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怎么冲喜?》 1、第 1 章 “听说王老栓家的二小子投河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 “哎呦,天可怜见的,怎么想不开就投河了呢?” “还是不是他爹娘偏心,要将他许给镇上陈家大郎冲喜,听说那小子病得都起不来床了,弄不好嫁过去就得守寡。” “好好的孩子给逼成那样。” “谁说不是呢,十贯钱就把亲儿子卖了,哪有这么当爹娘的。” 哎……”老妇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日子再不好过也没得拿孩子当出路的,这王人家真是够缺德的! 此时被议论的人正混身湿漉漉的躺在院子里。 王瑛听见耳边好像有人说话,像隔了层玻璃似的听不真切,想要睁开眼瞧一瞧,但眼皮仿佛有千金重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过了半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吐了一大口水这才清醒过来。 “哎呀,二哥活了!”旁边传来一个尖叫声。 周围人立马凑了上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粗布做的短打,皮肤黝黑,脸上留着八字胡,一脸怒气的瞪着王瑛。 另一边是个身材矮小的妇人,同样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头发挽在脑后,满脸刻薄的看着他。 “小畜生胆肥了,竟然敢去投河,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中年男子骂骂咧咧伸手就要扇他。 王瑛吓了一跳,转身想躲,却不小心从木板上摔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半晌才发现不对劲。 放眼望去,简易的篱笆院子,低矮的茅草屋,身边全都是灰头土脸的人,好像古装剧里背景板的群演。 明明自己上午去试验田看作物,不小心掉进路边的井里,那周边虽然也有村子但都是宽敞的砖瓦房,跟这里完全不一样,自己到底在哪?! 旁边几个人拦住中年男人劝道:“老栓哥别打孩子了,老二能活过来就是好事啊!” “是啊,英子只是一时想不开,那陈家是地主,家里几百亩田地,嫁过去这辈子吃喝不用愁了。” 王瑛还没听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面乱糟糟,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这一昏就是小半天,总算是把原身的记忆捋顺了。 原身比自己小五岁,今年刚满十八,两人同名同姓都叫王ying,但却不同命。 小王英在家中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大哥,下面有一个弟弟,按说他也该是男孩,但这个朝代却有个不一样的性别就是哥儿。 哥儿表面上跟男孩一样,但却没有男性该有的功能,反而像女人一样可以生孩子,王英就是个小哥儿。 打小他在家里就不遭爹娘待见,如今更是直接将他作价十贯卖给镇上一户地主家冲喜。 原身不愿嫁过去,苦苦哀求了几日,见爹娘无动于衷便绝望的投河自尽了。没想到自己也刚好掉进井里淹死,这才借尸还魂活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王瑛更郁闷了,他一个笔直的五好青年,居然要去给人当媳妇,这事搁谁身上不憋屈。 不过看王家这这样子,根本不可能退那十贯钱,让他再死一次是万万不能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不就是给人当个媳妇,忍一忍就过去了。 听说陈家是地主,兴许自己可以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要是真把对方冲好了,给自己一块田种地为生也不错。 接下来的几日王瑛安安静静的在家待嫁,王老栓不放心,怕他再起什么幺蛾子,干脆让小儿子跟在他身边看着。 王家三郎发现自己二哥好似变了个人,前段时间还天天要死要活,这几日安安静静,要么坐在床上发呆,要么一个人对着墙说话。 有时还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例如现在是什么朝代,一年四季气温如何,家里有几亩地,都种的什么作物,庄稼一年几熟,产量多少等等…… 他一个半大孩子哪知道这些,只觉得二哥好像被精怪附了身,吓得都不敢跟他待在一个屋里。 * 又过了四五日,终于熬到成亲的日子。 一大早王瑛就被原身的娘亲拽了起来,梳洗打扮换上一身草绿色的长衫,按照当地习俗成亲当日男穿红女穿绿,红官绿娘子跟宋朝差不多。 大概上午七点左右,外头响起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接亲的队伍来了。 陈家看着倒挺重视这门亲事,竟然雇了八抬的大轿子来接人,十里八村都是头一份。 妇人孩子们好奇的围着花轿转圈,喜婆婆说着吉祥话进了院子,因为陈家大郎病得实在起不了身,只能由弟弟陈三郎帮忙接亲。 陈三郎今年才十岁,穿着不合身的喜袍,忐忑的跟在喜婆婆身后等着新嫂子出门。 前几日他听人说,自己这未过门的嫂嫂因为不想嫁给大哥投了河差点淹死,原以为今日对方也不会安生上轿。 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屋里的人就出来了,那人眉眼柔和长相俊朗,身穿嫩绿色的长衫如一株绿柳般,好看的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连喜婆婆都忍不住在心里夸赞,怪不得陈家舍得花大价钱把人娶回家,王家哥儿竟然生了一副这样的好相貌! “喜鹊登枝贺新婚,并蒂连心降福来,小郎君请上轿~” 王瑛走到陈三郎身边,抓起他手里的一截红绸道:“走吧。” “哎,哎。”小孩连忙低下头,面红耳赤的拉着另半截绸子朝轿子走去。 直到上了花轿,王英的娘亲才象征似的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嘱咐他到了夫家听话不许耍小性子。 随着轿子起驾,晃晃悠悠的朝镇上走去,王瑛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天知道这些天他怎么过来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换了芯子被当成精怪烧了。 不过倒也打听出一些事,比如他所在的村子叫王家寨,按照上一世的地理位置来说,应当是地处在华北一带。这里一年四季分明,眼下正值六月,炎热多雨。 华北平原地势平坦,不算肥沃,不过气候适宜,农作物多以黍(黄米)、菽(大豆)、麦为主,当然也有水稻,但那都是贵族老爷们才有资格享用的,普通百姓可吃不上。 上辈子王瑛是农学院的大四生,好巧不巧研究的课题方向就是培种育田,如今穿到古代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其次这个朝代叫武朝,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朝代,自武皇太祖打下江上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三十余年,按照古今历史来看,这个王朝刚发展到鼎盛的时期,近期不会有太大的战乱。 王瑛有些庆幸自己穿到一个和平年代,不用担忧战乱,这要是穿到兵荒马乱的年景,指不定刚来就嘎了。 胡思乱想间轿子已经抵达了镇上,这一路颠簸的他屁股疼,胃里也一个劲的往上反酸水,因为早上没吃东西,连吐都吐不出来。 终于到了陈家大门口,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陈三郎再次拨开轿帘,“嫂子,下轿吧。” 王瑛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声嫂子是在叫自己,大老爷们居然成了嫂子,没忍住笑了一声,赶紧拿扇子掩住嘴,牵着红绸朝陈家院里走去。 跟村子里不同,陈家的宅院很大,多用砖石木制结构,不过总体而言还是破破旧旧的,跟现代的建筑有天壤之别。 拜堂时也是由三郎代替,看得出这陈家大郎确实病得不轻。 因为陈家老爷子前几年就去了,高堂上只有陈老夫人一个人,她年岁不算大,但鬓角已生华发,眉心更是抹不去的忧愁,看着跪在地上磕头的王瑛,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也难怪她忧虑,自从家里老爷去世后,大儿子也跟着一病不起。眼见着大儿子越病越重,镇上的郎中全都束手无策,陈夫人慌了神,病急乱投医找了道观里的老道帮忙。 那老道给她指了条路,说陈大郎五行缺水,需得娶个水命的娘子才能续命,刚巧王瑛五行属水,这才花钱把人娶回来冲喜。 一通流程折腾下来,王瑛被一群妇人婆子簇拥着进了洞房,总算是见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躺在床上的陈家大郎今年才十七岁,比原身还要小一岁,因为久病在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他见到王瑛脸色并不算好看,大概心里不满意娘亲随意给他找了个哥儿成亲。 亲戚们怕惊扰了病人,也没敢怎么闹,只说了几句吉祥话,让他们早日开枝散叶就离开了。 等人一走,王瑛赶紧拿帕子把脸擦干净,早上涂抹的胭脂都被汗晕花了,粘在脸上黏糊糊的让人喘不过气。 见桌子上摆着点心,掀起衣摆坐下就开始吃。 点心有些干,吃一口脖子伸出二里地,因为吃的太急把王瑛噎住了,桌子上没有水,捶胸顿足半天才把那口干粮咽下去。 “噗嗤……”躺在床上的陈青岩没忍住笑出声。 王瑛闻声转过头,见床上那小子正好奇的看着他。 “你笑啥呢?” “柜子上有水壶。”许是很久没说过话就,他声音有些沙哑。 王瑛拿起水壶打开盖子闻了闻,里面是凉开水倒进碗里咕咚咕咚喝起来。 一口气喝了半壶水,肚子里总算不再空荡荡了,见床上的人嘴皮干裂,王瑛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陈青岩舔了舔嘴唇,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怕喝了水尿在床上?” “粗,粗鄙之言!”陈青岩没想到他会猜出来,窘迫的涨红了脸。 王瑛一见他这副模样,瞬间更安心了,“你有的东西我也有,再说咱俩都成亲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青岩耳根都烧起来了,扭过头小声嘟囔着,“不,不知廉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见这小子脸皮薄,王瑛便没再逗他,自己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卧房装饰的很简单,一张架子床,侧边是几个矮木头柜子,靠窗的地方还有一个书架和书桌,上面稀稀拉拉摆着几本书。 书是金贵的东西,村子里可没有,王瑛走上前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这书应当是自己抄录的,上面还有墨汁涂改过的痕迹,竖排的繁体字看起来有点吃力,不过慢慢看也能看懂,应当是四书之一的《中庸》。 