能讨到老婆?)”
梁明和早就没在听了,他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打量起坐在阶梯上的女人,长久没吭声。
周锦芹被那视线盯得不自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越界和蛮横,她狼狈地要道歉:“对不起,你当我没……”
“你刚刚是在跟我求婚吗?”男人蓦地出声打断她,漂亮的桃花眼卷着丝笑意。
没说完的话一下被堵在喉头,周锦芹呆滞地眨眨眼,声音轻飘飘的像风:“嗯……”
“我没意见,不过为了避免你后悔,我想我们需要深入了解一下。”梁明和说,“去我家吗?”
电话那头仿佛自主开启了外放一般,穿透力十足:“小明,你唔好乱嚟啦!我係催你結婚,但又唔係話你要隨便揀個人就结婚啊!(小明,你不要乱来啊!我是催你结婚,但不是要你随便找个人结婚啊!)”
“没有随便。”梁明和身体微微躬下,眼睛直勾勾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女人,他没有用粤语回复,就像这句话其实是对周锦芹说的一样。
风渐大,吹得他额前的发乱飞,瞳孔映着的身影却纹丝不动,梁明和挂断电话,向她的距离再靠近了些,他一字一句清楚重复:“我没有随便。”
4. 梦乐园
周锦芹后来回忆,她想她当时一定是被梁明和的外貌和声音蛊惑了,在这样暧昧不清的邀请下,她居然失了警惕点了头。
她那时候完全没有对异性邀约的恐惧,满心只有如何让小猫抵挡过这夜飓风。
周锦芹指了指黏在她身上的猫,试探地问:“那我能不能带上它?”
“可以。”梁明和伞合上放在一边,蹲下和警惕的猫大眼瞪小眼。
“放我包里吧。”
他说的是一只大号的手提包,包身两面都做了撞色拼布工艺,正面印着经典的LV标识,想来价格不会便宜,现在就这么随意的被男人搁在了水泥地面上。
他将包里的平板和耳机掏出,很不客气地递到周锦芹手上:“那我的东西放你包里。”
周锦芹接过东西没有动作,她忧心地看着脏兮兮的猫,问:“会不会弄脏你的包?”
“没关系,脏了洗干净就好。”梁明和毫不在意地回答,说着他伸出食指试探地点了点猫猫头,见对方并不抗拒和叫嚣,便卡着小猫的咯吱窝将它一把拎进了包里。
小猫乖乖窝在包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看向梁明和的眼神依旧警惕,但没有任何“越狱”的倾向。
梁明和捏捏它的耳尖,笑道:“还好买的大号,不然都装不下这肥猫。”
小猫听懂了似的,装模作样呲牙咬了他探过来的指尖一口。
“呀哈!”梁明和笑得更大声了,他从别在包上那堆叮呤咣啷的玩偶挂件里挑了个兔子放到猫猫胸口,“好了好了,对不起,这个给你做补偿。”
小猫嗅了嗅兔子挂件,脑袋抵着毛茸茸蹭了又蹭,似乎还算满意,梁明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拆了个小猫的挂件,圆圈挂扣就套在他修长的中指上,在风中摇摇晃晃的小猫正朝周锦芹比着wink,梁明和用另一只手戳戳猫脸,问她:“这个给你?”
周锦芹愣愣的:“我没什么需要你补偿的。”
梁明和抬眼看她:“我也没有要补偿你的意思。”
“那这是?”
“只是想给你。”
鬼使神差的,周锦芹接过,挂在了自己光秃秃的包上。
梁明和提起LV猫包,歪头看她:“我们走吧。”
一人一猫均不挣扎,就这么乖乖巧巧跟着一个并不相熟的男人去了他市中心的家。
梁明和的家在某高档豪宅的顶层,可能是多数非承重墙都被拆除的缘故,面积看起来比他口中的二百三十平大的多,但并不显得空旷,而是被他用各种艺术摆件和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物件填充的满满当当。
入口玄关柜做的浪花扬起的造型,挂钩是倒置的灯笼鱼,杯垫是半个珠光贝壳,杯子是一只倒立的玻璃水母头,因为和杯垫弧度完全契合的缘故并不摇摇晃晃。
在这个家里,唱片是可以裱框上墙展示的,画作是可以铺成地毯的,花瓶是可以是披着羊毛的狼……
这里对物件的使用没有设限,一切皆有可能似乎是这里的主题词。
日式原木?美式复古?新中式?
这间房子的装修没法用一种特定风格去概括,而更像一间充满童趣的魔法艺术空间,像梦中的奇异乐园。
梁明和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张嘴鳄鱼的拖鞋放到周锦芹脚边,自己则穿了一双扑腾着鱼鳍的小丑鱼。
他蹲下身把困在包里的胖猫仰放在地板上,宽大修长的掌顺势扣住猫肚子毫不见外地rua了rua:“对你们医生来讲,我家应该挺乱的吧?”
与想象中的确有些出入,外表酷帅的男人家里竟然这样可爱,但无论如何谈不上乱。
周锦芹望着他,摇摇头:“我已经不是医生了,你不应该再用医生的标准来要求我。”
“哦,对,我不该再用医生的标准去要求你。”梁明和耸耸肩,很松弛地笑了笑。
被迫做了几组仰卧起坐的猫终于从男人手中挣脱,梁明和拍拍手站起身,双手叉腰弓身靠近打量周锦芹衣摆上乱七八糟的梅花印:“不过,不当医生之后对污渍的容忍度也会变高吗?”
周锦芹今天穿的白衬衫,本来就被溅水的衣服此刻被脏猫蹭的更是没眼看,她被打趣的有些脸红:“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卫生间?”
梁明和点点头:“建议你直接洗个澡,家里有烘干机,在这期间你可以先穿我的衣服。”
他强调:“放心,都是没穿过的。”
周锦芹没拒绝,多年的职业需求早就把她养成了洁癖的性子,她确实没法劝说自己再这样脏下去了。
“可能有点久……”在踏进浴室前,她抱着干净的衣物欲言又止。
梁明和正把猫举高高,一人一猫歪着头看她:“多久?我明天能看到你吗?”
“用不了这么久啦……”她被调侃的脸又红了几分,“一个小时就行。”
“只要能见到你就不会晚。”梁明和点头,又说些不知轻重的话,“去吧,我等你。”
温热的水浇到头顶,将混沌的脑子冲刷清醒几分,周锦芹恍然意识到自己今夜的行为有多么莽撞,对方兴许是拿她寻乐,他那样优越的条件有什么理由选择同她这样平平无奇的陌生人走进婚姻呢?
背个不诚信的名声也无所谓,她想好了,待会出去就将先前的话统统撤回。
周锦芹迅速洗完澡,刚拉开浴室门,就感觉到一股极寒般的温度直往敞开的毛孔里钻。
见她打起颤,梁明和指了指挂在门口的男士长款羽绒服:“你可以穿那个。”
羽绒服很长,周锦芹估摸着她上身应该可以到脚踝,的确可以全方位防冻。
但……明明他自己都冻得瑟瑟发抖。
周锦芹没看那只设计成劈叉长颈鹿吃草造型的衣架,而是抬脚走到客厅的矮桌边,抄起穿了财神套装的遥控器将设定在十六摄氏度的空调调回了原先默认的二十六度。
她说:“用不着这样。”
即使再不戒备,周锦芹也不可能坦然到真空上阵面对一个陌生异性,即使他们目前已经飞速进展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哦……”梁明和不自然地瞥过脑袋,他把高举的猫粮袋放在架子上,然后僵硬地挑开话题,开始控诉脚底下试图攀爬他大腿的猫,语气要多无奈有多无奈,“网上说一只成年猫一顿吃大概五十克的猫粮,但你的猫已经吃了我三个五十克了,可它现在还在喵喵叫!”
就她洗澡的功夫,梁明和就买齐了猫碗、猫粮、猫砂这样的必备物件,甚至刚刚脏兮兮的毛发都已经被他用宠物专用湿巾擦了个勉强干净。
周锦芹走近摸了摸小猫,她长长的睫毛轻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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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睑,讲话轻声细语:“它可能还以为自己在流浪,怕有了上顿没下顿,所以逮着机会就可了劲儿地吃。”
她穿着他的卡通短袖,整个人瘦的像在衣里飘。
梁明和望着她半隐在光里的柔和侧脸,良久才开口:“既然它眼前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那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我之间的问题了?”
周锦芹跪坐在地毯上,低敛着清淡的眉眼,带着歉意说:“刚刚的话是我考虑不周,抱歉,你当我没说过吧。”
“可我当真了,我并不觉得你说出那种话完全是基于冲动。”梁明和直视她水般的眼睛,“我想不是什么人从你跟前走过你都会邀请他同你结婚的。”
“但这对你并不公平,”周锦芹鼓起勇气正视他那双炽热的眼眸,“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对吗?”
“我没有出众的颜值,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钱,甚至没有一份足以维持生计的工作,这样的我怎么适合组建成一个家庭?”
她语气平淡,毫不介意地将自己尽数剖析。
“如果你觉得这些是婚姻必备品的话,那正好,我都有。”男人字字清晰地说。
周锦芹没料到他连客套的反驳都没有,而是这样直白的告诉她只要她想一切准备就都就绪。
她失神好久才重新组织好语言,语气里裹了些委屈:“婚姻不是儿戏,你何必拿我玩乐?”
就单从她已知的信息来看,梁明和的经济情况、外形、性格在择偶市场都占据巨大优势,似乎完全没理由扑在她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身上。
但对方似乎非就栽在了她身上,梁明和端起水母杯抿了口水,面上正经几分:“没开玩笑,也不是什么人向我求婚我都会同意的。”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和你一样饱受催婚的困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搭伙共同应付家长。当然,如果你想认真对待这段关系的话,我们也可以尝试像平常夫妻那样平平淡淡过日子。”
周锦芹下意识问:“倘若有哪天过不下去了呢?”
“那就好聚好散。”他的声音紧凑地接在她后面,“你放心,我不是纠缠的人。”
烘干机已经完成任务开始唱起了歌,梁明和没等她回应,他站起身朝她伸手:“你今晚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后悔我明天接你去民政局。”
“我的想法……”周锦芹不自觉落入他的圈套,“我要怎么告诉你?”
梁明和很轻地笑了声,他像个魔术师似的,一个响指的功夫,就从她脑后变出了那张写有她号码的纸条。
那张小小的纸条像纸飞机似的,随着他漂亮的指尖在她眼前灵活穿梭:“它会派上用场。”
夜里的雨渐大,没有章法地狠敲在车体上,周锦芹倚靠在车窗上,脑子已经乱成浆糊。
车很快停到她住的酒店外,梁明和在她解安全带时自如偏向她,问:“你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询问时泰然自若,像是压根不记得她目前还在考虑阶段。
周锦芹愣了愣,扭头问他:“你怎么确定我明天一定会去?”
梁明和坐正身体,头枕在靠椅上,棱角分明的脸半隐在暗色里,他不答反问:“你会后悔吗?”
周锦芹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利落抬脚迈了出去。
她的声音乘风而来:“紫色。”
5. 领证
周锦芹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但依旧缓解不了紧张,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未婚夫的名字。
要说他们昨夜聊得不够深入,可是她连对方需要掐着手指头才数得明白的账户余额这种极端隐私项都了解到分这位数了,怎么偏偏就没想起这种更加关键的细枝末节……
周锦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缓了片刻还是强装镇定走向早早侯在酒店外的男人。
对方此刻正在看手机里的养猫新手科普视频,并没有注意到来人,周锦芹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主动喊了他一声:“小……明。”
有点心虚,她其实并不确定电话里的外婆当时叫的是不是这两个字。
siu-man,应该是小明吧,她忐忑地等待审判。
梁明和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挑挑眉,蔫儿坏地喊她的名字:“周-锦-芹。”
明明是故意调侃,但由于对方声音过于动听,落到耳朵里竟有种耳鬓厮磨的黏腻感。
周锦芹眼神飘忽,她很小声地承认:“嗯……好像是忘记问了。”
只是没想到,就简历掉落的那瞬间,对方就清楚记住了她的名字,倒显得她多不上心似的。
“梁明和。”梁明和主动解了围,他怕不够清楚,还贴心地把对应的文字手动敲到了两人的微信聊天框里。
两人的微信是今天早上梁明和用那纸号码加的,在此之前的对话只有一条,是梁明和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不是问好,也不是询问周锦芹思考一夜后的想法,而是非常不见外地直接甩来一条分享日常的语音条,好像两人已经很熟了一样。
梁明和今天一早就把猫送去了宠物医院检查,语音是确定小猫身体没大碍后送去洗澡时录的。
背景音是猫猫骂得很脏的喵喵哀嚎,旁白来自幸灾乐祸的梁明和。
“你听,跟杀猪现场似的。”
完全没有过渡。
梁明和的名字都是由很基础的文字组成的,加上他咬字清晰,其实光凭耳朵就能猜个明白。
周锦芹红着脸点头,在对方灼灼的视线逼迫下小声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梁明和满意点头,他盯着她身上的淡紫色旗袍,说:“今天很漂亮。”
周锦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没用抓夹固定住的碎发,下意识觉得对方在夸她的衣服:“我朋友送的,她很有眼光。”
向梓晴说她外形柔,性子柔,连带着身子也柔,最适合穿这温柔雅致的衣服,在她离职获得穿衣自由的第一时间,对方就拉着她跑去苏州扯了身布料量身定做了这条裙子。
梁明和把视线挪到那双水一眼温润的眼眸上,神情平淡,语气却像是在强调什么:“今天很漂亮,衣服是,你也是。”
七月的天倘若下雨一定下的是开水,不然怎么解释周锦芹的脸悄无声息地烧了起来。
她眼神飘忽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讷讷扯开了话题:“雨好像下大了,我们赶紧走吧。”
梁明和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手搭在副驾的门定定看着她,说:“上了车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嗯,不后悔。”周锦芹仰头看他。
甚至,在自己挑了个和母亲理想画像中的女婿完全相悖的丈夫时,她内心里竟然有一丝叛逆下的轻微快感。
车上放着和缓的轻音乐,也许是车顶上杂乱无章的雨滴在作祟,周锦芹的心总静不下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驾驶位上的男人,他今天穿了很正式的西装,但并不显沉闷,在黑色之外他系了一条淡紫色的领带装点色彩,上面绣着密密麻麻各式表情的搞怪猫猫头。
他是怎么在众多紫色中精准挑中和她身上旗袍几乎同色调的领带的呢?
