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自重》
7. 掌中馈,书房教字
一大早,孙嬷嬷从将军房中走了出来,神色古怪地看了眼沈鲤所住的听雨轩。
方才将军吩咐她,教乳娘沈氏料理府中诸项事务,言语之间,似是对这个乳娘颇为抬举。
孙嬷嬷心下纳闷,难不成这沈氏是个不安分的,不知在何时勾引了将军?
可在见到沈鲤,一番询问后,见她神情拘谨,眉眼间满是不安,没有半分小人得志的妖娆气息,孙嬷嬷便知自己想岔了。
这沈氏入府也近两月,为人极为本分老实,整日里只围着岫姐儿转,如今虽与将军同处一院,却与那些丫鬟不同,从不在将军跟前晃悠。
想是将军慧眼如炬,相中了她的人品,又知她识文断字,又怜恤她年迈精神不济,为了下月初的贵人到访,这才给她寻了个帮手。
孙嬷嬷并非把权不放的人,有人能帮她她乐得自在。
她多年前便守了寡,虽有一双儿女,但各自成家后也顾不上她这个老婆子。
多亏周宗璋是个成器且知恩念旧的,把她从草舍中请了过来,替他当家立纪。
孙嬷嬷也没读过什么书,早年间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服侍过夫人,倒见过些世面,依样画葫芦,勉强能打理明白。
只是要她教人,倒有些犯难了。
她见沈鲤娇怯怯一脸懵懂的模样,心内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是半瓶水,勉强支应着罢。
将军尚未成亲,院中也无妾室,府内事务不算繁杂,不过是迎来送往、管理府中的各项开支、约束下人等事。
孙嬷嬷带着沈鲤看账本,告诉她平日理账时需如何记,各项开支如何分门别类,又指着一个薄子说:“这里都记着平时府上收到的各项礼物,送礼者姓甚名谁,是何用途,日后都是要还人家人情的。”
沈鲤一一记下,她很聪明,听了一遍便全记住,之后在自行查看账本时,反而指出了两处记错之处,孙嬷嬷很是欣慰,于是更加用心地教她。
在忙着学习之际,沈鲤也没忘了本职,喂岫姐儿吃罢奶,见小姑娘睡了,她便又看起府中丫鬟小厮的名册来。
不看不知道,原来府中共有二十名丫鬟,其中有十二名都是纯嘉公主送来的,另外八个则是孙嬷嬷从人牙子那儿买的。
那几人长相淳朴,散落在府中各处,都是极勤快能干的人。
小厮则有八人,从一至八,都命名为星。
沈鲤:“……”
所以七星是排老七么?
侍卫两名,分别叫玄羽、玄英,还有护院、车夫若干。
怪不得孙嬷嬷说,府内事务简单,唯一难的,便是将军府的迎来送往。
因周将军回庐阳任知府不久,结交之人不算多,往来的也不过是些低阶官员,他又冷面廉洁,慎独慎微,账面上也无私相授受的来往。
看完所有账本后,沈鲤不禁对周将军又多了几分同情,被公主送来的这些丫鬟监视不说,每月还要自掏腰包供养着她们。
在这边院子住了几日,她也注意到,这些丫鬟们也颇为不易,想是公主曾对她们下了严令,必须试试引诱将军,否则便如何如何。
这些丫鬟个个年轻貌美,每日里做些端茶递水、洒扫抹擦之事,每每对将军露出笑脸、尚未近身时,都被他冰冷的目光冰冻在原地。
时日久了,是人都会倦怠。
于是沈鲤每日便可看到一副奇景,美艳丫鬟在距将军尚有四五步远时,便佯作娇媚,浮夸至极地往将军身上扑。
不出所料,周宗璋冷脸避开,丫鬟腰肢一扭,淡着脸退下,与其他姊妹说笑去了。
今日任务已完成,便无需再装了。
在正房门下,在练武场,甚至在岫姐儿的厢房门口,时不时便上演这样的场景。
沈鲤只见周将军的脸色越来越冷,心中不禁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个世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呀。
兴许是得知了周将军的许多心酸苦楚,又见到他对岫姐儿的一片慈爱之心,沈鲤对他不再那么惧怕,偶尔见到他时,不再像从前那般战战兢兢,也能像对待孙嬷嬷那般正常相待。
半个月后,沈鲤对府内的事务渐渐上手,便协助孙嬷嬷布置起将军府来。
想是之前将军忙于寻妻,府内布置颇为粗简,为了迎接下月初的京城贵客,将军府自然不能太过寒酸。
于是采买花草树木、灯笼彩饰,请匠人造假山山坞、水榭亭台,府内闲杂人等出入渐多,四处角门常常开着,沈鲤便吩咐护院加强巡逻守卫,以防有歹人混入府内。
直忙了小半个月,府内焕然一新。
这天傍晚,沈鲤随孙嬷嬷一道去跟将军复命,她捧着账本儿,头一回来到将军的书房。
一进门便嗅到淡淡的墨香,檀木桌案上堆着许多书籍,画杠内放着的轴画露出一角,却是几卷剑谱。
周宗璋正在写字,沈鲤偷偷觑了一眼,杏眼圆睁——咦,将军这字……
与他俊如谪仙的相貌,委实不相称。
说是五岁稚儿写的也不为过。
可他的神态却很笃信,仿佛是书法圣手刚刚写完一幅大作。
沈鲤嘴角微弯,忍不住有点想笑。
在孙嬷嬷禀说近期事务进展后,沈鲤将账本呈了上来,周宗璋随手翻了翻,却是问:“这字是你写的?”
沈鲤微愣:“是,奴婢字迹粗陋,请将军勿怪。”
周宗璋沉默须臾,“比本将军的字好看多了。”
沈鲤:“……”
急,很急,一不小心得罪了主子如何是好?
就在她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救场时,听到将军道:“你若是有空,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教本将军写字如何?”
对于这种询问,沈鲤已经学会了如何回答:“蒙将军看得起奴婢,奴婢又怎敢不识抬举,只是小姐尚幼,奴婢恐怕离不得她……”
周宗璋道:“每月月钱加五两。”
沈鲤:“奴婢遵命。”
一旁的孙嬷嬷欲言又止,这璋哥儿是怎么了?
若是要习字,外面有一大把精通书法的秀才排队等着,为何要跟一个小乳娘学?
难不成他当真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孙嬷嬷打量着身量娇小的沈鲤,入府这段时日,她比初来时愈发标致了,想是将军府伙食好,她比从前多了几分圆润,少了几分清瘦,看起来倒更加讨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2848|186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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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俊俏桃花脸也养得更为细嫩,若不是作妇人打扮,换身体面衣裳,倒更像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
孙嬷嬷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倚仗着多年前的那点儿旧恩,在将军面前多几分脸面罢了。
她不会自大到去插手将军的私事,只要将军喜欢就好。
从书房出来后,孙嬷嬷对沈鲤不禁又高看了几分。
-
这段日子府内的变化,宋香云都一一看在眼里,她对沈鲤的态度更加热乎,俨然似是将她视作半个主子对待。
沈鲤不明所以,听她附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登时涨红了脸。
“宋姐姐别多心,我与将军没什么的,他只是见孙嬷嬷上了年纪,马上府中又要来贵客,所以才让我帮忙……”
“是是是,”宋香云笑着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将军他只是相中了你的管家之才,对你没半点儿私心。”
沈鲤难得肃了脸色,认真道:“姐姐先前还教导我谨言慎行,要和将军保持距离,如今怎么又胡说起来?且不说将军已有妻子,即便是没有,我也不会做出勾搭主子这种腌臜事。”
宋香云见她动了怒,忙认错道:“好妹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吃了猪油蒙了心,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胡话惹妹妹生气。你可怜我这阵子还要抽空回去照顾生病的公婆,忙得脚打后脑勺,头都累昏得了,别跟我一般计较可好?”
见她说得不像,沈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姐姐跟哪儿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听见了叫人笑话。以后这些话可别当着岫姐儿的面说,仔细带坏了她。”
宋香云嬉笑道:“是,奴婢都听沈妈妈的。”
她们在里间说得热闹,浑然不知外间内,周宗璋已负手而立听了大半晌。
一旁的丫鬟平儿大气儿也不敢出,摸不准这位爷的心思。
说是要看小姐,怎么又不进去?说是要找沈嬷嬷去书房练字,瞧着也不太像啊。
良久,里间说话的声音渐低,周宗璋方出声吩咐:“叫沈氏去我书房。”
平儿忙应:“是。”
她看着将军离去,一扭身掀起帘子进了里间,不敢说方才将军偷听,哦不聆听的事,只让沈嬷嬷去书房。
一听说又要去书房,沈鲤的小脸顿时耷拉下来。
将军要她教写字,就她那三脚猫的书法水平,简直像是在变相羞辱她……
可将军说要她教,她便不能拒绝。
再说一想到每个月能多五两银子,沈鲤便觉得,羞辱就羞辱吧,干嘛和钱过不去。
而且,前几天去书房教字,都是她当场写了几个字,将军跟着临摹,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
极是简单轻松。
因此,沈鲤很快就收起耷拉的脸,换作柔柔笑意,款移莲步来到了书房。
房内,周宗璋正立于书案前。
他手握紫毫笔,对她似笑非笑道:“沈老师,前几日练习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持笔方式不对。今日你便手把手教我如何持笔,如何?”
沈鲤脸色红了又红,他他他……怎么叫她老师?
她她他……又怎么能把着他的手?
这成何体统呀!
8. 生悸动,羞愧交加
书房内,铜异兽香炉青烟袅袅。
沈鲤站在门首,一时间萌生出拔腿逃跑的念头。
可周将军似是看穿了她,语气淡淡:“每月再加五两银子。”
“……”
沈鲤毅然决然走近了桌案。
她红着耳根,小声问:“将军,奴婢也只是幼年时跟着村里的夫子读过一点儿书,握笔的姿势也不尽准确,您确定要跟我学啊?”
也不怕越学越糟糕……
周宗璋点头:“嗯,我喜欢你的字。”
沈鲤脸颊微热,她知道她的字还算秀丽,但是这字迹一看便是女子所写,他堂堂大将军,若是写这样一手字,岂不是有点怪异?
但出钱的是爷,只要将军喜欢,她一个小乳娘又能说什么。
沈鲤走到桌案前头,两人挨得极近,衣衫摩挲,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鼻息间嗅到将军身上的淡淡冷香,沈鲤耳根微微发热,轻咬下唇,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握在手中:“将军您仔细瞧,这样握,写字时更方便发力。”
周宗璋立在她身后,微微俯身,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灼热的气息吹拂在沈鲤后颈,烫得沈鲤不禁抖了下身子。
“我试试看。”他低沉的嗓音在耳后响起,近在咫尺,仿佛是上好的玉器相碰,十分悦耳。
沈鲤心跳微快,下意识地更往桌案靠去,这桌子是依着将军的身量所做,高度与她的腰腹齐平,她越往前,身后健硕身躯似乎也在跟着挪动。
沈鲤脸红得厉害,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却在下一瞬陡然僵住。
一只紫毫笔蘸满了清水,抵在她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轻颤。
身后传来男子低声的询问:“老师的手怎么在抖?”
水从笔锋中溢出,滴在了白皙的肌肤上,顺着骨节缓缓流下,打湿了下方铺展的宣纸。
沈鲤骤然回神,结结巴巴道:“是奴婢一时走神,还望将军恕罪。”
周宗璋提起紫毫笔,做出写字的架势,侧首问:“老师看我这样的姿势对不对?”
沈鲤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这里……稍微紧凑一些。”
离得近,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将军手上大大小小的茧子、旧伤,使得这双修长漂亮的手看上去多了几分粗糙。
相较之下,她这双常年劳作的手都显得格外娇嫩了。
沈鲤不知自己为何总是走神,连忙收敛心神,认真教他如何持笔。
周宗璋当真听进去了,不一时便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一下笔,这字迹就现了原形。
沈鲤如今拿了十两银子,心虚得紧。
既然她揽下这个瓷器活儿,硬着头皮也得帮将军把字练好,便小心翼翼道:“将军,奴婢觉得自己的字委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若奴婢明儿去古坊斋淘些名家字帖儿来,您跟着临摹学习,如何?”
周宗璋撩起眼皮,“本将军不认识去古坊斋的路?”
“……”
沈鲤只好忍着羞愧继续教学。
好在没一会儿,岫姐儿来救火了。
平儿在门外道:“将军,小姐她在哭,奴婢们怎么哄也不成,只好来找沈嬷嬷了。”
周宗璋看着沈鲤担忧之余又掩不住雀跃,心中那股子才消散几分的郁闷,又变得浓重。
他自己都不明白这种莫名发堵的心绪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就因为听到她说,她绝对做不出勾搭主子的腌臜事?
怎么就是腌臜事了?
不是,周宗璋眉头微蹙,难不成他是想她来勾引他?
他冷声开口:“你快去看小姐吧。”
“是。”
看着一溜烟儿跑了的娇娘,周宗璋眉蹙得更紧。
他撂下笔,换了劲装,提剑去了练武场。
日西时分,沈鲤从西厢房出来走走歇息,听到有刀剑破空的声响,她好奇地走近,绕过梧桐树,她看到了正在练剑的将军。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将军习武。
之前她也常常听到声响,但惧怕盖过了好奇心,她从来没出来看过。
此时见将军穿着白色劲装,动作行云流水,剑招凌厉而迅疾,单只是离远看着,都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沈鲤一时间看得呆住,愣愣地盯着那抹白色身影。
说来也怪,周将军虽是武将,常年在沙场征战,按理应该晒得一身古铜色皮肤才对,可他的肤色却极为白皙。
不像是将军,倒像是俊朗的白面书生。
可寻常书生不会有如此健硕的体格,沈鲤记得,先前她虚扶着他去正房时,隔着层层衣衫,她都能感觉到他小臂肌肉的紧实。
他手背上也是好几条青筋微微凸起,更显手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沈鲤腾地红了脸,抬眼窥了下将军,见他并未注意到自己,赶忙拎起裙裾跑了。
不远处,周宗璋挥剑的动作微顿。
这就走了?不好看吗?
他浑身是汗,心头更加堵得慌了。
这天夜里,周宗璋做了一个春梦。
梦中,他与一名娇小女郎亲热缠.绵。
自娘子失踪后,他经常做这样的梦。
不同的是,之前那么多次,女郎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美人如花隔云端,他看不真切她的相貌,只记得她柔软的身躯,似哭似泣的低吟。
可这次,他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脸巴掌大小,桃花粉面,杏眼清凌凌的含羞带怯,如带着小勾子般盯着他。
檀口微启,柔柔唤他将军,一声声,同白日里一样。
周宗璋从梦中醒来,他俊美的脸上闪过愧疚与羞耻,起身去了盥室。
沐浴、洗衣。
翌日一早天未亮,他便打马去了知府衙门,吩咐七星收拾换洗衣物,暂且住在了衙门那边。
孙嬷嬷得知此事后,以为是衙门事务繁忙,将军不想每日折返辛苦才如此,便没多问。
沈鲤是一日后才知晓的,她看着空落落的庭院,不知怎的,心口似乎也空了一块。
-
直到八天后,为了迎接贵客,周宗璋方搬回了将军府。
几日未见,沈鲤再见到将军时,多了几分陌生感。
从前将军便瞧着冷面冷情不好接近,如今看上去更甚了。
难不成是因为这贵客是京城来的,将军想到了纯嘉公主,所以才不高兴?
府中要来贵客,阖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沈鲤协助孙嬷嬷打点,却不想临到跟前,孙嬷嬷竟崴了脚,许多事不得不让沈鲤顶上。
沈鲤何曾正经当过家,许多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硬着头皮去问周宗璋,好在将军虽然看着冷淡,但有问必答,解了沈鲤不少难题。
两日后,贵客抵达庐阳城门外。
周宗璋带着两名侍卫,并小厮骑马驱车早早地便来到城门迎接。
不成想,等了半晌,也不见贵人的踪影。
玄英道:“爷,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周宗璋:“不能,公主出行,必然有许多侍卫保护,玄羽,你策马去外面官道上瞧瞧,七星,你在这儿继续候着,我回府一趟。”
玄羽、七星齐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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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宗璋策马回府,在宅邸门口,他看到了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心中咯噔一下,飞速翻身下马直奔进府。
到了三进院子,果然见到府中的丫鬟婆子小厮跪了一地,在居中交椅上坐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纯嘉公主。
她身后立着数十名侍卫,还有一个太监打扮的年轻人。
周宗璋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接驾来迟,求公主恕罪。”
“免礼,是本公主一时兴起径直跑来你的府上,怎么能怪你呢?”
纯嘉公主衣着雍容,她不过二八年华,生了副好相貌,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的嫡女,十分受宠。
两年前,周宗璋进宫受赏时,她扮作小太监溜进内殿,惊鸿一瞥,情根深种,这才有了之后的圣上赐婚、周宗璋辞拒一事。
身为金枝玉叶,纯嘉公主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若非周宗璋立下诸多战功,又舍命救驾,他这条小命都要折进去。
圣上虽看重周宗璋,但觉得他拒绝纯嘉颇有些不识抬举,他怜惜心疼自幼宠大的女儿,对她送了不少俏婢到将军府的行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为臣子,周宗璋亦无可奈何。
前阵子他收到密旨,得知纯嘉公主要来庐阳游玩,要他接驾侍候周全。
周宗璋心中毫无波动,只当做一件寻常差事来办。
他想过公主会百般刁难他,但没想到,她初来庐阳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院中跪了一地的人,其中亦有脚伤未愈的孙嬷嬷和两个乳母。
西厢房中,岫姐儿因无人陪伴,发出低低的哭声。
周宗璋心底渐渐升腾起怒气。
婴孩啼哭的声音在静院中颇为醒目,纯嘉公主柳眉轻挑:“周将军,你府上为何会有稚儿的哭声?”
周宗璋道:“禀殿下,这是微臣的女儿。”
纯嘉公主早就得知此事,佯作大怒:“什么?你之前拒绝本公主时,不是说不想娶妻成家,如今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孩子?”
周宗璋俯首道:“微臣尚未成亲,这孩子是微臣失明养伤时,与一个姑娘所生。”
“哦?那个女子呢?她在哪里?”纯嘉公主的目光巡睃一圈,落在了人群中的沈鲤身上。
“她么?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瞧瞧。”
纯嘉公主身后的年轻太监走到沈鲤跟前,吩咐她抬头。
沈鲤何时见过这等大阵仗,颤巍巍地抬起脸,对上一双骄纵的美目。
那双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恨恨地转过头瞪将军:“周宗璋!你嫌本公主给你送的婢女不够美是不是!”
