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被拆穿以后》
2. 好奇
“和那种杂种做朋友?迟少,你要是在现场,肯定也会憋不住笑的。”大眼男人笑容讨好,微微弯腰,恭敬地看着正在用餐的二人。
这里是食堂二楼,环境较一楼更优雅,都是用幕帘隔开的仿古圆桌,带有透明的隔音屏障,此外,这里餐品种类更多,据说是请的真人厨师而非机器烹饪,因而价钱也就越贵。
圆桌上,迟非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又浅酌一口红酒,红色碎发下一双血红的眸子泄出一丝轻蔑,他一身金线绣出的黑红斗篷,蓬勃的肉腿收拢在西裤里,脚底踩着一双长靴,高级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又拿起一旁的玻璃杯,里头是刚从海吉星跨星运来的水,漱了个口,迟非方才慢吞吞道:“下次她的事情不要告诉我。”
大眼男人闻言立刻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腰弯得更低。
圆桌另一头,身着深绿作战服的女人,金色马尾利落扎起,她眉目温柔,一双琥珀色的杏眼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
女人停下进食的动作,不慌不忙地漱口擦嘴,片刻后才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大眼男人,“林同学,我想你也应该饿了,方才便为你点了一份餐食,希望你不要觉得冒犯才好。”
语罢,只见大眼男人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越发恐怖,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一般,他迅速鞠躬感谢,语气满是激动,“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他本就打着来二人面前混个脸熟的想法,刚刚还以为迟少生气了,却没想到公主不仅为他解了围、还给自己准备餐食。
“谢谢!谢谢公主大人,公主大人果然就像传言里说的那样温柔仁慈,又是指挥系第一,如果以后的储君是…”
温酌闻言,脸色顿了顿,迟非也冷笑了一声。
大眼男人也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慌忙停下声音道了歉,战战兢兢地等待惩罚。
糟糕!谁不知道公主和王子因为继承问题闹的不愉快,他还不怕死地点了出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许是三秒、又或许是三十分钟,大眼男人才听见公主温柔道:“没事,我只是很久没见过兄长了,有些想念。你去吃饭吧,林同学。”
大眼男人如蒙大赦,再三道歉,又得到公主的原谅后,同手同脚地离开此地。
见人走远,迟非往后一靠,两只手臂大开、搁置在一旁的椅沿上。
“你又对这些家伙这么好。”他嗤笑道,“你是公主,再狂妄些她们又能如何?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人罢了。”
温酌温和笑了笑,抿下一口新盛上的波酒,“趋炎附势,或许也是一种生存方式?林同学家境不好,母父离异,为了自己过得好一些才压抑着对我们奉承,也是一个可怜人。”
迟非听着对方的“异端奇说”,面上露出不耐烦,“恶心。最烦你们这类人,为了莫须有的道德怜悯做出蠢事。”
温酌:“你是在说伯母吗?”
迟非冷笑:“要不是她为了什么‘救命之恩’,硬要定下婚约,我也不必被那蠢人骚扰这么久。”
“蠢人?”温酌眉毛轻轻下陷,“谢同学可不是蠢人。”
说着,公主舒展眉头、漾出一道霞光般的笑,“我倒是很钦佩她。为了一道真情、一份信念,一个人孤军奋战这么久。”她扭头看向迟非,“再说,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和伯母说清,解决婚约,我想这应该不难。”
迟非想到常年浸润官场的母亲,眉毛狠狠一拧,又烦躁地挠了挠头,将红发弄的混乱,“凭什么,要提也是谢青玄提,我凭什么提。”
凭你害怕受到母亲的处罚。
温酌没有说出口,只是柔柔笑了笑,心底却对传言里和人虫混血扯上关系的谢青玄越发好奇。
贵族联姻,多是利益交换,就算是迟母打着报恩的旗号,实际上也是看中了谢家的潜力,希望能借着新生贵族的风送迟家更上一层楼。
可谢青玄却总是看不透这些,总以为订婚便意味着爱情。
因而,当温酌因为皇室和迟家在推进的合作,要与迟非加强沟通联系时,对方便把她视为了情敌。
真笨,但意外地,温酌对于谢青玄炙热的情意感到一丝艳羡。
她对任何“喜欢”的人都会这样吗?要知道,就算是亲生姊妹都会产生不和调和的矛盾。
温酌想到因为继承权和自己闹翻的兄长,嘴角略微收敛。
“我想去见见她。”温酌道,声音像踏着水波柔柔传进迟非的耳畔。
“谁?”
“谢青玄。”红发男人用力揉了揉额头,红眸隐隐透出不悦,“你为什么要见她?一个废物,脑子还不清楚,啧。”
“只是好奇罢了。”温柔地笑意再次温酌脸上漾开,带上迟非也不过是以防谢青玄不愿意单独见自己。
不等迟非拒绝,她招来一个路过的单兵系同学,温和道,“请问你知道谢同学在哪吗?”
那同学受宠若惊,点开论坛翻了翻,才把一张图片放大指给温酌看,“十分钟之前,有人拍到她回宿舍了。”
这种风云人物,几乎整个军校的人都在关注,很容易就被找到了踪迹。
“谢谢你。”温酌点头,又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盒手工糕点递过去,如今是机械时代,手工食物昂贵,何况还是皇室出品,更加精致美味,转手都能卖一大笔钱,“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希望你不要客气。”
同学愣了一瞬,片刻后脸色涨的通红,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物,结巴道谢。
温酌笑着接受,目送她离开后才带着不情不愿的迟非往单兵系宿舍走。
而此时,论坛里升起来一个新帖。
#公主带着迟少去找谢青玄麻烦了!
谢青玄可谓是校内的流量密码,底下的回复立刻破了五千,要知道帝国第一军校的学生也才两万多人。
【妈呀,我就知道谢青玄要倒霉,哈哈哈哈哈迟少也是单兵系,她们会不会打起来?】
【我刚刚也看见了,公主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和蔼,但从她的目光里我看出了不高兴!】
【我也我也,你看这几张(图片)(图片),公主一看就不高兴了!】
……
“嗤。”迟非将光脑点开,眼睛微眯,“叫你别来,现在论坛里全在议论此事。”
温酌微微挑眉,将迟非分享的链接打开,果然,对她三人的关系的猜测帖子越发多起来。
#大胆猜测:公主和谢青玄谁赢?
#谢青玄真不要脸,废物一个还敢霸占迟少!
#好赤激!这算不算三角恋…
饶是她脾气这么好,也不由有些腻歪。
难道一对女男外出就只有桃色新闻吗?她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和迟非讨论合作时,周边同学隐隐揶揄的目光。
温酌关闭帖子,往技术部打了个电话。
三秒后,有关三人的帖子全部消失。
*
谢青玄正在视频通话。
画面里是一张面容冷硬的狼尾女人,她一席燕尾服,右耳耳垂上闪着一丝银质的光。
“小姐。”对方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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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久不见,行简。”谢青玄被剧情控制后浑浑噩噩的日子太久,猛然见到管家谢行简,忽生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我们上个月才见过。”谢行简回道,声音很冷,但与谢青玄不同,谢行简的冷,像是寒池里打捞出来的石头,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凌厉、不近人情。
可谢青玄不会害怕,谢行简是谢家上一任管家的孩子,从小就在住在谢家和谢青玄一起长大,谢母谢父离世后,又同自己的母亲撑起了谢家。
待谢母离世后,她便接手了管家工作。
稚嫩的脸上便褪去了笑靥、长久挂上了一份冰冷的深情。
“阿简,不一样。”谢青玄软下声音,脸上笑意带上些许无奈,“我确实是很久没见你了。”
不是一个月,而是一世的时间。
另一头的谢行简闻言,原本平静的眸光忽然波动一瞬,而后瞬间宛如化作一池被搅乱的水,泄出一丝不安与急切。
“小、小姐。”谢行简微不可查地咽下脖颈间堵塞的唾液,胸口发闷,“您可以再叫我一遍吗?”
谢青玄不解,但闻言照做,只当谢行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黏人,“阿简?”
一声阿简,几乎将谢行简的理智碾碎,心底埋藏的喜悦、恐惧、不安与急切化作汹涌潮水涌上口鼻,让谢行简如同坠入一片柔软棉花海。
“小姐。”是真的…小姐,不是那个眼底只有迟非的疯子,她就知道、就知道小姐会回来。
谢行简垂下眸子,在视频录不到的地方,拳头捏紧,低低出声,两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谢青玄:“嗯?”
“没事小姐。”谢行简很快整理好心情,在抬眸时已看不出方才的失控,只是耳垂下的耳钉更耀眼了些,“您刚刚说,想要继承露希欧星对吗?”
“对,我希望今年就能继承。”谢行简笑起来,越发风神秀逸,“届时还需阿简帮忙。”
“为了小姐,阿简做什么都可以。”谢行简抿唇,语气克制,“只是小姐,要想继承星球,您的所有成绩需每门都在A以上,可这两年…”
她没说完,但谢青玄已经知道未尽之意。
剧情控制这两年,一个无脑恶毒女配怎么配有好成绩呢?
“没事。”谢青玄若有所思,距离这个学期结束还有三个月,足够她补考了,“我会拿到的,到时便要辛苦阿简了。”
谢行简摇头:“怎会,小姐的事,无论怎样,都不是麻烦我。”
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谢青玄,目光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谢青玄嘴角上翘,“还是要谢谢阿简,这些年,辛苦了。”
“不必客气。”谢行简回应得自然而流畅,但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姐,你…”
“砰砰砰!”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伴随着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她的话,“谢青玄,公主和迟少就要到了,你还不快点出来迎接!”
谢青玄猛地扭头,眉头轻皱,如同山峰间隐约浮现的云雾,转瞬即逝,面容重归平静。
“阿简,我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晚点我再联系你。”她的声音平静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谢行简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视频外的拳头因为攥得太紧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强装镇定,克制着内心的波澜,轻轻点头答道:“小姐,您先忙吧。”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想问,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小姐何时能回家而已。
3. 生气
房门骤然开启,走廊内敲门人的手猛地悬停在半空,她身体一个趔趄,差点失去平衡。
站稳后的女人脸上闪过一抹不屑,冷哼一声:“公主即将驾到,你还不赶快出去迎接?”
谢青玄轻轻抿了抿嘴唇,疑惑道,“公主为何会来找我?”
短发女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嘴一咧,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追求迟少未遂的事早已传遍校园,再加上你之前多次陷害、刁难公主,她这次来,除了找你算账还能有别的事吗?”
她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谢青玄不禁感到几分无奈,看来她在学校里确实已经声名狼藉了。
谢青玄:“好,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反应?
短发女人有些不爽,她袁三本就崇拜公主,还是公主后援会里摇旗呐喊的大粉之一,看不得谢青玄如此轻慢,“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谢青玄不明所以,眉心微拢。
袁三见状,不自觉瞪大双眼,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装什么?公主屈尊降贵来见你这个道德败坏的家伙是多大的恩德,你难道不明白吗?”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女人讽笑一声,随机轻蔑地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人,才缓缓道:“哦,忘记了,你这个和杂种厮混在一起的家伙,应该早就忘记了贵族的荣光,真是废物配废物,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没等她说完,谢青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道歉。”
袁三:?
“你不应该这样说他。”
他?袁三忽地恍然,这家伙不会是要自己给那个杂种道歉吧?
想明白关窍,袁三猛地大笑出声,弯腰几乎成了个虾子,好一会她才擦掉眼角的泪,不屑道,“传言说你被杂种迷住了,果真如此,你还记得你母父都丧命于虫族战役中吗?现在你居然被一个虫种迷…”
一个拳头破空而来,袁三瞳孔微震迅速躲避,周围旁观的人惊呼不断,没等袁三继续反应,一阵力道拉扯,袁三整个人被谢青玄压在走廊的栏杆上,脸色涨的通红。
“放开我!”该死的,这家伙什么时候反应这么快了,她不是废物一个吗?
谢青玄压低声音,眸底闪着火气:“道歉。”她其实也能不好受,这具身体从被剧情控制以来就没有好好锻炼,加上她刚拿回身体控制权不久,动作还有些生涩,若非袁三本人对她的轻视,她也没办法出奇制胜。
“道…你爹!”袁三受不了这种侮辱,肌肉鼓起,瞬间和谢青玄打斗在一起。
围观军校生皆后退几步,为二人留足空间,脸上均是饶有兴味的看好戏表情。
“袁三也真够狠的,一拳一拳往脸上招呼,看着都疼。”
“这有什么好心疼的,不都是谢青玄自找的?要不是公主大度,早就该有人治治她了。”
……
两人的身影在人群的包围圈内快速移动,拳脚交加,发出砰砰的声响。
“停下!”
严厉的声音从包围圈外传来,军校生们皆是一愣,随后猛地转身,是公主。
“学校不允许私下斗殴,你们这是做什么?身为同学不上前拉架反而听之任之,视为同犯!”温酌眉头皱成川字,立刻指挥着人要将谢青玄二人拉开。
“诶。”迟非随意抬起右手顿了顿,“不着急。”
他双手抱臂,细碎的红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骄矜的笑意漫开,仿佛正在打架的只是个陌路人而非自己的未婚妻,“让她长长记性也好,省得以后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原本被温酌指使去拉架的两个军校生愣了愣,不知该听谁的。
温酌见状捏捏眉心,轻轻闭上眼,“还等什么?快去把人拉开!”
二人连连应声,方才上前把人拉开。
袁三此时脸上带伤,她微微弯了弯腰,暗骂了句狗崽子,不知道制服底下还有多少暗伤,不过…她看向面前的人。
湿答答的齐刘海凌乱地贴在女人的额头,汗水与血迹交织,她抬手拭去唇角绽出的血渍,看似平静的眸底带上了一丝被释放的疯狂,隐隐地,像个漩涡,不住地吸引人向内探索。
袁三猛地扭过脸,慌乱又鄙夷,爹的!这家伙…这家伙。
花…架子!
“道歉。”谢青玄忍下喉间痒意,直起身子,声音略带沙哑,“你还没给他道歉。”
“哈?”袁三瞪视谢青玄,她有病吧?“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我都不会和那个杂种道歉!”
“他不是杂种。”谢青玄提高声音,“既然帝国给了他和我们一样的权利,那他就是我们的一员,和我们一样是人。”
袁三又笑起来,但立刻扯到腰间伤口,疼得她停下笑声,只道:“他是人?你听过哪个男的能生孩子?他要是人,那他为什么和正常男人不一样?”
温酌闻言眉头越发皱起,迟非却意兴阑珊地抱臂倚靠在栏杆边。
“你…”谢青玄还想反驳,却感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随后是一阵轻轻的拉力,若非她自幼五感便更强,只怕这力道下一秒就要顺着风飘走了。
女人扭过头,瞳孔带出几分惊讶。
“你怎么来了?”谢青玄环视一圈不怀好意的军校生们,立刻将人拉至身后。
尤菲抿了抿唇,本就清瘦的身子在诸多单兵军校生的衬托下更显柔弱,他想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当时他回到宿舍,还在纠结谢青玄离开时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却没想到舍友们对着光脑叽叽喳喳闹开了,说些“谢青玄堕落”“谢青玄不识好歹”“谢青玄不知天高地厚”云云,时不时还斜眼瞟他,而当他登上论坛看到那些帖子后,下一秒便夺门而出。
他想起论坛上po出来的一张张照片,谢青玄唇角的血迹、脸上的淤青…
“怎么了?”见人久久不说话,谢青玄心下略微有些慌乱,是不是他受欺负了,毕竟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名声。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对方发丝凌乱,眼角微红、双唇抿紧,清瘦的身子拢在洗的发白、明显看得出陈旧的制服里,乍一看像是被欺负惨了一般,越发可怜。
糟糕。
此刻,谢青玄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既然对方已经与自己产生了关联,那么她若再对尤菲疏于照顾,只是单方面地自以为保护性地推开他,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这样做,很可能会让失去保护的尤菲遭受更为严重的欺凌,谢青玄不禁忧虑起来,她需要更加周全地考虑和处理与尤菲之间的关系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而在她还没办法想出更好的办法前,必须好好地保护他。
“对不起,是不是我连累了你。”谢青玄声音更柔,加上她本就样貌不俗,不少人看得有些眼红耳热。
这家伙,真是个花架子。不少军校生侧过脸,疑惑自己为什么之前不觉得谢青玄这么难以忍受。
“我…没事。”尤菲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没等谢青玄听清,对面另一个更大的声音盖了过来。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有话直说!”是袁三,她不耐地看着谢青玄,原本鄙夷的目光里混杂了些许恨铁不成钢,方才打斗的时候还觉得她一招一式除了生涩但还不错,可现在…她歪头想将尤菲看清楚。
居然又和杂种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公主和迟少还在呢!
袁三声音更大:“喂!你听没听到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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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菲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处于人群中央,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不由地细细颤起来。
谢青玄意识到了对方的不适,于是不再管身后的呼唤,而是拉着尤菲走出包围圈,往宿舍外走去。
“喂!”袁三对对方无视的态度很不爽,但她跳起来叫的再大声,女人也没有回头。
而此时,立在一旁的迟非早已一改方才的意兴阑珊,表情复杂、甚至带着些许咬牙切齿,“一个杂种…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我的未婚妻。”
温酌闻言挑了挑眉,腻味得连迟非一眼都懒得看,反而转向袁三,语气有些冷,“你应该和她们道歉,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去。”
袁三的脸色一寸寸苍白。
*
发丝因为跑动凌乱飞起,尤菲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却在谢青玄身后慢慢地亮起来。
她是不是愿意和自己做朋友了?
他垂眸看向手腕,女人的手指牢牢地扣在上面,像一道锁将他和对方紧紧锁住,尤菲忍不住大胆地想,他是她的朋友了吧,那么多人、那么多议论,她还是拉住了他。
此刻,路人响起的议论、发出的惊呼不再是记忆里扭曲的恶意,而逐渐被面前的女人覆盖。
尤菲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青玄挺拔的背,亮晶晶的眸子嵌在干净秀丽的脸上,心跳加速,浑身酸麻,洁白的颈项越发泛起粉红。
分明已经累的不行,他却依然想着别停下来。
谢青玄带着尤菲一路疾行,来到后山底下,帝国第一军校独占了首都星一座山,依山建起来的三面环绕的校园,若是翻过后山再往深处走,还能发现一条极为湍急的河流,越过河流,又是绵延山脉。
往年帝国第一军校都是在这里设置一些演习军训一类的活动,因此不在活动时,人便不算多。
二人停在树丛间,谢青玄收回拉住对方的手腕,转过身,方才还畅想着的尤菲立刻被吓了一跳,头低下去。
谢青玄以为自己又吓了她,心中愧疚更甚,“对不起。”
“嗯?”尤菲脸色刹那变得苍白,方才的红晕顿消,背后渗出一股冷汗,冷热交织下,他又开始颤抖。
她怎么又道歉,难道是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了吗?
谢青玄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当尤菲怕极了自己,居然开始发抖了!看来她这学校的名声真的不好。
“我…”
“你…”
二人声音重叠,尤菲抿下唇将话吞了回去。
“对不起。”谢青玄没有犹豫,她必须要把事情说清楚,“是我的错,若非我将你约出来,你也不会因为和我沾上关系凭空遭人污蔑辱骂。”
“…污蔑?”尤菲心脏砰砰跳起来,原来她不是想和自己绝交吗?
谢青玄垂眸看他,语气忍不住放轻:“是的,我一开始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却没想到闹了这么多事。”
做朋友。
尤菲攥紧拳头,一瞬间屏住呼吸,又在下一秒急促地喘息起来,他不由得走得更近,身上的香味不住窜进谢青玄的鼻腔。
再多说一些。尤菲感觉自己的手腕隐隐发痒,他似乎有些渴望面前的人…再像方才一样拉住自己,如此才能感受面前的人是真实的。
尤菲鼓起勇气:“…你不觉得我不正常吗?”
“不觉得。”
女人笃定的声音不大,却在尤菲心底激起一道道涟漪,不,海啸,好像忽然卷起了龙卷风,将他的理智随着周遭的一切声音卷得一干二净,徒留谢青玄的声音回荡。
尤菲不由又靠近了一些,只有对方传来的灼热体温,才能让他真的感受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
“你在做什么?”
4. 对峙
张扬的红发随着步伐在光下跃出鸽血石般刺目的颜色,男人下巴微抬,脸上的骄矜之意略微冲淡了燥闷带来的凶感,反倒显得越发傲慢。
“谢青玄,还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迟非抱胸站在原地,放纵轻蔑的目光落在尤菲身上,他喉咙上下滚动,接着垂下眼眸,像是被气笑了,轻轻地从嘴里哼出一个音节。
“离他远点。”
他承认自己看不上谢青玄,但那是他的事情,决不允许第三者插足,何况这个第三者还是…
“杂种。”
迟非吐出两个字,眼底的轻视几乎如河流般泄进空气中,蔓延至尤菲的身上。
齐整的黑色短发被风掀起一角,谢青玄见状转过身子,将尤菲往身后挡住,彻底遮蔽了身后人颤抖的身影,“任何基于基因的侮辱性言论都是违反基因平等公约的,需要我为您播放司法部的律法讲解吗?”
话音一落,尤菲的细弱喘息声从背后传来,谢青玄的背脊忽然烫了一下,他哭了?
想着,女人腰侧暗袋里便弹出一颗橘子味硬糖反手递过去。
“哈?”迟非轻轻吐出口气,看上去很是不爽“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缓慢的脚步声踏踏传来,男人冷笑着,眉宇间尽是压抑的燥色,“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说着,男人脚步不停,谢青玄心下警铃大作,在对方逼近的刹那,她突然扯下左臂的校徽,金属徽章在掌心旋转出残影抵住迟非喉结。
迟非倒是没料到对方回动手,反应过来后讥笑道:“你想动手?”
“以防你的不理智行为,况且我认为即便我们有婚约,我也有交朋友的权利。”谢青玄一步不让。
尤菲攥紧拳头,心脏如一颗将要爆炸的陨石般剧烈地震荡,他咽下口水,眉目低垂间,眼角似乎逸散出一丝愉悦,但下一刻又被一种自我厌弃所掩盖。
“谢青玄。”迟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耐,“你成绩一塌糊涂,整天就知道四处乱窜,我本已对你百般容忍,你可别真以为自己能得寸进尺。”
“你可以退婚,我本来就不需要你容忍这些。”
迟非:“你!”
“不要吵了。”一道细弱的声音响起,谢青玄转过头,尤菲正垂首,双手攥紧,看上去十分可怜,“迟少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可以…不要骂谢同学了吗?她人很好…”
不等他说完,本就压抑着怒火的迟非瞬间被点燃,他先是冷笑一声,随后微扬下巴,轻蔑道:“我和她说话,你一个…连人都不算的狗东西,插什么嘴?”
尤菲的脸瞬间苍白,他难堪地站在原地,柔弱的脊背微微弯下,长发乱糟糟的,掩住他发红的眼角,以及低得几乎成气声的道歉声:“对不起,我不是…”
尤菲的勇气不足以支撑他说完这句话,他想控制着脚尖离开这里,但极度的自卑与一丝对谢青玄隐秘的期待桎梏住了他的双脚。
“迟非!”谢青玄在听到迟非说话的那一刻就恨不得自己能再长出一双手蒙住身后男人的耳朵,她单知道迟非毒舌,却不料竟能难听到这种程度!
迟非冷笑,“谢同学,请问我有哪句话说错了?”
谢青玄见状便将徽章往前送了送,冰凉的金属激起男人的脖颈起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二十年前虫族突破第二防线时,”她声音像星球爆发前压抑的震颤,“用肉身引开王虫的、和帝国军队里应外合的是尤菲的父亲、那些你认为的…”谢青玄咬牙,没有说出那两个字,“那些长辈们。”
迟非瞳孔收缩,面上依旧傲慢。
“甚至就连伯母,在星舰坠毁时,托着她穿过电离层的就是你看不上的‘杂种’,这也是她同意混血人种拥有公民权的原因。”军靴碾碎地面突起的土块,又或是别的什么,“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
语罢,她背后的尤菲突然闷哼,像是忍耐到极点后的下意识用力,他忽然攥了攥谢青玄的衣摆。
谢青玄心中一紧将手放下,后退一步,随机看了眼身后的尤菲,好在对方并无大碍,或许是太激动导致的生理行为。
谢青玄的话像滚油浇在耳膜上,迟非忽地嗤笑一声,指节捏得青白:“谢青玄你怎么敢…”
“迟非!”温酌疾步横插进来,步履间带起的风扑灭未尽的话。
而袁三则被带着脸色苍白地上前,低垂着头哀声道:“方才是我嘴贱,都是我乱说,谢同学和…尤菲同学大人有大量…”
谢青玄不做回应,只是摩挲着手里冰凉的金属徽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迟非。
男人顺风顺水久了,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人,还是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未婚妻,他几乎是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谢、青、玄,你以为本少爷愿意管你那些破烂事?”
他点开光脑,下意识偏过一旁,不让温酌等人看见他光屏上的内容,尽管他已经打开了隐私模式。
将这个周匿名为谢青玄预订的机甲大师课程取消,他才冷笑着放下手腕,“蠢货,我警告你,在外面最好别说我和你有关系。”
“我嫌恶心。”迟非骤然提高的声线惊飞了树从栖息的小鸟,他指节摁得响亮,转身就走,“爱和老鼠钻下水道就随你去。”片刻,他像是忽然找回风度,又恢复最开始的傲慢,“蠢货配废物,自甘堕落。”
他不在多言,脑海里却不时回忆起曾经在机甲大赛上遇见的天才少女,更加气闷。
——谢青玄。
主持人洪亮的声音犹在耳畔。
——我们帝国新的希望!天才少年!
自甘堕落!
*
温酌将袁三劝离后转身,将碎金般的长发别至耳后,“谢同学,请允许我代迟非道歉。”
她指尖在腕式光脑上轻点,谢青玄的光脑立刻收到二十个G的机甲核心数据,“下周的机甲课,或许用得上。”
说完,温酌还俏皮地wink了一下,气氛骤然松快许多,谢青玄在对方有意缓和下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温酌,根本不会像剧情那般因为和尤菲交友感到不适,她是真正的风光霁月的公主。谢青玄不由得想。
“加个通讯吧。”温酌趁势道,待青玄点头,她便顺势握住了对方手腕,光脑与光脑相碰,通讯豪立即加上,加了好友,她又歪了歪头,冲尤菲笑道:“尤菲同学,可以允许我加你的好友吗?”
尤菲闻言猛地抬起头,目光触及到温酌的同时突然剧烈咳嗽,他支吾着半天才到:“…好。”
随机又有些期待地看向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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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他有谢青玄的联系方式,但光脑里的官方社媒好友却还没有。
谢青玄忍不住轻笑:“那我们加一个?”
尤菲心情明朗起来,可他又忽地想到自己不知落后的多少代的老式光脑,心中又有些难堪。
像是猜到他的心理,谢青玄忽然道:“是很有收藏价值的β—1337型号,很漂亮。”
尤菲听罢,抿了抿唇,心底放松一点。
他伸出手,光脑相碰间,谢青玄的指骨忽地碰了碰他的手背,尤菲触电般缩手,袖口滑落,露出小臂几片若隐若现的虫甲纹路。
他慌忙拉下袖子,有些不安。
“小心。”谢青玄淡淡道,“我送你回宿舍。”
“…嗯。”
告别了温酌,谢青玄终于拉着尤菲结束了鸡飞狗跳的一天,往后勤系宿舍的方向走去。
尤菲盯着她军靴后跟扬起的细小尘埃,耳边忽然响起“咔嚓”的声音。
原来是周围不断有假装路过的军校生拍摄、偷偷议论。
“谢同学...”尤菲见状,突然拽住谢青玄的腰带,指尖打滑擦过对方腰窝,他的脊梁漫起一阵酥麻,他垂下脸,掩盖脸颊不自然的红色,嘴里发出幼猫般细弱的声音,“那些照片...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谢青玄反手轻轻拍拍他的小臂,怕对方觉得敷衍,她又转过头,微微冲他笑了笑。
尤菲的呼吸突然粗重,他猛地扭过头,不敢再看对方,只是呼吸间复眼隐隐约约,随着鼓噪的心跳起起伏伏。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走吧。”他推着谢青玄往前,但却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推了推,似是很不好意思。
待二人回到宿舍,论坛上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也到了尾声,最终停留在“好朋友”上。
不过谢青玄不会在意这些,尤菲在意但也不会拿出来同谢青玄讨论,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关上门,无视舍友的惊呼、飞快上了自己的床。
拉起床帘的同时,手指已经痉挛着点开光脑。老旧屏幕的蓝光在他脸上劈开蛛网状的裂痕,谢青玄的社媒账号及通讯号静静悬浮在顶端。
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他蜷进床角,阴暗的充斥着自己气味的角落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尤菲指尖在虚拟按键上游移,终于点开谢青玄曾经参加的机甲联赛视频。
年轻的少年站在领奖台上,汗湿的短发甩动,带起脸颊略微红润,尤菲越看,离光脑投射的全息屏越近,鼻尖几乎贴上屏幕。
忽然,镜头扫过观众席,席上一个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孩扬着下巴坐在轮椅上,脸颊几乎红透了,但即便如此,他都神色依旧骄矜,只是唇部微动,似乎在说…
“很…厉害。”
这是迟非?原来她们这么早就认识…或许二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毫无关系。
一股焦躁的忮忌之感升起。
尤菲突然扯过一旁的老式耳机线勒住手腕,直到皮肤渗出刺目的白,方才让他清醒片刻,“你有什么资格忮忌他?”
——“一个杂种”,少爷的傲慢像刀割下他仅有的尊严,尤菲猛地俯身咬住枕头,将嘶吼闷成幼兽的哀鸣。
5. 跟踪
四人对峙后不过几日,充满着各种缩写符号的流言在校内论坛上涌现。
尽管公主及时删帖,但在娱乐活动较少的军校,“谢青玄”这三个字还是成为了的流量密码。
遗憾的是,流量密码本人整日奔波在补课补考的日程中,对此毫无觉察。
“她来真的?”刚结束全息模拟战斗的红发少爷眯了眯红眸,沉沉地盯着操场上穿梭在人群中的女人。
黑直短发,眉目坚毅。
倒是和之前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模样大相径庭呢…男人眼尾微挑,忽而嗤笑出声,尾音像淬了毒药,冷气直冒:“愚蠢的善心。”
早知如此,他一定会早早就和母亲说明退婚。
身旁的跟班闻言,忙谄媚道:“就是,这谢青玄真是不识好歹,自甘堕落的蠢货!”
不料话音一落,身旁气压骤降,迟非支着额角偏过头,日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唇瓣洇开一片胭脂色的阴影。
“我的事,还需要你多嘴?”
跟班后颈立刻沁出冷汗,慌忙道歉,迟非这才收回视线,只是表情越发不耐。
几天前争吵后他取消了给谢青玄的大师课程,可对方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神情越发恼怒,迟非咬了咬牙,余光瞥见楼下某个转角晃过一角白色衣角。
…那个杂种?