她想着失了谨慎,目光变得大胆起来,于是被当场抓了包。
“偷看我?”
对上那双戏谑的桃花眼,周锦芹悻悻地摸了摸鼻头,她硬着头皮开口:“你今天也很好看。”
梁明和很轻地笑,裹着空气的声音挠得人耳朵痒痒的:“你很紧张?”
“是有点……”尤其在导航播报的目的地越来越近时,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就越发明显。
这是周锦芹第一次做这样完全不顾后果的决定,包括闺蜜在内她没告诉任何人,与谁结婚完全由她自己独立做主,这在过往是完全没有过的行为。
在以前,哪怕是她计谋已久的离职,也提前打足了预防针。
但现在她开始涌起后知后觉的恐慌,这样只来源于她个人想法的匆忙决定真的对吗?
已经开启免打扰的消息框又跳入新的消息,母亲的耐心已经彻底告罄,她开始用一些市侩的肮脏词汇羞辱她、咒骂她、恐吓她。
她诅咒她死外面,烂心烂肝被狗吃掉,可上一条消息她还柔情万分声泪俱下地说想她,要她早点回家。
周锦芹合上手机,揉了揉酸涩的眼才扭头去看身旁的男人,却不料对方的视线早早落在了自己身上。
周锦芹突然卡壳,一时不知话要从何说起。
梁明和抬手关掉音乐,他的声音在车厢里更加清透:“在抵达民政局前你仍旧有后悔的权利。”
他做了让步,和上车前的说辞完全不同。
周锦芹哑了哑,内心隐隐有些愧疚,猜忌对方是不是因为她一而再的不明玩弄态度搞烦了?
她摇摇头,垂眼说:“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很清楚在这场婚姻里是我占了好处,只是对你好像并不公平,我似乎并不能为你带来什么……”
红灯结束,梁明和收回视线重新直视前方,他语气依旧淡定:“放心,我不做亏本生意,你能带给我的远比你想得多。”
能带去什么呢?周锦芹没来得及问,民政局已经在眼前了。
梁明和冲她张扬地笑:“你来不及反悔了。”
台风天气,民政局并没有多少对夫妻到场,周锦芹和梁明和没排队就领到了结婚的号。
梁明和拿着登记表填写信息,除开他是深市本地人这个新信息外,周锦芹格外注意到他身份证上出生年月日那几个数字,她微微有些讶异:“你居然比我大两个月!”
在周锦芹的认知里,她一直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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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梁明和只有二十五岁左右,当然并不是因为他生了什么幼态脸,而是少年性子带来的偏差造成的。
梁明和握着笔歪头看她:“你会因为我们不是姐弟恋就反悔结婚吗?”
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快退休的大姐,她耳朵高高竖起,警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在听到最新两句对话时警示灯瞬间开始闪烁,她抄着一口浓郁的广普,烫嘴似的艰难发问:“靓女靓仔,你们是自愿结婚的吧?”
周锦芹尴尬地直点脑袋:“您放心,是自愿的。”
她答了大姐也不放心,扭头又把探究的视线落到梁明和脸上,仿佛他是为了钱委身于富婆的小白脸似的。
梁明和并不因为被误解而生气,他依旧笑眯眯的:“我们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考虑了一晚上,怎么不算是深思熟虑呢……
一套流程下来,红色钢印落下,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七月九号这天彻底捆绑在一起。
周锦芹看着手里红彤彤的证件,心里涌上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梁明和倒是很快适应了自己新郎官的身份,他拍完照把属于周锦芹的那张结婚证还给她,他问:“晚上要不要吃顿饭庆祝一下?”
两人是下午领的证,结束时已经四点多了,吃晚饭虽然有点早,但倒也还算合理。
况且周锦芹今天本来就没没吃多少东西,自然同意:“好,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决定就好。”
梁明和点点头,开车带她去了一家位于城郊的私人餐厅。
餐厅装潢高雅,但菜谱却接地气的可以,二维码扫一扫就能看见走够两百天的走地鸡在山里悠闲漫步。
周锦芹拿到菜单只点了两道青菜就把菜单递了回去:“你是本地人应该很有心得,你来点吧。”
梁明和接过菜单没推辞,他扫视着菜名问她:“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周锦芹摇摇头,“点你喜欢的就行。”
周锦芹来自江苏底下的一个县级市,紧邻魔都,吃食追求清淡鲜美,且不怎么吃辣,某种程度来讲跟广东的口味大致相当。
不用担心饮食差异,梁明和索性点了白切鸡、烧鹅、清蒸鲳鱼三道店里的招牌特色菜。
只是周锦芹似乎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全盘接受,上桌的荤菜她吃的很少,鱼更是一口未动。
梁明和问:“不合胃口吗?”
周锦芹有些赧然:“没有,很好吃,只是我有点挑食……”
说着她习惯性地伸手要去夹菜,似在急着证明什么,不料梁明和撤开那条鱼叫她扑了个空。
她愣愣地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怎么了吗?”
“不爱吃就不吃了。”梁明和把她吃的多些的青菜往前推了推,“大人有拒绝做讨厌的事,拒绝吃讨厌的东西的权利。”
周锦芹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内心有些许震撼,她唇瓣微微张开,但良久才出了声:“但其实你很讨厌催婚吧?”
她不解:“可你为什么妥协选择跟我结婚呢?”
梁明和那双眸子在她身上停了好久,忽地,他眉眼一弯,明朗地笑了:“因为我并不讨厌你啊。”
6. 一间卧室
这种话落在周锦芹耳朵里跟情话没什么分别,梁明和简直是信手拈来,活脱脱是个情场高手。
尽管他今天摘了耳钉戒指,穿的正式些了,但那张极为张扬的脸依旧让他和老实这个词沾不到边。
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他给人带来的观感似乎就是这样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形象。
周锦芹想着,蓦地问他:“你外面没有女朋友吧?”
梁明和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失笑:“外面没有,家里也没有,老婆倒是有一个。”
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这一天天的,周锦芹觉得自己像是被重复烧开的水,一而再地沸。
周锦芹不得不承认一点,她根本就玩不过面前的男人,也不知道选择与他组队结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梁明和和她并排站在餐厅的房檐下,他突然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址问她:“附近有家美甲店,你要不要去修补一下?”
他说的是周锦芹无名指上掉的那颗方钻,之前帮老人捡箱子时剐蹭掉了,她的那颗指甲至今还突兀地空了一块。
她自己都没在意这点,倒是没料到对方竟然观察这么细致。
周锦芹摇摇脑袋:“这样也很好,本来我之前还嫌它刮头发来着。”
在这颗钻掉落时,她甚至有一种卸载压力的轻松感。
她看着他说:“直接去你家吧。”
梁明和掏出包里的红本本:“你忘啦?咱们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周锦芹怔了怔,而后轻扬嘴角露出了浅浅的梨涡:“嗯,我们回家。”
在回家之前,两人先去了一趟宠物医院取猫。
梁明和冲医生说:“你好,我们来取猫。”
“叫什么名字?”今天接诊的宠物很多,医生记得这个人,但是不记得对应哪只小猫了。
梁明和说:“周小猫。”
猫昨晚上刚捡到,还没来得及起名,这是梁明和临时编造的名字。
医生把猫抱出来,忍不住调侃:“它可一点也不小,叫周大猫还差不多。”
洗干抹净的小猫毛发柔顺,瞧着漂亮了不止一点,也胖了不止一点,周锦芹抱着沉甸甸的。
医生笑眯眯地说:“这肥猫以前也被好心人送来过,人家以为它肚子大是要生了,没成想是吃太多了。”
他细心嘱咐着:“它差不多八岁大,年纪不小了,在外面流浪总归不好,跟着你们回家也是好事。”
“它心脏不是很好,后腿的骨头也不大好,你们回去要多观察……”
周锦芹很细心地把医生的每一条医嘱都记了下来,又追问了些注意事项才作罢。
医生送了些营养膏给她:“你老公说你们是新手上任,早上还担心做不好来着,可如果是你这种程度的新手的话,其实非常适合养猫。”
周锦芹腼腆地笑笑:“给它带回家也没问过它的想法,别的方面总归想多弥补一些。”
她问:“我能加您的微信吗?我第一次养猫,后续有问题可能需要麻烦您帮忙解答一下。”
“当然,欢迎咨询。”医生爽快答应。
车上,周锦芹突然想起一些漏掉的问题,这会儿正跟医生你来我往地交流着。
梁明和瞥了她几眼,都没见回应,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你倒是对这猫上心的紧。”
周锦芹头也没抬,继续认真打字:“毕竟是我要养的,我也想尽量少给你添麻烦。”
“我又不在意这个。”梁明和幽幽开口。
周锦芹终于放下手机看向他了:“那你在意什么?”
梁明和沉默半晌,答:“我以为你从来不回复别人的消息。”
原来是在计较这个,周锦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确实没有回复过任何他发来的东西……
听说有的人特别在意别人的回应,譬如说向梓晴对朋友圈点赞这事就格外上心,如果共友越过自己给别人都点了的话,那她必定emo良久。
周锦芹想了想,重新解锁手机找到了梁明和的聊天框,点击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
梁明和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点开,是一张她记录养猫注意事项的便签截图。
“……”
如果说周锦芹还停留在养猫理论阶段的话,那么梁明和已经到了实践阶段。
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这个家里就多了猫抓板,猫爬架这种猫猫专用设备。
梁明和说:“之前没考虑过有人搬进来跟我一起住,装修都是按我个人的喜好设计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我再找人重装,或者搬去我名下其它房子也行,当然,如果嫌旧的话也可以重买一套。”
在看过他比命长的余额后,周锦芹完全相信他有这样的实力。
“不用不用,这样就很好。”她摆摆手拒绝,后又小声嘟囔,“再说,本来就是你的房子,让我免费住就已经很好了。”
“你好像还没适应我们已经结婚的事实,现在我们是共同体,我的就是你的,同理……”梁明和指了指她,“你的就是我的。”
周锦芹说:“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梁明和并不认同:“怎么没有,比如你带回家的这只猫,它现在就有一半属于我。”
“不过这次我想贪婪一点,”他用手刀从猫咪头顶沿着背脊线划出一条分割线,“我要有耳朵的这半边。”
周锦芹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得笑了笑,她顺着他,眼睫弯弯,声音柔柔:“好,那我要没耳朵的那半边。”
“咳……”梁明和瞥开视线没再看她的脸,“你有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吗?”
周锦芹点点头,似乎早就做好准备,她问:“团团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小猫,一切由你决定。”梁明和道。
周锦芹执拗地看着面前高出自己不少的男人,似乎不满意他的说辞,但性子使然,即使纠正也温温柔柔有商有量的样子:“它现在有你一半了,你的意见也很重要。”
梁明和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轻笑,他假意苦思冥想后说:“那我投团团这个名字一票。”
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周锦芹怔了半晌,眉眼抢先在不自觉中弯了起来,台风天没出现的月升在家里:“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嗯。”梁明和撇开视线没再直视那张柔和的脸,他倚靠在斗柜边漫不经心地挥舞逗猫棒,“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家里的布局?”
一米高的柜子,他靠坐在边上双腿仍有大量曲折的余地,腿实在长的优越。
猫咪心有余而力不足,圆滚滚的眼睛开了锁定瞄,身子却懒得动弹半分。
周锦芹躬下身,双手环着猫咪肉嘟嘟的腰举高高,助力它抓到了逗猫棒上的小铃铛。
她似乎比猫更高兴的样子,笑得鼻头都红润润的。
“那……辛苦你啦。”
因为坐着的缘故,身高的差距被大大削减,梁明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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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能直视她藏在下眼睫根部淡棕色的小痣,随着睫毛的煽动忽隐忽现,像一颗暗色的星。
“嗯。”男人的喉结滑动,难得少言了几句。
梁明和撑在柜面的小臂微微用力站起身,他推开就近房间的门介绍:“这是我的工作间,没来得及跟你介绍,我是一名自由画师,主要画儿童绘本,偶尔也会给企业供稿。”
这间书房面积约莫有二三十平,除开书桌那一方尚且空置的区域,其余空间均被各类设计成品占满,玩偶、摆件、书籍、日用品、文具等均有,梁明和涉及的领域似乎比他介绍的儿童绘本要广得多。
某种程度来讲,这间书房可以视作一间次元浓度很高的痛屋。
梁明和见周锦芹不吱声,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带来的收入不够稳定的话,我名下另外还有五套房子在出租,装修和地段都还不错,出租期间房子几乎没有空置期,租金收入稳定且还算可观。”
好了,不要再说了。
广东果然名不虚传,短短两天,她已经遇到两个包租公(婆)了……
周锦芹哑然,眼神都不自觉变得幽幽。
像极了不给周小猫加餐时候的表情,梁明和没忍住轻笑了声:“当我没说,咱们去看卧室。”
卧室……
周锦芹记得这套房除开客厅一共只保留了四个独立的封闭空间,分别是厨房、卫生间、书房……以及一间卧室。
一间……
周锦芹在浴室磨蹭了很久,确保每一处都洗得干干净净泛着香味,才顶着一张红到极点的脸磨磨蹭蹭出了浴室。
“都是夫妻了,做点什么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她低声自说自话,像是在劝解自己。
那会儿梁明和正在餐桌上教训着小猫,看她红着一张脸出来问:“怎么脸这么红?”