周宗璋心内叹了口气,“殿下,这位小娘子只是我府上的乳娘。”
“什么?”纯嘉公主愣了一下,悻悻地瞥了沈鲤一眼,“一个乳母,打扮得妖妖娆娆给谁看?定是个不安分的小蹄子。”
沈鲤低垂着头,心里有些难受。
她和宋姐姐一样,穿的都是府里给乳母准备的衣裳,灰褐色的袄裙,没有半点不庄重,公主凭什么这么说她……
可她是卑贱的奴婢,怎敢跟皇帝的女儿顶嘴?
沈鲤眼里涌出泪,只觉双膝跪得生疼,不知这场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肩上却蓦地一暖,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将她搀扶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到了周将军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扶起她,将她挡在身后,对公主不卑不亢道:
“殿下此言差矣,这位乳娘虽身份低微,但她也是好人家出身,殿下金口玉言,给她安了顶‘不安分’的帽子,日后让她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他人的谗言?”
9. 受小伤,别怀心思
纯嘉公主赵仪玉愣住,没想到周宗璋竟会为一个小乳娘出头,她心火更盛,正欲发作,身边的年轻太监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赵仪玉瞬间和缓了脸色:“周将军说的是,是我方才失言了。”
她看着沈鲤姣好的面容,“这位娘子,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出来,本公主定会答允你。”
沈鲤怯生生地看了眼公主,下意识地看向周宗璋,后者投来一个安抚眼神,鼓励道:“不要怕,你想要什么就直说。”
沈鲤抿了抿唇,轻声道:“回公主殿下,奴婢不敢要赏,只求殿下允许孙嬷嬷和这位乳母起身。天气寒冷,这两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是府上小姐的乳母,若是着凉染了病气,怕是会给殿下出来游玩的美事添乱。”
赵仪玉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要是你们冻坏了,周将军又要记恨我了。”
周宗璋垂眸:“微臣不敢。”
赵仪玉冷哼一声:“本公主住哪儿?带路。”
早有四名丫鬟立在左右,恭敬地引公主去后院修葺一新的厢房。
待公主及其侍从消失在眼前,沈鲤等人才松了口气,她膝盖跪得生疼,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孙嬷嬷回了屋。
周宗璋看得真切,薄唇紧抿,吩咐六星去请大夫来,自己则去前院打了个卯,见公主要歇息,他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大夫来了,周宗璋让他先是给孙嬷嬷看了看脚伤,又让他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吩咐小厮送到各下人手中。
玄羽、玄英以及七星都赶回了府,对这位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都有点敢怒不敢言。
他们仨在城门外找寻,又等了许久,北风吹得脸都木了。
幸好沈嬷嬷体恤他们,吩咐厨房煮了热腾腾的姜茶与他们分了,晚间用饭时,还多了两道肉菜。
沈鲤也拿到了煮好的药,只是她打小便不喜欢吃药,觉得太苦,便只是随手放在了桌上。
她撩起裤管,见膝盖上青红一片,渗出点点红痕,瞧着有点可怖。
但她还是没吃药,总归过两天就好了。
却不成想,没过多久,七星在门外说话:“沈嬷嬷,爷让小的给您送个东西。”
平儿赶忙出去,不多时拿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瓷小瓶回来。
沈鲤不解问:“这是什么?”
平儿取出瓶塞嗅了嗅,“倒像是药酒。”
沈鲤想起小时候跌倒额头上起了包,被奶奶按在身上揉药酒的惨痛经历,登时脸色微白。
那瓶药酒便也被冷落在桌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七星又来送东西。
这回是一小盒药膏,颜色洁白,质地细腻,闻着倒像是擦脸的香膏。
安儿学话:“爷说,这药膏也可活血化瘀,轻敷即可,见效颇快。”
沈鲤:“……”
将军这么细心体贴的么?她转头问安儿:“之前府里下人跪得久了,也有这种药?”
安儿摇头:“奴婢自到府中,今儿这还是头一回跪这么久,平时将军都不让我们多礼的。”
膝盖上火辣辣的不太舒服,沈鲤便也没再拖着,小心擦了药,直到睡下,也没见七星再跑来送什么。
迷迷糊糊间,沈鲤突然想到,难不成将军派人在盯着她这边的动静吗?要不然怎么既送药酒、又送药膏?
很快她堕入梦中,便也无暇多想此事了。
第二日一早,她忙着照顾岫姐儿,吩咐厨房做些精致的饭菜点心送到公主院中,可那些饭菜都被原封不动端了回来。
小丫鬟说:“高公公说,公主殿下尚未起床,不劳府上费心,待殿下起来了,他自会带殿下出去用饭。”
沈鲤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就把饭菜送到将军房中,向他说明原委。”
那小丫鬟去了,沈鲤又吩咐小厮打点车马,以备公主出门使用。
过了大半个时辰,后院中渐渐多了些声响,不多时,赵仪玉身着锦衣、打扮精致,被十几名侍卫簇拥着,浩浩荡荡乘车出了将军府。
周宗璋一身玄色衣衫,身骑白马紧随在侧。
公主说要去城外九云山上的玉皇庙,为圣上和皇后祈福,身为臣子,只得随侍左右,以护殿下周全。
九云山山道崎岖蜿蜒,平日便不太好走,更别说昨夜下了场不小的雨,道路更加泥泞。
赵仪玉乘坐轿辇高高在上脚不沾泥,可苦了抬轿子的力夫。
好不容易来到山顶庙前,随侍的一干人等尚未喘匀气儿,赵仪玉瞥见悬崖处的一直腊梅,见那花开得极好,便拎起裙裾要去摘下。
高公公忙劝:“殿下,那边儿危险,不若由奴婢为殿下效劳。”
“不行,我自个儿来。”说着,她已经来到了崖边。
不远处的周宗璋见状,忙飞身至她身边展开双臂虚揽着,以防她脚下跌滑,自己可及时出手拉住。
赵仪玉见他一脸紧张关切,忍不住粉面微红:“周将军,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呀?”
周宗璋神色淡淡:“殿下,微臣有旨在身,务要护殿下周全。”
赵仪玉登时变了脸色,似是恶劣顽童,偏不要她如何她偏不听。
那梅花长在高枝上,以她的身量够不着,她往外走了两步,余光瞥到周宗璋紧张的神色,心头闪过暗喜。
可还没高兴一瞬,她便脚下一滑身子跌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远处的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周将军已然拎住公主的胳膊,将她带至平坦地面上。
赵仪玉花容失色小脸惨白,她没受伤,只是吓到了,反而是神色冷静的周宗璋,他手臂的衣衫被崖边凸起的石块划破,暗红的血液渗出,凝成缕流到手腕,滴滴落在青石板上。
玄英低呼:“爷,您流血了。”
周宗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对公主恭敬道:“请殿下入庙上香。”
赵仪玉见他受伤,很是过意不去,面上却硬邦邦道:“本公主知道,你一定又在怪我只会惹事生非连累你了。”
周宗璋垂首:“微臣不敢。”
赵仪玉眼中泛泪:“你是不敢,不是不想!”她气呼呼地进了庙内。
这边提前打点过,今日只有公主一行人到访。
虽与周宗璋置气,但赵仪玉孝心未改,她一一拜过各路神佛观音,没在山上过多停留,打道回府去了。
一到将军府,她便召来在府中候着的太医,让他去给周宗璋看伤。
只是擦破了皮,伤得不重,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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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宗璋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赵仪玉很是重视,她明明很关心内疚,但传过来的话却不太中听——
“殿下她怕将军留下疤痕,惹日后夫人不喜,还请将军配合大夫诊治。”
周宗璋神色平静,由着大夫处置伤口。
不多时,他看着包裹了好几层纱布、明显粗了一大圈的手臂陷入沉思。
这是公主刁难他的新把戏吗?
好在因为这次小意外,赵仪玉没再折腾他陪侍出门,她自己女扮男装,带了高公公与几名精悍侍卫,溜去了城内玩耍。
周宗璋看出那位年轻俊俏的高公公是个练家子,其余的侍卫也个个是好手,庐阳府内向来太平安宁,公主不会出什么事。
而他本来也不想陪这位主子,有这个闲暇不如多练练字。
说到练字,他来到书房,看着桌案上那一张张秀丽端正的小楷,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张明俏的桃花面。
那日在春梦中见到她的脸后,周宗璋又羞又愧。
既对自己冒犯一个规矩柔婉的妇人而羞耻,又对他那没见过面的娘子和沈鲤深表愧疚。
所以他搬到知府衙门去住,本以为离得远些,他便能恢复正常。
却不曾想,夜夜春梦,她的一颦一笑紧紧地将他萦绕。
天气阴冷,衙门后院却挂着许多他的亵衣,湿漉漉的,在滴着水。
那几日似是极为漫长。
比及再回到将军府,当他再见到沈鲤时,周宗璋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的躲避,完全是白费工夫。
他看着她将岫姐儿照顾得很好,府内诸项事务也渐渐得心应手,孙嬷嬷也夸了沈鲤很多回,说她是个聪明勤快的,有她在,她这个老婆子也可以享享清福。
府中的侍卫小厮似乎也挺喜欢她,口上虽尊敬叫着“沈嬷嬷”,实则一个个眼神中掩藏不住的爱慕。
阖府皆知,沈鲤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小女儿和祖母过活。
她生得貌美又年轻,性子又软,待人接物也极周到,很难让人不喜欢。
周宗璋摸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但在看到她被公主刁难嘲讽,未及思索便替她站了出来。
他虽是将军,但纯嘉公主是圣上的爱女,若是他果真惹恼了她,也是难逃责难。
但他还是不管不顾替她主持了公道。
无论如何,沈鲤没做错任何事,她是他府上的人,他自然要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才好。
听闻她并未服汤药,他便派人给她送去药酒,谁知药酒她也不用,周宗璋思索半晌,又着人送去了药膏。
那药是故友李舟醉所赠,他是杏林奇才,擅长炼丹制药,常年浪迹江湖,两人三年前在边塞相识。
李舟醉临走之际,给了周宗璋一些奇珍药物,其中就包括这盒药膏。
周宗璋看着案上的字纸出神,忽听到门外有极轻的敲门声,他沉声问:“何事?”
一道低柔的嗓音响起:“将军,奴婢依孙嬷嬷吩咐,来瞧瞧您的伤要不要紧。”
是沈鲤。
周宗璋愣了一下,身体已下意识地端坐,那被裹了太多层纱布的手臂架在了桌案上。
格外突兀而醒目。
他咳了一声,“进来吧。”
10. 娇公主,想一得双
沈鲤推门而入,她如今对书房已颇为熟悉,一进门便嗅到淡淡的血腥气,与苦涩的药味混在一起,使得她微微蹙起眉。
在见到桌案上将军包裹严实的手臂时,她愣了一下,心头闪过一丝心疼。
对上将军探寻的目光时,她忙垂下眼,温声道:“将军,孙嬷嬷她老人家惦记您的伤势,她脚伤未愈不方便过来,吩咐奴婢来瞧一瞧,您的伤要紧么?”
周宗璋:“不碍事,只是一点子皮外伤。”
沈鲤犹豫问:“可您这瞧着似乎很严重?”
周宗璋沉默须臾:“是公主她太过大惊小怪。”说着,他用左手倒茶,掀起茶盏、再拎水壶,简单的动作他做得磕磕绊绊。
沈鲤见状忙走上前替他倒水,“将军右手受伤,这些琐事就吩咐丫鬟们做吧。”
“那些人的身份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跟她们过多接触。”
沈鲤想了想:“那叫七星过来伺候?他挺机灵的。”
“毛手毛脚。”
“六星呢?他倒是更沉稳些。”
“老是拉着一张脸,我还要看他的脸色不成?”
沈鲤顿了顿:“那四星如何?四星既长得讨喜,也很有眼力见儿。”
周宗璋没有回答,反而看着她:“你似乎和他们很熟?”
沈鲤谨慎措词:“奴婢闲暇时,常做些针线绣品,托他们带出府售卖,一来二去便相熟了,此事孙嬷嬷是早已知晓的,还请将军恕罪。”
周宗璋没想到她每日里如此忙碌,竟还腾出时间做这个挣钱,一时间,心里涌上些许酸涩怜惜。
“你很缺银子么?”
沈鲤见他并未动怒,便坦诚道:“将军有所不知,奴婢的祖母上了年纪,身上难免三灾五病,她患有眼疾,奴婢是想尽快攒够银子,好带她去京城寻访名医医治。”
周宗璋道:“既是有疾在身,自然尽早医治越好,不若我给你一百两银子,权当是提前支你的月钱,你先请大夫为你祖母医治。”
他顿了顿,“若是庐阳看不好,我倒是认识一位名医,只是他常年漂泊在外,我不见得能联络上他,权且一试。”
沈鲤听说他不仅要借给自己一大笔银子,还要帮自己寻找大夫,登时感动不已,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忙推辞道:“多谢将军怜恤,只是这份恩情奴婢不敢轻受。”
周宗璋眉眼温和几分,“你别多心,我之所以这样帮你,也是为了岫姐儿着想。”
“她如今十分依赖你,若是你家中后顾无忧,也可以安心在府内做事,我也更放心把她交给你。”
“可若是你一直记挂着祖母的眼疾,想着法子多攒银钱,熬坏了眼睛、累坏了身子,又如何能照顾好她?”
沈鲤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将军还是有些不喜她做绣品卖钱的,怪她这么做不能尽心伺候小姐……
她忙万福道谢:“奴婢多谢将军赏银,只是一百两太多,奴婢预借三十两,先在城内请大夫为祖母诊治。”
周宗璋“嗯”了声,“就由玄羽帮你跑腿吧,我吩咐他找好大夫,过几日你歇息回家时,请这些大夫一并过去,也省得你来回奔波。”
沈鲤眼眶微热,心中愈发感动,再次拜谢方出了书房。
西厢房内的宋香云见她红着眼睛回来,面上一惊,忙上前小声问:“怎么了这是?将军他欺负你了?”
沈鲤连忙摇头:“怎么会,将军他人很好,知道我祖母生病急需用钱,答应借我银子先让我看病,我心中感动欢喜所以才……”
宋香云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说将军不能是那种随便的人。”
沈鲤点了点头,“将军很有风度的。”
她又接了一句,“怎么着他也得等到天黑啊。”
沈鲤面红耳赤,啐了她一口,见四周并无其他人在,这才放下心来,不理她胡说八道,径直进屋去看岫姐儿去了。
宋香云那边也知自己又多嘴了,忙好妹妹长好妹妹短的叫她,答应之后岫姐儿的衣服尿布都由她来洗,这才哄好了沈鲤。
在外边月窗下听了好一会子墙角的七星,转头便将这边的事情学给了将军听。
七星不过十三四岁,瘦猴儿一样,人极机灵,像说书般,把方才两位乳娘的对话学了个十成十。
周宗璋的脸越听越阴,在听他夹着嗓子一声声叫着“好妹妹”时,他的脸几乎快滴下水来。
七星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学得不好,忙笑道:“爷您没听见,沈嬷嬷被宋嬷嬷给哄得都乐成一朵花儿了。”
周宗璋沉声道:“够了,出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七星挠了挠头,退了出去,不明白将军怎么好像突然就不高兴了?
前几日他说小姐房里的事给他听时,他还听得很是投入呢。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小姐睡着了,两个嬷嬷的闲聊太过无趣,惹得将军心生厌烦?
不对不对,七星拍了拍脑门儿,以他这段时间的察言观色,将军明显是对沈嬷嬷特别不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巴巴地一趟趟送药?
府中膝盖跪伤的人多了,也没见其他人有这等待遇呀。
七星瞪大眼睛,隐约之间,觉得自己可能窥到了天机。
另一边,周宗璋却陷入了沉思,沈鲤与那个宋氏十分交好,她还说勾搭主子是腌臜事,不愿与自己扯上关系,可却与那宋氏姐妹长姐妹短的……
难不成,她对她……
这夜,周宗璋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他便被门外的打门声吵醒,门外一道略显阴柔的嗓音道:“周将军,奴婢是公主殿下的近侍高长风,殿下她晌午时想听本地的戏班子唱曲儿,还请将军提前准备。”
周宗璋:“知道了高公公。”
他起床梳洗更衣,右手绑得太厚实,着实有些不便,他换了左手,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昨日倒茶时的笨拙。
之后,他叫来七星,去请本府有名的戏班子入府,一面又让人在戏楼放好桌椅软枕,吩咐厨房备下茶点。
周宗璋立在天井中,抬头看了眼天,一碧如洗,倒是个晴朗无风的好天气。
他去了孙嬷嬷的住处,陪她说了会儿话,略微踟躇,便朝岫姐儿房中走来。
丫鬟掀起暖帘,轻声朝里间通报:“沈嬷嬷,将军来了。”
周宗璋听到里间传来些许响动,似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他不知想到什么,蓦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过了好一会儿后,沈鲤抱着岫姐儿来到明间,将她放在暖炕上,笑道:“将军,小姐她刚吃罢,正精神呢。”
周宗璋走到炕边,俯身看着女儿,见她脸颊上有一块皮肤有点红,不禁奇怪:“这里是怎么了?冬日里还有蚊子么?”
沈鲤腾地红了脸,小声解释:“那、那是方才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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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一直压着所致。”
周宗璋:“……”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
就在沈鲤犹豫要不要寻个借口出去时,炕上的岫姐儿忽地呜呜啊啊地叫了起来。
她歪着小脑袋,忽闪着溜圆乌黑的大眼睛,吃着手指笑了起来,小神情瞧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周宗璋不明所以,就见沈鲤从旁边炕柜里取出干净尿布,在熏笼上烤了烤,又取过软帕在温水里浸过,拧得半干,娴熟地解开岫姐儿的包被儿和衣服,给她擦洗、换了尿布。
一番动作做得有条不紊,沈鲤边逗着岫姐儿玩,边将她重新包在了小被里。
周宗璋看得微微出神。
他的目光过于炽热,盯得沈鲤耳根发红,心内忐忑,不敢回头看他。
将军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自己做得不够熟练,引他怀疑了?
沈鲤胡思乱想间,恰听得外间传来七星的声音:“爷,高公公来请您过去。”
“这就来。”
周宗璋看着沈鲤渐渐发红的耳垂,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些许痒意,他搓了搓指腹,转身出了厢房。
公主那边并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赵仪玉此番千里迢迢地来到庐阳,为的便是周宗璋这个人。
之前他在父皇微服私访时,替父皇挡下了歹人洒下的毒药,胸口还中了一剑,自己双目失明、奄奄一息。
父皇赏赐他黄金万两,准其回乡养伤,谁也没想到,他的伤竟然可以恢复如初,父皇便命他任庐阳知府。
尽管赵仪玉不想承认,但在得知周宗璋瞎了眼,她对他的心思便一下子淡了下来。
她是天之骄女,想要什么样子的驸马没有?
