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恋爱脑失败后男主他黑化了》
1. 难缠其一
“郡主,连公子上来了!”
骄阳似火,青衍山上草木葳蕤,一条曲折蜿蜒的白色山道自上而下绵延,在竹木掩映下时隐时现。
秋罗提着碧色裙摆,踮脚张望半天,终于将郡主心心念念的人给盼回来了。
林白月闻言赶紧放下高高挽起的粉纱袖,整理完裙衫,她又伸手去检查头上的钗环,将其往发髻中间推紧。
要是戴的不牢固,等会摔倒的时候,掉地上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天气热极,即便她身着清凉透气的淡黄襦裙,外罩一件轻如烟罗的月笼纱,仍是汗湿了乌黑鬓发。
半夏放下手中扇子,拿丝帕将她额上的轻汗拂去。
三言两语间,她们口中的连公子背着一把剑,从山道上转过弯。
箭袖轻袍,修眉朗目,腰间挂着碧玉箫,背上是一把黑漆漆长剑。玄色衣摆上滚着银线,随着走动簌簌闪烁。
乌发高束,俊朗如玉。狭窄山道上竹枝斜伸,他指尖凝气为刃,轻轻削去,分花拂叶而至。
林白月见到越来越近的身影,赶紧调整好表情,呼吸急促,神色激动,仿若被男子的俊美迷惑。
“连公子。”
林白月脸色带着两坨红晕,轻声叫住他。
连倾寒目不斜视地经过,仿佛没看到主仆三人。
“连公子!”林白月扬声,震得路旁树枝上的鸟儿飞起三两只。
连倾寒猛地顿住脚步,没法再装听不见。
林白月几步移了过去,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连公子除妖可还顺利?没有受伤吧?”
连倾寒惜字如金:“尚可。”
林白月不知这尚可是何意,不过看他脚步沉稳,英姿不减,应当是无碍。
“连公子为民除害实在是大义凛然,我为公子亲手做了些家乡的点心,半夏……”
“不必了。”连倾寒冷冰冰道,抬脚便走。
“连公子,哎呀——”林白月急追几步,情急之下被石头绊了一跤,向前扑去,眼睁睁就要以头抢地,摔个七荤八素。
一只手掌握住她的左肩,止住倾倒之势。然而月笼纱极其轻薄,连倾寒隔着一层薄纱,感受到掌下细腻皮肉传来的温度,立刻松手。
林白月没了扶持,又要摔倒,赶紧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惯性之下,扑到连倾寒怀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冽清香袭来,萦绕在林白月鼻尖,香味冷幽幽的,似有若无,在炎炎夏日令人顿觉神清气爽。
连倾寒飞速退后一步,仿若唯恐被浪荡公子轻薄的良家女,冷然道:
“林姑娘若是腿脚不稳,还是不要随意乱跑的好。”
林白月稳住身形,抬头露出在镜子里练习了八百遍的完美笑容,娇而不怯,清凌凌一双眼,盛满他的身影。
“多谢连大哥关心,可我实在心系连大哥的安危。哪天见不到你,一颗心空落落的。”她秀眉蹙起,又扭扭捏捏道:“我听说近日山下有花灯会,若是连大哥有空……”
“有事在身。”连倾寒丝毫不给她发挥的机会,紧接着道,“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几丈外。
林白月:……
她不以为意,仍旧痴痴地望着连倾寒远去的背影,望穿秋水,直至再也看不清。
长出一口气,她三两下捋起袖子,拿手掌不住扇风。
炽烈的日光将入目所及的万物都笼上一层刺眼的白光。
是谁这么热的天还要跑出来演戏?演的还是个恋爱脑……
飞机失事后苦逼穿书的林白月叹了口气。
“郡主……这糕点没送出去怎么办?”半夏觑着林白月扭曲的脸色,忐忑问道。
林白月生无可恋道:“没送出去正好咱们自个儿吃,省的便宜了那个——”
她左右瞧瞧,话音一转:“我是说,既然连大哥瞧不上,你们拿去分了吧。省的让我见了伤心……”
“郡主……”秋罗见到林白月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心疼不已。
“刚才猛地一摔,有点头晕,咱们先回去吧。”林白月闭眼扶着额头,装着站立不稳的样子。
半夏和秋罗急忙扶着她回了住处。
被扶回清竹园,秋罗取来冰鉴为她打扇,才慢慢觉得活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懒懒睁眼,摆手道:“不必扇了,你们也取了冰鉴凉快去。我想小憩一会儿。”
等半夏和秋罗放下青纱帷帐退下,林白月立时从美人榻上跳起来。
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玉简漂浮在空中,外表看上去平凡无奇。
林白月的手指触上,白光一闪,脑海中就浮现出一段文字。
“郡主林白月因被连倾寒所救,一见钟情,欲罢不能。一哭二闹三离家出走,偷偷跟着被仙长看上的家奴前往青衍宗。到青衍宗后,以感念救命之恩为借口,频繁去往扶摇殿送吃食衣物……连倾寒不堪其扰,频繁下山除妖,林白月便等在必经山路上,装作与他偶遇……”
回想起这半个月的死缠烂打,热脸贴冷屁股,林白月为自己拘了一把辛酸泪。
距离她穿入《仙侣》这本书已经月余,穿书醒来当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系统冷淡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告诉她她穿书了,穿的角色不是恶毒女二,也不是路人炮灰,而是女主。
林白月盯着铜镜中长发及腰的古典美人,竟然跟她原来的脸一模一样。
镜中的倒影随着林白月蹙眉:“不是,我穿成女主了?那原来的女主呢?”
【经系统检测,原女主被男二攻略,已随男二离开此位面。为防止位面崩溃,请按照原书女主的恋爱脑路线推动剧情。】
林白月:?
有没有搞错,女主跟男二跑了?
还有,让她一个牡丹来扮演恋爱脑?
【经系统检测,在各个位面,初恋,白月光,是最能阻止主角黑化的关键词。】
“所以?”
【检测到宿主初恋尚在,并且网名为:白月光。】
林白月:“……”现在改网名还来得及吗?
【请宿主与主角保持一定的接触频率,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
这还是强制任务呢……
凭借林白月多年看文经验,穿书系统的一大套路,是有个像胡萝卜一样的最终奖励在前面吊着。不然谁有动力给系统当牛做马?
“扮演恋爱脑女主有什么好处?”
【成功刷满男主好感值后,宿主可以选择其他位面开启新生活。若任务失败,则会遣返宿主回原世界。】
原世界,她应该已经掉到大海里喂鱼了……
如今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做任务比较划算。
对“与男主保持一定的接触频率”这一规则,林白月通过数次实验,得出结论:她能完全不接触男主的最长间隔为三日,到第四日,就会开始躁动难耐,心神不宁,晚上甚至头痛心悸。
她现在还记得,第四日凌晨天还未亮,她缩着胳膊,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偷偷蹲在扶摇峰主殿门口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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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连倾寒早上开门时见到她眼皮一跳,迟疑地停住脚步。
“连公子!我的腿不小心蹲麻了,能不能扶我一下?”怕连倾寒直接转身离去,林白月忙忍着痛开口求情。
山上雾气重,林白月眼睫被露水打湿,点漆黑眸像被水洗过,乌幽幽地盯着他。
只不过面色苍白,眉心紧蹙,脸色还时不时扭曲一瞬。
连倾寒定定地看她片刻,才绷着脸将佩剑伸过去,示意她拉住。
林白月伸手握住冰冷的剑鞘,打了个哆嗦,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腿麻了站不稳,不受控制地向前歪倒。
连倾寒似乎早有预料,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林白月啪叽一下与草丛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趴在地上一时没动,早上蹲了老半天,双腿实在过于麻木酸爽,已经不受控制。
不过,自打方才连倾寒慢慢朝她走来,仿若春水拂面,要命的头痛心悸全消,她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死里逃生,这点腿麻脚麻已经不被她放在眼里,这会儿还昂起头冲连倾寒眉眼弯弯地笑。
比平时渗人的假笑显得真实不少,但又多了几分傻气。脸色倒是比方才好看多了。
连倾寒移开视线,背着剑往远处的悬日崖走。
旭日东升,橘红色的日光千丝万缕地笼罩在他修长的背影上,冷若霜雪的人也显得多了几分柔和的错觉。
林白月知道他每日晨起去悬日崖上练剑,不然她也不会早早在这蹲守。
成功完成与男主接触的指标,她瞬间满血,爬起来揉着腿一瘸一拐地往清竹园走。
半路上碰到来寻她的半夏和秋罗,两人面无血色,见她好好地回来差点喜极而泣。
林白月心虚地摸摸鼻子,她怕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拦她,加上昨日头痛心悸实在难以忍受,才偷偷自己跑了出来。
“没事啦,我就是去悬日崖上看看日出。下次,下次一定提前跟你们说……”
秋罗心思缜密,郡主说是从悬日崖归来,可是那个方向,明明是扶摇峰的主殿。郡主定是相思难忍,偷偷去见那连倾寒了。
可怜郡主年方十七就为情所困,那连倾寒也是不识好歹,竟然总是避着郡主。
秋罗叹了口气,打算在跟郡王通信时禀告此事。
林白月被两人搀扶着往回走,脑海中一阵波动,忽然出现一段新的剧情。
【林白月一心想留在青衍宗,设法通过了入门试炼,拜入青衍宗扶摇峰峰主尹霜白门下……】
系统说时空跃迁时出现意外,不但它自己能量不足日常大多数时间陷入沉眠。
给林白月的玉简本该写着全书内容,现在也只能看到关于原主林白月的片段,而且片段还是隔一段时间才会刷新。
青衍宗扶摇峰峰主尹霜白,就是男主连倾寒的师父。
也就是说,林白月必须设法拜入扶摇峰,成为连倾寒的小师妹。
可是关于入门试炼,玉简上的内容过于简洁。
“系统系统,在吗?理理我呗。”林白月知道系统能量不足,平日都在休眠,可是现在剧情一筹莫展,她急需帮助。
在脑子里喊了半天,一道凉飕飕的男声才缓缓响起:【宿主您好,请问有什么问题?】
“你看看这段剧情,‘设法通过试炼’到底怎么通过的啊?”林白月苦恼地皱着脸。
系统淡淡道:【此段无具体要求,宿主可以自由发挥。】
自由发挥?!
林白月嘴角微抽,感觉未来一片漆黑。
2. 难缠其二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白月的怨念,系统补充道:“关于入门试炼,按照规则,心性坚毅且身强体健者可通过。简单来说,入门试炼需要走过一段悬崖边的雷霆路,不仅考验试炼者的体质,更考验其勇气。”
林白月沉默半晌,咽咽口水,“不会真的有性命危险吧?”
“入门试炼全程有内门长老监察,雷霆打在身上也仅是刺痛,不会危及生命,悬崖下设有结界,掉落也不会摔死,但会算作失败。”
林白月的心起起落落,忽然一拍桌子,高声喊:“秋罗——”
等守夜的秋罗推门进来,林白月迫不及待道:“秋罗,明日寅时叫我起床,我要晨练!”
清竹园周围茂林修竹,绿意盎然。清透阳光从交错枝叶缝隙间漏下,又将细瘦竹影映在素色屏风上。
林白月今日早起绕着清竹园跑十圈,回来后在院子里练起八段锦。
早上虽然清凉,跑起来还是热得林白月叫苦不迭,脸颊红扑扑的,腮边挂着汗珠。
渐渐地她扩大了晨练的范围,开始绕着半山腰跑上跑下,从夜色未尽跑到天光乍现。
朝阳刺破云层,洒下第一缕辉光。红灿灿的旭日越升越高,给翻滚的云海镀上一层金纱。
扶摇峰东侧,一角横凸的高崖恰巧悬于红日之上,仿佛一只伟岸的手臂提着红灯笼。
林白月沉醉于美景,微喘道:“半夏,你瞧那边!”
半夏手中拿着郡主脱下的月笼纱,手掌搭在眼睛上面往高崖望去,“郡主,你是说悬日崖吧,果真景如其名。”
林白月一怔,原来是悬日崖,她只知道连倾寒在那里练剑,不过自己倒是从没去过。
林白月心想,自己还是很有原则的。在人家练完剑,除完妖,没那么忙的时候打扰一下也就罢了,可不能耽误正事。
她微眯着眼往崖上瞧,逆光之下只一片黑黢黢的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歇的差不多了又步履沉重地往清竹园跑。
林白月抽空故技重施,在山上频频“偶遇”连倾寒时,一日阴沟里翻船,走在崎岖山道上不慎把脚扭了。
装习惯了的林白月,仍是若无其事地冲连倾寒笑,一点没显露出来。等人走的没影了,才哭丧着脸,嗷嗷叫地被一左一右搀扶回去。
秋罗和半夏怎么都不同意她再跑到山腰去等人,林白月安静了两天,按时擦药,脚伤仍未好全。
没见到男主的第三日,天还未亮,她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一条腿刚跨过窗台,发现半夏蹲在窗户底下数蚂蚁。
林白月默默收回腿,佯装开窗透气,转身蹦回床边。
可是那惩罚不等人啊,林白月想起几天前要人命的头疼,心有余悸。
秋罗看到郡主举着筷子一动不动,对着一桌子菜还在走神,心中又气又心疼。
这才两天不见就茶不思饭不想,那连公子真是郡主的情劫!
伺候林白月吃了饭,秋罗还是提着篮子去了扶摇峰。
林白月在床上辗转反侧,从最外边滚到最里边,又从最里边滚到最外边,乌发凌乱,暗下决心:晚上一定要找机会出去!
忽然听到半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林白月竖起耳朵,正想听清楚一些,半夏在外面敲门说有事禀告。
“进来。”林白月道。
半夏走进来,神秘兮兮道,“郡主,你猜是谁来了?”
“谁来了?”林白月心口一跳,佯作镇定。
“是楚天!他知道郡主脚受伤了,特地做了个滚轮木椅子过来。”
“楚天?”林白月坐直的身子又放松下来,有些诧异楚天来送这个,不过她现在确实需要。
“是啊,郡主快随我出去试试!”半夏搀扶着林白月出门。
一架木头滚轮椅子停在院中,样式跟轮椅差不多。看得出是新做的,木椅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身形高大的男子静静站在旁边,微微垂着眼,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林白月坐下后抚摸过光滑的扶手,十分高兴道:“楚天,你倒是有心了,半夏——”
半夏熟练地从怀里掏出几片银叶子赏给楚天。楚天婉言推拒:“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能帮到郡主就好。”
半夏强硬地把银叶子塞进他手里,仰着下巴道:“别推辞了,郡主最不喜欢别人推来推去,一会儿该不高兴了。”
楚天闻言,目光几不可察地扫了郡主一眼,收下银叶子放入怀中。
他本是长山郡王世子的侍卫,也就是原主兄长的手下。郡王世子被刺客追杀时偶然被楚天所救,便把他招进府中,当了贴身侍卫。
楚天平日里沉默寡言,却很得府里丫鬟婆子喜欢。他生的高大英武,经常被人逗得俊脸微红,也不着恼。
前些日子郡王府中闹妖怪,引得青衍宗上的仙长下山除妖。楚天年纪轻轻却十分骁勇,而且似乎资质优异,受到前去除妖的仙师——灵虚峰的太元真人相邀,让他带着玉佩来青衍宗报名。
按照系统的说法,就是在那次除妖过程中,原书中的林白月被连倾寒所救,一见倾心。得知楚天要去青衍宗求仙问道,她也哭闹着要跟去。
郡王不同意,原主就偷偷跟着楚天,结果没走多远就不慎落水,听见呼救的楚天急忙把她捞上来。
——那就是林白月穿书的时间点。
郡王发现林白月偷跑出去,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气完了还是派了两个侍女追上她,特地修书送礼给青衍宗宗主傅临,请他多关照。
溺水之后,楚天带林白月在镇上的客栈修养,半夏与秋罗赶上他们,一路上有楚天同行,有惊无险地到了青衍宗。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可怜的郡王还以为女儿玩够了就会回去,却不知她却马上就要参加青衍宗的入门试炼了。
楚天走后不久,秋罗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你是说,这几日连倾寒都待在山上,没下山?”
秋罗点点头,应道:“是的,杜夫人说这几日他都在后山练剑,一般会赶在晚饭的时候回去。”
话说到这里,林白月知道秋罗心软了,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好秋罗,还是你心疼我。”
秋罗将手搭在郡主手背上拍了拍,道:“只盼郡主也多心疼自己,再相思……也要好好吃饭,身体为重。”
林白月感动地望着她,虽然相处时日不久,秋罗很多时候都像她的姐姐一般。
一旁的半夏嘟着嘴:“我也心疼郡主呢,你们不知道,那窗户底下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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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人可厉害。”
林白月失笑,也拉过她的手,哄道:“我晓得,你们俩啊,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是离了你们真不知该怎么办。”
傍晚,后山通往扶摇峰的路上,坐着轮椅的林白月与男主“偶遇”了。
连倾寒目光扫过林白月的腿,抽了抽嘴角,不知是否该夸她一句身残志坚。
每日早起的锻炼有了效果,最近她面色愈发红润,食欲大开,每顿几乎要吃两碗饭。
不用找连倾寒的时候,她也偶尔会去杜夫人那里坐坐。
杜夫人名叫杜鸢,是扶摇峰主殿住有峰主尹霜白之妻,二人育有一女,名为尹瑶。
一日来吃茶时,林白月阴差阳错救下被果核卡住喉咙的尹瑶,杜夫人感激涕零,小姑娘每次见了她,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扑到她怀里,甜甜地叫她姐姐,林白月心都要化了。
这日她陪着小姑娘玩五子棋,玩着玩着她就睡着了。杜夫人将她抱进屋里,回来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向林白月。
“怎么了?”林白月眸光清亮,瞳仁像黑玉雕琢成的棋子。
杜夫人沉思片刻,她早就知道郡主对连倾寒情根深种,刚来青衍宗的时候,就隔三差五来找连倾寒。后来连倾寒不愿见她,她就开始找自己品茗聊天。
有几日没见连倾寒,郡主就经常神色不宁,听说去找他时还扭伤了脚。
每日来这里守着,怕是也在等连倾寒回来。
可是倾寒那孩子,她是知道的。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喜欢的东西,也很难改变。
杜夫人打心里希望林白月能好好的,想了几日,还是忍不住劝解道:
“白月,你听我说一句,倾寒他打小就孤僻,且一心向道,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修仙之途不易,你在人间做金枝玉叶,要想寻得如意郎君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苦苦留在青衍宗蹉跎……”
林白月一怔,没想到杜夫人会跟她说起这件事。
她明白杜夫人的好意,心想自己何尝不想下山做金枝玉叶,吃遍人间美食,看遍天下美男?
可惜,她现在根本离不开男主三天!
林白月涩然一笑,缓缓起身,语气轻柔却铿锵有力,“杜夫人,您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情之一字,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我不求连大哥能与我一样的心意,但是我喜欢他,想对他好,是我自己的事。若是他能记得我一点好,我便是就此离开也没了遗憾。”
“或许别人都在心里笑话我,但是我知道,心中有爱就要勇敢去追,敢爱敢恨,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想给自己的一生,这仅有的一生,留下遗憾。”
说到最后,林白月双眸含泪,情意绵绵。
杜夫人被她的真情所感,不禁想到自己年轻时与尹霜白的陈年旧事,眼角微湿。
她拿手帕替林白月拭了脸颊上的泪光,才道:“好孩子,我明白了。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就随你们去折腾。你呀,若是得空就来找我说说话便好。”
林白月激情表演了一段,这会儿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杜夫人还被她引得伤心了,真是罪过。她也赶紧掏出手绢,笨手笨脚地为杜夫人擦去眼泪。
两人都没注意到,玄色衣角从门口一闪而过。
3. 难缠其三
后山,蝉鸣阵阵。
“倾寒去取个弓箭怎么去了这么久?”
洛乾懒洋洋靠在树旁,绣着暗纹的白色锦靴踩在青石头上,露出绯色外袍下的玄色里衣。
他头发用玉冠高束在脑后,袖子挽起,手中一甩一甩地玩着两枚柳叶飞刀,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银白的弧形轨迹。
身旁的何婉歌一身白衣,姿容清丽,瞥他一眼,忽而剑柄一抬,面无表情地将洛乾手中的柳叶飞刀击飞。
飞刀脱手,噌地扎进不远处树干上,刺耳的蝉鸣声戛然而止。
“喂!”洛乾气急败坏地站直了,眼睛在喷火,“你干嘛!”
“听着心烦,”何婉歌头也不抬,“看着也心烦。”
“你!”
洛乾攥着拳头,恨的牙痒痒,原地转了两圈,一拳砸在树上。
树干上立时出现个深陷的窝,一圈一圈,呈旋涡状,断口不像巨力砸毁,像是被生生撕裂。
洛乾心火稍退,脚尖踢开石头,蹲在地上越发觉得委屈。
凭什么他扶摇峰的大师兄,明明是最早入门的,却打不过自己的师妹啊!?
前几年连倾寒入门,他终于找回些自信,但是眼看着连倾寒的修为也要压他一头了。
洛乾想抱着师父的大腿喊:不要再招天赋异禀的修仙变态进来了!他打不过啊打不过,大师兄的面子往哪放!
洛乾爬上树,把插着鸣蝉尸体的飞刀拔下来,连倾寒才姗姗来迟。
洛乾一边擦拭飞刀,嘟嘟囔囔:“倾寒你怎么才来?再晚一会儿三头鸟就要跑了。”
连倾寒答道:“方才在殿里遇到只小狐狸,耽搁了。”
洛乾也并不是真的想兴师问罪,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放在心上。三人分了弓箭,才顺着溪水往深山而去。
转眼间入门试炼拉开帷幕,秋罗和半夏早知郡主每日锻炼不懈,肯定是拦不住了。杜夫人得知她要走雷霆路,差点摔了茶盏。
林白月拍拍明显结实了不少的大腿,安慰她道:“我已经为此锻炼了一个月,不会逞强,见势不好我就自己默念放弃三遍。”
杜夫人心道:林白月为了追爱,还真是敢作敢为,不过她既然知道默念三遍即可放弃试炼被传送走,倒也不算全然鲁莽,于是又叮嘱她几句。师徒几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跟尹霜白提起,特地瞅了瞅连倾寒的神色。
连倾寒闻言,夹菜的动作滞了一瞬,便恢复如常。
倒是洛乾敲着筷子叫道:“小郡主为爱放弃荣华富贵,勇闯雷霆路,真是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又贱兮兮地扭过头:“倾寒,这小郡主到底想拜入哪座山头,你可有头绪?”
连倾寒放下筷子,冷然道,“师兄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洛乾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哼哼想:又是这样,根本没把他这个大师兄放在眼里嘛!最可恶的是,现在他渐渐打不过连倾寒了。
忽然心生一计,若是把那热情似火的小郡主,跟冷若霜雪的小师弟放在一起,不知该多有意思?
他举起手,叫道:“师父师父!不如让小郡主来我们扶摇峰吧。我看她与师母相处甚欢,还救过瑶儿的命。就算资质平平,也能陪伴师母和瑶儿,多好啊!”
洛乾暗想,最重要的就是资质平平,扶摇峰不需要第三个修炼天才了,他终于要成为令人敬仰的大师兄了!
尹瑶只听明白了让月姐姐陪她,当即鼓掌弹腿,兴高采烈道:“好哦好哦,让月姐姐跟我们一起住!”
尹霜白看上去三十来岁,仪表堂堂,面容和煦,闻言道:“林姑娘既然下定决心,必然是有自己的追求与考量。还是看她自己意愿。”
何婉歌端着碗默不作声,只想着,扶摇峰上已经有个上蹿下跳的大师兄,沉默寡言的小师弟,若是再来个金枝玉叶的小师妹,是个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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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米的雷霆路,林白月颤巍巍地走了两个时辰,半夏与秋罗也心惊胆战地看了两个时辰。
不站上去真不知道,身边绕飞鸟,脚下飞白云,白云之下,万丈深渊;头顶之上,天雷滚滚。
最令人汗流浃背的是,那条路还是悬空透明的。
林白月都没敢走过玻璃栈道,一下子就遇到连栏杆都没有的万丈高空,说是一点不怵,狗都不信。
她腿软脚软,幸亏锻炼了一个月,又再三暗示自己掉下去不会死,才没像旁边许多人一样吓得趴倒在地,迈不动步。
雷霆落下的频率不高不低,位置也不固定,林白月尽量躲避,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击中了好几下,身子一颤又一颤。抵挡住一阵阵刺痛,她双手捂住头,怕自己被劈的头发倒竖,有碍观瞻。
走完后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恨不得抱头痛哭。林白月衣裙有几处焦黑,走下来之后被雷劈的痛感倒是一扫而空,看来只是极为逼真的幻术?
选择师门与被选择,差不多是双向的。得了太元真人玉佩的楚天自然进入了灵虚峰。不少峰主早就物色好了心仪的弟子,很快广场上的人被选了七七八八。
有的长老对林白月有所耳闻,眼光都吝啬多分给她。林白月拢拢头发,朝尹霜白走去,长揖一礼,请求拜入师门。
尹霜白瞧她半晌,他本来无意再收徒,因而问:“你可想好了?”
林白月坚定颔首。
如此,她成了扶摇峰的关门弟子。
过了几日,林白月觉得比起“关门弟子”,她更适合“扫地弟子”这个称号。
师兄妹四个,本该轮流打扫院子,结果大师兄洛乾另辟蹊径,说要做游戏,败者扫地,胜者歇着。
游戏也颇为接地气,几人捡了院中落叶,叶梗相交,互相使力,叶梗断的一方认输。
于是,院中树下,四人正襟危坐,先是林白月与何婉歌对战,林白月的叶柄断裂,输了。
林白月不服,又翻出一片叶梗粗大的叶子,结果又输给洛乾。
不信邪,再战,大获全败。
虽说有秋罗和半夏帮忙,但是她也得装模作样扫几下。一连几天,林白月没有一天不去光顾院中的扫帚。
落木萧萧,林白月叫来半夏与秋罗,三人眼放精光,仿佛品鉴什么古董玉器一般,品鉴着地上的落叶。
半夏指着一片叶子,摇头:“不够粗。”
秋罗捡起另一片,叹气:“不够韧。”
林白月瞅得眼花缭乱,东奔西跑,猛然瞅见一枚合心意的叶子,正要捡起,叶子上停了一双靴子。
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转悠到偏殿,连倾寒的房间门口。她记挂着那片绝世好叶子,好声好气道:“劳烦你抬抬脚,我想捡个叶子。”
连倾寒没动。
林白月心想,莫不是他以为自己故意跑到这里来偶遇,不过也不怪他,自己确实千方百计接近。要怪只能怪系统的垃圾惩罚机制!
“抬抬脚吧,好不好?”她继续放软语气。
连倾寒后退一步,看她欢天喜地地捡起叶子拍拍,问道:“这么想赢?”
林白月叹口气,攥着拳头道:“我和我的侍女,都快成这院子里的专属丫鬟了。我就不信了,我千挑万选,还选不出一片所向披靡的叶子!”
连倾寒默然片刻,才道:“有空多看看师傅给你的心法。”说罢,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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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过落叶,飘然离去。
转弯时,墨绿色衣摆被风撩起一角,似展翅欲飞的蝶。
林白月攥着叶子,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爬满藤萝的高墙后,有些没头没尾地想,该不会是师父嫌她懒,委婉地请他督促自己修炼吧?
她拜完师,三日前搬进来,昨日才领了师父给的心法口诀,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来要赶紧行动起来了。
当晚她打开心法默念三遍,“引气归元,气沉丹田……”
她照着口诀打坐片刻,身体隐隐发热,好像有了点感觉,但不多。没能实现灵气入体,更别说化为己用。
而且有些地方晦涩难懂,她打算明日问问师父。
住在扶摇峰偏殿的一大好处,就是日日能见到连倾寒,她怕人烦,刻意保持了些距离,每日见面也不过轻轻颔首致意。
连倾寒仍去后山练剑,林白月则是问完口诀,缩在屋子里苦苦钻研。
落日西斜,映红了半座院子。
“半夏!秋罗!”林白月猛地推开门,喜形于色,“我学会了,方才我感受到一丝灵气进入了体内!”
半夏与秋罗也为她高兴,却听见对面房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林白月循声望去,只见身着绯色轻衫的洛乾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吊儿郎当地道:“好几天了,才刚学会吸收灵气,啧啧。”
半夏当即不乐意了,“那怎么了?我家郡主可是第一次修炼。”
洛乾睨她一眼,抱臂走上前,“小师妹,你可知我是何时学会吸收灵力的?”
林白月摇摇头:“不知道。”
洛乾轻嘶一声,继续装模作样:“告诉你吧,我可是八岁就学会了。这是什么意思,你明不明白?”
林白月继续摇头:“什么意思?”
洛乾表情有点绷不住了,气急败坏道:“意思就是我很厉害!我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要不然师父怎么会收我做他的第一个弟子?”
林白月心中暗笑,脸上倒是恭恭敬敬:“原来如此,大师兄你好厉害!不像我,学个吸收灵气都要好几天。”
洛乾嘴角难压,摆出师兄的架子:“低调低调,你也已经挺不容易了。既然你成了我们扶摇峰的小师妹,放心吧,以后大师兄罩着你!”
“那,我能不能不扫地了?”林白月趁机问。
洛乾收起笑容,苦口婆心:“这可是对你的锻炼,以后都没机会了。”
“什么没机会?”
洛乾道:“游戏嘛,就是有输有赢,师妹你就是经验尚浅,过几天就好了。”
第二日四个人又聚在一起比试“拔叶柄”,林白月屏住呼吸,如临大敌,结果依旧连败两场。
最后对战连倾寒,她已经生无可恋,只想赶紧结束这毫无悬念的比试。
“啪”地一声,叶柄断裂。
林白月起身便走,忽然被何婉歌喊住:
“小师妹,你赢了。”
林白月顿住,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叶柄完好无损。猛然回头,连倾寒已经站起身,断掉的叶子被他随手扔开。
见林白月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连倾寒吐出两个字:“怎么?”
怎么?
林白月这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赢了!她竟然赢了!?这三个大魔头,总算是让她喜提一杀!
连倾寒取了扫帚在院中扫地,洛乾翘着二郎腿坐在远处,另外二人已然回去。
“啧啧,倾寒,我本来以为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没想到啊,这冰山,原来也会怜香惜玉?”
连倾寒闻言放下扫帚,施法聚拢起院中落叶,语气平淡地反问道:“欺负哭了,你去哄?”