“可能是水温调的太高了吧……”周锦芹胡乱答道。
梁明和在她脸上盯了又盯,确定她不是发烧才收了视线。
他点点头,没追问:“看你晚饭没吃多少,我点了蛋糕,要不要吃点?”
想矜持拒绝,但实在难以违背良心说出拒绝甜点的话,于是周锦芹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去了梁明和对面。
是个巴掌大的芒果千层,两个人拿来做夜宵吃正正好。
梁明和拆了外包装,往上插了根自己收藏的漂亮蜡烛。
然后他又从蛋糕店的袋子里另外端了个小纸盒出来,里面是一小份动物奶油,专门给团团点的。
梁明和示意周锦芹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他漂亮的眸子隔着微弱的火光冲着对面的女人笑:“庆祝我们今天成为一家人。”
说罢他松开手里被制裁的双眼铮亮的小猫,已经两小时没吃饭的团团箭似的直奔奶油,喵喵喵吃得吵吵闹闹。
周锦芹心头一软,她弯弯眼笑得温和:“恭喜我们成为一家人。”
新开启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忐忑和煎熬,这一天比预想过的每一种结果都来的顺利,但新婚夫妻总有不得不面对的特定问题。
该睡觉了……
“晚安。”清透的男声并非从身后响起。
周锦芹蓦地侧头去看手已经搭在书房门把手上的男人,下意识地问:“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梁明和顿住动作,突地“砰”一声,他将已经打开的门重新合上。
他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悦耳的嗓音像是抓挠在心:“你是在邀请我?”
7. 猛然靠近
“你是在邀请我?”
“家里只有这一张床吧……”周锦芹垂着脑袋和脚上的大眼鳄鱼面面相觑,她的回答模棱两可。
她想到梁明和昨天晚上的话,他说如果愿意他希望他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相处。
既然选择走到婚姻这一步,周锦芹自然不会也不该抗拒这种念头。
正常家庭里的夫妻同床共枕,甚至更近一步应该都是很寻常的事吧,她想。
“我好像没理由拒绝。”梁明和耸耸肩,唇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因为不想梁明和等太久,周锦芹先让他洗的澡。
他这会儿头发还有些潮湿,乌黑柔软的发丝很乖巧地垂下,他头发偏长,不打点的时候刘海会把额头遮个彻底,加之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着乖巧了不少。
他趿拉着小丑鱼拖鞋,抬脚往卧室的方向挪动,脚步不急不缓,步频同周锦芹不安分的心跳同振。
梁明和每向她靠近一分,周锦芹便不自觉后退一分,直到她被逼坐在床沿上,男人仍在步步紧逼,没有丝毫退让。
他今天穿的长袖丝质睡衣,袖子松松垮垮挽在小臂中央的位置,男人宽大的掌就撑在离她胯骨一寸的位置,小臂上的青筋很明显地膨起。
像个占有欲很强的雄狮,误入领地的周锦芹被他包围住了个彻底。
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屏住了,她的躯体不自觉后仰,呈四十五度角直挺挺悬在空中。
两人对视着,都没说话,一人游刃有余,一人心慌意乱。
忽地,那张帅得出奇的脸猛然靠近。
独属于男性的陌生气息忽然涌入鼻腔,周锦芹一瞬间慌了神,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把这个高出自己二十来公分的大男人硬生生推坐在了地上。
周锦芹倍感尴尬,下意识要道歉,却见梁明和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坐在地板上,柔软的衣料自然下垂裹成了身体的形状,无论宽阔的肩,还是劲瘦的腰,全都表露了个彻底,甚至连呼吸时起伏的胸腔都肉眼看得分明:“你看,你的身体倒是比你的嘴巴诚实的多。”
“成人应该要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我当真,如果没想好建议大胆说不。”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没有要你一定履行什么所谓的夫妻义务,女性在婚姻关系里仍旧有性自主权,所以不用勉强自己。”
他转身拉开卧室门,背对她随意地摇摇手:“我今晚加班画稿,有事可以直接去书房找我。”
周锦芹这夜睡得并不好,并不全因为昨夜的小插曲,几乎是病理性的,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能睡个好觉了。
卧室的床很大,她习惯性地贴着床沿睡,只占了很小一片空间。
她很多年没有独享过一个睡眠空间了,自打周锦芹记事以来,她的父母就已经闹到了分床的地步,两居室的家,一间卧室给父亲,一间卧室给她和妈妈。
房间很小,要容下两人的生活总是勉为其难,她唯一私有的只那张八十公分长的书桌。
以前她总以为是家里穷,但某天奶奶携亲带友来逼分丰厚的拆迁款,甚至在她确定毕业留在魔都工作时,父母可以全款在魔都的郊区拿下一套房,她才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其实远比她想象中好。
确定跟着她定居在魔都时,她确定爸妈可以拿下更大的房子,但最终签字画押买下的仍旧是老破小,仍旧是小两居,她仍旧没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周锦芹掀开被子下了床,时间才六点出头,雨势已经转小,阴沉好久的天稍稍明亮了些许。
她走进拐角的衣帽间,里边空了一大半,是梁明和提前给她预留出的空间。
她没带太多衣服,属于她那一半的区域空荡荡的,而梁明和那一半则险些爆仓。
周锦芹本来想腾出些空间给他,但被梁明和拒绝了,他说未来还长总有填满的一天。
或许正因为简装出行,吕剑英才铁了心以为她还会回家,可是这里是深市,夏季占据大多时间,一件冬衣就够熬个冬。
周锦芹取了常服换上,走出房间时团团已经醒了,此刻正扒在书房的门上蠢蠢欲动。
梁明和为了防止它偷吃,特意把猫粮放到了书房里,险些“饿晕”的团团试图反抗,但尚未见成效。
见周锦芹来,它索性摆烂求助起了外援,一个箭步窜到她脚边撒起娇来。
裸露的脚踝被它毛茸茸的脑袋蹭得痒痒的,周锦芹耐不住小猫这般卖萌,妥协地点点它鼻头:“我去给你取早饭,你记得乖乖的。”
说着她轻叩房门,没见回应,周锦芹猜测梁明和应该还在睡觉,便没再敲了。
梁明和特意强调过,家里没有禁区,她哪里都能直接进,于是没必要再纠结,她拧了门把手进了书房。
小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脚步放得很轻,在老老实实遵守要乖的承诺。
梁明和果然还在睡,老大一个人就这么委委屈屈蜷在那张办公椅上,英气的眉蹙得很深,大概率睡得很艰苦,随意搭在身上的毛毯也大半落在了地上。
周锦芹轻手轻脚靠近,躬身捡起那张毯子帮他重新盖好,正要松手时男人突然动了动,侧脸不自觉在她手背上来回蹭了蹭。
棱角分明的脸意外柔软,周锦芹僵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直到对方轻颤的长睫归于平静,她才重重松了口气。
又默默支撑了几分钟,直到对方彻底没有清醒的动静,周锦芹才小心翼翼抽出手。
她撤开半步,正看见桌上那张手绘的简笔画,画上的是团团本喵,残缺的那只耳朵被梁明和用兔耳补齐了,瞧着十分可爱,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突地,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亮起,正停留在微信的聊天框界面。
周锦芹吓一跳,下意识要避开视线,但还是瞥到了最新送达的消息。
【结婚了!?】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女朋友?这种大事都瞒着我,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
【不会是康娜吧?日久生情什么的倒是很合理……】
康娜?周锦芹怔在原地有瞬间失神,直到脚底下急不可耐的团团张嘴唤了一声才将她唤醒。
周锦芹伸出食指抵在唇中央,摇摇头示意小猫保持安静,然后沉默着从书架顶上选好早餐,然后很快带着小猫出了书房。
梁明和是被一阵米香唤醒的,他出来的时候周锦芹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明和瞥一眼就知道,播的是一档关于中药科普的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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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问:“你看这档节目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很熟悉。”
听到声音,周锦芹回头,头发有些凌乱的男人正慵懒地靠在门栏边看她。
周锦芹想了想,回:“有的,我之前选修过一门中药的课程,老师正好有讲到这味药。”
血余炭,是用人发制成的炭化物,一般用于止血和消淤。
她抬眼问:“我吵到你了吗?”
当然没有,梁明和抿紧唇,眼神幽幽:“你都没开声音。”
“那你刚刚是想问什么?”周锦芹追问。
“……”梁明和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随便问问。”
“哦。”周锦芹应了声,她站起身指了指厨房正咕嘟嘟冒烟的锅,“我煮了粥当早餐,你先洗漱,我把粥盛出来。”
“好。”梁明和点点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他很快洗漱好坐到餐桌前,周锦芹早就已经准备好在等他。
早餐很简单,只有一碗寡淡的白粥。
她解释:“我找了一下,家里好像只有大米,你先将就吃一点。”
梁明和很给面子的挖了一大勺喂进嘴里,他夸道:“挺好的,很浓郁的米香味。”
这是什么形容,周锦芹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见她表情怪怪的,梁明和低低笑了声:“鸡要有鸡味,鱼要有鱼味,广东人一身都在追求食材的原汁原味,你已经熟练拿捏住我的胃了。”
脑海突然冒出一句不靠谱的劣质传言——“要想拿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拿捏住男人的胃”。其实完全没有道理,甚至有点唾弃,但周锦芹的脸又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没看他,也不吭声,只低着头很专注地吃面前那份没滋没味的粥。
过了片刻,她又想起什么,闷声闷气地开了口:“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了,麻烦及时告诉我,我会配合你及时放手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梁明和将勺子放回碗里,抬眼看她。
周锦芹张张嘴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摇摇头将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我结婚不是奔着离婚去的。”梁明和说。
“什么?”她忽地抬起头来,浅色的眸被碗里温热的水汽熏得水润润的。
“人很难保持从一而终,未来用口头承诺来博得信任似乎没什么意义。”梁明和看向她,咬字清晰有力,“但至少开始和现在,我确信我是盼着永恒选择和你结婚的。”
他讲话永远直白,不言爱无关爱,可总轻易搅乱人心失去平和。
周锦芹眨眨眼,胸腔那股积压的浓厚雾气在悄悄消散,她点点头,声音也柔软成一滩水:“嗯,我知道了。”
梁明和撑着下巴歪头看她,那双桃花眼挡在镜片下也藏不住笑意,他问:“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周锦芹想了想,说:“你要不要睡觉?”
看到对方微微挑起的眉梢,周锦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很深的歧义,听起来就像是在发起什么不正经的邀约。
“不是……”她耳朵红红,赶紧弥补,“我是想问,你晚上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待会儿要不要去床上补一下觉……”
梁明和若有所思,他一本正经地问:“我们以后都要这么错峰睡觉吗?”
8. 同房
“我们以后都要这么错峰睡觉吗?”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周锦芹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她瞪着一双窘迫的眼,梁明和忽地躬身笑了声:“别担心,不用床位共享,我另外订了一张床,晚点就送到。”
周锦芹忽地泄了一口气,不过当下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床放在哪里?
这套房子面积还算大,两人一猫住其实绰绰有余,但耐不住梁明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物件多,九块九多了也能成千上万,要想在这个家里腾出一张床的空间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梁明和随手把从他脚边路过的猫抄进怀里乱摸了一把,他风轻云淡道:“放书房,待会儿我让师傅帮我把角落几个柜子搬到别的房子去就好。”
这样不好,周锦芹漂亮的眉毛轻轻蹙起,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梁明和原有的生活习惯。
更何况那是他工作发散灵感的地方,也许一点改变都能影响他的心态。
她想了想,问:“能不能不搬?”
“我没有分房的打算。”梁明和把猫举高放在两人之间,“到时候团团跟谁?一三五跟你住,二四六跟我住,周天猜丁壳吗?”
艺术家的思想总是这样发散吗?
一人一猫目光炯炯,审视般的,叫周锦芹这位被拷打的犯人哭笑不得。
“我也没有……”她小声道,“卧室空间很大,去掉一个床头柜的话,其实还能放下一张床。”
色彩太丰富的地方不利于睡眠,出于这个原因,卧室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一片祥和地。
周锦芹怕他有顾虑,主动说明:“我很习惯有室友,你不用担心这点。”
“再说,”周锦芹垂下眼,声音又微弱了些,“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搬货工在看到卧室早有的床时欲言又止,临走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悄悄开了口。
“怎么年纪轻轻就分床了呢?”师傅有意无意扫视梁明和的下半身,他意味深长道,“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啊。”
师傅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小声耳语:“我老家有偏方,你要是需要可以联系我,我给你个友情价,一定保你重振雄风。”
“你要不要壮阳药?你要不要壮阳药?你要不要……”
“不要!”被吵烦了的梁明和不耐烦地喊道。
周锦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她抽回搭在他被子上的手,愧疚道:“不要吗?抱歉,我就是看你一直没起来吃饭,所以想着来问一下你……”
恼人的搬运工师傅变成了自己漂亮温柔的老婆,恍恍惚惚的梁明和缓了良久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梦,看来上午那档子事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正要黯然离开的周锦芹,急忙挽救将话说开:“抱歉,我刚刚是在说梦话,不是对你有意见。”
周锦芹看着他胡乱飞的头发,忍住帮他抚平的冲动,理解人有点起床气也是很正常的,她摇摇头,不自在地转了转手腕:“没事,我理解的,只是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不太好……”
梁明和瞥了一眼墙上太阳形状的钟,他这一觉已经睡到下午三点了,距离今天的第一顿饭已经过去了将近七个小时。
他松开周锦芹有些僵硬的手臂,问:“你一直在等我吗?会不会饿?”