即使周宗璋长得俊,身材英武,那她也不想跟一个瞎子在一起。
于是,她任他自生自灭,在得知他复明后,便火速遴选数名婢女送到他府上,既是想膈应监视他,也存了报复的心思——
若是周宗璋对她们动了心,碰了她们,她便会求父皇下一道圣旨,让他成为她的面首。
驸马之位他是别肖想了。
可周宗璋并未碰那些婢女,反而跟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生了一个女儿!
赵仪玉大为光火,近侍高长风却道:“殿下,周将军如他所说,着实不好女色,如今又有其他女子帮他生下女儿,殿下岂不是可以直接坐享其成?”
“你什么意思?”
高长风道:“殿下不是一直跟奴婢念叨,见多了后宫中的嫔妃争宠,最是惧怕妇人怀孕产子,觉得那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着实可怖。
现如今周将军已有一女,已有了后,殿下若是还喜欢他,召他入府,既可享夫妻之欢,又有小女儿承欢膝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赵仪玉思索片刻,露出了粲然笑容:“小长风,还是你机灵。”
此番她来庐阳,便是为了将周宗璋纳为驸马。
她不嫌他带个小拖油瓶,只要他日后伺候好她、讨她欢心就成。
周宗璋有些不习惯公主殿下看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他心生不适。
比及晌午,戏台上乐声响起,台下围着帏屏,暖帘垂放,赵仪玉品香茗吃酥点,优哉游哉地看起戏来。
另一边,沈鲤依高公公的吩咐,抱着暖被护着岫姐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了台下。
她神情不安,张望间,对上了周将军惊疑的视线。
11. 逞小计,反受其苦
戏台上仍在吹拉弹唱,台下,赵仪玉则对沈鲤招了招手儿:“过来,让本公主瞧瞧小姐。”
沈鲤抱着岫姐儿走得稳而慢,目光飞快看了眼将军,继而垂首来至公主身前,万福道:“奴婢见过公主殿下,替小主子叩首了。”
“起来吧。”
赵仪玉对身边侍立的高长风使了个眼色,后者将岫姐儿抱了过来,送到公主面前,夸道:“殿下您瞧,这小姑娘长得极为俊俏,猛一看,倒是和殿下您有几分相似呢。”
沈鲤面露迷茫,这岫姐儿怎么会与公主相似?周宗璋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冷色。
赵仪玉细细打量着包被中的女婴,见她生得雪白可爱,大眼睛小嘴巴,鼻尖小巧挺翘。
虽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却可看出相貌不俗,眉眼间有几分神似周宗璋,更多的想是随了她的生母。
那野丫头倒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若不然周宗璋又怎会与她暗通款曲?
她轻哼一声:“小姐长得真是粉雕玉琢,怪不得将军如此宠爱,不过这庐阳城地处偏远,冬日也着实寒冷,不若让小姐随我回京,与前阵子刚出生的十九公主作个伴儿,将军以为如何?”
沈鲤听罢又惊又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得不到周将军,反而开始抢他的女儿了?
周宗璋沉声道:“多谢殿下抬爱,只是小女福薄,刚出生没多久便没了娘亲,算命先生曾算过她命格不好,若随殿下入了皇宫,煞到旁人便是微臣的罪过了。”
赵仪玉薄怒:“你……你是不是拿这话搪塞我?”
周宗璋面不改色:“微臣岂敢,再者微臣也不会拿小女的命格胡说。”
赵仪玉忽地换了个话头:“不随我回宫也成,只是我着实喜欢这孩子,这几日让她陪我一块儿住吧!我一个人怪闷得慌的,多个小娃娃热闹热闹也不错。”
周宗璋沉吟道:“殿下若是喜欢,微臣这便吩咐乳母婆子将东西搬过去,只是小女年幼,容易哭闹,恐怕会影响殿下歇息。”
赵仪玉摆了摆手儿:“不妨事。”
她方才之所以说要带这小女婴回宫,自然知道周宗璋会出言阻止,她其实是想他答允后面所说的事。
若是她贸然提出要照顾他女儿,以他对她的了解,定会疑心戒备不愿意,倒不如这样答应得爽快。
既已达成目的,赵仪玉也不听戏了,搭着高长风的手回院子歇午觉。
沈鲤等人则奉命收拾岫姐儿的东西,搬到了公主所住的厢房。
在众人忙乱之际,周宗璋将沈鲤叫到了廊下,叮嘱:“这边人多手杂,但凡与岫姐儿相关的,你多上心仔细些,这几日便只顾着这边罢。”
他顿了下,“若是公主她着意刁难,你也别忍气吞声,差人告诉我,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沈鲤忙道:“将军放心,奴婢知道了。”
公主所住的厢房不仅重新修葺装饰过,府内一多半的丫鬟婆子都被派到这边服侍,好在殿下她虽是金枝玉叶娇养长大,倒没有为难沈鲤这些下人。
她换了家常衣裳坐在暖炕上,笑吟吟地逗岫姐儿玩,有时兴致高了,还会将她抱在怀里哄着。
沈鲤初时见公主抱岫姐儿,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位殿下一不小心把岫姐儿给摔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公主抱起孩子来十分有模有样,倒像是常做这件事似的。
赵仪玉见这位年轻貌美的小乳娘一直盯着自己,眼神满是紧张,轻哼道:“瞧你吓的,怎么,你以为我不会抱孩子吗?”
沈鲤忙屈身道:“奴婢不敢。”
“你的表情骗不了人,”赵仪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嘀咕道,“就你这样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在皇宫里活不过三天。”
沈鲤讪笑:“奴婢确实愚笨。”
赵仪玉道:“不是笨,是太天真,你别这么紧张了,放松点儿,我不会伤害岫姐儿的。”
“她和我最小的皇妹差不多大,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许是宫中没什么知心人可以闲聊,赵仪玉竟不自觉说了很多:“这种喜欢很纯粹,只是因为她可爱,不像我对皇妹皇弟,有时候明明很厌恶他们的生母,却碍于公主身份,不得不笑盈盈相待。”
沈鲤轻声道:“想来殿下也时常抱小公主和小皇子,怪不得如此娴熟,岫姐儿也很喜欢殿下您抱她呢。”
赵仪玉轻哼一声,明艳的眉眼间泛出几分得意,“那是当然,我做什么都很厉害的。”
说罢,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问:“你多大了?怎么这么年轻就到这里做乳母?你的丈夫呢?他怎么让你这么辛苦?”
沈鲤将从前编的谎话又说了一遍,眼睁睁看见公主渐渐变了神色,最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怜悯:“原来你身世这么可怜,你照顾岫姐儿很好,你放心,日后我回京,定会把你也带走。”
沈鲤不明所以,却还是万福道:“多谢殿下。”
赵仪玉陪岫姐儿玩了半日,身子渐乏,便在高长风的陪同下,去将军府的后山上泡温泉。
见岫姐儿睡下,沈鲤悄悄溜到了将军的院子。
透过窗见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在门外略等了等,正好瞧见七星过来送茶,便接过茶盘推开了门。
雪白瓷碗放在檀木桌上,周宗璋头也不抬:“先放那儿吧。”
须臾,他嗅到一股淡淡的奶香,蓦地抬起头,见是沈鲤,他不禁问:“怎么?可是岫姐儿出什么事了?”
沈鲤忙道:“小姐无事,只是方才公主殿下说的话,让奴婢不解,特来告诉将军。”
她如此这般,将赵仪玉要带她回京的话说了,迟疑道:“将军,你说殿下她,是不是还想抢走岫姐儿啊?”
周宗璋放下笔,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思索少顷,道:“公主她要岫姐儿做什么呢?一个没有母亲的女婴,她有什么用途?”
若是个男婴,兴许还可能是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但女儿家又不能继承王位,何苦大费周章?
沈鲤柳眉紧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两人一时间都没想到,公主竟是不想承受产育之苦,情愿做一个现成的母亲。
沈鲤见砚台中的墨快没了,她提起衣袖,为将军磨起墨来。
周宗璋疑惑地看她,她笑着解释:“将军的手伤未愈,这种费力气的活儿还是奴婢来吧。”
“多谢。”
……他心中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内疚之余,又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
他的手早就好了,只是这纱布他并未叫人拆下。
他也可以自己磨墨,只是在沈鲤浅笑着对他说话时,他就想,这砚里的墨水要是一直很少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多留在他身边一刻。
周宗璋不太明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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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这种心绪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对他娘子的感受。
人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周宗璋不知道,许多达官贵人或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不止有妻妾,许多人还养了外室。
之前在军营时,夜里听那些大老爷们儿聊天,说的话往往离不了下三路,粗鄙不堪,周宗璋那时还是童子身,不甚明白,便权当耳边风。
此时此刻,那些乱糟糟的话语蓦地一股脑儿地涌入脑海,弄得他浑身燥热,别开目光不敢再看沈鲤。
“你再多留心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及时告诉我。”
“是将军。”
-
这天夜里,赵仪玉自告奋勇要搂着岫姐儿睡,沈鲤哪敢不从,和丫鬟在外间打了地铺,以便夜里起来喂奶。
及至夜间,岫姐儿果然因饥饿哭闹起来。
往常沈鲤哄她睡时,直接掀起衣裳便可,此时哭了好一会儿,赵仪玉才被吵醒,懵了一瞬,撩起锦帐便看到那姓沈的乳母已立在床门外等候。
她招了招手儿,沈鲤向前抱起岫姐儿,坐在软榻上喂她。
赵仪玉有些新奇地盯着她看,沈鲤面色微红,微微侧过身,却不想公主也跟着挪了挪视线。
“……”
赵仪玉小声说:“你好白啊。”
沈鲤脸更红了,“多谢殿下夸赞。”
赵仪玉披着衣裳下床凑到她跟前,见她耳根和脖颈瞬间通红一片,忍不住笑道:“你脸皮好薄呀,不是都做娘亲了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沈鲤讪笑道:“奴婢也不想的。”
赵仪玉像孩童般好奇地看着,见岫姐儿鼓着腮卖力吃着,小手小脚还张舞着,沈鲤温柔地低声哄她,灯烛下,她周身笼罩着暖光,似是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你对她真的很用心。”赵仪玉感慨,“每夜都是如此么?”
沈鲤:“嗯,不过之前奴婢抱着小姐睡,喂起来也方便些。”
赵仪玉咕哝:“如此看来,倒是我耽搁你做事了。”
沈鲤忙道:“怎么会,殿下愿意亲自照顾小姐是她的荣幸,又何来耽搁一说?”
待岫姐儿吃饱,沈鲤将她抱放至床上,自己则又去了外间守着。
赵仪玉打着哈欠继续睡觉,却在四更天时,又被女婴啼哭的声音吵醒,这次不是饿,是溺了。
她没心情看沈鲤给小丫头换尿布,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翌日,她顶着一双发青的眼睛,满脸幽怨地看着高长风:“都怪你,出的是什么馊主意!说什么在周将军面前表现出慈爱的一面,他就会因此对我改观,如今他还没见着我如何慈爱呢,我自个儿就顶不住了。”
高长风笑道:“殿下,这可才刚刚过去一宿,您要不再坚持坚持?”
赵仪玉委屈抱怨:“可我昨夜都没睡好,我生怕压着那小丫头,整个人都缩着睡的,动都不敢动,还醒了好几回。”
高长风笑得一脸春风:“那奴婢给殿下揉揉肩。”说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公主肩上,力道均匀舒适,使得赵仪玉脸上的郁色淡去不少。
她忽道:“你去外面寻个药给我。”
高长风关切问:“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叫太医来。”
赵仪玉摇头,明艳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我没事,不过周宗璋他,就快要有事了。”
12. 春风意,如火烧身
高长风换了身便服,唇红齿皓,白净清俊,俨然是翩翩俊俏佳公子。
他策马出了将军府,依着公主所言去寻药。
青楼楚馆,各处药店,他都跑了一遍,带回来十余种药丸、药粉。
赵仪玉听他细说各种药的功效与利弊,听了一会子,觉得有点眼花缭乱:“你觉得哪种比较好?”
高长风问:“殿下是想如何,喂他吃了药折磨他,还是别有安排?”
赵仪玉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样子,想让他吃点苦头,对我热情温柔点儿,但是又不可真的伤他身。”
高长风指了指其中一瓶药,“用这瓶‘春风意’如何?无色无味粉末状,混入茶水之中即可,断药两日即可恢复如常。”
“成,你来安排。”
“今日便下?”
“嗯。”
“奴婢这就去办。”
周宗璋刚从衙门回来,便听小厮说高公公叫他过去说话,他外服未换便去见了高长风。
这位年轻太监是公主殿下跟前的红人,自小陪着公主一块长大,能文能武,出落得一表人才。
若非出身低贱又是个没了根儿的,倒和京城中的王侯公子没太大分别。
周宗璋对他十分恭敬:“见过高公公。”
高长风笑盈盈道:“将军无需多礼,咱家叫你过来,也是因为公主殿下吩咐。奴婢昨儿陪殿下去了后山的温泉,殿下觉得那边地方颇为窄小,池子也浅,听闻庐阳东城外有一处好温泉,地方大,泉眼也多,景色也秀丽。”
“殿下想去那边玩玩,住上两宿,还请将军提前安排。”
说着,他递了盏茶过来,“有劳将军了,咱家为你斟茶。”
周宗璋接过茶抿了一口:“此等小事,公公何须亲自劳身,吩咐手下人跟我说一声便是。殿下是想何日去玩?我这边好提前安排。”
“三日后,如何?”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高长风笑着命人端上来一碗百合莲子粥和两道小菜,道:“不急,将军辛苦一日,尝尝咱家做的菜味道如何?”
周宗璋微笑问:“公公是在怪我照顾不周,竟还自己动手?”
“哈哈哈哈,”高长风笑道,“将军此言差矣,这是咱家的一个嗜好而已,平日无事便会钻研厨艺。有时殿下她吃腻了宫膳,便会让咱家做几道小菜改改口味,将军试试看如何?”
周宗璋握箸尝了尝,夸赞:“清淡而不失鲜美,简单的菜肴能烹得如此滋味,高公公厨艺果然高超。”
高长风满面含笑,将粥推到他面前,“将军既然喜欢就多用些。”
一刻钟后,周宗璋方回到自己房中更衣。
手臂上的纱布已然拆去,他行动早已自如,却下意识地在沈鲤面前装行动不便。
那日书房磨墨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如今她在公主的院中照顾岫姐儿,若非特意跑来,两人也见不着面。
尽管理智上明白,她不来找他便是一切安好,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往门外张望。
不知是不是屋里地龙烧太热了,周宗璋觉得身上有股子难言的燥,他灌了一盏又一盏的冷茶,却似乎没什么作用,只好把门窗洞开着,呼啸的北风侵入,方才觉得好一些。
他呼吸灼热,浑身血液奔涌,有无数气力需要发泄。
外面天色渐暗,他赤膊去了练武场。
各种武器操练一番,那股子燥气淡了一点儿。
周宗璋继续舞刀弄枪,声响惊动了后院的公主。
赵仪玉自让高长风下药后,她便命人盯着周宗璋这边,见他大冷天的赤着膀子练武,知是药效发作,便大摇大摆地过来观看。
周围略暗,她还命人掌了灯。
不得不说,周宗璋除了一副好相貌,身材也很让人赏心悦目。
他的劲装被汗打湿,衣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背与精悍的腰线。
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贲起,肤色颇白,越发显得上面的新旧疤痕格外醒目。
赵仪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时间有些呆住。
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
在京城时,她曾和高长风一同溜出宫,去了相公堂子。
在那里她见到许多衣不蔽体的男子,年龄不一、有胖有瘦。
容貌尚可,但是身材大多偏瘦,白斩鸡似的,让她很倒胃口。
也有体格健壮的,但是那些人黑黝黝的,毛发极为旺盛,肌肉块儿太大,赵仪玉欣赏不来。
最终,她点了一个俊俏干净的年轻人,确定他是雏儿,这才让他用手口服侍了她。
早在十四岁那年的夏日,她就已经不再是处子之身。
在好奇心驱使下,赵仪玉第一次尝试玉.势。
拇指粗细,也不甚长,可她不熟练,一不小心弄疼了自己。
在她嘤嘤哭泣时,高长风逾矩地推门而入。
他颀长的身影笼罩下来,跪伏在她身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了那柄玉。
俊俏的少年太监再次不顾规矩,低头抚上公主泛红的泪眼。
……
“殿下很喜欢?”
高长风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仪玉回过神来,耳根微热,“什么?”
“周将军的身体。”
赵仪玉瞥了眼不远处舞剑的周宗璋,“确实还不错,健硕有力,肤色也白。”
高长风点头:“只可惜将军身上的伤痕太多,容易刮伤殿下的柔嫩肌肤。”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赵仪玉蓦地生出几分窘迫来,“你又不懂规矩了。”
高长风笑着垂首:“是,奴婢逾矩,殿下恕罪。”
在寒风中看了好一会儿,可周宗璋一直未跟赵仪玉说话,甚至,他都没正经看她一眼。
赵仪玉咳了一声:“周将军倒是好兴致,天儿这么冷,你还不穿衣服练武,也不怕着凉。”
周宗璋收起剑,立在远处道:“微臣衣衫不整,不敢近身冒犯殿下,外面风大,殿下仔细玉体。”
听他关心自己,赵仪玉忍不住弯起唇角:“我就知道你不是无动于衷的人,天黑了,你早些休息吧,赶明儿你陪我去打猎去。”
周宗璋:“微臣遵旨。”
可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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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罢,周宗璋还是觉得身体有点不太对劲,他勉强睡下,夜里难免又做了无法与人言说的梦。
他在梦中对沈鲤做了很过分的事,变着花样的,一次又一次。
翌日清晨,他看着镜中自己微青的眼底,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
公主要去打猎,随扈众多。
周宗璋没想到他会在出行的随从中见到沈鲤,她还是与公主同乘一辆马车。
他看向她,后者对他摇了摇头,安抚一笑。
周宗璋满腹疑惑,愈发打起精神护卫。
到了城西围场,赵仪玉扶着高长风的手下了马车,她今日穿了一身绯色骑马装,利落飒爽,脸上的脂粉很淡,倒比平常多出几分英气来。
高长风看得微微出神,在公主叫他时方回过神来。
“沈小娘子不会骑马,你派人跟在她身边,仔细让人冲撞惊了她。”
“是。”
高长风不太明白,殿下似乎很喜欢这位乳娘,体恤她整日待在府中无趣,便带她来围场见见世面。
不多时,陪猎的侍卫们纷纷上马,背着箭囊,手持弓箭,在公主与高公公冲进密林后,他们也呼叫着跟了上去。
周宗璋与玄英、玄羽两人紧随其后。
围场很大,各人进了林子后便散开了,这边并没有大型野兽出没,四周设有围栏,倒不必担心有猛兽或歹人袭击。
周宗璋兜着转了两圈,随手打了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
那兔子通体雪白,眼睛红红的,倒有几分可怜可爱。
他拎着兔子策马回到驻扎处,见沈鲤正与丫鬟小厮们一道堆柴生火,见他走过来,满脸欢喜:“将军,您回来了,我们几个正准备生火取暖呢!”