4. 无衣
洛乾讪讪道:“也就没学会使灵气这两天好欺负了,不然都像你一样,刚进来就看破一切,多没意思。”
林白月发现,自打那天赢了连倾寒,她与师兄师姐们的比试开始有输有赢,而且由于她不断钻研,选出了品质极佳的“叶子王”,连着好几天赢得稳稳当当。
一日,师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看完后,命洛乾带着师弟师妹下山除祟。
从青衍宗往东,有一座蠡山。山脚下有一镇,名为七越镇,镇上一户员外家里近日频频有人失踪,遍寻不到,只剩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开始只是丫鬟小厮,近日却连那家的男主人都不见了。
到了快下山那日,玉简上才缓缓浮现出接下来的剧情。大致就是去捉一只吸血食人的妖怪,却没有具体细节。
林白月略一思量,玉简只有原主的视角,大部分都是盯着连倾寒,况且这会儿实力不济,许是结束了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检测到当前男主好感度过低,请宿主增加与男主的有效接触。”系统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过低?有多低?还有什么是有效接触?”林白月问道。
难道说死缠烂打都不行了?要不是有那个不能远离男主三天的机制,她才不愿意天天去招人烦。
“目前好感值为负,请宿主让连倾寒在一个月内笑出来,否则开启惩罚机制。”
“什么?!”林白月仿佛被雷劈了,捂着脑袋生无可恋,“你还不如杀了我。”
她天天在连倾寒周围打转,从没见他笑过,林白月猜想他可能没长笑肌。那张俊俏的脸要是笑起来,她都想象不出来是个什么光景。
去蠡山要走水路,在船上行一日,然后到了百花镇再转陆路。洛乾师兄晕船,下了岸就上吐下泻,走不动道,躺在客栈里呻吟辗转,他们只好在白花镇逗留半日。
连倾寒说要出来买马,林白月也跟了来,走路时还在冥思苦想,到底如何让连倾寒笑呢?
结果太过出神,不知不觉走到了路边,额头马上要与墙壁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手掌挡在她额前,肩膀猛然被人拉住,两道声音同时在耳畔响起。
“姑娘小心。”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
林白月脱口而出:“在想怎么让连倾寒笑一笑呢?”
“什么?”
连倾寒收回手,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
林白月才惊觉自己不小心在本尊面前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幸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她松一口气。
这才注意到,方才除了拉住她的连倾寒,还有一位热心的公子帮她护住额头。
“这位公子,多谢你啦。”
热心出手的公子着一身月白锦衣,衣摆上绣着青竹暗纹,彬彬有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方才我不出手,那位玄衣公子也会出手。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林白月连忙摆手:“怎么会,他是我师兄,捞我一把顺手的事。你与我素不相识却能出手相助,实在是热心。”
林白月心想,可不能让好心人寒了心。
严诚心道:原来二人是师兄妹,可是方才见他们俩走路隔的老远,仿若素不相识。不过那姑娘快撞上墙的时候,他都没看清,姑娘的师兄就飞速移了过来。
林白月一抬眼,连倾寒都走出去十几步了,连忙跟热心人告别,追了上去。
“连大哥!我是看你闷闷不乐,怕有什么心事,所以才希望你能笑一笑,开怀一些。”林白月追上连倾寒,冠冕堂皇地解释。
连倾寒斜她一眼:“林……师妹,你不必如此。除了师兄妹的关系,我想,你我不会有别的交集。”
说完不等林白月反应,他便抬脚走到不远处的马市。
林白月停下脚步,盯着不远处的背影,心道:实则不然。
你可是男主,而我,扮演的可是女主,我们没有交集谁还有交集?虽然原来的女主被男二拐跑了,但按理来说,连倾寒和林白月,怎么可能只有师兄妹的关系?
不过这女主的剧情,还真是一言难尽,凭什么一直要巴巴地去追连倾寒?就不能连倾寒来追她吗?
林白月一肚子怨气,没忍住瞪他一眼。结果他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正巧转过身,林白月的眼刀没来得及收回去。
她一秒挤出笑容,跑到连倾寒看的那匹马旁边,拍拍马头,殷勤道:
“这马真不错,一看就是匹好马。你瞅瞅,两只耳朵四条腿,指定能日行千里,哈哈。”
连倾寒:……
他对卖马的人道:“除了这一匹,其他四匹马都要了。”
林白月:???
她突然有些怀念连倾寒三天不说一句话的时候,那时候至少不会让人想揍他。
她决定了,要是想不出其他办法让连倾寒笑,就去挠他胳肢窝!她就不信,还有人不怕痒?
等洛乾缓过劲来,四人继续朝七越镇出发。
出事的那家员外姓陈,家中四面缟素,来往皆披麻戴孝。一美貌妇人带着丫鬟出来迎接,不施粉黛却难掩光彩,走动间孝服下的红衣忽隐忽现。
陈夫人见了四人,哭诉道,“几位仙长,你们总算来了!真是作孽,家里不知招惹了哪里来的妖怪,半月前死了几个奴才也就罢了,前几日,一觉醒来,夫君竟也……床榻上只剩下夫君睡觉时穿的里衣,和一摊血……”
说到这里,陈夫人好像想起了当日的骇人场面,脸色发白,面露恐惧。毕竟出事那晚上,她就睡在陈员外身旁……
“恳请几位仙长捉妖除害,为我夫君报仇。”陈夫人说完这话,竟有些站立不稳,丫鬟连忙扶住她。
洛乾拍拍胸脯道:“夫人放心,捉妖我们可是专业的。劳烦夫人带我们去看看案发之地。”
一行人穿过前院,绕过一座曲折的园子,才到了后面的下人房。第一个遇害的是个小丫鬟,出事后,跟她同屋的另一个丫鬟吓得搬去别的屋子了。
屋子里半月未住人,一股阴湿发霉的味道,染血的床褥似乎已经被人收走,床板上的血迹却深入其中,呈一片暗红。
带他们来的丫鬟不敢踏进去,在门口抖着嗓子道:“阿英她,被害之后,我们……只敢把褥子和血衣拿去烧掉,这床是擦洗不干净了……”
几人又依次看了另外两处,都是差不多的场景。最后来到主屋,陈员外遇害不过三日,为了给他立衣冠冢,陈夫人命人将血迹斑斑的衣服留了下来,封在盒子中。
洛乾打开,掩住口鼻,一股腥臭味飘散开来。衣服仿佛在血水中浸泡过,颜色有深有浅,暗红处似乎还有黏着的细碎血肉。
转而问陈夫人:“那妖物屡次害府上的人,可曾有人见过它的行迹?”
“这……”陈夫人迟疑,问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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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丫鬟,“你们可曾有人见过那妖物的行踪?”
几个丫鬟立刻战战兢兢道:“没……没见过。”几个丫鬟年纪小,若不是卖身契还捏在主人家手里,怕是早都跑光了。
何婉歌道:“可否召集所有的家眷?”
陈夫人闻言赶紧令丫鬟们把人都喊来,陈员外也只是有几处良田和庄子的乡绅,家中并无太多仆从。
除了死去的三个人,还有三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四名护院并一个账房。陈员外与夫人并无所出。
何婉歌冷声问:“可有人见过妖物行迹?”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低头缩颈,瑟瑟发抖,有的额上出了白毛汗。
何婉歌视线扫过眼神躲闪的众人,问:“被害的几个人,谁同他们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倒是有二人颤巍巍地举手,但是俱说睡死过去,根本没见到什么,天亮了才发现一床红色的血和碎肉。
一名护院说着说着,忽然情绪激动地跪下,就要伸手去抱何婉歌的腿,连倾寒和洛乾连忙挡住。
“各位仙长!请你们救救我们吧!那妖怪连全尸都不给人留,肯定是把人给吃了……我,我不想死……”
林白月心想,这人怕是被吓坏了,瞧着都有些神情恍惚。
何婉歌绕着人群走了一圈,对洛乾摇摇头。
洛乾笑道:“行了行了,我看大家都被妖怪吓坏了。今日天色不早,你们先回去吧。陈夫人,这除妖一事,我们还是得准备一下,明日开始。”
陈夫人忙道:“正是正是,几位舟车劳顿,我已命庄子上的人特地送来野禽良果,备了薄酒,为几位接风洗尘。”
吃完饭,说是要好好准备的几个人,头对头聚集在林白月房间里。
“我方才用了寻妖符,几处案发地和府中家眷身上并无妖气。不过,在陈员外横死的床上,探灵符倒是有些反应。”何婉歌道。
洛乾闻言,摸着下巴道:“想必陈员外遇害不久,所以那里还残留一些灵气波动。”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连倾寒。
连倾寒却道:“陈员外的衣服保存得很完整。”
洛乾恍然:“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啊。虽然血迹斑斑,腥臭难闻,但是除此之外十分完整。可惜其他几人的衣服都被烧了。难道是那害人的东西,知道衣服不能吃,就像小师妹吃水果一样,还得先扒了皮,再大快朵颐?”
旁边正在剥桔子的林白月闻言,停下动作,默默放下。
何婉歌道:“师妹可有什么发现?”
林白月沉吟半天,憋出一句:“陈夫人长得好美,今天我偶然听丫鬟说她都快四十了,看着也就才二十多岁,保养得真不错。”
洛乾捡过林白月剥了一半的橘子,掰下两瓣儿扔进嘴里,嘿嘿一笑:“观察得挺仔细,确实风韵犹存,哎?好酸!”
洛乾眉毛眼睛皱在一起,猛灌几口水下肚。
“呸呸,酸死我了。”
何婉歌一看来了兴趣,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吃起来面不改色。
洛乾锐评:“这橘子,也就像你一样吃饭要放半瓶醋的人能喜……”
话音未落,对面飞来一只橘子堵上他的嘴。
林白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啊——救命啊!有妖怪——”
惊恐的尖叫声忽然在不远处响起,划破宁静的月夜。
5. 无衣其一
林白月被惊得困意全消,房门大开,师姐他们早已经提剑跑向前院声音传来的方向。
尖叫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灯火一间间亮起,连倾寒的视线投向地上躺着的一名护院。
他捂着脸痛得在地上打滚,叫得如同杀猪。
连倾寒抓住他的胳膊,发现他半张脸被腐蚀过一般,鲜血淋漓,露出森森白骨,一只眼珠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汩汩流血的空洞,叫着叫着,就痛晕过去。
连倾寒往他脸上撒了些药粉,冲其他人道:“去请大夫来。”
旁边面如土色的人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地上爬起,结伴跑去请大夫。
房顶上的何婉歌似乎发现了什么,腰间的长剑铮然出鞘,似一道流光,急速刺向一处灵力波动剧烈的地方。
黑影一闪,何婉歌赶紧飞身追去。洛乾紧随其后,手中紧紧捏着几柄寒光闪闪的飞刀。
何婉歌的佩剑名为夺息,速度极快,剑光凌厉,紧追不舍地跟在那黑影后。
她口中念诀,夺息霎时间剑芒一闪,飞得更加迅捷,眼看就要刺中那道影子,影子却忽然闪动一下,不见踪迹。
她停住脚步,四下张望,洛乾也赶了上来,问道:“跑哪去了?”
夺息绕了一个圈飞回何婉歌手中,她皱眉:“应当是还在府中,只不过不知躲哪儿去了。”
停顿片刻,她又道:“方才夺息剑芒一闪,我看清了那妖物一角,似乎是穿着红色衣服。”
.
林白月提着灯笼在园子里打转,她有点迷路了,白天没怎么走过这曲折的园子,晚上又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可惜她还没学会飞檐走壁,不然嗖一下飞上房顶,就不用在这绕来绕去了。
她叹口气,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灯笼里的蜡烛倏地被吹熄。
林白月猛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又想起来,这宅子才刚死了好几个人,更是心跳如鼓,汗毛直竖。
她咽咽口水,飞快地往前走,终于瞅见不远处一丝灯光泄下。
灯影下,拐角处,露出一角红色衣摆。
林白月一边想着今日府中谁穿的红色来着,一边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越走越近,林白月正要出声问是谁在哪,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林白月闭着眼失声尖叫,抓着灯笼就乱打一气。
灯笼被结结实实地抓住,下一秒,烛火重燃,摇晃映照在乌亮云髻上。温和火光透过眼皮传递过来,林白月小心地睁开一只眼。
连倾寒提着重燃的灯笼,凌厉下颌被映得忽明忽暗,灯光照在他眼底,垂眸问道:
“你这是,迷路了?”
耳边传来连倾寒依旧波澜不惊的声音,这个时候却让林白月有点想热泪盈眶。
“是啊,我,我迷路了。”她小声道,脸色发白,想扯起嘴角却发现脸好僵硬。
连倾寒把灯笼塞回她手中,指引道,“去前院要从东面走,这边过不去。”
林白月老老实实地接过灯笼提在手里,“方才我见这边有个人来着,才想过来看看。”
“什么人?”
林白月转过身,指着拐角处:“就是一个穿红衣服………咦?怎么不见了?”
连倾寒走过去,拐角后面空无一人,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林白月挠挠头,“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连倾寒没说什么,两个人一路无言地走到前院。
何婉歌与洛乾正在同陈夫人讲话,看到他俩过来,洛乾招招手:“你俩跑哪去了,刚才我们可是差点就抓住那东西了。”
连倾寒问:“可看清是什么东西了?”
何婉歌转过身,语气有些遗憾,“没看清,只看到仿佛是穿着红衣。”
“还穿着衣服的话,莫不是什么修炼成精,化成人形的妖怪?”洛乾分析道。
连倾寒却是忽然看了林白月一眼,又问道,“那东西可还在府中?”
何婉歌道:“方才探灵符还能感应到,现在怕是已经跑了。”
洛乾伸了个懒腰:“本来还想挨个房间去找找呢,不过现在看来不用了。等他醒了倒是可以问问。”他伸手指向受伤的那名护院。
大夫已经帮他包扎过,绷带裹着半张脸,昏迷不醒。
闹了这么一遭,府中人心惶惶。
连倾寒提议道:“师兄,这几日不如我们轮流守夜?”
洛乾的困意立刻被吓跑了,失声叫道: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师兄!今天太阳打北边出来了?也没有啊。我一定在做梦,从你小子嘴里听到一句正正经经的师兄可是比登天还难,你……唔?”
洛乾的嘴又被橘子堵住了。
何婉歌收回手,刚才顺手揣走的橘子又少了一个,有点可惜。
她道:“你叫我一声师姐,我直接替你守夜。”
天知道她多怀念连倾寒七八岁刚进扶摇峰,乖乖叫师姐的样子。
洛乾拿掉嘴里的橘子,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挡在连倾寒面前:“喂!倾寒可是主动来找的我,没你的事。不就是轮流守夜吗?我早有此意,今晚我就守!”
话毕,洛乾就飞檐走壁,跳到房顶上,瞪着眼睛装门神。
何婉歌轻嗤一声,“走吧走吧,你们大师兄也就这点用了。”
林白月轻轻拉住何婉歌的衣角,睁着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巴巴道:“师姐,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跟我住一个屋?”
何婉歌瞥她一眼:“屋子里的橘子都归我。”
“当然当然!”林白月喜笑颜开,一时得意忘形,凑过来揽住何婉歌的胳膊,“师姐尽管享用!要是不够,我给你买!”
……
一夜无话。
次日清早,林白月想起昨日的丢人场面,痛定思痛,决心提升自己的实力。一大早就起来,绕着园子跑步,顺便好好熟悉一下陈员外府中的道路。
跑到一半,竟然看见连倾寒在一株梨树下练剑,出剑如电,迅捷如风,行云流水,林白月不由得看痴了。
“哎呦——”
一不留神撞到了人,她连忙跑去扶,只不过这声音还挺耳熟。
洛乾顶着俩黑眼圈,本来就头重脚轻,这下直接躺地上了。
林白月惊道:“师兄!你没事吧?”
洛乾游魂一般,生无可恋道:“我没事,只不过一晚上不睡觉而已,我还好。我先回去睡觉了。”他直起身子,拖着脚步飘回房间。
林白月一脸敬佩地望着他的背影,却见不远处何婉歌也从前院走来,经过洛乾的时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洛乾登时暴跳如雷,一扫颓唐之态。
林白月摇摇头,继续晨跑,一边练一边回想着师父给的心法口诀,将灵气在体内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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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关窍运行一周,觉得身体都轻盈许多。
受伤的护院醒了过来,但是似乎惊吓过度,精神失常,口中只喃喃重复:“别杀我……别来找我!我不想死……”
何婉歌收回目光,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白月问。
“现在,嗯……出去逛逛吧。”
“诶?”
何婉歌做主,带着林白月与连倾寒出门了,反□□上还有补眠的洛乾在。
七越镇临山畔水,四通八达,有不少商旅行客,因而街上还算热闹。
林白月之前拘在郡王府,后来又在青衍宗,确实没有出来好好逛过。看些什么都觉得新鲜,目不暇接。
下山前半夏与秋罗塞了不少银子给她,不一会儿,林白月手上就拿满了各种小吃,还十分大气地给何婉歌买橘子,哪种酸买哪种。
逛累了,他们进了镇上最出名的酒楼飘香楼,结果这个时辰人太多,没有空余的位置,只能跟别人拼桌。
小二将他们引到一桌,那人独自坐在窗边,小二正要赔笑商量一二,只听林白月忽然叫了一声:“好心人!”
“好心人”转过头来,赫然是在百花镇上出手相助的白衣公子严诚,他也认出来林白月,笑道:“竟然又遇到姑娘了。”
小二一见他们认识,那就更好办了,三言两语解释了拼桌一事,就退下去上菜了。
“上次匆忙,没来得及互通姓名。在下严诚,敢问姑娘贵姓?”
林白月笑道:“我姓林,好巧,原来严公子也是来七越镇的。”
严诚微微一笑:“确实如此,林姑娘,不知这两位是?”
何婉歌道:“我是她师姐,姓何。”
连倾寒道:“姓连。”
“看几位都是修仙入道之人吧,是来此处游历?”
林白月正要解释,何婉歌先一步开口:“严公子是来此处做什么?”
严诚赶紧解释道:“何姑娘请别误会,在下不是刻意打探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如果游历过许多地方,是否见过一个穿着月白锦衣,戴着碧玉簪,眼角有颗痣的姑娘?”
“这……”何婉歌摇摇头,“没见过,你要找她?”
严诚蹙眉,沉吟片刻,才道:“正是,实不相瞒,我想找的人其实是我的未婚妻,她与家中生了龃龉,一时冲动孤身离家,杳无音信。我实在担心,才一路寻人,可惜一直未曾找到。”
林白月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但看到严诚愁眉不展,安慰道:“严公子,别太忧心,我们会帮你留意,想必你的未婚妻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只是躲在哪里,等气消了就现身了。”
严诚苦笑一声:“若是如此便好了,不过青妹自小习武,也带了宝剑,寻常人应该奈何不得。只是她心性单纯,我怕她受人蒙骗……”
何婉歌道:“那姑娘身上可带了什么独特的,或者可以追踪的法宝?不然天下之大,可要找到什么时候。”
严诚指着身上的衣服道:“其实,我们两家是世交,这月白锦衣,就是祖上流传的宝衣,据说曾被仙人穿过。一对锦衣是可以感应到彼此的位置,只是倘若一方不愿,联系就会被切断。”
“我上次感应到青妹的位置,还是三个月前,就是差不多在朝南的方向。可我一路南行,走到这里还是一无所获。”
6. 无衣其二
小二吆喝着上菜来,严诚掩下愁容,提起筷子,热情道:“不说这些了,据说这飘香楼的花胶鱼十分美味,大家一起尝尝吧。”
林白月尝了一口,黏糊糊的,但是味道还行,她不太爱吃鱼鲜,便转而去夹别的。
吃饱喝足,林白月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严诚道:“我打算在七越镇待上几日,然后去蠡山上看看。青妹最喜欢游山玩水,我去碰碰运气。”
旁边一位中年食客忽然道:“你要去蠡山,最近那可不太平。”
“此话怎讲?”
不仅是那食客,另外几个人听到他说要去蠡山,纷纷开口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蠡山上忽然被人发现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至今还没找到凶手呢。”
“我还听说,那尸体一半烂乎乎像被野兽啃了,没被啃的地方,像是被人剥了皮!血肉模糊的,煞是骇人。”
旁边的人打掉他的筷子,“用得着说这么清楚吗?还在吃饭呢。”
另一个道:“你这有点危言耸听了吧,我听说就是一对猎户夫妻,住在山上被野兽咬死了,只不过尸体比较惨。”
那被打掉筷子的人不服气地哼哼两声:“那都是骗你们的,怕引起恐慌。我有认识的人就住在蠡山下面的李家村,你们能有我知道的清楚?”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倒是信了几分,有个年轻人气愤道:“那李家村,我可知道,不是佃户就是粗野山民,一群莽夫,有次我绕路,马车从那经过,竟然还要收我过路钱!”
……
那些人七嘴八舌,倒是说得兴起,严诚忽然起身道:“林姑娘,两位,我心中不安,想先去李家村看看,倘若等我回来你们还在七越镇,我们再聚。”
说罢,严诚就提剑离开,翻身上马,往城外去。
林白月也有些心情沉重,几人回了陈家,走到前院,看到一个粗布褐衣的农妇正从一架木板车上搬东西。
她双手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坛子,上面还摞一只小坛子,结果转弯的时候没踩稳,上面的小坛子眼看就要掉下来,她惊呼一声,林白月蹬蹬跑过去,帮她稳住。
农妇裹着青布头巾,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干瘦偏黑,眼角生了皱纹,一双眼睛倒还算明亮。
她见林白月身着绣着玉兰花的漂亮衣裙,赶紧低头,战战兢兢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从厨房里走来个皮肤黝黑、高大魁梧的汉子,见她磨蹭半天,正准备张口呵斥,见到林白月站在那里,只得偃旗息鼓,接过坛子:
“我都说了这沉的东西放着我来,你拿那些轻省的不就好了,万一给主人家摔碎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那妇人左手替他拉开厨房的门,讪讪地笑:“我是想帮你分担一些,你别生气。”
林白月拽住扫院子的小丫鬟,问:“这俩人是谁?”
小丫鬟瞥了一眼,细声细气答道:“林姑娘,他俩是庄子上的佃户,好像姓李,定期要给我们府上送些吃食干货,有时候自己腌了咸菜什么的也会送来。”
何婉歌道:“怎么了?”
林白月摇摇头:“没什么,觉得那位妇人的眼睛生的挺漂亮。”
何婉歌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道:“我看谁都没有你的眼睛漂亮,想让别人帮你做什么,只消拿你那双眸子盯着人看就行了。”
林白月嘿嘿一笑,眼睛弯弯像两枚月牙,挽着何婉歌的手臂,“那还得是有人疼我,就像师姐一样。不然我把眼珠子瞪出来都没用。”
说着偷偷瞪了连倾寒一眼,今天他又成锯嘴葫芦了,一句话都不说。
这让他笑的事儿,什么时候才有着落?
连倾寒仿佛没感受到林白月的目光,道:“我先回去了,晚上守夜。”
何婉歌点点头,“好好休息。”
一连几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守夜,把妖怪吓得不敢来了,府上风平浪静,连野猫都不从墙头上过了。
何婉歌甚至在墙上贴了引邪符,引来的都是一些小妖小怪,那吃人的妖怪却不为所动。
连倾寒忖度道:“不如佯装放弃守夜,那东西若是离不开血肉,憋了这几日,今晚肯定会有所行动。”
是夜,冰轮高悬。
林白月趴在窗户边,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手中忽然被何婉歌塞了一把飞刀。
林白月一脸呆滞地问:“师姐,这,这不是大师兄的吗?”
何婉歌理所当然道:“你没本命武器,先借他的使使。”
林白月一脸感动,但是师姐啊,我也不会使飞刀啊!
下一瞬,窗外闪过一道流星般的剑光。
连倾寒执剑,追着一道黑影落在屋顶,剑身如玉,横泛雪光,莹亮无暇,湛若朗月。
是连倾寒的本命剑——千堆雪。
何婉歌提着林白月上了屋顶,问:“怎么样?”
连倾寒指着后院道:“落进府中了。”
何婉歌笑道:“那就好,洛乾已经将整座陈府纳入阵法,这次就让它有来无回!”
洛乾的阵法能困住妖魔鬼怪,现在他们只需要将那妖物找出来。
他们首先朝着方才连倾寒指的方向找去,敲响房门。
“有人在里面吗?”何婉歌道。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却没人应声。何婉歌皱眉,伸手正要强行破门,里面忽然亮起烛火。
紧接着传来一道女声:“谁啊,这大晚上的!”
是陈夫人,她竟然在偏僻的西厢房,还没有守夜的人。
“陈夫人,是我,何婉歌,我们追查那妖物至此,为了你的安全,还请让我们进去检查。”
“妖物?!”陈夫人惊叫一声,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才来打开了门。
她鬓发微乱,显然已经睡下,披着外袍,外袍下是一件红色锦衣,光华流转,十分华丽。
见几人都盯着她的衣服,她裹紧外袍,让开门口,打了个哈欠道:“快点查吧,我都困死了。”
何婉歌拿着寻妖符走一圈,林白月也跟着左右瞧瞧,屋里确实就是普通的女子闺房,轻纱丝幔,香炉袅袅,还立着绣着凤凰的屏风。
忽然,她眸光一闪,定在床幔之后,那里,停着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脚。
又宽又大,显然是一双男人的脚!
她正要惊叫,连倾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走吧,看来不在这里。”
何婉歌也往外走,走到门口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到陈夫人身上。
她伸手抓着陈夫人的胳膊,歉然道:“抱歉,没站稳,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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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早点休息吧。”
林白月被连倾寒拉着出了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一下,刚才那里是有个人吧,我没看错吧。”
何婉歌走过来,道:“你没看错。不过,虽然亡夫尸骨未寒,偷人是有点不道德,但我们也管不着。”
林白月摸摸鼻子,“那倒是。”
连倾寒问:“怎么样?”
何婉歌伸出右手,手掌间符文交错流动,仿佛一条条游动的金色锁链。
她摇摇头,看着掌心的锁妖符:“我故意在她衣服上多停留了几秒,但还是没有反应。”
如果陈夫人有古怪,应该早就被符文链缠绕住了。
几人又将府中房间搜查一遍,却没有发现妖物的踪迹。回到房间,都觉得奇怪,连倾寒蹙眉,良久开口:“或许,害他们的不是妖怪。”
“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害了人,但不是妖邪?可就算本来不是妖邪,吃了这么多人,也早该化为妖邪了。”洛乾看着桌上的寻妖符道。
何婉歌好像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我听说,若是一个东西有功德在身,便是一朝入邪道,也不会立刻化为妖邪。”
几个人仍旧没能得出结论,第二天林白月竟然又碰见了严诚,他已经从李家村回来了。
“严公子,你还好吗?”
严诚拱手笑道:“我没事,我去蠡山上看过了,确实是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虽然残缺不全难以分辨,看骨骼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而且女子的身量并没有青妹那般高,虽然右手指节弯曲,但指腹粗大,不像握剑的手,确实是劳作妇人的手。”
林白月闻言,好奇道:“那两具尸体,真的是被野兽咬死的吗?”
“这,不瞒你说,男子的尸体腐烂得差不多了,不过女尸没被啃咬的部分,似乎真的被剥了皮。”严诚想起来看到的场景,不禁觉得惨不忍睹,“官府至今也未曾找到凶手,对外只说是被野兽吃了。”
洛乾感叹道:“这年头,不仅妖怪害人,人也可怕得很哪。”
严诚奔波几日,与他们告别后回客栈休息。
洛乾兴致高涨,走到一个卖木雕木碗的摊子旁,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
他对于上次几个人背着他偷偷逛街的事情耿耿于怀,今日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让何婉歌同意留守陈府,他自己带着连倾寒和林白月出来玩儿。
他一边装模作样地问老板价钱,一边偷偷觑林白月和连倾寒。
何婉歌可是没少在他跟前显摆,林白月给她买礼物,还请她吃饭,他堂堂扶摇峰大师兄,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输给她?
林白月戳戳连倾寒,低声问:“大师兄眼睛怎么了?是进了虫子?”
连倾寒抬头,看到洛乾握着手中的木雕翻来覆去,还冲他们挤眉弄眼,移开目光,凉凉道:“犯病了,不用管。”
林白月:“哦。”
洛乾眨得眼都快抽抽了,心中着急,这两个呆子,怎么这么没眼色?
忍不住气闷道:“这个木雕真是难得一见,你俩,带钱了吗?”
林白月为难道:“大师兄,我的钱这几天花差不多了,兜比脸都干净。”
洛乾气绝,将目光投向连倾寒。
连倾寒道:“我没兜。”
7. 无衣其三
林白月没忍住,破功哈哈大笑,被洛乾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主动掏钱把木雕买了下来。
“大师兄,你别生气。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只钱袋子。喏,这木雕,就送给师兄当礼物啦。”
洛乾这才心满意足,何婉歌的橘子可是吃了就没了,还是他有先见之明,这木雕放一辈子都坏不了!
洛乾抱着木雕的假山,仿佛抱着一坨金子,大摇大摆,喜形于色,招摇过市。
林白月乐得不行,跟在他后面一通猛夸:“大师兄眼光真不错,这假山木雕太适合你啦!”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连倾寒落在后面,看着摊子上的木雕若有所思。
摊主热情道:“这位公子也想要?要不我帮您挑一个?”
连倾寒抿唇,摇头离开,远远地跟在林白月和洛乾后面。
回了陈府,洛乾迫不及待地去跟何婉歌显摆,成功获得何婉歌的白眼数记。
林白月看够了热闹,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身后连倾寒才姗姗来迟,一个人走进来。
完蛋,只顾着笑,把我们的主角忘在身后了!
林白月扬起笑脸,立马凑了过去,“师兄!你……”
连倾寒目不斜视,路过她径直回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林白月怒从心起,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心想:“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单方面的冷战只持续了半天,第二日,陈夫人被人发现暴毙于房中。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小丫鬟瘫坐在地上,脸色青白,腿肚子直打转:“我,我早上敲门,但是夫人一直没动静……一直等到快用午膳,夫人,夫人还是没出来!我感觉不对劲……就,就找了阿胜来撞门。然后,然后就……”
说到这里,小丫鬟牙齿打颤,又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连倾寒进屋,屏风后面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青灰枯黄的脸,皮肤松弛粗糙,勉强能辨认出来是陈夫人,但是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脸上保持着惊恐僵硬的神情,死不瞑目,脖子上是几道青紫色的淤痕,应当是被人掐死的。
更为可怖的是,从脖子下面到脚踝,身上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腥红的血淌了一屋子。
“啊!”林白月也壮着胆子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没忍住惊呼出声。
几个人出来后,脸色都不太好,洛乾道:“什么深仇大恨?手段真是残忍。”
陈府上的家眷再次被召集在一起,如今家中的主人相继去世,他们脸色写满了恐慌与迷茫。
洛乾点了一遍,指着一对中年夫妇道:“你们是何人?”