操场拐角,副教学楼下。
尤菲低着头,心脏狂跳。
为了更好地“观察”他的朋友,他今日特意将一席长发松松挽起,鬓角几缕鸦羽似的碎发飘荡在瓷白颈侧,随呼吸微微颤动,更显脆弱。
…她应该没发现自己吧?
尤菲抿了抿唇,视线随着前方那抹背影起起伏伏。
尽管他每日都给谢青玄发送问候短信,可初交朋友的欣喜让他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渴望,驱使着他一得空闲就来寻找谢青玄的踪影。
“喂!小心!”不远处一阵惊呼传来,尤菲猛地循声望去,才发现一个军校生踩着失控的悬浮滑板慌张往他这边冲来。
遭了!尤菲立刻想跑,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手腕上一阵拉扯的力道。
发丝扬起,与细碎短发交缠,尤菲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口挤出来,他松松靠在对方怀里,有些不安道:“谢、谢同学,你没事吧?”
谢青玄摇摇头,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没有问题后,随即低头点开腕间光脑,打了个举报,方才说话:“尤菲,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这几天你一直在我附近打转。”
尤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她、她竟然早就发现自己在跟着她了…会觉得很恶心吗?会讨厌自己吗?是他太着急了,没错,不然也不会失去自己的朋友了。
他耳膜嗡鸣,近乎惊恐地攥住谢青玄的衣角,力道大得指节发青:“我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
“尤菲。”谢青玄无奈道,她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语气太严肃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想帮助你。”
“帮助我?”尤菲像溺水者猛然上岸,怔忪道,“这么说,你不是要和我绝交?”
“当然不是。”谢青玄引着人退到教学长廊的立柱旁,在确保隐私的同时保持着半臂距离,语气如松间清泉,“你最近老是跟着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但是又没办法在线上告诉我?”
谢青玄移开目光,避免压迫到对方,同时心底越发自责。
这几天自己一直在补学分考试,每日就回复些简单的问候,确实对尤菲疏于关照。
若非如此,对方在遇到事情后也不会隐而不发,只是一直急切地在自己身旁打转。
见对方久久不言,谢青玄微微低头,眼底自责更深:“是有人威胁你不能说吗?”
“不是。”尤菲睫毛微颤,心底却松了口气,下一秒他又因此而自我谴责起来,自己这么坏…谢同学居然还想帮助他。
“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谢青玄很有耐心。
尤菲却觉得心底更加难受,他不想欺骗谢青玄,但又对说出自己急切阴暗的心思有些回避。
不等他想清楚,一声冷嗤传来,二人循声看去,炽热的红发烧进二人眸底。
“谢青玄,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现在怎么还是和这个杂种混在一起?”迟非双手环胸,面色不耐地睨着二人。
谢青玄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和迟非争论“杂种”一词的使用问题。
在对方学会尊重他人前,她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于是转身便要拉着尤菲走人。
可来人却不愿意这么快放过她:“谢青玄,你敢走试试看?”
——“…敢走试试看。”
与迟非声线重合的是另一道声音,谢青玄刹那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白布,时间几乎拉成一条细细长长的线。
一座废弃破败、垃圾遍地的城市出现在她眼前。
视线拉远,破败的星际港口前,三个身着防护服的女性矿工正攥着货运单发抖,她们对面悬浮着全息投影的星际商人。
“每月克扣50%运费就是规矩。”商人虚拟影像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毕竟你们那位星主...”他故意停顿,脚边投影出泛黄的旧报纸——《谢家执掌希欧星,十六岁天才少年出世——希欧星未来如何?》的标题正在褪色。
为首的矿工突然砸碎手边废弃的操作板,飞溅的晶体碎屑穿透全息影像:“这不公平!”
男商人不屑道:“谁管你?废物星球配废物星主,要不是希欧星处在阿发星和伽玛星中间还能充当中转站,恐怕你们这些人都不会有什么工作干。”
“不是这样的!”几个女人不服气地反驳,可她们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论据,毕竟希欧星太破败了,她们能接触到的高科技有限,对星主的了解还处于几年前去外星打工的同乡拿回的纸质报纸上。
“我们星主是天才少年!当时都有报道的!”
男商人冷笑:“早八百年前的成绩还吹呢,也就你们这些乡巴佬会相信了。”
“你!”黑壮女人被怼的恼火,她一甩手,“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心下却不由憋闷,都说每个距离帝星非常远的星球都会有一个星主,她们足够强大,会保护每一个子民,可是希欧星等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星主还不来?
男商人见状怒道:“你敢走试试看!”
……
“谢同学?谢同学?谢青玄!”尤菲的急促的呼唤声将人从恍惚中拽回现实,谢青玄眸光闪烁,眼底仍浮现着方才见到的画面。
她刚刚似乎和自己的星球共感了。
她压下心口溢上的憋闷,抬头才发现尤菲正担忧地看着自己,而迟非也抱臂站在三步之外,那身剪裁合体的黑红制服像套着层冰壳,连垂落的发梢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傲气。
“喂,你怎么了?”
“谢同学,你没事吧?”
两人声音重合,迟非像吃到苍蝇般嫌弃地扯下嘴角,片刻后道:“自甘堕落。”旋即转身离开,步履急促地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尤菲却看着有点受伤,但还是打起精神,忧虑地盯着谢青玄,谢青玄见状摇头:“我没事,继续说你的困扰呢?”
破败的星球、受欺负的朋友,或许当她把星球建设好了,可以邀请尤菲前去定居。
“我…”尤菲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困扰,恶意就像呼吸,从他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萦绕在他周围,习惯了以后就像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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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氧氮仅凭鼻腔无法分清。
“没事。”谢青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课表,又对比了之前尤菲发给自己的课表,方才道:“待会那节课我已经补考通过了,或许我可以同你去上一次你的课。”
和他一起上课?!
尤菲猛地抬头,发丝掠过谢青玄肩章上,带起一阵幽香。
远处迟非的背影突然踉跄了下,却很快被人群吞没,像颗坠入深海的流星。
“不、不会麻烦你吗?我不需要的其实,太麻烦你了。”尤菲慌不择言地推脱,可心底却不由得泛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事实上,他越是推辞,谢青玄反而越发觉得对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好告诉自己。
太失败了。自己居然连朋友都保护不了。
女人不再与朋友商量,只是道:“就这样,下节课马上开始了吧,我们走吧。”
语罢,转身便朝教室去,尤菲无法,只好跟上,脚步却不似从前那般踌躇,反倒透出一丝轻快来。
但很快在主人意识到后又缓缓慢下来。
很快,二人踏入教室。
阳光从侧边玻璃倾泻而下,将女人笼在光晕里,像是从星海深处走来的神祇。尤菲望着她被镀上金边的侧脸,颇有些慌张地移开目光。
而此刻,整间教室也安静了下来,但很快又吵闹起来。
“我靠…那是谢青玄啊?她为什么要来我们系?”
“还能为什么,她那个杂种朋友呗。”
“该说不说,谢青玄虽然没什么实力,长得还是蛮好的…”
“长得好有什么用?上战场用脸杀虫吗…”
……
女人脊背挺拔如刀,对于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但在捕捉到“杂种”一类的字眼后还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坐哪?”她扭头,轻声询问身旁的人。
尤菲弱弱道:“都可以。”其实他一般都坐第一排,盖因其他同学都抢着坐后排,就算他占了座也不会有人在意,于是每次都只能被赶着坐在第一排。
谢青玄闻言环顾了一圈,此时距离上课虽还有不到五分钟,但座位仍有许多空位,她挑了个中间靠前的位置,领着尤菲坐下。
刚一坐下,一旁叼着跟电容笔的贵族男生轻蔑地瞥了一眼谢青玄,又上下打量一番尤菲,心下鄙夷,但转瞬,他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突然靠近:“哟,这不是咱们系的珍稀物种么?”
说着,男生边用余光观察周围的反应,看到有人似乎被自己逗笑、传来惊讶佩服的目光,他自尊心暴涨,同时意识到这是一次教训背弃贵族阶级的谢青玄、帮助自己融入班级的好机会,他继续道:“会下蛋的雄性阁下,你说你要是往基因库捐…是蝌蚪形还是蜗牛形啊?”
哄笑声瞬间炸开。
男生见状,喉间溢出黏腻的笑声,伸手想要触碰尤菲,眼神却挑衅地盯着谢青玄:“让小爷我看看你这种假男人和我们到底有何…”
不等他说完,谢青玄的军靴已碾上男生手背,将他整个人踢翻在地。
尤菲下意识抓住她袖口,却听见她冷冷道:“阁下知道违反基因平等公约的判罚标准吗?”
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按了静音键的虫族巢穴。
谢青玄望着男生瞬间褪色的脸,只觉愤怒不已。
这些人知道违反基因平等公约的后果却依旧要这样对待尤菲,无人阻止。
这只能说明,整个帝国都在默认甚至鼓励这样的行为。
“尽管法律禁止,但你们互相掩护,于是定罪困难。”谢青玄碾着男生手背的军靴突然发力,金色的眸底倒映对方略显惊怖的模样:“所以身为军人的你们,就把刀刃转向了同胞对吗?”
尤菲下意识抓住她的袖口。
6. 罚跑
谢青玄脚下踩着个人,神色冷峻。
她本就是眉眼如剑的长相,只是之前被剧情拖累,生生将她的凌厉隐没了。
如今锋芒初露,长身玉立,日光照下、宛如从其金眸折射而出,倒是流露出几分难以接近之意。
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力道,谢青玄没有等同学的回话,而是扭头看向尤菲。
对方微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发抖,原本挽起的头发松垮下来,将他整张脸拢在阴影里,无端让人联想起雨天角落里的小蘑菇。
是哭了吗?
谢青玄记得对方很爱哭,光是她重生回来这几天,就已经见过他哭了不下三回,然而这回又把他吓哭了。
谢青玄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心底的自责更甚。
她知道混血处境相对其他人要艰难,可真正面对这些恶意,她仍然不可避免地生出了恼怒自责之意。
身为军校生,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她又如何去保护其他人?
“谢青玄,你不要太嚣张了。”教室的另一头传来声音,听着似乎很是愤怒,“难道你们谢家的家教就是让你欺负同学的吗?”
话音一落,诸多附和声起。
无外乎是些“谢青玄竟然为了杂种攻击同学”、“谢青玄脑子不清醒,已然没有贵族之风”云云,加之后勤专业本就是许多平庸贵族女男镀金场所,因而这样的论调反而更加激起教室内众人的怒火。
遗憾的是谢青玄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羞愧,她只是将脚底猥琐的家伙踢到一旁,在对方的痛呼中站直身子,为身后的朋友挡住窥视的目光。
尤菲有些怔忪,幼时总幻想着能有个朋友,无论周围任何杂音都能站在自己身边,如今终于实现了。
可为什么心底除了溢出的欢喜外还混杂着些许不安?
“如果保护自己的朋友都算作欺负,那么诸位不以守护弱者为荣,反而借由家世霸凌他人,又当如何?”
有人不赞同她,刚想反驳,愤怒的目光却在触及到门口到来的身影时立刻转为了幸灾乐祸。
思考一瞬,一人挑衅开口:“谢同学的说法倒是新鲜——”她故意将“新鲜”二字咬出轻佻的尾音,“按这逻辑,我们该把这些杂…混血种供在神坛上,就因为她们是弱者咯?”她盯着门口带着教官、示意着不要声张的金发公主,只等谢青玄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来,以便于在公主面前锤死对方。
谢青玄闻言,突然笑了一下,语气冷冽,“将‘守护’偷换为‘供奉’,阁下修的不是后勤而是诡辩吧。”
有意思。温酌站在教室门口,挑了挑眉,随后随手拉住了匆忙赶来的红发少爷,小声地“嘘”了一下,干脆地制止住了要发脾气的迟非。
谢青玄还在继续:“难道在你们心里,除了完全忽视就是将其神化,永远不存在‘平等对待与合理帮扶’的中间立场是吗?”
角落一人嗤笑道:“怎么没有?谢青玄,帝国给这些混血种出台了多少优惠政策你不可能不知道,她们都已经手握这么多特权了,还要我们为其让路,我想问凭什么?!”
尖利的质问刺入少男的耳膜,尤菲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躲在谢青玄身后,手指越发攥紧对方的衣袖,“不要吵了…对不起…”
他小声道歉,却见身前的人反手递给他一颗糖,似乎是在安抚他不要怕。
尤菲愣住了,像是被一根细线牵动,忽然猛地一颤,他耳根子漫起一阵热意,却又在想到是自己给谢青玄带来了麻烦后忍不住白了脸。
他其实配不上谢青玄这样对他…他那么坏,偷偷地跟着她,还带来这么多麻烦…
门口的男人终于没忍住出了声:“谢青玄,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迟非冷着脸,不顾身旁温酌示意他闭嘴的眼光,自顾自上前,“这里的事情我会给你处理好,你现在回宿舍,不要再和这个杂种混在一起。”语罢,他招招手,几个跟班上前,熟练地将还在地上躺着的男人拉起、拍灰,接着记录围观同学的名字,便于之后道歉送礼。
谢青玄怒极反笑,一贯冷峻的脸上扯起一抹嘲讽的笑,“迟非,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
迟非愣了,面上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
“对。”谢青玄点头,“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踩着别人脊梁久了,不知道怎么下地行走了?”她看向之前叫嚣着“特权”的家伙,冷淡道,“身处金字塔底端的人想要往上攀爬,顶端的人只需要停止踩踏就足够了,难道这也叫牺牲?
那你们是否想过,当我们这些‘强者’没有保护好她们,让她们被虫族掳掠至异星被迫改造身体时,她们算不算牺牲?当她们在虫巢忍辱负重,依靠着对人类、故土的希冀而保持清醒,为人类传递消息时,算不算牺牲?当她们终于被接回家乡,却因为曾经受到的折磨而被歧视却只是默默忍受时,算不算牺牲?
将正义定义为施舍,将守护扭曲为特权…仅仅只是想要偿还公平债务就引得你们惊叫连连,是不是看见盲道就要谴责其占用人行横道?”
鸦雀无声。
就连迟非都愣在原地,这个铁血天龙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谢青玄一般,表情复杂,但眼底却更多的是一种被反驳质问的恼怒,尽管质问的不是他。
“你是不是疯了!?”他有些失声地低吼,眸光悄然滑过门口的温酌,像是在确认对方有无因为这番话而要降罪谢青玄的征兆。
只是不等他确定,金发公主已经扬眉鼓掌:“说得好!”
她快步走到谢青玄面前,表情是隐隐的激动,“不愧是谢姨的孩子。”金色的马尾扬起利落的弧度,“诸位,真正的平等可从来不是数学意义上的1:1,青玄说的没有错,帝国出台的各类保护政策并非特权,而是补偿。”
周围同学见到公主发话,脸色均是微红,不知是恼怒还是真正被说服。
然而,“尤菲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啊!”
方才被谢青玄踢翻的男同学站在一旁,咬牙怒道,他来不及想明显站在谢青玄一边的公主会怎么想他,他只是看到周围同学都被谢青玄这种废物说动,又联想到自己…
该死的。他可丢大脸了!
不等谢青玄反驳,温酌先开了口:“不是噢,王同学。”
她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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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却隐隐带着一丝刺耳:“把‘怀孕’当做男性失格,实际上才是歧视呢。怀孕从来不是诅咒,这是一种近乎神明的能力,神话里女娲造神、上帝降世都是它的体现,可不是什么引人嫌弃的东西哦。排斥尤菲同学‘不够男人’,难道是在害怕什么吗?”
“…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王甲在公主开口后逐渐冷静下来,嘴硬着不承认。
温酌见状,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此时门口教官方才进门,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谢青玄真是太会惹事,才安分了几天,又来后勤系闹了通大的。
可惜公主目前似乎站在谢青玄那边。啧。
她对着温酌干笑点头,脸转到谢青玄时又瞬间变得严肃:“谢青玄同学,你扰乱课堂秩序,但看你是为了保护同学,所以不做处分,只是你和王甲必须接受惩罚,都去操场负重50kg跑一百圈。”
星际人的体能都得到了比较大的提升,加上要开机甲,负重50kg已经是比较正常的负重范围了。因而这样的惩罚,实际上便透露出轻轻放下的意思。
王甲想反抗,但迟来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在公主面前放肆。
谢青玄倒是无所谓,毕竟自己确实扰乱了课堂,她点点头,随即忽略周围的目光,转身对着尤菲温声道:“尤菲,你在这里继续上课,我去跑步。”
尤菲微抬起头,极致苍白的脸与眼尾艳丽的红映衬,显得他越发脆弱,他语气自责:“对不起,都怪我…我害得你要去…”
谢青玄有些无奈,但又联想到对方的处境,叹了口气,“不怪你,本来就是我冲动了。”或许是被剧情拖着走太久了,又或许是在异世界游荡太久了,总感觉相比于记忆里曾经的自己,她似乎更冲动了些。
但不是坏事。
谢青玄眼底柔缓,转瞬间又变得坚毅,“是我以前想的太简单了。”她原本只是犹豫着想将对方拉入自己的星球,但是现在她想好了,这样的环境下,她必须得把尤菲接到希欧星。
当然,还要连同和尤菲一样的朋友们。
既然下定决心要改变剧情,就不能忽略她们。
“好了。”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尤菲下意识地蹭了蹭,但很快有些僵硬起来。
他在做什么…尤菲有些自厌地想。
谢青玄没有在意对方的僵硬,思维发散着想,对方现在这样倒像只淋湿的小猫。
等等,怎么可以这样类比朋友?谢青玄在心底唾弃了一下自己,旋即道:“没事,你先上课吧,她们应该会小心些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就告诉我。”
“…好。”尤菲咬了咬下唇,浅浅的贝壳印登时显露在粉唇表面。
目送着谢青玄等人离开教室,他周围则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相比于之前无处不在的挑衅侮辱,这种无视反倒更让他舒适,只是没有了外界的目光,他内心的审视却快将他摧毁。
没用、多事、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幸。
尤菲想起谢青玄她们临走时,迟非投来的嫌弃的目光,像是看一个带坏了自家孩子的坏孩子般的厌恶。
7. 惊讶
谢青玄很快来到跑道上,开始热身。
帝国第一军校是帝国最好的军校,跑道用的是研究院最新研发的材料铺设而成,左右虽被气派的教学楼环绕在内,但面积却极其宽敞,甚至能够容纳四到六架机甲在其间活动。
此刻跑道周围都是来看热闹的学生,当然她们也没有旷课,毕竟帝一是出了名的严进严出,除非不想要毕业,否则没有人会为了看一场热闹失去这门课的学分,因而来的都是些正巧在操场上实操课或体术课的家伙。
“负重50kg,谢青玄能跑下来吗?”
“不清楚,但据说她最近这几天一反常态都在训练。”
“那也不过短短几日…别说了!她开始跑了!”
……
谢青玄活动开身子,将负重袋卡扣咬紧绑在踝骨,同来监督的教官打了声招呼便迈腿开跑。
其实负重50kg一百圈对星际人而言确实不难,稍微有些训练量的人都能达到,但谢青玄已经荒废了训练许久,剧情为了让她看上去更柔弱,竟控制身为军校生的她疯了般减肥,以致于她的肌肉下去了不少,力量也不达标,不过好在前几日她已经恢复训练。
虽然还不能达到巅峰状态,但也比之前好上许多。
汗珠顺着锁骨潜入作训服领口,在腹部洇出深色纹路。谢青玄甩开黏在眼尾的碎发,露出锋利眉骨,像一柄出鞘的匕首。
围观人群看着那道身影像是逐渐化作流动的青铜雕塑般,作战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翻卷。
“她真变了啊?”人群中窸窣的议论被风撕碎,那些虚弱的身影、痴缠告白的声音,此刻正被另一种景象代替。
当然,她们肯定不是被谢青玄所吸引,只是记忆里谢青玄的模样与现在差之甚远,让人颇有些反应不过来罢了!
谢青玄不知自己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她只是边跑边计划起之后的训练。
这几天她一直在补考,许多理论的课程她凭借自己的“老本”已然考试通过,但类似精神力操控训练、模拟作战等这样需要实际操作的课,她想等自己私下训练过后再申请补考。
唉。她幽幽在脑海里叹了口气,自己的时间还是太紧。
不过话说回来,谢青玄想,自己确实应该对尤菲再多一些关注,若非他总是跟着自己,自己也没办法发现对方的难言之苦,之前分明说的要好好关心别人,但忙起来又抛至脑后。
这样可不对。
谢同学暗暗反思了一下自己,跑圈渐入佳境。
不过她似乎忘记了,虽然她在社媒上没有多回复尤菲的讯息,但自从回来那天开始,她每日都会联系尤菲宿舍同学了解对方的处境。
但就算想起来,谢青玄也不会当回事,对于她来说,时刻了解自己想保护之人的动向,是她的本分之一。
“一百圈。”谢青玄解下负重带,金属砸地声震落了起点处的积灰。
周围的人却都有些难以置信。尽管负重50kg一百圈对军校生而言都不算难事,但这可是谢青玄!
荒废训练好几年,只知道减肥追着迟少跑的的花痴谢青玄?!
难不成...她真的改邪归正了?
不少人心底都默默动摇起来,甚至看着谢青玄的目光都少了许多蔑视与敌意。
毕竟无论在哪里,绝对的实力和不懈的努力都是获得别人尊重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另一边,尤菲背脊抵着冰凉的座椅,指节因死死攥住校服下摆而泛出青白。
谢青玄...跑完了吗?她会生气自己为她带来麻烦吗?
念头一出,他便猛地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炸开,都是他的错,若非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总在谢青玄身边打转,那些贵族怎会对付风光霁月的谢同学?
光脑屏幕冷白的光刺得他眼眶生疼,尤菲指尖贴上腕间仪器。
随着校园论坛加载成功,帖子顿时涌出。
尤菲挨个点进帖子看,里面不乏对谢青玄人品实力的讨论,但更多的是对尤菲的质疑与辱骂。
这也很好理解,如若谢青玄逐渐将花痴废物的标签撕开,那么那些曾被谢母战功荫庇的学生尤其是与谢家来处相同的平民学生,便会自动将谢青玄划归为“需要守护的将门遗孤”。
而尤菲这个突然闯入谢青玄生活圈的杂种,便也自然而然地成了玷污英雌血脉的污点。
论坛里扒皮尤菲的帖子如同长成韭菜般一茬接着一茬冒出来。
尤菲的拇指刻板摩挲着光脑侧边的裂痕,死死盯着帖子里最新曝光的童年影像,三岁的自己正从垃圾山拖出半块发霉的压缩饼干,发梢还沾着肮脏的尘土,而当镜头靠近时,他甚至因为不认识镜头害怕得躲闪摔倒,看上去非常滑稽。
【谢青玄最近总带着这杂种,该不会想学她妈搞平民外交吧?】
【平民怎么了?你吃的营养液不是我们平民研究的?】
【就是啊,谢将军也是平民出身,要没有谢将军你以为你还能在帝国安然度日?】
【搞平民外交需要和这种杂种扯上关系?太愚蠢了吧。】
是的,非常愚蠢。
尤菲知道帝国的鄙视链,贵族>平民>混血种,尤其是不少平民为了显示出自己的“高贵”以符合贵族,对混血种也是一副歧视漠然的态度。
不过他不害怕别人的欺辱,他只恐惧他人认为自己不配和谢同学做朋友。
尽管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人就是这样...当一切没有被点出时,他可以忍住痛苦、咀嚼自卑,一点点地靠近身旁的人,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将这层窗户纸捅开,他就再没办法自欺欺人。
【尤菲?我记得,那个杂种,据说是帝一为了给基因法作表率录取的家伙,当时我气得差点退学。】
【要我说,谢青玄就不应该和他一块玩,她未婚夫是迟少,如今又似乎和公主有了联系,何必自降身价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同意楼上,虽然谢青玄目前看上去正常了一点,但和杂种混在一起这个真没法洗。】
【简称,废物和她的狗。】
......
当然,其间也不乏为他说话的人,只是说的人太少,很快就被其他评论淹没。
“尤菲同学,上课时间使用光脑,你还记得你来上学的目的吗?!”
台上老师尖利的嗓音劈开混沌,尤菲触电般蜷起身子,手腕啪嗒摔在桌面上,他小声地和老师道了歉,随后把自己往墙角又缩了缩,校服领口被泪水浸湿成深灰色。
光脑屏幕还在闪烁,最新回复刺入眼帘:【谢青玄居然为了那个杂种要和人打起来了?!】
尤菲愣住了,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上他的心脏,他是不是又给谢同学招惹麻烦了?
教室外,迟非盯着跟班光脑上的字,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尾音陡然下坠,“被气哭了?”他咀嚼着光脑上传来的讯息,“帖子继续发,一个杂种而已...”
谢青玄,你还真当自己是收容所管理员了?可惜,那个杂种可不愿意进这收容所。
他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摘下白手套,任由其滑落在地板,就像谢青玄那可笑的怜悯心,注定要被踩进烂泥里。
——
“滴——检测到剧情线修正进度1%!”书灵欢快道。
谢青玄正擦汗、闻言有些惊讶,不过没等她细问,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个高壮女人。
“喂,打一场吗?”女人生硬道,不时扫过谢青玄身后的教学楼,似乎是在看谁。
谢青玄认识她,李乙,也来自于贵族世家,家世较迟家稍弱上几分。
“谢家不是最爱标榜平民荣耀吗?怎么,如今要当缩头乌龟?”怕谢青玄不答应,李乙故意提高音量。
而教学楼上,温酌倚在柱子一侧,正垂首认真地观看学校技术部传来的机甲训练舱使用记录。
13日,使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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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玄,使用时长:5小时;14日...15日...
机甲训练舱是帝国制作出来专门给军校生模拟机甲对抗的教学用具,正常来说,普通军校生用够1小时都够呛,毕竟这是直接接入精神力的东西,使用不当很容易让使用者精神紊乱甚至发疯,因而军校在使用过程中非常小心。
但谢青玄这几日却不止一次强行突破神经操控阈值,甚至训练舱内的脑机链接接口都出现了略微烧坏的焦痕。
“她这几日用了七支镇痛剂。”温酌突然开口,身旁的教官好奇地扭头看她,“每天凌晨两点溜进训练场,一直训练到日出后。”她调出某段监控录像,画面中谢青玄正皱眉吞下一支药液,转头又钻进训练舱,“很不错的夜行技术,暂时不用管。”
她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底下,围观人群的窃语愈发刺耳起来。
尽管不少人对谢青玄有了些微改观,但李乙毕竟是单兵系里实力比较强劲的存在,单靠这几日谢青玄的努力就想打败李乙,那还是胜算不大。
“我要是谢青玄我肯定不会答应,好不容易让迟少有些改观,难不成又要毁之一炬?”
“这关迟少什么事?不过我也觉得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欸,怎么被她抢先了。公主这么关注谢青玄,说不定这回我上去也能博一下...”
“李乙可是单兵系前五十,谢青玄拿什么赢?”
而坐在休息室的迟非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他盯着光脑里跟班传来的讯息,一字一顿:“谢青玄发什么疯?还不拒绝。”李乙可是十二岁就能徒手拆解三代机甲的人!谢青玄难道要丢光他的脸吗?!
男人恨不得瞬移到操场将谢青玄拉走,在婚约没解除前,这个未婚妻能不能少给他惹一些麻烦?
他正恼怒,操场上却是另一幅光景,只听一道声音清冷响起:“我接受。”
谢青玄将擦汗的手帕叠好放进腰腹部的衣袋里,微微颔首,“请问怎么比?”
李乙顿时嗤笑出声,余光却始终黏在教学楼某处。
谢青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对上公主晃动的金发,瞬间明了,这场决斗不过是投名状,李乙要借踩她上位,换取皇室青睐。
“我听闻你曾拿过机甲联赛的冠军,那我也不欺负你,就拿你擅长使用的机甲比,如何?”
谁不知道谢青玄已经荒废训练多年,哪里还擅长什么机甲,然而谢青玄本人并没有争辩的意思。
“当然。”
话音一落,与此同时,二人脚底一阵轰鸣,原本还与跑道齐平的中心操场顿时上升,一座比武台一样的台面升起,四周竖起光幕,那是专门用于隔绝武斗场和其他操练同学的量子膜,可以增减其中重力场、模拟恶劣环境等。
随后只见李乙拿出一个小方块,砸在地上瞬间铺开放大,不过眨眼功夫,威风凛凛的黑色机甲拔地而起。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是洪暴!”
“据说是帝国历史以来可以把力量发挥到极致的机甲之一!李乙居然能够使用它?!”
“我靠...李家真是闷声干大事啊,洪暴啊那可是!”
“这下谢青玄输定了真的,洪暴都拿出来了,谢青玄还有什么可能赢?”
这机甲通体漆黑,特殊物质制作而成的涂层足以吸收转化敌方发射出的能量,这样特殊的涂层下,连量子膜的蓝光在它表面都扭曲成诡异的紫色漩涡,而其腰间还悬挂电磁脉冲刃,每一个角落都嵌着猩红的能量晶石,随着机甲呼吸般的频率明暗交替。
“轰!”
很快一声巨响席来,众人围观者集体愣住,甚至隐隐可感觉到自己的作战服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能量波纹。
“那是...”
谢青玄的机甲触地的刹那,整个比武台的重力场都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无相劫?”温酌瞳孔震颤。
8. 比赛
日光下,灰白色的机甲外壳隐隐折射出金色的涟漪,背部的悬浮式护盾环缓缓旋转,当它进入战斗状态时,护盾环会瞬间解体为无数浮游盾片,化作流星群环绕机甲周身,此外,其头部的环状目镜就算是放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算力也不容小觑,更不用提机甲周身的装载链接口,足以适配帝国目前所生产的任何武器。
这便是无相劫。
谢流云将军的专属机甲,以虫族母巢残骸为基底锻造的杀戮兵器,也是帝国目前唯五的双形态机甲之一。
谢将军英魂陨落后,无相劫便成了帝国最烫手的遗产,觊觎者络绎不绝。
生物材料、先进技术,自私点说,谁能使用此机甲立功,便可宣扬自己是“帝国建国来最强将军的继承人”,以此打出名号、名利双收。
遗憾的是,少年谢青玄并非废柴,她的天赋比起谢母也不遑多让,更不必说她平日较旁人更努力的训练,让她一举拿下联赛冠军,可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因此,无相劫最后还是留给了谢青玄。
“我差点都忘记了...谢青玄的机甲是无相劫,吸收外界能量进行转化这项技术可是谢将军辅助研发的。”
“但那又有什么用?别忘了,谢青玄就算改邪归正,如今也不过是她训练的第...五天?”
“就是啊,不要小看了李乙,再说洪暴本来就是可以跨级作战的机甲。”
“无相劫虽然厉害,但它现在没有配置任何武器,谢青玄也有好几年没有机甲训练了,我可不认为她能赢。”
......
人群窃窃私语,虽说看到无相劫后,观点发生了些微偏差,但大部分人依旧认为谢青玄不能赢。
“你也认为她不能赢吗?”温酌关闭光脑,微笑着询问身旁的教官。
教官皱眉,最终还是跟随本心:“是的。”
“就算是无相劫?”