“还好,”周锦芹摇摇头,“以前工作比较忙,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所以不太会有感觉。”
梁明和掀开被子,起身拉开窗帘,外头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
他转过身,逆光也挡不住他那张脸的绝对实力,反倒像是懂事的修容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刻画的更加立体了。
“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对身体不太好。”他靠坐在窗台看她,眼睛有她模糊的影子,“周老师,以身作则是不是才更具有说服力呢?”
周锦芹一时哑然,作为医生,最恨病人不听医嘱不健康生活,可懂最多知识的人反而对自己要求也最低。
梁明和起身从衣柜选了一条裤子,衣架上固定的夹子是两只咬合力很强的Q版河马。
他问:“一直在家里会不会无聊?”
周锦芹以为他是嫌自己一直在家无所事事,所以才有她刚刚这一出“多管闲事”。
她抿了抿嘴,解释:“你放心,我会很快出去工作的……”
梁明和不知道她怎么会理解成这样,他无奈笑笑:“我不是催你出去工作,当医生很辛苦吧,难得空下来,多休息一段时间也很好。”
人不过是潮水中的一滴,总是被推着走,没人告诉他们停留其实并不是奢侈的事。
周锦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胸腔漫起从未有过的奇异味道。
梁明和歪歪头,问她:“我刚刚是想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锦芹看着外边汹涌翻滚的云,心里打起退堂鼓:“可是外面在下雨。”
梁明和忽地一笑:“于是人类发明了伞。”
没有人能拒绝梁明和。
更何况,这是一座多雨的城市,一年平均有一百三十天都在降水,既然选择定居在这里,就没理由逃避拘束在屋里,她总要适应的。
两人顶着大雨出了门,但其实并没在室外待太久。
梁明和这次提出带周锦芹出门,其实只是想带她熟悉一下周边的基础配备,像交通、商圈、医疗等关键信息,日后她在这边生活总是有需求的。
围着小区大致逛了一圈,回去前两人先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采买食材,正好回家做晚饭。
周锦芹其实已经大致定好了菜单,但碍于梁明和一直在睡觉,她没法跟他确认口味,加上她又不清楚家门的密码,所以这采购行动迟迟没能开展。
梁明和盯着周锦芹制作的菜谱,几乎不带思考就做出了选择,素菜栏通通勾选,荤菜栏选择性勾选,含鱼的栏目狠狠打叉。
“好了。”他把作答情况递过去。
周锦芹盯着最终结果,无奈道:“其实你不用一味将就我的口味。”
梁明和看她,笑眯眯的:“是吗?看来我今天的胃口正好跟你一致,真是巧了。”
说着他推着购物车往超市内走,没给她再纠结的机会。
这个点还早,超市里人不多,梁明和从试吃区要了一份虎皮蛋糕递给周锦芹:“离吃饭还早,先吃点东西垫垫。”
周锦芹接过轻咬一口,绵密香甜的口感顿时在口腔爆开,这下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饿了。
她吃着,梁明和就主动接过了挑菜的工作。
大概是基因里的美学素养在作祟,他挑的西红柿都必须颗颗饱满,颜色均一,乍一看让人以为他是个厨艺精湛的高手,谁道其实家里连米都没剩几颗。
两人迅速买完菜回家,回去的电梯上正好碰到邻居阿姨。
她视线在周锦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好奇地问梁明和:“小明,呢個你女朋友啊?好好靓呀,你個仔好有眼光!(小明,这你女朋友啊?好漂亮啊,你小子真有眼光!)”
梁明和笑笑解释:“周阿姨,我哋已经领咗证,呢個係我老婆,周锦芹。(周阿姨,我们已经领证了,这个是我老婆,周锦芹。)”
这是周锦芹第一次听他说粤语,九个声调的发音使其比普通话更加复杂,但他依旧咬字清晰,没有任何吞音的模糊发音问题,加上本就超绝音色的加持,入耳更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甚至于有点缱绻的暧昧,尤其在他有条不紊念出老婆两个字时……
周锦芹烧了脸,她腼腆地同人打了招呼,对方热情到她有些应接不暇,好在电梯很快到达,她得到拯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见她这副样子,梁明和笑得眼睛弯弯:“你好像很容易害羞。”
周锦芹瞪他,她迅速换好拖鞋抱住猫躲去了一边,声音嗡嗡的:“还不是怪你说些奇怪的话。”
“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这算不算是为难我?”梁明和摊摊手,“那到时候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姐妹认识,你会怎么说?”
他完全没顾周锦芹的死活,自顾自举着例子:“这是我的老公,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的相公,这是我的夫君……”
周锦芹跪倒趴在沙发上,用星星抱枕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颇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梁明和被逗得轻笑了声,他揭开紧贴在她头上的抱枕,问:“不热吗?”
七月的深市完全是天然的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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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出个门都能免费给头焗个油。
他看着她额角微微冒起的汗,说:“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说了。”
梁明和学着她的姿势跪坐在沙发边,两人同时趴在沙发上,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周锦芹红了脸,她侧过脑袋埋进沙发里,瓮声瓮气道:“跟你没关系,只是我还没适应新身份,得缓缓。”
“行,你缓缓,我去做饭。”梁明和笑笑站起身。
周锦芹猛地抬头看他:“你会做饭?”
“不像吗?”他挑挑眉。
周锦芹老实说:“不像。”
虽然他家里的厨具很完备,但由于太过清洁和崭新,不免让人有所怀疑。
而且,他这张脸分明写着只会花钱买服务的土豪字眼……
梁明和道:“我高中就被送去英国留学了,为了满足那点可怜的口欲,总要学会自己动手的。”
他说归这么说,周锦芹还是不放心,坚持跟去厨房做他的做饭搭子。
这不看不知道,这家伙做饭完全是废土风,在豆腐还滴答答掉水时,他一股脑丢进油锅里,不出意外热油飞溅,在他裸露的手臂上落得星星点点,搞得他龇牙咧嘴但为了该死的体面还强装镇定。
周锦芹无奈叹了一口气,迅速抓过他的手放在水池底下用流动的冷水冲洗。
“保持用流水冲一会儿。”周锦芹叮嘱道。
“嗯。”梁明和闷闷地应了声,乖巧的不像话。
整条手臂被水流冲的凉飕飕的,唯独被女人禁锢的掌滚烫,梁明和抬眼去看紧挨着自己站的女人,她低垂着眼很专注地看着他臂上的皮肤,莫名的,整条手臂都升腾了温度。
他讷讷解释:“我平常其实不这样的,可能太久没做饭有点疏忽了……”
周锦芹像个幼儿老师一样,就这样纵容着附和他,她不自觉唇角弯弯:“嗯,那你下次记得小心点。”
“好。”梁明和眨眨眼。
好在没什么大碍,在周锦芹的叮嘱和监督下,梁明和到底还是磕磕绊绊完成了三菜一汤的艰巨任务。
坦白来讲,其实味道不错,只是过程实在有些崎岖。
饭后,洗漱完的两人心照不宣躺在了各自的床上,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同房”,为掩尴尬,梁明和特地把团团的猫窝临时转移进了房间。
早早熄灯的房间落针可闻,连特别邀请的小猫都没喵一声缓和氛围,大家就这样默契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周锦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能接受室友的存在,她在脑子里把当年发表过的文章又拿出来重新捋了一遍,才勉勉强强意识陷入混沌。
然而事与愿违,没有前兆的,小腹突然涌上一股剧烈的暖流,不出意外是月经意外到访了。
周锦芹脑子懵了片刻,才想起该去厕所清理一下。
她摸着黑找到衣柜,从里面摸索着换洗的内裤和睡裤。
正苦苦寻觅时,房间的顶灯开了。
“怎么了吗?”梁明和不算太清醒地问。
周锦芹尴尬地解释:“我好像来月经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梁明和摇摇头,“白天睡多了,我还没睡着。”
“哦哦,那就好,我先去趟厕所。”异常的汹涌让周锦芹顾不得其他。
好在发现的及时,只有内裤染了血,不然大半夜的还得清理床铺也是有够折腾的。
周锦芹松了口气,拿上刚刚换下的内裤往晾晒区的洗池走。
刚好碰见梁明和从房间出来,他说:“阳台的水池没通热水。”
“没关系,我就是要用冷水。”习惯使然,周锦芹下意识跟他解释,“血液中的蛋白质遇到高温会变性凝固,用热水会导致血渍更顽固……”
她说了大半又觉得突兀,哪有人大半夜在这搞科普的,最后又悻悻闭了嘴。
她再次强调:“总之,我用的就是冷水。”
梁明和神情自如,似乎并不觉得两人聊这些有什么不妥,他点点头问:“那你需要帮忙吗?听说女生经期碰冷水容易肚子痛。”
周锦芹抿了抿唇,最后羞耻地张口婉拒:“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洗的是贴身衣物……”
9. 暴力
“哦……”梁明和少见的卡了壳,“那你忙。”
他若无其事要走,转头又想到什么,蹲下身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长条形盒子,拆开里面装的是一副没开封的橡胶手套。
他撕掉塑封递给周锦芹:“这个可以用。”
周锦芹想说这个气温下的水即使再凉也凉不到哪里去,其实用不上这种东西,但对上对方情真意切的目光,又实在说不出拂人好意的话,到底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橡胶手套并不是常规家用款式,而是参考鸭掌设计的造型,入水颇有种红掌拨清波的趣味,确实像是梁明和会买来收藏的东西。
周锦芹认真戴好,举起鸭掌朝他挥挥手,她弯着眼温声道:“谢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很快就好,会尽量少打扰你的。”
她很瘦,从侧边看几乎薄的像纸片,脸更是小小一个,在宽大手套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娇小,白皙的面庞还映照了一层红润润的光。
梁明和看着她温柔的笑脸,视线游离,盯着脚上的鱼鳍低低应了声:“嗯,我先回房间了。”
周锦芹洗好衣服回来时,屋里还留了一盏床头灯,梁明和没睡,他此刻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团团,他正拿着一本儿童绘本给它讲故事。
见她进来,梁明和拍拍猫屁股,把书合上:“好了,今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早点睡觉吧。”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非要读这本书,不过松手的瞬间,团团就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窝。
周锦芹哭笑不得,心头又不免有些温热,她知道,他这是在等她。
“辛苦了。”她道。
梁明和没在意,只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热水和药:“家里的止痛药都在这里了,你看看有没有能吃的。”
布洛芬、双氯芬酸钠、对乙酰氨基酚、阿司匹林……各种药堆成一座小山。
大概率他是把带止痛功效的药都翻了出来,能用上的倒还真不少,但周锦芹目前还没这个需要。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端起那杯热水喝了一口:“暂时这个就够用了,谢谢你。”
梁明和托着下巴看她的表情,好奇问:“情绪会受影响吗?”
周锦芹点点头:“通常来说会的,激素波动难免会导致人陷入暴躁或是低落的情绪。”
“不过,”她唇角弯起,“这次我很高兴。”
“嗯?”梁明和并不理解。
“月经正常对我来讲是件很奢侈的事。”
周锦芹的经期并不规律,两月一来,三月一来,甚至不来都是常有的事,她调理过很多次但都没有太大成效。
不知道是来自梁明和的雄性激素在作祟,还是离开家后心境做了改变,周锦芹这次的月经准时的不像话,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才毫无防备闹了刚刚这么一出。
“是吗?恭喜你。”梁明和笑笑,示意她躺好,然后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床头柜上的小灯轻拍了两下,男人的声音放得很轻,“睡吧。”
床头灯是一盏蘑菇灯,拍一拍内部的助眠香氛会像孢子一样喷洒出来,灯光随着“孢子”坠落缓缓熄灭,像落下的焰火。
兴许是失去视觉的缘故,听觉在昏暗的环境下突然变得尤为灵敏。
梁明和听到周锦芹嗓音里很微小的喜悦:“晚安。”
这种兴奋持续到了天明,周锦芹罕见地贪恋在床,醒来时已经是七点半,她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隔壁床位的室友已经不在,大概率是被猫咪缠着去开了罐罐。
周锦芹抱着被子又眯了会儿,才穿上拖鞋往房间外走,厨房的燃气灶上架着一口大肚子小猪锅,此刻正咕噜咕噜滚着泡泡。
梁明和在阳台上接打电话,风将他轻薄的上衣吹得鼓鼓囊囊,同时也懂事地勾勒出独属于成熟男人的身体弧度。
他注意到这方视线,一面和电话那头讲话,一面弯起唇冲周锦芹潇洒招手。
“外婆,老婆我会带回来给你看的,但不是现在。”梁明和看着女人柔和的脸庞,朝她笑笑,“慢慢来,给她一些时间去适应。”
梁明和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哄好外婆,他挂断电话坐上餐桌,周锦芹已经把他煮好的南瓜粥盛了出来,旁边还有几碟邻居周阿姨早上送来的茶点,说是恭喜他们喜结良缘。
“今天什么打算?”梁明和夹了一只虾饺喂进嘴里。
不知道什么原因,周锦芹最后并没有等到那个不猫不狗的头像来加自己,而是阿婆亲自加了她,对方坚持要转钱给她做清洗费。
她当天穿的衣服是在优衣库打折季花六十九块钱拿下的,面对高达四位数的感谢费,周锦芹无论如何也昧不了良心收下。
周锦芹没点收款,打算等满二十四小时后系统自动退款。
她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男人:“我今天约了三个面试,分别在三个区,白天应该都不会在家。”
虽然梁明和没给她任何压力,但毕竟两人是合作婚姻,周锦芹不可能依附他,无论如何她也得有维持自我生计的本领。
梁明和理解地点点头:“那我今天做你的专属司机。”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路线也都规划好了。”周锦芹脸红红的,“以后上班我总要习惯自己一个人的,你也说过,我们结婚不是要谁做出改变,你不用迁就我总待在家里,按以前的习惯去生活就好。”
她想,梁明和是一只自由的鸟,在偌大的天空里翱翔才是他的本色。
梁明和没强求,只是弯弯眼夸她:“这样啊,真厉害。”
周锦芹被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扯了些其他话题来说:“今天估计会耽搁的比较晚,你记得吃饭,不用等我。”
“好。”梁明和点点头,“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周锦芹原以为这只是句客套话,没成想她真遇到了需要联系他的时候。
因为各种事项耽误,周锦芹的最后一场面试结束在晚上七点半,天已经暗了大片。
这家公司是一家药品生产企业,厂区建在相对偏僻的郊区,需要步行小二十分钟才能到达最近的地铁站。
这片区域多是一些设厂企业,以及成片的待拆迁老式居民楼,除了一些私人小店外并没有太多商业设施。
周边相对安静,周锦芹边走边复盘着今天的面试情况,突地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女人求救声。
思绪一下被打断,脑子短暂滞空了片刻后,周锦芹迅速抬头扫视四周,最终在一片打了“拆”字的废弃楼宇间寻到了声迹。
模糊的光亮下,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正跨坐在一个女人身上,口中肮脏咒骂着,手上动作不停,正一拳一拳直往女人面部抡。
周锦芹站在路灯下,筋疲力竭的女人似看到了救星,浑浊的眼泛起丝丝光亮,她伸出手沉默地哀求周锦芹救她。
尽管没声响,但男人也很快发现了异常,他迅速偏过头,和周锦芹视线对上。
那男人皮肤黝黑,个子虽不高,但臂上肌肉健硕,显然不是她一个女人能轻松撂倒的。
周锦芹对上他阴翳的泛着红血丝的眼,不由自主打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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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嗦,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抬脚离开了。
地上的女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眼神里没了一丝光,任由男人更凶残的拳打脚踢。
【还敢求助是吧,看老子不打死你。】
心剧烈跳动着,周锦芹闭上眼睛深呼吸,脑海里都是女人恐惧夹杂妥协赴死的眼,以及……
那个男人摸到了砖头!