周宗璋这才注意到她还穿着府上乳母的服饰,外面穿着件藕色夹袄,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一株娇弱可怜的小芦苇。
他将兔子随手丢给七星,解下氅衣披风,不由分说披在了她身上。
暖烘烘的热气混杂着些许冷香,身上瞬间暖和不少,沈鲤愣愣地看着周宗璋:“将军……”
“你是岫姐儿的乳母,不能生病着凉。”
沈鲤摸了摸柔软温暖的披风,对将军感激笑道:“多谢将军!”
阳光下,她的脸白皙如玉,连细小的汗毛都清晰可见,毛茸茸的,增添几分娇憨,更显稚嫩。
周宗璋微微晃神,忽然想到她也有个女儿。
娘亲如此俊俏可爱,女儿一定更可爱吧?若是岫姐儿能有那个小姑娘作伴儿,会不会更开心?
如此一来,沈鲤也不必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便斟酌道:“沈鲤,没记错的话,你有个女儿在家里吧?”
沈鲤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将军会突然说这个,“是,怎么了?”
周宗璋神情认真,语气温和:“如果我说,准许你把女儿带入府中抚养,与岫姐儿作伴,你觉得如何?”
“……”
沈鲤眼前一黑,只觉得天要塌了——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要上哪儿去找一个女儿啊?!
13. 俊太监,逾矩讨恩
沈鲤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她不知周将军为何突然提出此事,明明她从未在他或者其他人面前流露出半点女儿相关的事。
只是主子发话了,她又不能装没听见,只好面上一脸受宠若惊,实则心里抓耳挠腮汗如雨下。
“蒙将军厚爱,只是奴婢的祖母已然习惯有小女作伴,邻人大娘平日亦可相帮许多,奴婢也常回去探望她们,就不让她入府叨扰了。”
周宗璋本是好意,但见她如此紧张地推却,想她也许是不想自个儿的女儿也入府。
小姐乳娘的女儿,虽可被称呼一声“奶姐姐”,但外人大多皆会认为,母女俩俱是伺候小姐的奴仆。
若是可以选择,世间的娘亲谁不想自己的女儿拥有自由广阔的人生?
周宗璋毫不气恼,温声道:“我说这话也是好心,担心你女儿在家无人照顾,没顾及到你的心情,是我考虑不周了。”
沈鲤忙道:“将军您也是为奴婢着想,是奴婢和女儿福薄,没那个福气陪伴小姐。”
一只白兔蹭地从身后蹿了出来,沈鲤唬了一跳,躲避时脚下不稳,眼瞧着就要跌倒,蓦地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双手散发着滚烫的热意,沈鲤身子一颤,眼睫微抬,撞进周将军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中。
她心口扑扑直跳,忙站稳身子,耳根渐渐泛起薄红,“奴婢笨手笨脚的,多谢将军。”
周宗璋不知何时已拎住那只兔子的耳朵,“是我的不是,方才随手把它丢下,不成想它还想逃跑。”
兔子红通通的眼睛里满是惊惶,沈鲤见了心生怜意,轻声问:“将军,左右我们也不缺这口吃的,要不您将这兔子给放了吧?”
周宗璋在猎到这只兔子时,那瞬间不知怎么,便突然想到了沈鲤。
她初见到他时,也是这般怯生生的。
若是带回去,她见了定然会心生不忍吧?
也许是想听她多说几句话,也许是看她的反应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周宗璋听到她胆怯着一张素脸,小心翼翼地与他商量时,心头竟涌出一股强烈的舒爽来。
这和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时的血脉偾张不同,更多的似是羽毛撩拨心弦的微痒和兴奋。
周宗璋抑住心绪,淡声道:“当然,我本来也是随手捞来的,你若是喜欢,送给你养也行。”
沈鲤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它的家人兴许在等它回去。”
周宗璋便弯下腰,将那兔子放生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锦袍,袖口和腰身收束,俯身时越发显得肩膀宽阔,劲腰精窄。
沈鲤脸色微红,挪开目光,小声问:“将军,您不冷么?”他似乎穿得很薄。
“不冷,”周宗璋直起身,“昨日起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身上燥热得厉害。”
沈鲤从小跟着村里的大夫辨识草药,略懂一些药理,“将军可是误食了什么?”
周宗璋:“昨日高公公叫我商讨事宜,我在他那吃了些茶和粥饭。”
沈鲤微愣,高公公是公主殿下的人,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下药吧……
周宗璋显然也是想到此点,排除被下药的可能,便道:“兴许是这几日的地龙烧得太热,一时气血旺盛也说不准。”
“是,可将军若是还有什么不适,还是尽早请大夫才好。”
听她说到请大夫,周宗璋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同你说的我那个神医朋友,我前阵子与他送了信,昨儿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如今人就在钦州,离庐阳不远,两三日便可赶到,届时我让他去给你祖母瞧瞧眼疾。”
沈鲤惊喜道:“真的么?那可太好了!多谢将军!”
她感激不已地看着周宗璋,难以置信自己和奶奶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入将军府挣月钱不说,将军还如此宅心仁厚,帮她寻访名医。
若是奶奶的病能治好,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
周宗璋与她说了一会子的话,便又策马冲入了猎场,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沈鲤等人烧好了热茶候着,赵仪玉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骑马回来。
她收获颇丰,明丽的眉眼间满是喜色,玉手一挥,今日随侍的人通通有赏,高长风自去安排赏赐不提。
沈鲤则与几个丫鬟一同给她斟茶递水,赵仪玉把她拉坐在软凳上,“沈娘子,你歇着,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松快松快的,不必伺候我。”
沈鲤受宠若惊,神色不安地坐在一旁,赵仪玉见她惶恐得像只小鹌鹑,便也觉有些没意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凡她对谁表现出亲近之意,对方都是惊恐多于欢喜,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后来,赵仪玉也渐渐明白,她是公主,既然享受了身份地位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接受它所带来的孤寂与落寞。
只是从小至今,似乎只有高长风这小太监不在意她的身份,似乎在他眼中,她只是个蛮横任性的小姑娘。
明明,她比他还大上一岁。
吃了些热茶点心,赵仪玉有些乏了,便入帐歇息,高长风屏退左右,只留了几个侍卫把守,一矮身也跟着进去了。
见公主懒懒地躺在榻上,他弯唇笑道:“殿下可是骑马被颠着了?奴婢给殿下按按,解解乏儿可好?”
赵仪玉轻哼一声,应下了。
高长风撩起衣袍,跪在软榻下首,修长白皙的手落在少女肩上。
因是微服出巡,这几日他都做寻常侍卫打扮,暗红色圆领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别有韵致。
他虽是太监,但身量颀长,体态如松,一张脸更是生得清俊无俦,饶是见多了世家子弟的赵仪玉,时常也会被他的容貌惑住。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抚过她的肩颈、腰肢,虽是稀疏平常的按捏动作,不知怎的,赵仪玉却觉得他的指尖每拂过一处,那处肌肤便隐隐生热,仿佛着了火一般。
她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却被高长风低声制止:“殿下莫乱动,奴婢粗手笨脚,仔细弄疼了殿下。”
赵仪玉耳根微热,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她并不听劝,作对般动得更厉害,一面还扭过头看他,满脸得意之色。
却不成想,她的胡乱扭动,使得他的手指向下,陷入了不该触的地方。
如绵软馒头一样的触感。
赵仪玉怔了一下,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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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地与高长风四目相对。
他漂亮的眼眸里毫无怯意,反而涌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暗光。
“殿下还记得两年前那天么?”高长风唇角微弯,指尖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奴婢不顾规矩,贸然闯入,扰了殿下的雅兴。”
赵仪玉面色微红,语气凶蛮:“你确实大胆,不仅闯进来,还、还……”
高长风垂首靠近她,“奴婢记得殿下十分喜欢,最后还握着奴婢的手不放。”
赵仪玉恼羞成怒:“狗奴才,你想做什么?!”
高长风轻笑:“奴才想,再让殿下欢喜一回。”
“在这里?”赵仪玉瞪大眼,“高长风,你疯了!”
且不说这是在外面围场,一帘之隔,便是把守与四处走动巡逻的侍卫,他竟敢在这个地方就……
高长风眉眼含笑:“嘘,殿下轻声些就好。”
他自幼便陪着她上书房、学骑射,能文能武,手指虽生得修长,却颇为粗糙,即便是隔着层层布料,赵仪玉也有些吃不住。
见她蹙眉,高长风俯身笑:“殿下的玉体太过娇贵,奴婢得帮未来驸马爷一把,若他是个鲁莽蠢笨的,不会伺候人,定会被公主踹下床去。”
赵仪玉轻哼:“怎么,你好像比我还着急纳驸马的事。”
高长风眼睫微垂,眸中闪过一抹幽色,面上却挂着和煦笑意:“殿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自然要为殿下排忧解难。”
听他说他这么做都是因为主仆之故,赵仪玉蓦地有几分气恼,她翻转过身,两只秀气的脚踩在了他的肩上。
“既然如此,使出你的手段来,让本公主瞧瞧。”
……
直到日西时分,高公公方走出营帐,宣旨回将军府。
一干随扈人等赶忙收拾东西装上马车,熄了火堆,上马护送。
临走之前,玄英见自家爷突然策马从林子中出来,他身前还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玄英惊愕地瞪大眼,赶忙戳了戳玄羽,“诶诶,你瞧!那是爷跟谁啊?”
玄羽一脸茫然:“啊?难道爷去林子里英雄救美去了?”
身后的小厮七星“哎呦”一声,两人一齐回头:“怎么了?”
七星干笑道:“没什么,这包猎物太重,我一下子没扛起来,险些闪了腰。”
他目光闪烁,震惊无比地看着不远处渐渐行来的骏马。
将军他……怎么会和沈嬷嬷同乘一骑啊?
怎么一会子不见的功夫,两人的进展如此迅速啊?!
而另一边马背上的沈鲤,却尴尬不已坐立不安。
她到底为什么一时头脑发热,追一只小鹿跑到了林子里,还不慎失足崴了脚,还还被周将军见到救了回来。
沈鲤心跳如鼓,周将军他很生气吧?一定觉得她这个乳娘一点也不端重,不会不让她照顾小姐了吧?
她兀自胡思乱想,而身后的周宗璋体温却越来越热。
他微微蹙眉,目光凝在她雪白的后颈,离得近了方可看到,那处白嫩肌肤上有一颗极小的痣,随着马儿行走一晃一晃。
将他的心都给晃乱了。
14. 送酥饼,当局者迷
一刻钟前。
听到高公公说公主要返程时,周宗璋便吩咐人收拾东西,丫鬟小厮们忙忙碌碌,他看了一圈也没见到沈鲤的身影。
周宗璋问了丫鬟,得知她方才追着一只小鹿跑出去了。
他怕她遇到什么危险,便策马来寻,在一个水塘边看见了沈鲤。
周宗璋心下一松,走上前,见她眉头紧皱,脸色微微发白,一只手揉着脚踝,忙问:“可是受伤了?”
沈鲤愣愣地看着他,羞愧地垂下头:“刚才不小心崴了脚……”
她看那只小鹿长得十分可爱,便追了上来,在它来到水边饮水时,她也跟了过来,却没注意脚下的砺石,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没多会儿,脚踝便肿了起来。
隔着鞋袜,沈鲤摸到一个老大的包,疼得她脸都白了。
周宗璋翻身下马,俯身瞧了瞧她的伤势,“冒犯了,我抱你上马,回府请大夫。”
“有劳将军。”沈鲤脸上又红又白,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只觉腰间一热,身子转瞬便腾空,下一瞬自己已然坐在了马背上。
她从未骑过马,身子顿时变得僵硬,周宗璋坐在了她的身后,察觉到她很紧张,温声道:“你别怕,放松身体,我会护着你的。”
他双臂舒展,以近乎拥抱的姿势将她虚拢在怀中,“这边离营帐不远,很快就到,待会儿你还坐公主的马车回去。”
沈鲤惴惴不安:“将军,我不是有意给您添麻烦的。”
周宗璋声音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温和几分,“你没做错什么,公主她带你出来也是想你能散散心,不必拘着自己。”
沈鲤紧攥着衣带,坐在高头大马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仿佛她一下子长高很多,这种感觉颇为新奇。
若不是脚踝上火辣辣的疼,一边骑马一边欣赏风景倒是不错的享受。
很快到了营帐附近,沈鲤却觉得周将军的身体越来越热,似是发烧了般,滚烫的热度透过衣衫传到她身上,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被抱下马时,她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不敢去看玄英、玄羽和七星的神情。
他们会不会以为她不守妇道、故意勾引将军?
正忐忑难安时,耳边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方才沈嬷嬷扭伤了脚,七星,你叫两个丫鬟过来,搀扶着她去公主殿下的马车。”
七星忙道:“好嘞爷。”
待上了马车,沈鲤低声告罪来迟,公主轻哼一声应了,她似乎是打猎累着了,倦懒地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沈鲤见状,小心地缩坐在凳上,强忍疼痛。
好不容易到了将军府,甫一下车,就有两个小厮抬着一顶小轿过来,“沈嬷嬷,将军吩咐小的抬您入府。”
沈鲤受宠若惊:“这不太好吧……”
小厮笑道:“嬷嬷,您别难为小的们。”
沈鲤只好上了小轿。
不远处的高长风听到动静回头,想到从围场出发前所见到的情景,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玩味。
周将军对这个沈氏,似乎也太上心了些。
-
待大夫离去,沈鲤对着桌上的草药开始发愁。
之前膝盖跪伤只是皮外伤,不影响行走,不吃汤药也就罢了,此次脚踝崴了,若是不吃药好得慢,她便无法正常照顾小姐。
虽说有宋姐姐在,但她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连轴转,总要尽快养好伤才是。
她请厨娘帮忙煎好药,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喝下药。
一瞬间却仿佛度日如年,她皱着脸差点儿被苦哭。
月洞窗外,七星小猴儿一样探出头来,笑嘻嘻道:“沈嬷嬷,爷让小的给您送些芝麻酥饼来。”
沈鲤疑惑:“好端端的怎么送这个给我?”
七星:“我也不晓得,这还是将军方才特地吩咐我去铺子里买的呢!”
沈鲤:“……”
她接过油纸包,拈起一枚酥饼含入口中,香甜的滋味瞬间弥漫,冲淡了口中的苦药味。
她展颜一笑,抓了一把香炒瓜子给七星,“请替我多谢将军。”
七星应了一声,笑嘻嘻跑开了。
如唱戏般,将这边的事学给了周宗璋听,后者略作沉吟:“她的药吃完了么,很喜欢那甜饼?”
七星点头:“小的见桌上的药碗都空了,沈嬷嬷吃酥饼前眉头都皱着,吃完后,一下子就笑了。”
周宗璋挑眉:“你看到她笑了?”
七星谨慎地打量着将军的神情,有点磕巴:“呃,爷,小的是该瞧见还是不该呀?您给小的一个明示。”
周宗璋轻轻敲了一记他的额头,“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七星嘿嘿傻笑:“小的知道,小的谁都没说。”
周宗璋:“你要说什么?”
“说您与沈嬷嬷……”七星连忙捂嘴,摇头如拨浪鼓,小跑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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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去。
留周宗璋在原地一脸莫名,他与沈鲤怎么了?
他只是方才回来时恰巧路过一家糖饼铺,闻着味道很香甜,兴许岫姐儿会喜欢。
沈鲤吃了,便是岫姐儿吃了。
他们的关系,清白得很。
-
翌日,将军府来了一位陌生男子,那人约莫二十多岁,身量修长,生得颇为俊俏,一双发灰的眸子极为好看一眼便知他是异族人士。
来人自称李舟醉,是周宗璋的好友。
门子闻言赶忙报与孙嬷嬷知,她这几日脚伤已好,已可正常出来料理府中事务。
昨儿她听闻沈鲤也崴了脚,不禁失笑:“说来也奇,我们娘儿俩倒像是说好了似的,我好了她倒开始偷懒耍滑。”
宋香云笑道:“嬷嬷您这话可就冤枉小鲤了,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会寻由头偷懒。”
孙嬷嬷前几日便听将军提过,有个他的朋友会来府上,听说这人便是,她忙让人请了进来,端水递茶,呈上精致点心。
“李公子,将军他去知府衙门了,您稍作片刻,老奴已派人去衙门送信儿。”
“不着急。”李舟醉款摇折扇,丝毫不觉冬日里手持扇子有何不妥。
他面上含笑,款款用了茶,打量一番厅内布置,笑问:“小周他不是尚未娶妻,这府内的布置倒是颇为雅致,敢问是出自谁手?”
孙嬷嬷道:“是老奴同府内的一个乳娘一块儿胡乱布置的,难得公子喜欢。”
李舟醉:“哦?可是那位姓沈的娘子?”
“正是。”
李舟醉没再多问,静候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周宗璋身着官服出现在了门首。
两人见面皆是一笑,李舟醉拍了拍周宗璋,“许久未见,你的体格还是如此健壮。”
周宗璋难得露出笑:“你也和从前一样,大冬天的穿这么少,也是爱俏。”
两人叙罢寒温,周宗璋想到明日还要陪公主去城东赏玩温泉,便问李舟醉:“你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多住些时日,过两日再同其他大夫一同去给沈鲤的祖母看病。”
李舟醉笑得狡黠:“那位小娘子的芳名叫梨?哪个梨?”
“鲤鱼跃龙门的鲤。”
“哦——她的夫君呢?”
“死了。”
李舟醉拉长音:“怪不得。”
周宗璋: “什么?”
15. 窥情事,洞知己心
“怪不得,你对她的事如此上心。”
周宗璋正色道:“李兄,话不可乱说,我是男子倒是没什么,只是她是一个清白无辜的女子,别败坏了她的名声。”
李舟醉摇着折扇,看着他笑而不语。
周宗璋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你房里要是缺什么,尽管吩咐下人,不用拘束,过两日我陪公主回来了,再跟你一起去给她祖母看病。”
“你信中可是说让我来得越快越好,怎么如今我到了,又要等你一起?
你不是大夫,又非闲人,最重要的是,你和人家沈娘子清清白白没有半分暧昧,你又何必一定要去?”李舟醉笑吟吟看着他,“我明日过去不成么?”
周宗璋沉默须臾:“沈鲤她昨日崴了脚,行动不便,我是想等她伤养好些,你再去医治她的祖母。若不然老人家见她受伤,难免会担心,岂不是更不利于治病?”