“她目前的水平,至多只能与无相劫达到20%的同步,她不可能赢。”教官看上去十分笃定。
比武台上。
李乙看见无相劫的瞬间也怔愣了一秒,但很快心中就浮现出了些微愤怒。
没有军校生不知道无相劫,可谢青玄这几年的花痴行径淡化了众人对谢青玄持有无相劫的印象,因而猛然看见,李乙的第一反应是“他爹的她竟然可以操控无相劫?”随即第二反应就是“他爹的她凭什么操控无相劫”!
就像是看见三岁小孩“玩弄”神兵,这对单兵、尤其是脾气暴躁的单兵来说,简直是——
“无法容忍!”
电磁脉冲刃撕裂空气,尖啸声裹挟着气流席来,谢青玄的机甲被巨力掀翻,后背重重砸进比武台防护罩,在撞击中迸溅出火星。
无相劫的护盾环立刻解体为浮游盾片,联合成一层圆形盾将机甲包裹其中,旋即借着反冲力弹射而起。
”铛!”
洪暴右臂护甲迸出刺目火花,李乙惊觉谢青玄操控机甲的熟练度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不过就算是比她想象的厉害,水平想比上自己,那还是——不够!
观战的教官喃喃:“30%?她不是才训练了几天吗?”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同温酌道,“尽管如此,她还是赢不了,洪暴最擅长‘借力打力’。”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般,比武台上,只见洪暴完全吃下谢青玄的攻击后,腰间脉冲刀刃的猩红晶石依次亮起。
随即只听一声轰鸣,刀刃被抽出,无相劫瞬间被钳制,方才无相劫攻击洪暴产生的冲击能被转化,顺着炙热刀刃重新传导回无相劫的关节,而无相劫右膝立刻喷出青烟,整具机体单膝跪地,在比武台表面犁出十米沟壑。
“她右腿废了!”比武台外的观众们爆发出欢呼,“早说了别逞强!”
与此同时,偷偷在课上观看论坛转播的尤菲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机甲和操作者的精神力相连,机甲受损,操作者的精神力也会受损,甚至更难痊愈。
都是他的错。
胃袋突然痉挛着绞紧,仿佛有虫族利齿在撕扯内脏,尤菲额头的冷汗缓缓浸湿他的发丝。
如果那天没有见到谢青玄,没有想着和他做朋友,如果...没有这一切,谢青玄也不会应战。
比武台上,谢青玄像是被打懵了般,只一味地蓄力攻击,再吸收李乙刀刃的能量转化为盾牌之能,但她如今的同步率终究是远远低于李乙及其机甲的同步率,因而整体看来,她此刻就是在被李乙压着打。
“她还不放弃?”
“下去吧!别丢人现眼!”
“谢青玄,你认清现实,你打不过李乙的!”
无数军校生在场外皱着眉,甚至很多被吸引来的教官都有些埋怨谢青玄不识好歹,说到底这只是学生之间的“友谊比赛”,又不是死仇,何必撑着一口气在上面挨打?
尽管无相劫具有自动修复的功能,但这个功能也是有阈值的,超过这个值无相劫就会真正损坏,这可是无相劫啊!
得不偿失!
然而众人的各种埋怨都传不到谢青玄耳朵里,她知道自己如今单靠比斗是无法赢得李乙的,毕竟自己已经疏于训练许久,和无相劫的配合也早在时间中磨灭,若非这几天她半夜加训,说不定连现在的30%都发挥不到。
但尽管如此,她也不会放弃。
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正是知道自己的水平...才会在刚刚通过那样的手段,了解李乙的打法。
公牛般的鲁莽、大开大合,几乎没有战术,讲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可打红眼的李乙或许忘记了,洪暴的能量吸收并非不存在阈值,只是平日里很少有机甲能够使其吸收的能量达到阈值。
遗憾的是,无相劫就是能够让它达到阈值的机甲。
谢青玄勾了勾唇,咳出的血早已操作台上蒸腾成血雾,脑海不住地发出凄厉哀鸣,但她仍旧动了起来。
于是,当洪暴的电磁刃再次劈来时,无相劫突然以诡异角度折腰后仰,后背几乎贴着地面划出半圆。
李乙瞳孔骤缩,洪暴的胸甲与无相劫的脚跟擦出火星。
这个破绽让谢青玄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战机,无相劫趁机全功率输出,竟将洪暴的电磁脉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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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牢牢吸附在臂甲上。
“她要干什么?!”观战教官猛地捏紧拳头,她已然做好强行停止比斗的准备。
只见无相劫周身泛起幽幽蓝光,下一秒洪暴刀刃的猩红晶石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军校生的惊呼声中,无相劫的浮游盾环膜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那是谢青玄在主动引导能量洪流灌入机甲。
李乙目眦欲裂,因为她听到了机甲时断时续的播报声:“能量槽已达87%…89%…检测到机甲温度过热!请操作者及时处理,否则机甲将停止运行!重复…”
谢青玄的睫毛上凝着血珠,全息视野边缘的能量读数像毒蛇般蠕动。她故意让无相劫的左肩暴露在洪暴的攻击路径上,当电磁刃穿透装甲的瞬间,量子膜突然如活物般缠绕刀身,将冲击能反向注入洪暴的能源核心。
“她在喂能量!”教官的怒吼震得教学楼玻璃嗡嗡作响,她一拳砸在围栏上,合金栏杆顿时凹进去个拳印,“李乙这个蠢货,她都没注意核心温度吗?!”
温酌没理会教官,眼底却泛起兴趣,她望着比武台上越来越亮的猩红晶石,忽然低笑出声。
教室里,尤菲猛地捂住嘴,睫下的泪珠将滴不滴,他看见李乙为了挣脱,不断地劈刺无相劫,可谢青玄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怎会放过,她只是牢牢锁住对方,引导能量洪流注入洪暴的命脉。
而坐在休息室观看全息屏的迟非猛地起身,像是第一次认识谢青玄般,死死地盯着屏幕,从第一回合假意被击退开始,谢青玄就在用自身机甲的损伤丈量洪暴的胃口。那些被嗤笑的破绽、狼狈的翻滚,都是精密计算好的陷阱。
“仅仅30%的同步率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迟非对着空气嗤笑一声,舌尖却抵住后槽牙,“谢青玄...”他微微扯开领口,仿佛这样就能纾解胸口突然涌上的燥热。
另一边,比武台上忽然一阵炫目白光闪过,场上所有人便看见洪暴浑身像是沸水般冒出剧烈的白烟,并几乎是冒烟的同时跪倒在地,而在它跪地的刹那,无相劫也踉跄着半跪下来。
驾驶舱内,谢青玄的视线被血雾染成猩红,但她仍倔强地挺直脊背,直到看见李乙满脸灰败地从机甲内走出,她才终于允许自己露出疲惫的笑意。
她赢了。
——
医疗舱的蓝光像层冰壳裹住谢青玄,尤菲盯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睫毛微颤。
“对不起...”他小声道歉,忽然,哒哒的军靴声突然碾过地面,来人高大的身影挡住光源。
“杂种也配站在这?”迟非的吐息带着硝烟味,他想自己在论坛上的操作似乎还不够有力,否则这家伙怎么还有脸站在这,“你忘了都是因为你才导致这个蠢货躺在这里?”
话音一落,尤菲的瞳孔骤缩,捏紧拳头,呜咽被堵在喉间,他说不出任何反驳。
是的,都怪他。
“呵...”迟非见状,冷笑着想继续补刀,身后却传来一声冷硬的驱逐。
“你们两个,滚出去。”
和温酌完全相反的声音,冷的如同寒潭里刚捞上来的石头。
9. 朋友
黑靴碾过地台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谢行简踩着满室消毒水气息走近医疗舱。狼尾发梢扫过银质耳钉,折射的冷光劈开凝滞空气,在她苍白的侧脸划开一道锐利弧线。
“她倒是养了条好狗。”迟非嗤笑出声,一旁的尤菲下意识后退半步,撞上嗡嗡作响的医疗舱外壳。
谢行简在舱门前顿住脚步,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腿侧的拳头略微有些发抖。
片刻后,她才转过身,礼貌又克制地躬了躬背,“失礼了,迟非少爷、尤菲同学,实在是以为有贼人闯入小姐静养的医疗室,一时有些过激,不过相信善解人意的两位,一定不会怪罪下人护主心切的对吧?”
贼?迟非哼笑出声,阴阳道:“当然不会。”
语罢,谢行简又扭头看向尤菲,微微歪头,尤菲愣了一下,结巴道:“不、不会。”
年轻的管家这才像是放心般,整个人放松下来,“那真是多谢二位了,只是小姐如今尚在治疗,还请二位延后再来探望好吗?”
“延后?”两个字在迟非口腔内滚了一圈,他嗤笑一声,眉骨处的阴影在医疗舱的反射光下幽幽泛蓝,“我的未婚妻受伤了,作为未婚夫...”他特意将未婚夫一词念得重些,说来好笑,几天前谢青玄第一次反驳他、不再纠缠他时,他还觉得耳根清净、求之不得。
然而此刻盯着医疗舱里的人,他才忽然意识到,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影子消失了,以致于他居然还需要向一个仆人说明自己的身份。
“...我就想在这里陪着她,不行么?”
他语气挑衅,谢行简却纹丝未动,只有耳钉在灯光下颤出细碎银芒:“抱歉,迟非少爷。”她侧身挡住迟非的视线,“如果不希望迟家主得知您在小姐积极履行婚约时有失风度,那么请便。”
话音一落,迟非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她在威胁自己!
他是想解除婚约不错,但决不能是因为他的错而解除,这样对迟家这种老牌贵族对外建立形象而言非常不利,更何况谢母牺牲后,谢家大部分人脉都被迟家接手,如果传出去谢青玄追在自己身后自己却不理不睬,那就是未婚妻履行婚约而未婚夫心有他想的证明。
该死。
迟非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咒骂:“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肮脏手段!监控婚约进度、伪造家族信件、甚至…”
“甚至什么?”谢行简突然勾起唇角,她当然没有资格威胁一个贵族后裔,可谢青玄这几年花痴得如此过分还没有失去谢家继承人的身份皆有赖于谢行简在幕后的努力,这也是迟非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他知道谢行简的能力,虽然不能正面对上贵族后裔,但私底下找些麻烦还是很简单的。
“迟非少爷,您该不会以为小姐这些年追在您身后跑,谢家就无人可用了吧?”
“你!”迟非咬牙,他死死盯着谢行简耳垂刺目的银钉,突然笑出声来:“也是,有谢青玄这种蠢货,也难怪一个奴仆都敢爬到主子头上撒野。”他转向尤菲,眼底泛起猩红,“那他呢?总不能一个杂种都有资格站在这里吧,要走也是他先走。”
尤菲愣了愣,循声看向年轻的管家。
对喔,杂种。
眸底倒映出谢行简二人的身影,尤菲恍然发觉,他好像才是这个医疗室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家伙。
也对,若非自己痴心妄想,想同谢青玄做朋友,又何必闹成现在这样?
谢青玄有贴心的管家、高贵的未婚夫,自己这样低贱的朋友才是她人生不应该染上的污点。
“抱、抱歉啊...”他微微垂下头,心底蔓延上的苦涩化作泪滴几乎要渗出眼眶,“我现在就走,打扰了。”
本是极为清瘦的一个人,此刻的步伐却像带着千斤般的重量。
很快,脚步声消失在转角的刹那,谢行简立刻做出请离的姿势,示意迟非离开。
迟非:“......”谢行简你给我记住!
直到目送迟非离开,谢行简紧绷的嘴角才显露出一丝真正的放松。
她抬手拂过一旁的操控面板,叫来清洁机器人,将两位客人暂留的温度气味彻底抹除,就像她幼时常为小姐处理的一般。
那些妄图攀附小姐的狂蜂浪蝶被她分成两类,一类如尤菲,血统里的自卑比白磷还易燃,只需将她们置于贵族身份的阴影下,便会像遇到强光的蟑螂臭虫般自动退散;另一类便似迟非,尽管周身裹着贵族的糖衣,内里却是被权力腌透的毒蘑菇,非得用更锋利的刀锋剖开表皮、刺破伪装,她们才肯屈服离去。
“啧。”谢行简轻笑出声,眼底漾起一片细碎涟漪,当初分明是迟家非要要挟着救命之恩绑定小姐,如今却又傲慢得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懒得维持,“真是虚伪啊。”
好在她这几年自从意识到小姐疑似“被操控”、“不太正常”后,就一直默默在幕后以各种手段维持小姐的身份以及谢家的地位,保证真正的小姐在回来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还好,谢行简想,还是被她等到了。
眼底的眷念几乎要遮掩不住,医疗舱却在此时忽地打开。
修复液褪去的刹那,谢行简猛地闭上眼。
“阿简?”
沙哑的呼唤几乎快要撞碎她所有伪装,谢行简只能立刻低下头,再开口时,她感觉自己口腔里似乎蔓延出铁锈味,“小姐,你应该多睡一会。”
谢青玄:“你怎么来了?”
谢行简微微抿了抿唇,控制住隐隐颤抖的拳头,低低的声音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我担心小姐。”
“不用担心。”女人忽然弯眼笑了,眸子像是流淌着金子,“这才哪到哪,我小时候受的比这更重的伤...”
“不一样。”谢行简突然截断话头,往日里谢青玄被操控着的日夜在她眼前炸开,她太害怕了,害怕小姐受伤以后又离开这个世界,徒留她一个人无望地守着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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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见对方突然一副紧绷的模样,谢青玄想了想、伸手抓住她手腕,修复液的寒意渗进谢行简的皮肤,让她下意识抖了抖。
“小姐?”
谢青玄将人按进自己怀里,“别怕”,她轻拍管家僵直的脊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慰她:“别怕,阿简。”
“别怕。”
这是她们的小习惯,谢母为人严谨,对内对外都十分严苛,谢青玄从小在严厉的家教中长大,却依旧养成了一副温柔善良、极易心软的内心,以及体贴又照顾人的举止作为。
小姐。谢行简忍住泪意,两掌虚虚地环住谢青玄腰侧,混沌中,她听见医疗舱运转的声音,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更听见谢青玄喷洒在头顶呼吸的声音。
是小姐…小姐回来了。谢行简忽然才有种落地实感,她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门外却突然传来动静。
“唔...抱歉,我可能得打扰一下二位的叙旧。”熟悉的温柔声线,二人循声望去,金芒如融化的蜂蜜淌入医疗室。
鎏金发尾划过一道绚烂痕迹,温酌笑脸盈盈:“恭喜,教官们今早可都在念叨你的战术天赋。”
谢青玄将怀中人放开,轻笑:“太夸张了。”
“实话实说而已。”温酌旋身落座,瞥见谢行简退至阴影的轮廓,忽然转向谢青玄:“不介绍下这位…”
“阿简,我最好的朋友。”
“谢行简,小姐的管家。”
二人声音重合,谢行简动作微不可查地停滞。温酌将这一幕收进眼底,指尖轻点扶手:“可爱的小管家,倒是和主人相映成趣。”
谢青玄歪了歪头,有些没听懂,但这不妨碍她询问对方的来意。
温酌闻罢,忽然倾身向前,将光脑屏幕公开转向女人,“加训计划”。
谢青玄不解。
“教官们集体打了保票,说你这匹野马终于肯套笼头了,于是给你制定了一个加训名单,让你在毕业前能赶上正常进度、继承谢家。”
帝国第一军校之所以称为第一,皆因其顶尖师资,即便教官们各怀心思,但她们冠绝帝国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也正是这份傲气,让她们对谢青玄挥霍天赋与家世的行为颇多微词。而今众人竟能放下成见重新接纳,谢青玄心知肚明这背后必定有温酌许多努力。
谢青玄郑重道谢:“多谢公主殿下。”
温酌摆摆手,“不必在意,对我不过举手之劳。”
她本就厌烦皇室交往中的算计博弈,平日里就连与血脉相连的兄长相处都需时刻注意、步步为营,但每当她瞧见这位为心上人扛两年骂名、为朋友应下必败之约的少年时,心底总忍不住涌出一丝与对方交朋友的冲动。
这种比钻石更珍贵的赤诚,不识货的才会将珍珠作鱼目。
“所以...”公主殿下忽然倾身,眸底带着一丝狡黠,“我们算朋友了吧?”
谢青玄望着那双映着星火的眼眸,颔首认真道:“荣幸之至。”
10. 逃离
医疗舱的治疗效果立竿见影,不过半日工夫,谢青玄便已恢复如初。与此同时,谢行简马不停蹄赶回谢家,谢家事务繁多,抽出半天来看望小姐已是极限。
温酌制定的特训方案堪称严苛,日程表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精神力操控、机甲作战等实战课程,毕竟这些都是实操课,并非纸上谈兵就能掌握,容不得懈怠。
因而身体刚一康复,谢青玄便投入高强度特训,教官可不会因为她刚从医疗舱出来就网开一面,要不是看在温酌的面子上,加之谢青玄也确实展现出了“悔改”的决心,否则这种特训哪能轮得到她?
谢青玄对此心知肚明,所以面对紧凑的日程和沉重的训练,她没有叫半分苦,只是在休息时额外分出心神顾念她的朋友,尤菲。
如今她已经摸清了尤菲怯懦的性子,像上次,若非自己注意到,这家伙能把苦水吞到地老天荒。
考虑到这点,她还特意找了后勤班里对尤菲没有恶意的同学,托付其留意尤菲的情绪以及困难等等,但凡出现异常状况即刻向她传讯,虽然这样做事有些没有边界感,但谢青玄最近实在太忙了,只能出此下策。
“真是拜托了。”谢青玄递过去一杯特调饮料,金眸里仿佛有星光闪烁,“酬劳我会每天晚上付给你,拜托了。”
被委托的女孩愣了愣,她望着对面人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想起前几天下课时看见的场景,不可一世的单兵李乙被打败,而传闻中的废柴小姐却成为了胜者,尽管被人从机甲舱里抱出来的,但...
汗湿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上,锋利眉眼因脱力显出脆弱,像猛兽收起利爪蹭过人类掌心,叫人脸红。
更何况论坛上都传疯了,这位小姐仅仅为了一个混血种朋友,就愿意挑战比自己强了十倍的家伙。
往大了说,这其实可以算作两家贵族新生代的比拼,一般情况下,好面子的贵族是不会随意参加的。
“真是好命。”她抿了口饮料,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尤菲那种畏畏缩缩的混血种,何德何能得谢青玄如此费心?
没错,尽管谢青玄花痴名声在外,可抛开那些桃色传闻,对方也并非一无是处,相反,正因为她愿意和混血种交朋友,反而让很多平民以及爵位低的贵族对她很有好感。
人们心中的雾霭散去后,崭新的轮廓正在成型。
强大、果决,甚至会在比赛后亲自给对手递伤药,当然,这也是不少同学考古谢青玄青少年时期比赛发现的小彩蛋。
“咔。”
玻璃杯底撞上桌面,女孩撇撇嘴,压下心底涌起的一丝对尤菲的忮忌,傲娇道:“我会帮你注意他的...那我们,加个好友吧。”
互换完通讯,女孩便拿着饮料消失在了咖啡店门口,谢青玄见状方才松了口气。其实她何尝不想直接问尤菲,但自打那天与李乙比赛后,尤菲就像只受惊的鸵鸟,一见她就往领子里缩。
她曾试着在食堂堵住对方,可尤菲攥紧餐盘的手指、紧抿的下唇,无一不展示出他的抗拒,而当她想要坐下细聊时,光脑却震动起来,谢青玄只能请求对方在原地等待,等她训练回来就——
就得到了空无一人的座位。
“到底发生什么了?”谢青玄略微皱了皱眉,结了账后,抓起随意置在靠椅上的外套就往训练场快速跑去。
而在咖啡店更远处,教学楼投下阴影覆盖的地方,尤菲蜷缩在墨汁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静静地盯着女人离开的背影。
“尤菲?”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他浑身一颤。
舍友抱胸斜倚墙边,眉梢挑得老高:“准备上课了,你不去教室吗?”
尤菲喉结滚动,像是还没习惯偶尔出现的搭话,那场风波后,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就变得微妙起来。曾经明目张胆的欺凌忽然绝迹,毕竟没人想为了低贱的混血种得罪一个贵族,只是私下充满恶意的讨论依旧源源不断,但总归,他的处境相比从前,好了许多许多。
至少,他似乎终于被当成了一个正常人。
尤菲垂下眼帘,声音淡得像是立刻就要随风逝去,“现在去。”
“顺路一起?”舍友晃了晃光脑,自从发现尤菲是谢家大小姐的“特别关注”后,他便把打听消息发展成了第二职业,毕竟他可不是贵族,没有优渥的家世,读后勤也是为了以后进入待遇更高的军队或是找个高薪工作,如今可以赚些外快,别提多高兴了。
财神奶的赏钱可比军校生津贴丰厚多了。
尤菲应了,“...嗯。”
正走着,二人的身影被日光拉长,尤菲听舍友哼唱着走调的军歌,忽然开口:“你等我,是因为谢同学?”
舍友哼歌的节奏乱了一拍,他挠挠后颈,表情讪讪:“这话说的...没有谢小姐,其实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
尤菲攥紧校服衣摆,他顿了顿道:“所以...”
“打住打住!”舍友怕对方说出些什么来,闹得两人关系尴尬,到时候他还怎么挣钱!
“好吧,要是没有谢小姐撑腰,我们可能都还不太敢和你说话,毕竟贵族们都不是很看得起...混血种,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有样学样,只是谢小姐打破这层壁垒,所以我们现在也不是很害怕了。”
舍友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况且,论坛都传遍了,那天李乙本来就是为了找你麻烦,谢小姐是为了保护你才和她比赛的。”
“那可是李乙啊,单兵系前五十,驾驶的机甲还是洪暴,反观谢同学,她已经几年没训练过了,尽管驾驶的机甲是无相劫,但机甲这东西,必须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中积累同步率,可以说这完全是一场没有丝毫胜算的战斗。”
“但她还是去了!”
舍友滔滔不绝的声音充斥耳畔,尤菲却逐渐听不清对方或夸赞或艳羡的话语,一股熟悉的自卑感涌上心头。
她根本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尤菲的大脑像个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他是混血种,是最劣等的基因产物,能正常生活已经是皇室开恩...
难过像潮水漫过他的耳鼻,尤菲想起前几天在食堂里遇见谢青玄,对方端着餐盘挤过人群,作战服领口被汗水洇成深色,她眼下青黑很重,却仍强打精神坐在他对面:“尤菲,这几天没见到你…”
手腕光脑突然震动,似乎是训练通知。
尤菲看着她匆忙扒了几口饭菜便急急起身,“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好忙,看上去也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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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是他拖累了她吗?
可怜的后勤系小同学不理解加训的深意,他只觉得自己是导致谢青玄这么辛苦的罪魁祸首。
论坛里层出不穷的贬低帖子浮现眼前,尤菲垂下黯淡的眼眸,小口抿饭,他确实配不上谢青玄朋友这个身份,就是个拖累。
尤菲没有答应等她,只是沉默地抿了几口午饭就离开了食堂。
不过,就像生长在墙角里的苔藓也会寻求光的影子般,尤菲心底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午夜梦回,他蜷缩在狭窄的宿舍床上,光脑屏幕停在谢青玄的通讯界面,指尖无意识地刷新。
谢同学...谢、青玄。
他偶尔会渴望谢青玄能撕碎那层温润的皮囊,想象着对方踹开宿舍门,砸的震天响,随后大步碾过满地的凌乱,狠狠掐住他后颈,逼迫那双总在逃避的眼睛对上自己。
尤菲——
“尤菲,”男人喉结不受控地滚动,小声地重复脑海里的台词,“你再抖什么?”
那双金眸将会恶狠狠地盯着他苍白的面孔,他避无可避,就这样接受强硬的命令与掌控,于是他会害怕,躲在她的余荫下,不会逃…
男人锁骨下方渗出细密的冷汗,伶仃的腰肢在幻想中弓成满月。
不过事与愿违,谢青玄还是太温柔了。
每日例行问候后,她只会温声细语地分享些琐事,再小心翼翼地探问是否需要援手。
对此,尤菲感到有些恼怒,他最初十分感谢对方的礼貌,可如今,这种恰到好处的礼仪却让他烦闷不已。
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向她靠近,但他内化的自卑又化作绳索将他套牢在原地。于是恼怒变成了自责,就连目光相接都成了煎熬。
“尤菲!”舍友突然拽他袖口,“那是谢小姐!”
心脏狂跳,像被注入过量肾上腺素,尤菲猛地缩进阴影里。透过人群缝隙,他看见谢青玄正在训练台上训练,黑亮的短发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她看上去强壮了不少,作战服将她包裹得鼓鼓囊囊。
“五天啊,她才训练五天就能打单兵系前五十!这就是机甲赛冠军的天赋吗?”
“我当时就说了她以前天赋很高的,还很多人嘲笑我。”
“拜托,看不出来她在作秀吗?我不信一个花痴女才训练这么几天就能有什么成果。”
“对啊...你们也是超绝变脸了,别忘了她还和混血种交朋友呢!”
此话一出,议论声里忽然溅起几声嗤笑:“你们真以为谢青玄会看得上平民?别忘了迟家那门婚事,等她玩腻了...”
尤菲紧紧攥紧拳头,任由掌心刺痛传来。
那些居高临下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遥远,他盯着自己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陈旧的校服,泛白的袖口,还有永远无法脱离的混血种身份。
没有人会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这个声音在胸腔里轰鸣,盖过了所有喧嚣。
谢青玄这三个字曾是他昏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可现在这道光正在灼穿他最后一块遮羞布。
必须离开这里。
在她厌恶自己之前,在所有自作多情的幻想都变成笑柄之前,他还不想变成一个可怜虫。
11. 希欧星
水壶被一把拧开,大汗淋漓的教官往嘴里灌了口水,好奇地看向训练台角落休息的女人。
“刚刚在看什么?”
对方正支着膝盖喘息,汗湿的刘海被她胡乱捋到额头两侧,“朋友。”
朋友?教官想起了论坛的各种帖子,立刻反应过来,“尤菲?”她用袖口抹了把下巴的水渍,顺着谢青玄的视线望去。
鸦羽般的长发划过清冷的弧度,消失在教学楼连廊。
她嗤笑一声,把空水壶随意扔在一旁,“你真拿他当朋友?”尾音被刻意拖长,似乎很是不解,但没得到回应,她只能自顾自接话,“好吧,贵族嘛,谁没有些见不得光的癖好?当年我家老婆子养了十七个情夫,不照样被吹捧成风流典范。”
“只要别在继承家业后捅娄子,上头那些老家伙才懒得管你交朋友还是养宠物。”
谢青玄闻言收回视线,汗珠顺着脖颈滑进作战服领口,她扯开领口散热,语气隐隐有些不赞同:“人不是宠物,维克托,你这样说不对。”
维克托夸张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这几天的加训让她彻底领教了这位谢家小姐的倔劲,那就是千万不能在她认准的事情上较真:“好好好,尤菲同学是你尊贵的朋友,我记住了。”
她故意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内涵什么,“喂,你的光脑有讯息,不需要看一眼么?”
这话打消了谢青玄争论的心思,她点开一直在手腕震动的光脑。
【谢小姐,尤菲同学请假回家了,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异常事件?】
是上次她拜托看顾尤菲的同学发来的讯息。
尤菲居然缺勤了?谢青玄猛地站起,一滴汗珠沿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落。
自入学以来,尤菲从没请过一次假,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再联想到这些日子对方那刻意回避的视线,谢青玄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太反常了。
怕他出什么事,她得去找他。
“谢小姐这是要去哪?”红发少爷的声线裹着几分讥诮,他单手插兜倚在训练场入口,似笑非笑,“才说要‘改邪归正’,几天就原形毕露了?”
谢青玄脚步一顿:“今日训练已经完成,我去处理私事。”
“私事?”迟非骤然逼近,他一把扣住谢青玄的手腕,昂贵的香水味袭来,“什么私事比训练还重要?”
“不可理喻。”谢青玄挥开他的手,表情冷凝。
“哈。”迟非嗤笑着后仰半步,血色瞳孔在日光里灼灼发亮,“谢青玄,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你以为那些老家伙会更欣赏你的仁慈还是你的愚蠢?”
谢青玄闻言几乎气笑。抛开尤菲是她在学院唯一的朋友不谈,单是目睹过那家伙平静外表下的眼泪以及日常生活学习的霸凌环境,她就绝无可能对此坐视不理。
谢青玄:“迟非,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也是,难怪书灵说这个世界遭人嫌弃,天定的男主跋扈嚣张,被训化得如此腐朽,又怎么去做破局的人?
“我不懂?”迟非也吵出真火,对,他确实不懂,他不懂谢青玄到底在发什么疯?
和杂种交朋友,在外人面前三番五次下他面子,逼得他只能迂回着逼走一个贫民窟出身的杂种。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谢青玄的声音绷紧,“我去哪,见谁,不需要向你报备。”
“讲道理?”迟非再逼半步,香水味在烈日下愈发浓烈,“你身为我的未婚妻,却与杂种交友,将贵族体面踩在脚下!谢青玄,我最后警告你一次...”
蒸腾的汗气在两人间扭曲,谢青玄盯着他暴起青筋的手背,仿佛看到魂穿现代时见过的毒蘑菇,越是艳丽,内里便越是致命。
她冷冷打断对方:“不必警告了,我倒是很想告诉你,迟少爷,订了婚并不代表着我是你的所有物。”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走?”迟非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他往后退了两步,眼神淬冰,“你以为没了迟家庇护,你那谢家继承人的位置能坐得稳?”
谢青玄闻言,唇角竟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我们解除婚约吧。我也很好奇,这些年,我究竟受了迟家多少庇护。”
话音未落,她已错身避开迟非,面如寒霜。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声音自二人不远处响起。
“需要帮忙吗?”
温酌不知何时出现,堪堪停在谢青玄面前,对迟非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声音温和友善。
谢青玄微微颔首:“不麻烦的话。”言罢,她不再看迟非一眼,与温酌并肩离去。
迟非僵在原地,死死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猛地一把扯下右手佩戴的丝质手套,狠狠摔在地上。
“…你不要后悔!”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狠话,眼尾甚至带上些许红意。
——
希欧星。
少男紧紧盯着手里的报纸,那是今早他去星港帮忙卸货时,一个货船管事随手塞给他用来垫箱底防潮的额外赏赐。
在这片被帝国彻底遗忘的偏远角落,希欧星的经济如同陷入泥沼,大型科技企业也因此认定这里的居民连最基础的光脑都消费不起,懒得铺设像样的网络。
于是信息的传递在这里仿佛倒退回旧日,速度与广度都远远落后于星际时代的主流,反倒是这些被淘汰的、皱巴巴的纸质媒介,偶尔能带来一丝外界的气息。
他费力地展开这张磨损严重、气味杂乱的报纸,纸张泛黄薄脆,头顶印制的日期竟还是几年前。
上头的字迹已经有所缺损,但他的目光仍然瞬间被占据大幅版面的加粗标题攫住。
【天才少女谢青玄提前锁定“希欧星”继承权!帝国上下翘首以待!】
报道正文充满了赞誉之词,详细列举了谢青玄拿下的各类奖项,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对她必将顺利毕业、以优异成绩接手希欧星的笃定。
想到阿无平时说的有关谢青玄的消息,少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在信息闭塞的希欧星,关于遥远首都星那位传奇谢家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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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人的消息,多是些模糊的传闻和零碎过时的星网片段,但这张曾经的权威报纸,却如此清晰、如此笃定地描绘了一个前途光明的谢青玄。
“奥罗拉,你在做什么?”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奥罗拉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将报纸用力揉成一团,紧紧塞进自己洗得发白的裤兜深处。
“没什么!”他扬声回答,清越的少年音在空旷的卸货区显得有些突兀。
他抬手挠了挠自己那头总是乱糟糟的卷发,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快步走向声音的来源,“姐姐,有活了吗?”