躺在床上的陈青岩半天听不见声音,忍不住回过头,却见这人正翻动自己的书,一怒之下竟然从床上坐起来. “不许动我的书!咳咳咳……”紧接着咳的嘶声裂肺,好像要把五脏都咳出来一般。 王瑛吓了一跳连忙把书放下,端着水碗递过去,“别着急,我不看了还不成吗。” 陈青岩挥手打开他手里的水碗,“娶,娶你并非我本意,一会儿我便跟娘亲说,把你送回家去!” 那哪成啊! 王瑛可不想再回那个家,搞不好还得被那黑心爹娘再卖一次。 眼珠子一转,心道这小子身体不好,自己别把他气死了,还是哄着来吧。 “我都嫁到你们家了,这么不明不白的送回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若真想撵我走,那我还不如干脆一头撞死算了!”说罢假意朝墙边走去。 陈青岩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几番折腾下来出了一身的虚汗,看着脸色更苍白了。 “我不是要撵你走……” 王瑛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连忙扶着他躺回床上。 “我既然嫁给你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甭拿我当外人,就把我当成兄弟,以后咱们也以兄弟相处,我来照顾你生活起居如何?” “胡说八道,你是哥儿……又怎么能称兄道弟。” “你瞧不起哥儿?” “并非……” “那不就结了!”王瑛再次端起水碗递过去。 陈青岩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渴极了,就着他的手不换气的把一碗水都喝完。 然后便红着脸,吞吞吐吐道:“帮我叫陈伯来。” “你想上厕所啊?” “……” “上厕所多费劲,有没有尿罐子,接了尿我帮你倒。” “不必!咳咳咳……”陈青岩窘的脸都快滴血了,谁家哥儿这般粗鄙,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行行行,我去叫人。”真是,这小子脸皮也太薄了。 不多时陈三郎带着一个老伯进了屋,背着陈青岩朝后面的茅房走去。 半晌又把人从茅房背回来,一来一回这小子又出了一身的虚汗,简简单单上个厕所折腾小半条命,怪不得他宁愿渴着也不愿意喝水。 帮他把被子掖好后王瑛跟着两人一起出了屋子。 “三郎,你等一下。” “嫂,嫂子。”小孩有些腼腆,低着头拿鞋碾着脚尖。 王瑛被这个称呼雷了一下,“能跟我说说你大哥得的是什么病吗?” 提起这个三郎的话多了起来,“去年大哥县试落榜,回来的路上刚巧下雨淋湿了衣服,到家便发起病来。” “刚开始只是发热咳嗽,后来发热好了身体却愈发虚弱,郎中给开来许多药都不见效,到今年春天都站不起来了,只得躺在床上修养。” “你哥参加过科举?” 陈三郎点点头,他哥可是镇上有名的才子,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原以为去年能一鼓作气考上秀才,却不想直接落了榜。 知道了前因后果王瑛心里有了数,看样子这小子的病多半是心病引起的,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上辈子王瑛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前些年外公得了重病,他在身边照顾了很长时间,对待病人非常有经验。 像陈青岩现在这样不吃不喝肯定不行,他本来身体就虚弱,饮水量又少,身体代谢缓慢,没病也会拖出病来。 自己以后要依靠陈家生活,不如帮忙把人养好了,对方念他的人情说不定能多送他几亩地。 想好出路后回到卧室,床上的人已经闭上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他。 王瑛琢磨着怎么把窗户打开,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对病人身体非常不好。 古代的窗子跟现代不同,非常简陋,例如王家的窗户就是几块木板,白天拆下来到了晚上再装上去。 陈家的窗户稍微高级一点,上面还糊了窗纸,白日不用开窗屋子里也是明亮的。 躺在床上的陈青岩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睁开眼看过去,见那哥儿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支开了。 “你在干什么?” “打开窗透透风,这屋里一股馊味儿。” “郎中说我的病见不得风。” “听他放屁,你刚才去上茅厕的时候不也吹了风吗,有事吗?” 陈青岩不语,对这哥儿的印象又差了三分。 乡下来的野小子,没读过书,不懂的礼仪,自己不同他一般见识。 窗户打开,微风吹进来,屋子里的空气瞬间清新了不少。透过窗户能看见外面翠绿的树枝,随着着微风摆动,不远处是一群客人正在吃饭。 一想到这些人在参加自己的喜宴,王瑛就觉得魔幻。 遥想几天前他还在母胎solo,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试验田里的庄稼苗。谁承想一眨眼就结婚了,还是穿到古代嫁给一个男的冲喜。 王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他嘶了一声,做梦可梦不到这么邪门的事。 过了一会儿外面宾客的声音越来越大,听上去好像有人吵起来了。 王瑛转头看了眼睡熟的陈青岩,轻轻把窗户合上,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子坐在地上撒泼,“爹娘偏心……分家时把地都给了大哥,嗝~只给了我几间破铺子,如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嫂子要是再不拿钱接济……我们可活不了啦。” “老二你先起来,岩儿大喜的日子你别闹。”婆母李氏满脸愁容的让下人拉他,奈何这人身宽体肥,拽了半天也拽不动,眼见着吃饭的宾客们都凑过来看热闹,急的她一脑门子汗。 坐在地上撒泼的不是别人,正是陈青岩的二叔陈表。 陈家上一辈兄弟姊妹一共四人,除了嫁人的三姑娘,老太爷去世时候给几个儿子分了家。 老大也就是陈青岩的父亲,分了田地守着祖宅生活,老二陈表一家分了镇上的铺面经营生意,老四陈展分了最多的银钱,考中举人后去了外地做官,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来了。 说起陈二叔一家,早些年经营铺子日子过的非常滋润,奈何儿子染上了赌,短短数月就把家里败了个干净。 原本五间铺面卖的只剩下一间,勉强够一家人糊口,日子过的紧紧巴巴。 他们日子不好过就跑来大哥家里打秋风,大老爷活着的时候,他也不敢这么闹,至多哭哭穷让哥哥可怜可怜。 大老爷去世后,开始欺负孤儿寡母,变本加厉的来讨钱,不给银钱就坐在院子里撒泼,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李氏脸皮薄没法子,只得让女儿进屋去拿钱。 陈青芸气的啐了一口,扭头跑进屋里,陈三郎则把娘亲护在身后,满脸怒气的瞪着眼前的人。 陈表也不恼,厚着脸皮等侄女拿钱过来。 不多时陈青芸拎着两吊钱过来扔在地上,“我们家也没钱了,二叔下次别来要了。” 陈表见只有两吊钱继续撒泼,“唉哟我的亲哥诶~~你走了可没人管弟弟了,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今弟弟饭都吃不上了嫂子也不管,给这么两串大子够干嘛的?” 围观的宾客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李氏涨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拉着女儿道:“小芸再去给你二叔拿点。” “娘,咱家真没多少钱了,上个月您就给了二叔三贯钱,如今大哥娶亲花了二十多贯,再给他咱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那不是还有嫁妆么……” 陈表一听哭都不哭了,满眼精光等着嫂子拿银子出来。 “娘,你糊涂了!那钱是给大哥留着考科举用的!” “可,可青岩他现在病成那般模样,还怎么考科举啊……” 陈青芸急的眼圈都红了,“大哥治病也得要银子啊,都给了他们咱们家怎么办!” 坐在地上的陈表见状,冷哼一声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你大哥不中用了,三郎还年幼,以后这个家还得指望我和你两个堂哥,快去把银子拿过来!” 陈青芸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又跑进屋里。 正当陈表以为今天能满载而归的时候,突然从后院传来一阵脆生生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大伙被这声音吸引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绿衣,模样俊朗的少年从后院走出来。 “嫂子?”陈三郎惊叫出声。 李氏不知儿婿突然出来做什么,又怕他看了笑话,紧张的两只手抓紧衣摆。 王瑛见她这副窝窝囊囊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反击,早晚得被这些亲戚剥皮抽筋吃干抹净。 “今儿真是开眼了,我还从未见过谁家小叔子这么不要脸,惦记着大嫂陪嫁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坐在地上的陈表看清来人后并未放在眼里,一个冲喜的乡下小哥儿,晾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我们陈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 “哎呦,二叔这话从何说起,我是外人?您是打算替陈青岩休了我不成?” 陈表愣住,没想到这小哥儿嘴皮子还挺利索,一时间找不到话应付,干脆坐在地上装死。 “二叔怎么不说话?是嫌婆母的嫁妆少,不若把我的嫁妆也给您吧。” 陈表满脸不屑道:“你一个村子里来的穷小子,哪来的嫁妆。” 王瑛呲牙一笑,“二叔说的对,婆母应当让儿子娶个富贵人家的娘子,好供养二叔一家,省的你们有手有脚吃不上饭。”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听,哄得笑了起来,议议论声更大了。 陈表脸皮再厚,被这么多人说道也有些挂不住面子,粗声粗气道:“大嫂这就是你娶的好儿婿,跟长辈这么说话,不懂礼仪廉耻,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李氏吞吞吐吐不敢接茬,转头看向旁边的儿婿。 王瑛收起脸上的笑意,“二叔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按理说公爹去世,当叔伯的应当照看孤儿寡母才对,怎得反过来索要钱财?不给钱就撒泼,我看你才不懂礼义廉耻!” “你!” “你什么你?山上的野犬都知道帮同族照看崽子,你连畜生都不如,逼嫂子拿嫁妆养你们,多厚的脸皮啊?” “我……” “我要是你干脆一头撞死得了,不然将来九泉之下怎么面对死去的大哥。” 