那男人生得高大,不知是不是被陈夫人的惨状吓破了胆,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回……回仙人,我是李兴,是庄子上的佃户,这是我婆娘李桂花,我们……我们从李家沟来,是来给府上送粮食的!”庄户的妻子也赶紧垂着头跪下。
一旁的婆子也开口道:“最近府上人手不够,夫人,夫人说把他们二人留下帮忙一段时间。”
连倾寒问:“你二人是蠡山下李家村人?”
李兴连连应道:“正是正是。”
“那你们可知道蠡山上两人惨死?”
“您是说那冯猎户一家,知道知道。”
何婉歌一听,问道:“你认识被害之人?”
李兴道:“男的叫冯大,家里就剩他一个,又穷又没有地,就住在山里。他媳妇儿还是我二婶介绍的。他们夫妻二人住在山上,我有时候上山砍柴会碰到。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恶毒,竟然生生地将人剥了皮!”
就在这时,人群中竟然传来一股尿骚味,先前那个瞎了一只眼,毁了半边脸的护院忽然发疯一般大叫:
“是那个妇人!是她来寻仇了!别剥我的皮,都是夫人让我这么干的!我没办法……”
“你胡说什么!”旁边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一枚飞刀破空而来,将阻拦的人的衣袖钉在地上。
洛乾手指转动着飞刀,漫不经心道:“抱歉,手滑了。哎呀,我好像听到什么秘密,要是一炷香之内还没人告诉我,我下次可能就手滑戳到谁的命根子也说不定。”
“或者,下一个被剥皮的,就是你们中的某一个呢。”
几人身子当即一抖,不到半炷香,就将府上的秘密和盘托出。
猎户在山上打猎时,捡到一件华丽锦衣,于是带回家中给妻子穿上,没想到,本来年近四十的黄脸婆,摇身一变,成了艳光四射的美女。
猎户喜不自胜,不敢让妻子露面,为了赚钱,铤而走险,竟然去偷挖富贵人家的坟茔。结果被那家夫人抓住,他害怕被打死,如实交代。
夫人不信,便遣人去他家中,果然看到一位身着锦衣的美人。想到猎户说锦衣可以将丑女变作美女,夫人就命人将锦衣扒下来。
结果那锦衣像是长在了猎户妻子身上,几个大力仆从生生将猎户妻子扒下一层皮,才脱下锦衣。
跋扈夫人将锦衣穿上,果然变得年轻貌美,再也舍不得脱下。
那夫人就是陈夫人,猎户便是死于非命的冯大。
“你们说的锦衣,就是林夫人经常穿的红衣?”林白月问道。
“正是,那衣服起初是没有那么红的,沾了猎户妻子的血,就……”
几人立刻进了陈夫人房间,结果翻了一遍,并没有那件红色锦衣。
不见了?是被人拿走还是自己跑了?
人与人之间的官司,还是报了官,衙门派人将他们押走,蠡山上的悬案终于有了突破,但是又多了一个陈夫人的案子。
一名护院被拉走时痛哭流涕道:“我们都是奉夫人的命令,那猎户妻子是我们做的,但是猎户我们没有杀!”
衙役喝道:“你们助纣为虐,残害了那妇人,谁知会不会杀人灭口?”
几人心中惴惴不安,不过现在就是被砍头,也比被剥皮抽筋强!
林白月若有所思道:“蠡山上的案子是陈夫人下令做的,那陈夫人,难道真的是被惨死的猎户妻子所害?还有那衣服,是被人拿走了?还是自己长腿跑了?”
连倾寒思索片刻,道:“如今,看来要去一趟蠡山。”
洛乾留守,何婉歌三人让李兴夫妻带路,去往蠡山。
李兴招呼他们进家门,又让李桂花去做饭,他来陪客。想着有两个仙姑在这,于是去喊了他能说会道的二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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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是个头上簪花,眼露精光的媒婆,见了林白月与何婉歌,顿时将两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直说是仙子下凡。
一转身看到连倾寒,脸笑成一朵菊花,抓着他胳膊一个劲儿问可曾婚配。
二婶的火力转移,林白月才松了口气,这媒婆的嘴她是真招架不住。
李兴把家里养的鸡抓了一只,李桂花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盆热水,准备拔毛。一边拔,一边频频回头,去看灶里的火。
李兴还在唾沫横飞地与二婶一起说着村里的事情,林白月走到厨房门口,道:“要不我帮你看着火?”
李桂花急忙站起来,捋下手上沾的鸡毛,惶恐道:“没事没事!我可以的,您是客人,快去坐!饭一会儿就好了。”
李兴注意到这里,扬声道:“你做什么呢?在外面杀鸡褪毛,多不讲究,冲撞了仙师们怎么办?赶紧端屋里去!”
李桂花立马端起盆,唯唯诺诺道:“哎,我这就进去。”
二婶闻言拍了一下李兴的手臂,挑眉得意道:“怎么样?我给你挑的媳妇,是不是最听你的话?”
“那是自然!这十里八村,哪个好姻缘不都是婶儿您促成的!”
何婉歌皱眉,正要说什么,连倾寒抢先开口问道:“那死去的猎户夫妻也是吗?”
二婶眉飞色舞:“那可不,冯大没爹没娘,又没钱没地,谁肯跟他?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才从山沟里给他说了个媳妇儿回来,这两个左撇子,吃饭不打架,我可是促成了一桩好姻缘!只可惜他们福薄,在山上不知被什么给害了!”
何婉歌问:“他们可有什么仇家?”
“哪有什么仇家!”李兴接过话,“一直住在山上,我记得我一个月前上山打猎,还见过冯大呢,不过确实挺久没见过他婆娘。”
“你也打猎?”
李兴挠挠头道:“那,光佃陈员外家的田,攒不下银子,村里很多人都会在山里搭个小屋子,农闲的时候就暂时住山上。我山上那小屋子,离冯大家里还不远……”
又过了半个时辰,李桂花站在厨房门口道,“饭好了。”
“饭好了还不端上来,磨磨唧唧。”李兴正说到兴头上,有些不高兴被打断。
李桂花垂着头把饭菜端上来,一张小桌子挤满了人,端完饭她就自觉地留在厨房里,把小锅里热的粗粮饼子拿出来默默啃着。
林白月往左边挤了挤,差点贴到何婉歌腿上,她冲李兴道:“桂花姐也忙了半天了,喊她一起来吃吧。”
李兴有些不高兴地站起来喊李桂花,她才拎着个木桩子做的小凳子,战战兢兢地坐在林白月特地空出来的右手边。
林白月示意她伸手夹菜,自己也夹了一筷子。
二婶忽然阴阳怪气道:“桂花,不知道给客人盛汤吗?”
李桂花急忙站起来,伸手去拿勺子,却猛地撞了一下林白月夹菜的胳膊。
“啊呀,对不住!”她赶紧放下勺子,惶恐地看林白月衣服有没有弄脏。
林白月看她一眼,笑眯眯道:“没事没事,大家快吃吧。”
说完,她视线瞥向旁边的连倾寒,发现他也若有所思地盯着李桂花盛汤的手。
8. 无衣其四
趁着夜黑风高,蠡山上已经入土为安的两具尸体,又被他们挖了出来。
何婉歌提着灯笼,推开棺材板,里面只剩两具白骨,并没有化作怨灵的迹象。
林白月壮着胆子凑近仔细瞧了瞧属于女子的那副白骨,越发觉得奇怪。
按照二婶的说法,猎户与他妻子都是左撇子,按理说常用的左手指节会更加粗大,猎户的尸体符合这一特点,但是另一具女尸却显然右手是常用手。二婶说谎了?还是说,这具女尸就不是猎户的妻子!
那究竟是谁呢?与猎户的尸体一同被人藏在山洞里,还被剥了皮。如果说凶手有杀人藏尸的习惯的话,为什么陈夫人被杀之后尸体就毫不掩饰地留在案发现场?
蠡山与陈府的联系,似乎就只有庄子上的佃户,以及那陈夫人从猎户妻子身上夺来的怪异锦衣。
可惜锦衣已经随着陈夫人的死亡不翼而飞……锦衣是不是陈府上作乱吃人的妖物呢?
林白月一时出神,竟然在坟坑边蹲了半天,连倾寒喊她几声不应,提着后领把人拉开。
“??啊啊啊!”林白月回过神发现被什么东西抓住领子,一边大叫一边猛地往后一肘。
连倾寒气定神闲躲过一击,将人翻个面。林白月看见是他才松口气,“干嘛突然把我拖走,吓死了!”
连倾寒眼神看向她身后:“要填坑了。”
林白月回首,何婉歌已经十分麻利地将土又填了回去,手中持一道超度符,倏然起火,燃成灰烬,随风而逝。
蠡山上林木高深,枝叶峻茂。
下山路上,皓月当空,时有闪着绿光的兽瞳在不远处暗中窥伺,等走在最前面的连倾寒随手挥出气刃,劈断草木开道后,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纷纷识趣远离。
虫鸣阵阵,习风缓缓,月光透过斑驳枝丫漏下,前面是开路的连倾寒,后面是百无聊赖的何婉歌,虽然刚干了掘坟之事,但林白月的心情竟然难得一阵安定平和。
何婉歌随手拔下一片竹叶,忽然道:“干走路好生无聊,倾寒我们换换,我来开路,你吹一曲玉萧如何?”
连倾寒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半张脸沐浴在月光下,眼瞳中仿佛落了碎银,束起的发被夜风轻轻撩动。
转过来后,林白月正好对着他的胸口,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幽香气几乎将她包围。
连倾寒取下腰间的玉萧,微微抬眼:“那冰池的使用权?”
何婉歌当即挥手:“让给你三个月!”
于是蠡山上便响起了一阵悠扬萧声,清越高扬,穿过重重叠叠的草木,飞上树梢,飘至山巅。
林白月不知这调子是什么,不过还挺好听。
何婉歌也拿手掌轻轻敲打着夺息的剑鞘,陶然自得。
快走到山脚下,远远看到李家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何婉歌止住脚步。
她伸手,面色严肃:“等等。”
萧声戛然而止,连倾寒上前几步,微微眯起眼睛:“火光闪动,看来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何婉歌提气运劲,拉起林白月,几个起落就到了山下。
林白月看到村口的大树上挂着一件血红的锦衣,在月光下那血色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对!上面真的在滴血……
似乎是锦衣没来得及吸收的血肉,淋漓地在树下汇聚成血洼。
大树周围散落着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死状可怖,与陈府上的护院十分类似,脸上身上都如同被腐蚀过,伤口坑坑洼洼仿若撕裂,破烂碎裂的血肉遮不住白骨,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个人鼻腔。
“仙长!仙长!”
李兴缩在门后,压低声音喊他们,连倾寒几人戒备着进了李兴家的院子,院子里农具椅子七歪八倒,李桂花也晕倒在窗户边。
何婉歌开门见山:“怎么回事?”
“是……不知从哪忽然窜出来一件血红血红的衣服,见了人就趴上去,像黏在上面一样,怎么都扯不掉!……过了一会儿,就死了好几个!仙师啊,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李兴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方才那几个人痛不欲生的嚎叫仿佛还响在耳边。
林白月盯着树梢上一动不动、仿佛餍足的血色锦衣,心想:难道这诡异的衣服是随着他们来到李家村的吗?
连倾寒扫过那几具尸体,眼中似有寒光:“按照那东西的习惯,一般只会找一个人下手,直至将血肉吸食殆尽。如今这几个人如此惨状,我看着,倒像是寻仇。”
李兴身子一抖,冷汗潺潺,两股战战,不敢抬头看连倾寒锐利的目光。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连倾寒提起来拖到门口,作势要将他扔到大树底下。
“啊啊啊,不要!我说,我说!我知道它是来找谁的!”
连倾寒松开手,李兴连滚带爬地跑进院子,跪在地上道:“仙师饶命,那……那衣服虽然变了颜色,但是我确实见过,就在三个月之前……”
隔壁的李铁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跟着村里的几个混混偷鸡摸狗。他媳妇朱氏以为有了孩子就好了,可是孩子一岁了,李铁锤依旧不管不顾,只顾喝酒赌钱,动不动还对她拳打脚踢。
朱氏为了生计,只好背着孩子上山采些野果充饥,爬到树上时不慎踩空,眼看就要摔死,被路过的年轻女子所救。
天色已晚,朱氏热情招呼女子回家里借宿,女子欣然答应。没想到李铁锤见色起意,夜里趁其不备,下药蒙害,意图不轨。
女子毕竟是练武之人,中途醒来,踹开李铁锤,踉跄往门口跑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忽然被人砸晕!
倒下前,她看到了躲在门后举着石头的朱氏。
李铁锤被女子踹了一脚,恼羞成怒,竟然叫了几个混混一起,把她捆起来扒光了衣服。
女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被绑在村口的大树上,几个混混正拿下流的眼神看她,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当即羞愤欲绝,恨意滔天:
“我水家女子,怎能受无衣之辱?苍天有眼,便把这些恶贼抽皮剥筋!严大哥……我们来生再见!”
话毕,便含泪咬舌自尽,鲜血顺着她的舌底汩汩而下,顷刻间便染红了被人撕扯践踏,落在泥泞里的月白锦衣。
几个混混见人真的死了,吓得赶紧把尸体拖去山上偷偷掩埋。回来后发现地上的衣服不见了,他们以为是被人捡走了,但是闹出人命又不敢声张。
后来见没人发现,也没人来寻仇,便又将这件事作为酒后谈资吹嘘,被李兴听了去。
林白月听完胸中憋闷,怒不可遏,方才还觉得那几人死状凄惨,现在恨不得再多给他们几刀!
狗东西!死有余辜!
何婉歌抓着夺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一脚将李兴踹倒在地,拿剑指着他的脖子,怒气冲冲道:“你就住在隔壁,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怕那衣服做什么!”
李兴一边磕头一边涕泗横流,不住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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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我真的没干什么!我,我就是隔着门缝,偷偷看了几眼……我,我怕那姑娘化成厉鬼来挖我的眼睛啊!”
何婉歌反手拿剑柄甩了他一巴掌,“下流无耻!眼看着无辜女子被戕害,蛇鼠一窝!你们这李家村真是烂透了!”
李桂花这时醒转过来,跑来扶起被打翻在地、吐血哀叫的李兴,忙道:“相公,你怎么了?”
连倾寒忽然闪身跳到门外,方才他就一直分神盯着树上的锦衣,发现它似乎吸收得差不多了,眨眼间又消失了。
不远处的一处断墙后,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抱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轻轻摇晃着,神情慌乱,两手颤抖。
忽然,头顶上投下一道黑影,宽袖长衣,随风飘动。
朱氏把孩子放下,颤颤巍巍地转身,“啊————”
刺耳的痛呼声划破天际,红衣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将朱氏吞入。
衣服下一团身体在不停地挣动,哀叫,湿黏鲜血渗入土地。不一会儿,喉咙都被腐蚀烂掉,衣服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四肢还在徒劳地弹动。
襁褓里的孩子啼哭起来,“娘——抱,抱!”
连倾寒提着剑落在不远处,千堆雪化作寒芒将锦衣逼开,朱氏的身体大半都化成了血水,回天乏术。他冷着脸把地上嗷嗷大哭的孩子抱起来。
林白月与何婉歌也赶上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心情复杂。
不远处的血红锦衣猛然朝他们冲过来,连倾寒顺手将孩子塞给林白月,拿着千堆雪就迎了上去。
何婉歌也铮然拔剑,快步向前。
锦衣浮在半空,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稍有松懈便往人脸上扑去,林白月抱着孩子站远了些。
剑光打在锦衣上,仿佛被卸了力道一般,无法刺破。何婉歌手中的锁妖符终于有了动静,金色的锁链自掌心飞出,围住飘飞的锦衣,不断收紧,即将锁住的时候,锦衣忽然一闪,幻化出三件一模一样的锦衣。
锁妖符收紧后,何婉歌面前的锦衣噗地消失了,显然只是幻影。连倾寒面前的那件锦衣,在千堆雪搅起的剑光中化为碎屑。
“啊啊啊!”
躲在树丛后的林白月放声大叫,抱着孩子发足狂奔,后面紧跟着一件血红锦衣!
连倾寒与何婉歌接连出剑,剑光却被锦衣躲过。锦衣红光大盛,几乎要盖到林白月头上!
“趴下!”连倾寒高喊。
林白月下意识趴倒,身后忽然狂风大作,一阵飓风凭空而起,刹那间卷走了半空中的锦衣!
气流激荡,风声猎猎,飓风驶过的地方树木被连根拔起,林白月似乎听到了鸟类振翅的声音。
睁开眼,何婉歌正向她跑来,后面跟着一个长着银白色大翅膀的……天使?
林白月揉揉眼,哦,原来不是天使,而是连倾寒!
连倾寒背后生出巨大银白色双翼,正在不时扇动,卷起的气流立刻变成一股股旋风,汇聚到越来越大的飓风中。
他束起的长发被吹散,落在肩上,发尾和鬓角隐隐泛着银光。瞳孔浮现出浅淡的金色,眼尾一抹流红,有一股莫名的妖异感。
身量似乎更加修长了些,月光下肤色白的几近透明,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朦胧的光晕中。
不怪林白月把他看成天使,这也太美丽圣洁了吧!
林白月看他踏着月光走来,衣袂飘飘,银羽流光,做梦一般道:
“原来你……不是人啊。”
9. 无衣其五
“林姑娘——”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林白月眯着眼看到夜色中驶来一匹马,上面竟然坐着严诚!
“严公子……”
林白月忽然又想起变成“鸟人”的连倾寒,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一转头,发现连倾寒不见了,飓风止息,锦衣被锁妖符禁锢在地上。
严诚下了马,盯着那血色锦衣,不敢置信般停住脚步,喃喃道:
“这……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扑过去,似乎想伸手拿起锦衣,何婉歌忙道:“小心!”
锦衣却乖顺地躺在他手中,忽然又开始渗血,一滴一滴,宛若淌不尽的血泪。
严诚捧着锦衣,湿了眼眶,悲痛欲绝道:“青妹!青妹,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林白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喉咙动了两下,没说出话,自己眼里也忍不住涌出泪花。
这位姑娘,看来就是严公子寻觅的未婚妻……可恨被那几个恶人所害,阴阳两隔……
她抹着眼泪扭过身子,发现连倾寒不知何时从树后走出来,已经恢复成人,静默地站在旁边。
林白月揉着眼睛,把怀里的孩子塞给他,吸吸鼻子:“给你,抱着好累。”
半晌,几人心情沉重地回了李家村,连倾寒将那孩子送到装死的里正家。
严诚听他们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听着听着又泪流不止。
“我本来是听洛公子说,陈府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锦衣,你们正在追查,心中难安,才连夜跑来找你们。没想到……没想到这衣服还真是青妹的,她竟然被人蒙骗欺辱至此……我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可我竟然连为她报仇都没赶上,还要她自己动手,也罢,我自诩名门正派,却连未婚妻都护不住……让她死后还犯下如此杀孽。”
“陈府上冤死的几位下人和陈老爷的债,我自此青灯古佛,超度偿还。青妹的衣服,且让我烧给她吧,这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村口树下火光通天,红衣飘落火中,连同大树一起化作灰烬,仿佛要烧尽世间的脏污丑恶。
林白月眼中映出跃动的火焰,忽然叹一口气,对连倾寒道:“善恶有报,你说,陈夫人对猎户妻子犯下恶行,已经暴毙,是不是算是有了报应?”
连倾寒盯着她没说话,林白月又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连倾寒道:“你不是也知道?不仅是杀陈夫人的凶手,蠡山上的两具尸体应该也出自她手。”
何婉歌奇道:“你俩还在这打什么哑谜?”
林白月道:“猎户被人剥了皮,但是陈夫人没理由这么做。另一具女尸说是猎户的妻子,但是又不符合左撇子的特征,这个我还问了陈府护院,他们也知道猎户妻子是左撇子,所以才觉得是她杀了陈夫人。”
“为何?”
连倾寒道:“因为陈夫人脖子上的指痕,左四右一颜色深,是左手用力掐的。”
何婉歌恍然大悟:“这么说,凶手是个左撇子,猎户妻子也是个左撇子,山上的尸体又很可能不是猎户妻子……”
“没错,如果我们想的不错的话,猎户妻子应该没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件衣服。”
一旁怆然站了半天的严诚忽然开口,“我应该跟你们说过,这月白锦衣乃是祖上流传至今,传说曾是仙娥穿过,沾染了仙气,有护佑身体之效。那猎户妻子若是穿了几个月,肯定也是有些影响……”
何婉歌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但是,那猎户妻子又躲在哪里呢?”
.
李兴一夜没敢合眼,怕厉鬼来找他挖眼索命,战战兢兢地躲在墙角,怀里抱着一把菜刀。
李桂花站在窗前看着他,又看看空了的包袱,脸色僵硬。
罢了,反正陈夫人也死了,就算以后没有那鬼衣服,她对李兴百依百顺一些,李兴肯定不会再背着她偷人了。
她起身去收拾乱七八糟的院子,左手扶起桌子,随后提起水桶。
何婉歌趴在不远处的墙上,惊道:“还真是左撇子!”
.
锦衣已除,官府得到林白月他们提供的消息后,抓了“李桂花”,李兴也被带走调查。
过了几日,林白月几人旁听了县衙审理此案。
话说猎户眼睁睁看到妻子被陈夫人派的人剥去一层皮,大为惊惧,变得疯疯癫癫。
而失去衣服和皮的猎户妻子仿若被放在阳光下暴晒,不仅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一种极度恐惧也紧紧束缚着她。
“李桂花”蓬头垢面地跪在堂下,双手抱住自己,声嘶力竭道:“一个女子,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没有衣服穿?那可是要被骂不守妇道,被人一辈子耻笑辱骂!”
于是她就将猎户的皮剥下来穿上,才觉得得到了一丝安全感。但是男子的皮毕竟不适应,正好遇到李兴夫妇来山里采菌子,她就杀了李兴的妻子,穿上她的皮。
她本来打算好好跟李兴过日子,可是后来去陈府送货,她去找李兴时,偶然发现西厢房里传来一阵忽高忽低的吟哦。
“你这蛮牛……快把人家撞碎了……”陈夫人娇滴滴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房中传来。
“夫人不就喜欢这样吗?”汉子沉闷的声音响起。
她瞳孔紧缩,控制不住地倒退一步,那道声音,赫然是她的相公李兴!
为什么?为什么!
这贱妇三番两次,要拆散她与相公的生活?她都打算好好与李兴过日子了,竟然被她勾了去!
……倘若她能拿回衣服,重新变得貌若天仙,她的相公又怎么会被狐媚子勾走?
于是,她掐死了陈夫人,生生剥下锦衣。但是那些仙人还在,她本来是打算偷偷把锦衣带回去以后再穿,可是到了李家村,那锦衣忽然狂性大发,一连杀了好些人。
林白月看着状若疯癫的“李桂花”,不知为何,在耀眼的日光下却觉得遍体身寒。
衙门口许多人破口大骂,义愤填膺。
骂无耻恶毒的李铁锤,骂贪婪跋扈的陈夫人,骂愚昧扭曲的“李桂花”,骂助纣为虐的朱氏……
……
两日后,严诚在城东与他们告别。
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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蠡山上找了好久,又对附近的村民一番威逼利诱,终于找到了未婚妻的尸骨。
风声萧萧,他牵马站在桥下,望着碧波中的倒影,忽然轻声道:“她的名字,叫做水青玉。”
林白月一怔,随即道:“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严诚翻身上马,目光平和,朝他们拱手:“我便带青妹的尸骨还乡去了,等将她安葬好,我再找一处清净地修行。诸位,我们有缘再见。”
他伸手抚过胸前的包袱,那里放着水青玉的骨灰,便踏过拱桥,纵马还乡。
.
锦衣一案,在镇上甚至府县中引起轩然大波,里正被罢免,知县遭贬黜,李家村的人也被彻底调查一番,又翻出一些藏污纳垢的旧事,不少人都被下狱。
林白月一行人逗留半月,差不多到了启程回山的日子。
洛乾骑在马上,手中漫不经心转着雪亮的飞刀,飞出去削断垂下的绿枝条,再飞回手里。
“嗐,这一通忙活,来的时候没人欢迎,走的时候还是我们几个,都没人送。”
何婉歌瞥他一眼,道:“没事,我送你一程。”
话毕,手起剑落,一剑鞘打在洛乾骑的马屁股上,马儿当即扬天长嘶,一下子窜出去老远。
洛乾被疾驰的马带得一趔趄,手忙脚乱抓紧缰绳,荡起的尘烟里传来他愈来愈远的怒吼:
“何婉歌——我&%¥*#……”
回去的路就不必像来时那般匆忙了,在洛师兄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打算弃船绕路。
走到百花镇外的时候,忽然落起倾盆大雨,他们只好就近找了一座山庄借宿。
山庄的主人乐善好施,热情接待了他们,结果第二日雨依旧没停,他们又逗留了一日。
林白月这几日总是做梦,梦到那天晚上连倾寒生出的白色翅膀,在月光下灿若素霓。
梦中连倾寒的眼神更加阴冷,森寒,浅金眼瞳让他看起来不似人类。
他的头发完全变成了银白色,仿佛裁下的一段皎洁月光,在梦中缓缓朝她走来。
林白月挪不开眼,身体却轻微战栗着,面前的人如同一朵迷人但危险的毒花,让人又想靠近又想远离。
随着连倾寒越走越近,林白月心中的恐惧占了上风,她想逃!
然而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两条腿像是被焊在地面上,脚根本抬不起来。
一步,两步,逼近的脚步仿佛踩在林白月的心跳上,终于在她面前站定。
“林白月。”
连倾寒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失真,甚至让人分辨不出里面潜藏的情绪是温柔还是冷漠。
他靠的极近,周身不时漂浮着细小的青色风旋,倏忽出现又倏忽消失。
罗衣从风,两人摇晃的衣摆交缠在一处若即若离。
不知何处起的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将她身不由己地裹在其中。
林白月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抬头去看连倾寒,却猛地愣住了,仿佛看到什么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溶溶月色下,连倾寒垂眸看她。
竟然在笑……
10. 浮梦
“我一定是想做任务想疯了。”
林白月醒来后双目无神地趴在桌子上,想起这两日做的乱七八糟的梦,忍不住把脑袋也揉的乱七八糟。
“系统系统!为什么连倾寒会长出翅膀?他是不是不是人?”
隔了一会儿,系统的声音缓缓响起。
“宿主您好,在原书中连倾寒为人魔混血,父亲是魔族,母亲是人类女子,父母双亡后,被尹霜白领回扶摇峰。”
“原来是……这样。”
林白月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毕竟父母双亡、童年悲惨的美强惨男主算是经典设定,再加上人魔混血这个buff,不用想,那男主铁定是个被人歧视,也被魔歧视的混血小可怜。
不对,那日除了林白月,师姐何婉歌也在场,她肯定也看到了连倾寒变身的样子,竟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有些不合常理。
林白月一度怀疑何婉歌的那段记忆被抹去了,不然怎么这几日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讨论此事,奇也怪哉。
林白月没忍住,去找了何婉歌,小心翼翼试探道:“师姐,那天与锦衣对战,我都没看清,它就被你的锁妖符捉住了,你可真厉害。”
何婉歌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只是瞅准机会把它捆了,还是倾寒的风卷控制得好。”
“风卷?”
“那晚的飓风,是倾寒召出来的。”
林白月想起当时千钧一发的一幕,若不是连倾寒及时召唤出了飓风,她少不得被锦衣糊身上。
这么说来,连倾寒还算她的救命恩人呢,自己竟然忘了谢谢他。而且当时他走来后,自己还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胡话……
林白月想到这里,有些懊悔地捂住脑袋蹲下。
何婉歌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你是想问倾寒的翅膀吧。”
林白月被戳破,也不拐弯抹角了,弯着眼睛问:“嘿嘿,还是师姐了解我。那日师姐也看到了吧,连师兄他,似乎不是一般人。”
何婉歌一边慢条斯理地擦剑,一边道:“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竟然憋了这么几天才来问我。师父把倾寒带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他是人魔混血,这也算是我们扶摇峰公开的秘密了。”
林白月惊讶道:“原来大家都知道啊,我还以为……”
何婉歌笑了一声,道:“以为什么?以为我们瞧不起他,孤立他?我跟你说,咱们扶摇峰可没这陋习,再说了,我和洛乾,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林白月:“……”
何婉歌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神色还颇为眷恋:“你还没见过倾寒的魔族原形吧,有机会一定要看看。”
林白月心想,原形应该就是一只鸟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鸟。
想想一脸严肃的连倾寒变成一只只会“啾啾啾”的小鸟,林白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
雨声淅沥,涟漪圆浅,尚青的枫叶枝垂依在深绿的湖面,在风中若即若离。
桥边连廊,细密雨帘遮掩不住秀挺背影,连倾寒坐在冰冷石凳上,手中瓷杯茶烟袅袅,融入漫漫水雾。
眼前忽然出现一团绿色,定睛一看,是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狐狸。
小狐狸两只耳朵鼓起小尖尖,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一弹一弹的,十分有活力。
捏着草茎的手素白纤细,或许是因为同样水雾朦胧的下雨天,连倾寒蓦然忆起随娘亲住在茅草屋的日子。
她的脸已经记不清,仿佛被雨雾蒙住,声音却无比的轻快悦耳。
手中捏着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献宝一般举到还是个孩童的连倾寒面前。
“阿寒,看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既然下雨了不能出去玩儿,就让小兔子陪伴我们阿寒吧。”
女子温暖的掌心抚在孩童头顶,语气温柔。
阿寒一脸好奇地接过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伸出嫩白的小手,轻轻碰碰软乎乎的兔耳朵,毛茸茸的,有点痒。
他咯咯笑起来,捏着小兔子扑到娘亲怀里,娘亲笑着揽住他。
几天后,阿寒把枯黄的“小兔子”重新插进土中,撅着屁股小心地浇了水,一脸认真地祈祷它变绿。
过了很久,才逐渐接受了它不会再变绿的事实。
它不会再变绿,就像娘亲不会再醒来。
“喂!连倾寒?”
眸中的雨雾隐去,眼前的女子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林白月整个人凑到他跟前,见他回神才松了口气。
又抱头趴在桌上,臊眉耷眼:“我服了,没把你逗笑,怎么还把你整哭了啊?”