李舟醉翻了个白眼:“你就嘴硬吧。”
“暂且这么定,你不是最喜欢到处逛的么?今晚好好歇一觉,明儿我让人陪着你好生游玩庐阳。”
说罢,周宗璋起身去了公主的别院,与高公公再次商议明日的行程与随扈名单。
架不住高公公的热情推荐,他饮了不少他自创的安神花茶。
及至回到房中,周宗璋沐浴罢,又觉得身上似是有火烧一般,燥热难耐。
窗户洞开,他只着单衣立在风下,蓦地想到一个可能。
他随意披了件衣裳去找李舟醉,后者也刚梳洗完,见周宗璋衣衫不整地过来,佯作惊吓:“不要啊周将军,我可不好这个。”
周宗璋:“……”
他将手腕递到李舟醉跟前,“给我把把脉,看我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李舟醉敛起嬉皮笑脸,神色认真地把了会儿脉,剑眉微挑:“小周将军,你玩得挺花啊。”
周宗璋一脸莫名:“什么意思?”
“你体内含有春.药,剂量不多,但会让人身体燥热、欲念加重……你这是被人给下药了?”
周宗璋脸色微沉:“是公主的近侍高长风,想来他之前就已给我下过一次,我觉得公主不至于如此,便没怀疑到他身上。”
李舟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哦?之前听说,纯嘉公主相中了你,要纳你为驸马,怎么在你拒绝之后,她还追了过来啊?这是要强要你啊?”
周宗璋眉头紧蹙:“我以为我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不知公主她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李舟醉:“还能是为什么?铁定是因为将军你相貌俊美身材英武呗,我要是公主,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驸马。”
周宗璋:“……”
他顿了顿,“这药要紧么?”
“除了会让你燥热、易冲动、精力格外旺盛,倒没别的坏处,也不伤身。”李舟醉眼里满是打趣,“可铁打的身子骨儿也经不住几次三番地被灌药,而对付这药的最好方法就是如常纾解,你上次是怎么弄的?”
周宗璋:“在寒风中练了半日的武。”
李舟醉钦佩地看着他:“你也不怕生病,即便是房中无人伺候,实在不行,去青楼里寻个干净清白的姐儿,不也是一种法子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周宗璋蹙眉:“我怎会去那种地方,再说我是有娘子的,我们还有个女儿。”
李舟醉瞪大眼:“什么?你何时成的亲?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娃?”
周宗璋将他在山中养伤遇到妻子以及后续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舟醉听罢,沉默须臾:“所以,你连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真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宗璋摇头:“当时我是听到了轻微的呼救声,循着声音找到了她,将她带回草庐中休养,我想,她是从山上滑落受了伤,这才想不起来从前的事。”
李舟醉啧啧:“你那时瞎着眼,小嫂子则失了忆,在那种境遇下结成夫妻也是缘分。而你好不容易复明了,小嫂子却再次失踪,也不知该说你们命途多舛还是天造地设……”
周宗璋:“我一直在派人找寻她的下落,但却毫无音讯,倒是最近,我发现沈鲤有些地方和她很像。”
“哦?比如?”
“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以及两人的右手手腕上都有一块圆形的胎记。”
李舟醉:“哟,你都摸上沈娘子的小手啦?”
周宗璋:“……”抬手给了他一拳。
李舟醉正色道:“你是怀疑她就是你的娘子,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我对她很好么?”周宗璋略微迟疑,“可能是吧。”
“因为小嫂子失踪了,你觉得亏欠颇多,就把想对小嫂子的好,转移到了沈娘子身上。”
“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周宗璋听到李舟醉一番分析后,得知自己并非对沈鲤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几分不悦。
府上的小厮对沈鲤都格外殷勤,就连向来不近女色的玄英玄羽两兄弟,对她也颇为照顾。
这自然是因为沈鲤性子好、待人温和,但同是男人,周宗璋怎么能不明白他们在觊觎她什么。
年轻娇美性子软和的小美人,即便是寡妇带个小女儿,那又如何呢?
于他们来说,只是增添更多韵致罢了。
想到这些,周宗璋就隐隐动怒,可他却毫无立场去生气。
沈鲤没了丈夫,一个人照顾祖母与女儿本就十分辛苦,若真有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帮着照应,她岂不是也能轻松许多?
只是,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府里的那几个小厮,一个个毛还没长齐,就想着娶媳妇了。
周宗璋回到自己房中,叫人拎了两桶冷水倒进浴桶,将身子泡了进去。
直到浑身的欲.火与怒气渐消,他才沉着一张脸上床歇息。
夜里再次梦到了沈鲤。
他已经记不清这阵子梦到她多少次,不同的是,这回他站在屏风外,隔着鸳鸯戏水画屏,影影绰绰间,他窥见了那抹熟悉纤窈的身影。
青丝如瀑垂在肩后,柔软的腰肢被折弯成一枚新月,低柔的喘息声,混着陌生男子粗沉的呼吸,刺得周宗璋额角直跳。
他想冲进去制止他们,却动弹不得,直听了半晌的莺语婉转。
周宗璋浑身又冷又木,在黑夜中缓缓睁开了眼眸。
-
翌日,一行侍从护卫着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驶向城东。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片山脚下,高长风撩起车帘,搀扶着赵仪玉下来。
这附近山林中有多处泉眼,其中最大最好的几处泉眼自是充公,其余的则被富户权贵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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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宗璋三日前便派人前来打点,每个温泉池周围搭设围屏锦帐,相邻的池子以竹屏相隔,桌凳几榻应有尽有,又命人将附近的精舍打扫干净,熏香取暖,几间木屋收拾得十分齐整。
赵仪玉见了十分满意,笑道:“有劳周将军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将军便如此为我费心周到,我十分开心。”
周宗璋垂首:“殿下言重,微臣只是略尽本分。”
赵仪玉:“长风,你带周将军去吃茶,我去歇一歇,待会儿咱们一块儿去泡池子。”
“是。”
周宗璋却对高长风递来的茶水食物心存戒备,他不动声色地坐下,在他斟茶送过来时,只推辞道:“多谢高公公,我方才吃过茶了,暂且放着罢。”
高长风眸色微动,轻笑一声,也不勉强,他状若无意地开口:“将军对府里的下人似是格外宽和,昨儿咱家瞧见沈嬷嬷脚崴了,将军还吩咐小厮们拿轿子去抬。啧啧,虽是奴仆,倒像是半个主子的待遇。”
周宗璋淡声道:“高公公有所不知,小女年幼,若非有沈嬷嬷悉心照料,如今还不知会如何,我对她颇为感念,昨日之事只是举手之劳。”
高长风应了一声:“将军平日里事务繁忙,如今既到了这儿,就放宽心泡泡澡,好好松泛松泛身子。”
“公公说的是。”
不多时,有丫鬟来传:“殿下更衣完毕,请周将军和高公公过去。”
周宗璋与高长风各自更衣来到温泉池边,两人只穿着玄色单衣,乍一看上去,不像将军与太监,倒像是两位翩翩佳公子。
围屏后传来一声娇柔的嗓音:“周将军,你过来。”
周宗璋脚步微滞,看向高长风:“高公公,殿下是不是在叫你?”
高长风笑道:“将军说的是,想是殿下她方才吃了酒,一时叫错了人。”说着,他撩起层叠锦帐略一矮身钻入了围屏。
“怎么是你?”赵仪玉略显不满的声音响起,“我不是叫他进来的吗?”
高长风轻笑道:“殿下莫动怒,由奴婢先给您揉揉肩,之后再……”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宗璋也没有听人墙角的癖好,自去了另一处池子,他解衣入水,热气蒸腾而朦胧,白茫茫的似是仙境。
他没来由地又想起昨夜的那个梦,心口阵阵刺痛,痛楚缓慢而沉钝,一下下的宛如刀割。
这像极了当初他发现娘子失踪时的心绪。
周宗璋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口鼻在水中无法呼吸,渐渐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哗啦——
他忽地从水中起身,眼眶因窒息而些微泛红,大踏步出了池子,随手扯过衣衫裹在身上朝外走去。
衣衫沾水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悍的腰线和宽阔的脊背。
一旁侍候的丫鬟们见了,个个红了脸。
周宗璋站在围屏外朗声道:“殿下,微臣有件公务急需处理,先行告退,殿下若有什么事,但请吩咐玄英、玄羽。”
说罢,他听到里面传来高公公略显含混的回应:“周将军请去,这边自有咱家照应。”
他像是口中含着什么东西。
周宗璋并未多想,转身疾奔,穿好衣裳便翻身上马,直奔将军府。
他想见到沈鲤。
一刻钟也等不得。
16. 烛光摇,露湿红莲
及至日西时分,周宗璋方自城东疾驰至将军府。府中的下人侍卫多随侍在公主身边,进了院门只觉四周静悄悄的,颇为寂寥。
院中还未掌灯,前几日下的残雪堆积在墙角处,屋檐瓦片上透着斑驳零星的白。
周宗璋一路纵马疾行,身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他径直来到岫姐儿的院落,却在走至门首时,蓦地顿住了脚步。
外面起了风,吹在人身上阵阵地刺痛,可他却恍若未觉,伫立须臾,听得屋内传来女子低柔的吟唱声,周宗璋不知怎的,悄然来至窗子下。
透过影绰的绛色窗纱,他窥见房内安宁温馨的场景——
沈鲤穿着身淡青色的衫子,月白罗裙,满头乌发松松地挽成髻垂在颈后,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颈子,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玉,气质柔婉。
她侧坐在软榻上,正低头哄怀中的女婴入睡,丫鬟婆子和宋嬷嬷坐在不远处做活。
周宗璋定定地看着沈鲤,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她微微启阖的唇瓣上。
她并非妖妖娆娆爱描眉画眼的妇人,平日里照顾岫姐儿多是顶着张素脸儿,此时亦然。
可周宗璋却觉得她的唇瓣泛着诱人的绯色,似是抹了上好颜色的口脂,又像是盈盈泛露的莲花,盛开得极好,颤巍巍地引人采撷。
周身的血似乎瞬间变得灼热,周宗璋呼吸微沉,意识到些许不太对劲,他匆忙转身,却不意间踢到了窗子下摆着的一盆腊梅。
沉闷的一声响动,屋里的丫鬟平儿闻声抬头,只看见将军匆匆离去的身影,她“咦”了一声,疑惑问:“将军今儿一早不是去城东了么?怎么又回府了?”
沈鲤抬头:“你怎知将军他回来了?”
平儿下巴指了指窗外,“方才他从那走开呢,也不知站了多久……沈嬷嬷,将军是想来看小姐么?那他怎么不进来呀?”
“我也不晓得。”
沈鲤见岫姐儿睡着了,轻轻将她卧放在床上。
她的脚踝还有些疼,但已比昨天好了些,昨晚七星又送来一瓶药,她涂上后明显感觉舒适许多,走路时只要不太用力,便无需旁人搀扶。
婆子点了灯,宋香云从厨房端来了饭菜,四人吃了。
平儿嚷着吃多了肚子胀得慌,便裹好衣裳出去散散,沈鲤给她递了盏灯,叮嘱:“仔细脚下,别滑倒摔伤了。”
“知道了沈嬷嬷!”
沈鲤和宋香云在灯下描鞋样儿,最近天寒,她打算给奶奶新做一双厚实些的冬鞋,多塞点儿新下的棉花,穿着也更暖和。
宋香云叹道:“上回回家,我见香姐儿又瘦了些,看着心里着实难受。”
香姐儿是她女儿,如今已一岁半了,自从她入了将军府做乳娘,与自家孩子便是聚少离多。
沈鲤忽地想到之前周将军问她,要不要把她的女儿也带入府中,与岫姐儿作伴,将军他也曾跟宋姐姐说过这样的话么?
她心神微乱,试探道:“将军他待人温和,十分心善,宋姐姐若是去求将军,允许带香姐儿进来一并照顾,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吧?”
宋香云瞪大眼,连连摆手:“你傻呀!怎么能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你我只是奴婢,能在府中讨个生活就很不易了,居然还想着带孩子进来一起白吃白喝?不成不成,决不能有这样的离谱念头!”
沈鲤讪笑两声:“姐姐说的是,我只是玩笑罢了。”
正说着话,平儿一身凉气地跑了进来,她解去棉袄,蹲在火盆前取暖,一脸奇怪不解的样子:“两位嬷嬷,方才我路过将军的院子后面,听到一阵子瓷器碎裂的声响,又听厨房里的柳大娘说,今晚将军迟迟没有用膳,还叫人送去了好几桶冷水,也不知是怎么了……”
沈鲤描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描画道:“将军兴许是被什么公务缠身,心绪烦乱吧。孙嬷嬷呢?若是她还未睡,劳她去看一眼,也省得之后将军责怪咱们不尽心照顾。”
平儿道:“听服侍孙嬷嬷的小丫头坠儿说,嬷嬷见将军与公主殿下都离府了,她好不容易落得清闲两日,下午吃了几杯酒,如今睡得正香呢!”
沈鲤:“……”
宋香云轻轻碰了碰沈鲤的手肘,笑道:“沈嬷嬷,不如您过去瞧瞧?”
沈鲤脸色一红:“我、我算什么身份。”
宋香云笑嘻嘻道:“你是孙嬷嬷的爱徒呀,将军他那么器重你,如今他似是遇到事情了,你不想着替你家主子排忧解难,反而在这儿推诿什么?”
沈鲤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忙收了东西起身:“你这疯丫头,不与你说了,我回去洗漱睡下了。”
今夜是宋香云守着岫姐儿,小姑娘渐渐长大,倒不像是一开始那般粘着沈鲤不放了,跟宋香云睡也不再哭闹,只是跟沈鲤睡的时候更加活泼些,两人常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见快二更了,宋香云也梳洗睡下,丫鬟婆子在外间守夜不提。
因脚踝尚未全好,她不好泡水,沈鲤回到耳房后仔细擦洗了身子,尤其是胸脯。这阵子虽然喂岫姐儿吃了不少,但不知怎的,她这溢乳的毛病不轻反重,常常要偷偷回房挤了,若不然便觉沉甸甸的。
沈鲤细喘着气,新裹了一层白布带,以防夜里弄湿被褥。
可上床之后却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平儿所说的话。
将军他怎么会突然回府?又为何事拿书房的瓷器撒气?这会子还没有用膳么?他那般高大健硕的身材,若是不吃饭不会饿得慌么?
沈鲤想到自己挨饿的光景,委实不好受,要是心情不好下再饿着肚子,岂不是更加凄惨?
将军对她那么好,还请了李神医来给她奶奶看病,她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哪怕是送一盏参茶也是好的。
沈鲤窸窸窣窣地起床穿衣,她提了只灯笼,先是去厨房要了盏参茶,这才一步步挪去了将军的院子。
角门没锁,只是虚虚掩着,想是上夜的婆子偷了懒,此时正不知躲在何处吃酒投色子。
沈鲤来到书房门前,见里面还亮着灯,屏气凝神,轻轻敲了敲门:“将军?您歇息了么?”
房中寂静良久,在沈鲤以为周将军已经睡下正欲转身离开时,里面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沈鲤?”
“是,正是奴婢。”
“进来。”
周将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哑,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沈鲤暗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推开门,见只桌案上点着一盏烛台,周遭一片昏黑,桌前方的地面上撒了几片碎瓷,瞧着似是茶碗,而周将军则不见身影。
沈鲤疑惑出声:“将军?”
“我在这边。”一道高大的黑影渐渐从角落处现了出来,由暗至明,烛光映在周宗璋身上,衬得他如神祇般俊美。
只是,沈鲤微微蹙眉,“将军,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更确切地说,不只是脸,从额头至脖颈,甚至是耳畔,周宗璋整个人都红得不太正常。
他肤色本就白皙,此时却更添了几分潮湿的绯色,漆黑锋利的眉眼软化许多,幽邃的眸子更显多情。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鲤,目光炽热,看得她心头一阵狂跳。
将军他……似乎不太对劲。
沈鲤小心翼翼地将参茶放在桌上,笑道:“奴婢听闻将军没用晚膳,便来替孙嬷嬷瞧上一眼,即便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将军也该仔细身体才好,若不然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些人也要忍不住为将军忧心的。”
周宗璋定定地看着她,“你也会担心我?”
沈鲤忐忑不安:“当然,将军待奴婢不薄,奴婢自然希望您心情愉悦身体康健……”
她的尾音倏地一颤,怔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男人,他、他怎么突然离自己这么近?
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眉峰上的一小道旧疤,两人身子挨得极近,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冷香气息。
只是那冷香今日不知为何,似是被熏烤过,透着一股侵入感极强的灼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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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嗅到些许,沈鲤的肺腑却仿佛一下子被点燃,热腾腾的,让她额角鬓间渐渐生出了细汗。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碎瓷,发出轻微的响动。
沈鲤还不及挪脚,蓦然觉得腰间一紧,一只火热宽大的手握住了她的后腰。
“将军?”她惊呼出声,可眼前的人似是被魇着般,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单手握着她的腰肢,径直将她抱起,下一瞬,便将她压在了榻上。
沈鲤涨红着脸,心口狂跳,惴惴不安地望着周宗璋,素白小手抵在他胸前,隔着层层衣衫,也觉那处胸膛过于壮硕紧实。
她奋力推了推,身上的男人纹丝不动,黑幽幽的眸子直盯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弱小可怜的猎物。
沈鲤不知他怎么了,但这种境况于她而言十分危险,她连声求饶:“将军,奴婢是嫁过人养过孩子的,不配伺候您,求您放过我吧……”
周宗璋一动不动,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他的薄唇离她极近,稍一俯身,便可触到她因紧张惧怕而微微颤抖的粉色唇瓣。
他视力极佳,哪怕此时被药迷了心性,也并未影响分毫,近距离之下,周宗璋越发觉得沈鲤的唇生得极美,小巧玲珑,丰润饱满,颜色也是正好,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
他想,这样的朱唇,便该让他尝一尝才好。
看是否真如无数个梦境中那般,让他流连忘返反复摩挲。
周宗璋缓缓低头,眸中清晰地映出怀中女子惊恐难安的神情,她因太过惧怕而身子战栗,檀口微张,窸窣的响动与他急促粗沉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平添几分旖旎。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在距她唇瓣只有一指处停了下来。
修长的脖颈流下汗来,燥热到近乎炸开的躯体仿佛又被投入到火炉中,干柴烈火,噼里啪啦地烧得他骨头缝都渗出痒意来。
都怪他太不当心,只防着高长风递来的茶饮吃食,却没仔细检查他所准备的衣裳器物。
在从温泉池起身更衣时,他穿的那件袍子便被做了手脚。
衣裳被浸了极重的春.药,他泡罢温泉,又一路疾驰,身上出了不少的汗,药效发挥到极致,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然有些难以自控。
本以为像前两次那样泡冷水便可度过,却没成想,这次的药极为霸道,他洗了两次冷水澡,喝了许多降火茶,都无济于事。
他坐在黑暗中,咬牙忍着欲念折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现着沈鲤的一颦一笑,并非真实发生的,而是他梦里的种种媚态。
随着春梦渐多,周宗璋已然有些分不清沈鲤与他的娘子,两人不知在何时,已然融为了一个人。
炽热的欲念撕扯着他,如艳丽惑人的妖,在他耳边低语:“既然喜欢她,去见她又如何?她不过是你府上的一个小小乳娘,即便你占了她的身子,她也是欢喜更多,试问谁不想攀上高枝儿?”