陈表气的倒仰,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王瑛扑通跪在地上,拿着帕子捂着脸假哭,“明知道自己侄子身体不好,大喜的日子还跑来家里闹,您这要逼死我们吗?这可没活路啦~~~” 看着被气的脸色煞白的人,王瑛在心里暗爽,上辈子外婆斗了那么多极品亲戚,他跟在身边学出一身的本领,没想到今天倒是全用上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陈表见占不到半点便宜,甩着袖子落荒而逃。 席面吃的也差不多了,客人也陆续离开,王瑛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 转过身就见弟妹两人满脸激动看着自己,就差抚掌高呼嫂子牛x了。 “太解气了!就该这般狠狠的骂他们几次,省的月月来咱们家打秋风!”陈青芸激动的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天知道她想骂二叔一家多久了!要不是顾忌着身份,早就跟他们撕破脸皮了。 “不得胡言乱语。”李氏满眼担忧的看着儿婿道:“今日家里这么多客人,定会把这件事传出去,怕是会损了你的名声。” 王瑛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名声值几个钱。”况且他骨子里又不是真的哥儿,根本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李氏是书香门第,从小被长辈教导的知书达理跟本不会跟人争吵,但心里怎能不气,如今终于有人帮她出了这口恶气,真是畅快极了。 原本还有些嫌弃王瑛的出身,如今越看这孩子越顺眼。 “还没吃东西吧,我让人给你留了一桌席面,青芸,青松快带你嫂子去吃饭吧。” “哎。” 王瑛没想到自己仗义出手,给陈家人刷满了好感度,特别是这俩孩子,对他简直是喜爱极了。 陈青芸今年十二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说话像倒豆子似的又急又快,拉着他将家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陈二叔这几年从他们家拿了五六十贯钱,这些钱名义上是借的,但没有借据,多半都不会还了。 陈青岩病重,看病吃药也花了不少银子,陈家虽有良田百亩,但种地是靠天吃饭,加上李氏不会掌家,如今家里是真的快没钱了。 换句话来说,地主家也快没余粮了。 “今日多亏有嫂子帮忙,不然娘的嫁妆就保不住了。” “嗯嗯!”三郎陈青松在一旁点头附和。 王瑛打了个饱嗝道:“放心,下次他再敢来,我拿扫帚打他出去。” 两个孩子噗嗤笑出声,谁说村子里的哥儿上不得台面?这哥儿可太好了! * 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在没有娱乐生活的古代,基本都是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地主家也不例外。 王瑛踱步回到后院,站在卧房门口犹豫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屋里陈青岩点着油灯正在看书,烛光下少年的脸色好一些,但脸颊还是瘦到凹陷,一双薄唇轻抿,看起来有些刻薄。 他抬头看了王瑛一眼没做声,只是把烛火稍稍挑亮了一点。 刚才陈伯过来,将下午发生的事都跟他讲了。 二叔来借钱的事他早就知道,奈何娘亲脸皮薄,性子软,每次都没办法拒绝。弟弟妹妹又太年幼,偏偏自己身子不争气,连出去分辩的力气都没有,这小郎虽然粗鄙倒也不全然无用。 忙碌了一天,把王瑛累的够呛,揉了揉酸疼的脖子道:“晚上我睡哪?” 按说成了亲自然应该睡在一起,但两人都没有想要同床共枕的意思。 “明日我让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你睡那边。” “那今日呢?”王瑛走到床边伸手丈量了一下,这架子床挺宽敞,应当能睡下两个人。 陈青岩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一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王瑛就忍不住想逗他,“睡觉啊。”说着脱掉外衣和鞋子就往床上爬。 “下去!你知不知羞!” “哎?我都嫁给你了还羞什么羞,咱俩睡一块不是合理合法的吗?” “你,你你你寡廉鲜耻!”陈青岩脸红的都快冒烟了,岂有此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轻浮人,哪有哥儿主动往男子床上爬的! 王瑛笑的直打跌,怕自己真把这小子气死了,赶紧抱着被褥下了床。“得嘞,少爷消消气我睡地上。”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愤恨的吹灭油灯,扯着被子把自己盖个严实。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蛐蛐的叫声,王瑛翻了个身脸上的笑意散去。 借着窗缝看着外面的月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穿越这种事说不害怕是假的,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身后了无牵挂,不用担心死后家人没人照顾。 上辈子他父母离婚后又各自成家,六岁的王瑛被扔给了外公外婆抚养,两个老人都是没文化的农民,但却把他养的很好。 一直供到大学,两位老人先后离世,王瑛开始了独自生活。 大概受外祖父的影响,他很喜欢土地,所以报考了农学院。也不知道自己死了那片试验田怎么办,今年的产量能不能增加。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脑子里突然弹出一个声音,“试验田绑定成功。” “谁,谁在说话?!”王瑛吓得扑棱从地上坐起来。 床上的陈青岩也被他吓了一跳,声音冷冷道:“发癔症了?” 啧,这倒霉孩子,小嘴抹了蜜? “做梦了。”王瑛躺回被窝,刚闭上眼一阵白光闪过,原本漆黑的卧房竟然变成他熟悉的试验田! 王瑛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没变,还是那片试验田! 他激动的跑了过去,看着郁郁葱葱的麦苗,简直跟看见亲儿子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自己这是穿回来了? 不对,身上的衣服还是古代的衣裳,手也比原本小了一号,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瑛满脑袋问号,但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顾不上胡思乱想,赶紧跑去看起自己的麦苗,他这次研究的课题是抗旱冬小麦。 传统小麦比较依赖气候,冬季多雪来年涨势才好,但近几年天气干旱严重,尽管经过人为干预还是有不少地区减产甚至绝收,所以才选择这个研究方向。 他培育的冬麦名为长丰·3号,这种麦子高产大穗,分蘖成穗力强,全株抗干热风,生育期只浇一水,亩产稳过千斤。 但唯一不足的是口感欠佳,原本今年打算再跟其他品种杂交一下,看看能不能培育出口感更好的小麦,可惜突然掉井里了。 “呦呵都抽穗了,这株也不错可以当种了。”王瑛像老父亲似的,在试验田里来回穿梭,满脸慈爱的抚摸着自己的麦苗。 累了坐在地头上,听着微风吹动麦子发出飒飒的声音,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动人的音乐。 记得小时候跟着外祖父去田间干活,他就这样坐在地头听着风吹麦浪,金黄的麦穗宛如晃动的沙锤,谱奏出这是千百年来厚重的旋律。 眼前一黑试验田突然消失了,王瑛惊恐的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陈家的卧房里。床上的陈青岩已经睡熟,唯有月色透过窗纸映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试着在脑海里再想起试验田,但毫无动静,刚才发生的种种恍如黄粱一梦。 困意袭来,王瑛在疑惑和不安中陷入沉睡。 翌日清晨,被一股强烈的尿意憋醒,王瑛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梁,半晌才想起自己昨天嫁人了。 “法克!”骂了句鸟语套上衣服朝后面的茅房跑去。 脱裤子的时候突然一根青黄色的草叶从腰间掉下来。 王瑛瞪大眼睛,这,这这这不是他的宝贝长丰03吗!难道昨晚不是在做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王瑛捏着那根草叶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如果说昨晚不是在做梦,那自己的试验田是不是跟着一起穿过来了? 尽管这种事有些匪夷所思,但他都能借尸还魂了,还讲什么科学? 王瑛试探在心里再次默念“试验田”没有任何反应,难不成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内才能进去? 今晚再试试! “少郎君。”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王瑛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照顾陈青岩的陈伯。 “您老这么早就起来了?” “年纪大,睡不着。”这老头对王瑛的印象还挺好的,昨日二老爷一家来打秋风,多亏了少郎君帮忙解围,不然又被那厮占去了便宜。 “少郎君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啊,没,没事。”王瑛推开门,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屋子里陈青岩已经醒了,面色不善的看了眼王瑛,然后朝陈伯招招手,示意他背着自己去后面上茅厕。 半晌后回来开始洗漱、更衣、束发,一通折腾下来累的他气喘吁吁脸色惨白。 王瑛暗自道:啧,都病成这个德行了还挺讲究。 早食是婆子端过来的,两碗小米粥,几个灰面馒头以及一叠小咸菜。 之所以叫灰面是因为这个时代磨面技术比较落后,磨出的面粉杂质太多呈灰白色,做出的馒头并不会像现代那般雪白。 不过灰面也是寻常百姓家吃不到的好东西,原身的记忆里,在王家只能吃豆饼和豆饭,那东西吃多了涨肚子,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灰面。 王瑛一口气吃了三个馒头一碗粥,再看旁边的陈青岩,半天功夫一碗粥都没吃完,只喝了点米汤就摆摆手不吃了。 陈伯忧心道:“少爷再吃一点吧,不吃东西您这身体怎么能好啊?” “把我的书拿过来。”陈青岩性子执拗,他说不吃一般情况下基本上一口都不会再吃。 陈伯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去书架上拿书。 王瑛突然站起来,伸手端起他吃剩的半碗粥走到书架旁边。 陈青岩疑惑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这粥你还吃不吃?” “不吃。” “不吃我就喂给你的书吃。” “?!”