林白月看着手中的“小狐狸”,一脸郁闷:“算了,看来你也不喜欢,我还是扔了吧。”
可惜她编了一个时辰才编成一个像模像样的。
林白月正要扔进雨中,胳膊忽然被抓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从她掌心取走那只即将被遗弃的“小狐狸”,捏在手中。
“多谢。”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唇角微扬。
等等!他笑了?
他笑了对吧?他竟然笑了!?
林白月一脸呆滞地看连倾寒举着一簇不伦不类的狗尾巴草微笑,仿佛看到火星撞地球,瀑布水倒流。
瞧瞧,笑起来多好看,仿若玉树生花,檐雪消融。平时不苟言笑,真是白瞎了这俊俏的脸!
林白月还没高兴够,连倾寒就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当即大为不满:
“你怎么不笑了?小狐狸我编了好久呢,可爱吗?喜欢吗?行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承认。没关系,不如,你吹首曲子给我当做回礼吧!”
连倾寒张了张嘴,似乎没想到有人当场要回礼,顿了顿,才取下洞萧放在唇边,缓缓吹起一首曲子。
玉萧声动,低沉幽咽,一时如落空谷,一时若处幽篁。萧声绕过林白月发上的玉簪,攀上滴雨的屋檐,穿越弥弥水雾,与雨声合为一体。
一曲毕,连倾寒转头,发现林白月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眼底略有些青黑,似乎昨晚睡得不太安稳,这会儿伴着雨声萧声睡得正香。
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开始蹙眉轻哼,表情变得不安,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连倾寒起身,准备把人喊醒,刚碰到林白月的肩膀,一股莫名的吸力猛地将他拉过去,天旋地转,等他站稳脚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似乎是一座不知名的岛屿,四周被碧蓝海水包围,白浪逐沙,海鸟飞掠,咸湿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啊啊啊啊啊!”
一阵熟悉的尖叫声由远及近,林白月夺命狂奔,后面跟着一群……张牙舞爪的凶禽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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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月一打眼看见连倾寒,差点喜极而泣,冲着他跑来。
连倾寒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脚下运气,健步如飞,登时与那群野兽拉开了距离。
岛中央是一片茂密森林,连倾寒拉着人走进去,左拐右拐,躲在一块巨石后。
两人眼看着那些野兽失了方向,才稍微放下心来。
林白月登时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刚才被追了一路,差点命丧兽口,这会儿疯狂奔跑的疲累与难受才逐渐显露,她大口喘着气,太阳穴突突直跳。
连倾寒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等她气息平稳了,开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白月偏头,略微睁开眼看他,答非所问:“天天梦见你,这一回是真有用。”
“梦见我?”
跟前几次一样,林白月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还没到醒的时候,她没法离开梦境。
本来今天梦中的场景换了一个,她还以为不会再梦到连倾寒了,不过见到那群尖齿利爪、穷追不舍的野兽后,林白月突然就想梦见他了。
没想到连倾寒真的从天而降。
林白月坐起身,豪情万丈地拍拍他的肩膀:“多谢啦,等醒了,我再给你编个小动物,你想要啥尽管说。”
连倾寒怔了一瞬,忽然神色莫名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是在你的梦中?”
毕竟在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之前,林白月确实睡着了,他也是碰了林白月之后,才被拉进此地。
原来是林白月的梦境吗?做梦还在被野兽追,那确实是个噩梦。
只是,他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林白月点点头,习以为常道:“是啊,你都是我梦里的常客了,等我醒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常客?”连倾寒不知想到什么,脸红了一瞬。
突然,女子冰凉的指尖戳在他脸上,连倾寒猛地后退一步,听见林白月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做梦呢,不然怎么能看见连倾寒脸红?不过,上次梦见他笑了,结果第二天还真笑了,难道……”
林白月正想着,忽然被人一把揽住腰,腾空而起,一下子飞到几步开外的树上。
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从刚才他们蹲着的地方传来。
强健凶猛的老虎不知何时悄悄靠近了他们,后背肌肉随着走动小山般起伏着,呲着森白的尖牙,似乎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连倾寒站定在树干上,凝神留意着,这般体型庞大的老虎,按理说是爬不上他们所在的树上的,但是这里是林白月的梦境,他担心有不合常理的事情出现。
老虎徘徊在树下,锋利的爪子猛地挠下一块树皮,尝试着往上蹿去,没爬几步,又顺着树滑了下来。
林白月被人揽着腰,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一眼,拍拍胸脯,“吓死了,幸好它爬不上来。”
猛虎没放弃,在树下嗷呜直叫,一爪一爪把大树抓得木屑横飞,晃晃悠悠。
林白月没站稳,哎呦一声,往连倾寒怀里歪去,只听他道:“换个地方。”
正待一口气跳到旁边的大树上,头顶上不知盘旋多久的黑毛长喙的大鸟,忽然目露凶光,随着一声尖唳,俯冲直下。
锋利爪子闪着寒锐的光,势不可挡地抓向二人,半空中避无可避,连倾寒一侧身,两个人双双滚落在地,溅起一团烟尘。
11. 浮梦其一
大鸟盘旋在低空,猛虎也迅速靠近。
烟尘中忽然飞出两道寒光,一道猛地刺穿了大鸟的脖子,鲜血迸溅,大鸟痛唳着坠落,另一道却只刮伤了猛虎的前腿。
连倾寒皱眉咳了两声,刚进来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修为在梦中似乎被压制,能发挥的不过十之二三。
林白月从地上爬起来,还在揉摔疼的屁股,趁着猛虎被大鸟的尸体吸引,连倾寒带着她换个方向一阵疾走。
走到一处荆棘前被挡住了去路,荆棘丛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要是强行过去,必然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身后不远处又传来隐隐兽吼,连倾寒当机立断,走在前面,灵力凝聚在掌上,披荆斩棘。
林白月落在他身后,惊呼一声:“连倾寒!你的后背……”
她才发现,连倾寒背上有四个鲜红的血洞,显然是刚才被大鸟抓伤的,他整个后背都快被血染红了,竟然始终一声不吭。
连倾寒背影一顿,语气平缓道:“反正是做梦,无妨。”
林白月脱下纱衣,撕成长布条,拉着他的袖子道:“至少先止血吧。”
连倾寒抿唇,停下脚步,林白月一边小心地帮他缠伤口,一边在心里求自己快醒来吧!
然而等他们艰难地穿过荆棘丛,这该死的梦还在继续。
荆棘丛后面居然有一棵擎天巨树,树干底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挖空了,像个巨大的树屋,或者是什么动物的巢穴。
树屋被一片落下的叶子半遮住,叶子翠绿椭圆,林白月走近,发现自己还没有那片叶子高。
连倾寒脸色隐隐发白,感应一瞬,道:“附近似乎没有猛兽。”
林白月点点头,这附近安静得能听见风声从耳边溜过,她扒开叶子往里面瞅了一眼,树屋里空空荡荡,地上铺满了绿油油的叶子,角落里堆着五彩斑斓的贝壳,正中间是一截黑色树干。
“这里好像是空的!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哎?连倾寒!”
林白月雀跃地回头,没想到身后的人忽然双眼紧闭,失去意识似的朝她倒了过来。她死死抱住连倾寒往下滑的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进树屋里。
把昏迷不醒的连倾寒放到地上,林白月跑到门口左右搜寻一阵,拔了几根认识的野草回来,揉碎了敷在他背后的伤口上,再重新裹好。
做完了这些,她抱着双腿,下巴抵上膝盖,靠在墙边静静看着连倾寒苍白失血的脸。
虽然说是在做梦,她也害怕这人真死在她梦里。
一阵疲惫袭来,林白月歪在手臂上睡了过去。
她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那个绿色的树屋里,然而连倾寒却不见了。
屋子中央的那截树干,似乎在散发着幽幽绿光。
林白月抬脚走近,俯身看去,树干中间竟然被掏出一个四方的空洞,隔着一层透明的绿膜,里面有一只四脚朝天的小兽。
像一只毛茸茸熊猫幼崽,但是浑身上下是嫩黄色的,头上顶着一片小巧的红叶子,四只小爪子颜色稍深,抱着一根碧绿的枝丫,合着眼睛睡得正香,随着呼吸竟然还在呼噜呼噜地吐泡泡。
林白月被萌的心肝乱颤,隔着绿膜轻轻点在小家伙的毛尾巴上,没想到绿膜竟然十分脆弱,一戳就破。
随着绿膜破裂,周边的空气一阵波动,林白月猛然睁开眼睛。
周围……还是树屋里的样子,中间是一截树干,连倾寒静静躺在旁边。
林白月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原来刚才她是在梦里睡了过去,还做了梦中梦?
她起身走到树干旁,轻轻在上面抚过,刹那间绿光闪动,梦中的小兽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不过,小兽怀里抱着的枝丫似乎干瘪了许多。绿膜更是在闪动几下后,骤然碎裂,小兽毫无隔挡地暴露在林白月眼前。
她伸出手把小家伙抱了出来,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个头只有林白月的小臂那么高,被抱起来还是睡得很熟。
“嗯……”
林白月抱着小兽转身,发现连倾寒捂着头醒来,立马跑过去,问道:“你怎么样了?有好点吗?”
连倾寒视线逐渐清明,看清了林白月……和她手中抱着的小家伙。
“这是?”
林白月看他目光盯着小兽,以为他想看清,立刻举起凑到连倾寒面前,“你看看,可爱不?我刚从那树干里捡的!”
小兽还在一呼一吸地吐着泡泡,尾巴尖垂下,轻轻地扫在连倾寒胸前。
他忽然理解了,这是林白月的梦境,或许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
连倾寒谨慎地点点头,随着撑起手臂想坐起身,林白月顺手把小兽放在他胸口,伸手去扶他。
“啪”地一声,泡泡被压碎了,随着连倾寒坐起,小兽就要往下滑去,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林白月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等我一下,我再去薅点止血的草回来。”
连倾寒靠在树干上,手掌托着趴在他胸口毛茸茸的一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林白月转过身偷笑,出去拔草了。
连倾寒如临大敌地低头看了一眼毛团子,等等,他怎么感觉,胸前的毛团子在动?
小兽挣动四肢拱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睁开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失色,如同镜片一般片片碎裂,漫长的梦境骤然结束。
林白月睁开眼,发现她还在亭子中,连倾寒坐在对面,小兽被他提着后颈拎在手里,四只爪子在空中乱抓。
“哎?是它从梦里出来了?还是我们还在做梦?”林白月好奇地凑过来。
“吱吱,吱吱。”小兽发出稚嫩的叫声。
“应该是出来了。”连倾寒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处于正常状态。
林白月点点头,又问道:“咦?这小家伙睡醒了?让我抱抱。”
连倾寒抬眼,立刻将小兽放在她腿上,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林白月心中好笑,把小兽抱起来,它一双骨碌碌的眼珠像黑玛瑙,“吱吱”地叫个不停。
她略一松手,小兽就挣开,三两下蹿到连倾寒身上,若不是被连倾寒眼疾手快地拎起来,都要舔上他的脸。
被拎起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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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挣扎着要往连倾寒身上扑。
林白月目光惊奇,忍俊不禁道:“哈哈哈哈哈,这小家伙跟你真亲。”
连倾寒无奈地叹口气,“能把它再哄睡吗?”
林白月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哄哄试试,我听说啊,有些动物幼崽,会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当成自己的娘亲。嗯……我猜,它现在可能认为你是它的娘亲。”
连倾寒:……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林白月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大眼瞪小眼的一番对峙之后,小兽终于明白眼前的“娘亲”不喜欢被它舔脸,于是只好克制地蹲在他肩膀上,林白月凑上去握它的小爪子,它也十分配合。
在林白月的强烈要求下,两人给小家伙取了个名字,它怀里抱着树枝,还喜欢“吱吱”叫,就叫“枝枝”了。
晚上,洛乾见到面无表情的连倾寒肩膀上蹲着一只毛团子,顿时爆发出惊天大笑,差点将屋顶掀翻。
他捂着肚子,脸都快笑烂了:“你是说,这个‘枝枝’把倾寒当成了娘亲?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种事,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婉歌偷偷笑过,踢他一脚,正色道:“别笑了,吵死了。”
刚说完,看到毛团子举起树枝要喂给一脸无奈的连倾寒,没忍住又笑出声。
枝枝被连倾寒拒绝后,竟然蹭蹭地从他肩头滑下,跑到林白月跟前,小短爪子尽力举起,仿佛要喂林白月。
林白月佯装咬了一口,嚼了嚼,笑眯眯道:“谢谢枝枝,真好吃。”
枝枝高兴地甩甩尾巴,头顶的叶子晃晃悠悠。
洛乾与何婉歌顿时不笑了。
何婉歌首先掏出一只黄澄澄的橘子,诱哄道:“枝枝,来姐姐这,我有好吃的。”
枝枝被吸引了目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动,洛乾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红彤彤的苹果,挡住何婉歌的橘子,“别听她的,她的橘子能把人牙酸掉。枝枝,来我这,这苹果可好吃了!”
“你说什么?我的橘子不比你的苹果好吃?”
“当然没有了,不信你看枝枝吃谁的东西!”
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给枝枝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又爬到连倾寒肩膀上,边啃树枝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半晌,两人终于停下,何婉歌瞅着枝枝道:“如果按你们所说,我觉得,你们可能并不是进了白月的梦境,而是枝枝的梦境。等小家伙醒了,你们又被放了出来。”
“枝枝能把人拉进梦境?”林白月问道。
连倾寒道:“我记得一本古籍上曾经记载过一种生活在梦境中的异兽,能够编织梦境,控制梦境,以假乱真。如果力量足够,甚至能够扭曲现实与梦境的界限。”
洛乾当即道:“那岂不是它想让谁做噩梦就能做噩梦,这也太爽了。”
“我似乎也有所耳闻,好像是叫做织梦兽。”何婉歌若有所思道,“还可以随意出入别人的梦境,甚至,让人永远醒不过来。”
这下,几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枝枝身上,它瞪着迷茫的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吱吱”叫了两声。
12. 浮梦其二
又过了一日,雨终于停了,几人正准备告辞,没想到庄子上的管家说,他们主人也正好要回百花镇,可以同行。
正说着,从府中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红衣女子,长相大气明媚,英姿飒爽,额间有一枚细小的火焰形印记,后面跟着几个青衣丫鬟。
管家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陆小姐,小姐,这几位是从青衍宗来的仙长。”
“青衍宗?”陆小姐闻言看向林白月他们,仿佛十分有兴趣,嫣然一笑:“那太巧了,我弟弟就是青衍宗弟子。我是陆朱,敢问几位尊姓大名?”
林白月他们报上姓名,几人结伴而行,这位陆小姐言辞大方,举止有度,令人渐生好感。
洛乾问道:“敢问令弟是在哪座仙峰修行,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陆朱想了想,道:“似乎是无极峰,拜在明芜君门下。”
“明芜君!”何婉歌与洛乾纷纷露出惊讶神色。
“明芜君怎么了?”林白月好奇问道。
洛乾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扇子一展,装模作样道:“师妹你有所不知,明芜君可是我们青衍宗修为最高的人,或者说,是整个玄门百家修为最高的人也不为过。”
说着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陆朱道:“无极峰姓陆的弟子,不会是陆随吧。”
陆朱笑着点点头,“确实是,你认识我弟弟?”
“明芜君座下弟子不多,还是听说过的。”洛乾道。整个青衍宗,也就扶摇峰与无极峰弟子最少。
“原来如此,过几日我比武招亲,我弟弟也会回来。”
“比武招亲?!”洛乾惊叫,扇子差点从手里掉下去。
陆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低头道:“是啊,不瞒各位,我都十九了,家里比较着急。”
林白月正想说十九还小呢,转念一想,或许这个时候的人嫁娶都比较早,又闭上了嘴。
接下来一路气氛有些沉闷,连洛乾都神色严肃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百花镇,几人正要告辞去寻客栈,陆朱连忙道:“请各位住我家吧,我家里客房都空着呢。我与几位一见如故,你们与我弟弟是为同门,还请不要客气。”
林白月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洛乾就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
几人随着陆朱来到陆家,还未进府,就看到门口的台阶上斜坐着一个人。
那男子用戴着金属护腕的左手撑着脑袋,胸前的衣襟几乎开叉到腰间,大咧咧露着漂亮的肌肉。头发凌乱嚣张地翘起,护额绣着金线,左肩垂着几根束紧的辫子。
大腿肌肉鼓鼓囊囊,人坐在最高的台阶上,黑靴子抵在最后一阶,坐着也能看出身量高大。
他一见到陆朱,登时站起来,身高将近一米九,俊美的脸带有几分异族色彩,瞳孔似乎是深绿色,右耳上的银色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仰头看着陆朱,说官话时语调有些生涩。
陆朱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不是说了,我会去三天,让你不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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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男子抿唇,垂下纤长眼睫,伸手牵过她的缰绳,慢慢往前走,低低道:“你走了,其他人都好无趣。”
陆朱微微红了脸,任他牵着马往前走。
林白月看那男子气势汹汹地走来,又老老实实地牵着陆朱的马,觉得这二人之间不简单。
陆姑娘带他们参观了一圈,陆府倒不似他们想象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走过前院,后面是大大小小的练武场,场地边竖着一些木质的兵器和练武用的木人。
听陆朱说,陆家是武学世家,创建了以华焰掌闻名的华焰派。除了拜入青衍宗的陆随,有不少习武修炼的本家弟子。
院中的几个弟子一见到陆朱纷纷跑来打招呼,推推搡搡,又羞涩又迫不及待地同她说话。
陆朱笑靥如花,问他们最近练武怎么样,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说着说着,盯着陆朱的笑颜忍不住红了脸。
他们都知道,几日后陆朱就要进行比武招亲,陆朱是师父的女儿,华焰派的大师姐,生的美貌,很多弟子都心悦她。
这几日他们都暗自努力,希望能在几日后的比武招亲一鸣惊人,抱得美人归。
后面一直跟着陆朱的那名异族男子突然走上前,挡在她面前。
“容羲?你做什么,让开些,我们正跟师姐说话呢。”
名叫容羲的男子充耳不闻,仿若一堵墙,一动不动。
陆朱瞪他一眼,嗔道:“你杵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容羲绿色的眼睛盯着陆朱,喉咙滚了滚,没说话也没让开。
13. 浮梦其三
陆朱不再理他,转头对林白月他们笑道:“我们陆家虽然不如青衍宗的仙长厉害,但是也有家传的华焰掌,几位要不要看看?”
洛乾应道:“当然当然,其实我对飞刀也略有心得,不如等会儿也给陆姑娘表演一下?”
陆朱笑着点头,走到练武用的木人前,挥出一掌,掌风强劲,似乎带着白色的火焰。一下子将木人劈成碎片,碎片边缘都呈现出焦黑的颜色。
洛乾与围观的几名弟子纷纷鼓掌喝彩,陆朱摆摆手:“献丑了,华焰掌我掌握尚浅,只能略微带些炎风,若是我爹出手,怕是都化成焦炭了。”
一名弟子立刻高声道:“师姐太谦虚了,你已经是我们之中华焰掌练得最好的了,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是啊是啊,我要是能练到师姐这一步,师父估计就不会气的拿竹条打我了。”一个小胖子挠着头道。
“放屁,师父打你不是因为你懒吗?天天寅时才起,不害臊。”旁边的人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
几个人笑作一团,又打又闹。
中午用完饭,洛乾说收到了师父尹霜白的传信,说是三十年一开的须川秘境半个月后就要开了,让他们不必再回山,直接去秘境试炼。
须川秘境离百花镇差不多五日的路程,洛乾当即拍板,要在百花镇多留几日再动身。
林白月道:“那说不定还能赶上陆姑娘的比武招亲呢。”
洛乾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是啊,咱们也该去凑凑热闹!”
何婉歌凉凉地白他一眼:“我看你不光是想凑热闹,只怕恨不得自己也参加吧。”
洛乾暴跳如雷:“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见证陆姑娘的幸福罢了。万一,我是说万一,赢的那个人陆姑娘不喜欢呢,那我确实也该出手相助吧。”
他接着有些愤愤道:“比如今天那个衣着不整的容羲,陆姑娘去哪他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陆姑娘都骂他烦人了,他竟然还不识趣!”
林白月想起今日的情形,忍不住牙根发酸,陆姑娘看似嗔怪容羲黏人,但是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掩盖不住。
她看着洛乾叹口气,目光似乎在说你好自为之,顺手把连倾寒肩膀上的枝枝抱起来逗弄一会儿。
何婉歌忽然开口道:“师妹,你心法练得如何了?”
林白月登时坐直身体,仿佛被问到暑假作业有没有做完的小学生,一板一眼答:“我每日都有晨练,运转心法,掌握的差不多了。”
何婉歌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法学好只是基础,既然暂时不回山,我看不如我们轮流教你剑法吧。”
她目光看向洛乾与连倾寒,“怎么样?”
两人没什么异议地点点头,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从明天开始,每日卯时晨起,练剑一个时辰。
三人站起身各回各屋,林白月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hello?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脑海中一阵波动,她忽然发觉玉简更新了,最新的剧情点是须川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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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
“林白月跟着连倾寒来到须川秘境,一路上嘘寒问暖,帮助连倾寒拿到许多天材地宝,在他遇到危险时不离不弃……林白月见势不妙,猛地扑到连倾寒身前,为他挡箭,人事不省。”
她翻来覆去地看,前面还好说,日常刷刷好感就行,但是挡箭这一部分……她忍不住敲系统,“系统系统,没搞错吧?这挡完还能活吗?”
“经检测,该剧情点不会危及生命。”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林白月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这活儿不好干啊——”她躺倒在床榻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林白月打着哈欠起身,今日是练剑第一天,按照顺序,应该是大师兄洛乾教她。
林白月赶到约好的地方——陆家的练武场。发现洛乾已经占了一个位置最好的地方,正在拿着飞刀射木人,木人的脸上似乎还涂了几团墨。
林白月凑近看了半天,发现是用毛笔写的几个字。一个木人上写的“何婉歌”,另一个上面写着“容羲”。两个木人都被飞刀扎了好几个孔。
林白月无语地看向她幼稚的大师兄,“师兄,你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洛乾冷哼一声,“你不懂,早上把怒气消耗一下,一整天心情都会好。你让开,趁着何婉歌不在,我再多扎几下。”说着,又拿起飞刀比划着要甩出去。
“趁着我不在,要做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洛乾手一抖,飞刀掉地上了。
14. 浮梦其四
洛乾急中生智,蹭蹭蹭后退几步,迅速把身后写着“何婉歌”的木人打成碎屑,毁尸灭迹。伸手指着另一个写着“容羲”的木人,一脸义愤填膺道:
“哎呀,你们可不知道,据我打听,这个容羲,他脸皮贼厚。不仅吃霸王餐,还差点动手打人,幸好陆姑娘人美心善帮他付了银子,不然他就被报官抓走了。陆姑娘还将身无分文的他带回府里安顿。你说说,这人怎么还好意思天天纠缠陆姑娘的?”
何婉歌睨他一眼:“又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洛乾一脸正义凛然:“这可都是别的弟子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吗?我看像他这种人,就不应该允许他参加比武招亲,不然陆姑娘跟着他喝西北风吗?”
“洛公子,你……误会了,他不会参加比武招亲。”
林白月看向洛乾身后,惊讶道:“陆姑娘!”
洛乾听见陆朱的声音心中大叫天要亡他,又听她说容羲不参加比武招亲,顿时比方才还气愤,转过身愤愤不平道:“他为啥不参加,你对他都这么好了,他是眼瞎吗?”
陆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眼中笼上一丝阴霾,叹了口气:
“我与容羲算是萍水相逢,他似乎来自于十分遥远的异族村落,一开始官话都不太会说,还是我教……说远了,我其实曾经问过他关于婚姻大事,他说,他会像村寨里的其他人一样,娶一个邻村的女子为妻。”
陆朱又苦笑一声,“我试探过,他没有要参加比武招亲的意思。而且他们村寨似乎规矩严明,不允许外人进入,也从未有人与外人结亲。”
说到这里,她仿佛有些释怀地扬起头:“说起来也算一桩好事,我也不是什么良配。不说这个了,今日我爹回来了,若是没有别的打算,中午可否一起用膳?”
几人应下,陆朱告辞转身离去,只是在看到写着“容羲”二字的木人时,目光短暂地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洛乾忙道:“哎呀,不知道是哪个混小子乱涂乱画,我这就清理掉。”
陆朱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背影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林白月还看得入迷,手中忽然被塞了一把木剑。
洛乾一扫方才的窝囊样子,扬着下巴道:“别看了小师妹,来练剑吧。”
林白月合理怀疑洛乾把怨气发泄到她身上,不然怎么会第一天就让她连续挥剑一千下,挥不完还不许吃早饭。
等她终于挥完,已经浑身大汗,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很饿,但是爬不起来。
太阳慢慢移动到屋檐后面,林白月硬撑着坐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忽然感觉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不对啊,洛乾不是已经跑了吗?
她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面前的人,一身墨绿色的衣服,竟然是连倾寒。
这一刻,什么扮演恋爱脑通通见鬼去吧,她现在蓬头垢面,衣服灰扑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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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汗湿的头发黏在颊边,但是根本不想动手整理。
连倾寒似乎也没露出什么别的神色,松开手扔给她一瓶药,言简意赅:“活血化瘀的。”
说完就走了。
林白月呆呆地拿起药瓶,看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拍拍灰土站起身,看上去精神高昂,一口气跑回房间,把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唔……居然还是温热的。
中午陆姑娘的父亲陆虎回来了,陆老爷年过四十,仍是神采奕奕,说话做事雷厉风行。他的额头上竟然也有一道火焰形的印记,只不过比陆朱额头上的淡很多。
听闻林白月他们是从青衍宗而来,当即大悦,热情道:“过两日犬子归家,朱儿比武招亲,咱们再好好热闹热闹。不知这两位青年才俊,可曾婚配啊?”
陆朱一听,登时叫道:“爹!你胡说什么呢?”
陆虎讪讪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大家吃菜吃菜。”
陆老爷十分爱喝酒,一碗接一碗,酒至半酣,忽而抓着陆朱的手,一脸要哭的样子:
“朱儿啊,爹知道你心中怨我……可是,可是你出生那年遇到的老道说,若是你十九岁之前不成婚,我们陆家就要大难临头,家破人亡啊!”
陆朱见父亲在人前说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登时着恼,“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肯定会在十九岁之前成婚的。”
距离她十九岁的生辰还有三个月。
15. 浮梦其五
吃过饭,林白月几人起身告辞。
走出主院,竟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容羲。是了,自从陆姑娘回来之后,这个容羲就走哪跟哪。不带他,他就等在外面。
管家忽然笑着从门外跑来,喜道:“少爷回来了!老爷,小姐,少爷提前回来了!”
陆虎醉醺醺地踢开门,大笑道:“阿随回来了,我儿何在?”
陆朱也带着丫鬟走出来,让两个小厮扶着摇摇晃晃的陆虎,自己往外迎了出去。
“阿姐,爹,我回来啦!”
年少活泼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只见一个束着马尾,身前挎个小包袱,身后负刀的鲜衣少年,三两下从拐角处跳下来。
他眉眼俊朗,神采飞扬,一见陆朱就撒娇似地扑进她怀里。
“阿姐,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哦。”
陆朱笑着摸摸他的头:“怎么不想,阿随又长高了。”
身后跟着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断断续续道:“呼——呼——少爷啊,你,你跑的太快了。”
陆随直起身子,摇摇手指:“阿运,你还是缺乏锻炼。不如明日多扎半个时辰马步吧。”
阿运立刻叫苦不迭:“少爷哟,这都下山了,能不能给小的放个假啊。”
“不行。”
陆随马尾一甩,解开胸前的小包袱,献宝一般捧到陆朱跟前,笑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阿姐阿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三两下解开包袱,里面还是一个小包袱,解开小包袱,里面是一只黑木盒子。
洛乾小声道:“我猜,这盒子里面还有一只盒子。”
“我猜有两只。”何婉歌道。
他们都猜错了,里面有三只盒子,陆随拆一个就随手丢给阿运,阿运手忙脚乱地接住。
终于,他掏出了一枚温润剔透的玉珠,递给陆朱,“姐姐,我找了许久才拿到的冰玉寒珠,师父说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火毒,之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陆朱伸手接过,冰玉寒珠入手温凉,散发着幽幽寒气。
“阿随有心了。”
陆随灿然一笑,接着道:“没什么,若不是冰螭玉实在难寻,我早就帮姐姐找来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
其实有个师兄说他那边有冰螭玉的消息,陆随打算过些日子随他去瞧瞧是真是假。
这几年他一直在寻能够消除火毒的冰螭玉,也收到过各处的消息,但是无一例外,最终发现都是假的。所以他现在也不敢与陆朱说,怕她空欢喜一场。
陆朱欣慰地笑道:“你有这份心,姐姐就高兴。冰螭玉还是随缘吧。”
陆朱一时高兴,这才想起容羲与林白月他们还站在后面,忙道:“看我,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陆随。阿随,这几位可是你的同门呢。”
陆随目光扫过洛乾几人,最后落到林白月身上,笑道:“这几位还真有些眼熟,莫不是扶摇峰的师兄师姐。”
青衍宗有七十二峰,除了宗门大比,各峰基本没有太多往来。而扶摇峰上的弟子,更是连宗门大比都不参加,低调地仿佛查无此峰。
只不过,毕竟凌霜剑尹霜白名声在外,陆随曾经去帮师父跑腿往扶摇峰送过东西,对他们的样貌有些印象。
洛乾抬手道:“正是,我乃扶摇峰大弟子洛乾,你就是陆随师弟吧。”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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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恭恭敬敬施礼,又认了何婉歌与连倾寒,最后林白月正要自我介绍,陆随先一步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是郡主对不对?我听说过你。”
林白月表情空白一瞬,干巴巴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想知道他听说的是什么样的传言。
陆随最终看向容羲,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眯起,目光不善地打量半晌,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就是容羲?”
陆随有半年不曾回家,不过经常和陆朱他们写信,虽然容羲的名字只在信中出现过一次,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又暗自联系了陆朱的丫鬟,才得知这个容羲与阿姐之间的事情。
容羲点点头,转而问道:“火毒是怎么回事?”
陆随皱着眉,冷哼道:“你不是天天跟在我阿姐屁股后面吗?连她身中火毒都不知道。”
陆随知道阿姐从不主动与旁人说起火毒,每月发作时也会到城外庄子上,用冷泉来缓解灼烧之苦,他就是故意这么说刺他。
容羲一怔,转头望着陆朱:“火毒,很疼吗?”
陆随抢白道:“当然疼了!每个月都要经受火灼之痛,不仅疼,对体质还有损,一辈子都没法突破金……!”