身材高壮、皮肤被恒星晒成小麦色的女人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和疲惫,“别提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上次阿无那个倔驴,非要跟那位大老板顶嘴,最后甩袖走人,可把人家得罪狠了!现在好了,港口那边有活也不派给我们了!”
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奥罗拉刚刚因报纸而沸腾起来的心上。
他默了默,片刻才道:“卡里,阿无也不是故意的。说不定之后...”
“之后?明天有没有饭吃都不知道,想什么之后!”她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烦躁,重重地躺倒在旁边堆放的废弃货箱上。
奥罗拉看着姐姐疲惫而绝望的侧脸,口袋里那张报纸仿佛在发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那股不甘和对未来的微弱渴望占了上风。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团被揉皱的纸,尽量将它展平,然后凑到躺着的卡莉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但是...姐姐,你看这个!”他指着那醒目的标题,“谢小姐...谢小姐快要继承星球了!就是继承我们希欧星!”
卡莉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一眼那张脏兮兮的纸片,眉头拧得更紧,“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眯着眼凑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泛黄纸页上模糊的字迹:“天才少女...毕业后继承?...皇帝陛下盛赞...青出于蓝...”
“你相信了?”她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弟弟。
奥罗拉的气势矮了一截,声音低下去,“阿无说过…”
“阿无阿无,你怎么这么听她说的话?”卡里语气陡然拔高,她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奥罗拉,这个谢青玄一看就是贵族。只要是贵族,就不可能在意我们的死活的。”
奥罗拉想反驳,但卡莉迅速截住了话头:“别老是听阿无那些话!她就是个谢吹。我们希欧星本就信息闭塞,她知道的谢青玄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的谢青玄,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
“青玄?青玄?”
移动的车厢内,温酌唤醒了明显陷入梦魇的同伴,“你怎么了?”
谢青玄眨巴眼睛,意识到自己又和希欧星共感了,她捏捏眉心,“没事,做了个梦,怎么了?”
温酌看她不想多说,体贴地将头扭向车窗外,“没事,就是提醒一下,锈管区到了。”
12. 锈管区
腐朽的水管暴露在外,拥挤的小楼低矮杂乱,屋檐之下,住不起小楼的人们,只有在棚户间勉强栖身。
“哥哥竟然还没改善这里?”温酌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作为帝星最落后肮脏的角落,锈管区早已被钉上了“贫民窟”的标签。
但这并不意味着帝国放任其堕落。
恰恰相反,年初时,帝国的下一任继承人,也就是温酌的兄长,曾在公众面前立誓要在最短时间内改造锈管区,也因此,他在民众中的支持率大大上涨。
可如今半年过去了,这片区域依旧破败如故。
温酌认真地拍下眼前的景象,准备回宫后再向兄长问个明白。
就在温酌拍照时,谢青玄也下了车:“我记得帝国对像尤菲她们是有帮扶的?”
温酌关闭光脑,思索道:“确实如此,这些小楼就是王室四十年前出资盖的。”
话音未落,前方巷道口猛地飞出一道身影,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砸在两人不远处肮脏的地面上。
那是个瘦弱的人影,手里攥着的几棵蔫黄蔬菜和几管廉价营养膏在撞击的瞬间脱手飞出,稀里哗啦地滚落一地,沾满泥污。
“臭小子,真以为上了军校就能飞出这鬼地方?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充满恶意的叫嚣从暗处传来,三个干瘦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踱步而出。他们嘴里叼着劣质纸壳卷成的烟,身上的衣服肮脏破旧,脸上却挂着十足的跋扈与凶戾。
“行了栓子,跟他废什么话!”为首的那个不耐烦地打断,眼神猥琐,“好不容易蹲到他回来,赶紧办正事要紧!”
此话一出,地上那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影猛地一僵,随即挣扎得更厉害。
他沾满泥污的手徒劳地撑地想爬起来,但肋骨的剧痛让他瞬间脱力,再次重重摔倒在地,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徒劳的挣扎立刻引来了那几个男人更加刺耳的哄笑,其中一个混混啐了一口,弯腰就捡起地上沾满泥污的蔫黄蔬菜。
“日他老子的!”他捏着菜叶,夸张地在受害者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忮忌,“还他爹吃上菜了?是不是去了几天军校,闻了点贵族主子的屁味,就忘了自己是从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种了?”
他一边狂笑,一边将那脏兮兮的菜叶胡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汁水混着泥污顺着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在营养膏当道的星际底层,哪怕是这样蔫坏的蔬菜,也是稀罕物。
他边咀嚼边逼近地上蜷缩的人影:“嘿,别说,你老子当年死活不让你剪了这长毛,还真是有远见啊!瞧这脸…”混混伸出沾满泥垢和菜汁的手,想去抓扯那散落在地上的头发,“…还能生崽子!他爹的还敢说自己是男人?!”
语罢,其中一人环顾四周,厉声喝道:“你们其他人都别多管闲事!”
这声警告,顿时将几个蠢蠢欲动的好心人吓得战战兢兢。
算了…她们在心里劝自己,反正这家伙的父亲早就干上那行当了,他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再说了,考上军校又如何?他可是个混血种!就算毕业了,也少有得到好工作的。做好了心理安慰,好心人们便又重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一句。
尤菲见状,讽笑出声,后勤系虽也有体术训练,但比起单兵系,分量终究天差地别,加上今天回来后,他的生物学父亲又发了疯,抢走了他的防身武器,还打伤了他,若非如此——
剧痛撕扯着断裂的肋骨,小腿骨裂的锐痛针扎般刺入神经,尤菲咬牙保持清醒,无数景象在他脑海飞掠,最终定格在那个黑发金眸的女人身上。
他握紧了手中仅剩的老旧钥匙。
“嚯,栓子,你看他,那眼神!”其中一个混混瞥见尤菲眼中燃烧的火焰,嗤笑出声,他蹲下来,带着恶意的嘲弄,伸手重重拍打尤菲染血的脸颊,“还恨上了?小杂种,要怪就怪你——”
砰!
话音未落,一道裹挟着劲风的黑影如炮弹般轰然而至,狠辣地踹在蹲着混混的侧腰。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那混混连惨叫都只发出半截,整个人被踹飞出去,狠狠砸在几米外的墙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而与此同时,尤菲也抓住机会,他蜷缩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上半身。
带着积攒的恨意,握紧钥匙的右手狠狠朝着另一个因变故而在发呆的混混暴露的脖颈动脉刺去。
“啊——”
三个混混顿时死伤两人,而仅剩的那个家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半死,他踉跄后退,色厉内荏地嘶吼:“你是谁?竟敢管老子们的闲事?!”
叫嚣声戛然而止。
盖因那短发女人根本不屑听他的废话,动作快得只能看清一道模糊的残影。
混混的瞳孔疯狂颤抖,那双在阴影中骤然亮起的、燃烧着的金色眸子让他恐惧得几乎窒息。
一记沉重旋踢撕裂空气,只听一声哀嚎,混混便不受控制地砸向远处堆放的杂物。
杂物四散飞溅。
谢青玄垂眸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死死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却丝毫压不下那股几乎要爆裂开的愤怒。
复杂的情绪充斥她的大脑,最后化作几乎将她溺毙的歉意。
如果今天她没有及时赶来,那尤菲会遭遇什么?
会得救吗?或许吧,但代价呢?
一想到对方仅仅只是想活下去就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谢青玄胃部翻搅,再联想到希欧星的现状,她几乎是尽全力才让自己不要失态。
“对不起…”谢青玄声音干涩,她甚至不敢触碰尤菲身上那些刺目的伤痕,更不敢去看那双可能盛满怨恨的眼睛。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姿态,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试图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揽入怀中,“我送你去医院…”
尤菲混沌的意识被这熟悉的声音猛地刺穿。
他费力地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谢青玄。
巨大的恐慌和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下意识将谢青玄推开。
她看到了。
肮脏的墙壁、散落的垃圾,无孔不入的打骂声以及不可描述的声音,尤菲慌张地环顾一圈周围,又定格在面前和贫民窟格格不入的谢青玄二人身上,脸上血色尽褪,完了,她一定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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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尤菲如此激烈地推开,谢青玄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果然在怪我。
谢青玄:“尤菲,听话,你的伤太重了,我送你去…”
“不要!”尤菲几乎是尖叫出声,他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谢青玄哪怕一眼。
他不知道谢青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某种他不敢奢望的关心?无论是什么,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刺,论坛上嘲讽他的帖子,迟非那张高高在上、鄙夷不屑的脸孔,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不需要。”尤菲的声音陡然变得疏离,“我自己会去的。”所以,求你们快走吧。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残破的身体,随后低着头从温酌手中近乎抢夺般地抓过营养膏,再一瘸一拐,无比艰难却又异常固执地,朝着与谢青玄相反的、更幽深肮脏的巷子深处挪去。
而与此同时。
“可恶!”
躲在另一边角落阴影里的迟非,愤愤地咬紧了后槽牙,抬手就给了旁边跟班张丙的后脑勺一巴掌。
“诶哟!”张丙捂着头,一脸委屈,“迟少,您这又是闹哪出啊?”
“谁闹了!”迟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梗着脖子反驳,“本少爷只是看那杂种不顺眼,不知好歹的东西,谢青玄都亲自来了,他居然还敢甩脸子?”
张丙小声嘀咕:“您要真想帮忙,刚刚怎么不出去?躲这儿跟做贼似的…”
“闭嘴。”迟非眼神飘忽,“本少爷只是怕谢青玄那个蠢货被骗了。她那么蠢,谁知道这杂种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迷惑她?”
没错,就是这样。
迟非在心里给自己狠狠点头。这个可恶的女人竟敢说退婚,太好笑了,这么多年他没先提退婚,她倒是“后来居上”了。
因而,他必须来看看,最好能抓住谢青玄的错处,不能就这么让她踩着自己!
想到这里,迟非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隐隐的委屈。
况且张丙分析得也不无道理,谢青玄说不定是在欲擒故纵,她喜欢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问题肯定出在那个下贱的杂种身上。
就像现在,谢青玄那满脸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这杂种居然还拿乔上了?装什么清高!死绿茶!迟非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尤菲,仿佛这样就能压下看到谢青玄心疼别人时,自己心里那股酸溜溜又火大的诡异感觉。
毕竟谢青玄和他吵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迟少,她们走远了。”张丙赶紧提醒。
“知道了。”迟非没好气地低斥,身体却非常诚实地抬脚跟了上去,他一边快速追踪着前方的身影,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
但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回放着刚才谢青玄出手时那凌厉如电、飒爽英姿的身影…就像他曾经在联赛上看见的那样。
奇怪,谢青玄最近真的变了好多…越活越回去了?
迟非用力甩甩头,想把那画面甩出去,却感觉心跳似乎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衣领,昂起下巴,藏在红色碎发里的耳尖微微泛红。
13. 争吵
锈管区的路实在难走,遍地污水不提,光是那些令人作呕的垃圾就让人难以落脚。
谢青玄跟在尤菲身后,心底酸涩不住翻涌。
不仅仅是因为发现尤菲的生活环境恶劣,更多的,其实是亲眼目睹了即便在帝星,也存在着如此破败的角落。
帝星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星球?
回忆起希欧星每次共感时刺入脑海的景象,无一不在展示着那里的落后与凋零,谢青玄心中一刺。
她甩甩头,快走两步,几乎与尤菲并肩:“尤菲,让我先送你去医院,行吗?”她声音带着急切,又努力放缓,“绝不是嫌弃这里,只是这环境确实不利于养伤。你先安心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我们之后再谈,好不好?”
尤菲脚步丝毫未停,反而更快了些。
谢青玄望着对方固执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斟酌着如何再劝。
然而这番好意,落在尤菲耳中却只觉难堪。
他并非不识好歹,只是他无法忍受在谢青玄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狈,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自己呢?甚至连个正常的男人都算不上。
与她牵扯,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怜虫、废物、拖累...他早就在论坛的讨论和迟少爷的鄙夷中对认清了自己的定位,之前是他痴心妄想了。
“我不会去的。”尤菲压下心底的酸涩,语气冰冷,但细听却仍旧可闻其中的颤意,“我有自己的打算。谢同学,多谢你们帮忙。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话音刚落,谢青玄便愣住了,满腔关切堵在胸口,一时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
她并非迟钝,此刻却真切地感到一种无力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模糊的玻璃在看着对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抗拒,却看不清那痛苦的根源,更找不到砸碎玻璃的办法。
女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再次快步追上,只是这次没有试图并肩,而是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声音放得比之前更轻、更缓:“尤菲。”
对方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但绷紧的肩线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不明白。”谢青玄的声音困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你说‘谢谢我们的帮忙’,可把你从那群混混手里带出来是我身为军校生的本分,这不是帮忙。”
尤菲没有回话,只是温酌像是想到了关窍,快步上前,在谢青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下一刻,只见谢青玄眼眶微微睁大,随即加快语速,“我说送你去医院,不是帮忙,不是施舍,更不是...不是嫌弃!”
像是忽然触发了关键词,一瘸一拐的少男猛地一怔。
谢青玄继续道:“我站在这里,踩在污水里,闻着这些气味,看着你住的地方...感受到的不是嫌弃,而是环境恶劣,不利于伤口愈合;是你脸色很差,需要专业的检查和治疗。这和你住哪里、你是谁、我是什么身份...没有任何关系。伤就是伤,病就是病,这难道不是一件最客观、最不需要附加任何条件的事情吗?”
她声音慢慢带上了一丝恳求,不再是之前急促的询问,“你说有自己的想法...尤菲,我尊重你的想法。但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想法让你宁愿忍受痛苦和风险,也拒绝一个仅仅是希望你能好起来的提议?是因为我吗?你担心我嫌弃你是吗?”
是吗?
尤菲下意识想要开口辩解,他习惯了任何事情都闷在心里,但在抬眸的瞬间,他猛地僵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不知何时,周围低矮棚户的阴影里,已经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影。
一道道黏腻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嘲弄,甚至是赤裸裸的鄙夷,牢牢粘在他身上。
她们在讨论什么呢?
是像学校论坛上那些帖子一样,把他描绘成攀附贵族的可怜虫,等着被谢青玄玩腻后无情抛弃?还是说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出来向这位高高在上的谢小姐揭露他的父亲是做什么勾当的?
空气好似凝固,又瞬间被无数窃窃私语填满,嗡嗡作响。
脆弱的少男在感受到生活的一丝善意后,终于再次付出了代价,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尤菲喘起粗气、近乎窒息,直到那个苦苦支撑的精神阀门不堪重负。
“对!就是因为你!”尤菲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一种绝望的宣泄,“我不想变成她们嘴里的可怜虫!我不想!”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压抑的回响仍在震颤,尤菲自己先愣住了,他猛地捂住嘴,眼底的光已经被巨大的惊恐与后悔吞噬。
躲在后面的迟非见状,唇角冷冷地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蠢货。
谢青玄虽然废物,好歹顶着贵族的头衔。攀附上她,就算当个可怜虫又怎样?尤菲这种人,难道还在奢求自尊吗?不过也是,不奢求自尊,也不会被他引导的帖子逼成这样。
傲慢的少爷扬起下巴,只等前方二人决裂。
旁边眼尖的跟班及时捕捉到他的愉悦,连忙附和:“这小子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然而,几乎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谢青玄的声音盖过了跟班的马屁,迟非脸上那点嘲弄瞬间僵住,垮了下来。
“你不是可怜虫。”谢青玄眼底带着悲伤,她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懂对方的顾虑,“我来找你,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找乐子。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尤菲。”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直直穿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如果真像她们说的,我对你的友谊只是高高在上的戏耍,那么按照这样的逻辑,那我又何必一次次‘放下身段’来找你?我图什么?图看你难堪吗?”
尤菲身体僵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泄气般地、用一种近乎自嘲的破罐破摔语气低声道:“…玩弄人心不就是这样?先假装得到,再狠狠摔碎,这样才够有趣。”
尤菲的父亲不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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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曾经有位口口声声要和他患难与共的兄弟,最终却在二人合伙创业时卷款逃跑,这才让二人流落到锈管区。
自那以后,他的父亲便彻底垮了,滑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酗酒、家暴...无所不为。
“可是,尤菲。”谢青玄再次开口,声音越发沉静,“你见过我玩弄谁吗?你见过我谢青玄,用这种方式‘有趣’地对待过任何一个人吗?”
尤菲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没有。
不仅没有,印象中这几年…似乎都是谢青玄在被迟非变着花样地戏耍。
见状,谢青玄小小地舒了口气。
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快步上前,站定在对方面前,她低语一句“失礼了”,随即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轻托起尤菲低垂的脸颊,迫使他与自己视线相连。
四目相接。
那双原本带着困惑的金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郑重。
“尤菲。”女人一字一顿,语句清晰,“我从来没有用可怜虫来想过你,一刻也没有。相反,我看见你在恶意环伺的地方挣扎求生、看见你背负着旁人无法想象的压力却不沉沦,看见你明明遍体鳞伤依旧不放弃自尊...我不仅不觉得你可怜,我甚至敬佩你,非常非常敬佩。”
“我的朋友。”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尤菲的脑海里炸开,又瞬间归于一片空白。
他彻底愣住了,竖立在躯壳外的坚冰瓦解,留下那茫然悬浮着的脆弱灵魂久久回不过神。
几乎是本能的驱使,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温暖和确认的极度渴望,让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微微偏过头,用脸颊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像受惊的猫咪试探安全区般,飞快地蹭了一下谢青玄依旧托着他脸颊的掌心。
温热。
干燥。
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
于是尤菲再也忍不住,积蓄了不知多久的委屈、恐惧、孤独、不被理解...骤然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起初是无声的,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紧接着,压抑而破碎的呜咽声再也无法控制,那一直强撑着挺直的的脊梁,也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垮下去。
尤菲模糊地想,他认了。
就算此刻的真诚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就算谢青玄最终会像那些人一样,将他视为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他也认了。
在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角,缓慢而费力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诡异执拗的弧度。
只是他认了,也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朋友也好,玩物也罢,哪怕要像一条阴冷的蟒蛇,用尽一切力气死死地缠绕、禁锢,他也绝不会再让这束光,从他黑暗的世界里溜走。
15. 相处
尤菲不太安稳地躺在休眠舱内,睫毛轻颤,他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唇肉传来的刺痛将他从混沌中拽出。
他倏地睁眼,正对上修复液退去、舱门开启的瞬间。
“咳咳...”陌生的环境,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他心头警铃大作,一个挺身想要坐起,却因动作太猛牵动了喉咙,顿时伏在舱边呛咳不止。单薄的病服之下,那对漂亮的蝴蝶骨因剧烈的喘息而清晰可见,宛如受困的可怜小兽。
忽地,一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覆上了他略带凉意的背脊,从后颈开始,沿着脊柱的沟壑一路向下,冷热交替,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好痒。
背部的痒意代替了喉间的骚动,而温热的触感又再度激活了其他感知,尤菲能隐约听见熟悉的问候在耳畔响起。
“...尤菲,你还好吗?”对方如是道。
他抬起琉璃般的眸子,侧头去看。
金眸澄澈,一双桃花眼盛满关心,眉峰如剑,整体看去却不显严肃,反而透出一丝坚韧。
是谢青玄。
此时二人靠的极近,尤菲甚至能够闻到对方传来的淡如雪松般的香气。
他耳廓到脖颈瞬间红透,活像一只被蒸熟的虾,“...”
谢青玄见状,为对方顺气的手微微一顿,担忧却如潮水般在眼中漫涨。修复舱能治愈绝大多数疾病,那为何…会留下如此古怪的病症?
她越想越不放心,终是忍不住侧身,向温酌恳切请求道:“公主,能否麻烦您请医生过来一趟?”顿了顿,继续道,“我担心修复舱…或许没能完全医治好他的问题。”
是的,即便在星际时代,医生依然存在,只是他们的服务,通常只为贵族阶层、尤其是上等贵族阶层所专属。
温酌将二人尽收眼底,心底意外地有些鼓涨,她分明已经做好了无论谢青玄再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准备了,但在真正面对少年对友人的赤诚之心时,依旧觉得羡慕。
公主叹了口气。
难道真是被兄长荼毒太深,以至于看见这样正常、赤诚的友情,都会觉得陌生和羡慕了吗?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少年。
对方微低着头,黑色的短发有些倔强地翘着,刘海下,那双金色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友人,里面没有丝毫杂质,只有纯粹的担忧。她的臂膀不算特别粗壮,但线条紧实,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在危难时,为重要的人撑开一片安全的空间。
好可靠啊...温酌面上不由带起一丝欣赏之色,谢青玄此人,仅仅只是看着,就似乎能体会到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守护之意。
而另一边,尤菲也并没有错过温酌脸上细微的动容。
他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掩去眸中翻涌的浪潮,方才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与羞涩迅速冷却,被一种更为熟悉的、带着酸涩与刺痛的忮忌与恐慌所取代。
他僵硬地动了动身子,声音细若蚊蚋:“…不用了。”
一直关注着他的谢青玄立刻捕捉到了这声低语,温声追问:“什么不用了?”
“我、我不需要医生,只有有些紧张。”
谢青玄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靠近或许造成了困扰。
她想起方才,确实是自己失礼,一听见尤菲咳嗽便冲上前来,却没确认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于是少年抱歉地停下手中动作,准备后退。
而见她真要离开,尤菲脑中一片空白,预备的算计被恐慌覆盖,他虚虚一晃,像是失控般地跌入谢青玄的怀抱,整套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谢青玄见状,只好断掉后撤的念头,任由对方虚虚地半坐在怀,眉头皱紧,“真的没事吗?尤菲,你别怕,我会给你找医生的。”
说着,她扭头就想继续请求温酌,然而不等她开口,病房门口传来一阵巨响,表情不耐的红发少爷大力推开门,冷笑着上前。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带刺的声线劈入两人之间。
迟非站在几步外,下颚线绷得死紧,细碎的刘海随动作微晃,却遮不住眼中沸腾的讥诮与怒火,“啧,真叫人倒胃口。”他说着倒胃口之类的话,眼神却死死焊在面前二人触碰的地方,“谢青玄,你真是...”
他气笑了,舌头顶了顶后槽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丢人现眼。”
谢青玄不想吵架,闻言只沉默地将尤菲扶正,随后往前一步,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迟非那几乎要吃人的视线,才平静地回道:“迟少前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迟非见二人分开,表情稍缓,下巴微抬,越发显得矜贵。
“能。”
语罢,谢青玄便不再多言。
她甚至微微侧身,彻底将迟非屏蔽出自己的视野,然后旁若无人地拿起水壶为尤菲倒水,仿佛房间里红发少爷并不存在。
倒是温酌,眼波在三人间流连,不时轻笑。
迟非钉在原地,没得到任何他预想中的反应,心口越发憋闷。
啧。
之前都是谢青玄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接受他的嫌弃才对。
可现在,这家伙眼里似乎只有…下贱的混血种。他纡尊降贵来看她,她非但没有一点感激,反而用后背对着他…
为了一个混血种…真是嚣张啊。
此刻,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谢青玄,你跟我走。”迟非最终没忍住,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躁。
少年语气淡淡:“去哪?”
迟非被问得一噎,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无法忍受她和那个混血种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外面。”他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谢青玄的手腕就想往外拽。
好烫!
对方手腕传来的体温像一块烙铁,反而衬得他自己指尖冰凉,冷热温差激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松手,音量陡然拔高:“你!”
而几乎是同时,舱内的尤菲恰到好处地偏过头,一缕黑发不偏不倚戳进眼角,刺出一点生理性泪光,伴随着一阵虚弱的咳嗽,他身形不稳地一晃,似乎是不小心、撞翻了谢青玄手中的水杯。
凉水四溅,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水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显得整个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青玄吓了一跳,慌忙将人扶好,又小心地替他拨开眼角的湿发,迟非见状脸色顿时黑沉。
尤菲却宛若不觉,只在谢青玄怀里轻颤,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虽小,却像夹了蜜,还能听见其中的软意。
迟非闻言猛地上前,弯腰一把攥紧尤菲的衣领,“你想挑衅我?”
尤菲脸色顿时惨白如纸,他紧咬下唇,湿漉漉的眸子越过迟非,投向谢青玄的方向,像是小兽濒死前的求救,叫人心软。
“够了!”
谢青玄用力扯开迟非的手,粗糙的指茧磨过对方细腻的手背。
迟非喉结一滚,手背上火辣的触感和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交织,他口不择言道:“你看不见吗?谢青玄,他在挑衅我。”
“这里没人想挑衅你,”谢青玄冷着一双金眸,“反倒是你,从进门就开始发疯。”
“我发疯?”迟非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方才碰过尤菲的手指一一擦干净,方才嗤笑道,“一个低贱的混血种,总想着依靠某个眼瞎的家伙混淆阶级,嗤。谢青玄,我告诉你,你一天是我的未婚妻,你就一天别想着找…”他忍了忍,屈辱地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小三。”
小三?
谢青玄一时失语,她看着迟非,只觉得荒谬透顶。
尤菲,一个连自身难保、无辜被卷进来的背景板,要插足女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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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的婚约?就算迟非点头,剧情答应吗?
“你的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了。”她眉宇间泻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她厌烦他永无止境的侮辱与猜忌,更厌烦他总是将无关之人拖下水,“小三?迟家难道就教了这些吗?这就是你迟非学了这么多年的礼仪,呵。”
迟非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越发憋闷。
“…好。”他点点头,声音冷得掉渣,眼神却恨不得把尤菲大卸八块,他心道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语气越发冷凝,“好得很,既然如此,那我们解除——”
“可以。”
不等他说完,谢青玄便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受够了这场婚约带来的一切,来自他爱慕者的恶意,来自家族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她看清了,只要她还顶着“迟非未婚妻”的名头,她身边所有在意的人,都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好了好了,火气别这么大嘛。”温酌缓步上前,笑脸盈盈地介入二人中间,“即便做不成未婚妻夫,总还是校友,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她说着,转身端起桌上佣人备好的红茶,递向迟非,“迟少爷,先喝口茶,顺顺气。”
迟非眼角余怒未消,但终究给了温酌这个面子,沉默地接过茶杯,后退几步,脊背挺直地坐进了沙发里,即便是盛怒之下,那与生俱来的教养与尊贵也不曾折损分毫。
而谢青玄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凶狠,一丝羞窘漫上心头,她平时并非如此易怒,只是迟非那副神态,总会轻易地让她回忆起被剧情操控时的糟糕回忆。
她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温酌也将另一杯温茶递到她手中。
谢青玄低声道了谢,浅酌一口,温热液体滑过喉间,让她冷静了几分。
她顿了顿,放下茶杯,走向迟非。
舱内,尤菲指尖微动,似乎还想做些什么。温酌却已不着痕迹地挪步到他身侧,声音温和如旧:“虽然我也不算喜欢迟非…但看他这样吃瘪,倒是难得的有趣,不是吗?”
尤菲瞥她一眼,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暗流,低低应了一声。
另一边,迟非依旧非常生气,但在他冲动说出解除婚约后,一丝悔意便已袭上心头,正如他之前和温酌说的,可以解除婚约,但绝不能是他提出的...啧,可现下,他也做不出拉下脸求和的事情。
“迟非。”
一声略带沙哑的呼唤让他猛地回神。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倏然抬头,扣在杯壁上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
谢青玄就站在他面前。
他坐着,她站着。
这个角度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她的脸…猝不及防地,他撞进了青玄低垂的金色眼眸里。
这一刻,她竟和记忆里那个领奖台上的身影重合了。
那天,谢青玄也是这么笔直地站着,在刺眼的日光下,平静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欢呼,如一柄出鞘的剑,又好像一座可靠的山。
当时,坐在阴影里、因家族暗斗而受伤的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抱歉...”怔愣间,迟非听见面前人如此道。
迟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垂下头,让张扬飞舞的红发狼狈地遮住发红的眼尾,失控的心跳在耳边疯狂鼓动。
谢青玄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副前所未见的、近乎蜷缩的姿态,心中那点歉意愈发清晰。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声叹了口气,小声道了句“失礼”,随后微微俯身,将掌心轻轻覆上那片赤色的发顶。
“我刚刚...失态了,抱歉。”
迟非屏住了呼吸。
他好像想起来了,那份最初、最原始的心情。
不是傲慢,不是偏见。
是渴望。
他渴望她,渴望她能看破他的伪装,渴望她最终能够保护他。
16. 吃醋
“咳咳...咳咳...”突如其来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室内宁静。
修复舱内,尤菲单薄的脊背如弓弦般骤然绷紧,氤氲的泪眼因痛苦的喘息而更显脆弱。
沉溺在情绪中的迟非被猝然刺醒。
他像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向后一缩,从谢青玄的指尖下躲开,随即胸膛大力起伏,像在忍耐着什么。
“抱歉…”尤菲的声音带着极力压制咳嗽后的沙哑,他小心地抬眼望去,落在了前方二人之间。
谢青玄骤然回神,目光再度回到尤菲的身上。
而与此同时,一股清晰的罪恶感漫上尤菲心头,可紧随其后的却是一阵不合时宜、甚至令他自身都感到心惊的愉悦,蛮横地冲刷着那点可怜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它连根拔起。
生在锈管区,尤菲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于他而言,分辨恶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生存技能,可他从那位少爷身上,感受不到那种尖锐的、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意。
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
思及此,尤菲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迟非,明明什么都有了,财富、地位、旁人遥不可及的一切,为什么还不甘心呢?不甘心青玄的注意力分散给他吗?
可青玄不仅仅是他的朋友,还是他贫瘠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愿意为他停留的温暖...更何况,迟非还曾经那样轻慢地对待过青玄,又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另眼相待。
阴郁的浓雾逐渐在他眼底聚集、翻涌,将那片刻前的愉悦与罪恶一同吞噬。
“温酌,这台机器真的没问题吗?”谢青玄转身倒了杯温水,习惯性地用手背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才递到尤菲手边。
炽热的温度触及指尖,尤菲眼底黑雾顿时散去,他怯怯地抬眼看向谢青玄,泪光盈盈,好似两颗亮晶晶的宝石。
“...别担心。”他顿了顿,那两个字在齿间犹豫地滚了滚,才轻轻吐出,“阿、阿玄。”
话音未落,他便迅速垂下眼睫,后又悄然抬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
没有预想中的不悦或纠正,谢青玄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
或许一开始是想纠正的,但她略一迟疑,想起尤菲此前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下微软,算了,不过一个称呼,若当面拒绝,只怕她这敏感的朋友又要难过许久了。
尤菲将这沉默的纵容尽收眼底。
一丝隐秘的欣喜,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间漾开圈圈涟漪。
他下意识地小口抿着水,试图掩饰加速的心跳,干燥的唇瓣被润出一层诱人的水光,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仍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黏在谢青玄身上。
开心。
精致的脸颊飞起一抹薄红,尤菲低头更专心地小口酌饮起来,仿佛杯中是世上最甘甜的琼浆。
一旁的谢青玄将他这系列反应看在眼里,目光狐疑地定格在那片不正常的红晕上,眉头锁得更紧。
这修复舱怕是真的出了大问题,治不好咳嗽就算了,怎么还让人发起烧来了?