陈青岩瞪大眼睛,好像没听懂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只见王瑛从书架上掏出昨天看的那本中庸,打开书便把粥往上面倒。 “岂有此理!把书给我放下!咳咳咳……” 陈伯在旁边都看傻了,急的满头大汗,“少爷,少郎君……” 眼见着一本书都糟蹋了,陈青岩气的脸色铁青几欲昏厥,王瑛又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论语》,“还吃吗?” “吃……我吃……” “陈伯去给少爷盛粥。” “啊?哎!”陈伯赶紧端着碗去盛粥,不一会儿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过来,看着陈青岩一口口喝下去,这才放过了《论语》。 王瑛拿帕子擦擦手道:“你看这不是挺能吃吗?” 陈青岩顾不上生气,赶紧让陈伯将那本糟蹋的书清理干净。 结果陈伯打开才发现,少郎君哪糟蹋书了,刚刚不过是用了招障眼法,在书中间夹了张白纸,米粥并未脏污字迹。 陈青岩恼羞成怒,指着王瑛道:“给我滚出去!” “啧,吃饱饭声音都大了,下次再不吃饭我可真把你的书都喂饱。” “滚!” 王瑛哈哈大笑,赶在他把碗扔过来的一瞬间把门合上,只余下陈青岩怒气冲冲垂着床板。 陈伯站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无事老奴也出去了。” 陈青岩烦躁的摆摆手,自己拿起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一闭眼就是王瑛耀武扬威的模样。 可恶,待会就写休书,一定把他休了! * 屋外陈伯笑呵呵道:“还是少郎君有这法子管用,少爷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办法虽然糙了些,能让他多吃东西就好。” “是这个道理。”陈伯拿起扫把开始清扫庭院。 王瑛有些疑惑,“我看他并非吃不下东西,为什么每次吃饭只吃那么一点?” 陈伯回头看了眼卧房,压低声音道:“这事本不该乱嚼舌头,不过您二人已经成亲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去年秋天少爷染了风寒,身体愈发差了,到了年根的时候下不来床了,有一次吃东西吃坏了肚子……” 尽管陈伯已经照顾的很周到了,还是让陈青岩便溺在了床铺上。 这种事对于自尊心比命还强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家里人都安慰他这不是什么大事,但陈青岩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好几日不吃不喝眼看着人都不行了,还是李氏以死相逼他才吃了东西。 但从那以后每次吃东西都只吃一点,这样就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人是铁饭是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王瑛突然想到个东西——轮椅。 此轮椅并非是传统的那种大轱辘轮椅,而是类似婴儿推车样式的小推车。 上辈子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王瑛就给她买过一个小轮子推车,平日里可以推着出去买菜,累的还能坐在上面休息一会。 有了这东西,陈伯就不用再背着他去茅厕,想来陈青岩也能方便许多。 “陈伯,你认识木匠吗?” “认识,不知少郎君想要打什么物件?” “我想做个带轮子的小推车,具体样式我给你画出来。” “成,您画好给我就行。” * 陈三郎来后院的时候见嫂子正在院子里画画。 “找我有事?” “娘,娘说让我跟陪你回门。”这孩子性子腼腆,一说话就脸红。 王瑛抬起头,“回什么门?” 陈三郎挠着头道:“就是回你的家里看看。” 王瑛这才想起当地的风俗,女子和哥儿成亲的第二天要带新婿一同回家拜访。 陈青岩病病歪歪的自然没办法陪着王瑛回去,李氏便打算让三儿子陪着回去一趟。 “我去跟夫人说一声,今日不回了。” “为何不回呀?” “跟你说了也不懂。”王瑛吹干墨子将画好的图纸先给陈伯送去,然后去了正房屋里。 来的时候李氏正命丫鬟帮忙收拾回门的东西。 要说这婆母也够实在的,准备了半扇猪肉、四盒点心、粗布两匹,细布一匹,这些东西加起来差不多值四五贯钱。 昨日还说地主家也没余粮,看来这瘦死的骆驼比还是马大。 “瑛儿你来的正好,看看还缺什么,我再让人去买。” “娘,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不打算回去。” 李氏愣住,“那怎么能成,这不合礼数。” 王瑛走上前看着地上的东西道:“我那爹娘可比二叔更舍脸面,亲儿子都能卖了,别说攀上有钱的亲家。” 李氏一听瞬间明白过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陈表都够她头疼的,要是再来一家日子不用过了。 “那,那你看着办吧……总归是要回去一趟的。” 王瑛想了想道:“是该回去一趟,东西就不用带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 原身在家里吃了那么多苦,自己用了他的身子,总归要帮他“报答一二”。 “让陈伯送你,早去早回。” “好。” 陈家养着几头骡子,这个时代骡车就是富贵人家日常出行的代步工具。 陈伯是老把式,车赶得很稳当,两个时辰就到了王家寨村,王瑛让他把车停在村外头,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走到王家门口,王瑛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院子,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记忆里原身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伺候一大家子却捞不着好,最后十贯钱被爹娘逼死。 光是想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胸口道:“小王瑛别难受,我帮你讨回公道。”说着把头发揉乱,然后弯腰从地上扣了一块泥巴,抹在脸上和衣服上,扯着嗓子就进了门。 “哎呦娘亲诶!我可活不了了~~~” 他嗓门本来就洪亮,又拖着长音,把屋里喂孙子吃饭的王家老太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扔了。 “谁在外头号丧呢?!” 王平跑进来道:“是二哥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王老太眉头一皱,放下碗穿鞋迎了出去,只见二儿子像个乞丐似的,坐在自家门口拍着大腿哭嚎。 “王英,你干啥呢!” “娘啊,那陈家太欺负人了,根本不把我当人啊!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他哭声太大,把附近的邻居吸引出来。 有人好奇的开口询问:“王英你这是咋了?” “早上不过多吃了几口饭,就被婆母抓着头发扇了四五个嘴巴子,你看脸还肿着呢。”王瑛拿舌头顶起腮帮子让人看。他脸上抹了泥本就看不清楚,旁人也只是看热闹的大呼小叫。 “哎呦,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王老太沉着脸道:“快进屋去,在门口哭哭啼啼像什么话?”看昨日成亲时陈家的做派,原以为可以当亲家走动呢,如今却是歇了心思。 王瑛不为所动,继续坐在地上哭诉,“那陈家大郎看着也活不长了,昨日嫁过去连洞房都洞不了,他要是死了婆母就让我守活寡,这可咋办啊?” “我有什么办法?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自然要听人家的话。” “娘你把钱还给人家吧,我不想嫁了~~~”王瑛哭的肝肠寸断,他知道原身爹娘的德行,必不可能把钱还给陈家,今天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断了这些人打秋风的念头。 王老太咬牙上前拉他起来,在耳边压低声音说:“赶紧滚进屋去,再哭我揭了你的皮!” 王瑛吓得发抖,这不是装的而是这幅身体的应激反应,之前他娘打他打的太狠,即便是换了芯子听到这话也觉得恐惧。 搁在过去王英早就乖乖的跟着她进屋了,可如今身体里住着的是另外一个人,再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小王英了。 王瑛拔高音量,“同样是一个娘生的,为何您对大哥弟弟偏心,唯独这般厌恶我,难不成我是捡来的?” 这话也是他想替小王英问的,明明是一母同胞,只因为性别不同就偏心成这样?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说起这个王老太一股火蹭的起来,“呸!你生来就是克我的,把你养大就算我心善了,早知你这么不中用,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在便桶里!” 这事还得从王老太怀王英的时候说起,有一次村子里来了个老道,路过王家门口时想借一瓢水喝,偏偏王氏是个嘴毒心黑的妇人,非但不借水还骂那老道是个骗子。 老道气的够呛,指着她鼻子大骂,“你个刁妇,肚子里怀了个不男不女的孽种,将来必把你克死!” 王氏气的拿扫帚把他打跑,可老道的话却在心里结了个疙瘩。 好巧不巧生产那日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才把小王英生下来,接生的婆子一看道:“是个哥儿。” 王氏差点气死过去,要不是那会王家的老太太活着,保不齐王英刚生下来就溺死了。 只可惜后来老太太去世再没人能照拂小王英,爹不疼娘不爱,这些年在这个家里吃尽了苦头。 了解了前因后果,原本颤抖的身体逐渐平复下来,这一刻小王英大概才真的死去了。 一阵落空感袭来,王瑛突然想起前世自己的父母,虽不如王家爹娘狠毒但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生而不养把他丢给年迈的祖父母,没尽过一点为人父母的责任。 还记得有一年暑假,祖母把他送到父亲那边,试图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 结果到了才发现,他早已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看着那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王瑛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般。 他想叫爸爸却张不开嘴,还被埋怨越大越不懂事。 最后只在父亲家待了三天就被撵了回去,原因是弟弟撕坏了他的作业本,他吼了弟弟两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父母身边,过往的种种在眼前闪过,原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如今再次被这么对待那股沉寂已久的怨恨瞬间爆发。 