陆朱的脸霎时间白了,身体摇摇欲坠。
陆随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慌忙拉过她的胳膊:“阿姐,对不起!没事的,我会帮你找到冰螭玉的!”
陆朱摆摆手,低声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阿随,你帮我招呼一下客人。”说完,她就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陆随懊恼地看着她的背影。
容羲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冰螭玉……可以救陆朱?”
16. 浮梦其六
陆随转身看容羲,没忍住问:“你真的不参加比武招亲?”
容羲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陆随会问这个,迟疑着摇头。
阿母同他说过,寨子里的人不会与外人结亲,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更何况,陆朱如同天边高悬的明月,他是只能在天幕下对月长嚎的狼。
陆随瞪大眼睛,质问道:“那你天天守着我阿姐做什么?”
容羲眼中掠过一丝茫然,随即道:“陆朱对我好,我要保护她。她是最宝贵的珍宝,珍宝就应该被守护起来。”
“嘶——”陆随牙酸,没好气道,“我阿姐成了亲,自然有他夫君守护她,可没你什么事!”
容羲绿色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下来,默默攥紧拳头。
“儿子!阿随!人呢?不是说回来了?”陆老爷醒了,但还没醒酒,醉醺醺地朝门外走来。
“这里!爹,你就不能少喝点?”陆随皱着眉头扶住他。
陆老爷拍拍陆随的肩膀,哈哈大笑:“儿子,你又长高了。咦?你是?”
“你是容羲对不对?”陆老爷自顾自地说着,忽然眉毛一竖,“容羲,你与朱儿要好好的。若是敢对不起她,我打断你的腿!”
陆随无奈道:“又喝多了,容羲还不是你女婿呢。”他拉着陆老爷,硬生生把人扶到屋里。
云霞院中,陆朱托腮望着窗外的玉兰树,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与容羲相识的那天。
大概三个月前,陆朱带着丫鬟坐在醉仙楼二楼吃饭,楼下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一匹受惊的黑马从拐角处狂奔而来,眨眼间就踢翻了街边小贩的箩筐货架。
鸡飞狗跳,行人尖叫着四处躲散,路中央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摔倒在地,没人顾得上。
眼看发疯的黑马就要踩上小姑娘,陆朱立刻放下筷子就要从窗边跳下去,路旁一个打扮奇异不羁的男子先一步跳了出来。
只见他飞速抱起小姑娘滚至街边,放下她后,大跨几步追上马,攥紧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死死拽住。
发疯的黑马不停乱动踢踹,男子被拖着左右躲闪,一点儿不肯松手。最后他猛地用力一拽,狠狠一拳砸到马头上,黑马仰首痛嘶,轰然倒地!
一番打斗间,男子本就松松垮垮的上衣彻底散开,阳光下健壮的肌肉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水,胸膛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街边的众人看直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有的鼓掌喝彩,有的红着脸移开视线。
“我的马,我的马呀!”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翁跑来,看到黑马气绝倒地,立刻哭天抢地,“谁杀了我的马?我养了大半年,一家上下就指着把马卖了换钱,是谁痛下杀手,这是绝了我们一家的活路啊……”
旁边的小贩心疼地扶起被踹翻的箩筐,不耐道:“你这马都发疯了,还卖得了几个钱。你瞅瞅这一路撞翻了多少东西,还没让你赔呢!”
“就是就是!若不是这位好汉出手,你这马还要踢死人呢!”
那老翁对指责的话充耳不闻,只听到是容羲出手打死了他的马,立刻扑过去颤巍巍抓住他的腿,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你这个怪模怪样的蛮子!竟然敢打死我的马!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赶紧赔钱!赔钱!”
旁边卖胭脂的崔四娘啐了一口,叉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人家替你了了一桩官司,你还敢蹬鼻子上脸,要不要脸!”
老翁又哭又嚎,只不断重复活不下去了,不赔钱就去一头撞死。
任凭围观的人如何分说,都不愿意松手。
容羲有些茫然地站在街道中间,说实话,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蹿出来一个老头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也听不太懂。
半天,勉强听清了“银子”之类的字眼,他有些饿了,又怕腿一动直接将人踹死。
阿母说,在外面随意踹死人是要被关进小黑屋的。
于是他掏出钱袋,扔下一锭银子,那个老头果然放开了他。容羲便转头走了。
陆朱再次见到他,还是在醉仙楼。
跑堂和小二拦在他面前,虚张声势道:“你……你敢吃霸王餐,小心我们报官把你抓起来!”
容羲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银子,没了。”
“没了?没了你还敢来吃饭?你是不是耍我们呢?”
容羲又一次摸向平时放钱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忽然想起上午有个人撞在他身上,他身上硬邦邦的,那人被撞到在地,容羲还去把他扶起来。
“被人,拿走了。”他搜肠刮肚,才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真的假的?我们可是小本生意,你一顿就吃了十两银子,有没有什么东西抵给我们?我看你这护额上还金光闪闪的,不如抵了饭钱。”小二说着,就伸手去扒拉容羲的护额。
容羲偏头躲开,小二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他站起身骂骂咧咧:“你这个蛮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的饭钱我来付吧。”
陆朱从人群中走出来,取出银子递给小二,一身红衣,明艳动人。
“陆小姐,这,这……”
“收下吧。”陆朱微笑道,又转头看向容羲,语气放的很缓,一字一句道:“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和缓悦耳,仿若山中潺潺的溪水。容羲直直地看她,一身红衣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却不肯移开。
陆朱给完银子,就转身出了酒楼,她本来就只是顺路,看到这里人多热闹。
等拐进了陆府所在的金水街,陆朱站定脚步,回头看向一路跟着她的男人,凝眉思索了一会儿。
容羲看到她不走了,也停下来,直愣愣地看陆朱的脸。
陆朱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掏出几两碎银,走来塞进他手里,依旧是缓缓道:“你拿去买吃的。”
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出几步,身后的脚步声还在。
陆朱有些生气了,明艳的脸愈发生动,“你听得懂吧?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容羲一双深绿色的眼睛纯净深邃,眼巴巴看着陆朱:“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可以保护你。”
“我,很强壮。”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陆朱给的银子,明明高大魁梧,但是语气却带着一丝委屈,仿若不答应他,他就会碎掉一样。
陆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陆家也到处都是习武之人,不过最后,她还是把容羲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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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说不好官话,估计不好找活儿干。
陆朱这么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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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白月浑身酸痛地从床上醒来,两只胳膊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这还是涂了药油的情况下。她皱着脸起身洗漱,去往练武场。
练武场上,何婉歌抱着手臂在同别人说话,林白月靠近后发现竟然是陆随。
他正站在写着容羲名字的木人跟前,表情似乎颇为赞赏,林白月叫了一声师姐,又疑惑地看向陆随。
陆随笑道:“我来练刀,发现这么一个有趣的木人,没忍住过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何婉歌摇头:“你若是喜欢,拿走也行。”
陆随表情僵硬一瞬:“那倒不必了。”
何婉歌教了林白月新的一道剑式,让她重复一千遍。林白月终于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师姐,不会以后每个剑招都要重复一千遍吧。”
何婉歌理所当然道:“对啊,如果你想多练几遍也可以,不过注意别累着了。”
“……谢谢师姐关心。”
林白月绷着脸开始挥剑,陆随竟然还没走,抬手对何婉歌道:“何师姐,听闻您的剑法出神入化,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日可否讨教一二。”
何婉歌正好也有些手痒,欣然答应。
一人持剑,一人拔刀,眨眼间就拼杀在一处,又迅速分开。刀光剑光眼花缭乱,气流碰撞激荡,林白月害怕被误伤,悄悄挪远了些。
她麻木地挥着剑招,分神看二人精彩的对战,竟然有些心潮澎湃。
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能不能变得这般厉害?
一刻后,尘埃落定,陆随笑着捡起佩刀斩浪,输的心服口服:“何师姐剑法果真厉害,等我潜心修炼几年,再向您讨教!”
“你刀法修为已是上乘,若是再来,自然奉陪。”何婉歌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心情十分畅快,陆随的实力也确实不容小觑。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陆随问起他们与阿姐相识的经过,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比武招亲上。
明日便是比武招亲的第一天了,陆随想到这里,忍不住蹙眉。他早上去问过,容羲还是没有报名,难道他们都猜错了,容羲其实对陆朱无意?
陆家在百花镇是树大根深的世家,虽然容羲只是个出身平凡的异族,但在陆随与陆老爷看来,陆朱已经受了许多苦,只要她喜欢,什么容羲容东的,他们都没意见。
但若是容羲没有那个意思,阿姐也不会幸福。
陆随毕竟还是个少年心性,越想越忧心,顺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林白月一边练剑,一边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聊天,听到这里,忽然道:“想知道到底喜不喜欢,我倒是有个想法。”
陆随将目光投向林白月,他在青衍宗的时候就听过郡主的大名,说她沉溺于儿女私情,对连倾寒纠缠不休,不去过好日子反而这么大年纪跑来修仙,属实是脑子有病。
陆随当时也就当笑话听了,见了真人后,发现倒没有传言中说的那般愚蠢跋扈。
不过,关于情爱这种事,林白月的说法能有几分可信呢?
想到明日就要开始比武招亲,陆随死马当活马医,虚心问道:“林师妹有何高见?”
17. 浮梦其七
以她多年围观别人谈恋爱的经验来看,容羲很有可能是没开窍,缺少认清内心的契机。他现在每日守着陆朱,陆朱也不会真的赶他走,他就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林白月与陆随如此这般说了一阵,陆随眼前一亮,就要拉着她去找容羲。
何婉歌劈手将人拦下,“不急,练完剑再说。”
一个时辰过去,练完剑林白月仿佛脱了一层皮,正准备打道回府,陆随在的凉亭里笑眯眯地冲她挥手:“这里这里,我帮你把饭带来了!”
林白月乐得少走几步,边大快朵颐,边让他派人将连倾寒请来。
连倾寒来的时候,林白月吃得差不多了,正仰头笑眯眯地同陆随聊着什么。
“叫我来何事?”他的声音如冰雪濯玉,透着一股子寒意。
“你来啦,快坐快坐,枝枝带来了吧?”林白月见到连倾寒双眸发亮,拽着他的衣角把人拉到旁边的凳子上。
她神神秘秘地凑近,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像一只喋喋不休的雀儿,将与陆随商量好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头微微后仰,狐疑地打量着正襟危坐的连倾寒,“你听明白了吗?”
连倾寒慎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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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容羲歇下后久违地做梦了。
梦中他穿着红色喜服正在拜堂,周围宾客满屋,鼓乐声声,好不热闹。对面是穿着嫁衣的新娘子,被垂下的红盖头遮住脸。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此乃心想事成之梦,你想娶何人,一会儿揭开盖头就会看到那个人的脸。
容羲紧抿着唇,在一阵喧哗声中拜完堂,随着司礼一声“送入洞房”,二人下一瞬就出现在贴满喜字的洞房中。
烛影摇红,新娘安静地坐在床沿,一双手素白纤细。
容羲咽了咽口水,走上前去。
在梦中扮作宾客的林白月与陆随偷偷摸摸扒在门缝,陆随小声道:“这准吗?”
林白月老神在在道:“枝枝编的美梦,容羲是梦境的主人,他看到的肯定是心底最真实的反映。”
连倾寒抱臂站在旁边,看到他俩头对头趴在一处,忽然开口:“梦中我们不会被发现。”
林白月直起身,活动手脚,“对哦。”
“他要揭盖头了!”陆随叫道。
林白月急忙探头,看到容羲直接用手拉住盖头的一角,轻轻掀开。
盖头下,陆朱笑靥如花,面上晕着一层薄红,对着容羲笑的明艳动人:“夫君。”
容羲的脸一下子涨红,手脚不知该怎么放,结结巴巴道:“陆陆陆陆陆朱……”
陆朱笑盈盈看他,容羲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掌轻轻抚摸上她的脸。
陆随脸一黑,大吼一声:“给我住手!”
可惜容羲根本听不到他们说话,林白月赶紧让枝枝停下梦境,几人眨眼间回归现实。
确认了容羲的想法,陆随本该高兴,但是又有些牙痒痒。
而美梦戛然而止的容羲,醒来后怅然若失,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日,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陆家在练武场圈出好大一块场地,擂台上铺红毯,四面挂彩缎,正面结锦绣球。衬得整座擂台喜庆无比。
陆老爷与陆朱坐在高台上,台下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大部分是华焰派的弟子,也有一些散修或者小门派的修士,妄想能够与陆家攀上关系。
更多的是来凑热闹的百姓,有的臂间挎着篮子,甚至还有人抓出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嗑起来。
陆朱坐在高台上神色端庄,她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扫过台下众人,看到林白月几人时弯唇微笑,目光继续逡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人。
“咚!”地一下铜锣声震天响,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林白月早上练完剑,拉着连倾寒来看热闹。
日光炽烈,未到中午,太阳就已经火辣辣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朱的脸在太阳底下也没有多少血色,沉默地看着台上相斗的人。
终于,胜负决出,台上只剩下一人——华焰派的大师兄,楚遂青。
他一连击败五人,长身玉立,站在台子上依旧衣衫整洁,对陆朱微微一笑。
陆朱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向他走去,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
容羲不知何时跳上擂台,挺直精壮高大的身躯,一双深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要比武。”
楚遂青似乎有所预料,勾唇道:“你还是来了呀,正好一直没有机会比试,今天就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比武开始,他脸色一肃,率先冲容羲发起进攻。
容羲双脚分开,浑身气势一沉,背上肌肉微微起伏,银色耳坠闪出锐利的光,仿佛一头紧盯猎物蓄势待发的狼。
他不用武器,赤手空拳抓住了刺来的白刃,连人带剑都甩了出去。楚遂青在半空中将身子一扭,脚踏在台边的栏杆上借力,换个角度再次劈剑而下!
林白月见容羲上台,松了一口气道:“看来容羲是想通了,我们枝枝立大功!”
蹲在连倾寒肩上的枝枝仿佛知道林白月在夸它,轻轻一跃,跳到林白月怀里,亲昵地蹭她的下巴。
林白月被蹭的有点痒,仰着脖子往后躲,枝枝以为她在跟自己玩,蹭得更欢快了。
“哈哈,别闹,枝枝。”
枝枝猛然腾空,离开了林白月的怀抱,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拎着它的后颈。
连倾寒将它按在自己肩膀上,目光一瞥:“安静。”
枝枝顿时乖巧地收好爪子,蹲在肩头瞪着乌黑的大眼睛。
林白月乐了,调笑道:“你家娃还挺听话的。”
清冷仙君变身男妈妈在线带娃。
嗯,画面很美,她还想看。
连倾寒凉凉斜她一眼,“枝枝确实比某些人听话多了。”
林白月撇嘴,还某些人,直接点名道姓好了。不就是早上练剑的时候无聊逗了他几句嘛。
这么记仇。
铜锣声响起,胜负已分。
众人都往台上看去,楚遂青单膝跪地,弓身捂住胸口,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水,不甘地瞪着一旁毫发无损的容羲。
陆虎哈哈大笑,从台子上阔步走下,用力一拍容羲的肩膀,喝彩道:“好!好啊你小子,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陆朱默默跟在陆虎身后,悄悄抬头瞅了一眼被拍的一晃一晃、还老实站着的容羲。结果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又立马移开视线,面带羞涩地垂头。
两人的脸一个赛一个红。
距离陆朱的生辰还有三个月,陆老爷本来是想趁热打铁,直接将婚事办了,容羲说自己要回家一趟,筹备东西。
陆老爷一拍脑门,知道自己心急了,确实应该告知亲家商量一二,婚期便定在一月后。
林白月几人是凑不了这个热闹了,谁知陆随竟也一脸郁卒。
原来明芜君传信给他,让他务必去须川秘境历练一番。
因而告别那日,扶摇峰四人组多了一个陆随,陆朱与容羲在城外将他们送了又送。
陆随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向容羲,凶巴巴道:“姓容的,你要好好对我阿姐,要是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就打断你的腿!”
容羲握住陆朱的手,郑重其事地承诺,“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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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我会永远守护陆朱。”
陆朱在一旁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将手从容羲的手中挣了挣,又催陆随快些出发,不然一会儿天热起来,赶路受罪。
陆随是个自来熟,与他们同行一点也不拘束。
只不过洛乾师兄似乎与何婉歌师姐不和,没说几句就能吵起来,他插不上话。
而连倾寒看上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陆随便主动去找林白月聊天。
他是个少年心性,跑过不少好玩的地方,说起逸闻趣事来妙趣横生,把林白月逗得哈哈直笑。
不一会儿,几人的队伍就变成:
洛乾与何婉歌在最前面你追我赶,陆随与林白月在中间并辔而行,连倾寒带着“娃”缀在后面。
看着前面二人言笑晏晏的背影,连倾寒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凸,脸上仿佛覆了一层白霜。
蹲在肩头的枝枝忽然觉得有些冷,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往连倾寒怀里钻。
连倾寒伸手抚过他的耳朵,低声对它说了几句话。
枝枝是个能听懂人话的织梦兽。它鼓着腮帮子,嘴里缓缓吐出一个泡泡。泡泡不断地膨胀变大,直到比它圆滚滚的身子还大,竟然驮着它漂浮起来。
飘呀飘,不经意飘到林白月眼前,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又飘呀飘,飘回连倾寒身边。
林白月勒马,目光紧盯着趴在泡泡上的枝枝,不由自主地控马行至连倾寒身旁。
“枝枝还有这种技能呢?”
她一脸新奇地伸手去戳泡泡,手感很软很弹,一戳就陷进去,却并不破裂。
枝枝短促地叫了两声,小心瞅了连倾寒一眼,又开始吐泡泡。
这次只有乒乓球大小,一弹一弹地跳了几下,落在林白月手心。
她捏了捏,手感非常不错,好一个解压神器!
赶路途中,林白月依旧每日练剑,风雨无阻。运行心法的同时试着将最近学的剑招连起来,逐渐得心应手。如今即便练完剑继续赶路,依旧身体轻盈,精神饱满。
顺远县外十里,须川上游有一几十丈的悬练飞瀑,雾霭蒙蒙,林深草盛,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须川秘境所在。
据说顺远县原先只是个小村落,因为出了须川秘境,每隔几十年便有不少仙门修士汇聚于此,人口稠密,百业俱兴,顺远镇慢慢发展为顺远县。
尤其是这几日,顺远县是人挤人脚踩脚,走几步就能看到服色各异的修士。街边许多人在叫卖,卖丹药法器武功秘籍,卖灵草灵宠秘境攻略,俨然成了小型的修真界交易会。
“你还敢大言不惭,这么丑的东西这么可能是须川秘境的地图?!”
一道尖细刺耳的公鸭嗓比周围讨价还价的声音还高出一截,顿时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不远处一个摊子前,站着个脸短脖子长的修士,三角眼往下瞥,一脸不屑,仿佛看到了什么玷污眼睛的东西。
这个摊子与别的地方不同,就摆了画的几张歪七扭八的地图,守摊子的还是个个子不高的小少年,很多人瞅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平时都无人问津,偏偏今天碰到了一个心情不佳的修士,少年摊主有些无措地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那长脖子修士看周围人多了起来,仿佛在伸张正义,替天行道,扬首横眉:
“大家可都知道,须川秘境极其广阔,地形复杂多变,很多仙门上百年来积累下来,也只汇总了不足四分之一的地图,还并不一定准确。这黄毛小儿还敢胡画一通,冒充须川秘境的地图来骗钱,真是不自量力!”
周围的人伸长脖子去瞅摊子上的地图,果真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18. 须川秘境一
一名骑马的玄衣女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也没有人买,他想摆就摆好了。”
长脖子修士本来以为自己会得到众人的应和,一起批判者卖假货的小子,没想到周围人的反应这么平淡。
他梗着脖子道:“这小子是扰乱市场!万一有不识货的人买了,可不就便宜他了!”
“不识货”的林白月正挤在角落,顺手拿起一副摊子上的地图看,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不过画的还挺认真。
看那少年垂着头眼眶红红的样子,多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我买一张。多少钱?”
小少年眼角挂着泪珠,正瘪着嘴欲哭不哭的,闻言愣住。
“多少钱?”林白月又问了一遍。
小少年喉咙动了动,眼睛红红地问:“你真的要买吗?我画的不好,早上也有人买了一张,没走多远就退了,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是我一张画了好几天,爷爷说我没天赋,果然是真的,不过春喜还没我画的好呢,我一张卖三文钱的话,十张就能卖三十文,可以买甜果……”
林白月赶紧伸手递给他三个铜板,小少年接过,破涕为笑,圆圆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姐姐,你真好!早上那个人也给了我三个铜板,不过没有你这个亮呢!我要缝个口袋装起来,在里面叮铃哐啷的很好听。我拿回去爷爷肯定会很高兴,春喜还说我肯定卖不出去,我要买了甜果在春喜面前吃,唔……如果他真的很想吃的话,我可以分他一口。姐姐你想吃吗?甜果很好吃的……”
“不用了不用了。”林白月赶紧摆手。
这小孩叽里呱啦的这么能说,简直是个小话痨!
倒是那个玄衣女修忽然笑了一声,跳下来也买了一张。
没什么热闹可看,围观的人逐渐散去。
洛乾看林白月把地图收好,道:“你还真买啊。”
“反正也不贵,买了玩儿呗。”林白月随手放进储物袋,又被旁边卖秘境攻略的吸引过去。
逛了一圈,何婉歌买了几张罕见的符箓,洛乾看中了一把能装逼能打架的折扇,陆随在卖宝器草药的地方转悠半天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连倾寒倒是买了一个便携灵宠袋,里面有一片宽阔的空间,灵兽可以在里面玩耍休息。最重要的是,灵宠袋可以随意变大变小,现在就像只锦囊一样悬挂在连倾寒腰间。
林白月目光幽怨地盯着他的腰,枝枝蹲在连倾寒肩膀上卖萌的时光,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连倾寒不自在地侧身,挡住她灼灼的视线。
两日后,须川秘境即将开放,城中的修士陆陆续续聚集在大瀑布附近。
“快看!”
循声望去,奔流泻下的瀑布突然静止,溅起的水珠停在半空中,连雾气都仿佛被冻结。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瀑布开始倒流,逐渐裸露出背后的山体。山体中间是漩涡状的入口,里面似乎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一束束白光透过漩涡四散逸出。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跳到漩涡入口,眨眼间身体就消失在白光里。
进去的时候,天旋地转,林白月晕乎乎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
她伸手摸了一把,不对,不是雪。
没有一丝寒气,细腻洁白的微粒从指间漏下,竟然是白色的沙子。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雪白沙粒反射着冷光,这里是一片罕见的白色荒漠。
林白月站起身,发现了不远处的连倾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
“其他人传送的位置似乎不在附近。”连倾寒低声道,已经将四周都搜寻了一遍。
林白月点点头,幸好她没跟连倾寒分开,不然秘境这么大,碰上的几率微乎其微。
连倾寒又道:“我试过了,这片沙漠里无法御剑,飞行法器也不能使用。”
“什么?这么大的沙漠,难道要凭双脚走出去吗?”听到这个噩耗的林白月欲哭无泪。
遮住太阳的大团云彩被风吹远,炽烈的日光再无遮挡,照得整片白色荒漠闪闪发光,难以直视。
林白月皱着眉,“不行,这样下去,要得雪盲症了。”反射的白光太刺眼了。
她想了想,掏出两方碧色丝巾,分给连倾寒一条。
“用这个蒙住眼睛吧,这个透光,应该能勉强看清路。”
林白月自己也蒙上眼睛,蒙上之后发现确实没那么刺眼了,但走路更加不稳。本来沙子就松散,一步一陷,绑上丝巾后视野模糊,总让她有种下一脚要踩空的不安。
分给连倾寒的那条上面绣着三两枝红梅,他蒙上后走路仍是如履平地,走几步就停下来等林白月。
两人中间始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林白月从沙子底下翻出一根枯树枝,勉强当成登山杖。
翻过一座沙丘,是另一座沙丘。
林白月傻眼了,这什么时候能走到头?
她扶着腰,擦擦脸上的汗珠,脸颊被晒的红扑扑的,喘着气道:“我们不会越走越深入吧?”
“沿着这个方向,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山的影子。”连倾寒望着远方道。
林白月踮起脚,站在沙丘上四处远眺,除了白沙还是白沙,算了,她的眼力跟修为高的人没法比。
从沙丘上下去的时候,只有第一步是自愿的。
后面林白月整个人坐在沙丘上滑下来,屁股磨得发烫,幸好裤子质量不错,没破。
这么一来,她比连倾寒下来的还快,站起身拍拍沙子,冲着后面喊道:“快点快点,不然你也滑下来呗。”
连倾寒不理她,这边的沙堆似乎更加松散难走,一脚下去,沙子都埋到小腿了。
等他们爬上另一座山丘的时候,烈日西沉,月亮升起来了。
空气中的温度不再烫的令人难以忍受,二人停下休息,终于可以取下眼睛上的丝带。林白月从储物袋中拿出肉干和果饮,递给连倾寒。
她来之前在顺远县大肆采买,不光是攻略地图,连美食佳酿也塞了不少,虽然连倾寒已经辟谷了,但林白月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好像有点不够意思,而且正好刷一刷嘘寒问暖的剧情。
白天沙漠里一丝风也没有,到了晚上逐渐吹起缕缕微风,林白月吃饱喝足,铺上垫子,仰躺下来休息。
这里的天空看上去很远,没有一丝遮挡。又看上去很近,满天星斗明亮闪烁,仿佛触手可及。
月亮既圆且明,皎洁的清辉洒落,冷白的沙粒仿佛在月光下结了霜。
“好像在做梦一样。”林白月有些失神。
晚风温柔,坐在旁边的连倾寒轻轻嗯了一声,静静望着美丽无垠的夜空。
半夜林白月被冻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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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把带来的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但都是夏天的衣服,此时荒漠中的温度怕是已经降到零下,林白月搓手哈气,运转起内功心法,才勉强能挨住。
风也渐渐大起来,卷起的沙尘糊了一身,呜呜咽咽的煞是恼人。
她走了一天,实在太累太困,顶着寒意闭眼缩颈,心想或许睡着了就没那么冷了。
迷迷糊糊间,身边的风似乎渐渐止息,隐隐约约还有一蓬暖意袭来,林白月身体放松,眉头舒展,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依旧骄阳似火,不过连林白月也能看到远处的青山了,总算有了盼头。
又翻过一座沙丘,底下乍然出现一汪碧绿剔透的湖泊,嵌在茫茫白沙之间,像一颗圆亮的翡翠。
林白月眼睛一亮,熟练地掏出垫子,从上面滑了下来。扑在湖泊边撩水洗漱,湖水清澈凉爽,她情不自禁眯了眯眼。
连倾寒停在一株灌木前,看着上面一串串红色小果子。荒漠里基本没有绿色植物,偶尔能看到干枯的风滚草,只有这片湖泊四周点缀着稀疏的绿意。
林白月玩够了,坐在树荫下打算小憩一会儿,脚下的土壤忽然一阵颤动。
颤动的中心时远时近,连倾寒拔剑,目光紧盯着鼓动的沙土。
沙子与土壤的交界处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从地下钻出一只巨大的蝎子,两只巨钳粗如水缸,几乎同身体等长,尖利的尾巴尖泛紫,高高扬起如同索命的毒刺。
巨蝎通体白色,甲壳如同坚硬的白玉石,速度极快地朝二人袭来。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蝎子!”林白月跳起来夺命狂奔。
连倾寒挥剑劈砍,千堆雪砍在蝎钳上溅射出一串火花,竟然没能砍透。
他凝眉盯着巨蝎,千堆雪削铁如泥,杀妖如砍瓜切菜,这蝎子绝对不一般。
“白玉蝎王。”连倾寒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一种妖兽,它是雪漠中的霸主,历经百战,横行千年才能成长得如此巨大。甲壳刀枪不入,坚硬无匹,是有价无市的炼器至宝。
白玉蝎王口器大张,嘶叫一声,举着钳子一通乱夹,所过之处,不管是石块还是树干,都被它的钳子夹碎成齑粉,化成沙屑飘入雪漠。
“往湖泊跑!”连倾寒道。
林白月拔腿朝着湖泊一阵狂奔。
连倾寒且战且退,拖住它的脚步,小心地避开张牙舞爪的巨钳与锋利尾刺,也慢慢移动到湖边。
“跳进去!”连倾寒厉声道。
林白月“啊”了一声,正想说自己不会游泳,口中忽然被塞了一颗果子。
她下意识嚼了嚼,酸涩略苦,差点吐出来。
连倾寒捂住她的嘴,揽着人往湖水中纵身一跃。
啊啊啊啊有没有搞错啊?你甚至都没有说“youjumpijump”就拉着我跳了,我还没同意呢!
林白月心中狂叫,奈何被捂着嘴只能发出一阵“唔唔”声。
落入湖水中,岸上的声音霎时间被隔断,连倾寒刚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又被六神无主的林白月手忙脚乱地抓住。
她手脚并用地死死缠在连倾寒身上,心中呜呜咆哮:
要死了要死了,狗系统你不是说挡箭就行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个环节!
我做水鬼都不会放过你!
19. 须川秘境二
林白月叽里咕噜一阵腹诽,突然发现过去了好一会儿,自己竟然还好好地浮在水里,丝毫没有溺水的症状。
她福至心灵地想起连倾寒下水前塞进她嘴里的果子,好难吃,不是,难道是可以让不会游泳的人不被淹死?
林白月试探地将缠在连倾寒身上的手脚放下来,滑动两下,发现真的不会沉下去,也不会憋死。
当即高兴地像刚学会游水的小鸭子。
“噗通!”
一声巨响,白玉蝎王徘徊在岸边,尾巴卷起巨石往下砸,似乎想把他们砸死。
二人游远了一些,浮出水面,林白月迫不及待地问:“你刚才给我吃的那个难吃的果子是什么?”
“沙棠。”连倾寒目光投向岸边长着一串串细小红果子的灌木,解释道:
“沙棠是须川雪漠中独产的一类灵植,食之可漂浮不沉。因为每次进入秘境的传送点都是随机的,能找到沙棠的机会屈指可数,属于稀有灵植。”
“那我们不是发财了!”
林白月双眼放光,扫视一圈,湖泊周围可是长着不少沙棠树!主角不愧是主角,随便走都能发现宝贝。
但是现在他们与白玉蝎王隔着水面对峙,蝎子不敢下来,他们也不敢上去,总不能一直泡水里吧?