另一道冷静自持的声音道:“即使你心悦于她,也不该对她如此轻浮随便,纵是鱼水之欢,也要你情我愿才好。”
“喜欢就要出手争取,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正因为喜欢才要更尊重她,要不然与那些强取豪夺的风流子弟有什么分别?”
……脑海中嗡嗡作响,周宗璋似幻非幻,耳边蓦地响起一道轻柔关切的嗓音:“将军?您歇息了么?”
他倏地睁开眼,一双黑眸在昏暗中散发着锋利的暗光。
肖想多时的人此时此刻送上门来,他又如何忍得?
一滴汗珠自周宗璋高挺的鼻梁上滑落,落在沈鲤白皙细腻的面颊上,她似是惊到了,乌黑漂亮的杏眼瞪圆了些,如一只憨态可掬的狸猫。
她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如羽扇,拂过周宗璋摇摇欲坠的理智。
轰隆。
外间响起一道雷声。
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映亮了两人的脸。
在沈鲤惊愕不安的注视下,周宗璋钳起她的下颌,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17. 调娇舌,绣衾鸾凤
又一声惊雷后,外面毫无征兆地下起大雨来。
周宗璋眼眸轻阖,薄唇一下下含吮着怀中女子的唇瓣,果然如他无数次想象的那般柔软,连她口中的津液也是甘甜的。
他将沈鲤发颤的身子抱紧,只觉入手软绵,鼻息间满是香气,与胭脂气极重的熏香不同,她身上的气息甜而干净,混着乳香,让他沉迷其中。
周宗璋觉得自己失了控。
他如不知餮足的兽,一次次吻着她的唇,在她渐渐软了身子,眼神中的惊惧渐渐褪去时,他才哑声道:“别怕,我会收着力。”
沈鲤雾蒙蒙的杏眸中又泛起惧色,可周宗璋并未让她害怕太久,他手段了得,不过是亲吻抚摸几下,便使得她又不受控制地软在了他身下。
“将军,求您放过我……”
怀中女郎还在娇声求饶,可她却不知,此时她面色绯红乌云半軃,如此妩媚情态只会勾得男人更加兴不可遏。
对寻常男人如是,对中了春.药的周宗璋更是如此。
可他到底自制力惊人,饶是理智早已濒临崩溃,手上的动作却一直颇为克制隐忍。
他握住她的手腕,俯身吻上那处赤色胎记,低声道:“别怕,阿鲤,我是喜欢你的。”
沈鲤瞪大眼愣愣地看着他,她心口扑扑直跳,不知是被他的这番表白惊到,还是因为他唇舌□□她的手腕,弄得她又痒又麻,身上燥得厉害。
他伏在她耳边,气息灼热,语气却带着几分哀求与商讨:“我被高公公下了药,难受得厉害,阿鲤帮帮我好不好?”
沈鲤面红耳赤,酥麻了半边身子,她本就对将军十分感激,此时见他难受得眼睛都泛起血红,心下不忍,小声问:“我、我要怎么帮你?”
周宗璋重重喘了一声,在她唇上啄吻一口,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沈鲤顿时红了耳根,清凌凌的杏眸直忽闪,最后实在耐不住他在颈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依着他的意思,颤着手捏住了他的衣带。
屋里烧着地龙,周宗璋只穿了两层衣衫,沈鲤穿了三层以上也未觉得热,可将军身上似是着了火般,触着灼人。
她颤巍巍地将衣带丢在榻上,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做下一步,周宗璋也不逼她,他将她抱坐在身上,下颌抵在她颈窝,深嗅着她身上的甜香。
他并未再逾矩做什么,只是过于炽热的呼吸拂在沈鲤耳边,整个人窝在他滚烫的怀抱中,她便觉得自己仿佛也在被一点点融化。
烛台上的红烛渐渐燃烧至灰烬,簌地一声,室内陷入昏暗。
外面时不时地响起一阵轰隆声,雨水如注,顺着滴水檐汩汩落下。
想是窗户并未关严实,室内渐渐弥漫些许水汽,除此之外,还多了几分乳液的甜香。
那味道渐渐浓郁,想忽视都难,沈鲤面红耳赤,不知怎的,今夜的溢乳似乎更严重些,布带和衣裳都湿了,她尴尬地动了动身子,却不知碰到了何物,将军的气息瞬间变得不稳。
他极重地喘了一声,听得沈鲤心尖都酥了一片。
她、她从未想过,男子的声音竟也会如此让人目眩神迷……
她有些慌张,在他膝上挣扎着,却不知为何,他的气息越来越重,直到,她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提高些许又被重重放下。
外面又是一道闪电,映在两人绯红失神的脸上。
饶是沈鲤再未经人事,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她羞窘地伏在将军肩上,眸中泛雾,看着画屏上时不时出现的闪电亮光。
光线忽明忽暗,忽上忽下,同她一样,如汪洋中漂浮不定的小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势渐小,周宗璋气息渐稳,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哑声问:“你是不是也难受?”
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衣衫,湿润润的,似汗非汗,送到鼻尖嗅了嗅,是一股熟悉的奶香。
方才偃旗息鼓的燥,瞬间又野火燎原。
周宗璋吮住她的舌尖,“礼尚往来,该轮到我帮你了。”
“不……”沈鲤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他强势的吻夺去了呼吸。
方才两人身上的衣裳还算完好,可此时将军的手却探进衣衫,落在了她背后的白布带上。
雨又淅淅沥沥地大了起来,室内昏暗潮热,沈鲤仰起纤长的脖颈,清丽脸上泛着绯色,柳眉紧蹙,似痛非痛的惑人神情,看得周宗璋愈发口干舌燥。
他重重地吻她,舔去她脸上的汗珠,眼角沁出的泪水,以及汩汩涌出的汁液。
不知是他所中的药性太重,还是冷不丁打开了欲.望的闸门,周宗璋渐渐地有些失控,他将人抱至里间的床上,放下锦帐帷幔。
影绰的昏暗间,他抚上怀中妇人细腻柔软的肌肤,同是黑暗,这瞬间他蓦地想起从前与娘子在山间相处时的场景。
因为双目失明,他白日里时不时还可看见些许朦胧的景象,到了夜间便是一片漆黑,每每与娘子欢好时,他都喜欢以手指去描摹她的长相,一寸寸抚过她的身子。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周宗璋不知是药物迷人心性,抑或是在他心里早已不知不觉间将娘子与沈鲤当做一人,抚至脚踝时,他竟生出娘子又回到他怀中的狂喜之感。
“你的脚是不是还疼着?”他低声问,在听到妇人轻声的回答后,周宗璋握住她细白的小腿,俯身亲吻她的眼角,“那我轻些。”
周将军又使出了他的好手段。
从前在山里时,他与娘子也是初次,只是那时两人住在山里,没有旁人打扰,少年男女刚开荤难免嘴馋,不管白日黑夜,总是腻在一起,或是榻上,或是山间竹林里,或是打猎避雨时的山洞里。
周宗璋天赋异禀,又乐于学习钻研,每回都是先把娘子伺候舒坦两三回后,方顾着自己。
此时亦是如此。
毫无经验的沈鲤哪里经得住他的撩拨,泪水汗水各种汁液糊了一身,她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时,忽觉身下些许的不适,倏然瞪大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与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对视,即便是昏暗中,将军的眼睛也亮得惊人。
沈鲤不及多想,便被他握住腰肢重重地压了下来。
-
翌日一早,雨散云消,好一个晴朗天气。
宋香云喂罢岫姐儿奶,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沈鲤来接班,她疑惑地来到耳房前敲门,“阿鲤?你起了么?”
房内久久没有声响,过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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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才传来沈鲤嘶哑的嗓音:“宋姐姐,我昨夜不慎感染了风寒,不能去照顾小姐,劳烦你这两日日多辛苦些。”
宋香云惊讶:“好端端的怎么还着凉了?想是昨夜下大雨,你没关好窗户的缘故,也罢,你好好歇着吧,我叫大夫给你开两副药吃。”
“多谢姐姐。”
听她声音嘶哑得厉害,语气中满是疲倦,宋香云满脸担忧,一面使平儿去请大夫抓药,一面回屋继续照顾岫姐儿。
而听雨轩内,沈鲤红着脸躺在床上,她几乎不敢看衾被下自己的身子,更不敢去看不远处长身玉立的男人。
周宗璋着一身紫色锦袍,玉冠束发,姿容俊美,他负手而立,定定地看了沈鲤半晌,道:“昨夜之事,是我太过鲁莽无礼,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已有妻子,你只能……”
沈鲤忙道:“不必了将军!昨夜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并未想过索要什么回报。”
听她如此说,周宗璋心中生出几分羞恼,他昨日虽中了药,神智可清醒得很,记得两人之间的一点一滴,更记得自己说过,他喜欢沈鲤。
可他却没想到,这个小妇人不仅不想攀高枝,还把他递来的台阶都给无情拒绝了。
他蹙眉:“你难道不觉得吃亏?”
即便是寡妇,如此被男子占去身子,十之八九也觉得无颜见人。
沈鲤摇了摇头,红着脸说:“昨夜将军出了不少气力,我、我不觉得吃亏。”
相反,她还是头一回体验到什么是飘飘欲仙。
还一□□验了好多好多回……多到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回到房里,更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周宗璋沉默须臾:“那好,凌晨时我给你沐浴了,有的地方有点破皮红肿,你待会儿可以擦这个药。”
他顿了下,“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了!”沈鲤急忙打断,“将军,您要不先离开?若不然待会儿有丫鬟来送药,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她可还想继续待在将军府做乳娘挣这份月钱呢!可不想被说成是魅惑主子的妖精。
周宗璋:“……”
他心内发闷,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身上的印子需三两日才能消下去,岫姐儿那边我自会安排人照顾,你且安心歇着,缺什么就跟我说。”
“你我之间,不必见外。”
沈鲤连连点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不免愣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把她当妾室对待了?
思及此,她心里泛出些许苦涩来。
也是,将军对他娘子情根深种,一直想找回她,而她沈鲤,只不过是将军用来缓解药性的临时工具罢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远。
“我喜欢你,阿鲤。”
昨夜的那句话语越是咀嚼越显得模糊不清,将军大概是把她当做夫人的替身了吧,一时意乱情迷,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鲤将脸埋在枕头里,眼角滚下泪来,有点伤心地哭了一会儿,她蓦地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
昨夜,她似乎没有落红?
老天奶,她身上的喜何时丢了?!
18. 怜娇娘,口嫌体正
沈鲤躲在屋里养了一天的伤,安儿送来了熬好的风寒药,她悄悄倒在了杩子里,身上破皮红肿的地方在抹完药后也好了许多,只是腰腿十分酸痛,仿佛干了很多的重活一样。
意识到自己昨夜并未落红时,她先是慌乱了一会子,不多时就镇静下来。
以前跟王大夫学识别草药时,王大夫见她生得伶俐,同是女子,便跟沈鲤说了些女子身体发育的注意事项。
沈鲤隐约间记得她曾经说过,若是女子身体成熟,准备又足够充分,在初次行房时不落红也属正常。
沈鲤想,她已经快二十岁了,昨夜将军那样翻来覆去地弄……可以说是准备万分充分了吧?她不流血也很正常。
想通此节,她便不再纠结此事,反而想着让自己的身体快些恢复,装病躲懒算什么好女人?她来将军府可是来挣钱的呀!
晨间周将军离开这里后,一整天都没有再露面,沈鲤倒是松了口气,他不来找她也好,若不然她都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做将军的妾室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更确切地说,沈鲤还没想过嫁人这件事。
前几年也有媒婆登门,给她介绍谁谁家的儿郎,但都被她给回绝了。
她年岁不大,和奶奶一起生活挺好的,为何要去别人家做上门媳妇?
沈鲤虽没嫁过人,但是见过不少受气辛苦的小媳妇,每日照顾公婆操持家务不说,还要为夫家生儿育女,说是做牛做马都不为过。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火坑也有人争着抢着跳,甚至当你不愿跳时,自己的亲人反而站在身后千方百计要推你下去。
做人的妻子尚且如此呢,更何况是做人的妾室。
即使沈鲤对周将军有些许好感,但她也不想就此把自己困在他身边,时日久了,她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她也曾向往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忠贞美好的感情,只是在眼下似乎是一种奢望。
即便是宋姐姐夫家这等寻常百姓,她丈夫在外面也不甚老实,更何况是有权有势的显贵人家。
沈鲤对以后的打算很清晰,多挣钱,给奶奶医治眼疾,等自己赎了身,她们祖孙两人寻一处宜人住所,种点田养点鸡鸭温馨度日。
再以后如何?她还没想过。
当前要紧的是,她得尽快把身体养好。
周将军还真是细心,昨夜那种境况也一直护着她的脚踝,没让那里再次受伤……
至二更天时,门外突然有人轻声敲门,沈鲤做贼心虚,小声问:“谁呀?”
低沉的男音:“我。”
沈鲤头皮一紧,赶忙趿着睡鞋三步做两步来到门口开了门,她匆匆探头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有事进来说。”
周宗璋:“……”
他在自己府中,怎么还如此偷偷摸摸。
虽这样想,腿已经下意识地按她说的走了进来。
沈鲤火速关上门,还插上了门闩。
周宗璋坐在椅上,问:“你好些了么?”
沈鲤不敢离他太近,站在一旁垂首回答:“好多了。”
周宗璋蹙眉:“你的脚不疼?过来坐下。”
“将军这样不合规矩……”他们主仆有别,她怎么能坐在他对面?
周宗璋眼睫微抬:“昨夜你不是还坐我身上?”
沈鲤:“……”
她耳根渐渐泛起红,小声嘀咕:“那不是因为情况特殊嘛……”
要是搁正常情况,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将军腿上,更不敢让他伏、伏在自己身下。
纷乱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沈鲤脸色更红了几分,忙问:“将军您来是为了何事?您放心,奴婢明儿就能去照顾小姐了。”
她本来也没生病,只是嗓子有点沙哑,身上不太舒服罢了,歇一整天也够了。
周宗璋却道:“岫姐儿那边不急,我另拨了两个丫鬟过去,宋氏只负责喂养便好,也可忙得过来,你明日随我一道出去一趟。”
“去哪儿?”
“你家。”
沈鲤惊讶:“啊?”
周宗璋:“不是说要给你奶奶看病?正好明日有空,我便陪你一道去。”
沈鲤受宠若惊:“不必如此劳烦将军,奴婢自己一人就行。”
周宗璋神色淡淡:“李神医架子大,难相处,最重要的是,诊费奇高。”
沈鲤:“……那就劳烦将军了。”
“嗯,明日一早我来接你。”周宗璋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五彩棠纹瓷盒,“这里的药丸用上一粒,明日便可行走自如了。”
沈鲤不解:“口服?”
周宗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塞入。”说罢,他开门离去。
留下沈鲤在原地有些茫然,塞、入?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地红了脸。
不是,将军他、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啊!
-
翌日一早,周宗璋命七星备下软轿,接了沈鲤出府,在门首上了马车。
车内十分宽敞,坐着周将军和一个年轻清俊的公子,沈鲤向他二人道了万福,坐在对面的长凳上,她悄悄打量着这位李神医。
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这么好看啊,咦,他的眼睛怎么还是灰色的?是异族人吗?
她偷看的动作过于明显,李舟醉忍不住笑:“沈小娘子,你若是对我好奇,不妨正儿八经地看我。”
沈鲤:“……”
她尴尬地笑了笑:“李神医,你看起来好年轻呀。”
“嗯,其实我已经五十有二了。”
“啊?”沈鲤震惊,“可你瞧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呀!”这回可遇到真神医了,驻颜有术啊简直!
见她相信,李舟醉哈哈大笑,周宗璋略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沈鲤道:“他胡说的,你别理他,他也就比咱们大上几岁而已。”
“哦?咱们?”李舟醉挤眉弄眼,“我竟不知,你们何时这么……”他后面的话被周宗璋拿一块点心给塞住了。
沈鲤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忙低下了头,昨夜她和将军的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之后,李舟醉收到周宗璋的多记眼神警告,没再开两人玩笑,而是如邻家兄长般,问了些沈鲤的家事。
听到她很早就没了父母,跟着奶奶孤苦生活,周宗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幼年过得凄惨,如今又成了寡妇,带着个小女儿,如此艰辛不易,为何不愿答应他的提议?
即使他不能娶她为妻,但他院中也不会再有其他人,衣食无忧有人护着不好吗?
可之前他已经被拒绝了一次,周宗璋也不会再自讨没趣,一路沉默,直到沈鲤家附近。
临到家门口了,沈鲤突然想起来一个要命的事——她好像完全把她编出来的那个“女儿”给忘了!
如今马上到家,她该怎么圆谎……
李舟醉见她神色不安额头冒汗,关切问:“沈妹妹这是怎么了?”一路上两人谈得投机,他已把她当做妹子看待。
沈鲤干笑道:“没什么,可能马车坐得有点久,颠簸得不太舒服,我下来缓一下就好了。”
周宗璋默不作声,从袖中取出一只素色荷包递给她,“里面有些糖渍梅子,含一颗,应该能好受点儿。”
沈鲤接过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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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粒梅子放入口中,甜丝丝的泛着几分微酸,十分可口,便对他感激一笑。
她本就生得清丽,此时立在阳光下,眉眼弯弯笑容腼腆,愈发显得灵动俊俏,周宗璋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目光。
李舟醉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笑眯眯道:“走吧,咱们去给李奶奶瞧病去。”
沈鲤忙走在前面引路,推开篱笆门进了小院,她高声叫“奶奶”,听到屋里传来老妇人的回应,她满脸笑着将两人请进了屋。
李素莲走到外间,见孙女儿回来了,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年轻高大的男子,唬了一跳,忙问:“阿鲤,这两位是?”
“奶奶,这位是周将军,这位是他的好友李神医,此番正是周将军将李神医请了过来,要给您看看眼疾呢。”
李素莲慌不迭地给两人道了万福,又赶忙去烧水给两人泡茶,周宗璋道:“老人家您不用着忙,我们今日过来主要是为了帮您医病,您歇着就好,舟醉。”
被叫到的人立马上前,笑道:“李奶奶是吧?这可真是巧了,我也姓李,搞不好往上数几代咱们还是本家呢。”
说得李素莲和沈鲤都笑了,李舟醉让她坐在桌边,他开始为她诊脉,尔后又在净手后检查她的眼睛情况。
片刻后,他提笔写了个方子,道:“李奶奶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因之前过度劳累,耗气过多,须养血祛瘀、行气活血,这个方子抓药煎服,一日两次,服用半个月应该会有起色,两个月应当能恢复个七八成。”
沈鲤忙问:“那奶奶的眼睛如何?可能医治?”