他愤怒道:“老道的一句话就让你把自己亲儿子当仇人对待,你既不把我当儿子,我又何必拿你当娘亲!” “刚好今个诸位叔伯婶子都在,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我没良心还是这他们做的太过分!” “打我六岁起就给这一家人做饭,那会儿还没灶台高,踩着板凳将将能够着锅。 有一次不小心烫了手,她非但不心疼我还骂我没用,连着三天没给我东西吃,饿的我啃草叶子。” “八岁开始下地干活,爹娘把我当牲口似的使唤,大热的太阳连口水都不给喝,晕倒在田埂里还是老叔看见把我抱回去的。”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王二海闻言连连点头,“是有这回事,英子这孩子可怜嘞。” “冬天大哥和弟弟都有棉衣穿,我连件厚衣裳都没有,只得蹲在灶台旁边取暖,手脚冻的流脓钻心的疼。”王瑛把记忆力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听得邻居们摇头咋舌。 “哪有这么当爹娘的?” “就是,虎毒还不食子呢,这连畜生都不如!” 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亲生的,何必如此对待呢。” 说话间王老栓和大儿子从田里回来了,听到邻居们这一声声议论,两人脸红的抬不起头。 王瑛见人都到齐了继续道:“我知道银钱你们拿不出来,这个家也容不下我,索性今日断个干净。” 王氏愤恨道:“你到底想干啥?” “大伙帮忙做个证,咱们去里正立个契书,打今日起我王瑛跟你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以后生老病死再不往来!” 王老太啐了一口,“乐意立就立,没了娘家依仗,看你在婆家能蹦跶几日!” 王瑛冷笑一声,“就算再不好,也比死在冰冷的河水里强。” 话说到这份上骨血的情分算断干净了。 王家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立了字据也好,以后王英跟他们家没关系了,万一陈家大郎死了,找他们退银子可没门。 一行人朝里正家走去,说清来意后里正劝了几句,见没有缓和的余地帮忙写下了断绝书。 王瑛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按下手印,今后他跟王家人再无干系,即便是闹到官府也没用。 从里正家出来,正巧碰上陈伯赶着骡车过来。 陈伯在村外等候许久的也不见王瑛回来有些不放心,便赶着车迎了上来。 见他头发乱了,衣服也脏污了,连忙上前询问:“少郎君这是怎么了?” “没事,咱们走吧。”说着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上了骡车扬长而去。 * 坐在骡车上,王瑛掏出那张契书仔细看了两遍,越看越高兴。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跟王家断绝关系了,原以为还得跟他们胡搅蛮缠一些日子,看来自己的演技精湛啊! 陈伯赶着车悄悄打量他,没忍住还是问出口:“少郎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嗨,这事说来话长。”王瑛掀起衣摆坐在前头絮絮叨叨跟他讲起原身的身世。 尽管陈伯见多识广,还是被他的遭遇惊的不轻,看着王瑛的目光不由的带了些怜悯。 陈伯家里也有两个哥儿都嫁出去了,在他看来无论是哥儿还是儿子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如此区别对待? 回去可得跟少爷说一声,以后好好善待少郎君。 从村子里赶回镇上天色已经不早了,晌午没吃饭这会王瑛饿的前胸贴后背。 刚进院子李氏身边的婆子就过来叫他去正房吃饭。 “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就过去。” 婆子上下打量了王瑛一遍,满脸疑惑的点了点头。 回到卧房,陈青岩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瞟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 王瑛翻找自己拿的包袱,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出嫁的衣服,来的时候带了一身旧衣,打算换下来洗一洗。 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小包袱,“喂,看见我的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就是我昨天来的时候拿的那个小包裹,里面有我的衣服。” “我让陈伯丢了。” “丢了?!那可是我仅有的两件衣服啊!” 陈青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还以为是抹布呢,“柜子里有我没穿过的新衣裳,你随便挑一件穿。” 听他这么一说王瑛立马不气了,笑呵呵的拱了拱手,“谢谢相公。” 陈青岩被这声相公弄得满脸通红,冷哼一声赶紧埋头继续看书,可眼神却控制不住的飘到王瑛的身上。 他衣服怎么脏了,头发也乱了,眼睛红肿着似乎哭过,可是回家受了委屈? 待会儿得问问陈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正想着见王瑛脱掉外衣、内衫、连亵裤都要脱了…… “住手!你,你在干嘛?” 王瑛扯着一件藏青色的袍子往身上比划,“不是你说让我随便挑吗?这件怎么样,好不好看?” “岂有此理,你,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王瑛低头捏捏自己的胸肌道:“咱俩的都一样,害羞什么?” “你给我滚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王瑛在一声声伤风败俗中走出卧房,笑的浑身颤抖,逗陈青岩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这小子读书读傻了,张口礼义廉耻,闭口岂有此理,骂人连脏字都不会,还动不动就害臊,简直好玩极了。 只可惜身子骨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嘎了,这么一想还怪可惜的。 来到正房时,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李氏询问了几句他家里的事,饭都没吃便扶着额头进了里屋,两个孩子脸色也不大好,闷着头一句话不说。 王瑛试探的问了句,“可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青芸张张嘴刚要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王瑛吓了一跳,连忙掏出帕子递过去,“没事没事,慢慢说。” “上午你刚走,大哥就昏过去了,郎中来施了针才把人救回来,呜呜呜……” 王瑛一愣,回来的时候看他精神还挺好的,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郎中还说什么了吗?” 陈青芸点点头,“说大哥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多则三个月短则……短则半月,让我提前做准备……”陈青芸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旁边三郎也抹着眼泪,看的王瑛心里不是滋味。 “别听那阆中胡说八道,我看你们大哥没什么事,兴许养养就好了。” 两个人孩子顶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会吗?” “会的,一定会的。”虽然王瑛刚来陈家两日,跟他们还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也得为自己打算。 陈青岩要是死了,他名义上就成了寡夫,而陈家也失去了顶梁柱。 李氏的性子根本不是能顶起家业的人,陈青芸和陈青松年纪又太小了,到时候多半还得依靠陈家二老爷。 看那人的德行,不把陈家生吞了才怪,况且自己昨日刚得罪过他,以后难保他不会报复回来。 这么一想王瑛开始着急起来,陈青岩可不能死了! 回到卧房时,陈伯正在伺候陈青岩擦脸,大概得知了白日发生的事,陈伯显得满脸愧疚。 老爷临走前嘱咐自己一定要照顾好大少爷,自己不中用,没照顾好不说,如今竟然…… 听着陈伯压抑的啜泣声,陈青岩叹了口气,“你下去休息吧。” “老奴今夜留在这伺候。” “不用,你白天赶了一天的车。” “我不累,您就让我留下吧!” 眼见着两人要争执起来,王瑛咳了一声,“那个,要不我晚上照顾他如何?” 陈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二人已经成亲,自己留在这确实不太妥当。 “那就有劳少郎君了。” “没事,陈伯快回去休息吧。” 王瑛把人送走,关上门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喂,听说你白天昏过去了?” 陈青岩冷哼一声,闭着眼睛躺在枕头上,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是不是又没吃东西?” 陈青岩惊讶的睁开眼,不知道他怎么猜出来的。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要真想死我教你,这床帏就不错,缠在脖子上都不用下地就能把自己吊死。你要觉得吊死不好看,这茶杯茶碗也行,摔碎了割手腕也能割死,再不济一头撞死……” “你到底要说什么?” 王瑛收起嬉皮笑脸道:“你想死就死得利索点,这么磨磨唧唧的让所有人跟着你伤心难过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 “你既然不想死为何不好好养身子?还是觉得脸面比命还重要?” 陈青岩抿紧嘴不说话,眼里却有水光闪过,“你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你那点面子值几两银子,我只知道你要是死了,你二叔一家明日就能搬进来,占了你家的房屋田地,欺辱你的娘亲,苛待你的你的弟妹,没准青芸也得给人做冲喜娘子。” “不可能!我不会让他这么做!” “你二叔什么德行你还不了解吗?再说你都死了又怎么拦得住?” 陈青岩气的胸口起伏,双目怒视着王瑛。 “别跟我发脾气,我只不过是把将来发生的事提前跟你说一下。” “知道又如何,我已是将死之身。” 王瑛一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好端端的就非的这么要死要活的,不就是科举落榜了吗?一次考不中再考第二次啊?我见过有人考到五六十岁才中举的呢。” “你根本不懂!你以为我不想考吗?!若只是一次失利我又何至于此!”陈青岩突然像泄了气似的瘫软在枕头上,“我考不了科举了,我再也考不了……” 说着哽咽起来,抽噎声逐渐变大,最后嚎啕大哭,似乎要发泄出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王瑛怕他晕撅过去,连忙伸手扶住,将人靠在自己肩膀上拍着后背顺气。 “深呼吸,慢慢哭啊!” 