林白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发现岸边的草木飒飒摇晃,起风了。
风越来越大,卷起风滚草和沙砾,卷起碎石和飞蓬,呼啸着,怒吼着,简直成了一个小型沙尘暴。
林白月转头看向连倾寒,他果然目光锐利地盯着岸上的白玉蝎王,风卷离它越来越近,而白玉蝎王由于太久没见过新鲜血肉,守在湖畔不肯离去。
连倾寒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风卷立刻冲着白玉蝎王呼啸而去。
风声猎猎,白玉蝎王被风卷困住,忽高忽低,像在滚筒洗衣机里,身不由己地与碎石沙砾不断碰撞。风卷一直卷着它跑到湖中央水最深的地方,骤然停止。
筋疲力竭的白玉蝎王从半空中砸入湖水,惊起一簇巨大的水花。
“走吧,上岸。”连倾寒语气平淡道,青丝沾水,黑如玄墨,衬得脸愈发白皙。
林白月扑腾着往岸边划拉,上了岸先把成熟的沙棠洗劫一空。
一通折腾下来,天色已晚,二人就地修整,连倾寒说那白玉蝎王的甲壳是珍贵的炼器材料,等彻底淹死了再设法捞上来。
等到第二天出发前,连倾寒在湖面上召出风卷,湖水被卷上半空,如同张牙舞爪的蛟龙,湖底的水草沙石被裹挟着飞起。连倾寒又抬手放出几道风卷,终于有一道托起水底一动不动的白玉蝎王,将它往岸边送来。
很神奇的,林白月与连倾寒周围仿佛是无风的真空地带,连头发丝都不带动的。
白玉蝎王的尸体庞大的如同一座小山包,躺在岸边,尾巴还垂在水中。
连倾寒思考着从哪里下刀,林白月的目光惊叹地从雪白光亮的甲壳上掠过,这蝎子的壳确实漂亮!
忽然,水中的蝎尾猝不及防弹起,“嗖!”地一声冲着连倾寒后心狠狠刺去!
尾刺泛着危险的紫黑色,速度如电。
林白月大惊失色,双手握着从摊子上淘来的宝剑,大喝一声,竟然真的将蝎尾格挡开了。不过宝剑登时断成两截,她喘着气松开手,两条手臂被震得又酸又麻。
蝎尾一击不中,毫不停留地缠住林白月的脚踝,一下将人甩入水中!本来一动不动的两钳猛然砸下,连倾寒不得不举剑格挡。
连倾寒不吝惜地往千堆雪上灌注灵力,轰然将白玉蝎王掀飞,转身跳入水中。
沙棠的效用早就过去,这会儿林白月是真成了旱鸭子。
连倾寒下潜了一段,才看到林白月越挣扎越往下沉去。他迅速靠近,拖着她的两只胳膊,林白月已经有些人事不省,凭借本能的求生欲,像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连倾寒。
连倾寒拖着她迅速往上游去,靠近水面的湖水却忽然晕染开一团紫色,附近的鱼儿立刻两眼一翻,白肚皮朝上。
白玉蝎王竟然故意在湖水中释放了它尾巴上的毒囊!
紫色的水域迅速蔓延扩散,连倾寒皱眉,不得不带着林白月往深处游去。
尝试拿沙棠喂她,林白月却牙关紧闭,连倾寒费劲地抽出胳膊,扳着她的下巴,手指捏着沙棠抵进她嘴里。
“咕咚”一声,林白月就着湖水把沙棠咽了下去。
沙棠能保她不被淹死,但是之前已经在水底挣扎许久,林白月吃下沙棠后仍有些精神恍惚。
她老老实实地趴在连倾寒怀里,双目无神,难得乖巧又安静。
连倾寒低头看她一眼,又加快速度往还没被毒素污染的水面游去。
游出去好远,两人终于湿漉漉地上了岸。
晕晕乎乎的林白月被放在石头旁,衣服发丝紧贴在身上,纤长的眼睫上挂着一滴剔透的水珠,欲落不落。
她有些难受地蜷着身子。
“放松。”连倾寒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语气放得很轻。
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尽是茫然,林白月思考仿佛都慢了半拍,不过还是听话地舒展开身体。
肚子上抚上一只温暖的手掌,有技巧地按压几下,她就弓着腰呕出被迫喝进去的湖水,身上的衣服几息之间变得干爽。
他们被白玉蝎王摆了一道,连倾寒直起身,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抹金光,眼尾也隐隐发红。
“哎呀,它又过来了!”清醒过来的林白月哭丧着脸大叫一声,指着窸窸窣窣爬来的白玉蝎王。
连倾寒面色冷凝地直起身子,手掌握在千堆雪的白刃上,仿佛察觉不到痛。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淌,眨眼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没有被浪费。
千堆雪亮白的刃上浮现出一条血红的线,在阳光下愈发夺目,也愈发危险。白玉蝎王还未靠近,千堆雪似流星般飞去,高高扬起,对着蝎尾处猛然斩下!
“当!”一声脆响,包裹着蝎尾的坚硬外壳竟然浮现出寸寸裂纹,犹如白玉龟裂。
白玉蝎王痛叫一声,尾巴似乎断了,没法再随心所欲地抬起。饮了血的千堆雪毫不留情地继续朝其他的关节处劈砍,不过片刻,白玉蝎王就瘫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四肢动也不能动。
千堆雪飞回连倾寒身旁不停闪烁,仿佛在邀功,连倾寒伸出手掌,从未愈合的伤口处,挤出新鲜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剑身上。
“做得好。”他慢条斯理道。
连倾寒慢慢走到白玉蝎王的尸体旁。
林白月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为何,她从方才起就觉得连倾寒有点……吓人?
不同于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可亲近感,看他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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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放血一气呵成,仿佛做了无数次般熟悉,她忍不住蹙眉。
主角成长的路果然充满了血与泪!
连倾寒看她站的远远的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缓声道:“这次真死了,别怕。”
林白月眨眨眼睛,迈着小碎步靠近。看到他手上的伤口就那么大喇喇晾着,心里猫抓似的难受,从储物袋里找出备着的伤药纱布,撒好药替他缠上。
缠着缠着,她忽然想起上次在梦里也是自己帮连倾寒包扎伤口,怎么感觉自己成了专属小护士?
还是没钱拿的那种。
连倾寒盯着几乎要被缠成猪蹄的手掌,忍不住戳了一下林白月的脑门:“还要缠多少圈?”
林白月揉着额头回神,发现自己几乎将一卷纱布都缠上去了,他的手现在只能看见四根露着的指头。
“呵呵,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她一边解开一边干干地讪笑两声。
临近中午,湖水波光粼粼,紫色的毒素变得浅淡许多。
林白月气哼哼地踢了一脚白玉蝎王庞大的身躯,“嘶!这么硬,这大蝎子太坏了,湖水都被它的毒素污染了,我本来还想再取点水呢。”
连倾寒分割完白玉蝎王的甲壳,望着湖面问道:“湖水咸吗?”
林白月挠头,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咸。”
“那应当是有地下暗河,毒素过几日就被带走了。”
林白月点点头,他们没有逗留,继续往绿意盎然的山林走去,她能明显感受到周围灼热的空气变得湿润起来,忍不住心情雀跃。
傍晚时分,终于走到了沙漠边缘,几步之遥的原始森林散发着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终于到了!青山绿水野果肥兔,我来啦——”
林白月欢呼着跑进去,惊起了一排绿色山雀,叽叽喳喳地歪头盯着这个奇怪的大吼大叫的人。
她看着肥嘟嘟圆滚滚的山雀,咽了咽口水,好久没有吃新鲜的肉了。
往里面又走了几步,瞅见一只咕咕乱叫的彩色山鸡,当即拿出另一把宝剑朝它掷去,山鸡扑腾了一下被当场砸晕。
林白月美滋滋地跑过去捡起来,看来之前练剑那么多遍还是很有用的,她现在手非常稳。
片刻,大树下的火堆上就架起一只烤的流油的肥美山鸡,林白月眼巴巴瞅着,不时翻个面。连倾寒抱着一片宽大的叶子回来,里面放着洗净的青的红的黄的果子。
林白月打眼一瞅,竟然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柠檬的果子,放在鼻子下面嗅嗅,扑面而来一股酸味,师姐肯定喜欢。
熟肉的诱人香味在附近飘散开,引来不少野兽窥视的目光,只不过还没等它们靠近,就发现四肢被青色的风旋困住,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被风旋放开,这些初具灵性的野兽不敢放肆,灰溜溜地跑远。
吃饱喝足,林白月把连倾寒喊过来,给他换药,一揭开纱布,发现大半天过去了,他手掌上的伤口竟然还在隐隐渗血。
“怎么愈合得这么慢?”
她拉着连倾寒的指尖,蹙眉专注地盯着掌心伤口。
连倾寒手微微往后抽,没抽动,转开视线低声道:“可能不小心割深了,没事。”
林白月给他上了药,裹了一半,忽然听见周围有“呜呜”的女子哭声。
20. 须川秘境三
“什么声音?”林白月竖起耳朵。
那呜呜哭声凄凉无比,断断续续,连倾寒三两下缠好纱布,提剑起身,林白月也赶紧跟在他后面。
循声而去,拨开草丛,却空无一人。此时呜呜声再次在上方响起,只见头顶上一张铺天盖地的巨大蛛网,每一条蛛丝都有手臂粗细,让人不禁联想,能织出这么大网的蜘蛛该是何等庞然大物。
哭声来自上方被蛛网黏住的一个姑娘,她情态可怜地被黏住手脚,嘴上缠了一团蛛丝,只能发出时断时续的呜咽。
周围的蛛网上还有被粘住的长蛇,飞鸟,甚至有一坨被啃了一半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勉强能看出两条形似人类弯折的腿。
猎物丰富,这姑娘没有被立刻吃掉。
“站远点。”连倾寒低声对林白月道。
林白月依言后退几步,退出蛛网笼罩的范围,看到千堆雪浮在半空,吭哧吭哧地割着被困姑娘身旁粗壮的蛛丝。
趁着大蜘蛛这会儿不在家,还是悄悄把人救走比较稳妥。
好在蛛丝确实没有白玉蝎王的壳硬,不一会儿那姑娘就挣脱束缚,颤颤巍巍地跳了下来。
她扯开嘴上的蛛丝,俏丽小脸被勒出了许多红印子,眼睛都哭肿了。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头上歪歪扭扭地插着几只钗环。
一朝得救,姑娘正瘪瘪嘴想放声大哭,连倾寒见状又把蛛丝糊回她嘴上,低声道:“噤声。”
三个人排着队蹑手蹑脚地往回走,林白月脚下忽然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条断掉的手臂。断口处连几缕破碎血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撕扯下来的。
她咽了下口水,背上出了一层冷汗,默默收回脚绕路。
“咕咕——咕咕——”低沉、连贯的夜枭声在远处响起。林白月才发觉,不知何时,他们周围连虫鸣声都消失了。
斜上方忽然传来破空声,一条生着坚硬黑毛的蜘蛛腿袭来,势夹劲风,林白月举剑欲挡,散发幽幽白光的千堆雪先一步挡在前面,形成一道弧形屏障。
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毛蜘蛛拦住去路,横跨在两株参天大树中间,每条蜘蛛腿都粗如象腿。
一击不成,它另一条腿换了个方向陡然刺下,连倾寒取出白玉蝎王身上拆下来的甲壳,“当!”地一声,如兵戈相击。
蜘蛛腿被左右架住,两只灯笼大的绿眼睛在夜色中锁定三人,噗地吐出一道几乎能直接穿透身体的蛛丝。
林白月赶紧学连倾寒,拿起一块白玉蝎王的甲壳抵挡,又分给那姑娘一块。
蛛丝撞在甲壳上,虽然没有撞碎,但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们撞飞,一路撞倒许多草木,才勉强停下。
“噗,噗,噗!”
接连不断地蛛丝如同枪林弹雨,三人边跑边躲,连倾寒操纵着风旋改变蛛丝方向,才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这蜘蛛也太执着了吧,我们仨这么瘦,它就……不能吃点好的吗!”林白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姑娘又呜呜哭了两声,“死蜘蛛……我爹肯定会给我报仇的!我会给他托梦,让他直接踏平整个须川秘境!”
林白月惊了,这妹妹哭哭啼啼的,怎么如此大的口气,“你爹是哪位?”
“我爹是玉昌仙府的掌门岳凭渊。”玉昌仙府,是与青衍宗齐名的仙门,但是比起各行其是的青衍宗各峰,玉昌仙府八十一峰全都归掌门统一管辖,势力不容小觑。
但是,现在也不能飞过来救他们啊!
眼看着大蜘蛛越来越近,连倾寒召出两道风卷,拦住它的脚步。
他脸色有些发白,发尾染上了浅淡的银色,这几日驭风之力使用的有些频繁,本来就已经快到的紊乱期,似乎要提前了。
“你们先离开。”连倾寒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白月迟疑了一瞬,明白她俩在这确实有点碍手碍脚了,边跑边道:“你小心!我们在沙漠边缘等你!”
连倾寒无声地颔首,目光如刀,看向顶着风卷追来的大蜘蛛,主动走过去。
林白月带着岳姑娘一路跑到森林边缘,后面的打斗声已经听不见了。
岳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要喘不上气,“跑到这,行……行了吧。我跑不动了……”
林白月敷衍地点点头,望着密林深处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连倾寒修长挺拔的身影终于从绿树丛中出现,他鬓发微乱,有些风尘仆仆,比平日多了一分凌乱之美。
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的林白月,连倾寒忽而低头皱眉,伸手捂住左臂,像是受了伤。
林白月赶忙跑去接他,眉眼间带了一丝忧虑,“你回来了,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无妨。”
嘴硬。
林白月已经看到他左臂上有一大块血迹洇湿衣服透了出来。
随即又有些失落。
若是自己能再强一些,连倾寒或许就不用独自一人对抗妖兽了。退一步说,如果跟在连倾寒身边的是洛乾或者何婉歌,他也不会受伤。
她沉默着,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看到连倾寒左臂上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隐隐露骨头。
她有些无措,这么大的伤口,自己处理的好吗?万一没处理好,发炎了感染了,怎么办呢?
见林白月迟迟不动手,连倾寒看她一眼,轻声道:“怎么了?”
“我,没事。”林白月脑袋有些发晕,现在还是不能耽误,先止血再说。
连倾寒却将手臂收了回去,“是有些吓人,把药给我,我来包扎。”
林白月瞪他一眼,把胳膊拉回来,气哼哼的,“别跟我抢。”
她用清水擦拭伤口周围,没头没脑地问:“你这人是不是没有痛觉?”
怎么受伤了都一声不吭,面不改色的?
连倾寒微微蜷了蜷手指,没有作声。
“还是得找个专业的大夫。”林白月包扎完满头大汗,琢磨了一下。
旁边努力扮演空气的岳姑娘弱弱地举手,“我们玉昌仙府的队伍里,有专业的医师。”
“真的?那他们现在在哪?”林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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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瞅的岳姑娘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是因为与他们走散了,才不小心落入那蜘蛛的陷阱。”岳姑娘嗫嚅道。
“不过,我们有约定过第二个集合地点在须川神殿。现在他们兴许已经在到处找我了,但是须川神殿肯定还有人留守,我们可以去那里。”
“须川神殿?”
“对,须川神殿是整个秘境的中心,传闻中里面潜藏着秘境最大的宝物,不过没人见过就是了。我们玉昌仙府有专门请来的寻宝师,这次势必要找到宝物。”岳姑娘说着说着情绪高昂起来。
“你们救了我,要是需要找别的宝物,我也可以让寻宝师给你们带路。”
林白月觉得可行,几人一同前往须川神殿。
岳姑娘名字叫岳芷容,第一次随玉昌仙府的队伍出来历练,她父亲岳凭渊派了几十个弟子护航,就是为了让她扬名立威,将来好继承掌门之位。谁曾想扬名未成,差点成了蜘蛛腹中餐。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我都十六了,还身无寸功,爹爹就我一个孩子。”
又扬起下巴,语气坚定起来,“这次我定要找到宝物,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林白月给她鼓掌,又问:“你认识路吗?”
岳芷容点点头,拿出一张绘制精美的地图,“这是几百年来我们玉昌仙府汇集成的地图,包括须川神殿,幽静森,白骨川的路线。雪漠倒是有人尝试进去过,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回来。爹爹说太过危险,除非太倒霉一开始就被传送在那里,不然不让我们进去。”
林白月心想,我们就是开局落在沙漠的倒霉蛋。
她瞅了几眼岳芷容手中的地图,细致详尽,绘制规整,山川河流都标识得十分清楚,只不过……
这个地形和走势,怎么跟她在摊子上买来的地图有点像?
她拿出那张画的歪歪扭扭的地图,对比之下,虽然杂乱抽象了些,但大体的位置竟然丝毫不错!
“给我买到真的了……”林白月露出个傻笑。
岳芷容也仔仔细细对比了半天,咬着唇,“还真是,甚至你那个还比我的全一些。”连雪漠和远处一角无人踏足的地域也包括在内。
她有些心动,“林姑娘,你这地图是何处买的?要多少钱?”
林白月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岳芷容心想这地图有价无市,于是试探猜测,“三万两?”
林白月摇头。
“那是三十万两?”
林白月继续摇头,提示,“高了。”
岳芷容一路猜到三十两,林白月仍是摇头,最后才笑眯眯道:“三文。”
“骗我的吧!我这份地图,爹爹请了三名长老一个月才绘制完成,一幅卖出去也要几万两。你这个,虽然画的不太细致,但是完整多了!”岳芷容以为林白月是在逗她。
林白月便将在顺远县偶然从一个少年手中买下地图之事讲了一遍,岳芷容眯着眼睛道:“那少年绝对不简单!说不定是什么隐姓埋名,改换身形的大能。”
21. 须川秘境四
须川神殿内,几名年轻修士正吵的脸红脖子粗。
“芷容师妹现在生死不知,你们不赶紧去寻,怎么还有心思找神殿入口?”一个蓝衣少年一脸怒容。
“权师弟,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们了。一半的弟子都被派出去寻芷容师妹了。我们兵分两路,赶紧找到神殿中的宝物不是一举两得吗?难道说芷容师妹一日不找到,我们就一日不寻宝了?”
一个神情倨傲的黄衣男修看着其他人,像是希望别人评评理。
“是啊是啊,严师兄说的有理。”
“秘境里危机四伏,芷容师妹修为尚浅,恐怕早就……”
权至清呼吸急促,厉声道:“住口!胡言乱语,芷容师妹肯定会平安无恙的。你们不找,我自己去!”说完就跑了出去。
剩下的人一脸犹疑。
“她自己修为低浅,还非要我们处处相护,就算找到了宝贝,功劳与名声也都是她的。我们一群人都要白忙活。”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师姐宋芳菲。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要是找不回师妹,出去之后要怎么跟掌门交代?”一名气质清隽的白衣男修幽幽开口。
四下一阵静默,周梁师兄的话倒是找准了他们每个人心中的忧虑。谁不知道掌门最疼爱他的女儿岳芷容,要是真死在秘境里了,少不得会迁怒他们。
宋芳菲望着他的身影张了张嘴,垂下头,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凭什么?岳芷容资质平平,就因为是掌门之女,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引得无数师兄弟前赴后继,争相围着她转。就连一向光风霁月的周师弟也是这样……宋芳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一会儿,权至清欢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芷容师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岳芷容看权至清似乎十分为她担忧的样子,心中过意不去,“权师兄,让你担心了。我帮忙汲水时,不小心被一只大蜘蛛给掳走……是这二位救了我!要不是他们,我怕是真没命回来。”
权至清将目光投向岳芷容身后两人,看到面如出水芙蓉的林白月,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看到她身旁气势凛然的连倾寒,又赶紧收回目光。
一本正经地弯腰拜谢,“二位大恩大德,我玉昌仙府上下感激不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白月笑吟吟的,“不用不用,我们就想借你们的医师看看伤病。不知方便吗?”
“当然方便——”权至清直起身还未回答,后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周梁一脸笑意地走来,身后跟着方才殿中的十几个人。
他长得高挑风流,在玉昌仙府不知迷倒多少小姑娘,彬彬有礼地抬手,“是哪位受伤了,快进殿来,医师都备好了。”
说完,他又转向岳芷容,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师妹,可无恙?”
岳芷容耳尖泛红,垂着头不敢看人,“周师兄我没事,是连公子受伤了。”她看向林白月与连倾寒,“我们进去吧。”
周梁立刻引他们进去,走在岳芷容身旁,低声嘘寒问暖。
宋芳菲站在原地,看到周梁与岳芷容形影不离的样子,咬牙切齿。
专业的医师果然装备齐全,重新帮连倾寒清理伤口,涂了药,就连纱布都裹得比林白月美观多了。
偏僻处,岳芷容对其他人道:“我打算带连公子和林姑娘一起去寻宝。连公子为了救我,胳膊受了很重的伤,实在是过意不去。”
周梁眼神暗了暗,轻笑道,“我们找到了宝物,分他们一些便是,他们受了伤也不便奔波,师妹觉得如何?”
岳芷容迟疑道,“你说的有理,我去问问林姑娘她们的意见!”
听到岳芷容的来意,林白月心知玉昌仙府的人肯定不想让他们横插一脚,而且她的主要目的也是帮连倾寒治伤,善解人意地拒绝了一同寻宝。
医师走之前给留下了内服药方和药材,林白月没忘记自己的人设,守着药罐,勤勤恳恳一天三次煎药给连倾寒。
他左臂不能动,右掌有伤口,林白月小心翼翼地把药吹凉了,举起勺子递到他嘴边,“啊——大郎,喝药了。”
连倾寒面露不解,正想问大郎是哪位,林白月趁机将勺子塞他嘴里,一口下去,饶是连倾寒也被苦得皱了下眉。
林白月敛住笑,一勺接一勺,不停顿地往他嘴里送,直到见了碗底。
“真棒,都喝光了!”林白月的声调仿佛在哄小孩儿。
连倾寒的唇舌仿佛被苦涩浸透了,那股子药味儿在喉咙里久久不散,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块甜丝丝的蜜饯。
林白月手中托着装蜜饯的纸包,自己也拈起一块吃了,甜的眯起眼睛,“先苦后甜。怎么样,现在好多了吧。”
连倾寒用牙齿咬破口中的蜜饯,目光落在她黏着糖渣的指尖,微微点头。
林白月拜托出去巡逻的弟子,如果见到山鸡野兔之类的帮忙带给她,那些弟子知道她是岳芷容的救命恩人,而且眉眼弯弯笑的特别好看,都点头应下。
这一路他们往须川神殿来,林白月途中发现可以作为调料的香茅草,甚至还有味道类似孜然的植物。
她打算给连倾寒做点好吃的补补,好吧,她自己也有点馋。
巡逻的弟子把抓来的山鸡兔子开膛破肚,清理过后才给她。
林白月心中感激,山鸡兔子差不多四五只。她笑盈盈道:“你们好厉害,抓了这么多,大家一起吃吧。”
岳芷容与周梁等一众地位高的弟子,都深入神殿寻宝去了,只留下八个年纪小的弟子在外留守,闻言都欣然应下。听周师兄说,林白月还是洛阳的郡主呢,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
林白月挑了一只肥美的山鸡,放些姜片,在锅中慢慢炖煮;将香茅草塞进另一只山鸡肚子里,一层荷叶一层泥巴裹上,埋到火堆下。剩下的都架在火上开烤,烤的差不多了再挤些果汁,撒上孜然。
那味道,馋的围在火堆边的一群人直流口水。
“林姑娘,还有多久能好啊?”一个年纪小的圆脸女修帮忙翻着烤兔子,眼巴巴地瞅着火架上的烤肉,咽了下口水。
“好香啊,我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烤肉!”
林白月手里的那只烤的最好,外焦里嫩,肥美流油。
她切下来一块递给那圆脸女修,“尝尝?”
圆脸女修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塞进嘴里,几个人都望眼欲穿地瞅着她咀嚼几下,“嗯,熟了,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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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酥脆,好吃!”
林白月点点头,“那可以吃了。”
话音未落,几个人争前恐后地去拿火架上的烤肉,每个吃到的人都眼睛一亮,加快咀嚼的速度,都想多吃几口。
林白月拿起手里那只烤好的山鸡,用刀把肉片下来,走过去递给连倾寒,“炖山鸡还没好,先吃点这个吧。”
诱人的香味弥漫在连倾寒鼻尖,他没动。
“哦,忘了你手伤了。”林白月忽然反应过来,夹起一块送到他嘴边,连倾寒张嘴吃了。
围在火堆边的几个弟子看着这一幕,小声八卦。
“林姑娘怎么对那个姓连的那么好?”
“这你不明白?也是,要是你能长连公子那样,你或许就能明白了。”圆脸女修嘴巴鼓鼓的吃的正香。
“长得好又怎么了?林姑娘也貌若天仙,而且还温柔贤惠,喏,做的烤肉都这么好吃。”这弟子说着又咬了一口手上的兔腿。
“唉,我本来还想问问林姑娘有没有定亲呢?”
圆脸女修翻了个白眼,“拉倒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子里的母猪都不一定能看上你。”
“祝双双,你!我就是随口一说……”
林白月把给自己留的半只山鸡吃下肚,又喝了一碗鸡汤,顿觉幸福满足。
那个名叫祝双双的女修,特地跑来跟她分享自己摘到的果子,林白月尝了一个,味道确实很好,祝双双闻言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几顿药下来,连倾寒的脸色好了许多,林白月帮他换药时看到伤口在慢慢愈合,终于安心。
忽然,神殿深处传来一阵呼救声。岳芷容他们已经进去三日,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玉昌仙府的弟子都警惕起来,拿着剑慢慢往神殿内部走。林白月与连倾寒对视一眼,跟在后面。
神殿的正堂里有一尊高大的石像,远看是一个峨冠博带的男子,帽子下面的脸部平滑,没有五官。
“救命啊,救命——那里面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弟子从石像后面冲了出来,话还没说完,忽然爆体而亡,炸出一片血花。
“啊!”众人惊慌后退,又害怕师兄师姐们遭遇不测,壮着胆子缓缓靠近石像后面。
靠近底部的位置开了一扇圆形小门,黑洞洞的,仿佛一只吸人心魄的眼睛,勉强可以看到斜向下延伸的石阶。
一名身形清瘦的男修站出来,“我先探查一番。”
林白月知道这是他们在场辈分最高的修士段少斌,这些人暂时听他的。
“好像……没有人,也没有别的东西。”段少斌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一段,传来的话带着沉闷的回声。
“师兄他们是不是还在下面?”
“那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可是师兄让咱们留守在外面,防止别派趁虚而入。”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地底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他们正要往下跳,忽然听到段少斌欢喜的声音,“周师兄?是周师兄吗?”
片刻,他扶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人爬了上来。
弟子们跑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周梁,他身上好几处狰狞的伤口,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22. 须川秘境五
“去救……救岳师妹他们。我们遇到了守护怪物腾蛇,大家受伤惨重,只有我还能勉强爬回来,洞窟很快就要塌了,我们得马上把他们带回来!”周梁边说边往外吐血,面色惨白。
“周师兄你伤的太严重了,我们下去,你留在这里吧。”祝双双提议道。
“不行,”周梁摇头,十分坚持,“地宫中道路错综复杂,我得帮你们带路。”
刻不容缓,他忍着伤带头走了下去,众人纷纷跟上。
狭窄的石阶曲折幽长,足足行了一刻钟,才踩上地底。地下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老的圆形祭坛,四周燃着晃悠悠的火盆。周围立着白色柱子,每一根上都雕刻着一种动物,林白月数了一圈,正好十二个。
周梁带着他们很快穿过祭坛,进入一道敞开的石门,石门后有一条漆黑狭长的甬道,再往前是个三岔路口。
路口处能隐约听见打斗的声音,众人情绪激动,看来快到了。
周梁带着他们走进左边那条道,隔一段会经过一个石室,里面的东西似乎都被翻动过。
又过了好几道石门,他们面前的甬道里散落着杂乱的羽箭,似乎之前有人触发了机关,尽头是一道紧闭的石门。
“就在前面了!”周梁的语气有些激动。
他摸索着找到机关,打开了石门,果然看到里面或躺或坐着几个玉昌仙府的修士。
“师兄!师姐!你们还好吗?”祝双双语气急切地问道。
岳芷容的小腹上与左腿上各插着一只箭,箭尾已经折断,箭簇还留在肉里。
她额上冷汗直流,嘴唇失了血色,瞳孔涣散,几乎咬着牙道,“谁,谁让你们下来的?快,快走!”
“师姐,我们是来带你们回去的……”祝双双说着,哽咽地看向周围的几具了无生息的尸体,此处,只剩岳芷容还幸存了。
“是啊,周师兄千辛万苦爬上去让我们来带你们回去,没想到还是晚了……”段少斌攥紧拳头,眼眶通红。
“周梁?他在哪?!不,你们先离开,别管我。”
岳芷容咬牙切齿,声音带着滔天恨意,“周梁……背叛玉昌仙府,故意引我们入陷阱,我们千辛万苦拿到的宝物也被抢走了!”
“什么!”
“怎么会这样!等等,周师……周梁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周梁站在石门处,远远望着他们。
“让你们死在一处,成全你们的同门手足之情,还不谢谢我?”他直起身子,脸色瞬间恢复正常,哪有一丝受伤的痕迹。
“你这个卑鄙小人,看剑!”段少斌怒骂一声,冲上前去,“嗖!”地一声,脚尖前扎了一只箭矢,他刚才若是再跑快半步,估计脑袋会被扎穿。
不容他多想,石壁两侧伸出两排箭孔,乱箭齐发,他们连忙挥剑的挥剑,或是拿防御法器抵挡。
“停下。”
冰凉白刃抵上周梁的脖颈。
他缓缓转身,冷笑,“竟然忘了你们两个。”
千堆雪往里抵进一分,周梁的脖子上瞬间渗出鲜血。
“我说,停下。”
连倾寒的语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周梁毫不怀疑他会一剑砍掉自己的脑袋。
林白月趁着连倾寒钳制着周梁,在方才他启动机关的地方一阵摸索,发现一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有个扳手,她连忙扳下,箭雨瞬间停止。
死里逃生,祝双双差点哭出来,她正想跟林白月道谢,忽然大惊失色,“小心!”
林白月回身,发现宋芳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着剑朝她砍来!
这一剑距离太近,几乎避无可避,林白月手里的剑都来不及拔出。
“嘭!”