李舟醉:“医也可医,只是需耗费许多名贵药材,且效果也不一定好。”
闻言,李素莲忙道:“那便不治了,我这把老骨头了,看不看得清也不要紧,阿鲤我们不费那个钱。”
沈鲤倒是想费,只是奈何囊中羞涩……她羞愧垂首,又一次恼恨自己没有挣钱的大本事,若不然此时也可有底气为奶奶花费这个银子。
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舟醉,你尽快开方子,需要什么药材不用担心。”
沈鲤一脸愕然地看着周宗璋,“将军……”
他不会真把她当小妾看待了吧?沈鲤蹙眉,她并不想亏欠他什么。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周宗璋温声道:“我自幼便是孤儿,没什么家人,今日见到李奶奶,虽是初见,却觉得颇为亲切,此事就当是为了成全我的一片孺慕之心吧。”
李素莲连声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可周宗璋心意已决,便露出一抹淡笑:“李奶奶若是觉得亏欠我,留我吃顿便饭如何?”
“将军要是想吃随时来便是,老身这就去杀鸡做饭。”李素莲说着,卷起衣袖去了院中捉鸡。
沈鲤忙道:“你们二位自便,我去帮奶奶。”
不多时,外面小院里响起了鸡飞鸭跳的声响,李素莲嗔道:“阿鲤,你慢点儿,别摔跤了!”
李舟醉挑眉:“不出去帮忙吗?沈妹妹的脚踝可还没好透,要是再扭到了……”
话音未落,周宗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中。
他加入捉鸡小队,没几息便抓住了一只肥大的老母鸡。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衣冠楚楚,面容俊美,修长好看的手上却抓着一只惨叫着挣扎的鸡,极为格格不入。
沈鲤愣愣地看着他,见他朝自己走来,心口忽地急跳数下。
“你去歇着,去里屋看看你的女儿,我来帮奶奶做饭。”
“……”
咦,她奶奶什么时候成他奶奶了呀?
不是,她去哪儿找一个女儿来啊?!
19. 知真相,野马脱缰
沈鲤一脸忐忑地回到房中,见李舟醉坐在门口,一脸优哉游哉地看着外面,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周将军不知何时将外袍撩起,绑成比较干练的样式,正蹲在水井边杀鸡。
李舟醉轻摇折扇:“不愧是曾在沙场作战的将军,杀起鸡来也是手起刀落,真让人赏心悦目。”
沈鲤:“……”
她怎么觉得这话不像在夸人?
“对了沈妹妹,我们来了一会子了,怎么也没听见你女儿的动静?是睡着了吗?”
沈鲤心虚地瞥了眼里间,“我去瞧瞧,兴许是睡得香,这丫头她向来睡得沉,不容易被吵醒。”
她来到里间,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不知该寻个什么借口让两人不见孩子。
忽地,她想到一个说辞,镇定下来出了屋子,对李舟醉道:“李大哥,我刚才进屋才想起来,这几天丫头送她奶奶那边去了,她姑姑回来小住,想她想得紧,我奶奶就把孩子送了过去。”
李舟醉:“哦?这倒是不巧了,我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给小妞妞呢。”
说着,他从荷包中取出一块玉佩来,晶莹剔透,沈鲤不太懂好坏,但是瞧这成色也知道定不便宜,忙笑道:“李大哥有心了,只是这礼物太贵重,我们不能收下。”
李舟醉浑不在意,将玉佩放在了明间内的供桌上,“不值什么钱,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沈鲤如坐针毡,撒谎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说一个谎就要说无数个谎去圆它,她忙拿出自家炒制的瓜子、花生还有柿饼放了满满一托盘,“李大哥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瞧瞧去。”
“好嘞,妹妹你自去忙。”
厨房里,周宗璋已麻利地将鸡剁成块儿拿生姜腌了,之后又坐在灶下生火,李素莲再三说不让他沾手,可劝不动他,只好由着他来。
本以为这位大将军会手忙脚乱帮倒忙,没成想他做起事来十分娴熟,像是做惯了似的。
李素莲忍不住问:“将军莫非也是个苦出身?”
周宗璋往灶里添了根柴,“嗯,我四岁没了爹,五岁没了娘,全仰仗同村的孙大娘照拂救济,若不是她,我早就饿死了。”
李素莲唏嘘:“哎哟,也是个可怜的娃。”她顿了下,“将军可娶妻成家了?”
“我曾有个妻子,只可惜她失踪了,留下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给我。”
“啊呀老天爷,”李素莲满脸可惜,手上翻炒着锅中的鸡块,“这是怎么回事?”
周宗璋简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他神色淡淡,没有丝毫卖惨求可怜的意味,可越是这样沉静,越让李素莲觉得这孩子不容易,明明心里苦得不行了,面上还做没事儿人一样。
可怜,真是可怜。
周宗璋:“沈鲤入府做乳娘,帮忙照顾我女儿良多,我十分感念她。”
李素莲瞪大眼:“什么?阿鲤她、她入将军府是做乳娘?”
周宗璋面露疑惑:“怎么您不知道?”
“阿鲤跟我说是入府做奴婢啊,”李素莲呢喃着,“况且她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怎么能给人做乳娘?”
周宗璋额角一跳:“什么?沈鲤她不是寡妇么?”
李素莲直摆手儿:“怎么会!这死丫头都在外面胡说些什么!她还未嫁人,怎么又会是寡妇?”
说着,她放下面团要出去叫沈鲤,被周宗璋拦住,“奶奶您别动怒,沈鲤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您比我清楚,她之所以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您别急,这事儿之后我来问她原委。”
李素莲突然反应过来:“阿鲤她果真在你府上做乳娘?她、她当真可以喂奶?”
“嗯。”
李素莲眼前一花,有些站不稳,“这傻丫头她瞒了我多少事啊……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也不跟我说半个字儿。”
周宗璋见她话中别有深意,不动声色问:“奶奶,沈鲤她之前出什么事了吗?”
李素莲两眼含泪:“一年多前,她上山采药去,结果一直没回来,自那日起便失踪了,我托人使银子找了她许久,一直都没有音讯,直到三个多月前,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她兀自说着,浑然没注意到周宗璋倏然发亮的眼睛。
他漆黑的眸子瞬间迸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连李素莲后面说什么也没心思听,心中生出一股立时跑出去抱住沈鲤的冲动,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奶奶,沈鲤她回来后,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我给她找了大夫把脉,大夫说她身子康健,就是这中间一年发生的事,她全不记得了,记忆还停留在上山采药那天。”
周宗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便说得通了。
一年多前,沈鲤失足坠崖,落至他养伤的山坳附近,他听到动静救了她,她因为受伤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两人日久生情,结成夫妻,在生下女儿后,她却又不慎落水被他人救起,醒来后想起了从前的事,却把他们这一年所发生的事全然忘却了。
如此匪夷所思离奇至极,周宗璋一时间有些无言。
见他沉默不语,脸色还有些不太对劲,李素莲忙颤巍巍跪下道:“将军,您可是怪阿鲤扯谎骗了人?她纵有百般不对,都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请将军看在老婆子的份儿上别怪罪她……”
周宗璋在她俯身之际便扶起了她,温声道:“奶奶您别担心,我不会怪罪阿鲤的。”
他将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也许阿鲤就是我失踪的妻子。”
李素莲难以置信:“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周宗璋:“世事难料,老天惯会捉弄人。”
李素莲忽然喜道:“你方才说,你和阿鲤生了一个女儿,那不就是我的小重孙女,她如今可好?”
周宗璋道:“她小名岫姐儿,一切都好,她很喜欢阿鲤,过两日我将您接入府中,您便可看到她了。”
李素莲觉得不妥:“可现如今阿鲤她不记得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么好过去?”
周宗璋道:“您放心,我自有安排,只是阿鲤是我妻子这事,您先装作不知情吧,我不想吓着她,更不想勉强她,顺其自然便好。”
李素莲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阿鲤要是冷不丁知道自己嫁了人、还真给人生了孩子,肯定要被吓坏了的……”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便忙噤了声。
沈鲤一进厨房便看到周宗璋在灶下烧火,奶奶在擀面饼,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异样。
周将军不是多话的人,应该不会主动提及她在将军府做乳娘一事,她松了口气。
洗净手后同奶奶一起擀饼皮,之后又把伏天晒的梅干菜和茄子干泡了,拿腊肉一起炒熟,她记得周宗璋不太能吃辣,便特意少放些辣椒。
期间,沈鲤总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屋内就三个人,奶奶正忙着烙饼,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她疑惑之余又有点担惊受怕,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呀,在她家里这样看她,也不怕被人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沈鲤不敢说什么,只好给他使了几个眼色。
可这在周宗璋看来,便是失而复得的妻子在对她抛媚眼儿,娇俏可人,想亲。
好在他还记得分寸,并没真的做什么,只是在沈鲤俯身从锅里盛菜时,他怕碗底儿薄烫着她,从她手里接过碗,略带薄茧的指腹轻微蹭了下她的掌心。
见她一副小兔子受惊的模样,周宗璋眼底泛起笑意,心里更痒了。
如果说之前他对沈鲤动心还感到愧疚不安,此时此刻,他有种野马脱缰的自由感。
太好了,他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娘子,从头到尾他喜欢的都是同一个人。
不多时,饭菜和烙饼都好了,李素莲怕菜不够吃,又炒了两大盘黄灿灿的鸡蛋,撒了些许翠绿小葱,看着鲜亮闻着喷香。
李舟醉食指大动,夸道:“李奶奶您家这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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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香了,豇豆炖鸡、梅干菜炒腊肉,还有这么香的炒鸡蛋!这饼也烙得忒软和!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
李素莲笑呵呵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农家菜,你喜欢吃就好。”
沈鲤把早上剩下的小米粥热了盛在自己碗里,将肉菜和鸡蛋都放在了周宗璋和李舟醉面前,笑盈盈道:“粗茶淡饭的,还望将军和李大哥不要嫌弃。”
李舟醉大口吃饼:“不嫌弃,要是这还嫌弃,那可就太不识好歹了!”
周宗璋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盯得沈鲤耳根都微微发热,他才淡声道:“很丰盛了。”
沈鲤:“……”
跟他坐一起她就觉得压迫感太强,一个眼神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正要低头吃饭,却见奶奶把她那碗剩粥端了过去,把一盘炒鸡蛋放在了她面前,“多吃点儿,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沈鲤看向奶奶,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怎么觉得奶奶的眼眶好像有点红?
吃罢饭,李舟醉抢着要收拾刷碗,沈鲤不让,周宗璋道:“让他去吧,他也不好白吃白喝的。”
沈鲤只好拿出瓜子炒货给他吃,周宗璋对吃的兴趣不大,反而道:“听说你家女儿送去你婆母那边了?”
沈鲤背后一紧,“是。”
周宗璋定定看着她:“可奶奶方才跟我说,你并未嫁人。”
沈鲤:“……”
咔嚓一声,天塌了。
“呵呵,将军您在说笑呢,我、我怎么可能没嫁人……”
周宗璋:“那你夫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共有几口人,婆母今年贵庚?”
沈鲤:“……”
她脸色煞白,不知该作何回答,周宗璋却一步步逼近,那沉稳的步伐似在踩在了她的心上,她心跳越来越快,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的嗡鸣声——
在他俯身低头靠近她时,沈鲤无比艰涩地开口:“我、我确实没有嫁人。”
两人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颤抖渺小的身影。
“我得了某种怪病,会、会溢乳,我看到了将军府贴出的布告,我为了多挣点钱就……就冒充了乳娘。”沈鲤说得艰难,眼神中满是哀求,“将军,我、我不是有意隐瞒的,而且我的身体很康健,不会伤到小姐的……”
周宗璋俯视着她,修长的手指点上了她的唇,“嘘。”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将军府。”
他轻轻抚摸,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略微颤抖的唇瓣,在她惊诧疑惑的目光中收回了手指,目光灼灼道:“府中不止是岫姐儿需要你。”
沈鲤十分震惊,即便被欺骗将军也不动怒么?谎言被戳破也好,她也不必总提心吊胆撒更多谎来圆谎……
她彻底松了口气,浑然没留心将军所说的话有何深意。
三人并未多留,饭后不久便离开了。李舟醉未与他们同行,拉了匹随从的马便云飞而去。
马车内,只有沈鲤和周宗璋,她好奇地问:“李大哥去做什么了?”
“跟友人约好了,去吃花酒。”
“……”
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周宗璋道:“我从没去过。”
沈鲤:“……”
她也没问他呀,再说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周宗璋见她不理自己,坐得也有点远,便轻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
沈鲤摇头:“将军,这样不合规矩。”
下一瞬,她便见将军身影一晃,已然坐在了自己这边的长凳上,而他的手也落在了她的腰间。
“啊……”沈鲤心口突突直跳,在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落在了他怀中。
与那天夜里相同的姿势,不同的是,此时两人都无比清醒。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将军身上,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近在咫尺,沈鲤看得呆住,一时竟忘了反抗。
周宗璋唇角微勾,低头亲了下来。
20. 递幽香,徐徐图之
唇瓣相触的一刹那,沈鲤紧张地忘了呼吸,她不知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上一瞬她还在和将军如常说话,怎么一转眼就被他抱在怀中亲……
挨得近了,她又嗅到将军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十分清淡好闻,她忍不住嗅了嗅,小巧挺翘的鼻尖翕动着,引来周宗璋沙哑的低问:“嗯?阿鲤在闻什么?”
沈鲤面上发燥,不知他怎么就如此熟稔地叫她的小名儿了……
从小被人叫到大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没来由地多了几分缱绻,让她耳根发麻、心跳加快,连话也变得不会说了。
“不想说,还是不想理我?”
沈鲤连忙摇头,红着脸道:“我、我只是觉得将军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哦,”周宗璋单手解开衣襟,将她的脸轻按在胸膛上,“这样便能闻得更多。”
沈鲤面红耳赤。脸颊下方是他臌胀紧实的胸膛,隔着衣衫她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一下下仿佛敲在了她的心尖上,她忍不住“唔”了一声,扭着身子想躲,后腰却被他的大掌紧紧按住。
她无路可逃,只得伏在他怀中,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道:“将军,你的心跳声好响……吵得我耳朵有点疼。”
周宗璋将她拉高些许,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眉心、鼻尖,最后落在了她的唇瓣上,那处嫩肉被他方才亲狠了,泛着惑人的水色,他眸光微暗,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与方才的疾风骤雨不同,他这次极为温柔克制,亲得沈鲤十分舒服又不至于喘不上气来,她很好哄,渐渐喜欢上这样的唇舌游戏,大着胆子回应起他。
却没想到,在她的舌尖主动吻过来时,将军似是愣了一下,尔后呼吸瞬间重了许多,又开始重重地亲她,吃她的舌头。
沈鲤生出退缩之意,却依然逃不掉,不只是唇舌,连腰肢也被他紧握在掌中。
她也是有一宿经验的人了,早已觉察到他的紧绷不敢胡乱动弹。可周宗璋却很难控制自己,在沈鲤还只是沈鲤时,他就忍不住对她动了心,更何况此时得知她就是她的娘子,他又如何能忍得住?
只是他终究不敢吓到她,便采取徐徐图之的怀柔之策,将她亲软了身子,凝着她水雾朦胧的杏眼,周宗璋低声哄问:“阿鲤,我很不舒服,你能否再帮我一次?”
这词儿沈鲤听得有点熟悉,蓦然想到那夜,帮一次和两次没什么分别。
她耳根通红,小声说:“还在马车里呢,不好那样的……”
周宗璋啄吻她的唇角,“嗯。”
沈鲤懵然地看着他,见他解去了两人的外裳,复又将她抱在膝上,低头吻了下来。
平日里她便觉得周将军身材高大,但当坐在他腿上时,沈鲤才发觉两人的体型差距颇大,显得她又矮又小,他宽阔的胸膛完全可以将她遮住。
他将她抱在怀中,低头吻了下她白净的额头。
马车不知何时进了城,外面响起摊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有卖炊饼的、卖蒸儿糕的、卖热腾腾肉包子的,还有遛街串巷的手艺人吆喝声。
这些声音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传在沈鲤耳里都变得有些昏沉模糊。
她红着脸伏在将军的宽肩上,看着车窗布帘儿一上一下,车在青石路上颠簸,她也起起伏伏。
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低沉喘息,她忽觉喉间干涩,却在下一瞬,一条湿润灵活的舌钻入了她的口中,堵住了她险些压不住的声音,喂了她满嘴甘甜的茶水。
比及到了将军府门首,周宗璋吩咐下人退下,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下了马车,沈鲤紧随其后。
两人神色如常地走入院中,周宗璋去了书房,沈鲤回了耳房清洗衣裤,她身上的印子还没消,“病”还未好,还不宜照顾岫姐儿。
日西时分,乌泱泱的随从拥护着公主殿下回了将军府。
周宗璋没能陪侍左右,按往常赵仪玉必会大发雷霆想法子折腾他,却没想到她回来后并未召见他,只有高长风派人送来口信:
“殿下在温泉游玩甚欢,玉体乏倦,这几日就在房中歇息,周将军若是无事,便不必前来请安。”
周宗璋意外之余又松了口气,公主不跟他算账最好。
至于高公公给他下药一事,除了那件衣裳,他也别无证据,不好将此事叨嚷出来,若不然伤的还是公主的脸面。
他脑海中冷不丁闪过那日走之前,在温泉围屏后听到的奇怪声响,高长风与公主的关系,似乎没那么简单……
周宗璋神色淡漠,这与他便没什么干系了。
-
沈鲤又休养了一夜,翌日去替换宋香云,谢她这两日辛苦了,让小厮去外面酒楼买些酒菜点心,好生犒劳她一番。
宋香云笑道:“你也真是享福的命,自个儿病了躲懒,将军非但不恼,反倒拨了两个丫鬟过来帮忙,这样倒也减了我不少辛苦。”
她见沈鲤一张桃花脸红扑扑的,丝毫不见病气,嗔道:“这是哪位大夫给抓的药?吃完脸色这么好,不像是吃药,倒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丹似的!”
沈鲤脸色微红,她何曾吃药了,倒是、倒是擦了些药。
她忙岔开话:“岫姐儿这两日可乖?闹没闹姐姐?”
宋香云将一只帕子丢在她手上,“多亏了有它在,要不然,咱们这位小姐能把人给磨死。”
沈鲤不解:“宋姐姐这话怎么说?这帕子……不是我的旧物么?”