陈青岩哭了将近一刻钟才慢慢平息下来,伸手推开王瑛,再次死气沉沉的躺回床上。 “你说你不能考科举了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说说嘛,咱俩好歹也算是夫夫一场,你要是死了还得指望我给你烧纸钱呢。” “不知羞……” “是是是,我不知羞耻,你要是不想我当你媳妇,咱俩以兄弟相称,我比你大一点你就叫我大哥。” 陈青岩目光怪异的看着王瑛,怎会有这样的哥儿,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不成乡野的哥儿都这般大胆? 不能考科举这事他从未跟家里人说过,一直憋在心里成了心病。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然突然有了想要倾述的欲望,结果刚张开嘴,屋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原来是陈伯听见屋里哭声,连忙跑过来询问。 王瑛连忙道:“没事没事,陈伯你早点睡吧。” 等人走后陈青岩什么都不肯说了,任凭王瑛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闭眼装死。 “得,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若是死了你娘肯定是最伤心的人,万一想不开跟你一起走了,偌大的家业可就全都拱手让人了。” “况且不能参加科举也没什么,你有手有脚,又会读书认字还能干别的。” 陈青岩惊讶的看向他,“干别的?”从六岁开蒙起,他就把考科举当成了人生的唯一目标,还从未想过自己能做其他事。 “比如种地,你家不是有上百亩良田吗,把地种好了也是本事啊。” “种地那种事自有佃户去做,何须我亲自动手。” “别人种和自己种是两码事,看着自己埋下的种子在泥土里生根发芽,长出绿叶开出花朵,最后结满果实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陈青岩摇了摇头。 “嗨,跟你说了也不懂,经商或者学几门手艺也不错啊。” “那都是下贱的职业,我怎么能做这些事?” 王瑛被他这封建思想创得不轻。 “职业哪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过是人们的主观意识赋予了他们的高低。要知道南方的大商贾富可敌国,即便是达官贵人对他们都要礼让三分。至于工匠,朝廷亦有工部,工部之首也位居二品,跟其他六部不分上下,怎么能说它低贱呢?” 陈青岩被他这番话震惊的目瞪口呆,很难相信这是从一个村子里的哥儿口中说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王瑛支支吾吾道:“我们村上有个私塾,我以前上山捡柴的时候经常偷听夫子说话,不光听到这些,还认识不少字呢……” 陈青岩没怀疑,毕竟除了这个解释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毕竟这个朝代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普通人基本上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所住的地方。 王瑛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起身抱起被褥准备继续打地铺。 “你……你要不到床上睡吧,地上寒凉……”原本打算让下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让他住,结果白天昏了半日,家里乱糟糟的便没来得及安排。 “没事,这么睡就行。”王瑛还惦记着实验田的事,不敢轻易挪地方,谁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固定地点触发的。 吹灭灯烛两人各怀心事的躺下,一柱香后王瑛眼前再次闪过白光,一滴水突然滴在脸上。 他睁开眼,只见自己再次回到实验田,只是这次头顶上乌云密布正在下着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小雨细密如织,浇在人身上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 王瑛不觉得冷,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的在田里跑来跑去,原来实验田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自己做的梦。 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赶紧去检查田里的麦子。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这会应该是四月中旬,试验田的麦子差不多到了挑旗期也叫孕穗期,再有一个月就能收获了! 看着长势喜人的麦田,王瑛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紧接着心里升起许多疑惑。 这个试验田的进入要求到底是什么?自己每天可以进来多长时间?它是永远存在的还是有使用期限的? 然而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这座试验田好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想不通就算了,王瑛掐了两株小麦穗放进怀里,看看待会能不能带回去。 看完麦子王瑛朝实验田的边缘走去,每当他靠近边缘的时候,总有无形的力量将他弹回麦田中央,就好像鬼打墙一般。 看来自己没办法通过实验田回到原来的世界。 雨渐渐停了,天空又变成湛蓝的颜色,微风拂面,这里只有麦子晃动的声音。 雨后的麦田泛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王瑛深吸一口气,心里逐渐接受自己没办法离开的事实。 眼前再次闪过白光,王瑛重新回到卧房里。 “呼……”他喘着粗气从地上坐起来,胸口的麦穗也跟着一块掉下来。 “果然如此!”这次他在心里计算了时间,刚才在实验田里待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进去,带着种种疑问王瑛进入梦乡。 * 转眼穿到这个朝代已经过了小半个月,王瑛也逐渐跟陈家人混熟了。 婆母李氏是个甩手掌柜子,性格温和而懦弱,每日吃斋念佛为儿女求平安,空闲的时候绣花写诗,完全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妹妹陈青芸倒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小小年纪管着一家子的事宜,可惜年纪太小,经常被下人哄骗。 三弟陈青松年幼,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去学堂读书,听说书念的还不错,明年打算下场试试。 至于陈青岩,依旧每天不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王瑛变着花样的逼他吃东西,身体倒是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上午,陈伯终于把那副轮椅推车拿回来了,按照图纸画的样子,做的八/九不离十。 王瑛推着试了试,跟现代的小推车没什么区别,连后面的万向轮都仿制出来了! 他高兴的推进屋里,“哎,陈青岩看看这是什么!” 床上的人抬起头瞟了一眼,“木车?木椅?” “这叫轮椅,快让陈伯抱你坐上来,我推你出去溜达溜达。” “不行!”陈青岩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好不容易帮你做出来的,好歹坐上试试啊。” “我又没让你们做。” 陈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敢擅自上前去抱少爷下床。 王瑛啧了一声,挽起袖子一个健步冲过去,把床上的人抱了起来。别看原身是个哥儿,之前在家的时候没少干重活,身上有一把子力气。 陈青岩整个人都石化了,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半晌才怒喝道:“你,你在做什么!” “走,出去晒晒太阳,你都快发霉了。”王瑛把人放到轮椅上,不由分说的推着他出了屋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耀眼的阳光扑头盖脸的洒下来,照的陈青岩睁不开眼,他举起胳膊挡住脸,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好的太阳了,好像自打科举失利那日起,他的人生就陷入了湿漉漉的阴霾中。 过了许久陈青岩才慢慢放下手,任由阳光浇洒在身上,暖的浑身颤栗。 陈伯跟在后面悄悄抹了把眼泪,幸好有少郎君在,没有他少爷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再出门一步。 外面的日头太大,王瑛怕把他晒中暑,推着车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 “你在这坐着,我把菜园子收拾收拾。” 原本后院有三块花圃,种了月季芍药和海棠,王瑛对花没什么爱好,跟李氏商量了一下,直接将花铲了重上了菜。 菜园子不大,里面种的品种倒是不少,有小葱、芫荽、大蒜和香芹,另一边则种了可以爬墙的胡瓜、吊瓜和豆角。 这些是这个当地百姓最常用的蔬菜,当然除了这几种,在角落里还有几株陌生的菜苗,分别是番茄、辣椒和几颗西瓜苗。 这些菜苗是王瑛从实验田里移植过来的,要问试验田里为何会有辣椒和番茄苗?这不得不从这块地说起。 当初租这块实验题的时候,王瑛顺便跟附近的人家买了一些农家肥。 农家肥也就是粪便,里面有人的也有牲畜的,大概是粪便里夹杂了一些没消化的种子在试验田里长了出来。 天气炎热菜苗被晒的有点蔫,拎了两桶水,拿着水瓢挨着浇水。 浇完菜还要做架子,像胡瓜、吊瓜、豆角这些植物都要向上爬涨势才会好。 他熟练的用茅草搓出绳子,将几根木棍插在地里,上面绑好。 上一世他从小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学了不少种菜的常识和办法,有些东西甚至在书上都学不到。 陈青岩坐在树下看着他忙碌着,从开始都枯燥无味逐渐有了兴趣,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何要把那枝丫绑在木棍上?” “因为这些属于藤蔓类植物,进入牵藤期一定要进行搭架,不搭架子它就会在地上乱长遮住阳光,被遮住的叶片就会腐烂,影响产量。” 王瑛站起身继续道:“搭了架就不一样了,藤蔓会顺着架子爬上去,减少了叶与叶直接的距离,通风透气光线充足,这样才能结出更多的豆角。” 陈青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种菜也有这么多学问。” “你看植物尚且需要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人更是如此,以后天气好的时候我推你出来转转。” 