一声惊雷般的声音炸响,林白月紧闭着眼,过了一会儿,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她颤抖地张开眼睛,眼前被一片纯粹无暇的白色遮住,温暖的,光洁的,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是连倾寒的翅膀。
他用翅膀整个儿盖住林白月,发丝完全变成了银色,如同垂下的银缎,眼尾的流红添了一丝妖异。
宋芳菲从一团烟尘中扶着墙壁爬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的速度那么快,不仅挡住了她的剑,还一掌把她打飞。
轰隆一声,趁他们分神,来时的石门忽然被人关闭。
“啊!门被关了!怎么办?”祝双双急忙跑到落下的石门旁,试图将石门抬起来,然而石门纹丝不动。
岳芷容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语气绝望,“这条路是死路,前面没有通道了。只能有人从外面打开,无法后退。”
千堆雪的剑光劈砍在厚重的石门上,石门颤动,不断有灰尘砸下来,紧接着是碎石,地面开始龟裂。
“怎么回事?”
“呵呵,别挣扎了,和你的小情人做一对苦命鸳鸯吧。”周梁站在门后,不知道声音是如何传过来的,“不过你竟然是有翼魔族的后代。真是可惜了,我们魔族千百年来尊崇的有翼族,今天又要少一个了呢。”
连倾寒抬手放出风刃,在石门上打出一道道痕迹。周梁哂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石门下了禁制,与整座地宫相连,石门破,地宫也会塌陷。就看你们有没有命逃出去了。”
宋芳菲匍匐在地,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方才连倾寒那一掌几乎将她打的脏腑错位。她艰难爬过去,死命捶打着落下的石门,大吼道,“周师弟,周师弟!你不是说,要带我和宝物一起走吗?你回来,你回来啊!”
“呵呵,蠢女人。这你也信,一点都没有脑子吗?勾勾手指就掏心掏肺的贱样子,我看了就倒胃口。”周梁语气中带着轻蔑与讥诮,“我们魔族也不屑要一条背叛主人的狗。”
宋芳菲瘫倒在地,仿佛被人用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半晌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周梁!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快放我出去!我都是听你的,都是你让我做的,我不是非要背叛师门,是你!都是你!!”她双手疯狂地抓石门,直到指甲断裂鲜血直流。
然而外面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周梁似乎已经离开。
宋芳菲面露绝望,忽然脖子上架了一把雪色长剑。
连倾寒语气森冷道:“你真的不知道如何离开?”
“我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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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杀我!我是被骗的,是周梁,周梁指使我的!我真不知道,他只让我守在甬道,如果遇到有人逃出来就……就杀掉。”她颤抖着嗓子哀哀求饶。
玉昌仙府的弟子围过来,怒骂道:“你怎么如此狠毒!”“那些师兄师姐跟你无冤无仇啊!”
宋芳菲抬眼,发现玉昌宫的弟子都一脸愤恨地望着她。她连忙捡起掉落在旁边的佩剑,还没拿稳,就被连倾寒一剑挑飞。
岳芷容颤巍巍站起身,用尽力气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脸上热泪滚滚而下,“宋芳菲!你怎么敢?!你看看这些地上的尸体,他们白日里还在叫你师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勾结魔族害死他们!”
宋芳菲两耳嗡鸣,脸上火辣,看到岳芷容怒不可遏的样子,忽然冷笑一声:“我怎么不敢?就算他们还活着,这地宫里的宝物不还是归你吗?就算我们拼死拼活拿到了宝物,最后的名声和奖赏也全都是你的!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就因为你生来就是掌门之女,未来的玉昌仙府掌门,勾勾手指什么都能得到。而我呢,拼死拼活,只不过是想带着宝物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有什么错!?”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不知廉耻!”岳芷容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晕死过去。
玉昌仙府的弟子前呼后拥地去扶岳芷容,忧心地叫着她的名字,纷纷翻找身上是否还有剩余的药粉。
祝双双忧心忡忡地看着岳芷容毫无血色的脸,咬牙道:“留在这里也是死,不如冲出去!”她的伤口再得不到处理,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这里深入地底,距离出口太远了。在地宫塌陷之前,我们真的能跑出去吗?”
段少斌蹙眉,“我更担心,上面的出口也被周梁堵住了。”
石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空气似乎都凝住了。有两个小弟子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林白月举着一盏灯,仔仔细细地摸过墙壁上的每一块石板,她就不信了,这地宫又不是周梁那个小人建的,说不定有别的出路。
林白月边摸边敲,连倾寒见状也帮忙检查另一面石壁。胳膊上的伤口早已崩裂,连倾寒依旧神色无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白月捶捶酸痛的腰,一无所获。她换了个方向,开始对着地面敲敲打打,忽然,“咚!”地一道清脆响声,不同于敲击其他石板时发出的沉闷声响,这块石板下面很有可能是空的!
林白月用匕首将石板撬开,一个方形的空间显露,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铜质圆环,上面雕刻着一圈细小的纹路,好像是什么字。
她想拿起来细看,圆环竟然有一端是与底部连接在一起,拿不起来。林白月用力去扯,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骤然失去支撑,直直坠入地板上突然出现的洞口。
“啊啊啊啊啊——”
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林白月好像看到连倾寒朝她扑过来,神情是她未曾见过的惊惶,她嘴唇动了动,下一刻就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林姑娘!连公子!”
祝双双眼看着他们两人掉进忽然出现的洞里,连忙跑过去,洞口却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23. 须川秘境六
风,到处都是呼啸的风。
灌满耳朵,贴上眼睛,连神识仿佛都被风包裹着。
有点像中学时,回家路上骑着自行车从山坡上冲下来,跟夕阳下的晚风撞个满怀。
林白月睁开眼睛,又闭上。
我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怎么会在天上飞?天空像一块纯洁无瑕的湛蓝画布,棉絮一样的白云从她指尖擦过,地上蚂蚁大小的景物慢慢放大。
她在缓慢坠落,五感仿佛刚刚从骤然失重的冲击中恢复,发觉背后有人揽着自己的腰,怀里是熟悉的淡淡冷香。是连倾寒。
若是有人在下面,就能看到一副奇异的场景。
生着一双洁白翅膀的银发男子,怀里抱着一个表情懵懂的漂亮姑娘,姑娘脚下许多的青色风旋在追逐嬉戏,又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托着她。
“这还是须川秘境吗?”
林白月目瞪口呆地望着地面上满是残垣断壁的废墟。
废墟突兀地坐落在密林中,像是被人遗忘的废弃城池。
连倾寒带着林白月缓缓降落。
林白月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迈开步子,却没走脱,腰间的胳膊从后面紧紧箍着她。
林白月催促,“连倾寒?连师兄!我们都下来了,松开我吧。”
她被握着腰没法回头,忽然肩上一沉,连倾寒的下巴搁在她肩头,带着热气的呼吸从她耳边擦过,带来一阵麻痒,染红了半边脸。
“喂,你……你好沉啊。”
林白月是真的觉得沉,去掰腰间禁锢她的手,这次竟然轻而易举地掰开了。她终于转过身,连倾寒面色发白,紧闭着眼睛往她身上歪,胳膊上大片晕染开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整个人虚弱得仿佛要从她手中飞走。
白色的翅膀渐渐隐去,银发重新变黑,脸色却白的透明。
“连倾寒!?你别吓我啊!”林白月把他轻轻放下,颤抖着伸手解开他的衣服,胳膊上鲜红的伤口刺痛她的眼睛,令她双眼一酸。
她抿着唇,手脚麻利地帮他重新上药止血,裹上伤口。
连倾寒虚弱地微微睁眼,嗓音低哑:“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林白月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了想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差不多是霜降,再过几日便要立冬了吧。”
冬天,又要来了吗?
连倾寒垂下眼睫,体内属于有翼魔族的本性蠢蠢欲动。往年这个时候,他差不多已经动身去魔域了。
几乎所有的有翼魔族都会在魔域度过冬日,连倾寒也不例外,那几个月是有翼魔族的筑巢期。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魔混血,迫使他每年临近冬天,稳定进入筑巢期前会经历一段紊乱期,躁郁不安,虚弱嗜睡,修为倒退。魔族的特征不受控制,翅膀,金瞳,银发,时不时会冒出来,性格也会受影响,只有魔域的气息能够安抚这种躁动。
小的时候,他随娘亲住在人间,跟普通的人族孩童没什么两样。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几乎不出现,整日在魔族打打杀杀,争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地盘。
从四岁那年的冬日开始,连倾寒的后背不受控制地长出一对短短的嫩黄肉翅,变得情绪躁郁,不敢出门,连母亲的怀抱都无法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那个人像是终于想起来他似的,有一日风风火火地跑来,把蒙在被窝里的连倾寒揣走,带上了魔域的宫殿。
自此,他每年都会来人间,在霜降之后,立冬之前,把小小的连倾寒塞在翅膀底下带走。
直到八岁那年,连倾寒从立冬等到大雪,那个人没有来。
冰天雪地里,他独自爬上魔域的宫殿,里面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换了一群没见过的魔物在肆意狂欢,石阶上有干涸的深色血迹。
他蹲在墙角,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手脚冰冷僵硬。
.
“快看快看,这兔子肥不肥?我跟你说,它特别呆,我都走到它旁边了,还傻愣愣看我呢。”
林白月手中抓着一只雪白的胖兔子,得意洋洋地跟连倾寒炫耀。
她又道,“这里的兔子估计是没见过外人,连躲都不知道躲。你说,是清蒸好,还是烤了吃好?”
雪团子的腿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扑腾,眼睛里竟然包着两泡泪。
“这兔子似乎有灵性。”连倾寒斟酌道。
林白月难以置信,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兔子流眼泪。
“小兔子乖乖,你要是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里,我就不吃你了。”林白月笑容慈祥地摸着毛绒绒的兔毛。
兔子瞪着眼睛,三瓣嘴动来动去,急得差点要口吐人言。
忽然从废墟的高墙后跑来一个小少年,着急忙慌喊,“手下留情!”
林白月扭身望去,这小少年怎么有点眼熟啊?
等等,这不就是摆摊卖地图的话痨小子吗?
小少年跑到林白月与连倾寒跟前,目光担忧地看向林白月手中的兔子,松了口气,又有些恼火。
“春喜,我都说了,你还不能化形,别乱跑。你看看,被人抓住了吧。”
春喜闭上眼睛不理他。
“等等,这只兔子,就是你口中的春喜?”林白月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小少年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这是春喜,春喜是春天生的,比我晚一窝,长得也比我慢,还不能化形。不过春喜打洞很厉害的,每次捉迷藏,我们都找不到,最后它自己也睡着啦,忘了回家,爷爷就要骂……”
眼看小少年又要刹不住了,林白月忙打断他,“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春喜是兔子,那你也是兔子?”
“姐姐你好聪明!我叫冬吉,我是冬天生的兔子,爷爷说冬天可冷可冷啦,把我一直塞窝里,春天才能出去,春天外面长满了小花,草叶鲜嫩,特别清甜……”
连倾寒撑起身子问,“你们住在附近?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怎么出去吗?”
他语气有些冷,冬吉往林白月身后躲了躲,才嘀嘀咕咕道:
“这是须川秘境的背面,我们当然住这里啦!爷爷说,我们迅影兔一族世世代代都住在秘境里,不过秘境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很多人,爷爷说太吵了,我们就打洞,打呀打,一直打到须川秘境的背面。出去的话,再沿着洞回去就好了,我们的洞可是……”
“真的吗?”林白月雀跃地握着冬吉的手,“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冬吉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当、当然可以。须川秘境就没有我们迅影兔去不了的地方。你之前买了我的地图,我可以免费带你去。不过我要先把春喜送回去,爷爷找不着他,可要生气了……”
“那我们跟你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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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吉抱着春喜,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林白月清楚地看到,春喜的两只耳朵紧紧捂在背上,用屁股对着冬吉。
“到啦!这就是我们家!”冬吉把春喜放下来,春喜一眨眼跑没了。
林白月没夸张,真的是一眨眼的工夫,兔腿都快出残影了。
“这,春喜原来能跑这么快吗?”
冬吉挺起小胸脯,“我们可是迅影兔,很多人都抓不到我们的!你猜猜我们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林白月还没开口,冬吉继续滔滔不绝道,“那是因为我们以迅影草为食,迅影草跑得可快了,一般的妖兽根本抓不住。但是迅影草太好吃了……”
说到这里,他擦擦口水,继续道,“好吃才是最重要的,我们的祖先兔为了追迅影草,一路从春天跑到冬天,终于吃到了迅影草。吃了迅影草,就能跑得更快,就能吃到更多的迅影草……太幸福啦!”
看来这一窝兔子都是铁血吃货啊。林白月感慨。
不过她还真有些好奇,所以在冬吉问他们要不要尝尝迅影草的时候,林白月欣然同意。
冬吉把他们领到一片草丛边,林白月看着面前的草地,惊得半天没说出话。
这草,长得也太草了吧。
每一株都如同严丝合缝地从小娃娃识图卡片上裁下来的,非常的……标准。
林白月伸出蠢蠢欲动的手,还没碰到,迅影草就唰的一下没影儿了。
跟刚才的春喜一样。
她不死心,左扑右跳,忙活半天连半根草都没摸到。
“噗”地一声,冬吉的身体忽然消失,从地上的一团衣服里爬出一只憨态可掬的胖兔子。
猛地一跃,爪子下面就抓住了一只没来得及逃走的迅影草,嘎吱嘎吱地啃起来。
?
人不如兔啊。林白月心中感叹,转头看到一旁抱臂站着的连倾寒,扬起眉毛,“你有什么办法抓住迅影草吗?”
没等连倾寒回答,林白月又看了两眼他受伤的胳膊,摆手:“算了算了,等冬吉吃饱了,还是拜托他好了。”
林白月蹲下身,在抱着迅影草啃得正香的冬吉脑袋上撸了一把。
连倾寒目光微动,忽然取出便携灵宠袋,把枝枝放了出来。
枝枝一见到连倾寒就迫不及待地在他脸上蹭了蹭,欢快地“吱吱”叫两声,又瞪着两只黑眼珠去寻林白月的身影。
林白月立刻抛弃了冬吉,把枝枝抱进怀里贴贴。
连倾寒道,“有个办法,可以一试。”他伸出手臂,枝枝就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头上。
连倾寒不知低声对枝枝说了些什么,它两只耳朵支棱着,憋了一口气,随后开始吐泡泡。
泡泡形成后噗通落地,又噗通弹起,弹一下瞬间变大一倍,最后变得直径足有三尺。
泡泡继续弹跳,这次只要被它碰到的迅影草,皆是不可避免地被裹入其中,仿佛被关入透明的水泡里。
水泡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结实无比,幻影草在里面拼命挣扎,像一只只被关起来扑腾不停的蚱蜢。只不过离了土壤太久,它们就慢慢蔫了。
“还能这么搞?”林白月心里大呼长见识了,对枝枝竖起大拇指,“枝枝,不愧是你!”
枝枝欢快叫了两声,得意地甩甩尾巴,连倾寒则偏头轻咳一声。
24. 须川秘境七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林白月见状问道。
连倾寒硬邦邦道:“无碍。”
林白月撇撇嘴,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什么时候问他,回答都是“无妨”“无碍”“无事”。
把捉到的迅影草收好,冬吉也吃了个肚子滚圆,抬头瞅林白月一眼,拖着衣服躲到树后面,又化成人形走出来。
似乎是吃撑了,话还没出口,他先打了个响亮的嗝,“嗝!刚才一时高兴,有点吃多了。你们,嗝!拿到迅影草了吗?快尝尝,嗝!好不好吃。”
林白月有些好笑,看冬吉一脸期待的样子,揪下一片草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嗯……没什么特别刺激的味道。
有点像吃黄瓜,脆脆的,水嫩嫩的,但多了一股草腥味儿。
她舒展开眉头,肯定了冬吉的品味,“味道比我想象的好。”
冬吉一脸欢喜,扭捏道,“姐姐嗝!你喜欢,嗝!就好……嗝!”他面色通红地捂住嘴巴。
“有水吗?”林白月看他打嗝打个不停,“喝一口水,再分成好几口慢慢咽下去,或许可以止住。”
冬吉捂着嘴点点头,跑去灌了几口水,竟然真的不打嗝了。
他带着林白月和连倾寒一路往废墟后面走,在一处不起眼的墙根下扒拉几下,就露出个巴掌大的兔子洞。
“这就是我们来时的洞。”
“这,我们应该进不去吧?”林白月盯着巴掌大小的洞口。
冬吉道,“等一下,这是为了防止被其他动物发现,所以留的比较小,下面很大的。让我来拓宽一些!”他说完就摇身一变,变成了胖兔子,两只爪子不知道怎么动作的,洞口肉眼可见地迅速扩大,直到变成井口大小。
连倾寒与林白月先后跳下去,洞底果然宽阔许多,但是是对于兔子来说,他们俩只能弯着腰行走。
冬吉在前面不停地挥舞着两只兔爪,泥巴从它爪子底下往两边飞,简直像个无情的打洞机器兔。
林白月知道冬吉是为了给他们开路,力图把洞再拓宽一些。但是看他这么卖力,有些担心把他累坏了。
“冬吉,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林白月举着火折子,弓着腰艰难地往前移动,有些担忧道。
冬吉两只飞舞的爪子停下,转过身不知道比划着什么,他变成兔子的时候好像没法说话。
冬吉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面前出现好几条岔路,他又转过身,两只爪子比划半天,迅速朝一个方向跳去,消失在林白月视线里。
林白月正想继续跟上,忽然听见身后的连倾寒道,“回头。”
她疑惑回头,与连倾寒在黑暗中的一点亮光下面面相觑。俊美的脸在微弱的灯火下忽明忽暗,平日凌厉的轮廓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方才冬吉跑去的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白月下意识想转身,被连倾寒一把拉住。
“非礼勿视。”
林白月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抽抽嘴角,原来冬吉是要避开他们去化人形啊。
“我好了我好了!”冬吉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指着几个岔路口念念有词道,
“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这边的岔路通往秘境的不同地方,左边这个可以去森林,森林里有一片甜根草,味道很不错;中间这个是去大河边,河边有很多脆脆草,春喜最爱吃了;右边这个是一个光秃秃的地方,到处都是沙子,好吃的不多,偶尔能找到长满刺的红果子……
“或者剩下的这一条怎么样,这个我最喜欢,那里好吃的草特别多,而且很安静很漂亮。不过这个最远,我们得从一片很大很大的湖底下过去呢……”
听他说的这些地方,似乎就对应那张地图上的寂静森,白骨川,雪漠,最后一个似乎从来没人去过。
“有没有通往须川神殿的?”林白月道。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能被困在地宫里的玉昌仙府的人已经……林白月还是想去看看。
“神殿吗?唔,这个是最近的,但是没什么好吃的草。你们想去的话就跟着我吧。”
.
何婉歌一脸凝重,皱眉看着须川神殿的石像背面,那里有个不显眼的记号,是扶摇峰弟子暗中约定好的。
进入秘境后,何婉歌落在白骨川畔,解决几个不怀好意的修士后碰到洛乾,过了几日,又遇到了正在与一株食人花搏斗地难分难舍的陆随。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连倾寒与林白月。
直到几天前,他们在寂静森看到石头上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寻到须川神殿。进入地宫后,顺手把里面困的几个人救出来,但是却没有发现林白月与连倾寒的踪迹。
一个名叫祝双双的圆脸姑娘听到他们在找二人,立刻情绪激动地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何婉歌几人重新回到地宫,几乎要把每一块地板都翻过来,仍是没瞧见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洞。
洛乾在旁边焦躁地走来走去,仿佛踩在热锅上一般坐立不安,捂着脑袋念道,“完了完了,他们不会出事吧?好几天了我们连他们掉到哪里都不清楚!师父要是知道我们把师弟师妹都弄丢了,不得气的把我逐出师门。”
陆随也不见平日意气风发的样子,英气的眉毛紧皱着,“奇怪,这里面的机关我们已经探查这么多次,到底是掉到哪里去了?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想到这里,他不免回忆起,刚入门时见过的大师姐,温柔明媚,明明是无极峰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然而一次独自外出游历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至今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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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吉带着林白月与连倾寒来到须川秘境的正面,找了一个靠近须川神殿的洞口。
林白月笑眯眯朝冬吉道谢,“辛苦你啦冬吉,等出去了,我请你吃你爱吃的甜果好不好,想吃多少吃多少。”
冬吉眼睛亮起来,“真的吗?我可以带春喜一起吃吗?你放心,春喜它个子小,吃不了多少的。唔,爷爷说甜果也不能吃太多,这样吧,我们一人吃五个,不,吃三个就好!”
“当然可以,不过我们现在要去神殿找人,回头再见啦!”林白月挥挥手,连倾寒也朝他颔首致意。
高大古老的神殿渐渐在草木之后显现,还未靠近,怕有别的人占据此地,连倾寒拦住林白月,蹑足潜行,先一步探查。
“怎么样?”林白月见连倾寒很快就回来了,连忙问道。
却见他脸色久违地露出一丝轻松,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师姐!师兄!陆兄!”林白月欣喜若狂,仿佛见到久未见过的亲人,雀跃地跑过去亲热地抱住何婉歌,“师姐,呜呜呜我想死你们啦!”
何婉歌笑着揽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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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温和地拍了拍,“没事就好,下次咱们也得约定个集合地点。”
“就是啊,我还以为你俩私奔了!差点回去跟师傅负荆请罪!”洛乾站在一旁,仔细看眼圈有点泛红。
“林师妹,连师兄,你们没事真是谢天谢地!”陆随轻轻吐出一口气,扬起明朗的笑意。事情总算没有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他们讲述了一番奇遇,陆随听着听着,眼中不禁流露出向往,一脸憧憬道:“真是难以想象地底还有这般有趣的事情,要是有机会,我也想见识一番!”
林白月心道:“听着有趣,实际上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不过倒也算因祸得福,逃离地宫后还偶然得到迅影草。”面上则笑道:“那就看我们有没有机会再遇到冬吉了。”
旁边的何婉歌一脸凝重道:“你们口中的那个周梁,难道是魔族?”
“看他口称‘我们魔族’之类的,应该八九不离十。”林白月摸着下巴分析道。
连倾寒道:“周梁的身体感受不到魔气,更像是被附身或是控制了心神。”
洛乾双手放在头后面,闻言转过头:“即便如此,玉昌仙府也算是与我们青衍宗齐名的仙门大家了,竟然还能让魔族奸细混入其中,真是……”
“林姑娘!”
祝双双从神殿门口奔过来,差点喜极而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姑娘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白月忙笑着安抚她几句,又问起岳芷容。
“师姐在偏殿呢!还要感谢陆公子分给我们良药,岳师姐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不过现在还有些虚弱,不能下地。”
陆随当即朗然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目光灼热地看向林白月,“这几日尝过祝姑娘他们烤的肉,滋味特别好。一问才知道,竟然是因为林师妹留下的‘孜然’。这‘孜然’是何物?林师妹可否借我一观?”
林白月闻言,眼睛一亮:“那你可问对人了!”当即翻出一把孜然颗粒,滔滔不绝地告诉他自己是在哪发现的,大概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妙用。
陆随浅笑着,看她说起来头头是道、眼神晶亮的样子,凑近她的手心,俯身仔细闻了闻,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师妹,你不是说要给师姐什么东西吗?”连倾寒忽然出声,目光有些冷。
林白月忽然想起来:“啊!对了!师姐师姐!你瞧瞧这个,你肯定喜欢!”林白月掏出偶然发现的柠檬,她专门给何婉歌留着。
何婉歌接过黄澄澄的果子,面露疑惑道:“这是什么?”
林白月道:“这个叫柠檬!味道很酸,我想着师姐不是爱吃酸的嘛,特地给你留的!”
何婉歌将信将疑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一股沁人心脾的果酸味,她眉眼舒展,当即切下来一片就要往嘴里送!
林白月大惊失色:“这个很酸的!要配些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何婉歌已经面不改色地放了一片柠檬在口中,眉头都没皱一下。吃完还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对林白月笑道:“果然合我胃口,你这是在哪儿摘的?”
林白月目瞪口呆,她看何婉歌吃的时候都觉得牙齿发酸,跟她说了大概在哪里发现的,何婉歌道:“我知道了,去去就回。”话毕就不见了人影。
25. 须川秘境八
林白月进了神殿,玉昌仙府的小弟子们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有没有事,林白月同他们说了会儿话,去偏殿探望了卧床的岳芷容。
看她还在熟睡,林白月缓缓退出来。何婉歌竟然已经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捧柠檬,正在同连倾寒说话。
她看见连倾寒递给何婉歌一个储物袋,似乎在商量什么。
何婉歌偏头看见林白月,远远冲她招了招手,等人走近了,问道:“距离秘境结束还有十日,你们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连倾寒沉吟片刻,道,“冬吉口中无人踏足的地方,或许会有些收获。”
林白月也想到了那个地方,但是她又有些担心:“地方是不错,不过,没有冬吉带路的话,大湖估计不好过。”
“找我吗找我吗!”
脚底忽然传来一道活泼轻快的声音。冬吉竟未走,不知何时一路挖到神殿门口,此时正从洞里露出个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林白月惊喜道,“冬吉!?原来你还没回家啊。”
冬吉从洞里爬出来,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土,闻言撅起嘴:
“家里不好玩,春喜他们都不爱听我说话,我还没说几句呢春喜就跑了!爷爷也鼓励我多跟外面的人聊天呢,说我可以聊到累了再回去。可是聊天这么好玩儿,这么会累呢,我……”
洛乾听得眉头抽动,两耳嗡嗡,忍无可忍地捂住冬吉的嘴,“小兔子,你怎么这么爱说话?”
冬吉瞪着大眼睛看洛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对不起,我是有点话多。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爷爷年纪大了只能保持兔型,春喜也没化形,我天天不知道该跟谁说话,所以就……啊呀,我又说多了。”
冬吉连忙自己捂住嘴巴。
洛乾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陆随本来还想拜托冬吉带他也去须川秘境的背面见识一番,不过既然大家都想去大湖另一边的无名之地,他也被勾起好奇心,欣然跟上。
告别玉昌仙府众人,他们随冬吉来到大湖旁。在即将从那片大湖底下穿过之前,林白月不禁驻足,大湖一望无际,如同浩瀚飘渺的汪洋,倒映着漫天璀璨繁星。
林白月有些明白为什么没人去过冬吉说的地方了,隔着这么一片宽阔无际的茫茫水域,大多数人估计都没想过那边还有东西。
深深地吸了一口地面上的空气,众人随冬吉钻进地洞,排着队穿越大湖下的通道。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再次回到地面上,得见天光。
鸟语花香,岸芷汀兰,眼前的景象令众人心神一快。这片生机勃勃的无名之地似乎被飞鸟占领,各色各样的鸟儿落在水畔,栖息在树冠上,或梳理羽毛,或呼朋引伴。
在远离大陆的地方,除了本土生物,也就只有这些鸟能远渡至此。
入目所及,遍地芷兰芳草,浆果榛栗。走几步就能看到散发着浓郁灵气的灵植,每一株都流光溢彩,足见年份已久。
林白月心中欢呼“发财了!”,雁过拔毛、片甲不留地搜刮着百年聚灵草,千年龙须藤……一边听着冬吉絮絮叨叨地介绍哪个草味道好,哪个草食了不会生病。
林白月心道:“迅影兔一族能化成人形,绝对是因为吃了不少天材地宝。”
几人收获满满,又沿洞底原路返回,此时距离秘境关闭只剩下三日,他们一路赶往出口。
行至寂静森,林白月正一脸憧憬欣喜地与陆随商量着哪家卖灵草出价比较高,忽然瞳孔紧缩,脸色剧变。
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激射而出一支冷箭,冲着连倾寒的后背破空而来!
来不及思考,林白月飞扑上前,挡在连倾寒身前,噗嗤一声,冷箭霎时间没入她的腹部。
“师妹!”“林师妹!”
在众人愕然的惊呼声中,林白月闷哼一声,双目紧闭,身子软了下去。连倾寒抢上前去,一手托住她的腰,手指微微发颤,瞳孔瞬间变红,发尾慢慢爬上银色。
洛乾见状,心道不妙,与何婉歌对视一眼,挡在两人身前。
远处树丛后的人见没有干掉武力高的那个,暗骂一声,随即也不遮掩身形了,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修士围了过来。
秘境之中,除了要找到宝物,守住宝物亦尤为重要。总有一些时运不济、暗藏祸心之人,专门堵在出口,杀人截货,横行无忌。
“卑鄙小人,竟敢在此逞凶!”何婉歌厉声喝道,随即夺息铮然出鞘,似一条游动的银龙,眨眼间掀翻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人。
洛乾冷哼一声,眉宇间凭空多了一分煞气,冷声道,“敢伤害我扶摇峰的小师妹,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他手掌平摊,掌心的飞刀浮空而起,兀自飞速转了起来,如一道飞旋的银环。飞刀骤然脱手,立刻分成数十枚利光烁烁的薄刃,例无虚发,霎时间倒了一排人。
剩下的几个面露惶恐之色,没想到随便一选,竟然碰到了硬茬子,目光左右游移,竟是拔腿欲逃。没逃出几步,被陆随的宽刀从背后拍倒在地,砸出几个人形泥坑。
连倾寒背上不受控制张开双翼,无意识地死死抓着林白月的胳膊,胸膛中的躁郁几乎要将他吞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一个如此柔软脆弱的人,在他面前总是不退却,如同逆风的蝴蝶,被风一次次吹远,吹得翅膀乱飘、摇摇欲坠,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扑。
他神色恍惚,视线惶惶,喉咙与胸腔里翻涌出一股血腥味,总觉得怀中林白月的身子渐渐冰冷,忍不住抓的更紧。
昏迷中的林白月眉头紧蹙,面上似有痛苦之色。
这厢洛乾他们解决了劫道之人,纷纷围过来。
何婉歌伸手探上林白月的脖颈,脉搏平稳,与康健之人无异,心中纳罕。
目光下挪,竟发现箭簇没入身体的地方,似乎没有血迹渗出。可惜连倾寒这会儿状态不稳,神色悲郁地将人紧紧揽在怀中,看不真切。
“倾寒,你松开些,我替白月处理下伤口。”何婉歌一连说了两遍,思绪混沌的连倾寒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缓缓松手,只是仍将人枕在自己胳膊上。
何婉歌小心翼翼地拔出羽箭,没有鲜血溢出,在林白月腹部轻按,衣服下似乎有一块硬邦邦的什么东西。
她伸手一摸,掏出一块白色硬甲壳。
“嚯,这小丫头,福大命大啊!”洛乾见状松了口气,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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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随都把治伤的药草从储物袋中掏出来准备好了,见状又放了回去。
“那小师妹怎么会忽然晕倒?”洛乾纳罕,方才那情形,任谁看了都以为她是因为中箭倒地。
“我猜,可能是吓晕过去了。生死之间,千钧一发,有时候神识承载不住,会下意识晕去。”陆随研究过一些药理,思忖片刻,推测道。
两个时辰后,林白月悠悠转醒,在脑海中跟系统吵架。
系统的声音隐忍着怒气:“请宿主认真按照剧情指引扮演角色,不要改变剧情走向。”
“玉简上写着让我‘为他挡箭,人事不省’,这两条我都做到了,一丝不差。反正‘人事不省’也没说一定是因为受伤,我自己点了睡穴,那不也是‘人事不省’吗?”林白月理直气壮道。
系统:“……”他竟然无言以对。
“这可能会影响男主对你的好感值。”
林白月道:“那他现在对我好感值有多少?”