“可不是!因这帕子上有你的气味儿,岫姐儿闻到就握在手里不放,有了它便乖巧,若是睡着时一不小心撒手了,醒来还要哼哼唧唧寻它。”
宋香云啧啧摇头:“她可真真是黏你,我们这几个都不够格儿替代你一根手指头。”
沈鲤忙笑道:“宋姐姐真会说笑,岫姐儿也只是胡乱闹着玩的,姐姐去休息半日,午间过来咱们一块儿吃饭。”
宋香云自去了,见时辰差不多,知沈嬷嬷要给小姐喂奶,房中的婆子丫鬟也都去了外间候着。
沈鲤拿软布浸了温水,擦干净胸口后,方坐在床边抱起岫姐儿撩起了衣裳。
不过是两日没见,却仿佛过了好久似的,小姑娘一见到她就笑得眉眼弯弯,乌黑溜圆的大眼睛如黑玛瑙一样,晶亮澄澈,鼻尖和嘴唇都十分小巧可爱,与她爹并不太像。
反倒是睡着时,小眉头偶尔会皱着,神态倒像极了周宗璋。
沈鲤抚摸着她饱满的小额头,柔声道:“岫姐儿这两日想我了么?我也很想你呀。”
“我回去看我奶奶了,她老人家身体会一天天好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可惜她没缘分见到你,要不然她一定也会十分喜欢你的。”
岫姐儿咿咿呀呀,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仿佛在回应着她说的话,沈鲤莞尔一笑,俯身亲了下她柔嫩的脸颊。
这夜,沈鲤抱着岫姐儿睡下,她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些零碎奇怪的梦。
梦中,她看到了胸口受伤、两眼无神的周将军。
茂林修竹,他身后是几间精舍,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一只竹椅上,脸色苍白憔悴,看起来十分消沉。
不一会儿,从精舍中走出来一个少女,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样貌,瞧身段儿约莫十七八岁,她将一碗饭菜送到他嘴边,可周将军却一动不动。
那少女等了一会子,见他不吃,便转身回了屋,不多时,手中多了一只小木勺,竟不由分说地强喂起他来。
画面一转,又到了一处河边,周将军被那少女牵着手下了水,她在两人腰间系了一根绳子,命令周将军弯下腰,她仔细而小心地帮他洗脸洗头。
之后,她又牵着他回到竹舍前,拿着一把小剃刀给他剃须。
在周将军那张英气俊美的脸显现出来后,她似是愣住了,细白的手指不相信般,抚上了他的脸。
而周将军在那一刹那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
沈鲤醒来后觉得莫名万分,她怎么会梦到周将军?而且还是那个样子的周将军。
真是太奇怪了。
而正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在沈鲤还在疑惑昨夜的梦时,丫鬟安儿一脸八卦地跑了进来,说:“沈嬷嬷,刚才府里来了个老婆婆,竟然是孙嬷嬷曾经的好姊妹。
听说是将军怜恤孙嬷嬷在府中孤老无伴儿,特特令人寻了这个婆婆接入府中照顾,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将军他人也太好了吧!”
沈鲤笑道:“孙嬷嬷对将军恩深似海,他对嬷嬷好、对这老婆婆爱屋及乌也属正常。”
安儿道:“不止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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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我听说将军正吩咐人收拾装饰屋子,对那位老婆婆倒真是特别敬重呢!”
沈鲤想了想,“既是如此,等她那边安顿好了,咱们也过去见个礼。”
近晌时,安儿打听得知那边都安顿好了,沈鲤便与宋香云一道过去瞧瞧。
她带了一盒好克化的点心,宋香云备了一条新做的抹额,来到孙嬷嬷的厢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沈鲤一愣,怎么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待小丫鬟掀起帘子时,她整个人呆住,“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李素莲正跟孙嬷嬷聊得投机,见到孙女儿阿鲤做妇人装扮出现在她面前,饶是早有准备,亲眼见到时还是愣了一下,她不答反问:“阿鲤,你不是说在将军府做丫鬟,怎么是这副打扮?”
沈鲤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孙嬷嬷见状忙笑道:“你们俩快进来,这位是我少时的好姊妹李大娘,多年未见,未曾想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虽然一头雾水,宋香云还是笑盈盈地道了万福,夸道:“李大娘和嬷嬷你倒还真些相似,若是不说,我们还以为是嫡亲的姊妹呢!”
她笑着呈上礼物,“大娘,这是我亲手做的抹额,望您别嫌我针脚粗笨。”
李素莲忙双手接过,笑道:“多谢这位姐儿上心,老婆子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呢!”
说着,伺候孙嬷嬷的小丫鬟来给沈、宋两人倾了茶,众人落座说了一会子话,孙嬷嬷见情况不太对,便将宋香云叫去了外间,留沈鲤和奶奶两人说话。
沈鲤不解问:“奶奶您怎么在这儿?您真是孙嬷嬷的好姊妹?以前怎么没听您说过啊?”
李素莲道:“你先别问我,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你怎么在将军府做乳娘?你的身子……要紧吗?”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圈儿,“这么大的事你也瞒着奶奶,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到,你要瞒我到何时?”
见奶奶落泪,沈鲤慌了,忙凑到她膝前乖巧道:“奶奶,我也不是有意瞒您的,”她将发现自己无故溢乳的事说了,“……若非为了生计,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身子可难受?要不咱们请李神医给你瞧瞧呢?”
沈鲤摇头:“不必,除了这个怪毛病,其他的我都挺好的……”而且因此癸水也不来了,少去许多难受烦恼,于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李素莲神色复杂地看着孙女儿,想起周将军的叮嘱,叹了口气:“我跟孙嬷嬷确是旧识,前日见到周将军也是因缘巧合,说起了她,这才得以重逢。”
“这么巧的么?”
“要不然呢?你以为奶奶像你一样会扯谎?”
沈鲤吐了吐舌,忙笑眯眯为她揉肩捶腿,“奶奶当真要住在府里?那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每天都见到您了!”
李素莲:“周将军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他体恤我和孙嬷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便让我们做个伴儿,对了。”
她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既在府中做乳娘,喂养的那个小姐在哪儿?我能不能见见她?”
见沈鲤略显疑惑,她忙补充道:“周将军对我这么好,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就想着没事时给小姐做两身衣裳鞋袜,见着人了也好裁尺寸。”
“这个我得问过将军后才好让您见岫姐儿的。”
李素莲:“那你现在就去问问。”
沈鲤:“……好。”
她虽然有点奇怪,但也知道奶奶是极勤快善良的人,乍然得到周将军这么大的恩惠,她自然会想着如何报答。
沈鲤来到周宗璋的房门前,门首侍立的七星见她来了,忙满脸堆笑:“沈嬷嬷,来找爷?里面请!”说着给她撩起了门帘。
“不用通传一声吗?”
“不用不用,您又不是外人。”
“……”这话听起来好怪。
沈鲤未多想,进了明间,见屋内没人,便轻声道:“将军?”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进来。”
沈鲤进了里屋,甫一进门便如被火烫着般退了出来,背过身面红耳赤:“将、将军既然在沐浴,那奴婢就稍后再来。”
哗啦一声水响后,周宗璋沉声命令:“进来,帮我涂药。”
沈鲤愣住,涂药?将军他哪里受伤了吗?
21. 为亲近,自伤肌体
暖帘垂晃,沈鲤犹豫着要不要叫七星进来帮忙,就听到里间传来低哑的咳声。
咦,将军他是生病了吗?
好生奇怪,昨儿不还好好的?
“阿鲤?”低哑又磁性的声音响起,沈鲤心口一跳,忙应了声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焚着冷香,闻起来十分清淡,与将军身上的气息有点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沈鲤低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看,可鼻息间却不受控地嗅到了另一种气味,微微的血腥气,将军他真的受伤了?
“桌上有一瓶金疮药,你来帮我敷一下。”
“是。”
沈鲤依言取了药,来到榻前,眼角余光瞥见将军似乎赤着上身,她不敢抬头,握着药瓶,小声问:“将军,您是哪里受伤了?”
自她进屋起,周宗璋的目光便一直凝着她,见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取药,又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跟前,瞧着似是十分不情愿,他不禁有些气闷,但在瞧见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后,心里的那点郁气又瞬间烟消云散。
娘子面薄害羞,他要一点点让她适应才好。
他盯着她姣好的小脸,道:“胸口上。”
果不其然,沈鲤的手抖了一下,她颤巍巍抬起头,清凌凌的杏眸中满是羞窘,“这、这里吗?”
她的目光落在将军臌胀贲起的胸肌上,那里不知为何,多了一道半指长的细小伤口,犹在渗血,瞧着就很疼。
“嗯,和玄英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了。”周宗璋说得云淡风轻。
院门外侍立的玄英无端打了个喷嚏,谁啊,谁在说他的坏话?
沈鲤不懂剑术和武功,若不然便能看出这伤口的蹊跷之处来,不是他人所伤,倒更像是自己所划。
她见将军身上仍有些许水珠,是方才沐浴时没擦干净的,便下意识地取过一旁架子上的手巾,细细为他擦拭起来。
初时她没想太多,完全是照顾岫姐儿成习惯的下意识动作,但在擦到将军的伤口附近,巾帕不经意间蹭过他的乳.首,听到将军闷喘一声后,她倏地涨红了脸。
似乎、她太多事了。
将军明明只是让她擦药,她何必瞎献殷勤……
沈鲤忙收回手道歉,却被周宗璋握住手腕,“阿鲤,在我面前可放松随意些,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
沈鲤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垂着眼捷给他敷药。
她微微俯身,将药粉一点点撒在伤口处,见那里不再渗血,这才用纱布包裹起来。
缠纱带的时候,她不得不离他更近些,手臂绕过他的胸膛、后背,这使得她整个人几乎是主动贴进了他怀中。
他身上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面,沈鲤心口怦怦直跳,生怕被他察觉。
她脸色绯红,忽闪着目光偷偷看一眼将军,见他修长的脖颈也微微泛着红。
他本就肤色偏白,此时白里透红看上去像极了剥壳后的时鲜荔枝。
沈鲤心口扑扑直跳,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来。
敷完药,沈鲤这才想起正事来,“将军,多谢您将我奶奶接入府中与孙嬷嬷作伴儿,我知道您是爱屋及乌,我奶奶是沾了孙嬷嬷的光,才得以享受这种清福。”
同孙嬷嬷一起居住,不单可丰富改善饮食,更重要的是,府内屋子里都烧着地龙,一进屋就暖烘烘的,比在家里烧炕要舒适得多,奶奶的老寒腿也不会因变天下雪而发作。
周宗璋凝着她,温声道:“确是爱屋及乌,只是……”
沈鲤还在等他说下半句,可他却不言语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被他盯得有些身子发软,沈鲤忙将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将军,我奶奶她十分感激您,不知该如何回报,想着给小姐做两身衣裳鞋袜,不知可否让她去见见小姐,以便知道尺寸大小?”
周宗璋:“当然,只要奶奶她喜欢,她何时去见岫姐儿都成。”
沈鲤满面欢喜:“多谢将军成全!”
她正转身欲走,就听将军慢声道:“我的伤每日要换两次药,晚间你等岫姐儿睡着后再过来一趟。”
“……是。”
沈鲤答应着退下了,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他的命令她自然要听。再者说,将军对她一直都挺好的,出手阔绰,动不动就给她加月银或是赏赐,对她奶奶的事也极为上心照顾……
所以只是帮他敷敷药,也不算什么吧?
脑海中骤然想起前两次的“帮忙”,虽然程度不同,但两人已然做了夫妻间才可做的事。
沈鲤不傻,知道这事不妥,不管原因如何,她终究是爬上了将军的床榻。
若是传扬出去让人知道,外人只会指责她魅惑主上,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妄图攀高枝儿。
可她并没有这样的心思,那夜被将军亲得意乱情迷,半推半就间就行了云雨之事。
前两次尚可说是为了解去药性,可后面的两回,沈鲤与将军都清楚地知道,只是因为食髓知味欲.求不满。
他和她都是。
她虽是府中乳娘,与周宗璋有着云泥之别,但在情事上,沈鲤却颇为想得开——褪去衣裳大家都是赤条条的,同是为了追逐世俗的快乐,并无甚么高下尊卑之分。
她无需低贱地讨好他,反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侍。
屈身下伏,唇舌温柔或粗.重。
看着那张俊美冷淡的脸浮上浓重欲/色,一双幽邃眼睛蕴满暗光,沈鲤便觉得那时的两人是一般平等的。
所以沈鲤并未觉得被将军占了便宜。
相反,她觉得在那种事上将军更为吃亏。
因为出力太多,宽阔脊背上布满了一层细密汗水。
将军的肩膀很宽,沈鲤很喜欢抱住他的感觉,沉稳又密不透风,蕴满浓郁的安全感。
可他似乎更喜欢将她抱在身上,不局限于床榻,紧实臌胀的手臂肌肉隆起,将她抵在月色下的花窗前。
更漏深深,她隐约听见屋檐上积雪融化的声音。
……
沈鲤回想了半晌,脸颊泛红,在跟奶奶说话时还未完全消散。
“阿鲤你脸怎么了,热的吗?”
“可能是方才走过来,风吹得。”
沈鲤随口掩饰过去,暗想一定不能让奶奶发现她和将军的秘密,若不然老太太肯定接受不了……
殊不知,李素莲已和周宗璋达下约定,打算润物细无声地使沈鲤接受周将军。
若是沈鲤能自然而然想起从前的事最好,若是想不起来,将军便当是与她重新开始。
-
沈鲤领着奶奶来看岫姐儿,小姑娘刚睡醒,精神正好,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随着布老虎转动,宋香云坐在一旁逗她玩。
见两人过来,她有点惊讶,忙掇了张椅子给李素莲,“李大娘您坐,可是来看岫姐儿的?”
李素莲自进来后一双眼睛便落在岫姐儿身上,点头道:“是,我想给小姐做点衣裳鞋袜,聊表谢意。”
宋香云笑道:“咱们岫姐儿是个有福的,不止有府中的绣娘帮忙置办衣裳,还有孙嬷嬷和阿鲤,如今,又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
李素莲看了岫姐儿良久,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亮光,欢喜地夸赞:“哎呀,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天庭饱满,一看就是个聪明相。”她将椅子拉近些,紧挨着小床,看不够似的盯着岫姐儿。
沈鲤见她这么喜欢,便道:“我问过将军了,他说您想什么时候来看岫姐儿都成。”
李素莲却道:“那我也不能总来,打扰小宝睡觉吃饭就不好了。”
她想伸手摸一摸岫姐儿的小脸蛋,又怕自己粗糙的指腹弄疼她,那副紧张又掩饰不住喜欢的神情,看得沈鲤莫名地眼眶发热。
宋香云笑着说:“李大娘,您摸摸也不碍事的,小孩子没那么金贵,有您这样的长辈给她赐福,也是岫姐儿的福气。”
“当真?”李素莲还是不放心,沈鲤便端了盆温水,她细细洗了一遍手后,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岫姐儿的小脸。
她眼睛发亮:“哎哟,这脸蛋儿可真软和!”
一会又摸了摸她的小脚,被岫姐儿蹬了两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好乖乖,小宝力气真大!”
听她如此称呼小姐,倒像是村里老妇人喊自家孙儿般,沈鲤生怕被丫鬟婆子听到,若是传到将军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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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他不悦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让奶奶别这样称呼,就见宋香云蓦地起身行了万福:“将军。”
沈鲤脊背一僵,额头上生出一层冷汗来,遭了……
她脸色微白,转身行礼,本以为会听到将军的训斥,却不想头顶传来他温和的声音:“李奶奶在府中可还习惯?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千万别见外拘谨。”
李素莲笑道:“多谢将军挂念,老婆子好着呢,我过来瞧瞧岫姐儿,这小宝长得真是好看,聪明伶俐真讨人喜欢。”
沈鲤暗暗捏了一把汗,奶奶啊这可不是您的孙女,是将军的女儿啊!怎么就“小宝”“小宝”地叫起来了呢……
她偷偷看周宗璋,见他神色温和,眉眼间并无丝毫怒气,不禁愣了一下,将军他不生气?
也对,她之前跟他坦白谎言时,他也没有动怒。
将军的性情真是稳定。
在沙场上作战肯定临危不乱,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被封了将军。
目光不期然与周宗璋对上,沈鲤怔了一下,忙别开目光,却好像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唇角。
咦?她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眼。
将军他,果然在笑?
沈鲤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避嫌,周宗璋面容俊美,平日里神情淡淡,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清冷严肃难以接近,她好像还没有见过他笑过……
见她呆愣愣的娇憨模样,周宗璋唇角笑意更浓,他轻咳一声:“沈鲤,你随我出来。”
沈鲤下意识地依着他所说,随他来到了抄手游廊,看着他气定神闲地逗弄着笼中的绿嘴鹦鹉。
她咬唇轻问:“将军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周宗璋侧眸凝着她,“晚间涂药一事可别忘了。”
“……是。”
特地把她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好怪。
下一瞬,周宗璋蓦地抬起手,变戏法儿般取出一只金镶珊瑚桃蝠双喜簪,在她乌发间簪好。
他俯身靠近,神色极为认真,看得沈鲤呼吸一紧,“将军?”
周宗璋细细打量着她,唇角弯起,温柔道:“这只簪子好看,很适合你。”
他的俊脸近在咫尺,脸上的笑容真切又迷人,沈鲤腾地红了脸,忽闪几下眼睫,小声问:“无功不受禄,将军为何要送我簪子?”
“为了谢你帮我涂药。”
“……”
沈鲤犹豫少顷,还是忍不住问:“可这样将军不会觉得亏本吗?”
只是涂个药而已,随便找个人就能做的事,居然要给她一根镶嵌了珊瑚的金簪子……
将军府是有矿吗?使钱如此撒漫。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嗓音清越,低沉悦耳,沈鲤耳根微麻,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修长的手指蹭了下她的鼻尖,周宗璋道:“阿鲤是在怪我不懂持家,要出手帮我管家吗?”
沈鲤连连摇头,“我岂敢……”
“就依你,待会儿我便吩咐人将库房钥匙并各处账本都送到你房中。”
“啊?”沈鲤傻眼,“可、可这样不合规矩。”
周宗璋看着她,眼眸含笑:“我说的就是规矩。”
沈鲤一时无言,只好道:“可奴婢才疏学浅,若是做错了,或是遇到什么不懂的……”
“做错也无妨,有什么不明白你可以随时来问我,若是我不在,你就略放一放也成,府中没什么要紧的急事。”
“……”沈鲤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
先前她帮着孙嬷嬷做事,已经对府内的诸般事务有了七八成的了解,如今将军把大权交到她手上,她的权力一时间竟越过了孙嬷嬷去,沈鲤怕她老人家多心,正想着要如何跟她开口解释,就听周宗璋道:
“孙嬷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她说的,必不会寒了她的心。”
“多谢将军体恤。”
周宗璋凝着她清丽的眉眼,忽然道:“以后只有你我时,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言辞恳切,语调温柔,是在极认真地与她商讨。
看着他那张俊美面容,沈鲤蓦地心中一颤,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含糊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