不可以!
周锦芹迅速调转脚步跑了回去,她大声喊:“住手!”
被血糊了一眼的女人猛地睁开眼,那夹缝生了一丛芽的砖块就在离自己太阳穴不过一寸处。
男人抄起砖起身,指着她大吼一句:“多管闲事是吧?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锦芹手颤得厉害,110三个数字都险些摁错,接通后她抢在接线员前一步说明了情况,周边没有醒目的地标,于是她就近报了旁边电线杆的编号替代地址。
接线员说警员会在五分钟内赶到,提醒她一定保护好自己。
周锦芹道好,声音都在打着颤。
男人目眦欲裂,怒吼着要朝她的方向冲来。
周锦芹踉跄着后退,她不断提醒自己,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她要做的就是周旋。
但眼下对方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男人应该喝了酒,理智是全然不存在的,此时此刻说再多都没用。
但也正因为醉酒的缘故,对方行动并不利索,那女人一个猛扑便将男人绊倒在地。
周锦芹利用这个间隙,迅速蹲下捡起地上一根生了锈的钢筋来做防御。
但显然喝了酒的人就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并不因为她强有力的武器而畏惧,他狠踹了抱在自己腿上的女人一脚后,很快摆脱束缚朝周锦芹走来。
周锦芹显然高估了自己“痛下杀手”的野心,在男人逼近时,她做不到对方那样全然不顾死活的出击,只敢攻些无关痛痒的地方,以至于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残余黑泥的指甲掐进周锦芹皮肤里,抠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周锦芹痛得轻嘶,她狠了心用短钢筋去戳对方的肚子,方才被踹倒的女人此时也蹒跚地爬了起来,配合她从背面将男人禁锢锁死。
男人吃痛地倒在地上,嘶吼着要挣扎,此时警笛声响起,警察到了,周锦芹重重地松了口气。
去警局的路上,有医生做简单的包扎处理。
周锦芹虽然被抓了几道血淋淋的印子,但好在只是皮外伤,做些简单的消毒即可。
相对来讲那个被殴打的女人则严重多了,她额头已经破了个大洞,持续往外泊泊渗血,周锦芹保守估计至少也需要缝上十几针。
女人没听警察建议先去医院处理伤口,而是选择跟着警察一起去警局,警察拗不过只得先让人给她简单清创做好止血工作。
到达警局,警察迅速做了笔录。
其实是个很常见的家暴问题,女人和男人是夫妻,女人年初刚生了孩子,因为身体虚弱已经没了奶水,于是想问老公要两百块买奶粉,当时正赶上男人打牌输了,于是拿她撒气,才有了刚才这一出。
女人眸色平静,身上还有没痊愈的旧伤,显然家暴于她而言并不是三两次的事了,她早已经麻木了。
会求救,是求生的本能,亦或是孩子的牵绊,爱时常化作枷锁将人束缚。
警察问周锦芹:“看你身份证,你是外地人,这边有亲戚或者朋友能来接你吗?”
周锦芹把视线从女人身上抽回,她愣了愣,下意识答:“我老公可以来接我。”
10. 藤蔓
“所以你老婆真不是康娜?”
“康娜知道你在这给她胡乱编排对象吗?”
孔飞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那不是看你身边也没几个女人嘛,想着你俩这两年合作的次数多些,日久生情什么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得不合适,赶紧合手朝着手机拜了拜:“对不起了康大美女,是小的过分了,你千万别介意啊。”
梁明和冷眼看他:“我老婆叫周锦芹,我记得我告诉过你。”
“记是记得,这不是不敢相信嘛。”
“也就是我认识你,不然你长这么张花枝招展的脸,谁信你还是个雏儿。”孔飞飞挖了一大勺海肠捞饭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不过你这事真挺让人存疑的,就拿你找我买的那张床来说,我就没见过谁家新婚夫妻买单人床的,你自己说怪不怪我不信你?”
孔飞飞家里是做家具生意的,遇到结婚的基本都是买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从没见谁奔着一米二这个尺寸去的,那玩意能施展开拳脚吗?
“咳咳!”梁明和差点被手里的凉茶噎到,他强装镇定道,“那是给猫睡了,我老婆带的娘家咪,待遇高点不是很正常?”
“哦,给猫睡的……”孔飞飞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看着梁明和手边已经见底的凉茶,幽幽道,“如果结婚这事是真的话,那我合理猜测一下,其实你是被家里长辈包办的婚姻,但人家不待见你,不许你上床,你看得见吃不着,所以现在才憋得一肚子火在这狂饮凉茶吧。”
“……”梁明和一时哑然,他臭着脸怼他,“我看你是玩手机把脑子玩坏了。”
孔飞飞才不在意他怎么说,眼下他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说起手机,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你老婆是豆包,她吃电就够了,所以你今晚才不带她一块儿来吃饭。”
梁明和冷冰冰道:“没这个可能。”
孔飞飞笑嘻嘻的,他假模假样冲手机喊:“周锦芹,周锦芹,梁明和想你了,你老公申请和你连线。”
好巧不巧,他话刚落下,原本黑屏的手机突然点亮,来电显示跳动的正是“周锦芹”三个字。
孔飞飞张大了嘴巴,梁明和顺手丢了个包子进去。
他擦擦手,迅速接起电话:“喂,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这个点接到周锦芹的电话,梁明和其实也挺诧异的,一个小时前他还接到她刚刚结束面试的消息,按道理这会儿应该还在回家的地铁上。
周锦芹犹豫地开口,声音细细小小,似有些不好意思:“梁明和,我现在在派出所,你方便来接我一下吗?”
梁明和眼皮一跳,他刚要追问,就听那头有其他人讲话,听语气应该是警察:“小伙子,你老婆是见义勇为,没啥事,就是受了点惊吓,你来的路上注意安全,不用太担心哈。”
周锦芹也附和,声音温温柔柔,并没什么反常:“嗯,你放心,我没事,你慢慢来就好。”
听到这梁明和松了口气:“嗯那就好,你稍微等一会儿,我大概半个小时到。”
围观全程的孔飞飞眼睛睁得老大,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是,你小子真有老婆啊?那语气柔的还能是你吗?”
梁明和冷哼一声,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了,我要去给我老婆充电了。”
梁明和到达警局时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七八分钟,面上有细密的汗珠,额发不少都被浸湿成缕。
周锦芹走上前,眉心微微蹙起,语气不自觉带着点嗔怪:“不是说好慢慢来吗?怎么跑这么急?”
梁明和指了指她手臂上的伤口:“我要是来晚点你的伤口就会愈合了吗?”
“我就是怕你路上分心嘛……”周锦芹瘪瘪嘴,底气不足道,“而且这确实是皮外伤,不严重的。”
“哎呀,你老公也是心疼嘛。”一旁的警察笑眯眯的,“当事人已经醒酒了,对方承认了自己的过错,正好你们夫妻俩都在,你们商量一下看要不要继续追责。”
梁明和大致询问了一下事情经过,他问周锦芹:“你怎么想?”
毕竟她才是受害者,原不原谅都该由她做出选择。
周锦芹还没来得及张口,视线正对上座椅上的女人,对方终于不再欲言又止,她抬起脚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女人也才三十岁,面对同龄人,却尤其显得拘谨。
她垂着脑袋,不安地拨弄着手指,不敢对视,更不敢看周锦芹臂上的伤。
她深深呼了口气,声音却还是颤得不行:“周小姐,能不能请你谅解我的丈夫?”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我的孩子还指着这口子养活,不到万不得已我当然也不想帮他说好话。”女人的泪蓦地滚了出来,“求求你好吗?求求你……”
女人说着要来抓周锦芹的手臂,梁明和抢先一步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语气稍微硬了些:“这位女士,我们是受害人,原不原谅于情于理都该由我们自己做主,希望你明白。”
女人也清楚自己理亏,她退后一步,瑟缩着身子口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周锦芹看着女人沧桑窘迫的面容,扯了扯梁明和的衣摆,仰头很轻地问:“如果我选择原谅,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圣母?”
她头发被剪得太短,很多碎发没法扎上,因为打斗的缘故用来固定的卡子大多跑偏了位置,头发此刻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
梁明和伸手把她脸颊处的发别在耳后,声音柔了些:“不会,我知道你是深思熟虑过的,况且你是受害者,无论哪种选择都没人有资格指责你。”
周锦芹仰起头,面上终于挂了些笑:“好。”
她最后也没要对方的道歉,但很强硬地要了一笔经济赔偿。
道歉不过是口头表示,不需要诚心,不需要反思,这种无关痛痒的东西于这种惯犯而言毫不费力,倒不如一笔实际支出来得肉疼。
周锦芹没看男人恨得牙痒痒的表情,头也不回推门离开调解室。
女人紧跟着出来,她面上挂着讨好的笑:“谢谢你啊周小姐,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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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锦芹打断她,要她把手机解锁打开。
女人一头雾水,但还是选择照做。
周锦芹点开她手机的收款码,将刚刚收到的补偿金连同自己补贴的一千块尽数转了过去。
“这……”女人有些错愕。
“给孩子买奶粉,你自己收好,不要叫你老公知道。”周锦芹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看着对方怯生生的眼,还是没忍住多了嘴,“刘小月,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妻子和妈妈。等孩子大些,你不妨尝试往外走,尝试自己赚钱维系生活,做不用依附也能自我生长的藤蔓。”
刘小月后来认识到一种植物,蔓长春花,这是一种蔓性半灌木,当缺乏支撑物时,它不会强行攀爬或是自甘堕落,而是选择顽强地克服和适应环境变化,改变生长形态铺地而生或是独立成丛。
当去更远的地方之后,刘小月发现自然界里这样的植物其实比比皆是,而她也将会是其中一丛。
回去的车上,周锦芹靠在车枕上,声音闷闷的:“梁明和,今天晚上麻烦你了,谢谢你大老远跑一趟。”
他们相处的日子总在雨天,今天难得放晴,梁明和没开空调,而是选择开窗通了些风进来。
“接自己的老婆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今天本来就要做你的专属司机的。”梁明和笑得自在,“而且,作为见义勇为英雄的家属,我今天也沾到了光。”
他语气浮夸:“简直——与有荣焉。”
老婆……他总是能轻易说出这两个暧昧的字眼,周锦芹依旧无法保持冷静。
她红了脸,别扭地侧头看向窗外,声音多了几分不自然:“谢谢你。”
梁明和没应,只是说:“不过对于你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件事,我并不高兴。”
他看着她的侧脸,无奈道:“不过我想你也并不后悔,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大概也会义无反顾。”
周锦芹确实不会后悔,她只后怕她当时但凡多犹豫一秒,那块转头就一定砸上了刘小月的太阳穴。
太阳穴位于颅顶骨、额骨、颞骨以及蝶骨的交汇处,此处的头骨骨板只有大约一到两毫米厚,一根筷子就能轻易戳破,同时此处分布有大量重要血管,这是人体非常脆弱的区域,但凡遭到重击都有可能到达危及生命的地步。
周锦芹一时哑然,唇瓣启启合合,却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会更加谨慎的。”
梁明和很轻地抚上她手臂上的伤口,长睫很乖顺地垂下,他声音低沉,裹了些柔雾:“疼吗?”
周锦芹摇摇头,只觉得那处被他掌心裹得有些热,连带着心都蒙上了一层暖意,她的眼像被牵了线似的,不自觉望向那双漆黑的眸:“不疼的。”
“虽然我不该用责任和爱来捆绑你,但还是希望你在做决定时记得你不再是一个人。”梁明和强硬地看向她的眼睛,“你大概也不想团团变成单亲家庭的孩子吧?”