不等她再次开口叫医,不远处、已经缓过神的迟非见状,再度冷笑出声。
“嗤。”
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
迟非没有摔杯,反而将那只骨瓷杯轻轻放回小桌,发出一声精准的“嗒”,随即,他抬起眼,眼尾的红意如一抹胭脂漾开,为他矜贵的面容平添几分秾丽。
“谢青玄。”他忽然笑了,那笑意又冷又艳,像雪地里绽开的毒花。
他倏地站起身,剪裁精良的西裤将他结实修长的双腿收拢,行走间,带起一阵香气,他步履不停,逼近谢青玄,垂放在体侧的手早已攥紧,“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对谁都这么好心。”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谢青玄之前都只奉给他一人的好心,为什么要给别人?
谢青玄想问又怎么了,但怕对方再说出什么小三论,只敛着眉心,回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模做样!
迟非气笑了,后槽牙磨了又磨,他上下打量着她,企图用目光施加压迫,然而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最终粘在了对方那细长干净的指尖上。
烫...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这双手曾触碰过他皮肤的触感。谢青玄本人如此水性杨花,可她的指尖…却曾带着那样一股灼人的、近乎滚烫的温度。
像要烫进他心口去。
荒谬!他怎么能想这些…联想像簇火苗,烧得迟非耳根发烫,喉间的吐息也像是再度停滞,企图减缓胸膛内不受控的心脏。
迟非羞辱地背过身,该死的谢青玄,该死的...她肯定是故意的。
“...轻浮。”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谢青玄听见了,但依旧不解其意。
她以魂体游历另一个世界时,曾经听闻过风水的概念,后来她还询问过书灵,星际时代能否研究这类神秘学,书灵听完后嘲讽她异想天开,这本书是完全的科幻背景,不可能存在玄学。
可现在...
她扭头看了眼原本快烧起来又忽然消沉的朋友,又望向自说自话的少爷,总觉得这块地方...或许风水真的有问题吧。
“迟少爷…”尤菲忽然小声开口,声音怯生生的,恰到好处地拽回了谢青玄的注意力,而在对方看来的一瞬间,他重新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掩去眸底因谢青玄被分走关注而产生的不悦。
“阿玄不是你说的那样,”他轻声为谢青玄辩解,每一个字却都像软绵绵的刀子,“她只是…太担心我了,都是我的错。”
迟非闻言,只觉对方在挑衅,回头冷笑,眼神冷冷。
而尤菲像是被对方的态度刺伤,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勇气,抬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引人怜惜的颤抖:“我、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杂种。”他精准地将重音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话音未落,他便敏感地捕捉到身旁谢青玄骤然颦蹙的眉宇,一丝冰凉的愉悦悄然掠过心头。
他不在意尊严,但这尊严似乎能换来阿玄的关注...尤菲语气愈发卑微,“是,我出身低贱,本就没有资格和你们站在一起…但迟少爷,你可不可以,不要误会阿玄...”说着,他喉间溢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破碎的哽咽,并将头埋得更低,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黑长顺滑的发丝滑入颈间,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件一触即碎的瓷器。
谢青玄闻言,眼底蔓延出一丝怜惜,迟非却瞪大了眼,原本矜贵如猫般的少爷头一次面上露出一丝怔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这该死的杂种、这死绿茶在故意抹黑他!
是,他的确看不起尤菲,但他根本不屑于去主动为难一个杂种,毕竟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本身就已是一种掉价。
可今天,他竟在这绿茶手上接连栽了好几次跟头!
强烈的羞辱感漫上心间,灼烧着他的理智,连带着那个他看来被绿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谢青玄,此刻在他眼里也变得无比碍眼。
另一边,谢青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躬身,轻声安抚:“尤菲,没有人看不起你。”说着,少年将目光转向迟非。
迟非紧紧盯着她,眸底早已凝出冰霜,他几乎都能预料到谢青玄将要说什么了,无外乎是责怪他口无遮拦,辱骂他仗势欺人。
为一个下贱的杂种,胆大包天地定他的罪。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清润的声音缓缓漾开:“迟非他…虽然脾气是坏了点,说话也不好听,但他不会刻意为难你的。”
谢青玄原本想说不是个坏人,但思来想去,褒扬得有点过了。迟非不会可以为难不假,但硬说他是好人...
唉。诚实的骑士小姐说不出口。
话音一落,迟非便愣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而与他的怔愣截然相反,尤菲垂下的眸子里,瞬间掀起了风暴。
片刻后,迟非眼尾微微上扬,他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傲慢的“哼”声,矜贵地扬起下巴:“算你还有点眼光。这种杂种,就算扔到我脸上,我都嫌脏了手。”
“好了,迟非。”谢青玄立刻颦眉制止,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要再说了。”
或许是今天载的跟头多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迟非难得没有争论,只是放松地站在原地,斜睨尤菲。
像一个正宫,刺眼极了。
谢青玄捏了捏眉心,屋内的低气压让她感到些许疲惫,她放缓了语气,开口道:“迟少,你还有别的事吗?”
迟非下颌微扬,一声反问“没什么别的事就不能来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这是他惯用的语气,盛气凌人地逼着所有人来顺他的毛。
可话到嘴边,他撞上谢青玄那双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心头没来由地一窒,那点无理取闹的火气,竟硬生生卡在了喉间。
他别开脸,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算是默认了她的逐客令。
谢青玄难得见他退让,有些惊奇地微微睁大了眼,那一向清冷自持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孩童般的好奇。她心下微动,自己或许太过武断地给迟非贴上了标签。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抿唇笑了起来,语气舒朗:“那…谢谢,迟非少爷。”
那双总是沉静的金色眼眸,因这真切的笑意骤然变得璀璨,仿佛将漫天星辰都揉碎在了眼底。几缕不听话的短发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扬,此刻,她不像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利刃,倒像一头收起利爪、向你袒露温暖腹部的雌狮。
尤菲看得怔住,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连一旁的温酌都忘了把玩手中的茶具,眼底掠过一丝纯粹的欣赏。
而被这笑容正中心脏的迟非,只觉得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脸颊、耳根乃至脖颈都烫得惊人。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大步走向门口,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强硬:“笑得丑死了!”
丑?谢青玄没仔细看过自己笑得模样,但她歪头思索一瞬,应该不丑的吧。
真是奇怪的少爷。
*
拗不过谢青玄,尤菲最终被拘在医院里接受第二次治疗,温酌还体贴地为他请了个护工。
当然,依旧是高昂的人工护理而非机器人,谢青玄利落地付了款,随即便同温酌回了学校。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学院区的空轨,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刚踏进校门,一个身影便迎了上来,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也是出身皇室旁系的少年,她面色恭敬,双手奉上一张加密的电子权限卡。
“公主,您要的东西。”
温酌神色自若地接过,转而塞进谢青玄手里,动作流畅自然,随即她目光掠过副会长,语气随意:“兄长那边…没说什么?”
副会长眼神闪烁一瞬,垂首应道:“殿下并未过问。”
温酌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深究。
这让副会长松了口气,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温酌,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解:“公主,您真的确定要将基地的资格…让给谢同学吗?”虫族实战模拟基地,多么宝贵的训练场,平时也只是堪堪满足皇室训练需求,公主却大方地将自己的名额让出来给谢青玄...啧。
温酌毫不犹豫地点头。
副会长唇瓣微抿,将“暴殄天物”几个字艰难地咽了回去。在她看来,公主殿下实在过于善良了,可她也只是旁系所出,对公主的作为没资格多作管束。
于是她转而看向谢青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冷硬:“两天后基地开放,会有专人接引。谢同学,机会难得,请你务必珍惜,不要辜负了公主对你的厚望。”
谢青玄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卡面,抬眸看向温酌,诚恳道了声:“谢谢。”
“先别急着谢我。”温酌莞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神色认真起来。她挥手示意副会长离开,待周遭清净,才凑近低声道:“你以我的名义进去,很可能会遇到我兄长。”
温酌的兄长?
谢青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而尊贵的身影,帝国的王储,被誉为“帝国明珠”的继承人。
“他怎么了?”谢青玄不解。
温酌白皙的耳廓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在自己看重的朋友面前提及家中不甚光彩的事,让她有些难堪,顿了顿,她才缓缓道,“兄长…有些过于谨慎。”她斟酌着用词,“总之,万一遇上,避开就好,不必多言。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谢青玄点头,心下却不由思索,这位明珠竟能让温酌都觉得困扰吗...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尤菲早在第二日就出了院,回到军校后,尽管还是没人同他交朋友,但看在谢青玄、准确的说是谢青玄身旁温酌的面子上,至少没有人再敢在尤菲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只是私底下的讨论是禁不住的,但尤菲也并不在意这些。
他每日的行程便是穿梭在训练场和教学楼之间,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耀眼的身影。
训练场内,谢青玄刚结束一组高强度格斗训练,汗水浸湿了她微乱的短发,几缕发丝黏在光洁的额角。她随手用护腕抹去下颌将坠未坠的汗珠,拿起水壶仰头畅饮,侧颈拉出流畅的线条。
周围不乏打量和议论的目光,她却浑不在意,那双金色的眼瞳里只映照出前方需要征服的训练器械。
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领域,让周遭的一切喧嚣都沦为模糊的背景。
尤菲站在场边,看得入了神。
谢青玄、谢青玄,他咀嚼着对方的名字,只觉她就像一颗步入正轨的恒星,无需声张,自然吸引着所有的行星围绕她旋转。
“喂,你真的喜欢她啊?”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目光。
尤菲侧目,是后勤系的同学,一个肌肉女,对方正环抱着手臂,表情不屑,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身旁的少男闻言,咬紧下唇,脸颊迅速涨红:“...要你管。”
“她有什么好?成绩吊车尾,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肌肉女拔高音量,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贬低对手,语速极快,“再说了,她跟那个混血种走得那么近...”话一出口,她便下意识瞥向场中的谢青玄,确认隔音屏障仍在,才压低了嗓子,“会跟那种…垃圾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正常人?你见过正常女人喜欢能生崽子的男的?”
少男脸色一僵,确实,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谢青玄对那个杂种那么好,就算是为了贵族的体面,为了名声,演了这么久应该也够了吧?
身旁的肌肉女仍在喋喋不休,少男虚虚瞪了对方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维护心上人的名声:“你懂什么?谢青玄她…或许只是善良。再说了,帝国法也说了,就是那种杂...混血种,也是公民。”
闻言,肌肉女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脱口而出:“你没生病吧?你不是最讨厌杂种了吗?之前你还说他们污染空气。”
话音未落,少男立刻抬眸仔细地看了眼训练台,方才道:“你小声点,我可没说过这些话。”他眼前闪过前日在医院惊鸿一瞥的少年,那般英挺俊朗,再对比身边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心头无名火起,“况且,谢青玄再落魄也是贵族,就算同情杂...混血种,她也比我们过的好得多。”
“是、落、魄、贵、族!”肌肉女几乎要跳起来纠正,她还欲继续,余光却猛地扫到身旁的尤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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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视线冰冷锐利,宛如实质的刀刃,让她瞬间噤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真他爹见鬼,靠!”
什么眼神?!
觉察到自己竟然被一个杂种吓到,又联想身旁心上人对谢青玄的在意,她怒从心头起,几步上前,一把将人粗鲁地扯到一旁阴影处,不过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毫无反抗。
她直觉不对劲,但环顾四周,不仅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自己的心上人也好似没看见般,注意力全在训练台上,肌肉女有些吃味,她再次确认谢青玄没看到,方才狞笑:“喂,杂种,你刚刚看什么呢?”
尤菲没有说话,眸光沉沉,越过她望向不远处对此视而不见、殷切盯着训练台的少男。
恶心。他咽下喉咙翻涌的呕意,将手腕背过身后,指尖点开光脑。
肌肉女见对方不肯说话,心中恼怒更甚。
“说话!”
她被那无视的态度彻底点燃,一把将人猛地推开,预想中狼狈的趔趄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对方后背与墙壁结结实实相撞的闷响。
怎么会?肌肉女愣住,她没有那么用力啊,毕竟谢青玄还在不远处,她也不想引火上身,只是想着教训一下这死杂种罢了。
只见面前的少男散落的几缕黑发丝缎般垂落,遮住他小半边脸,却遮不住那双骤然抬起、直直望向你的眼睛,那里面汪着一层将溢未溢的水光,眼尾泛红,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楚与委屈。
肌肉女表情略微不自然一瞬,旋即心底升起的是对于尤菲,更大的嘲弄。
惺惺作态,还没有她心上人看着清爽!她刚想再做些什么,后背却忽然传来一阵巨力将她整个人掀开。
光线涌入角落,尤菲微微眯眼,旋即在来人看清他之前,几乎令人难以察觉地调整了一下蜷缩的姿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修长的脖颈与锁骨的线条在光线下一览无余。
“唔...”
很快,一声压抑的、带着细微颤音的喘息从他唇间逸出,那声音很轻,在谢青玄靠近后,裹挟着温热的气息,宛如一条滑腻的蛇信,轻轻地掠过她的耳膜。
谢青玄心头一紧,不过相比于一瞬即逝的痒意,更多的却是愤怒与愧疚。
她俯身想去扶他,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臂,尤菲便仿佛被这份触碰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软倒在她怀中。
好温暖...尤菲垂下头,再一次得到谢青玄关注的兴奋压制住了升腾的忐忑与负罪感。
他偏过头,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入谢青玄的颈窝,呼吸间喷洒的热气裹挟着对方清凉的味道传来,让尤菲又羞耻又满足。
他果然是个坏种。
明明阿玄这么优秀,他却想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下贱,尤菲在心底贬低着,或许他的基因里就带着低贱的基因,以至于宽容之类的美德都与他无缘。
“尤菲。”
随着对方开口,一股战栗从脊椎窜上,剧烈的兴奋让他不自控地颤抖起来,但在外人眼底,他彷佛只是在无声啜泣。
“阿玄...嗯...阿玄,对、对不起。”他呜咽着道歉,声音因兴奋而断续、黏连,“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可与此同时,他却在无人得见的角度,用鼻尖极其隐秘而又小心地摩挲着她颈侧的肌肤,像一个在沙漠濒死之人,终于找到了他的甘泉。
“没事吧?”少年因发声而带动胸腔微震,尤菲感受着,几乎要无力地滑倒下去。
谢青玄只能皱着眉将人半捞在怀里。
她不敢想,要是尤菲没告诉自己来看她训练,自己没有发现尤菲,那对方要受到什么折磨。仿佛自她重生以后,对方便像是被自己卷入了一场无形的风暴,一次次因她而承受无妄之灾。
简直就像某种循环…难不成不是风水,是她运气不好?
隐在暗处、读取到谢青玄想法的书灵:……
谢青玄数不清自己在心底道了多少次歉,最终只是化作嘴里一声低低的叹息,“尤菲,没事的,我在,你没有给我添麻烦。反倒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抱歉。”
她将人扶稳,转向肌肉女,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我认得你,后勤系,莱斯。”谢青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场边所有的嘈杂,带着一丝隐怒,“你在军校就学了这些?野蛮、傲慢,这就是你身为军人的修养?真令人羞愧!”
她话说得重,莱斯脸色一白,梗着脖子就想反驳。
同行的少男却着急开口:“莱斯,你确实做错了。”语罢,他又扭头看向谢青玄,涨红了脸,“谢、谢小姐,我是莱斯的哥哥,我替她向你道歉。”
谢青玄没有回话,只是看向莱斯的眼神越发冰凉:“你确定吗?身为一个军校生,竟然让一位男士替你承担错误。”
被对方眼中的轻蔑刺痛,又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被这般训斥,莱斯胸中的火气再也压抑不住,她冷笑一声:“我就让他代我道歉了,你能怎样?”
“你以为攀上公主就了不起了?别忘了这里是军校,不是你们的交际场。就算你是贵族又如何,废物就是废物!”
少男闻言脸色骤变,急忙解释:“不是的,谢小姐,我妹妹只是一时冲动...”
“我没有冲动!”莱斯猛地打断,“除了一个贵族身份,她谢青玄又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别说和我对打,我是后勤系,她是单兵系,本就不能一概而论。现在在这里装什么英雌?我嫌恶心!”
谢青玄唇线抿紧,她当然知道,校园里关于她的议论从未停歇。尽管她凭借几次漂亮的实战表现扭转了部分废柴的印象,但更多人仍认为她靠着不知名的运气或关系,步子迈得太大,迟早会摔得很惨,但对于这些,谢青玄向来懒得理会,她的目标在更高更远的地方,而非这些蜚短流长。
可尤菲却听不得这些,他刚想反驳,却听一阵规律而清晰的脚步声响起。
“嗯?怎么都聚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公主笑脸盈盈,语气温和,在她身旁,矜贵的少爷却目光阴沉,直直锁在角落二人身上。
“你去。”迟非不知是随手还是刻意,点了点莱斯身旁满面怀春的少男,语气淡漠,“帮我的,未、婚、妻,扶一下…那个谁。”他示意对方接过谢青玄怀里的尤菲,停顿片刻,才移开视线。
他看起来心情不佳,唇角微沉,浑身散发着冷意。
“一群疯子,谢青玄再如何,也是我的未婚妻,是公主的朋友,嗤。”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莱斯,“废物,别让我再看见你。”
语罢,他顿了顿,想叫谢青玄走来自己身边,可思索一瞬,还是三步并两步上前,将谢青玄狠狠攥住又被烫得松手。
直到站定在她身旁,余光撇到尤菲身体一僵,他脸上的冷意方才稍缓,心底开始盘算起…对付尤菲的方法。
当然,他依旧不屑对一个杂种出手。
可这仅仅是为了维护他的体面,毕竟目前他和谢青玄还没有解除婚约,绝不能让一个该死的杂种插入她们中间。
这不是刻意为难,要不是这杂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迟非心下暗骂,却又在目光略微触及笔挺站着的谢青玄时感到一阵羞耻。
不行!他心中纠结、又带着一丝怒火,怎么能为了谢青玄去做那种事…
而一旁莱斯在听到迟非发话后,脸色顿时苍白,她身旁的少男也泪眼盈盈地望向谢青玄的方向,其余看热闹的人表情各异,但都脸色红扑扑的,像是吃到了什么大瓜。
视线不断流连在场上众人之间,迟钝如谢青玄也感觉到一丝脚趾抓地:......
这是误入了什么八点档狗血剧场吗?
少年微囧,求救的眼光投向温酌。
...救。
17. 基地
虫族基地距离军校很远,将人送上专用的接引车后,温酌才收回视线。
迟非站在她身侧,瞧见她眼中未散的期待,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忍不住冷声讥讽:“别对那家伙抱太大希望。”
温酌闻言,只淡淡瞥他一眼:“那就拭目以待吧。”
迟非一时语塞,正要反驳,却忽然意识到接下来好几天都见不到谢青玄了,心头莫名空了一下,他随即暗骂自己没出息,脸色一沉,转身离去。
身旁的人离开,温酌没给予半分注意,只是垂头看向手腕闪烁的光脑,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另一边,谢青玄刚登上接引车,便点开光脑,拨通了谢行简的通讯。
屏幕那端的谢行简似乎正在工作中,眉宇间还凝着一丝未化的冷峻。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屏幕中的少年时,那点冷意顷刻消融,化作一片难以言喻的温柔。
“小姐。”她唤得很快,字音却清晰无比,仿佛已在心底默念过千百回,只为此刻能流畅自然地脱口而出。
谢青玄不由笑了笑,指尖虚点向屏幕:“阿简,你换了新耳钉。”
话音落下,谢行简瞳孔微缩,快速抿住下唇,压下那快要藏不住的笑意,她故作轻松地“嗯”了一声,声调却微微扬起:“小姐还记得这副耳钉?”
说话间,她微微偏过头,将漂亮的耳廓展现在屏幕内,好让谢青玄看得更清晰,目光却仍牢牢锁在光屏上,不肯移开分毫。
那枚耳钉在光线映照下微微闪动,谢青玄注视着,心头倏地一软,恍惚间像是看见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时的谢行简总跟在她身后,声音软糯地说要照顾她,与如今这副冷峻模样判若两人。
想到这,谢青玄心底泛起一阵细密的惆怅。她总觉得自己欠阿简太多,此刻见对方难得流露出几分旧时的稚气,不由得想逗逗她,让那双总是绷紧的眉目能松快些。
于是她歪了歪头,沉吟着“唔”了一声。
话音未落,屏幕里的谢行简眸光倏地黯淡下去。
那张原本冷峻的脸,此刻竟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连声音都低了几分:“小姐是忘记了吗?没事。”她嘴上这么说,脸色却骤然苍白下来,“不记得也没关系。”
谢青玄心头一紧,她本只想逗逗阿简,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认真,连忙道歉:“对不起,阿简,我记得的!只是开个玩笑…”
谢行简低低“嗯”了一声,依旧垂着眼帘,撇过脸,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谢青玄懊恼道:“阿简,小简,对不起,我错了。”
她恨不能钻进屏幕里,掰正对方的脸,好让她看清自己眼底的歉意,“这是你十六岁时我送的礼物,怪我不好…我只是看你整天忙碌,怕你太闷。”
“哦。”谢行简闷声回应,“怕我闷,就故意让我难过?”
“绝对没有!”谢青玄几乎要对天发誓,“我只是想像小时候那样...”她声音渐渐低下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承诺道,“阿简,等我通过基地考核,立刻回去看你。哦对了!”
生怕屏幕那端的人再难过,谢青玄语速飞快地说,“阿简,你现在去把庄园大门打开。”
开门?谢行简耳尖微动。
她其实并未真的生气,相反,她心底隐秘地贪恋着谢青玄这般带着歉意的哄慰,彷佛她就是对方最重要的人一般。
从小一起长大,她太了解她的小姐,谢青玄看似清冷迟钝,可一旦在意的人流露出半分委屈,她便恨不能摘星揽月,只为让对方开心。
所以…与其说是谢青玄在逗弄她,不如说是她自己…卑劣地、一次次利用这份了解,来独占那份令人沉溺的偏爱与关注。
她这样想着,脚步却已诚实地迈向庄园大门。
光脑屏幕随着她的行走轻微晃动,背景音里还萦绕着谢青玄带着歉意的软语,谢行简眼底笑意几近溢出。
她的小姐,总是这样心软,又这样好骗。
每一次看似是自己落入她的玩笑陷阱,可最终,总是谢青玄手忙脚乱地捧出更多真心来哄她。
...真是可爱得要命。
谢行简心绪浮动间,厚重的庄园大门已在指令下缓缓开启。
此刻天际只余最后一缕微光,暮色如薄纱般笼罩下来。
然而门外的景象,让她瞬间怔在原地。
朦胧暮色中,竟有一簇簇亮晶晶的流星接连划过低空,它们拖着细碎的光尾,并非转瞬即逝,而是温柔地坠落在地,触地的瞬间,便化作一颗颗晶莹闪烁的宝石,铺满了门前的路径。
每一颗宝石都切割成独特的形状,尺寸精巧,恰是能点缀于耳畔的大小。
还未等她从这片璀璨中回神,只听一声沉稳的轻响,灰白色机甲无声地单膝跪地,驾驶舱盖随之流畅开启,仿佛一位忠诚的骑士,在静候它的主人。
而更让她忍俊不禁的是,舱内还传出重复的电子音,“欢迎阿简!欢迎阿简!”这分明是谢青玄的声音,只因被录制成循环播放,听起来呆板又笨拙,带着一种认真的傻气。
谢行简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心下一片发软。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的话未说完,谢青玄却已了然,她在屏幕那端眯起眼,笑容温柔:“当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你一直很在意这个,我怎么会忘。”
她的语气诚挚,好像只是随手做了件小事,可只有谢行简知道,连续十几年、每年不变地记得这个日子,只因为自己看重就从来没有敷衍,这需要多大的用心。
平日里,谢青玄如柄利剑难以接近,彷佛从不为谁驻足,可唯有谢行简知道,她真正将人放在心上后得温柔是何等令人沉溺。
这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爱,而世人无不向往这样的偏爱。
谢行简终于轻轻“嗯”了一声,轻笑道:“其实我刚刚…是逗你玩的。”
谢青玄眼底漾开纵容的笑意,“那现在可以让我好好看看你了吗?最近忙着继承的事,一定很辛苦吧?”
话音刚落,屏幕晃动一瞬,最终定格在年轻女人温和的面孔上,“不辛苦。”说完,她话锋一转,“倒是小姐,你去参加基地考核,不带着无相劫,真的可以吗?”越说,语调里不自觉染上几分真切的焦急。
“唔...”谢青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专注地端详着对方,直到确认那双眼眸深处确实跳动着欢欣的光点,才缓声开口:“阿简,你看仔细,这不是无相劫。”
不是无相劫?谢行简怔愣一瞬,定睛一看,才发觉眼前这台机甲虽然神韵与无相劫极为相似,但在关节连接处、装甲的弧度等细微之地,确实存在着精妙的差异。
“这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
说来也巧,这台机甲本是她在被剧情控制之前就为谢行简备下的生日礼物,却迟至今日才得以送出。
不是无相劫啊…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刚掠过心头,便被另一个更为汹涌的念头瞬间冲散,这台是小姐特意为她准备的,却与无相劫如此相像,彷佛是天生的一对。
一种更为隐秘滚烫的欢愉,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
屏幕那端,谢青玄仍在温声叮嘱,她了解阿简,知道对方心底一直深藏着对机甲的向往,只是往日被家族重担所困,始终无法真正触及这片领域。
“阿简,”她的承诺郑重,“等我回来,我亲自教你。”她没说的是,再给她一点时间,等去了希欧星,她便不会再让阿简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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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简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留在谢家终日为她忙碌。
闻言,谢行简下意识地抿住下唇,试图压制住心底因独一无二的偏爱而翻涌的浪潮,但最终还是让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溜了出来:“…嗯。”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驾驶舱边缘,目光却穿透屏幕,牢牢锁住另一端的谢青玄。
如果还是小时候就好了,只有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开口,“小姐。”谢行简眼底掠过一丝暗影,“您最近交了一位…朋友。”
“朋友?”谢青玄略一思索,眉眼舒展开来,“你说的是尤菲吧?”
尤菲。
叫得真自然。谢行简指节微微收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如同听到一个寻常名字般,淡淡接话:“小姐即将参加基地考核,期间是否需要我…代为关照这位尤菲阁下?”
“确实需要。”谢青玄恍然,语气带着些许歉意,“尤菲性格温和,不喜争斗,却因我的缘故被卷入谢迟两家的风波…阿简,我不在的这几日,请你务必护他周全,别让他受了委屈。”
谢行简静静地盯着屏幕中那张毫无防备的脸,面上的担忧十分纯粹,一股烦躁的涩意涌上心头。
她早知道,她的小姐皎皎如明月,总会引来不自量力的流萤。原以为像尤菲那样卑劣的存在,在看清云泥之别后便会自知难堪地退却,却没想到,对方竟如缠绕的藤蔓,即便知晓遥不可及,仍执意攀附。
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握紧,屏幕里,谢青玄仍在细致叮嘱。
“阿简,”谢青玄终于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语气关切,“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谢行简迅速否定,声音略显生硬。
她并非疲惫,只是…有些不甘,又忮忌。
她绝不会违背小姐的嘱托,她会好好照顾尤菲,这是谢家应有的气度,她不会让自己的私心玷污门风,但与此同时,她也必须让那只妄图靠近皎月的萤火…不,虫豸,清晰地认识到何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小姐,请您放心。”她抬起眼,表情渐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
虫族基地监控室。
蓝光流转,无数悬浮的数据面板环绕着中央控制区。
“咔哒。”
大门滑开,原本昏昏欲睡的操作员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殿、殿下!”
来人微微抬手,流动的银白色制服随着他的动作泛出柔和光泽,“不必多礼。”他声音温润,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然而那双向来被媒体赞誉为“盛着星河”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疏离。
“听说,我那位妹妹为一位军校生特批了基地考核的权限?”
“是…是的,殿下!”年轻的操作员声音有些发紧。
他入职不久,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帝国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更不用说眼前这位,被誉为“帝国明珠”的拉贝尔王子。
与公主殿下耀眼的金发不同,王子拥有一头色泽温暖的棕发,面容精雕细琢,肌肤在环境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质感,眉眼间糅合了一种超越性别的妍丽,美好得不似真人,倒像是从古典画作中走入凡间的神祇。
操作员一时看得失神,直到那道熟悉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身上,才猛地惊醒。
拉贝尔心中掠过一丝厌烦,面上的神色却愈发温和亲切,他走向前,目光投向中央最大的那块悬浮屏,“相关的评估资料,可以调给我看看吗?”
“当、当然。”操作员结巴道,手里动作却快速调出谢青玄的资料。
拉贝尔盯着屏幕,唇角笑意不变,心中疑虑却越发深重。
谢家...温酌到底想要什么?
18. 双生子
接引车在基地入口处停稳,眼前的世界与外界彻底割裂。
这里没有主城的辽阔天际,只有无数扭曲盘虬的巨木与连绵山峦,构成一片望不见尽头的墨绿囚笼,其间树冠层层交叠,几乎将天光吞噬殆尽,投下近乎永恒的幽暗。
“喂,你来得太慢了吧?”
入口处,巨树的阴影里,一位少男正懒懒倚着树干。
他姿态疏离,双臂环胸,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少男生着一头罕见的白金色发丝,连眉睫也如同染上霜雪,浅淡得近乎剔透,可偏偏那双眸子蓝得发紫,如同深渊里的漩涡,引入沉溺,而他的唇也同样浓墨重彩,红得秾艳,像一颗亟待采撷的果实,很好地中和了他通身雪白带来的凉意。
他身着一件工艺考究、裁剪优雅的白色中古宫廷外衣,衣摆往下,在腰部骤然收束,勒出一段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
谢青玄步履平稳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微微颔首:“你好。”
少男从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哼,算是回应。
他刻意将谢青玄从头到脚缓慢地扫视一遍,目光如无形的刀子掠过她的皮肤,随后才慢悠悠地开口:“真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将如此珍贵的名额,赐予一个…”他话语刻意停顿,饱满的红唇勾出讥诮的弧度,“废物。”
谢青玄面色不变,只平静地迎上他蓝得发紫的眸子:“需要我代您请示殿下吗?”
“你!”这是嘲讽,谁要真的去询问公主的用意?!