这次陈青岩没再拒绝,“只限后院。” 王瑛闻言笑起来,看来这小子也不是无药可救。 “大哥?你出来了!”陈三郎刚下学,看见坐在树下的大哥,满脸惊喜的跑了过来。 “嗯……今天天气不错,出来透透气?” “早该如此!这小木车是什么?” “王……你嫂子鼓弄出来的叫轮椅。” 王瑛洗了把手走到三郎身边,“今天在学堂里都学了什么?” “学了论语为政篇,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知道什么意思吗?” “孔圣人说,用政令治理百姓,用刑法约束百姓,百姓虽然会服从管制但却不会感觉做错事是可耻的。但如果用道德感去约束百姓,用礼乐教导百姓,让他们有了廉耻之心,就会纠正自己犯的错误。” 说完目光灼灼的看向大哥,“我说的对吗?” 陈青岩微微点头,“你只说了这句话的表面意思,但却没有理解其更深的意义。”他引经据典,把短短的一句话引申到更深的层面,听得陈青松满脸敬佩。 不得不说这小子认真讲书的模样还挺有魅力的,一板一眼像个老学究。 人品也不错,虽然动不动就生气,但从没苛待过自己,把衣裳送给自己穿,怕睡在地上冷,还让下人多准备两床被褥放在屋里。 试问如果换成自己,突然跟一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结婚,肯定做不到像他这般从容。 上辈子王瑛没谈过恋爱,高中的时候忙着学业,好不容易考上理想的大学,外祖父母相继病倒。 大二的时候倒是有个女生追过他,但那会儿他正忙着兼职赚钱给老人看病,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就错过了。 一晃到了大四,朋友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还没跟对方相处就穿到了这里。 目光再次落回陈青岩身上,见他呼吸有些粗重,王瑛连忙起身道:“好了,把你哥推进去休息吧,他身子虚弱经不住久坐。” “哎!”三郎听话的推着木轮椅进了屋,和陈伯一起把人抱回床上。 今日大概累着了,陈青岩食量比往常都多了一些,足足吃了大半碗汤饼。 古代的汤饼跟现代的面条差不多,里面还加了菜叶和肉条,吃起来味道不错。 “今日,多谢你。” 王瑛闻言抬起头,“谢我做什么?” 陈青岩耳根有些泛红,“轮椅很好,我很喜欢。” “嗨,好歹咱俩也是夫夫一场,我可不想太早当寡夫,” …… 陈青岩气哄哄的掀起被子盖在身上,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叩叩叩,嫂子在吗?”门外忽然传来二妹陈青芸的声音。 打开门见她面色焦急的使着眼色。 王瑛赶紧拉着她走了出去,“发什么什么事了?” “不好了,二叔一家又来了,娘要把嫁妆借出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都这个时辰了跑来借银子?” 陈青芸边走边道:“二叔说大堂哥在外面赌输了银子,被赌坊扣下了,若是再不拿银子赎人,就把他的手砍下来!” 王瑛脚步一顿,“你先等我一下。”他转身回了卧房,不多时脚步匆匆的出来。 “走吧!” “嫂子你干什么去了?” 王瑛狡黠一笑,“待会给你看出好戏。” 此时正房里,陈表哭天抢地嚎着:“嫂子,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帮帮我,青峰被压在赌坊,再不赎人可就保不住手了啊!” “可,可我上哪给你找这么多银子啊……” “嫂子不是有嫁妆吗,你是田阳李氏的闺女,家中出了好几个当官的,嫁妆自然不菲,这么点银子肯定能拿出来的。” 李氏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直到看见门口的二女儿和儿婿,这才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叫二人进来。 “芸儿,瑛儿快进来。” 陈表一见王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成亲那天的事他还记在心里,对这个侄婿十分不满。 “这么晚了二叔过来所谓何事啊?” 陈表冷哼了一声,“长辈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王瑛鸟都不鸟他,径直走上前扶着婆母坐下,悄悄捏了捏她的胳膊。 李氏了然的点点头,虽然她性子软但却不傻,知道这事自己处理不了,干脆由着儿婿发挥。 陈表见李氏不接话,咳了一声,站在他身后的二儿子陈青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伯娘,求您救救我大哥吧,我给你磕头了。”说着砰砰磕起头,连带着他娘张氏也擦着眼泪跪坐在地上哭诉。 “嫂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他可是你亲侄子啊!” 这一家早就摸准了李氏的性格,若是硬要钱可能不容易要出来,但是这么软刀子剌肉,一剌一个准。 “你们先起来……小岭别磕了……”李氏面露不忍,转头看向二女儿,打算让她去拿银子。 眼见又要重蹈覆辙,王瑛一嗓子吼了出来,“都在这号丧呢!” 大伙都愣住,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哭哭哭就知道哭,既然是来借钱的,二叔不妨先说个数,要是能帮忙自然会帮。” 陈表伸出一只手。 “五贯钱?” “五百两银子,赌坊限我们三日内还清,不然就要砍断青峰的手。” 王瑛气笑了,“五百两?你疯了吧!当我们家是钱庄吗?” 李氏听到这个数字也是眼前发晕,就算把她嫁妆全送出去也凑不上这么多银子啊…… 要知道陈家一年的收入不足一百两,除去日常花销和人情往份,几乎剩不下什么钱,这老登可倒不客气,一张嘴就是五百两!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本事一家人,有了困难自然要鼎力相助!”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敬你是陈青岩的二叔才跟你说几句话,换做旁人早拿大棒子打出去了!” “你!你翻了天了!。” 王瑛掐着腰道:“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啊?这可不是你家!要逞威风回家教训自己的儿子去,少跑到别人家里充长辈!” “大哥不在,我这个当二叔的替他好好教教你!”陈表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打人。 王瑛可不是吃素的,有都是力气和手段,一只手招架住他,底下还拿脚踹了回去。扯着嗓子大喊,“快去报官,二叔子欺负到寡嫂家里来啦!真是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 守在外头的陈伯闻声冲进来拦住他,陈表打不到人气的破口大骂。 “小贼夫,等陈青岩死了没你好日子过!倒时把你发买到窑子里,让你这辈子翻不了身!” “你说谁要死了?你才要死了,你们全家都要死了!”陈青芸一听这话瞬间炸了毛,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加入战局。 陈表的娘子也冲上来撕扯,王瑛护着二妹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打的对面滋哇乱叫。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李氏吓得捂着胸口几欲昏厥,场面乱成一锅粥。 有下人跑去报了官,陈家在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多时就来了四名衙役。 陈表一家人见官府派来人,一下子就老实了,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反观王瑛这边,不知何时揉乱了头发,扯破了衣服,连脸颊也青紫了一片! 明明刚才挨揍的是自己,他脸上的伤是哪来的?! 正当时陈表疑惑不解时,王瑛拿着帕子压着眼角哀哀怨怨的哭诉:“官爷,您可得帮我们做主啊~” 为首的衙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误会,官爷我们是一家人,家主是我亲大哥。” “你先闭嘴,你说。”官爷指了指站在旁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瑛。 “我们之前确实是一家人没错,但早已分家多年,我入门晚之前的事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打我成亲那日起,这人就上门欺负这一家孤儿寡母,张口闭口的哭穷借银子。” “我婆母良善,不忍心拒绝,每次都被他们骗去几贯钱,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两银子了,却是一分都没还过。” “你胡说什么!”陈表急切的想要反驳。 衙役瞥了他一眼道:“你继续说。” 王瑛抽泣道:“今日他们一家来又要借钱,我相公重病卧床不起,弟妹都还年幼,家里十多张嘴就指着地里那点收成过日子,实在是没钱借给他们了。” “没想到这二叔竟然要婆母拿出嫁妆接济他们家,一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天爷啊,便是把我们家底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钱,见我们拿不出银子便要打人,你看把我打的。” “胡说八道!” 王瑛擤了把鼻涕,“我要是有半句虚言,叫我出门被雷劈死!” 捕快听明白了,原来这家人是打秋风的,厌恶的看向陈表一家道:“可有此事?” “没,没有像他说的那样……” “那你们在这又哭又闹的是做什么?” “我们就是想借点银子……” “五百两银子,你当别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陈表低着头不敢说话,别看他敢在王瑛和李氏张牙舞爪,面对官府的人质问,连个屁都不敢放。 “赶紧走!再不走抓你们回衙门!” 陈表跺了跺脚,“嫂子,峰儿还被人押着,你当真不管了?!” 李氏别过头,就算之前想管,打他说完那番话也不能管了。 “好,好好!”他指着李氏恶狠狠的连说三声好,甩着袖子走了,张氏和儿子也跟着一起溜了出去。 待三人离开后,王瑛连忙让青芸去拿来两吊钱,双手递给衙役头领,“劳烦大人这么晚了还跑一趟,这点钱拿去吃酒。” 二百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够这几个衙役吃顿好的了,为首的人摸摸鼻子接了钱,“我姓黄叫黄三,再有这样的事直接让下人去叫我们就行。” “多谢黄三爷。” 把人送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子里点了蜡烛。 “瑛儿今日又多亏你了,不然……”李氏哽咽的说不出话,伸手抚着他脸颊的青紫道:“好孩子疼不疼,青云快去拿伤药来。” “不疼,这是假的。”王瑛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青紫蹭掉不少。 “来的时候我在青岩画画的染料里扣了一块青色染料,刚才趁乱抹在了脸上。” 李氏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还怪有主意的,竟然想出这么个法子。”