他适当地停顿片刻,而后抬眼夹杂了些笑:“当然,我也不想变成鳏夫。”
11. 人生掌舵
周锦芹一直觉得她妈活得像个寡妇,为可有可无的丈夫守着活寡。
如果爸爸是个星体,那妈妈就是绕着他公转的那个。
离不开是既定的轨道设定,周而复始是常态,唯一的变化只来自不同视角下逆时针还是顺时针的转向探讨。
总之,妈妈是离不开爸爸的。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即使周锦芹将个人信息全盘托出,她也不用担心妈妈会千里迢迢过来找她。
但毕竟周锦芹流着的是妈妈的血,继承的是妈妈的基因,就如妈妈说的那样,她是她生的,没有什么能瞒得住她,所以被拿捏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妈妈病了。】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动之以情,干瘪的四个字却撑得人几乎要破裂。
手机被攥得很紧,用力过度的缘故,连带着手臂上的伤都隐隐作痛。
团团跳上床,挨着周锦芹蹲下,它伸出肉垫很轻地拍打她的手背,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小猫。
周锦芹不自觉笑笑,伸出手摸摸它小小的脑袋,团团顺势靠到她胸口蹭了又蹭,它同样擅于拿捏人心,但带来的结果却截然相反。
梁明和端了一杯红糖水进来,看到一大一小紧紧挨着,不免觉得可爱:“你看,流血了团团会心疼你。”
孩子心疼母亲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周锦芹接过他手里已经适口的红糖水浅啄了一口,态度诚恳得像被老师罚做检讨的好好学生:“嗯,以后会注意的,下次做决定前一定先想想家人。”
“不,你应该以自己为先。”梁明和看她,“就像你刚刚跟刘小月说的那样,你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谁。”
他站在光源正下方,顶灯将他脸上的细枝末节都暴露了个彻底,男人常年带笑的眼略严肃,唇角绷得很直,莫名有些不成器的无奈。
“你还是保留了医生的坏习惯。”
“嗯?”周锦芹蓦地抬头。
他沉沉道:“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督促病人健康饮食的是医生,下手术台后狂炫炸鸡饮料的也是医生。
周锦芹张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想想自己还真是罪孽深重……
“唔……”她咬着唇,愧疚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梁明和被她这老实巴交的乖乖模样逗得一笑:“怎么得了见义勇为勋章还郁郁寡欢的?”
很难说妈妈是不是真病了,但周锦芹不得不做上钩的鱼。
她坦言:“我妈病了,我明天打算回去看看她,你……”
“我跟你一块去。”梁明和很快接在她后面开口。
周锦芹诧异地张着嘴,她其实并不打算提这个要求。
梁明和很淡定道:“不是说好了吗?互相应对家长,在你有需要的时候,我没理由扮演一个堪比死了的丈夫。”
是,她该坦白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至少这样婚姻不会再成让她妈睡不着的理由。
第二天是周六,两人买的下午的航班飞去魔都,落地时天已昏昏沉沉。
周锦芹没第一时间回家,而是领着梁明和去了居民楼附近的一个鱼铺子,她妈是这家店的老板,当初举家搬迁到魔都后,她第一时间就租了个铺子重操起旧业。
卖鱼这份工作吕剑英干了三十年,从不缺斤少两,出货绝对新鲜,自然在哪都干得红火。
这个点快到闭店的时间了,店里只有一位顾客,吕剑英围着黑色的牛筋加厚围裙,单手扣着一条七八斤重的草鱼,顺着鱼的纹理斜刀快切,很快就切出来一盘一到两毫米厚的均匀鱼片,这是用来做酸菜鱼的。
顾客夸赞:“吕老板好刀工,你姑娘在手术台上的技术估计都是从你这继承的。”
吕剑英笑笑没说话,帮人装袋结账,抹了三块钱的零头。
顾客离开,周锦芹走向前,吕剑英全当没看见,自顾自收拾了台面,换下围裙,用洗手液深度清洁手部三遍,周身喷一遍祛味剂,然后闭店往家的方向走。
显然吕剑英是怨着她,连带着梁明和都没分上一个好眼色。
周锦芹有些愧疚,梁明和倒是没什么所谓,依旧笑眯眯的:“走吧,回家。”
周锦芹家的房子买在外环外的大郊区,不近地铁,门前公交线也只通了两条。
这块都是市区拆迁过来的安置房,基本都是老人在住,小区里不时就响起鞭炮声,那是又有人家去世了。
除了家人哭,同龄的老人恐慌,其实大部分人都习惯平常心对待,毕竟年龄已经到这了,生命也算圆满,大家见怪不怪,隔天一早就会有消息灵通的人上门来收锡箔灰(锡箔纸折成的元宝烧作祭祀,回收可再利用),家里人也不会觉得晦气。
大家习以为常,但作为医生理应见惯生死的周锦芹反而无法适应,当然这是可以克服的,相比之下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来自同单元一楼的那对老夫妻。
这对老夫妻约莫七八十岁,腿脚不利索,没法像其他老人一样聚集活动,他们走不远,但每天都要出来透气晒太阳,于是总能看见他俩搬个红木板凳在单元门口坐如钟。
单元门本就狭窄,一左一右分布,活像两门神。
坐就坐吧,偏偏总对来往住客带着审视的目光,哪怕是系紧的垃圾都妄图从中窥视出点什么。
夏天炎热,两夫妻把透气时间修改到清晨以及傍晚,这个点恰好都在。
周锦芹拽了拽梁明和的衣摆,小声说:“快走。”
然而没用,人总要从那条狭缝过的。
老头说:“是小周啊,好像好些天没看见你了,这是出差去了?”
周锦芹怕他多问,索性顺着他的话接下:“嗯。”
“哦,出差了。”老头瞅着她旁边的梁明和,继续追问,“这是你男朋友啊?以前好像没见你带回来过,干什么工作的?”
夫妻俩身体哪都不好,偏偏眼睛特尖,隔着包装都想窥探出梁明和手里提了些啥。
周锦芹推推梁明和的背要他先走,打算自己留在这应对。
但梁明和显然不这么想,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而后冲着老头笑眯眯道:“大爷,我可不是小芹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合法对象。”
“至于工作嘛,”他指着老头屁股底下的椅子,说的又好像是人,“我是干消防的,你这样的得清除。”
老头吹胡子瞪眼,终于老实了。
周锦芹见状,赶紧推着梁明和往楼上去,正好看到吕剑英站在楼梯拐角等他们。
她试探地喊了声妈,梁明和也跟着叫,吕剑英嘴一撇,没搭理,压着气往家去了。
周锦芹进屋前,再次打着预警:“我妈脾气不太好,难听的话你就当耳旁风,这会儿姑且忍忍,有什么问题等我回去补偿你好吗?”
梁明和看着她恳求的目光,像只穷途末路的兔,可怜极了。
他点点头,安慰她:“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周锦芹看着他笑弯弯的眼睛,心稍微安定了些,她推开门扭头继续嘱咐:“嗯,那你站我后面,有什么事我来面对就好。”
她刚说完,就见梁明和拽了她一把,背过身将她揽进怀里。
紧接着男人吃痛地闷哼一声,他的后背被什么重物砸中。
咕咚咕咚——
是她爸的烟灰缸。
周锦芹眼猛地睁大,她挣脱梁明和的手要去看,却没抵过对方的力道,仍旧被他环得死死的。
他还在笑,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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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耳边的气息潮湿:“一点都不痛。”
吕剑英见到两人亲昵更是来气,她打开房间门,狠狠一甩:“滚进来。”
当然这话是对周锦芹说的,她从始至终压根就没把梁明和看在眼里。
周锦芹犹豫不定,梁明和拍拍她的肩:“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父亲不知何缘故不在家,但眼下至少不用操心留梁明和一人应对,周锦芹想着放了些心,于是点点头:“我很快出来。”
吕剑英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是不是诚心找人演戏来气我呢?你自己看看那人能正经吗?花枝招展嬉皮笑脸的,玩死你都不一定呢。”
“我跟梁明和的结婚证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周锦芹改不了老毛病,出发之前还是习惯性地给她妈提前打了预防针,“你都不了解他,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了解他还能不了解你吗?”吕剑英冷哼一声,“从小到大你做过什么正确决定?哪一次不是我为你瞻前马后,不然你哪可能这么一帆风顺?”
“你看你离了我活成什么样子了?要工作没工作,找的男人也是个空有皮囊没有深度的,这些苦头都是你不识好歹活该吃的!”
“妈,到底是我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我?”周锦芹抬眼看她,语气轻缓,情绪始终很平静。
但却是很有力的反击,吕剑英哑然,她这一生为父母、为兄弟、为丈夫、为孩子而活,早早失去自我,唯有那一丝基因压制下的掌控欲才能带来些微病态的快感。
“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早就不是小孩了,我也想为自己的人生掌舵。”周锦芹拉开门往外走,临走前深深看了母亲一眼,“哪怕偏航。”
她走到梁明和面前,垂着脑袋很轻地拉了拉他的衣摆,声音闷闷的:“我们走吧。”
“嗯。”梁明和点点头,他提起带来的见面礼,“等我两分钟,我把东西给你妈。”
说着他没等周锦芹反应过来,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内走。
吕剑英看到他一愣,还没想起来该置气,就见对方笑眯眯的凑上来叫她妈。
“谁是你妈?”吕剑英白他一眼。
梁明和素来就脸皮厚,他也不生气,照例笑眼弯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说明,其实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徒有其表。”
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很多话吕剑英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没用花里胡哨的词句展示自己,只是用吕剑英的原话反驳:“你不了解我,但肯定了解你的女儿。”
梁明和扫视着墙上以及柜子里随处可见的奖项,说:“她很优秀,只要确定目标在哪方面都会做得很好,我想即使换工作也只是换个领域发光,这点您一定比我清楚。”
“同理,她选丈夫的眼光我想也不会太差。”他说罢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我们现在定居在深市,千里迢迢不便照顾,您多加担待。”
“怎么这么久?”看到他面色如常走出房间,周锦芹重重松了口气。
梁明和胡诌:“里头有个摆件是分开装的,我怕你爸妈搞不清楚,就提前给她说了一下。”
周锦芹将信将疑,但到底没多问,只是说:“嗯,那我们走吧。”
吕剑英站在门内,目光复杂,没说任何挽留的话。
离开后两人直接回了酒店,他们订的两间房,对门。
但现在,周锦芹在手握标清门牌号房卡的前提下,跟着梁明和走到了他的门前。
梁明和没按下门把手,他转过头,压低声线笑得有些坏:“周小姐,我记得这是我的房间。”
周锦芹执拗地看着他,也不顾什么羞不羞耻了,开口十分大胆:“法律规定老婆可以进老公的房间。”
12. 我讨厌你
“法律规定老婆可以进老公的房间。”
梁明和同她僵持着,到底败给了那双执着的眼,他哑然一笑,推开门示意周锦芹往里走。
等房门关上,周锦芹蓦地出声:“你把衣服脱掉。”
“这不合适吧?”梁明和挑着眉看她。
周锦芹这次没被调戏到红了脸,她定定看着他,说:“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对医生来讲见怪不怪。”
梁明和挑破她:“可你现在不是医生了。”
“那作为你的老婆呢?”她仰头问,暖光洒在白皙的面上尤其显得纯洁。
眼眶倒是比脸先红了,在这场僵持不下的赛事上梁明和再次败下阵来。
他叹口气,两手交叉掐住两侧衣摆往上掀,轻松将衣服褪下。
很漂亮的肌肉线条,肩宽腰窄,白里透红,胸肌结实饱满,立体分明的腹直肌一直延伸到裤腰之下……
隔着衣服总归差了点意思,现实冲击下,他的身材远比想象中好得多,这是个绝对自律的男人。
但周锦芹此刻无心关注这些,她抬脚绕到梁明和的背面,目光径直锁定到左侧斜方肌的位置。
宽而扎实的背上突兀的青紫一块,那是她妈妈用烟灰缸砸的。
一颗滚烫的泪重重砸在背沟里。
梁明和身体一僵,他下意识要转过身去看,却被那双细腻柔软的手带着恳求态度似的紧紧掐着。
“对不起……”竭力克制的哭腔从背后传来。
比过去听到的那些声嘶力竭的悲痛哭喊更让心纠起,梁明和调整好情绪,开玩笑逗她:“心疼我啊?”
兴许是次数太多了,类似的招数对周锦芹这样聪明的人来讲已经不奏效了,她完全没有落入这次的圈套。
她滴滴啜泣着,像只受伤的小兽,一点一点剥离着身上的伤口:“我把婚姻想得过于简单,出于逃避急于求成,忽略了这是涉及两个家庭的大事。”
“如你所见,我的家庭并不和平,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妈妈在这种生活漩涡里堕落沉沦,变得暴躁和期待掌控欲。”她仔细检讨着,“擅于逃避和隐瞒,我似乎也很坏……”
她喘了口气,哑声开口:“我对你不够坦白,这点是我不好,如果你想离婚,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民政局。”
“我讨厌你。”梁明和低骂了一声,后又无奈叹气,他微微用力,反手将周锦芹拉靠在自己的背上,“讨厌你总是把离婚挂在嘴边。”
眼泪不再只停留在背沟,几乎将他整个背阔肌都润湿,掺杂着灼热不均的呼吸,那触感就像是深市潮热的雨季,叫人难耐。
作为土生土长的深市人,梁明和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应对这种糟糕状态的,可到头来还是跟个初次南下的北方人一样无措:“我是成年人了,需要为自己的一切决定负责。”
“我没有问你,这是我自己该承担的结果。而且,你对我的家庭也一无所知,某种程度来讲我们是共犯,你不会比我罪加一等。”他说,“当然,我也并不在乎这些,需要跟我朝夕相处共度余生的只有你不是吗?”
“难道我值得吗?”周锦芹喃喃开口,像是在自我探究,“我下定决心要辞职离开家那天,是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变得暴躁和冷漠,我才意识到我真的没法跨越这道基因的鸿沟。”
周锦芹被他拉得更近了一些,出于机体对平衡的自控,她下意识抬手环上了男人劲瘦结实的腰去支撑自己的身体。
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松手撤开距离,交叠的手腕却那双陌生的大手紧扣禁锢着。
梁明和借着力,在她手围成的环里转了个圈,正面向她那张哭得委屈巴巴的脸。
他单手扣住女人纤细的腰,又松开束缚在周锦芹腕上的手去抹去她眼眶不断滚落的泪,男人英气的眉紧紧蹙着,心情比千丝万缕勾结的线都复杂。
他拍拍周锦芹单薄的背,语气尽可能地放柔:“那是你吗?”