系统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查询,片刻道:“目前好感值为5。”
林白月:“满分10?”
系统:“满分100。”
林白月:“……”她想罢工!!!累死累活才那么点好感度,毁灭吧。
系统趁机语重心长道:“所以请宿主严格按照剧情指引行动,再有投机取巧行为,连带这次统一施加惩罚。”
林白月满心都是可怜的5点好感值,机械地点点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就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好感是真难刷。
身下不停颠簸,林白月发现自己身处马车中,只有她一人。车前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何婉歌感应到她的呼吸变化,回身看她,果然已经醒来。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林白月揉着太阳穴摇摇头,有一点久睡后的不适,“我没事,咱们已经出来了吗?”
何婉歌侧身靠在马车门,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马鞭,两边的景物在飞速后退。
“是啊,该回山了。陆随已经先一步离开,我们送倾寒去魔域边界,再回青衍宗。”
“魔域!?”林白月失声叫道。
何婉歌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倾寒每年冬天,都会离开宗门前往魔域,一直到春天才会回来。不然的话,似乎就会心绪不定,无法掩盖魔族的特征。他来扶摇峰的时候才八岁,那年冬天执拗地要一个人回以前住的地方。后来我和洛乾偷偷去找过他,根本没见到他的人影,吓得我们跟师父说他离家出走了。结果等到春天,他又自己回来了。不过那之后逗他就更不爱笑了。”
“他的紊乱期,恐怕还是要去魔域才能平定。”
林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道:“半魔半人,果然状态不够稳定。可是,连倾寒要去魔域的话,自己也不得不跟去吧。魔域,会是什么样子呢……”
停下修整之时,林白月才再次见到了连倾寒。
他蜷缩在洛乾驾的马车中,银发凌乱地散落一地,一双白羽微微张开,将自己的整个儿身体裹入其中。
林白月只能隐约看到他颤动的羽睫和微拧的眉。
是一种不安至极的状态。
26. 魔域其一
魔域与人间隔着一道汹涌的忘川河,连倾寒强撑着下了车,整个人苍白虚弱,毫无一丝血色。
林白月站在水畔,杏色的衣衫被风撩起。
连倾寒一双浅金眸微微闪动,声音低沉嘶哑,“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洛乾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面带殷切道:“安心去吧。一路走好。”
“……”
连倾寒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何婉歌上前一步,豪横地往连倾寒手中塞了一叠高级符箓,嘱咐道:“别省着,保护好自己。”
连倾寒轻轻点头。
三人将目光齐齐转向林白月。
林白月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含情脉脉、可怜兮兮道:“连师兄,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洛乾惊得一个仰倒,稳住身体,讶然道:“师妹,倾寒是要去魔域,可不是游山玩水!”
“魔域魔物横行,对人族,尤其是修士十分敌视,危险不同寻常。我们也鞭长莫及,师妹,不可意气用事。”何婉歌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林白月心道:“果然如此,不说连倾寒了,洛师兄与何师姐就不会同意。难道等会儿真的要一哭二闹,抱着连倾寒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喊‘没了你我活不下去’吗!?”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断变换,更加生无可恋。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走?”
连倾寒的声音蓦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气影响,他吐字时比平日多了一丝黏乎乎的感觉。
也可能只是林白月的错觉。
连倾寒伸手轻轻抚着胸口,指节冷白修长,脸色惨白胜雪,平日薄红的唇也蒙上一层清霜似的颜色。
明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偏偏一双眼睛灼灼颤动,眼尾漾着一抹轻薄流红。
林白月心中一动,脸上是坚定不移的神色:“当然,连师兄,我要跟你一起。”
“好。”
轻飘飘的一声落地,林白月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她看到连倾寒朝她伸出一只手。
何婉歌正待开口再劝,洛乾抚掌唉声叹气,一副不赞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踌躇一息,掏出几把柳叶飞刀,分给二人。
“既然你俩沆瀣一气,我也不好从中作梗,这防身之物便留给你们用吧。”
林白月抽抽嘴角:“……”您这成语都是跟谁学的。
过了白浪涛涛的忘川,周边天色忽然一暗。
翻滚的云层后,赤红闪电扭曲着撕裂黑沉的天幕,仿佛有丝丝缕缕灰红色薄雾在空气中流动。
覆了一层冷霜的稀疏草木灰扑扑的,偶尔有几声寒鸦的凄切号叫,不胜萧条。
明明只隔了一条忘川,人界与魔域的气息却如此泾渭分明。
林白月跟在连倾寒身后,只觉得周围阴冷压抑了起来,不过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连倾寒却是在进入魔域后变得容光焕发,脸色虽然依旧冷白,但是好看了许多。
唇色愈发鲜明,身体也不自觉地舒展开,白羽与银发似乎都更亮三分。
“我们要去哪里?”林白月打量着荒凉的山丘与戈壁,疾走几步与他并肩。
连倾寒忽然驻足,回眸看向微微拧着眉头的林白月,道:“跟我来。”
他的雪白双羽陡然张开,挥舞起纷纷的气流,环住林白月的盈盈腰身,如离弦的箭一般跃向天际。
翻滚的黑云看似低沉,飞上天后依旧隔得很远,低缓的山丘在她眼底初露全貌。
戈壁上点缀着几条细长银白的河流,林白月还看到了散发着黑气的魔族在他们经过时警惕地抬头。
忽然,一座恢弘壮丽的巨大宫殿映入眼帘。
依山而建,黑墙乌瓦,只不过瓦片似乎是黑曜石所制,在黯淡天光下反射着沉蓄的光芒。
山顶上,最高处的宫殿被缭绕的云雾层层环抱,看不真切。
林白月惊叹道:“那是什么地方?看上去这么气派。”
连倾寒的视线定在远处的巍峨宫殿上,沉吟片刻,语气莫辩道:“翼望山,乌羽宫。”
言毕,他就止住话头,带着林白月往西南方向飞去。
他们远远路过乌羽宫,又途径一条水流呈红色的赤水,越过几重青黑山阙,落到一处更加偏僻荒凉的谷地中。
谷地中地势略有起伏,最高处有一座木质小屋,由黑木枝条层层圈垒而成,整体呈现椭圆形,弧形门拱足有二人高。
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窝。
只不过不长在树上。
林白月语气试探地问道:“这该不会是你的……栖身之地吧?”
连倾寒红眸深处隐隐露出一丝兴奋,矜持地颔首。
林白月心道:“好家伙,连倾寒还真住鸟窝啊。”
除了最高处木屋,山谷里似乎别无人烟。
她随连倾寒靠近中心的“鸟窝”,走近后,发觉在中间那个巨大的椭圆形“鸟窝”旁边,还紧挨着两个稍小一些的,似乎是充当作储物与灶房。
大“鸟窝”分为两层,一层摆放着桌椅棋盘,椅子上铺着一层干松的绒絮,看上去相当松软舒适;棋盘则是直接摆在靠里的地毯上,两侧各有一只软垫。
右手边一道旋转而上的木制楼梯通往二楼,想必就是休息的地方。
你别说,配套设施还挺齐全。
林白月没进来之前还以为会看到一堆光秃秃的茅草,没想到连倾寒还挺注重生活品质。
她略略参观过一遍,神情颇为赞赏道:“你这窝搭的真不错,难道是你们鸟类的天赋……”
却见连倾寒神色有异,避开她的视线,语速极快地道,“旁边的灶房里有食物,我……有些不适,上去休息一会儿。有事叫我。”
话音未落,不等林白月应答,他就揉着额角踩上楼梯,背影带了一丝急切。
林白月心道:“估计是又被那个什么紊乱期影响了。”
她瞧着连倾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找了个垫子坐下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起沁凉的棋子,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逐渐浓郁的夜色。
伏在案上,恍恍惚惚的,竟然也渐渐睡去。
直到一阵有节奏感的拍门声响起,才迷迷糊糊抬眼,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正要开门,忽然手脚僵住。
等一下,她现在是在魔域对吧,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敲门?总不会是热情好客的邻居来做客吧?
林白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管继续响起的敲门声,先猫着腰将支起的窗子阖上,然后凑到门缝旁,往外去看。
一点黑褐色的淡光透进来,像个瓦数极低灯泡,似乎还在徐徐转动。
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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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等等!这哪是什么灯泡,分明是什么东西的黑褐色眼睛!
林白月捂住嘴猛地后退几步,心头狂跳不止!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左手捏飞刀,右手攥符箓,又忍不住抬头往二楼看了一眼。
外头的东西半天没等到有人来开门,似乎有些不耐地徘徊起来,踏踏的脚步声隔着门传来。
林白月咬着下唇,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心道:“等会儿那东西若是破门而入,就先用符箓定住,再拿飞刀狂扎!”
外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林白月踌躇着,犹豫要不要凑近再看一眼。
“咕咕——咕咕——”
嘹亮而富有节奏的叫声乍然响起,吓得林白月差点将手中的飞刀甩出去。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猫头鹰啊?
不等她疑惑,外面疑似猫头鹰的生物似乎等不及了,竟然口吐人言。
“少主——少主——,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沧桑敦厚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您的羽窝,我瞅着天气好的时候,都晒过啦。这次你放心,我把落进去的小虫都挑出来吃掉了。”
少主?羽窝?林白月越听越晕乎,这都什么跟什么。
忽然她灵光一闪,这人怕不是来寻连倾寒的吧?
虽然不知道连倾寒的父亲是不是什么大魔,但是连倾寒是主角啊,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外面的人语气甚为亲近慈爱的样子。
林白月装作困意横生的语气,边打哈欠边懒洋洋道:“谁呀,都睡了!有事儿明天再说吧。”
“啊?!”
外面的人语气中的震惊隔着门都能感受到,他忽然“哎哟”一声,似乎摔了个跟头。
半晌,仿佛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颤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少主的巢穴之中!?少主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莫不是你在骗我吧?”作势要强行破门而入。
背后的楼梯上传来一道郁郁不耐的声音,“叶叔,是我回来了。今日不便相见,明日你再来吧。”
林白月回头,瞧见连倾寒只穿着里衣,有些躁郁地捏着眉间,侧身倚在扶手上。
外面的叶枭听见连倾寒的声音,神情当即舒缓,语气中透着一股恭顺,“少主,您回来了就好。我明日再来,您……和这位姑娘,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完,屋外的气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倾寒瞧见林白月一手飞刀一手符箓的,轻声道:“这屋子设有阵法,一般魔物不敢靠近。”
而且屋里屋外留有连倾寒的气息,对于其他魔物有震慑作用。
林白月松了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道:“那就好,方才吓我一跳。”
连倾寒没有同以往一样不予理会。他款步下楼,一双浅金眸子紧盯着林白月,坐在对面,忽然勾唇冷笑,
“是吗?你来之前,难道丝毫不知魔域的危险?跟着我,比性命还重要吗?或者说,我身上有什么你非要得到的东西?”
正在喝茶的林白月手腕一抖,茶水溅出两滴。她将递到唇边的茶杯轻轻搁下,抬眼去看连倾寒。
此刻的连倾寒,通身的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金眸银发,眼尾流红,整个人苍白俊美,姿态随意地坐着。
搭在桌角的指尖长而锐利,似乎能随意将谁的心脏掏出来。
27. 魔域其二
林白月暗自道:“果然,他当时轻易松口让她跟来,是别有用意。不愧是只有5点好感值,翻脸比翻书还快。该怎么打消他的疑虑呢?虽然自己确实刻意接近,但是身不由己啊!谁让该死的男二把原来的女主拐跑了的。”
看林白月脸色变幻不定,连倾寒忽然像是失去了耐心,扬声道:“是为了乌羽令吧?说!谁派你来的?”
他猛地抓住林白月的肩头,把人拉近,呼吸交织,连倾寒似乎有些痛恨地道:“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乌羽令!我也不需要乌羽令!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说完,忽然捂住脑袋,眉头紧蹙,十分难受的样子。
连倾寒手一松,林白月趁机退远一些,她狐疑地看向连倾寒,发觉他是有些神志不清了?仿佛把她与别的觊觎什么“乌羽令”的人混在一起。
头痛欲裂的连倾寒忽然“咕咚”一下栽倒,在地板上砸出一声巨响。
林白月连忙跑过去,表情仿佛被雷劈了。
地上本该躺着的连倾寒,竟然变成了一只小鸟!!!
还是一只胖乎乎肉嘟嘟毛绒绒的小鸟,正艰难地从衣服堆里扒拉出来。
一双红豆似的小眼睛,与盯着他的林白月对视半晌,忽然又将头埋进了衣服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白月笑的险些背过气去,前仰后合道:“连倾寒,这就是你的魔族形态吗?竟然如此……可爱。”
白色小鸟生无可恋地埋在衣服下,似乎自闭了。
林白月笑完,一只手掌将小鸟托在手心,手欠地拽拽他的小翅膀,成功被啄了一口。
啄在手心里,痒痒的,不疼。
“唷,你怎么变成了小鸟反而脾气变大了呢?你现在这么小一点儿,能打得过谁?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林白月装模作样道。
小鸟叫也不叫一声,只是目光有些怀疑地瞅着她。
“走吧,咱们该休息了。”林白月打了个哈欠,折腾了一通又一通,她着实有些累了。
她摸摸小鸟的脑袋,抬脚往楼上走,“乖啊,该睡觉了,不然长不高。”
被揉了脑袋,小鸟像个毛茸茸的团子一样炸毛了。
二楼果然有个带床的房间,只不过除了一张竹床,旁边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绒草做的窝,几乎堆满了屋子。
林白月找了个大小合适的窝把小鸟放进去,自己滚上竹床,和衣而眠。
翌日,屋子前的空地上有一株梨花树,林白月在树下练剑。
不一会儿,从窗户上飞下来一只白茸茸的小鸟,落在石桌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白月觉得连小鸟比昨日大了一圈。
一个圆眼鹰钩鼻的中年人走近,他似乎有些不适应日光,眼底一片青黑。怀里抱着一只看上去就十分松软舒适的鸟窝。
“少主!”他有些激动地走到连倾寒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鸟窝放在一旁。
“你是……昨日的叶叔?”
林白月不知道喊什么,就跟着连倾寒喊叶叔。
叶枭点点头,抬手行礼道:“正是,在下叶枭。”
他方才轻飘飘扫了一眼林白月,心中汹涌澎湃:“少主真的带回来个人族姑娘!果然是与魔尊大人一脉相传……”
林白月回礼,面露疑惑地道:“我叫林白月,你知道连倾寒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小鸟吗?”
“林姑娘,少主应当是强行压制了紊乱期,如今遭受反噬,紊乱期加重导致他暂时回到幼年时期。只不过……”叶枭迟疑地看了看林白月手中的木剑,“少主的修为需要逐渐恢复,这几日我会守在不远处。但如果可以,请您也多看顾一二。”
“这是当然。”林白月应下,又有些不放心地问:“他多久才能恢复啊?”
叶枭道:“差不多半个月便能恢复到之前的形态。”
林白月点点头,准备继续练剑,谁知叶枭又说起小时候的连倾寒爱吃哪种浆果,长在何处,什么时期爱睡哪个窝;最后,还一脸骄傲地告诉林白月,这里的巢都是连倾寒自己亲手筑的。
林白月笑着鼓掌,对着连小鸟调侃道:“这么厉害呢。”
连小鸟跳起来忿忿地啄了一口叶枭的手背,他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话题,告辞说要回去休息。
林白月了然:“他本体应该是一只昼伏夜出的猫头鹰,昼夜颠倒实在难为他。况且,似乎他提前好几日就帮连倾寒晒鸟窝来着。啧啧,真是有够操心的。”
林白月在灶房里翻出食物,有米有面,还有一条风干的老腊肉,除此以外一穷二白。
她一边吭哧吭哧揉面做饼子,心里想着下午要去附近转转找些新鲜的食物。
出门之前,她先去翻了翻连倾寒昨日穿的衣服,找到便携宠物袋,将枝枝放出来陪她作伴。至少枝枝能叫两声吐个泡泡,连小鸟是真的趴在窝里一声不吭。
枝枝出来后没见到连倾寒,有些焦躁,瞧见鸟窝里一只小白鸟,就好奇地拿爪子拨弄,被愤怒的小鸟躲开后瞪了一眼。
这一眼,忽然让枝枝若有所感,凑近嗅了嗅小鸟身上的味道,眼睛一亮,像平时那样去蹭连倾寒。
可连倾寒如今是个比枝枝的爪子还小的小鸟,哪里承受得住它爱的蹭蹭,连忙飞起,飞一圈落到枝枝头上。
枝枝察觉到连倾寒在它脑袋上,小心翼翼不敢乱晃脑袋。
连小鸟似乎也觉得枝枝的头顶十分柔软舒服,没有下来的意思,昏昏欲睡地趴着。
连倾寒回到幼年时期时,似乎脾性也会受到影响,显得……有趣多了。
林白月乐不可支地瞅了半天,带着头顶一只睡着的小鸟的织梦兽出门了。
山谷里草木稀疏,不过比起刚进魔界的那一片戈壁来说,已算得上是茂密了。
这个季节,落木萧萧,草叶枯黄,几乎见不到什么绿色。
林白月走了半天,只找到了几个挂在光秃秃树杈上的鲜红果子。
果子挂在细瘦的树尖,林白月右手搭在眼睛上望去,掏出洛乾给的飞刀,摩拳擦掌,比划了半天才甩出去,结果什么也没打到。
她叹口气,跑去把飞刀捡起来,又试了几次,几乎要放弃了。
旁边老实驮着连小鸟的枝枝看明白了林白月想要做什么,蹭蹭蹭爬到树顶,伸出爪子把果子一拽,又蹭蹭蹭地跑下来。
“嚯,枝枝你可真棒!”林白月把枝枝抱起来转了一圈。
然后就把某只睡觉的小鸟晃醒了。
林白月擦了擦红果子,正好有些口渴,还没咬下去,腕上猛地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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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骨碌碌滚落地。
连小鸟在她腕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几乎破皮了。
“嘶,你干嘛啊?”林白月手腕上红了一块。
“唧唧!唧唧!”小鸟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急促叫声。
看他这情急的样子,林白月觉得这附近可能有危险,果子也不捡了,连忙抱起枝枝,对连小鸟道:“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
白跑了一趟,不光一无所获,还被啄了一口,林白月往床上一躺,把枝枝抱在怀里揉来搓去。
没一会儿,带着对美食的思念进入梦乡。
枝枝头顶的连小鸟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从窗户飞出去了。
林白月醒来的时候,怀里热乎乎的,枝枝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头上窝着睡得更香的连小鸟。
外面传来敲门声,叶枭的声音缓缓响起:“林姑娘,林姑娘在吗?”
林白月小心地把两只放在软枕上,整理好衣服下楼开门:“来了,叶叔。有什么事吗?等等……您这是?”
叶枭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脚前还放着一篮子鸡蛋,背上背着一筐红彤彤的果子,活像是刚办完年货。
“陆姑娘,我之前忘了跟您说,魔域里的野兽草木,大多都沾染了魔气。我们吃没什么,但是人族吃了就很容易被侵染。这屋子周围少主曾经清理过,设了结界,可以不被侵染。但是下了山坡,那里的东西林姑娘可千万不要入口。”
“竟然是这样……”林白月往二楼看了一眼,难怪今天连小鸟破天荒地叫了,原来是提醒她不要吃那果子。
“林姑娘,您以后有啥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帮您采买好了。这些先帮您放灶房里。”叶枭把身上的东西都放进灶房,擦了擦汗。
林白月要给他钱,他登时跳出去老远:“不不不,不用了。您帮忙照顾少主已经很辛苦了,怎么能收你的钱!”
林白月忽然意识到现在还是白天,原本他该休息的时间,更加不好意思道:“麻烦你了叶叔,这么多我也吃不了,要不你带些回去?”
“吱吱!”
枝枝头顶着连小鸟从楼梯上窜下来,爬到林白月怀里。
趁林白月分神,叶枭赶紧告辞跑了。他想起今日午后,少主飞到他窝里一阵叽叽喳喳把他叫醒,又一阵叽叽喳喳让他去采买东西。可惜少主说不让他告诉林姑娘。
林白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明亮的烛火下摆满了一桌子,香气四溢,屋子里氤氲着温暖的气息。
她给枝枝与连小鸟也安排了位置,面前各放着一只碗,碗里是在秘境里薅的灵植。
她挑了一株温和补气的,煮成鲜美的汤,一人一碗,补补身体。
天气愈发冷了,喝完身体热乎乎的,十分惬意。
晚上,林白月将枝枝放进一个大号鸟窝里,连小鸟就趴在它头上。
她简单擦拭之后熄灯睡觉,睡到半夜,总觉得怀里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
第二天醒来,果然是枝枝半夜跑到床上去了,还带着连小鸟。
“该不会是怕冷吧?”林白月看着连被子都没有的鸟窝,当即拜托叶叔采买的时候带一床小被子。
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枝枝根本不愿意盖,夜里又驮着连小鸟爬上床,林白月也懒得管了。
28. 魔域其三
昨日拿飞刀射果子竟然一发不中,林白月心中不服,练完剑又练起了飞刀。
到了第十日,枝枝几乎驮不动连小鸟了。准确来说,或许现在应该叫连大鸟。
本来是个小毛球,现在成了大团子,林白月趁他熟睡摸摸软绵绵的肚子,感觉如果当做抱枕手感应该会很不错。
可惜枝枝似乎驮鸟驮上瘾了,还是执着地想把连大鸟往头顶放,然后被大了一圈儿的大鸟嫌弃地一翅膀推开。
枝枝有些郁闷地跑林白月怀里求安慰了,晚上也跟林白月睡在床上。
黑暗里,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床上熟睡的一大一小。
第二天,连倾寒竟然又变小了。成了差不多能被枝枝驮动的大小。
林白月大惊失色,连忙抱着他去问叶叔是怎么回事,这怎么还倒着长呢?
叶叔盯着窝在枝枝头顶的自家少主,嘴唇动了动,最终一言难尽地道:“少主还在继续恢复,可能,可能是觉得这个大小……比较容易活动……”叶枭支支吾吾,快编不下去了。
“没事就行,我还以为是出问题了呢。”林白月闻言舒了一口气,又歉意道:“抱歉啊,又打扰你睡觉了。”
一整天,枝枝非常高兴地驮着小鸟跑来跑去,林白月在撒种子,枝枝就跟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把坑埋上,不过有时候力度控制不好,种子就飞出去了。
连小鸟就会慢悠悠地飞过去用爪子抓回来,再由枝枝塞进土里。
林白月拜托叶叔带了一些菜种子,又一点一点在屋子前围上篱笆。叶叔说房子周围被有结界,林白月便打算种菜。
频繁地麻烦叶叔大白天跑去买菜,实在过意不去,等自己种的菜长出来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她还打算养几只鸡,鸡舍都已经买好了。
撒完了种子,林白月地把还在吭哧吭哧埋坑的枝枝抱起来,放到边上,“小功臣,你先歇会儿,我去给菜点点儿水。”
她弯着腰小心地浇了一遍水,没注意到旁边连小鸟眼神奇怪地看着她。
夜里睡觉时,林白月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朝旁边的热源贴过去,暖乎乎的,摸起来温润细腻,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等等,香味?平日里驮着连小鸟的枝枝也没有香味啊?林白月又摸了两把,这手感好像不是枝枝啊?
她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尖叫一声往后退。
旁边怎么有个男人!?
她定睛一看,银发披散,眼尾流红,竟是化成人形的连倾寒。
“你怎么忽然变成人了?!”
连倾寒被叫声惊醒,眼睫颤动,目光落在手掌上,竟然真的已经变回了人形。按理说还需要三天,难道是林白月给他们喝的灵植炖汤起了作用?
他有些不适应地坐起身,锦被从肩上滑落,露出覆盖着薄肌的胸膛,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竟然有一朵栩栩如生的金边莲花,叶瓣没有上色,或许本身就是莹白如玉的颜色。
林白月眼神闪烁,捂着眼又分开指缝,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连倾寒低头,才意识到自己上半身光溜溜的没穿衣服,伸手将被子盖回身上。
林白月略带可惜地放下捂脸的手,忽然从床底传来“吱吱”两声,枝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下了床,这会儿才突然醒来。
林白月绕过外边的连倾寒,把枝枝抱起来,若无其事道:“我俩下去喝点水,你自便。”
连倾寒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下楼的背影,半晌才坐起身。
枝枝被抱下去时眼睛欲合不合,还想继续睡的样子。
林白月倒了杯炉子上温的茶水,低头慢慢啜饮,白色轻柔的水雾笼罩住秀致眉眼,炉子里的木炭噼啪迸溅出火星,暖烘烘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林白月捧着手中温暖的青瓷杯,不知不觉歪着头睡着了,腿上趴着呼呼大睡的枝枝。
翌日,林白月从床上醒来,身旁的枝枝睡得四仰八叉,歪着脑袋屁股抵在小枕头上。她失笑地把小家伙摆正,忽然想起,自己昨日是什么时候回到二楼的?连倾寒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院子里,捡起木剑随手挽了个剑花。
正练着剑,外面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少主,您怎么忽然兴起要买床?我记得您二楼那张床挺大的呀。”叶枭疑惑不解道。
“……睡腻了。”连倾寒道。
叶枭愈发震惊,少主明明对自己曾经的每个窝都很有感情,床也睡了很久,怎么忽然腻了呢?但是看连倾寒一语不发闷头往前走的样子,还是没追问出声。
二人小心翼翼地推开竹门,生怕不小心弄坏了,这可是林白月花了好几天辛辛苦苦做的。
“这是又买东西了?”林白月练了小半个时辰,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脸颊红润,眉眼含笑。
连倾寒颔首,吩咐叶叔将床放在一楼靠里的地方,外面又竖了一道屏风隔挡。
林白月心道:“睡觉的时候变成鸟不就好了,楼上那么多窝还不够你睡的么?”不过这是连倾寒家,所以她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是夜,月明星稀,林白月趴在床上,给枝枝讲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讲到一半,突然听见楼下有敲门的声音,随后是连倾寒与叶叔低声交谈的声音,听不清楚。
紧接着,楼梯上传来不紧不缓的脚步声,连倾寒敲了敲门,目光盯着映在门上的烛火,低声道:“我与叶叔有事要出去一下,记住,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下去。”
林白月听他语气有异,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赤脚往门口走:“出什么事了吗?”正要开门,却发现门上似乎被下了禁制,纹丝不动。
林白月咚咚拍门:“喂!连倾寒?连倾寒!”外面的人已经离开。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什么不好让她看见或者知道的东西吗?”林白月嘀嘀咕咕地走回桌前,支颐蹙眉。
枝枝跑过来跳入她怀中,林白月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的毛,不知道是在安慰它还是安慰自己:“连倾寒有事离开一下,放心,应该没啥大事……”
她又忽然站起身去推窗户,果然也是推不开。不过,透过黑木枝条圈垒成的缝隙,她能隐约看到外面。
连倾寒造的木屋原本是严丝合缝的,在枝枝来了之后,经常窝在墙边磨爪子,还只在这一个地方磨。这才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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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磨出个透亮的孔隙。
透过空隙,小院尽收眼底,院子里种的萝卜已经钻出嫩芽,一排排整整齐齐,煞是可爱喜人。
竹门没有关严,门外连倾寒孤身站着,周身的衣袍随风猎猎翻飞,月亮将他的影子映在绿竹门上,地上渐渐浮现出一圈缓缓逼近的灰影。
不知谁先动手的,等林白月反应过来时,连倾寒已经与那群形容可怖的魔兽缠斗在一起。千堆雪比月光还亮三分,飞舞闪动间已经斩下七八个魔族的狰狞头颅,鲜血泼向丛生的杂草,如同淋了一场红雨。
林白月杏眼圆睁,抱着枝枝的手有些颤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连倾寒大开杀戒,那张脸依旧俊美冷峻,不经意流露出平日里掩藏的极好的煞意。
枝枝偏头蹭蹭她的手背,林白月收回视线低头看了它一眼。
这么冷酷的人,天天让枝枝蹲在他肩头呢。
“连倾寒!”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突然传来,林白月往外望去,只见骇人的魔物已然死了一地,但是又出现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正指着连倾寒的鼻子大吼大叫,“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告诉我们乌羽令的下落,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连倾寒冷笑一声:“饶我一命?阴魂不散不是你们最拿手的么?我已经告诉你们很多次,我不知道乌羽令在哪儿。”
另一个身材高大,声音苍老浑厚老者道:“连公子,前魔尊大人骤然战败身死,不管是入主乌羽宫的赤练羽族,还是我们这些魔尊旧部,都未曾找到能够号令魔域的‘乌羽令’。你是魔尊大人唯一的后人,不在你身上,还能在哪?”
“呵呵,”一道女子娇媚轻笑的声音传来,第三个人是个浓妆艳抹的妖娆女子,腰间系着一道银铃,腰肢纤细,婀娜地前行几步,
“连公子你就说了吧。毕竟,连你母亲的坟都翻了几遍了,若是不想令慈在地下也不得安宁,还是早点交出来为好。”
林白月看到连倾寒猛然紧攥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微微颤抖。
嗓音尖利的白面中年人似乎脾气十分暴躁,大叫道:“你一个魔人混种,连翅膀都变异成白色了。还留着乌羽令干什么?你以为,我们有翼魔族会尊崇一个白羽魔族为新主吗?”
妖娆女子阴阳怪气道:“呵呵,涂久,你怎么能这么对连公子说话呢。魔族与人族的混血,本来就很容易生出怪胎,只是羽毛颜色变异,都算是轻的。我可是见过有的混种,生了一对翅膀,但是怎么都飞不起来,一辈子就像一只永远飞不高的鸡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浑厚的老者斥责一声:“青鸦,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这里调笑?”
转而又朝向连倾寒,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公子,你可考虑好了?交给我们这些旧部,我们还有可能放你一马,要是被赤练羽族发现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这几个人步步紧逼,威逼恐吓,就是为了得到能够号令魔域的“乌羽令”。
连倾寒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语带讥诮道:“乌羽令,我可以给你们。但只能给一个人,所以,谁来拿?”
对面三魔同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