少男一时语塞,白皙的面颊瞬间染上薄红。
他猛地站直身体,艳红的唇瓣抿成一条线,“牙尖嘴利!只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你这张利嘴。”
谢青玄并未被他的气势吓退,反而觉得他这副被惹恼的模样,像极了竖起全身绒毛的猫,带着一种鲜活又骄纵的美丽,她甚至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像是诚挚地感谢对方:“多谢担心。”
“谁担心你了?”就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金发少爷冷嗤一声,忽然光脑一震,他抬起手腕,待看清了消息,他眼瞳中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猛然向谢青玄凑近一步,浓烈的香气顿时充斥少年的鼻尖。
“很好。”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在说话,声音带着蛊惑般的恶意,“那祝你体验愉快。”
话音未落,他指尖在光脑上快速一点。
基地大门轰然洞开,狂风如同巨兽咆哮着涌出,产生的巨大吸力瞬间攫住了门口的谢青玄。
狂风之中,小少爷笑得张扬又恶劣,发丝与衣袂狂舞,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就在谢青玄身形被扯向门内的电光火石之间,她右手快速探出,一把扣住了少男那截纤细得过分的手腕。
腕骨处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与她掌心灼热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少男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惊愕。
“你——!”他惊呼出声,试图挣脱,却已来不及。
只见谢青玄借着风的力道,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五指收得更紧,猛地将他也一同拽向门内,在彻底没入黑暗前,他撞进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沉静。
“嘭!”
大门在两人身后猛地合拢,隔绝了一切声光。
监控室内,操作员看着屏幕内的一切,冷汗涔涔,而他身旁的拉贝尔王子,优雅地交叠着双腿,指尖轻点扶手,唇边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
遮天蔽日的山林笼罩着二人,细碎声响在暗处窸窣作响。
金发少爷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从短暂的昏沉中醒来,随即像只受惊的猫般从草地上一跃而起。
“你竟敢把我拉进来?!”他浅色的眉拧起,原本皎如明月的脸庞因薄怒染上绯色,倒显出几分秾丽的海妖般的媚态。
他大声指责着面前的少年,对方却并未看他,而是半跪在地,指尖捻起一点粘稠的黑色物质,凑到鼻尖轻嗅,眉头微蹙。
“喂!你聋了吗?”见对方完全无视自己,少爷气得连耳尖都透出粉色,他从小到大,还从未被人这般轻视过。
谢青玄这才抬眸,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我不叫喂。”
“……”
金发少爷饱满的红唇微微张着,竟不知如何反驳,他愤愤地将头扭到一边,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个无礼的家伙。
谢青玄对此却并不在意,她拍掉手上的污渍,起身环顾四周,片刻后,她选定一个方向,迈步便走。
她虽好奇对方身为被考核者却能自如打开基地权限的原因,但眼下并非讨论这些的时候,还不如先找到补给站。
少爷用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心里更气了,他冷哼一声,反正他也是来考核的,并非来玩耍的,于是出于某种赌气的心态,他故意选了相反的方向,靴子重重踩在落叶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你最好换个方向。”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爷脚步一顿,耳尖微动。
这里静谧得落针可闻,他才发现对方的嗓音如冷泉击石,竟有些好听。
烦!
“关你什么事?”他嘴硬道。
谢青玄耐心解释:“地上是Z1型虫的呕吐物,还很新鲜。它们喜湿,你选的方向雾气浓重,很可能有虫群潜伏。”
少爷愣在原地,片刻后一股巨大的羞耻感攥住了他,热意瞬间从脖颈涌上脸颊。
对、对啊,他本该先观察环境的…怪不得,怪不得刚刚不回他话,是觉得他站在原地发火很蠢吗?都怪这人把他气昏了头!他越想越羞,整张脸如同晚霞映雪,秾丽得惊心动魄。
听不到回话,谢青玄回头去看,才发现对方站在原地,眼尾泛红,唇瓣微颤,透出几分可怜的委屈。
“你很得意吧?”察觉到她的目光,少爷猛地别过脸,力道大得让几缕白金发丝黏在了微湿的脸颊上。
“没有。”谢青玄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极淡的无奈,“只是如果你一进来就受伤了,估计会有些麻烦。”
这话听着冷淡,却让少爷的心莫名跳快了一拍,他受伤关她什么事,她那么废物,难不成还能救他?他这样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谢青玄身上,可对方已经转身继续前行。
背影清瘦却挺拔,在诡谲的林间莫名令人安心。
他咬了咬下唇,内心挣扎片刻,终于还是迈开步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却刻意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像只赌气又离不开人的猫。
“别误会。”他扬起下巴,音调不由得扬起,“我才不是要跟着你,只是其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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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雾气都太重了,只有这条路还算能走。”
谢青玄没想到这位小少爷连跟个人都要找这么些借口,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从善如流地应道:“好,我知道。”
她语气里若有似无的纵容,反而让小少爷更加不自在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刻钟,林间寂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少男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艾维。”
谢青玄挑眉看他。
艾维立刻别过脸去,假装专注地研究身旁扭曲的树干,声音有些发颤,“看、看什么?”
“没什么。”谢青玄平静地收回视线。
这个反应让偷偷用余光瞄她的艾维有些气闷,他都主动告诉她名字了,这人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真是个木头!
他正暗自腹诽,却听见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艾维...谢青玄,我的名字。”
艾维闻言立刻转过头来,眼角眉梢不自觉泻出一丝雀跃,像只得逞的小猫,嘴上却还要逞强:“哼,你要叫艾维殿下,我的名字可不是你这种废物能随便叫的。”
谢青玄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艾维殿下。”
艾维这才满意,他环起双臂,扬起白皙的脖颈,高傲道:“算你识相。既然这样,本殿下就勉为其难带你去补给站吧,这里我之前来过一次。”
他正要迈步领路,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谢青玄不知何时已经贴近,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他的手腕,神情凝重地望向不远处。
“别动。”她压低声音,将艾维往身后护了护,“有情况。”
艾维怔怔地看着她紧绷的侧脸,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一时竟忘了挣脱。
好、好近。
他几乎能数清对方纤长的睫毛,看清她脸上细软的绒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清冷却不显得不近人情,冷静自持到对于他这样恶语相待的人也会牢牢护在身后。
其实他小时候脾气还算温顺。
可不知从何时起,所有人都在称赞他的哥哥,就连那些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接近不了哥哥后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他。
可…明明他也很优秀,于是他学会了用刻薄伪装自己,把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吓退。
这样的确好用,没有人再敢在他面前将他和哥哥作比较,反而开始夸赞起他有个性,尽管他能看出来那些人眼底的厌烦或是恐惧。
但他才不在乎呢。
他正出神,谢青玄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前方,另一只空闲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机甲收纳盒上。
然而,从浓雾中走出的并非狰狞的虫族,而是一个修长的人影,轮廓越发清晰。
“艾维。”来人的声音清越明朗。
可当对方完全走出迷雾时,谢青玄微微一怔,那竟是一个与金发小少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男。
一样的白金色发丝,一样的蓝紫色眼眸,连五官的精致程度都不相上下。
只是眼前这位少男的眼神更加沉稳,气质更为温润,少了几分艾维那种张扬的秾丽。
双生子。
这个念头在谢青玄脑海中一闪而过。
随后她敏锐地察觉到,在她身后的艾维身体突然僵硬,原本柔软的手腕也在她的掌心中微微颤抖起来。
19. 虫子?虫子!
“艾维,见到哥哥怎么不来迎接呢?”少男笑着,眼神却越过艾维,直勾勾地钉在谢青玄脸上,那目光如同黏稠的蛛网,一寸寸地爬过她的五官。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优雅地行了一个宫廷礼:“抱歉,谢小姐,在下奥尔维拉,很高兴认识你。”
动作礼貌又漂亮,眼神却依旧放肆地粘在谢青玄脸上。
他怎么知道她姓谢?谢青玄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扭头想问艾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感到握着的艾维手腕猛地一僵。
“奥尔维拉,你怎么在这里?”艾维声音讥讽。
“唔...”被称为奥尔维拉的少男沉吟一声,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的浅笑,“小艾维,家里不放心你,所以叫我提前进来看看。”
“不可能!”艾维像被针扎了一样,声音骤然拔高,“我明明和母亲说好了不需要帮助!况且这次考核只有三个名额,我根本没见到你的申请!”
奥尔维拉轻笑道:“弟弟,我是以研究员的身份申请进来的,权限…总归是比你高一点的。”
“可我不需要!”艾维胸口剧烈起伏着,兄长那副永远从容、永远高人一等的模样,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每当他想证明自己,这个人就会阴魂不散地挡在他面前。
“滚!我的事不用你管!”
奥尔维拉没有反驳,只是那双与艾维相似的眼眸里,盛满了近乎怜悯的包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童。
哈...又想装好人了吗,艾维想着,上前一步,嘴角扯出一个恶意的弧度,声音像淬了毒,“一个身体不好的废物,就该安分地待在后方当你的花瓶,非要来这里抢什么存在感?”
话音落下,奥尔维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垂下眼眸,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艾维,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但现在在虫族基地,我们别吵了,好吗?我只是想帮你。”
艾维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闷堵,又是这样,每一次都做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把他衬托成一个不懂事、不领情的混蛋。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谢青玄,只见对方正眉头紧锁地盯着奥尔维拉,不知在想什么,但还能想什么呢?一定和过去那些人一样,觉得奥尔维拉可怜又懂事,而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盯的时间有些久,久到谢青玄都皱眉看过来,下意识松了松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彻底点燃了金发小少爷。
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了谢青玄的手,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干净自己的手腕,殷红的唇吐出“恶心”二字,挑衅般看向谢青玄。
谢青玄不明所以,她还在思索奥尔维拉带给她的那种奇怪之感。
可不等她想明白,对方已然冷笑着瞪她,眼尾洇开一抹薄红,剧烈的情绪让他白皙的面颊浮上艳色,从脸颊一路漫延至耳根,仿佛上好的白瓷被染上了霞光,漂亮得令人心惊。
只是艾维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不如一的漂亮,他随手将手帕丢下,泄愤似的踩了几脚,才道:“蠢货。”语罢便大步流星地挤开谢青玄,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奇怪的是,艾维离开,奥尔维拉却没动。
他仍旧停在原地,目光越过离开的弟弟,自始至终,都像黏稠的蛛网般,直勾勾地缠在谢青玄身上。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谢青玄潜意识不想让艾维单独离开,于是她冲奥尔维拉略一颔首,转身便要追去,可对方却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一个跨步,再度拦在她面前。
“谢小姐,”奥尔维拉的声音放得极轻,像羽毛搔过耳廓,“你也听到艾维说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他刻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咬,带着点自嘲,“不过,我知道补给站在哪儿。艾维多半也是去了那里。不如,我给你带路,你保护我,可以吗?”
话语未落,他的手便探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想要勾住谢青玄的手腕。
谢青玄微一侧身,躲过对方的触碰,但终究没有反驳对方跟随,只是浑身的肌肉悄然绷紧。
破绽极多。
她心下点评道,决定静观其变,可待抬眼再去寻艾维的踪迹时,心头却猛地一沉。
不过短短一分钟,前方蜿蜒的小径上已是空无一人,连脚步声都听不分明了,周遭尚存的细簌响声也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林间的雾气愈发浓重黏稠,无声地吞噬着视野。
而此刻,监控室内,操作员满头大汗,他看向主屏幕,那里已是一片黑暗。
拉贝尔:“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吗?”
操作员点点头,“被考核者需要使用机甲,精神力波及会导致视频讯号传播受阻,但一般过一会就好。”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没说的是,一般精神力波及只会导致雪花屏,但像今天这样讯号直接截断,这还是头一次。
*
鼻尖蔓延起一股甜蜜的香气,甜得发腻,仿佛腐烂的果实散发出的最后芬芳。
谢青玄垂下眸子,悄然屏住呼吸。
耳畔轻柔的呼唤仍在继续,带着湿冷的粘腻感,如同蛛丝般一点点缠绕、触探着她的耳廓,“谢小姐...”
她抬眸望去,眼底难以自抑地划过一丝惊诧。
眼前的“奥尔维拉”,上半身依旧保持着人类的俊美模样,甚至因周遭的异变,他那苍白的面容在浓雾中显得愈发精致脆弱,像一尊易碎的瓷偶。然而,自腰部以下,人类的形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八条黝黑发亮的节肢足肢,泛着冷硬的光泽,支撑这具非人之躯在迷雾中平稳滑行。
虫...族。
她一瞬间的停滞被对方察觉,“奥尔维拉”如无骨的藤蔓般倏然贴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可闻。
他舌尖极缓地舔过唇角,一双碧眼氤氲着水汽,带着一丝探究,“谢小姐,”声音极轻,气息几乎要拂过她的皮肤,“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在怀疑她?怀疑什么?
“没什么,”谢青玄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反问,“只是觉得奇怪,你似乎并不担心艾维?”
“奥尔维拉”闻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娇怯:“担心呢…但弟弟一直比我厉害得多。”他话锋微转,“况且,补给站就在前面了。”
他正说着,谢青玄却感到小腿处传来一点冰凉的痒意。
一节黑色足肢,宛如情人间的爱抚,缓慢地沿着她的小腿曲线向上攀爬,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奥尔维拉”,目光自始至终都紧锁着她的双眸,细看之下,那碧色的眼底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复眼结构隐隐闪烁,散发着非人的诡丽。
谢青玄心下了然,不过她没有退避,反而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主动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失礼了,奥尔维拉,不过…”她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在他腕间皮肤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果然,和人类的皮肤触感并不相同,还凉得可怕,“你看上去,似乎有些劳累了。”
“唔…”“奥尔维拉”因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打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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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战栗,几乎站不稳,顺势向谢青玄的方向微倾,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他微微张口,隐约可见其内殷红的舌尖湿漉漉地滑过下唇,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多谢、谢小姐关心…不过,我还能坚持呢。总不能…嗯...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你和艾维的考核。”
他说着识大体的话语,那冰冷的节足却如找准了宿主的菟丝子,沿着她小腿的曲线动作,丝毫不见放松。
谢青玄见状,没有回话,胸腔的灼痛感逼迫她必须换气。
然而,就在她打开鼻腔的瞬间,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蜜香争先恐后地涌入,直冲天灵盖,谢青玄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楚暂时驱散了脑中的昏沉。
她换好气,随即再度屏息,将呼吸的频率维持在五分钟一次。
身旁的“奥尔维拉”仍旧是一副认真引路的模样,但两人之间的的距离在行走间却不知不觉被压缩到极致,衣袂相接,节足更是变本加厉地缠绕上来。
四周雾气渐浓,最终化作了淅沥小雨,可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却丝毫无法浇熄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热度。
等细雨稍歇,眼前已然出现一个幽深的洞穴,洞口被层层叠叠、闪烁着湿光的蛛网封住,碎石散落一地,蜿蜒出一条形状奇怪的小径。
“奥尔维拉”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朝谢青玄绽开一个柔媚的笑,眼波流转,如蕴着粘稠的蜜糖,“谢小姐,补给站到了哦。”
这是…他的巢?不知道艾维在不在里面。
谢青玄肌肉绷紧,指尖悄无声息地滑向腰间的机甲盒,可就在精神力催动的刹那,大脑像是骤然陷入了粘稠的蛛网,思绪也变得迟滞沉重。
少年瞳孔微缩。
是那股甜香…它竟能阻滞精神力?若非她精神力远超常人,又在嗅到香气的第一时间便心生警惕,恐怕此刻早已意识涣散,彻底化作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可是精神控制是专属于虫帝的能力,而虫帝只会是雌虫…谢青玄大脑疯狂运转,虫族基地为了防止虫族繁衍,所有捕获囚禁的个体都要经过严格筛选,尽是雄虫,这样一来,缺乏虫帝的支配,雄虫便无法自发进入繁衍期,也更不可能拥有的精神控制能力,毕竟精神控制是虫帝的能力,进入繁衍期的雄虫只能暂时拥有一段时间,便于保护腹中幼虫。
可这里...不对。谢青玄绷紧身子,她想起了尤菲,人类男性可被当作虫族的胞宫,那么雄虫是否一定需要虫帝的...
不、不一定的。少年心底立刻有了答案,不仅人类在变化,虫族应该也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进化。
“怎么了...谢小姐?”“奥尔维拉”立刻察觉到她细微的停滞。
他猛地欺身逼近,冰冷的胸膛几乎完全贴上她的后背,灼热的吐息带着那股甜腻的香气,吹拂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好香。”他低哑呢喃,滚烫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人类…原来是这样的味道么...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一对属于人类的、却过分白皙细长的手臂,如同蜿蜒的蛇,从身后缓缓攀上谢青玄的肩膀,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暧昧地摩挲着她颈部的动脉,另一条冰冷的节足则顺势环住了她的腰肢,一点点收紧。
“我们进去吧…嗯…”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某种渴求的颤音,身体更紧地贴上来,如同一个溺水濒死的人,无法抑制地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唔...艾、艾维…就在...嗯...里、面等着呢…”
20. 一只有病的虫子
蜜香浓烈刺鼻,“奥尔维拉”几乎将全身重量倚靠上来。
谢青玄面色不改,只在精神力略微恢复后立刻在大脑构建起坚固屏障。
“奥尔维拉”凭繁衍期获得了精神控制的能力,目前应该是在寻找异性…完成□□,毕竟虫帝不存在于此,从而延长繁衍期。
只是眼下艾维不知所踪,反倒让谢青玄对“奥尔维拉”有些投鼠忌器。
而且她的精神力虽流转受阻,但并非彻底被封死,未尝不可强行驾驶机甲,只是难免惊动其他虫族…不知道此处发生了相同变化的高等虫子还有多少只?
思绪电转间,她手倏然一翻,精准扣住颈边那只手腕,随即猛然拧身,将对方双腕一并钳制,向上提起,同时膝头顺势一顶,格开那缠绕腰间的异形肢节,紧接着发力一推。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奥尔维拉”被她死死制住,后背重重撞上身旁粗壮的树干。
剧烈的震动让男人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谢青玄动手的一瞬间他便已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像艾维那般陷入自己的控制中,只是能在如此浓烈的求偶信息素以及精神控制下看破他的伪装、保持清醒…“奥尔维拉”不自觉地舔过唇角,少年的精神力恐怕远超他的预估。
虫族与人类间的生殖隔阂正在消解,否则他们也不会掳掠人类男性作为孕育者,倘若他能得到一位精神力如此强大的战士的“滋养”,他的繁衍期必将大幅延长,精神控制能力也会掌握得更好,逃出基地的概率也大上几分。
思及此,他再抬眼时,眼波已如春水荡漾,眼尾漫开薄红,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秾丽的五官瞬间染上几分易碎的委屈。
“谢小姐…”
“艾维在哪?”他话音未落,谢青玄就打断了他,声音冷冽。
少年微微偏头,几缕不驯的黑色短发拂过线条利落的下颌,那双熔金般的眼瞳在昏暗光线下尽显锐利,而她整个人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彷佛下一刻就要划过他的颈间。
危险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窜开,“奥尔维拉”感受到自己的蜘蛛感应在疯狂示警,但比恐惧更先涌上的却是混合着征服欲与臣服心情的、晦暗复杂的感受。
艾维?他想,那个软弱的人类,一个照面便被他精神力俘获的废物…
男人瞳孔微缩,嘴角漾开一丝清浅的笑,看上去有些诡异,难道这位谢小姐偏好那种类型?不知道这位谢小姐在面对那个废物的时候,是否也会露出这样冷淡的神情呢?
好好奇…
他垂下眸子,再开口时,嗓音已裹上了黏稠的蜜意,“谢小姐,是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语罢,“奥尔维拉”的目光便紧紧锁住她的反应,见谢青玄对自己说的话毫无反应,他面上神情骤然一变,带上了几分娇纵的坏脾气,乍看同艾维一模一样。
男人微微扬起下巴,被啃咬得湿润的唇瓣在微光中显得格外诱人,“谢、青玄。”他喘息着,头颅不自主地垂下,像是在抵抗,又像是在无声地邀请,“唔…你这废物,还不把我放下!”
此言一出,谢青玄面上总算给了些反应,不过不是意料之内的兴味,而是一种难言的不解。
她眼神微凝,下唇因为思考潜意识地抿起,但最终因为无法思索出结果,面上又转为沉静冷淡的表情。
空气中甜香弥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体。
“看来光靠说,是无法让谢小姐明白我的诚意了。”“奥尔维拉”低笑,眼瞳骤然缩紧,变得如同捕食者的竖瞳。
环绕在谢青玄腰间的冰冷节肢并未因被格开而退缩,反而猛地收紧,几乎要嵌进她腰间的软肉,更强烈的甜香如浪潮拍向谢青玄。
多此一举。
谢青玄眼底寒光一闪,扣住他手腕的指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匕,电光火石间,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匕首刺入他的手腕处,切断细细的经脉。
“呃!”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精神控制骤然中断。
“不诚心。”谢青玄的声音冷得像冰,她逼近对方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漂亮面孔,“这么急于在短时间内控制我,甚至不惜再次动用本源的精神力来强化…”
她手腕微微转动,让匕首在他的血肉间带来更清晰的痛楚,目光锐利如刀,“除非…有竞争者?这片区域里自发进入繁衍期的高等虫族,不止你一个,对吗?”
话音一落,“奥尔维拉”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他手臂上被匕首刺穿的伤口处,血肉组织疯狂增生,试图将匕首挤出。
“看来,你们的进化比我想象得更疯狂。”谢青玄冷眼看着那团不稳定的新生组织,“细胞分裂这么快,完全是以寿命缩短为代价的自愈能力。”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没有犹豫,将匕首抽出,带出一小片胶质化的组织液。
不等“奥尔维拉”从那带着奇异兴奋的痛感中回神,谢青玄已从腿侧装备带中扯出一段特制的束缚带,几下就将他的手腕在背后牢牢缚住,紧接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炸弹被贴在了他颈后的要害处,很快与皮肤融为一体。
“带我去找艾维。”谢青玄凑近他耳边,气息冰冷,“如果找不到,或者你试图玩任何花样…”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就启动炸弹,然后把散发着浓烈求偶信息的你,直接扔到你的竞争对手巢穴门口。你猜,他们是会先同情你,还是先为了独占繁衍权而撕碎你?”
“奥尔维拉”的身体瞬间僵住。
繁衍期的雄虫之间存在极强的竞争心理,这是从远古蓝星开始就刻在每一个雄性动物基因里的本能,他在遇到谢青玄后主动出击,便是想用最低的代价独占谢青玄,从而避免与其他高等虫族发生正面争夺。
然而,本该因对方的威胁感到恐惧或愤怒的他,此刻沿着脊椎窜上的,却是一阵几乎让他战栗的兴奋。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常年掠食她人的猎人,似乎终于被更强大的存在盯上,生命被掌控、连意志...哦不,他忘记了,面前这位小姐对他的意志完全不感兴趣。
但这却让他更加兴奋。
他垂下头,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轻笑,不再是伪装出的甜腻,而是带着一种被看穿后的放松和浓厚的兴趣。
“真是无情啊。”他抬起头,外貌在话音中重塑,原本利落的金色短发瞬间蔓延至腰间,化为一片如蛛网般纠缠的灰白长发,眼尾狭长飞起,薄唇染上不详的鲜红,上身衣服褪去,不着寸缕,鼓囊的胸肌线条流畅而饱满,随着他低沉的轻笑发出诱人的轻颤。
“谢小姐,”他语气阴柔,带着一丝湿气,像是从黑沉的洞穴深处吹出的风,“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瑞琳。”
瑞琳眼波流转,虚虚看了一眼谢青玄,滚烫的脸颊缓缓蹭过她紧实的小臂,动作轻柔得像带着某种母性的、试图将猎物温柔包裹的黏腻感。
“如你所愿。”男人的语调恢复了之前的黏稠,灰白的长发有几缕黏在了少年裸露的皮肤上,带着微凉的湿意。
*
监控室的监控在短暂的黑屏后终于显出画面,只是奇怪的是,屏幕上显示的不是谢青玄,而是落单的艾维。
对方正在补给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冷汗津津,眼神略微有些涣散。
他手里紧握着机甲盒子,试图启动,可精神图景却如一潭死水,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
…不对劲。就算他状态再差,也绝不该是这种反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艾维后知后觉,或许,从见到那个“奥尔维拉”的第一眼起,他就被算计了,那家伙平日里确实一副白莲作态,令人不喜,但远不至于让他失控至此。
他正想着,不远处一只低阶虫族却发出嘶鸣,挥舞着前肢向他拦腰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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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维凭借战斗本能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动作却还是因思维凝滞慢了半拍。
只听“嗤啦”一声,锋利的虫肢擦过他的手臂,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留下了一道深刻、烧焦的划痕。
巨大的冲击力让少男狼狈地跌倒在地。
他刚想挣扎起身,另一只体型更庞大的虫子猛然从侧面冲撞而来。
艾维只来得及曲臂格挡,整个人便被狠狠撞飞,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的金属补给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喉头一甜,几乎要咳出血来,眼前的景物开始发黑旋转。
周围的虫群嗅到猎物虚弱的气息,发出愈发兴奋的嘶叫,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锋利的肢节与口器摩擦着地面,发出难以忍受的嗒嗒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切入战场。
来人侧身避开一只虫子的扑击,右手五指如铁钳,扣其关节薄弱处,猛地发力,只听“咔嚓”声响,那虫族的前肢便被她硬生生掰断,随后反手便将那截锋利的虫肢如投标枪般掷出,精准贯穿另一只正欲扑向艾维的虫子复眼。
而被特制束缚索捆在一旁树干上的瑞琳看得眼中异彩连连,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黏腻的兴奋:“需要帮忙吗,谢小姐?我可以让这些不听话的孩子安静下来,一群低智的家伙,可没资格触碰你…”
“闭嘴,待在原地。”谢青玄头也没回,她一个凌厉的回旋踢,直接将靠近的一只虫子的头颅踢得扭曲变形,她实在强大,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涩,可很快,当她慢慢熟练起来,不过几个眨眼功夫,场上剩余的虫子便寥寥无几。
然而,就在她扭头想查看艾维的瞬间,一只原本徘徊着想要撤退的低阶虫族,像是被什么控制了般,突然从侧面阴影中弹射而出,口器大张,角度刁钻地直击她防守的薄弱点。
“小心!”艾维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谢青玄却仿佛背后长眼,身体向后弯折,左手如闪电般探出,直直插入大张的口器之中,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那虫子瞬间僵直,被她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抛掷出去。
尚在抽搐的尸体重重砸在瑞琳脚边,断裂的锋利足肢带着砸起的尘土在他白皙的颈侧划开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瑞琳微微一怔,伸手抹去那点血珠,看着指尖的殷红,只感觉肌肉都在兴奋的发颤,好强大,好想…臣服…不,或许让她臣服呢?
果然还是想看那双眼睛里出现别的色彩啊。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笑容越来越大,笑得花枝乱颤。
另一边,艾维怔怔地看着那个在虫群中如入无人之境的身影,剧烈的疼痛和眩晕似乎都离他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必然通红的脸,嘴里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嘟囔着:“谁、谁要你多管闲事啊…”
很快,最后一只站着的虫族也被谢青玄拧断了脖子,战斗戛然而止。
她平息了一下微乱的呼吸,转身朝艾维走去,准备检查他的伤势。
而就在她靠近艾维的刹那,一股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甜腻异香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力波动,猛地从瑞琳方向袭来,如同无形的蛛网,试图缠绕上她的意识。
谢青玄眼神一凛,调动起早已戒备的精神力,沿着那信息素传来的轨迹,毫不留情地反向穿刺而去。
“唔...”瑞琳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精神力被强行攻击的滋味并不好受,大脑宛如被撕裂开来。
但下一刻,他苍白的脸上竟迅速漫上一种奇异的红晕,眼神迷离,呼吸急促,甚至不由自主地并拢了足肢,发出一声带着痛楚与极致欢愉的叹息:“呃哈…”
谢青玄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转过身,用身体艾维隔绝了看过去的视线。
21. 合作
此时,监控室内。
面对再次黑屏的屏幕,操作员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正常情况?”一道温和的声线自身侧响起,听不出喜怒,却让操作员脊背一僵。
“是的,殿下。可能是受到基地内高强度精神力的干扰…”
拉贝尔轻轻“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若有似无地敲击了两下,片刻后,他优雅地站起身,剪裁合体的制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形。
操作员一惊,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殿、殿下,您不继续观看考核了吗?”
男人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考核很精彩,不过,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亲自去查证。”谢青玄的精神力…还是艾维?艾维可没有这么厉害…
修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操作员瘫坐回椅子上,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心有余悸,那位谢小姐不是据说是废柴一个,怎么能频频引发监控失灵...到底发生什么了?
*
“喂,你挡着我干什么?”视线骤然被阻,艾维骄矜的语调里带上一丝不满。
谢青玄声音平静:“没什么,一只不安分的小虫子罢了。”
“小虫子?真亲昵,我喜欢这个称呼。”瑞琳侧过头,迫不及待地探出上身,皮肉被绳索挤压出深深的阴影,“是我呀,乖弟弟。怎么,不认识哥哥了?”
乖弟弟?艾维瞳孔一缩,立刻想起了“奥尔维拉”,这油腔滑调的语气...“是你。”他眉头死死拧紧。
瑞琳乖巧地点了点头,几缕发丝垂落在他颊边:“是我呢,很失望吗弟弟?我还是更想念你之前那副可爱的样子。”
之前的样子?他是在嘲讽自己没有看破伪装吗?
艾维气得声音微颤:“你!”
“好了。”谢青玄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浇熄了些许火气,她转过身子,目光沉静地看向瑞琳,警告道:“逞口舌之快没有意义,别忘了你在哪。”
瑞琳立刻语气轻佻地表示认输,只是目光偶尔挑衅地扫过艾维。
见谢青玄站自己这边,艾维下巴扬高,倒是恢复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不过是只披着人皮的虫子,自以为有了几分人形,就能假装自己是人类了?真恶心。”
话音刚落,瑞琳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随即周身的尖锐瞬间收敛,眼尾下垂,长睫颤动,作出一副被欺负的小丈夫模样,低声道:“谢小姐,你就任由他这样欺负我吗?”
谢青玄抬手揉了揉眉心,无意卷入这幼稚的争吵,只得对艾维道:“少说两句。”
艾维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气出内伤,这虫子分明是在扮可怜博同情!谢青玄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正要反驳,却听谢青玄话锋一转:“我们得把他上交。”
这话如甘霖浇得少男浑身舒畅,他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一丝得意的弧度,果然,谢青玄还是向着他的,他冲着瑞琳的方向冷哼一声,方才继续问:“为什么突然要上交?”
“虫族发生了一些进化,必须得上报基地。”谢青玄言简意赅。
“进化?这怎么可能!”艾维漂亮的蓝眼睛震惊地睁大。
而被两人讨论的当事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脸上不见半分惊慌,待话音落下,他才好整以暇地开口:“你们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奥尔维拉吗?”他刻意顿了顿,本想欣赏谢青玄闻言后的脸色,却发现对方表情平静无波,不由有些泄气道,“精神力确实能影响认知,编织幻象,但我没见过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
话音一落,谢青玄眸光一凛,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你的意思是,奥尔维拉?”