梁明和自问自答:“我见你的次数并不多,可仅有的次数里你却做了很多事,你帮助了收废品的老人,解救了暴雨里的小猫,挽救了家暴中险些丧命的妇女,我看见的你是温暖和柔软的。”
周锦芹看着他澄澈的眼,几乎要陷了进去:“可是这并不算什么,我想每一个看见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比如说你,你刚刚提到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有你的参与不是吗?”
“那只是有我见证。”梁明和字字句句道,“在我们认识之前,你还有很多被其他人见证或者无人见证的事迹,我看到的只是大树上的一枚叶子,而你这颗大树早已经枝繁叶茂。”
周锦芹突然想起道路上被水溅的阿婆、吃不饱饭的贫苦学弟、埋葬在树下的小猫……很多快要被遗忘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似的直往脑子里转。
梁明和趁热打铁:“你应该很清楚,离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出于对你我选择的尊重,我希望你足够谨慎再提出。”
“尽管我们的婚姻开始的有些匆忙,但你也不应该质疑我的眼光。”梁明和故意板了张严肃的脸,讨伐她,“这让我感觉你不尊重我。”
周锦芹被他突如其来的讨伐弄得一愣,连线珠子似的眼泪突然就忘了下坠,她挂着泪滴的眼睫眨眨,人莫名有些呆呆的:“那我该怎么弥补你?”
梁明和抱着臂故作思考:“让我多听听你的故事吧。”
这夜好长,像洪水泄闸似的,周锦芹宣泄了好多,被强行绝交的朋友、永远被扣押在鱼铺子的课外时间、从未经手的志愿填报、被限定的工作抉择……
直到泪都流干了,她才合上重重的眼皮停止喋喋不休。
周锦芹趴在床上,困得早已没了意识,嘶哑的嗓子却还在呢喃:“梁明和,这不是我的房间。”
梁明和哭笑不得,他拍拍她的脑袋,极小声道:“没关系,就在这睡,夫妻不分你我。”
一夜好眠,周锦芹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距离她睡下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这是她许久不曾拥有的睡眠时长。
梁明和大概去了她的那间房,此刻不在屋内。
周锦芹摸摸自己有些肿痛的眼睛,撇撇嘴,嫌自己昨晚丢了大脸,但不可否认的是心灵上有了绝对的释然,她不自觉上扬嘴角。
梁明和轻手轻脚推开房间门时,周锦芹就正挂着一张温和的笑脸蜷在沙发上看电视。
依旧是那部关于中药的纪录片,梁明和记得,这集介绍的是酸枣仁,具有宁心安神的作用。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问好,就见周锦芹先一步开口,她笑眯眯的,昨夜滚落的眼泪转移到发尾滴滴答答。
“梁明和,”她叫他名字的时候总是慢吞吞的,“我知道哪里熟悉了。”
她指着屏幕很肯定地说:“这是你的声音。”
梁明和粲然一笑,直接承认了:“嗯,这是我的副业,我偶尔还兼职做配音演员。”
他的声音条件摆在这,倒是并不让人意外。
周锦芹托着腮,非常担心地问他:“如果你的粉丝知道你隐婚了会不会生气?”
“虽然都是叫演员,但我只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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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工作者。”梁明和无奈强调。
周锦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吧,抱歉,是我想太多了。”
梁明和从行李箱取了条干毛巾盖在她头顶,说:“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想不想去录音棚参观一下?今天正好有我熟悉的朋友在录音。”
“不打扰的话当然想!”周锦芹揭开头上的毛巾告诉他,以前的生活太单一,她确实对未知的领域充满了兴趣。
要去的录音棚在城市的另一头,两人赶到时间正好,戏还未开场,几个主役正坐在棚里聊天。
见梁明和领着人来,众人打趣。
“啧啧,真是不把我们当朋友,结婚都不通知一声的。”
“就是,金屋藏娇啊?瞒那么紧。”
“我的锅,回头办婚礼给你们单开一桌。”梁明和把周锦芹往前带带,笑着介绍,“这我老婆,周锦芹。”
他说完又挨个指着面前几个人介绍了一遍:“路元亮、印思和闵续。”
今天配的是小说改编的广播剧,讲的是男二上位,女主两头遛狗的故事,含大量修罗场,所以一共有三位主役。
大概混这行的多少都比较外向,梁明和刚介绍完,几人就拉着周锦芹加了好友,聊得热火朝天了。
正说在兴头上时,突然见配音导演急吼吼跑出来。
“潇潇哑了,你说这我临时上哪找人去?”
印思看着一旁正在认真观看她分享的切片的周锦芹,大喇喇道:“我看芹芹就不错,普通话挺标准的,不然让她试试?”
周锦芹一脸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
“别担心,就一句话。”印思凑到她耳根边,嘿嘿笑道,“而且你刚哭过吧?正合适。”
配导这会儿也没其他办法,毕竟就一句词,哪好临时寻人特意跑一趟,于是点点头,问:“小芹,你想不想试试?”
周锦芹无措地看了对面的梁明和一眼,他点点头,说:“放心,很简单的,也算不白来。”
周锦芹云里雾里就拿到了台词本,还真只有一句话。
她要配的就是个NPC,扮演一个暗恋男主的学妹,唯一情节就是跟男主告白,然后刚张嘴就被拒。
总共就六个字,确实不好找人临时大老远跑一趟。
在众人的鼓励下,周锦芹重重喘口气,到底还是同意了。
配导怕她紧张,还开玩笑调节氛围:“你就把闵续想象成梁明和,回忆一下当时他向你表白,或者你向他表白的情形。”
周锦芹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外边的梁明和,对上眼的瞬间脸突然就烧了。
哪有什么表白,她都是直接求婚的……
配导见她一张脸绯红,非常开心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准备开始。”
耳机里催促着,周锦芹赶紧收了情绪念台词,磕磕绊绊倒还真贴了角色。
“学长,我……我喜欢你……”
后面就是被男主打断拒绝,再没她的戏份了。
这段本身就是看男主的表现,所以只要周锦芹不出什么岔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最后很顺利的一条过了。
配导很客气地夸她:“家里不愧有专业的,耳濡目染到底是学的快哈。”
周锦芹羞赧地低下脑袋,她凑到梁明和边上小声问:“真的能行吗?”
梁明和盯着她的眼睛,抱着臂一本正经道:“我都以为你要爱上了。”
刚结束片段休整的闵续路过时默默嘀咕一嘴:“别嫉妒,她这次爱的还是你。”
周锦芹:“……”
13. 小孩
作为彻头彻尾的外行人,周锦芹远达不到按字收费的配音标准,这一句话的工作量自然不好付与报酬。
给钱不是最优解,但不表示点什么又总让人过意不去,配导冥思苦想,最后从包里掏了一对手工耳钉递给她。
“我老婆平常就爱捣鼓这些,你要是不介意就收下吧。”
耳钉是用银丝和金丝弯曲成的太阳花,精密度肉眼可见,周锦芹不好意思收,忙拒绝:“我也没做什么,您不用这么客气的。”
见她不接,配导顺手塞到了梁明和的单肩包里,他朝面前的男人扬扬下巴,笑眯眯道:“别客气,你老公平常也没少收。”
周锦芹顺着视线望过去,梁明和特意扭过头给她看耳朵,他今天戴的耳骨钉,一侧由两个耳钉竖立排布,呈现出小猫挥舞鱼骨的造型,十分灵动可爱。
周锦芹眨眨眼,默默开口:“可是……我没有耳洞。”
“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梁明和看着她洁白如玉的耳朵,替她想了几个解决措施,“你可以用作收藏,可以找人改成耳夹,或者现去打一个耳洞,东西总有去处的。”
周锦芹最后选择了最后一种方式。
两人在附近找了一家提供打耳洞业务的美甲店,老板拿出一套类似订书机的一次性穿刺设备,告诉他们定好点位后一秒就能成功,可以基本实现无痛处理。
望着穿刺器上尖锐的针头,以及老板持械走来的严肃步态,周锦芹猛地瑟缩,想起误被订书机订到手的惨痛经历,她慌忙闭上眼试图上演一出掩耳盗铃的戏码。
消毒棉片揉搓耳垂,黑笔定点,冰冷的穿刺针贴耳,周锦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上刑。
度秒如年,没响起任何装订的声音,耳畔倒是传进一道悦耳的熟悉男声。
“周锦芹,看我。”
周锦芹睁眼,面前的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被置换成了梁明和。
他垂眼看她呆呆的表情,眯着眼认真打量,在她快要羞耻到爆炸之前,他忽地笑了,调侃道:“你好像一条速冻的鱼。”
一动不动,就这样僵直坐立在眼前,他上一次看到这种画面还是去年误入儿科接种室的时候。
梁明和歪头看她,好听的嗓音里融着些无奈:“怎么这么紧张?我以为你对这种东西早就习以为常了呢。”
“那又不一样,”周锦芹撇撇嘴,嘟囔着为自己小声辩解,“做医生的时候,针刀都是落在患者身上,又不是我身上……”
痛感会在精神层面共享,□□又不会……
“相信我,不痛的。”梁明和压低声音,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朝她保证。
“真的?”周锦芹仰头看他,语气天真,多了几分小孩子气。
梁明和再次一字一句承诺:“真的。”
“那……”周锦芹豁了出去,“来吧。”
很快的,几乎在她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针就刺穿了耳垂。
“嘶——”很细微的刺痛沿着耳廓散开,周锦芹吃痛地耸着肩,缓了半晌,才抬起眼怨念地控诉眼前的男人,“骗子。”
面对一个能在耳骨上排排扎孔的男人,是不该相信对方的痛觉承受能力的……
看着对方幽怨又灵动的小表情,梁明和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她另一只尚且无损的耳朵,弯弯眼说:“嗯,我是骗子。那怎么办?你还继续信我吗?”
他一定在故意掐着腔调说话,入耳火辣辣的,被揉搓的耳朵充了血,连带着脸也是。
周锦芹红着脸瞪他,气呼呼道:“我都落到你手里了,能不信吗?”
“能,但是来不及了。”梁明和笑眯眯的,他捉起她的食指去探另一只耳,不知什么时候那处也已经有耳钉安了家。
果真还是男色的魅力大……
难怪向梓晴工作压力一大就喜欢在男人堆里消遣。
目的达成,梁明和去结账,老板以没出力的理由给两人减免了十块钱。
梁明和拿着这钱,在外头的流动摊位买了一只糖葫芦。
他递给周锦芹,说:“骗子晚到的糖果引诱。”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周锦芹羞耻地接过,到底没抵住甜蜜诱惑,利落掀开塑料膜咬下一颗。
她原先瘦削的腮帮子此刻鼓鼓囊囊的,像苦于筹备冬粮的松鼠,此刻两眼都放着光。
“哦,糖果只对小孩子起效。”梁明和意味深长地问,“那你怎么上钩了?”
“咳咳——”周锦芹没脸答,她撇过脑袋扯其他,“对了,你刚刚结账的时候为什么老盯着老板的手看。”
梁明和把自己的手并排挨到她的旁边:“和她比起来,你觉不觉得咱俩缺了点什么?”
很明显,是戒指。
“用不着吧……”周锦芹小声说,“毕竟咱们只是……”
只是合作婚姻。
剩下的话不用说出来,身为当事人的双方最该清楚。
戒指这种东西多建立在爱的基础上,对他们这种不谈情不讲爱的人来讲,无异于落入资本家设好的消费陷阱,不值当也没意义。
梁明和总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演戏要演全套,起码在应付家长的时候得合情合理。”
他紧盯着她青葱似的玉指,补充一句:“我外婆很擅长抓细节。”
周锦芹想了想,觉得确实也是,他俩私底下分床睡无人能知,但这种用于彰显已婚身份的外在装饰却一看便知。
婚戒这种东西,平常可以不戴,但在必要场合却一定不能少。
周锦芹被他说服了,她点点头,跟他商量:“好吧,不过能不能不要买太贵的?我怕我负担不起。”
虽然周锦芹先前工作的医院待遇不错,她工作三年多少也储蓄了一些,但要满足富家子弟的需求那可真不够看的。
梁明和毫不在意,漂亮深邃的眸子望着她,依旧笑盈盈的:“放心,我买东西从来只买对的,不买贵的。”
两人定好预算,就近挑了个商场去。
走到一半,周锦芹突然停步,掏出手机朝绿化带另一端拍。
梁明和不明觉厉:“怎么了?”
“嘘!”周锦芹伸出食指抵在唇心,示意他放低声音。
梁明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在他们所处绿化带的另一面站着一对举止亲密的男女。
周锦芹说:“那是我爸。”
原来男的是他未曾谋面的岳父,但女方并不是他的丈母娘。
梁明和犹豫了半晌,然后附在她耳边很小声地问:“你爸妈离婚了?”
“不,”周锦芹摇摇脑袋,很淡定地表述事实,“他出轨了。”
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两夫妻分床这么些年,早有苗头了。
周锦芹情绪淡淡,并不因此愤怒,也不打算歇斯底里走向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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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和揭穿,只一心一意找着角度拍照留存证据。
梁明和摸不清她的情绪,但没追问原因,他主动接过她手里还剩大半的糖葫芦,好方便她最大发挥拍到出轨两人的正脸。
在两人走远确实无法拍摄后,周锦芹将照片清点好,打包统统发给了她的母亲。
没等回复,或许也等不到回复,周锦芹将手机收回包里,重新抬眼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浅浅挂了抹笑:“我们走吧。”
梁明和没动,他微微倾腰,几乎和她的眼平视,他很认真地问:“会不会难过?”
他总是很在意她的情绪。
“不会,某种程度来讲我其实挺开心的。”周锦芹摇头,眼睛泛了丝期待的微光,“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爸妈离婚的小孩。”
吕剑英明明有很强的营生能力,偏偏围着个不成器的男人转,周锦芹早看不下去了,她也劝过,每当这时,吕剑英都说是为了她有个完整家庭才委曲求全,周锦芹不喜欢这种话,更讨厌这种自我奉献似的献身精神,很恶心。如果可以,她希望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利己主义,起码这样不必怀有亏欠。
梁明和绷直的唇扬起,他好听地轻笑一声,抬手将糖葫芦喂到了她的唇边:“那……小孩,继续开心吃吧。”
好热,是夏季的无良天气在作祟,周锦芹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撇过眼不再看他,叼住糖葫芦加快脚步往前逃了。
商场店内,两人选了一对小克拉的钻戒,做的星星造型,但只在一角镶了细钻,故而价格不会太贵,同时也保有了一定的美观性。
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即将步入婚期的新人,在一旁笑眯眯鼓掌起哄:“女士先生,祝你们新婚快乐,快给彼此戴上戒指开启幸福人生吧!”
周锦芹脸还烧着,大抵不是家人的缘故,商场超低的室温并没能将室外残余的温度打下来。
她托住梁明和的手轻颤着,在对方略有怂恿意味的眼神鼓舞下,一鼓作气将戒指戴上了他修长的指节。
“该轮到我了。”没等工作人员cue流程,梁明和倒是自己主动推动了进度。
他轻拉着周锦芹的四指,温热的指腹时而擦过她的,男人定定看她,一双桃花眼自带深情,但凡卸下一分注意力便要轻易陷了进去。
冰凉的戒沿着无名指缓缓往内推,独属于男性的指尖也沿着肌肤纹理拉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直至那枚戒到底,周锦芹紧绷高悬的心终于要卸下。
但,有了阻碍。
一道清晰的男声,似立体环绕般在耳侧响起。
那是梁明和的声音,他柔情似水,坚定耐心,语气虔诚:“我爱你。”
周锦芹猛地抬头,一脸诧异地看面前的男人。
然而梁明和并没动嘴,他一时哑然,面上也多了几分不自在,他指了指店外正对着的室内大屏,难言道:“不是我……”
大屏此刻正播放着某乙女游戏的宣传投屏,告白的是里面的人气角色,声音确实来自梁明和,但并不是对她周锦芹说的。
见她表情有些僵硬,梁明和很不识相地开口:“如果你想,我其实也可以……”
周锦芹忙打断他:“不,你不可以。”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他胡言乱语:“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乱了套,虽然已在婚姻之上,但恋人未满……
14. 干渴
婚姻的开始建立在陌生人的基础上,直接越过恋人甚至是朋友这样筑基的重要阶段,周锦芹并不觉得她同梁明和的关系会在一张证下突飞猛进。
当然,不管是出于外形优势的笼络,还是当初对方几次三番的出手相助,好感是一定在冒头生长的,否则周锦芹也不会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中唯独向梁明和提出了结婚。
但言爱未免为之过早,成年人的心似山,沉重又防备,触动并不那么简单。
甚至,在组成这场婚姻伊始,周锦芹本就抱有明确的利己目的性。一方面她当时正遭受母亲歇斯底里的催婚,穷途末路下急需找人配合应对;另一方面她也幻想,倘若自己如母亲要求那般组建起自己的家庭,是不是母亲就可以彻底摒弃为孩子委曲求全的想法。
至少目前来看,吕建英并没有泛起这样的心理涟漪。
消息是在周锦芹已经返深时收到的,吕建英对于老公出轨的事实避而不谈,只嘱咐:不要外传,免得遭人笑话。
遭谁笑话?笑话谁?
感情犯错是有成本的,但当事人不必有任何负罪感,反倒是家人吃尽苦头,倒过头来还负责包容兜底。
吕建英明知这是家丑,却依旧选择了原谅。
并不令人意外,只是唏嘘,人心比想象中要强大太多,耐受力超强,如果前面几十年都忍下来了,后面已经垂暮的日子为什么还要折腾?
似乎在普遍的意识里,已经开始沧桑的日子不值得大费周章,也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人生在这个阶段开启新篇章似乎已经太晚。
是吗?人生不过一百年,都是时间,凭什么前五十年一定比后五十年珍贵?
周锦芹将手机丢去了沙发。
几天没见的团团蹭了上来,它是卖萌怪粘人精,轻轻松松俘获人心,周锦芹至今不懂它这样招人爱的性子是怎么做到八岁还在流浪的。
她伸手将猫抱了起来举高高,隐约觉得有些费力,她点点猫咪粉润的鼻头,打趣道:“是不是又胖了呀?”
这时正打完电话的梁明和从阳台走了进来,他指着称,无奈道:“重了二两。”
这两天都是孔飞飞帮忙上门做的临时猫奴,这家伙抵不住一点诱惑,团团但凡在他脚前露个肚皮,他就嗷嗷上赶着加餐,重二两分明已经是克制过的结果。
周锦芹抬头看面前的男人,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昨天晚上那档子误会算什么值得记挂的事。
周锦芹倒是尴尬的要命,显得她挺自作多情的,她咳了一声,甩甩脑袋想把这事赶紧抛之脑后,故作镇定顺势附和道:“没事,减肥这事得循序渐进,咱们慢慢来。”
她主动捡些话题来说:“你平常跟你家人都说普通话吗?”
梁明和是会说粤语的,但似乎很少开口,连和家人通话也几乎是说的普通话,包括刚刚挂断的那通电话。
梁明和随手拿起一个猫掌捏捏搓了两下,淡定道:“看情况吧,我外公外婆普通话不好,讲起来比较费劲,有时候他们催婚催育说些我不爱听的,我就说普通话,他们嫌讲话费劲自然就不搭理我了。”
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周锦芹抓到重点,她问:“需不需要我配合你去见家长?”
“不着急。”梁明和说,“等你准备好再去也不晚。”
“没什么准不准备的,我们本来就是打着互相应对家长的旗号结婚的,现在你都帮了我了,自然也该轮到我付出了。”周锦芹道。
周锦芹估计这段时间梁明和承受的压力不会太小,毕竟两人结婚也有好几天了,长辈连媳妇面都没见过,这事确实够他们慌张的。
她眼睛亮亮的,定定看着人时总充满了力量和坚毅。
梁明和瞧着那双眼,知道她是不想怀有亏欠,于是妥协:“嗯,那拜托你了。”
两人下午便启程去了梁明和的外公外婆家。
他们住在半山的别墅里,这片环境清幽,风景秀丽,门口就有直达市区的公交,山脚也有医院,用作养老非常合适。
家里除定期上门的保洁外,就只有两位老人,但房子依旧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连院前用来种植的地都用花砖隔成了一个个齐整的小方块,里头的菜苗长势正猛。
老两口早早候在了门口,见人来,立马挂起笑迎了上来。
“欢迎小芹!”外婆抓起周锦芹的手笑眯眯问好,又在对上那张熟悉的脸的瞬间化为诧异,“欸!是你!”
世界真小,原来外婆就是周锦芹前些天在路上帮忙挡水的阿婆。
至于那个不猫不狗的头像,其实是梁明和自己手绘的一只胖老虎,是一只体型似狗的猫科动物,确实不是猫也不是狗……
见是自己相识过的良人,原本心高悬的外婆重重松了口气,她又气又恼地拍了拍梁明和的手臂,嗔怪道:“臭小子,结个婚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告诉我跟你外公一声,害我们担心那么久!”
她一边说一边冲周锦芹笑起来:“当初我就是要的小明加你,原本想撮合你们来着,没成想你们早先认识了,也是一桩好事,你知道我最是喜欢你的。”
一旁的外公早听老婆念叨好人好事良久了,所以对周锦芹印象也很不错,他附和道:“平常没见小明有什么审美,没想到选老婆方面倒是眼光好起来了。”
梁明和的外公以前是做古董生意的,对审美要求很高,平常最是瞧不上孙子囤的那堆花里胡哨的玩意。
两位老人都很热情,周锦芹没见过这阵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正犹豫措辞时,一双大手将她拉进怀里。
“外公外婆,你们这是见孙媳妇的态度吗?那么热的天就叫我们在这外头蒸桑拿,也不知喊我们进去吹吹空调。”梁明和调侃道。
经这么一点拨,老人才恍然大悟,忙把人领进了家里。
“哎哎哎,是我高兴过头了,赶紧进屋吧。”
梁明和虚握住周锦芹瘦削的肩头,凑到她耳边小声低语:“他们没什么恶意的,就是激动了点,要是有不想回答的,你就悄悄捏捏我的手,叫我来应付就好。”
周锦芹被他这亲昵举动弄得脸红红,她低敛着眼,摇摇头,轻声细语开口:“没关系的,他们很好,不会有压力。”
梁明和在她脸上打量了许久,见确实不是假话,才道:“嗯,那就好,我们进去吧。”
屋内,焚了淡淡的香,各式古物罗列,很有格调。
桌上早早备好了鲜切的水果,甜点也都是周锦芹爱吃的,大概率梁明和提前做了告知。
两位老人似乎对两人的感情发展很是感兴趣,周锦芹怕他们觉得进展太快不负责任,于是特意模糊了时间,只说是在魔都认识的。
外婆对此很是抱歉,她说:“委屈你了,为了爱情放弃原有的一切,千里迢迢跑来这里重新开始,是我们对不住你。”
周锦芹没想到她会这么理解,愣了片刻才尴尬开口:“不是的,是我自己很想换个环境……”
“总之是我们亏欠与你。”外婆豪迈地掏了一本房产证出来,“这套是给你的,小明不懂礼数,同你结婚连个聘礼也未下,双方家长也没碰过面,是我们不周到,后续肯定得要一一补起来的,你放心。”
周锦芹不敢收,她连忙推辞:“外婆,您不用这样,结婚这事本来就是我主动提的,说来说去也是我不周到,跟梁……跟小和没关系。”
说到这外婆就高兴,她凑近笑得灿烂:“我知道,当时是你跟小明,也就是你的小和求的婚嘛,我都听见了。”
周锦芹尴尬到快要不能呼吸,她朝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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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求救似的眨眨眼,却见对方笑眯眯的没动静,周锦芹索性伸手朝他大腿拧了一把,小伙立刻严肃坐正了。
但对方压根没跟她站一个阵营,梁明和一个回首掏,便将那个红本本塞进了她的包里。
“收下吧,自打我够婚龄每年都能领一本,既然现在你成了我的家人,按理来说应该同享。”梁明和笑眯眯道。
周锦芹有些忐忑:“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外公也拍板,“房子这种东西活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跟你们外婆就你们两个孙子,东西不给你们给谁?”
说着他又感慨梁明和是个文盲,和她这个博士结婚就是高攀,该理应他在别的方面多努力些,不然迟早要被踹掉。
很显然梁明和的甜言蜜语是基因遗传,家庭氛围好到爆炸,周锦芹不自觉松弛下来。
晚上吃过饭,外婆以天黑开车不安全,叫两人留宿一晚。
周锦芹也清楚,老人也不过是想和孩子多待待,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长辈的注目下,两人必然不可能分房,也必然不可能享受双人标间,同床共枕似乎成了必然的结果。
浴室里水声哗啦,隔着一道门的周锦芹心乱如麻,手机软件来回切了几遍也没个去向。
终于,水声停歇,屋内恢复安静,流转在房间的似乎只有自己粗重不均的呼吸声。
抢在门开的前一秒,周锦芹躺倒,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咔嗒,门缓缓打开,男人沉稳的脚步缓缓响起,如同鼓点一般,勾得人心痒痒。
最终那脚步停在耳边,悦耳的男声裹着笑问:“你在害怕?”
“没……没有。”周锦芹嘴硬,隔着被子的声音沉闷闷的。
“是吗?”男人尾音翘起,蛊惑性十足,“那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小和睡一张床?”
这算什么问题,周锦芹脑子嗡嗡的,涨红着一张脸,死活说不出愿意的回答。
“3,2,1。”梁明和有条不紊地计数,“好,那就是不愿意。”
说着他躬身将周锦芹身上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揭开了,被子下的脸红彤彤的,洁白的额心冒了细密的汗液,似乎人已经紧张到极点。
梁明和眉眼一弯,噗地笑了一声:“好啦,逗你的,我说过,你有说不的权利。”
他说完转身从一旁的衣柜里找了张凉席铺在床和衣柜的狭窄过道,似乎准备今夜就这样将就一晚。
周锦芹眼睛睁大,不可思议道:“你就这么睡吗?”
梁明和耸耸肩,笑得无害:“很奇怪吗?这在两广应该挺常见的。”
周锦芹迟疑过,但想着地域差异比较大,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递了个枕头过去。
这间屋原先应该就是给梁明和住的,东西照样满满当当,各类新奇的物件摆得到处都是,落脚的空间本就所剩无几,自然不会再留有存放被褥的余地。
这个气温不开空调肯定过不去,但是一张被子怎么给两个人盖成了难题。
这时候总不能找外婆再拿一条,这太让容易让人起疑了。
思考了片刻,周锦芹往靠近梁明和的那侧移了移,挪到了自己并不常睡的右侧位。
在梁明和还没反应过来时,半条被子从天而降,将他罩住。
浓郁的清新皂香顷刻间扑面而来,梁明和原本清醒的头脑忽然被打得晕头转向。
意外的,周公早早入梦,在干涸的沙漠里,周锦芹是在寻水路上渴醒的。
醒来时天还很黑,脑子也并不清醒,周锦芹一时忘了自己睡去了右侧位,习惯性伸脚去寻拖鞋,没成想找到的是一副滚烫的男性躯体。
大脑瞬间清明,周锦芹下意识要收脚,却被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握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