瑞琳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带着几分恶劣:“嗯哼,有贵客前来做客,我们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了。”
谢青玄没有被他的轻佻的言辞激怒,只是冷静地追问:“你想要什么?”
瑞琳就等着这句话,他微微歪头,“很简单。我亲自带你们去找他,但在找到之前...”他目光流转,最终黏在谢青玄脸上,“你们必须承诺,不得以任何形式将我的存在上报。”
“你做梦!”艾维立刻厉声反对,“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为了一个奥尔维拉,根本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他语气中的嫌恶毫不掩饰,显然兄弟情谊淡薄。
谢青玄却没有立刻回答瑞琳,反而侧头看向艾维,确认道:“艾维,根据你对奥尔维拉的了解,他私自潜入考核区的可能性,有多大?”
艾维蹙紧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但还是客观地回答:“…百分之八十。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自己开不了机甲,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我每一次机甲考核,他都会想方设法搞到内部录像反复研究,弄不到录像就自己提前放置监控,烦得要死。况且这次考核涉及到真实的虫族作战...他大概率真干得出来偷偷潜入这种事。”
谢青玄沉吟片刻,心中权衡。
风险虽大,但若真能找回一位私自潜入、地位显赫的皇室贵族,那她未来继承希欧星时,向帝国皇室申请资源倾斜时大概率能获得更多帮助,更何况,她紧了紧拳头,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剧情控制的傀儡了。
即便瑞琳仍旧在谋划着什么,她也有信心打破对方的计划。
“好,我答应你。”她看向瑞琳,目光锐利如刀,“但也请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别让我觉得你没有合作的价值。”
瑞琳闻言得逞地笑了,眼神像粘稠的蜜糖缠绕上谢青玄:“放心,谢小姐。”他说着话,一条足肢便向着谢青玄探去:“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死虫子,离她远点!”艾维瞬间炸毛,忍痛强行站起,一步插进两人之间涌动的空气里,漂亮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带你的路!再废话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谢青玄无奈地拍了拍艾维紧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转向瑞琳,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少做些没用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开束缚,但你的手必须继续绑着。”
语罢,她上前利落地解开了缠绕在对方肢体上的束缚索。
艾维则愤愤地瞪了瑞琳的背影一眼,压低声音对谢青玄快速道:“除了生存到考核结束,我们还需要拿到虫巢的一种叫做幽质结晶的分泌物,这东西是制作机甲的原料之一。而且,基地方能通过分析它蕴含的环境信息,反向定位虫巢在这个地方的具体空间坐标。总之,我们其实也是来帮基地完成侦察任务的,如果要找奥尔维拉那个烦人的家伙,不如顺便把这个任务也做了。”
谢青玄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不过尽管艾维的声音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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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低,瑞琳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目光在艾维绷紧的脸上停留一瞬,才缓缓开口:“真巧,我遇见那位少爷的地方就是虫巢。”他向前迈步,站定在谢青玄身旁,上身微微前倾,胸肌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愈发饱满,“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大部分守卫,直通他所在的地方。”
“…带路。”
少年将人推到身前,又给艾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方才上路。
瑞琳唇边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慢吞吞转身,带着二人向前走,昏暗中,他裸露着的肌肤之上,因之前的束缚而被勒出的红痕若隐若现。
高大的树木沉默着将光线过滤成一片晦暗,几只细小飞虫在昏暗中无声盘旋,偶尔撞上来人又快速弹开。
静谧的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弥散。
艾维跟在谢青玄身后,努力忽略心底对兄长的厌烦,若非必要,他绝对不会愿意涉险来救这个总是带来麻烦的家伙,他心浮气躁地想着,只感觉林中那股湿甜的空气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让他越发心烦。
“还要走多久?”少男突然开口,语气急躁,像是要驱散脑中不断闪回的关于奥尔维拉的画面,“这林子让人透不过气,死虫子,你确定路没错?万一...”
瑞琳闻言,轻笑一声,没有回头,声音混着足肢掠过草丛的沙沙声传来:“耐心点,小少爷,穿过这片林子,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兄长了。”
话语一落,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如同林中潜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探向艾维的后颈。
而被袭击的艾维本人,仍在烦躁地质疑:“我们真的不该直接冲进去吗?这样慢吞吞的...”
他话没说完,走在前方的谢青玄猛地停下脚步,向前一探,一把扣住了前方男人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人狠狠往后一拽一压,与此同时,尖锐的精神力沿着触须反刺回去。
“唔!”瑞琳猝不及防,如被细针贯穿大脑,闷哼出声,他被迫仰头,颈项绷紧,喉结剧烈滚动,很快,耳畔响起了谢青玄的警告:“再敢用你的精神触须碰他,我不介意终止合作,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等到疼痛稍缓,瑞琳却没有挣脱,反而就着这个后仰的姿势向后靠,整个上半身几乎完全靠进谢青玄怀里,随后还刻意地向上挺了挺腰腹,让他饱满的胸脯更加凸显,手腕皮肉也因此被勒出血红的痕迹。
“谢小姐真是敏锐啊。”他侧过头,呼吸尽数喷洒在近在咫尺的颈侧皮肤上,唇瓣几乎要蹭到她的下巴,“我只是看这位小少爷心事重重,想帮帮他罢了。”
他话音未落,艾维便从那股被诱导的烦躁中惊醒。
意识到自己竟又被这蜘蛛精轻易摆布,金发少男脸上瞬间炸开一片滚烫,耳根红的几乎要滴血,而像是为了掩盖这份难堪,他粗鲁地扯过谢青玄空闲的那只手,动作大得几乎要撞上谢青玄的肩膀,却又在最后一刻生硬地刹住。
“你少听他胡说!”艾维声音拔高,语气凶巴巴的,眼尾还染上了一抹薄红,“我好得很!用不着那臭虫多事!”
谢青玄见状,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前方,瑞琳垂下眸子,遮掩住眸子里的不虞,夹起声音,甜腻腻地开口刺道:“小少爷这又急又跳的样子真让人心疼,看来,您是真的很怕去面对您那位兄长呢。”
22. 请你入巢
害怕奥尔维拉?
艾维几乎要跳起来:“蠢货!我怎么可能怕他?能不能动动…”他深吸一口气,讥诮地勾起嘴角,“哦,差点忘了,你们虫族本来就没有脑子。”
瑞琳闻言垂下眼睫,小狗似地蹭了蹭谢青玄,灰白的发丝飘散,浸润在湿湿的雾里,不时飘飞贴在身后少年的手腕,带来丝丝凉意。
可惜谢青玄不为所动,警告过后,她便将人从怀里推出,又拽着对方的胳膊让人站直,目不斜视,“带路。”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瑞琳有一瞬气馁,旋即心底涌上来更大的征服欲,将心脏灌得满满当当,他眼波流转,最后朝谢青玄投去一个缱绻的笑,这才转身前行。
艾维见瑞琳吃瘪,得意地扬起下巴,抱臂跟上。
谢青玄夹在二人中间,时刻警惕着周围异动。
约莫半个钟后,瑞琳突然驻足。
他微微扭头,注意力却始终系在身后那人身上,在发现对方并未如期待般撞上来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柔提醒:“小心呀。”
话音一落,谢青玄还未开口,艾维倒是先炸了毛。
他皱起精巧的鼻子,秾丽的脸上写满嫌弃:“臭虫子,你能不能正常点?好恶心的语气。”
瑞琳不慌不忙地卷着一缕发丝,眼尾轻挑,语带讥诮:“啧,小少爷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你!”
“好了。”谢青玄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从踏进这个基地,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倒先成了专门调解纠纷的和事佬,“都少说两句。”
她目光转向瑞琳,询问道:“说正事,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闻言,瑞琳面上浮现一抹恰到好处的紧张,他伸手欲拉谢青玄,却被对方一个后撤步避开。
见状他也不尴尬,而是顺势压低声音靠近,“有虫。”
随着他的靠近,强烈的甜香汹涌而来,一道微弱的精神力在三人头顶撑开、笼罩,“别动,我做个伪装,不然它们会闻到的。”
瑞琳表情认真,谢青玄却是眸光一凝,“不用了,我的精神力更强,可以自己来。”
闻言,男人伸出的精神触须僵在半空,随即缓缓消散。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深深地低下头,肩膀也垮塌下去,“...是觉得我会伤害你吗?”他抿唇,纤长的睫毛垂下一片抖动的阴影,湿气在他苍白的脸颊凝结成水珠,无声地砸落在地面的尘埃里,好似在哭一般。
“你放心。”瑞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自嘲道,“我承认我想讨好你,渴望得到你的一点垂青,但就算是之前,我也没有伤害你不是吗…那么,在真正的危险来临前,不要这么快拒绝我好不好?哪怕只是利用我。”
男人背脊微弯,像一株骤然失去支撑的藤蔓,与先前巧言令色的模样判若两人。
“...再说了,我又打不过你,你还可以随时上报我…我的命都已经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谢青玄侧过头,避开对方幽怨的视线。
她不明白瑞琳突然在伤心什么,明明刚才还和艾维吵得有来有回...少年擅长应对直白的攻击和算计,却对彷佛发自真心的悲伤绝望感到些许无措。
更何况,谢青玄目光短暂地停滞在虫人脸上,相比于之前那些浮于表面的刻意引诱,此刻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悲伤,确实显得真实得多。
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烦躁,她移开眼神,“...随你。”但在对方无法感知的层面,她早已将自身的精神屏障构筑得固若金汤,还顺带将艾维纳入保护范围,只在最外层虚虚贴合着对方那层薄弱的精神力伪装。
“虫子在哪里?”她迅速回归正题,声音恢复冷静,随后身体不着痕迹地后撤,再次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瑞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指尖对准侧前方一处看似普通的阴影。
“那里,空气有些变形,边缘还有一点点湿痕。”他再次凑近谢青玄耳边,声音低哑,“那是X型工虫分泌的腐蚀性粘液,它们喜欢在这种阴暗的地方里筑巢,精神力很难探测到,只有我们同族才能发现,一旦惊动,涌出来的虫潮能在三秒内把一头象寄生得全身是孔…”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两人在狭窄昏暗的小径中穿行躲避,转弯时,还故作惊险地拉拽谢青玄,“小心脚下!这里地质疏松,下面估计被挖空了,掉下去就会被拖进巢穴当储备粮…”
谢青玄始终面无表情,身形稳健,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对方的拉扯。
反倒是艾维,本就因甜香而心跳过速,又被这一惊一乍弄得心烦意乱,忍不住低吼:“死虫子,你能不能别嚎了!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只臭虫,到底在怕什么?”
“抱歉,我太紧张了。”瑞琳立刻抚着胸口,眼波流转间,那甜腻的气息又浓重了几分,无声无息地浸染着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随后目光短暂地凝滞在谢青玄脸上,很快挪开。
怎么会没用?男人心底的焦躁如同野草疯长,心理暗示配合精神干扰,即便她精神力强于自己,也总该被撬开一丝缝隙才对…难道…她发现了?
瑞琳的心越发沉下来。
而他身后的谢青玄对此毫无波澜,精神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化解着一切。
“快到了吗?”谢青玄抬头望去,天色已完全暗沉下来,本就黑沉的林间此刻就像一个黑洞,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三人拆吃入腹。
瑞琳扯开一个柔柔的笑。
很快,前方隐约传来了更加浓郁的腥气,空气中还弥漫开属于高等虫族的精神威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虫巢快到了。
瑞琳的眸光彻底沉了下去,暗流在眼底涌动。
没有时间了。
谢青玄就像一块敲不裂的钢,除了先前他示弱时那片刻的动摇之外,再没有任何破绽。
他如此渴望她,渴望通过交融来增强实力,为此不惜亲身上阵,可现在...强烈的不甘翻涌而起,瑞琳目光沉沉,他不想使用最后一个方案,但…
距离虫巢还有两星里。
瑞琳垂下眼睫,遮掩其中的情绪,随后将足肢插入泥土,短粗的绒毛在地底高速震动,信号导入地层深处。
他转过头,脸上挂起一副担忧的面具,声音轻柔:“前面就是虫巢了,要更加小心…”
不等他说完,便被谢青玄冷冽地打断:“你在向谁传讯?”
瑞琳心头一紧,面上却浮现出一丝错愕,他顿了顿,嗓音里掺上委屈:“什么传讯?我只是在联系内应。毕竟我们三人潜入虫巢,目标太大…”
“内应?”谢青玄蹙眉。她根本不信这个说辞,先前明明声称入口无人知晓,又怎会凭空多出一个内应?更何况,能自主进入繁衍期的,至少是高等虫族,而有足够智慧充当内应的,绝不可能是低等虫…
他还是忍不住了吗?
谢青玄停下脚步,“你在给谁发送我们的坐标?”
话音落下的瞬间,精神力传来警报,数道活跃的生物讯息正从不远处急速逼近。
而此刻,瑞琳脸上的委屈如潮水般褪去,一种更真实的神情浮现出来,他微微倾身,唇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弧度,声音压低,“你果然很讨厌我吗?竟然一点都不信我。”
他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可刚才。”他舌尖轻轻舔过有些干涩的下唇,语气变得缓慢而黏稠,“你明明为我心软了,为什么…”
几乎在尾音落定的同一瞬,瑞林侧身挪开,露出身后一片幽蓝色的菌菇丛,那些蘑菇自地面朵朵冒出,如同活着的神经脉络般微微搏动。
男人眼中诡光一闪,一股隐蔽的精神冲击射向菌菇。
菌菇瞬间爆开,散出漫天肉眼难辨的孢子粉尘,艾维首当其冲,先是被迷乱了眼,随后直觉一阵恶臭传来,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干呕。
而另一边,实体化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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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力触须轰开了头顶悬岩。
轰隆!
巨石裹挟着无数碎石,倾泻而下。
瑞琳紧紧盯着谢青玄,只等坍塌的碎石将碍事的艾维压下,将二人隔开,可谢青玄的反应远超他的想象。
孢子飞散后,少年身形如电,迅速切入纷飞乱石,一把将艾维拦腰捞回、护在怀中,同时周身精神力实化,将砸落的巨石强行震碎。
“哈...”瑞琳见状,眼中迸发出近乎癫狂的光彩,“谢小姐,你果然、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渴望,“等进去了…我会服侍好你的,相信我…”
就在这时,一道比瑞琳更加强横的气息由远及近,如风暴般席卷林地,通身浓烈的蜜香几乎化为实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来人眼瞳猩红,五官轮廓如希腊雕塑般深邃,蜜棕色的肌肤在幽蓝的菌菇光下流淌出琥珀般的光泽,但最引人注目的并非他的面容,而是那异常饱满的胸肌,似乎蕴含了过于丰沛的蜜液,几乎就要撑破紧绷的皮肤。
透明虫翅紧贴着他的脊背高速震颤,男人表情冰冷,目光凝在谢青玄脸上。
“瑞琳。”他开口,声音空灵如竖琴,“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愚蠢。”
他很不满。
若非瑞琳为独占而隐瞒情报,谢青玄早已被安然“请”入虫巢,届时,即便对方不愿,他也有的是耐心与手段,让她体验到极致的欢愉,最终心甘情愿地接纳他们,沉沦其中。
这本该是一场双赢。
念头闪过,他不再犹豫,目光锁死谢青玄,发起进攻,至少先让他把人带回去。
而谢青玄一手护着艾维,单手作战,动作却依旧凌厉,道道精神冲击与利刃划过,交织成网,一时逼得对方无法近身。
战斗瞬间白热化,林木摧折,大地崩裂。
然而,更多被吸引来的高等虫族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电光石火间,谢青玄借着一次身形交错的间隙,指尖在艾维的腕表上飞速操作数下。
“放开我!”艾维挣扎着想落地作战。
谢青玄却猛地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安分点,放心。”
或许是吊桥效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艾维的脸瞬间红透,他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已无暇顾及,再次与虫人战在一处。
很快,艾维察觉到谢青玄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滞。
她的攻击不复最初密集,闪避也稍显迟缓,呼吸声逐渐粗重,俨然是精神力行将耗尽的征兆。
“谢青玄!”艾维不敢剧烈挣扎,生怕给她造成负担,但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同伴独自涉险。
一旁的瑞琳不时补刀,见状忮忌地冷笑:“谢小姐还真是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艾维少爷是个离了您就活不了的废物。”
艾维气得满脸通红,可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依旧如铁钳般稳固。
终于,在又一次闪避冲击时,谢青玄看似不得已,实则巧妙地将艾维向战圈外相对安全的区域猛地一推。
“别担心。”风声裹挟着短促的嘱咐。
少男被推至远方,一份被切割出的精神力悄然附着他身上形成保护,只待他查看光脑,便能明白她的计划。
而现下…
谢青玄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主要攻击,身形落地,气息出现一丝微妙的凝滞。
瑞琳眸光一亮,一粒细如牛毛的孢子从谢青玄视线死角射出。
大脑警铃大作,但在这“力竭”的瞬间,少年身体的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噗!”
细微的声响几乎被战斗的轰鸣掩盖。
毒刺精准地没入了她颈侧下方。
谢青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强烈的麻痹感如潮水席卷四肢百骸,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瑞琳那张因得偿所愿而扭曲兴奋的脸。
所以...是骗到了吧?
23. 塞拉斯的歉意
谢青玄在柔和的琥珀色光晕中恢复了意识,身下是一种温润又微微带着些许弹性的物质,如云朵般轻柔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形。
少年睁开眼,视野逐渐清晰。
饶是心有准备,眼前景象依旧让她心神微震。
她身处一个网格状的空间里,天花板低矮,由无数交叠着的将滴未滴的橘色粘稠物质构成,平坦的地面铺着某种矿石,其中流动着的金芒如呼吸般明明灭灭。
入口处没有门,只有一层厚重的膜状物遮蔽视线。
真壮观啊。她垂下眼睫,不愧是虫巢,建造得就像一个真正的生物体,这可是连帝国研究院都未能完全复现的建造技艺,不知道用在希欧星,又是何等光彩?
她想着,随后尝试动了动手指,感知到大脑深处的精神力陡然一松,她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们果然需要她的精神力保持活性。
从一开始,少年就未全然信任瑞琳,因此,当对方反悔时,她便将计就计,潜入此地寻找奥尔维拉的踪迹。只要艾维能按时联系上接应者,搜救行动便能展开,不过即便艾维失败,她也有把握强行突破。
毕竟只要里面的人还指望她的“滋养”来蕴养、强化精神力,就不会任由她的精神力被封锁。
轻微的叩击声自入口传来。
谢青玄没有起身,而是偏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声源。
膜状物如水雾般消散,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外界流淌的金光,步入网格。
来者正是林间曾与她交手的蜂人。
此刻的他早已敛去林间的凛冽杀气,蜜棕色的上身毫无遮蔽,在巢穴流动的光晕下,异常饱满的胸肌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起伏,肌理线条如丝绸般流畅顺滑。
他下半身围着白色的兽皮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精悍腰线,透明的虫翅则服帖拢于背后,边缘折射着绚烂的虹彩。
男人表情谦卑,在床头站定后,便单膝跪坐,将手中盛满餐食的宽大叶片高高捧起,不知是刻意或是不小心,双臂动作间,他的胸脯被挤压得越发鼓胀,谢青玄甚至隐约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蜜糖香气。
“日安,谢小姐。在下塞拉斯,以此种方式邀您前来,实在抱歉。”塞拉斯声音低沉,神情庄重得宛如壁画中正在聆听神谕的圣徒,“只祈求谢小姐不要怪罪我们,甚至…能够垂怜我们这些低贱的囚徒。”
他俯下身体,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屈辱感,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对待她。
“请您相信,我们邀请您前来,绝无伤害之意,希望谢小姐能在此暂住,体会我们虫族的生活,为此我们会尽一切努力,让您感到愉悦。”
说完,他轻轻咳了咳。
入口再次波动,两名高大虫兵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走了进来,随后毫不留情地将那家伙掷在谢青玄床前的地面上。
是瑞琳。
对方瘫软在地,面容仿佛褪了色的艳鬼,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干涸的血迹,上身满是交错淤痕,像绽放在肌肤上的彼岸花,颇显诡异,下半身的蜘蛛节肢则全部折断,软塌塌坠着,拖拽在地上,蔓延出粘稠的液体。
塞拉斯没有抬头,彷佛对方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于胆敢伤害您,破坏邀请仪式的不轨之徒,这便是我们给予的惩戒,希望这份微薄的歉意,能够稍稍缓解您心中的不快。”
谢青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目光从塞拉斯谦卑的脸庞,移到瑞琳残破的身体,最后落回那盘餐食上。
苦肉计么...少年不确定的想,难不成她心软的弱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等她细想,一声冰冷的嗤笑自地上传来。
瑞琳艰难地抬起头,血污下的眼睛死死盯住谢青玄,声音嘶哑:“咳…别喝那杯脏东西…那里面盛的是塞拉斯的蜜…青玄,你可别被他骗了,要是喝下去,你不嫌...恶心吗?”
塞拉斯闻言,终于有了动作。
他先是姿态恭谨地对谢青玄躬了躬身,又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畔,方才缓缓起身退后几步,旋即反手便掴在瑞琳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空间内炸开。
“抱歉,让您受惊了。”塞拉斯转向谢青玄,血瞳里满是诚挚的歉意,彷佛方才那瞬间的凌厉只是错觉,他微微垂首,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流露出几分无辜。
“这叛徒先是试图封锁您的精神力,现下又丝毫不知礼数,真是罪无可恕。只是虫巢贫瘠,没什么珍贵的礼物,唯有这蜜糖能温养精神,帮助您恢复…如果您心存疑虑。”他语意温和,“请容我为您倒掉。”
他这般姿态,倒显出几分隐忍的可怜。
瑞琳啐出一口血沫,咬牙低骂:“装模作样…”
在两人的注视下,谢青玄什么也没说,她伸手端起木杯,指尖在粗糙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举至唇边一饮而尽。
甜腻感瞬间包裹了味蕾,滑过喉咙,与此同时,一股清凉的气息直冲脑海,仿佛污浊的玻璃被骤然洗刷,精神为之一振。
谢青玄眸子里划过一丝惊讶,小时候母亲曾为她带来一瓶蜂人产的蜜,据说能够蕴养精神,是比任何提神药剂都要好用的存在,但蜂人产蜜只有在繁衍期才能产出,且少有人能靠近,故而这则消息也没有流传出来,鲜少有人知晓。
塞拉斯献上此物,无论是示好或是试探,对她而言都是恢复力量的资源。
眼看着少年饮下琼浆,瑞琳眼中几乎喷出忮忌的火,而另一旁垂首静立的蜂人则依旧保持着恭顺的姿态。
他们蜂人是哺育幼虫的好手,这或许来源于他们的基因,因此当看见自己的蜜糖被对方毫无嫌隙地接受…久违的满足感席上心头,就好像真的哺育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幼崽一般。
塞拉斯:“谢小姐,瑞琳再三冒犯您,如果您需要,我可以让瑞琳此刻献出生命作为道歉。”
他说得如同在询问是否要添一杯茶般平常,全然不觉内容有何不妥。
谢青玄将嘴角的甜酿抿去,目光在瑞琳残破的身躯上停留片刻,摇摇头,声音淡淡:“不必了。”
语罢,瑞琳原本因忮忌略显扭曲的脸立刻泄出一丝兴奋,随即他忍着剧痛,将自己被架着的双臂狠狠一拧,只听咔哒一声,他带着脱臼的手臂猛地向前一扑,跪倒在床尾。
冰冷的手臂擦过谢青玄的小腿,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谢青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身形未动,只是垂眸看他。
只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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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抬起头,那张秾丽的面孔因痛楚与兴奋而愈发妖异,他艰难地向前蹭了蹭,用相较下更为干净的额头轻轻抵住她的膝头,“青玄…阿玄…”他喘息着,声音很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唇边呼出的热气触碰到少年的裤子,化作细细的水滴往下渗。
“毕竟,我比他们更早认识你,不是么?求求你,不要忘记我,我知道错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别不要我,好不好?”
过于亲昵的触感让谢青玄感到了一丝不适。
她想将小腿后撤,但膝盖刚一抬起,瑞琳的整个上身便如失去骨头般紧跟着仰起,被迫露出的脖颈线条脆弱不堪,他闭着眼,鼻尖深深抵近她腿侧的布料,痴迷地汲取着因她动作而搅动起来的的气息。
好香、好香,繁衍期的本能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无法想象若是谢青玄绕过他选择了塞拉斯,让那个该死的装货为她服务后他会如何...不可以,不可以!对塞拉斯的忌恨、对谢青玄的渴求,仅仅只是起了这个念头,便让他快要被疯狂的忮忌撕碎。
“我知道的,你们人类最看重男人的贞洁。”瑞琳如同汲取温暖的猫,将侧脸餍足地贴伏在少年膝头,声音却像淬了毒般冰凉,“塞拉斯那个家伙,曾被虫帝召唤侍奉过,我可没有。”
他略微停顿,旋即勾起一个恶毒与快意的笑,“阿玄,他脏啊。”
“脏死了。”
话音一落,塞拉斯血玉般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
他确实希望能够服务谢小姐从而延长繁衍期、强化精神力,但如果是别的虫人去服务...没关系,他想,只要能够保证大多虫人们繁衍期延长,帮助他们逃出这里就好,不过,瑞琳的话确实有些太多了。
“是吗。”谢青玄平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而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刻,塞拉斯走上前来,一只手箍住瑞琳的后颈,将人从她膝上粗暴地拽离,力道之大,甚至牵连着她的腿部都感受到了一丝拉扯。
“旧日的谣言不该污染您的耳朵。”塞拉斯的声音低沉平稳。
他微微抬眸,目光重新转向谢青玄,却意外地发现没有预想中的鄙夷,也没有他早已习惯的来自人类文明对异类的审视,少年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金色的瞳仁平静无波。
不觉得他恶心吗?尽管他遇到的人类不多,但几乎每一个听到这则消息的人类都会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嫌恶。
他是虫,自然不在意人类的看法,但谢青玄的态度确实激起了他些许好奇,甚至…安心。作为虫巢里的管理者,他向来是包容者的角色,但此刻却好像被她人包容了…怎么可能呢?
当然,如果谢青玄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会奇怪地发问,有没有可能,或许她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而已。
另一边,被扼住脖颈的瑞琳,在窒息中迸发出更加猖狂的笑声:“你看他急了…咳…人类有句话,男人无贞,便如野草,下贱!他永远、永远都比不上我干净!”
塞拉斯伸手捂住瑞琳的嘴,随即微微欠身,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涩意,“看来谢小姐对我们都不太喜欢,请您容许我暂时告退,之后我会为您献上更好的服务者。”
24. 逃离倒计时3
屋内重归寂静。
谢青玄缓缓收拢五指,感受着力量在四肢百骸间流转,估摸着自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方才下床。
塞拉斯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于是她悄无声息地出了网室,向虫巢深处走去。
外面是平坦的金色大厅,穹顶低低压下,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兽的腹腔,不知是否是错觉,空气好像按照某种固定的频率正在震颤,如同呼吸般规律而短促。
低等虫族在谢青玄身侧来往,她能清晰感知到这些虫族散发出的厮杀欲,但大概是塞拉斯的下达了命令,它们最终都只是视而不见地任由谢青玄这个异类穿行其中。
她随机跟上了一只工虫,精神力缓缓铺展。
一片奇异的精神图景在她脑海内部展开,与人类层层设防的精神壁垒不同,虫族的精神网络是完全敞开的,这代表它们甚至不需要言语,只通过中心节点进行链接就能将每一个个体的思想共享。
当然,这也意味着,无论谢青玄身处虫巢的任何区域,只要她身边存在一只虫,那么由精神链接的所有虫子都会知晓她的方位。
不过,高等虫族应当有能力自行切断这种链接...这或许是因为虫帝缺席,暂代管理的中心虫族并不具备强劲的约束力导致的结果,谢青玄暗暗思忖,否则便无法解释瑞琳对其他虫族的欺瞒,那么,如果能够强行中断其他虫族与中心节点的联系,是否就能遮蔽掉这些眼睛?
周遭无形的空气微微扭曲。
谢青玄凝神操控,将自己一缕细小的精神力剥离出来细细伪装,随后缓缓靠近繁杂的虫族精神网。
果然,虽然是完全开放的网络,但也同样设置了防火墙,精神力刚一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审视,仿佛真的在头顶之上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如果是精神力较弱的人,在这样的重压下,估计立刻就会被压迫得溃不成军,甚至会因为精神力反噬而变成傻子。
不过好在谢青玄的精神力本就强劲,更何况她的灵魂还在书外游历了一轮,如今不说精神力排行当世第一,至少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也因此,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良反应,在短暂地接受“审核”后,便迅速被看作一只无名小虫悄无声息地搭上了某条精神链接的末端。
霎时间,庞杂的信息如决堤洪流,轰然涌入她的脑海。
“好香...塞拉斯带回来的雌性吗?人类怎么会散发出这种气息?”
“我能感知到她的精神力,如此强大...好想吃掉、吃掉。”
“想做第一个...当年卧底的时候我可学过不少技巧,我会让她很舒服的。”
“塞拉斯为什么要带人类回来?要不是人类我们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去死!去死!人类都该死!我们虫族才是最高级的物种,该死的人类!”
“阿巴阿巴阿巴...”
......
“艾...维...”
庞大繁杂的信息流充斥脑海,谢青玄下意识抿了抿唇角,一点点将信息梳理干净,还得时刻注意她设置的反向屏障没有失效,以防自己的想法汇入网络。
果不其然,层层叠叠的噪音里,她捕捉了一个微弱的精神波动。
对方同样挂在了某条精神力链接的末端,但很明显,他的精神力并不强,因此没有设置屏障,不过也正因如此,这才能让她捕捉到这条讯息。
如果猜得没错,这就是奥尔维拉。
艾维的兄长。
谢青玄刚想将自己的精神力挂靠过去,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回头正对上匆匆赶来的塞拉斯。
他依旧一身圣洁装扮,不似异种,反倒像神殿中终日咏诵的圣徒,谢青玄及时掐断了这不合时宜的联想,颔首道:“塞拉斯。”
“谢小姐。”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温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是在屋里呆得闷了吗?”
“随便走走。”
“需要我陪同吗?”他提出建议,语气自然得像是旧友会面般,“有些区域或许您不熟悉,恐怕会有危险。”
谢青玄抬眼看他,金眸中看不出信或不信,只平静地应下:“好。”
甬道迂回曲折,较之三弯九曲的林间小路也不遑多让,她伸出手,试探地抚上墙壁,这墙壁看似坚冷,触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弹性,软韧得好像某种沉睡中的肌体。
好奇心促使下,少年不由多摩挲了两下,身旁的塞拉斯却骤然闷哼一声。
她侧眸看去,只见对方脸色潮红,额角沁出几颗汗珠,下唇被咬得发白,喘息声虽极力压抑着,但仍从喉间逸出几缕灼热。
“你不舒服?”谢青玄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温热仿佛仍停留在空气中。
塞拉斯目光快速地掠过她纤白的指节,随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清明,只是嗓音比之前更低哑些:“没事,只是…突然有些不适。”
谢青玄不解:“生病了?”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挪开视线,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旧疾而已,谢小姐不必担心。”
虫族也会生病吗?谢青玄直觉有些不对,但对方没有给她细想的时间,语速微快地转移话题:“谢小姐,您觉得这里如何呢?”
谢青玄闻言,只好将心中念头压下,随后道:“你是指哪个方面?”
“唔...装饰?布局,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谢小姐感觉冒犯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少年摇摇头,眸光抬起,落在前方延申出去的甬道,“很漂亮,不,与其说漂亮,不如说壮观,我总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真正的生物体内。”
塞拉斯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唇角牵起一丝浅淡的弧度:“是吗?很多人类会认为这很…怪异,甚至感到恶心。”
“恶心?”谢青玄摇头,她虽然立志将虫族驱逐出境,但目前来说,对于关押此地的虫子们并无杀之后快的心情,相反,她认为对方活着的价值更大,她渴望获取他们的建造技术、精神网络的具体构建方法,甚至希望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得更多孕育之类的讯息,便于之后回到军校,安抚一直因此而烦忧的好友。
“不。这种结构非常精妙,如果可以,我倒希望能看到更多类似的设计,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她说这话时,神情坦然,金眸中闪着丝丝缕缕好奇的光彩,没有畏惧,也没有伪装出的欣赏,仿佛只是在客观评价一项值得研究的技艺。
塞拉斯沉默地注视她片刻。
他并不喜欢人类,向人类求欢也只是他为了逃出虫巢的权宜之计,为此他不介意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貌与温和。
但谢青玄和他印象中的人类截然不同,她礼貌谦和、冷静自持,即便面对曾经欺骗她的瑞琳以及将她掳掠来的自己,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怨恨,反而始终展现着一种强者才会有的泰然。
对于虫族这样一个崇尚强者的种族来说,谢青玄确实是繁衍期最理想的选择。他甚至生出了一丝遗憾,如果她是虫族该多好,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及时掐断。
塞拉斯转过头,轻轻点头:“当然可以,只要您不觉得无聊。”
语罢,他侧身引路,将所有翻涌的思绪重新封存于那副圣洁平静的表象之下。
眼前的景象,远超壮观二字所能形容。
与教科书里描绘的、仅追求功能性的原始虫巢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精密的活体艺术品,结构复杂得惊人,无数六边形的单元结构层层叠叠,上下延伸,通道螺旋盘绕,连接着各个功能区,每一寸空间都物尽其用。
“真是不可思议。”谢青玄不自觉地低语。
他们简直将空间利用到了极致,但又不乏美感。她心跳微微加快,如果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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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星能掌握这样的建造技术...奥尔维拉,她掩下眸子一闪而过的光,她一定要救回他。
塞拉斯注意到身旁人的走神,讲解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他抿了抿下唇,一种微妙的感觉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
他刚想开口,不远处骤然响起的动静打断了他。
一道身影如旋风般窜出,带着扑棱的翅膀声和飞扬的甜香花粉。
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虫族少男,棕栗色的微卷发俏皮地翘着,白皙的皮肤上缀着亮黄色的兽皮衣裙,身后一对绚烂的花翅膀异常夺目。
“谢小姐!”少男像只小蝴蝶般热情地扑到谢青玄面前,精致的娃娃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他毫不避讳地凑近,鼻尖微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好香…谢小姐,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香!”说着,他张开手臂就要抱上来。
见状,塞拉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下意识伸手想将他拦开,但谢青玄动作更快,身形灵巧地向后微撤,避开拥抱。
“怎么了?”小蝴蝶扑了个空,脸上立刻浮现出直白的不满和委屈,“瑞琳那只臭蜘蛛都抱过你!我可比他漂亮多了,你为什么不抱我?”
“林赛。”塞拉斯的声音陡然沉下,“注意你的举止,立刻向谢小姐道歉。”
林赛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语气讥讽:“塞拉斯你真是无趣!怪不得进展这么慢。”
说完,他瞬间又变回那副甜蜜的样子,眼巴巴地望着谢青玄,“对不起嘛,谢小姐,你不喜欢抱抱那就不抱好了。对了,你不是要逛虫巢吗?我讲得比某些只会背书的无聊家伙好多了,我带你逛逛好不好?”
谢青玄有些心动,林赛看起来心思单纯,情绪外露,相比于塞拉斯,确实是探听消息的更好选择。
一旁塞拉斯将谢青玄那一闪而过的意动尽收眼底,他垂下眸子,掩住其中淡淡的不愉。
他本来计划中要推荐的虫人可不是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不过据说很多人类女性确实很喜欢这一款的男伴,那受滋养的成功率或许也高了几分,但是...男人压下心头的不悦,沉声开口:“林赛,你行事莽撞,如果惊吓到谢小姐,谁来负责?”
不料林赛根本不吃这套,他冷嗤一声,道:“得了吧塞拉斯,之前不是你自己和我们说要找更适合的人来服侍谢小姐吗?再说了,一切各凭本事,你自己得不到谢小姐的喜欢难道还要像个殰夫一样不允许别人靠近谢小姐吗?反正你暂代管理,事多心思的也杂,谢小姐跟你一块肯定觉得不好玩,那我就帮你分担一些咯。”
塞拉斯被他噎得一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他都是为了出逃计划的顺利进行,而不是为了让林赛这个蠢货在这里用来争风吃醋的。
谢青玄见状则适时开口,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塞拉斯,我确实对林赛的提议很感兴趣。况且你似乎很忙?那我就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了。”
这话合情合理,塞拉斯看着她,又瞥了一眼旁边得意洋洋、翅膀扇得快没影了的林赛,尽管很想拒绝,但理智告诉他,强行阻止只会显得可疑,并可能引起谢青玄的反感。
好在虫族的精神力都是连通的,即便不在现场他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谢青玄主动献出自己的精神力,自愿为他们滋养,这样才能让繁衍期带来的强化作用发挥到更大。
再说了,如果林赛真的能得到谢青玄的喜欢也不错…他攥了攥拳,僵硬地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既然谢小姐坚持。林赛,管好你的言行,若是出了差错…”他没有说完,但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旁的少男却只是哼了一声,随即欢天喜地地引着谢青玄走向另一条通道。
碍眼的花翅膀炫耀似的在塞拉斯视野中晃动,男人扭开头,强行忽视了心底的烦躁感。
25. 离开倒计时2
林赛是个相当不错的导游,幽默、开朗,当然最重要的是话多,少男背后的翅膀如摇晃的狗尾扇个不停,在谢青玄看似随意的引导下,几乎恨不得把巢穴的每一处褶皱都翻开来给她看,热切得像是小狗认主,着急地讨人欢心。
“...所以,你们也有牢房?”谢青玄微微侧首,金眸在幽光中流转,像淬火的黄金。
“当然有啦,不然塞拉斯怎么管得过来?”林赛咧嘴一笑,两颗虎牙尖尖的,显得天真又张扬,“瑞琳那个蠢货,居然想把你藏起来!幸好被发现了,否则我都见不到你了。”他说着,唇角委屈地往下撇,一副真心实意抱憾的模样。
谢青玄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林赛见状,殷勤地眨巴眨巴眼睛,忽地灵光一闪,正要提议什么,却听一道沉稳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准。”
林赛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他都还没说出来,塞拉斯就上赶着制止。
而一旁谢青玄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终于来了,她还想对方能忍到什么时候。
“你偷听我们说话?”林赛在精神链接里不满地抗议。
“没有偷听。”塞拉斯的声音平稳无波,精神链接下,所有虫人的所思所想都在瞬间共享,无法控制也不能中断,“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小看谢青玄。”
“小看?”林赛几乎要嗤笑出声,孩子气地把脸扭向一边,“她都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多说几句少说几句有什么区别?你该不会是忮忌我比你更讨她喜欢吧?”
塞拉斯沉默了一下,心底有一丝后悔掠过,后悔方才没有将人拦下,反倒生出多余的麻烦。
“你别忘了,她还有同伴在外面。”
“我当然记得,但你不是已经派虫去追了吗?那个艾维,连瑞琳的伪装都识不破,精神力低成那样,有什么好担心的?也就你把他当个角色。”林赛不以为然地回道,转过头,又对谢青玄绽开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
他是真的想和眼前这个人类发生些什么…只是骨子里那份对人类的轻蔑,让他觉得塞拉斯的谨慎纯属多余。
谢青玄是很强,但她就只有一个人,这里可是虫巢,有什么好怕的?他这么想,也就这么信了。
“你该清楚,我们需要她自愿用精神力滋养我们。”
林赛有些不耐烦:“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干嘛在这儿陪她逛,这虫巢我都逛了千八百遍了,早腻了。”
“既然知道,”塞拉斯似乎吸了口气,才压下情绪,“那你更应该明白她的精神力级别意味着什么,就算她只有一个人,我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塞拉斯想掰碎说个清楚,然而林赛却无法理解这一切,他自幼被困于此地,所见的人类多是虫群利爪下的困兽,就算是天赋异禀的训练者,也难以在充多虫族的手下讨到好处,也因此,他盲目地坚信着虫族的绝对力量,对人类意志中潜藏着的韧性与狡诈缺乏认知。
单看谢青玄在失去同伴后仍能如此镇定,本身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塞拉斯难免感觉到一丝烦躁,若非需要谢青玄心甘情愿地贡献出那份强大的精神力,自己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地布置?他还想再叮嘱几句,林赛却是烦躁地先一步停下交流。
男人见状便停止了沟通的想法,冷冷命令道:“在那等我,我去找你们。”
而通过挂在突触末端的精神力,感知到了这一切的谢青玄,面上却仍旧一片平静,不露半分波澜。
结束了讨人嫌的对话,林赛望向谢青玄,鼻尖微动,像是眷恋她周身那温暖的气息,眼眸已恢复成一片澄澈的乖软:“青玄…”他歪了歪头,语调亲昵,“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谢青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个称呼而已,她并不在意。
“太好啦!”他像得到奖励的小狗,雀跃地小小蹦跳了一下,顺势拉近了距离,因着谢青玄比他高,他仰视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明媚的神色黯淡下去,染上几分沮丧,“虫巢都快逛完了…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尽管说出来。”这情绪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确想多些独处时间,假的是他急于在塞拉斯到来前,攻克下她的心防。
谢青玄沉吟片刻,才慢吞吞摇头:“没有了。”
“啊——”少年拖长了尾音,嗓音软绵绵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他眼珠狡黠一转,又想起方才被塞拉斯否决的提议,心思活络起来,一派天真地歪着头问道:“那…你想不想去看些真正好玩的东西?”
反正谢青玄也逃不出去,不知道塞拉斯在多余担心什么,林赛想起前日见到瑞琳受刑后的惨状,那具身躯上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心头蓦地涌上一阵恶意,如果让谢青玄亲眼目睹瑞琳的惨状,不正能衬得自己更加光彩夺目吗?
他看上去柔弱、漂亮又天真,而瑞琳则丑陋、扭曲又阴暗,人类雌性应该都喜欢自己这样的少男才对,那个曾当过卧底的虫人就说过,自己当初就是凭借一副柔弱少男的模样才套出了许多讯息。
林赛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极,反正塞拉斯一来,肯定会把他排除在外,刚才要不是他出其不意凑上前去,塞拉斯才不会找他来接近谢青玄,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死虫子在背后说他什么。
总之,他必须要抢在对方来之前把谢青玄拿下。
“好玩的?”谢青玄配合地流露出些许好奇,“方便吗?”
“当然方便啦!”林赛笑起来,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故作犹豫地瞥了一眼来时的通道,小声抱怨,“只是塞拉斯刚刚命令我,不许乱动…”他抬眸,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谢青玄,像只被束缚了爪牙的小兽,可怜兮兮地暗示着主人自己被欺负了。
谢青玄见状,微微蹙眉:“塞拉斯么,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林赛软声上着眼药:“你不了解他,一个狐假虎威的独裁者,要求我们什么都听他的。”
少年英挺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诧异:“怎么会?刚刚也没有见他同你说什么...”
“你不懂,这是我们虫族...”见对方不信,林赛忍不住小声反驳,只是不等他说完,塞拉斯冰冷的呵斥声就悍然冲入脑海,“林赛,闭嘴。”
感受到对方的阻拦和不耐,林赛暗暗翻了个白眼,在他看来,塞拉斯就是故意不让他有任何表现的机会,可在巢穴里,对一个注定属于他们的人类根本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他承认谢青玄强大,但同样也对己方的实力充满信心。
虽心有不忿,他终究没再继续方才的话,只冷哼了一声,一把拉住谢青玄的手腕:“不用管,走吧,我带你去。”
谢青玄任由他拉着,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的担忧:“那塞拉斯那边…”
林赛撇撇嘴,被压抑的傲慢慢慢浮现:“管他做什么?一个暂代管理的家伙,真把自己当巢穴的主人了么?”
匆忙赶来的塞拉斯被此话气得不轻,他再一次后悔起之前的同意,让一个蠢钝如猪的家伙靠近谢青玄。
林赛带着谢青玄在错综复杂的甬道中灵活穿行,几个拐弯后,二人便抵达了一处僻静无虫的角落。
尽管塞拉斯仍能从精神网里知道他的方位,但好歹可以让他多绕几步路,算是方才对方对自己不客气的恶作剧,“猜猜我们要去哪儿?”林赛倏地转身,面向谢青玄,眸光亮晶晶的。
谢青玄摇摇头。
林赛得意地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压低声音宣布了答案:“牢房。”
牢房?谢青玄挑了挑眉。
林赛非常满意她的惊诧,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你不想亲眼看看那只蜘蛛吗?”
平心而论,谢青玄对瑞琳的处境并无多少兴趣,况且醒来的时候便已见过一次了,然而,就在她们转入这条通道后,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波动却愈发清晰起来。
她改变了主意,毕竟她潜入此地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奥尔维拉,
不过,谢青玄略有些苦恼,她必须得创造一个塞拉斯无法窥探的时机。
少年的目光不动声色掠过身侧的林赛,怎样才能让对方主动切断精神链接呢?
沉吟了一会,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做法目标太大,太突兀,况且自己还没有尝试过切断…如果真的要做,必须得完成整个精神网的断联才行…或许可以考虑屏蔽么…
思绪飞转间,少年联想到军校里用的信号屏蔽器,又回想起瑞琳使用的精神力伪装,也许她可以将林赛的精神力包裹起来,就像为他穿上一件“衣服”,遮掩真实情况的同时再向塞拉斯发送一段伪造的平稳信号。
谢青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可以尝试一下。
“辛苦,带路吧。”
林赛笑盈盈地上前引路,谢青玄跟在身后,几缕碎发随着微弱的气流扬起几缕。
与此同时,精神力如蛛丝般悄然蔓延,一点点蚕食着二人周身的空气。
前方带路的林赛脚尖蓦地一顿。
一股无形的压力毫无预兆地攥住了他,他呼吸一窒,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滚烫,原本清晰的思绪也像是被投入温水的蜜糖,开始缓慢地融化,大腿则早在本能的驱使下化作湿软的泥。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落入身后的怀抱。
好热。
“失礼了,你是不舒服吗?”谢青玄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关切。
林赛想开口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只能溢出短促的气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将他笼罩其间,激起一阵战栗。
“很难受吗?”他听见少年这么问道,旋即是更狭窄逼仄、几乎窒息的感觉。
而正是此刻,谢青玄温润强大的精神力缓慢探入,准备捕捉那些跳脱着想要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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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赛精神图景中跃出的精神力。
然而,就在她的精神力与其缠绕的瞬间,林赛的精神力却自发地顺流而上,如水滴入海汇入她的图景,使她灵台一清,思维都比之前快上许多。
与她不同,林赛大脑则一片空白,原本就因为繁衍期而躁动的血液沸腾冒泡,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跃到喉咙,促使他本能地吞咽唾液。
谢青玄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同塞拉斯一直念叨的滋养似乎…是同一件事?都是自愿进入了精神图景…不对,少年眸光一凛,与其说是她滋养着林赛,不如说是林赛德精神力正在反哺她。
就连那些仍停留在林赛脑海尚未抓住的精神力细丝,她也有种预感,只要自己一个念头,这些精神力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林赛,追随她而出。
“...好奇怪。”林赛仰倒在谢青玄臂弯里,脸颊绯红,眼神迷离,不争气的精神力几乎是欢欣雀跃地向外逃逸,仿佛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之外还有别的更吸引它们的东西,“我...我明明,嗯...明明控制、住了,为什么...唔..还会这样?”
少男是第一次进入繁衍期,对自己的变化一知半解,只能遵循原始的本能,越发想要紧紧贴住谢青玄,甚至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祭出去。
谢青玄一寸不移地盯着他失神的脸,感受着怀中身体不自觉地依偎和磨蹭,有些疑惑,副作用这么大么?她其实一开始只是想要做个伪装而已…谁能料到会发展成这样。
少年将精神力缓慢地把少男的整个精神图景包裹起来,像是穿上了一件衣服,虽然外表看上去毫无二致,但真正的想法与情绪都被掩盖在衣服之下。
林赛迟钝地感知到自己的变化是因为一股更为强大陌生的精神力,躺倒在少年怀中的他也因此生理性痉挛起来,不知是难受还是舒服,他咬着下唇,抑制住唇角溢出的惊呼,脸颊红如朝霞。
待到伪装完成,又反复检查无误,谢青玄捏造出二人正离开此地去往别处的精神幻象,甚至还贴心地根据二人的性格装作交流的模样,不时传出一些交谈的话语,像是搭了个舞台正演着小品,用以迷惑正在监视的塞拉斯。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注意力放回怀中的人身上。
此时的林赛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虚软地深陷在她怀里,潮湿的栗发贴着绯红的脸颊,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弹,那双灵动的眼眸半阖着,氤氲着一层满足又委屈的水汽。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谢青玄轻声问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这反应显然不符合林赛的预期,他有些不悦地撅起嘴,从鼻腔里拖出一声又娇又长的“哼”,才慢吞吞地地指控,语气带着一点得意:“你果然…很喜欢我。”
谢青玄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困惑。
见她这般反应,林赛又羞又恼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泛着粉色的耳尖。
他笃定地想,谢青玄一定是害羞了,人类雌性真是口是心非,刚才都那样了…虽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最后他身体的反应…还有那股被满足的餍足感,肯定是发生了那件事。
况且尽管并没有出现其他虫人说的精神力大幅增强的情况…但身体的反应怎么会骗人?而且整个虫巢,比他精神力更强大的虫人寥寥无几,又怎会莫名其妙地接近他…只有谢青玄。
既在自己身边,又…很喜欢自己。
果然,人类雌性就是很喜欢自己这款的男人。
“装模作样。”他自以为掌握了真相,骄纵的性子立刻冒头,理直气壮地耍起赖来:“抱我走,我指路就可以了。”声音黏糊糊的,像融化的蜜糖。
“你不能走路了吗?”谢青玄的眉头微蹙,开始严肃反思自己刚才是否用力过猛,以至于造成了不必要的物理性损伤。
不过如果精神力压制对虫族能产生如此显著的影响…那日后在战场上或许可以大规模应用,不仅能够反哺自己的精神力,还能大幅降低对方的攻击力。
见她沉默,林赛愈发不依不饶,他本就骄气,事后对谢青玄的依赖情绪更是加重许多,因此整个人便在她怀里轻轻扭动,耍着无赖:“我不管!你想去参观牢房,就必须抱着我去,不然…不然我就躺在这里不走了!”
谢青玄看他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沉默地权衡了片刻。
与奥尔维拉相比,这点体力消耗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好吧。”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选择妥协,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对方稳稳抱在怀里,漂亮的翅膀从她小臂与身体的空隙穿过,带刺的绒毛轻轻划过皮肤,激起一阵痒意。
同时,一层被剥离的实体精神屏障悄然护住少年的心脉。
“啧,软玉温香在怀,谢小姐真是好福气。”待走到牢房门前,谢青玄便听见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随即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26. 逃离倒计时1
牢房整体呈现血红色,内壁微微搏动,像个巨型的胃袋,房内左右两侧高低不一,高处不断泌出滚烫浓稠的液体,顺着坡度向下流淌,在低洼处积成一片灼热沼泽。
大门处依旧用膜状物做了分割,外侧的人一靠近,这层膜就会消融打开,可一旦进入后再想后退,柔韧的膜.壁便瞬间变得硬如金属,将囚徒禁锢其中。
“别进去。”林赛侧头,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里头关着的男人身上。
他不自觉皱皱鼻子,不知道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还是不喜欢牢房内的虫人。
“他好脏呀。”嫣红的唇瓣吐出嫌恶的话语,随即像是被什么玷污了般,少男将脸埋进谢青玄怀中。
牢内的瑞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苍白的脸庞骤然阴沉。
他慢吞吞地往门处移动,残缺的节肢在血红的地面上拖行,流下黏湿腥臭的痕迹,很快又被灼热的液体吞噬,浑身不见一处好肉,森森白骨清晰可见,唯有那张美人面依旧艳丽,在血红的光照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好香…男人视线胶着在两人肌肤相贴之处,贪婪地嗅闻着越门而来的气味,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却很快捕捉到里头混杂的一丝陌生的甜味。
他眯起眼睛,整个人挤压在门上,林赛那个贱人伺候过她了?
男人瞳孔一缩,大脑无可控制地浮现出二人纠缠的模样,汗珠、湿发、交缠升高的体温,瑞琳忮忌地沉浸在这些想象里。
她的表情会怎么样?温柔...不,应该是冷酷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身下人情动的丑态…瑞琳咬住下唇,气恼抑制住因想象就躁动得不成样子的心跳,不对,一切都不对,明明是他先遇见谢青玄的!
都怪塞拉斯,把他关在这里,好让自己去摇尾乞怜…表面装得和贞洁烈夫,实际上就是个骚.货。
那他是不是也伺候了谢青玄?
他们会怎么伺候她?瑞琳想着,脑海里的塞拉斯与林赛的模样逐渐被自己的脸所代替,谢青玄会觉得舒服吗?可他们根本不知道人类雌性需要什么...让他来啊,明明一开始就是他...
“下来,林赛。”瑞琳终于阴恻恻地开口,身体几乎要嵌进门里,“你这副恶心的样子,知道怎么让人快乐吗?人类最讨厌你这种雄性了,无趣、乏味,还自以为很可爱,实则不知廉耻、恶心透顶,别不知好歹了,下来林赛!下来!”
言罢,对方却依旧无动于衷,像极了胜券在握的正宫,瑞琳目眦欲裂,欲望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将脸猛地转向谢青玄,嘴角向下一撇,美人面上瞬间蒙上一层凄楚的雨雾,声音哀婉:“救救我,谢小姐…青玄,求您看看我…”
他说着可怜的话,眸子却像拧紧发条的人偶,直勾勾地黏在谢青玄脸上。
林赛听着满腹恶心,便从谢青玄怀里扭过头,眯眼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他模样可爱,就算是恶意打量也显得骄纵天真。
少男皱起鼻子闻了闻,确认没在瑞琳身上闻到谢青玄的气味后,嘴角一咧,露出个甜蜜蜜的笑,旋即道:“青玄,我们看完了就走吧,这里好臭啊,听说关在这个牢里,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呢,真恶心。”
瑞琳凄楚的表情寸寸龟裂,尽管嘴角还勉强维持着向下的弧度,但眼神里已透出森森寒意,“我没有,我从进来就没吃过东西也没有…”他低低反驳,声音却像浸了毒的蛛丝,轻轻缠绕上来,“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仗着一点暂时的宠爱,就忘记了自己低贱的本质。”
林赛闻言却不恼怒,反而将脸在谢青玄肩头蹭了蹭,轻笑一声:“哈?那也总比某些被关在血池里,浑身...啧啧,都腌入味了的强吧?”他故意停顿,小巧的鼻尖又耸动了一下,“你闻到了吗?青玄,是不是有一股臭味?”
瑞琳美人面上的最后一丝的哀怜彻底消散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介于轻笑和哽咽之间的声响,死死盯住林赛:“你以为自己能新鲜多久?青玄只是没有被我伺候过...”
残缺的节肢猛地撞击牢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让她真正快乐,而不是像你这样,一个只会撒娇乞怜的废物,你能给什么?只会索取、贪婪无度的贱人。”
“是吗?”林赛的声音依旧甜美,身子却从谢青玄怀里微微探出来,“可惜啊,你现在连碰到她衣角的资格都没有了。”
二人的争吵没有丝毫影响到谢青玄,她虽处于漩涡中央,实际却在走神。
盖因就在完成伪装之后没多久,她的精神图景便异常活跃起来,感知也随之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凭空多了一双眼睛,让她能以上帝视角审视周身一切。
而更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的精神图景中竟缓缓浮现出一层网络,尽管范围尚小,但结构却与她曾观察到的虫族精神网如出一辙。
其上链接着两个光点,代表着她的光点处于最核心,而距她有一段距离的光点则为林赛,她能感知到链接的单向,因为林赛的所思所想都全部传递过来,而她的想法,很明显,对方无法感知。
不过谢青玄有预感,只要自己愿意,她的想法也可以随意向林赛打开。
除此之外,她的精神力也能分给林赛,给多给少,全在她一念之间。
真是不可思议…不过谢青玄还有一点疑惑,这到底是源自林赛本身的特殊性,抑或是,任何一只虫族都可以?
另一边,靠在她怀中的少男仍在对瑞琳反讽:“死蜘蛛,就算你再怎么算计,青玄也不会…”
然而话音未落,谢青玄已伸手捏向他后颈,干脆地将人弄晕过去。
她想再试验一次。
见谢青玄毫不留情的动作,瑞琳虽不解其意,但也对这种利于自己的情况乐见其成,他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眼底越发兴奋:“我就知道...”男人语速越来越快,近乎呢喃,“他不得你喜欢是不是?多嘴、愚蠢,你怎么会喜欢这种蠢货,他引诱了你,这个贱人,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谢青玄看他近乎疯癫的模样,原本凝聚的精神力微微一滞,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解:“为什么这么生气?”
闻言,瑞琳非但不觉被冒犯,反而匍匐下身子,像一只驯服的小兽,随后缓缓抬头,露出脆弱修长的脖颈,“因为我才是第一个见到你的。”他小声反驳,竟显得有些可怜,“你一开始对我很温柔,不是吗?”
他渴望侍奉她,繁衍期的本能欲望与强者的致命吸引交织在一起,助长了他的野心。况且,如果能够将谢青玄引为入幕之宾,他的未来便无须担忧。
只有塞拉斯那个蠢货,总想着把全部的虫子都带出去,要是只有他们几个,谢青玄早就…
想到这里,男人表情越发陈恳,小心地嗅闻着她的气息,而因为压低了身子,整个人只有少年的小腿那么高,倒真像个虔诚的信徒一般。
见他这样,谢青玄没有再回话,只冷着脸任由精神力蔓延。
可她这副拒人千里的冷漠姿态,反而让瑞琳愈发兴奋难耐。
感知到精神力一点点将他包裹,那被强大力量压制带来的战栗,让他抑制不住地生理性微颤,而随着空气越发被蚕食,属于虫族血液里对人类的对抗本能也同时苏醒,浑身的骨骼都在这矛盾的撕扯中隐隐作痛。
兴奋与痛苦交织,竟让瑞琳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眼角不自觉沁出一点湿意。
“嗯…”他细细喘息起来,声音轻软。
眨眼之间,强悍的精神力便对准他的精神图景展开冲击,他勉力抬起眼眸,那张秾丽的美人面依旧柔顺,可眸底却显出一丝隐隐的期待。
一座壁垒森严的精神图景在谢青玄的感知中轰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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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防备,言行不一。谢青玄垂下眸子,未作犹豫,磅礴的精神力便如潮水般涌去,强势冲撞,看似坚固的屏障在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土崩瓦解。
“呃啊。”瑞琳浑身猛地一颤,口中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整个人随即剧烈地痉挛起来,意识也飘忽不定。
而正当谢青玄以为对方会如林赛般失去意识之际,却感知到一缕温和的精神力顺着她的精神触须,小心翼翼地反向梳理起她自身的力量。
少年立即警觉,却意外发现这梳理似乎…非常舒适,柔和地安抚着过于兴奋的精神,像是一场深度按摩。
审视了片刻,谢青玄还是无法确认对方的目的,总不能就是纯粹地想让她舒服吧?虽然这些虫人总是这么说,但她对此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想不出对方的目的,她索性将精神再放开一点,不动声色地引导对方流向自己最为紧绷疲乏的精神触须,然后…
然后谢青玄发现对方的目的似乎真的如此简单。
少年一时哑然,好在对方的精神力因为较她而言弱上许多,很快力道便显得力不从心起来。
见状,谢青玄便将这股温顺的精神力连带着瑞琳其余的精神力包裹、吞噬殆尽,而同上次一样,吞噬之后,她的精神力变得更为凝实。
与此同时,意识内的精神网也悄然亮起了一颗新星。
她垂眸,看向脚下暂时脱力、眼神涣散的瑞琳,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仿佛只要自己愿意,一个念头便可驱使对方,如同掌控林赛一般,不容违逆。
抑制住那股冲动,谢青玄指尖微动,精神力刺入林赛的识海,将他从昏迷中强行唤醒。
少男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被强制唤醒的眩晕与一丝幽怨。
不等他质问,谢青玄已凝神感知。
精神力的强大在此刻展露无遗,她不再依赖于挂靠在虫族精神网上的那缕精神力,而是任由自己的意识向外延伸,很快就在牢房深处的一道软膜之后,捕捉到了奥尔维拉的气息。
少年迈步踏入牢房,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冷静吩咐林赛二人,带上了一丝精神控制:“你们守好这里。”
瑞琳媚眼如丝,不知是还未恢复还是故意炫耀,他趴伏在地面上轻轻喘息,一副力竭模样:“好的,长官。”说完,还娇声地补上一句,“走的时候,可别忘了我。”
林赛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一时顾不上先前被弄晕的事,只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急急表态:“我也会帮忙。”
谢青玄见状颔首,将林赛放下后便向深处走去。
牢房内部比肉眼所见更为复杂,最深处先出现的是一道金属门,依照瑞琳的提示打开后,便见一条扭曲的甬道。
穿过甬道,眼前出现一道紧闭的软.膜,透过它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位少男,容貌与艾维毫无二致,但这次,软.膜并未像之前那样感应到有人接近而自动开启。
谢青玄凝神细察,指尖在门扉上轻轻摩挲,试图寻找薄弱之处,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却骤然袭来一股力量。
她反应极快地侧身卸力,旋即紧紧贴住墙壁,待抬眼望去,心头不由一凛。
来者是塞拉斯。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谢青玄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已经做了伪装,干扰了追踪,甚至还设置了两个人形警报器…来不及多想,她便发现对方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对。
脸色酡红、呼吸粗重,身体虽紧绷着,却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不时痉挛,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喉咙深处控制不住地溢出压抑的闷哼。
见到少年眸底的奇异,男人不由感到一丝羞耻,硬生生将已到唇边的喘息压了下去,只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一丝紊乱的气音:“离开,那里。”
哪里?谢青玄不解,指尖轻晃,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内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