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得用不要脸的法子,你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的。” 李氏面色不安道:“也不知陈表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青峰真让人砍断了手……” 陈青芸愤愤道:“那也是他活该!堂哥自己出去赌钱输了能怪谁?再说就算咱们借了他银子,也不见得二叔感谢咱们。” “青芸说的对,升米恩斗米仇,之前就是你们借钱借的太多了,让他们产生理所应当的心理,如今突然不借便恨上了,这样的人最没良心,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哎,你们说的对,我就是太心软了,让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李氏叫了身边的婆子拿来库房钥匙。 “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打理吧。” 王瑛愣住,“这,这怎么能行?” 李氏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不是掌家的料,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迟早要败在自己手里。 芸儿虽然能帮忙管家,但到底还年幼,许多事抹不开脸面,时常被老仆哄骗。 王瑛却不一样,他性子泼辣,为人坦诚率真还十分精明,让他管家肯定错不了。 李氏将钥匙塞进他手里,“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娘都看在眼里。自打你来后,岩儿身体一日比一日见好,我听说他今日还出来了?” “嗯。” “阿弥陀佛,看来那道长真没骗我,冲喜果然有用!” 王瑛欲言又止,阿弥陀佛跟道士压根就不沾边吧! 这在他们那个时代,这婆母高低要被骗去买保健品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王瑛从前院回去的时候,陈青岩已经醒了,沉着脸道:“二叔一家又来借钱了?” “嗯,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被吵醒了。” 王瑛见他平躺着不舒服,伸手帮他在后面加了个靠枕。 “谢……谢谢。”两人靠近,陈青岩脸颊微热,还好屋里烛光暗,不然肯定又得被他打趣。 王瑛:“你那个二叔忒不要脸了些,过来一开口就要借五百两银子,我说了几句,他就充长辈要帮你爹修理我。” “岂有此理,他敢!”陈青岩气的拍了一下床铺。 “他有什么不敢的,还说等你死了就把我卖进窑子里,让我永世不得翻身呢,要不是报了官,指不定今天把家里闹个底朝天。” 陈青岩气的胸口起伏,以前只知道二叔不着调,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当即爬起来要出去理论。 王瑛连忙按住他,“你连路都走不了,快好好歇着吧。” “咳咳咳,你拿轮椅推我去……我要去他家当面问问,咳咳咳……哪有当长辈咳咳咳……能说出这种话的,简直是无耻至极!” 王瑛赶紧端来水扶着他压下咳嗽。 “他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看你重病在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人依靠吗。” “你若真替家里人着想,就将自己的身体养好,我看着这次没借他钱,多半要恨上咱们,以后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陈青岩平复了半晌,“你说的对,过去是我想窄了,总觉断了科举路便没了希望,却从未考虑过家人的处境,王瑛,谢谢你。” 他这话说的郑重,让王瑛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你能想开就好,时辰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他还惦记着试验田里的麦子,今天应该就能收了。 这段时间王瑛摸出一个规律,就是试验田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不太一样。 刚开始没注意,但最近几次进去,他发现原本还需要一个月成熟的麦子,竟然已经提前进入成熟期。 这让他有些惊喜,是不是意味着在外面一年两熟的麦子,在试验田里可以一年熟三次四次或者更多次? 亦或者自己可以带一些蔬菜种子进去,一年四季都可能种植? 吹了蜡烛王瑛躺在床上,正准备进试验田,陈青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知道我为何不能再考科举吗?”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能让一个人心性大变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王瑛虽然好奇但也做不到揭人伤疤这种事。 陈青岩声音顿了顿,轻叹一口气,“睡吧。” * 翌日一早,王瑛刚睡醒就被婆母叫去了前院。 来到正房,李氏拿出历年的账簿递给他看。 “瑛儿能看懂吗?” 王瑛点点头,“略识几个字,看得懂。” 他翻了一下往年账簿记录,基本上收支平衡,每年还能余下一些钱,只是从去年的三月起就没了记录,也就是陈青岩科举失利后。 “后面怎么没有了?” 李氏在一旁小声解释道:“那会岩儿病重,我哪有心思管这些东西,索性便不记了……” 陈青芸也没学过记账,娘俩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管着这一大家子过日子。 王瑛放下账簿,清点了一下家里的银钱,陈二老爷借走的那些姑且不算,如今家里满打满算只剩下六贯钱。 “只有这些了?” 李氏和青芸点点头。 王瑛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青芸小声道:“库房里还有不少东西,若是钱不够用也能拿去典当。” “先去库房看看吧。”王瑛拎着钥匙,带着李氏和二妹妹一起去了陈家的库房。 所谓库房不过是间不住人的空屋子,里面摆了七八个箱笼。 “这几个箱子里装着布匹,平日钱不够用了,拿去西关的典当行当掉就行。”陈青芸在旁边介绍着,看样子她当了不止一次了。 王瑛蹲下数了数,里面粗布六匹,细布十三匹,另有绸缎三匹,锦缎一匹。 这些日子略微了解了一下这个朝代物价,普通的粗布匹大概三百文一匹,一匹布有四十尺长也就是一百多米,足够做好几身衣裳了。 细布的价格是一两银子一匹,至于丝绸那些就更贵了,而且还有价无市,在镇上想买都买不到。这几匹绸缎应当都是以前留下来的。 布料拿去典当价格会缩水,粗布一匹最多典当两百文,细布典当七百文,算下来亏了不少。 其他的几个箱子装着两大套瓷器,这些瓷碟瓷碗都是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拿来用的,比如前些日子陈青岩成亲的时候用过一次。 瓷器价格不菲,但却不能典当,这是家里的门面轻易动不得。 还有一个箱子里面专门装着笔墨砚台和墨条,李氏解释道:“这些都是在外做官的四叔,每年托人送回来的,岩儿和松儿念书要用不能动。” 这个时代,笔墨纸砚价格更贵,不是寻常百姓能消费得起的,这箱子东西才是整个库房最值钱的。 盘点完库房王瑛心里有了点数,目前来看陈家现有固定的资产在一百两银子左右,库房里的东西暂时他都不想动,手里能用的钱只有那六贯钱。 “咱家有多少人?”王瑛拿出笔墨开始登记。 “除了娘亲和我们兄妹三人外,另有仆人八人。” 陈青芸掰着手指数起来,“伺候大哥的陈伯、照顾娘亲的田妈妈,还有我屋里的小翠和照顾三弟的秋安。灶房陈婶子,负责采买的六子哥,养牲口的田老汉,再就是门房小林仔了。” 这些仆人也是有工钱的,每个月加起来大概要一贯多钱,四次花钱的大头就是吃喝,节省一些一个月也要五贯钱,陈青岩那边还得看病吃药,姑且就算三贯,还不算其他人的人情往份。 不当家不知道,这一当家王瑛才知道家里竟然已经到了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程度。 李氏看出他的为难,“再有一个月庄子上的佃户就该交租子了,那些粮可以卖上七八十贯钱。” 眼下六月中旬,已经过了麦收的季节,每年佃户都是等麦收结束,先交完官税再给地主家交粮,往往剩到自己手里的只够一年的吃喝。 “咱们庄子上都种了什么粮食?” 李氏怔住,“左右不过是黍、麦、稷之类的。” “那每年的收成有多少?” “过去这些事都是老爷管……” 王瑛扶额,行吧一问三不知,“明日我去一趟庄子上。” “我也去!”陈青芸两眼亮晶晶的道。 “行,一起去看看也好,省的被下面的人哄骗了。” 王瑛之所以要去庄子上看看,除了调查自家的田地的农作物,还想找一块地试试自己带出来的种子能不种。如果可以种,那麦子的产量会增加不少。 要知道这个朝代的麦种还没经过人工培育,老百姓用着最原始的水漂发选种,每亩产量也是低的吓人。 就拿原身来说,王家有良田八亩下田六亩,所谓良田就是土地平坦且比较肥沃的地,即便是良田每年一亩地也只能收三石的粮食。 这还是赶上风调雨顺的年头,若是遇上旱涝,一亩地能收一石粮都是顶好的,弄不好就会绝收。 至于下田,都是偏僻的山头坡地,因为存不住水分所以产粮更少,多半种些豆子自家吃用。想来陈家的庄子上多半也是这种情况。 * 第二天,王瑛早早起来换了身耐脏的深色衣衫,今天得去地里转转,穿的太好容易把衣服刮破。 陈青岩醒的也挺早,换好衣服坐上轮椅,让陈伯推着去茅房。 不一会回来道:“我听说你要去庄子?” “嗯,看看家里的地。” “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不知道庄子上的人怎么样,好不好接触。” 陈青岩道:“小时我曾跟着爹爹去过几次田庄上,庄头的人品还算信得过,他也姓陈是一个远房的表叔。早些年闹旱灾,他们一家子从厉县逃荒过来的。那会儿爷爷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下来,放在庄子上。” “这几年父亲去世,我忙于科举没有时间,算下来已经三四年没去过了,要不是身体不好,今日合该跟着你一起去的。” “没事,小芸和田妈妈跟我一起去。” “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行,你在家也多吃东西,别把自己再弄晕了。” 陈青岩尴尬的扭过头,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陈家有两架骡车,一架是平板车,平日拉东西用,另一架是上面带木头罩子的,跟电视剧上的差不多。 上次回王家村赶的就是这驾车,今日陈伯没来,负责采买的小六子在前头赶着车,王瑛和陈青芸、田妈妈坐车上。忘了提的是,小六子是田妈妈的儿子。 骡车晃晃悠悠行走在泥土路上,因为没有减震,颠簸的人身上发痒。 陈青芸却不觉得难受,满脸兴奋的扒着车窗朝外看,她还没去过庄子上呢。 “姑娘,快过来坐下吧,小心一会摔着。”田妈妈扶着车厢,脸色苍白的劝道。 “没事没事,摔不了。” 王瑛也向外看,放眼望去全都是绿色,山是绿的,水是绿的,田里也绿色的青苗。乍一看还好,看久了感觉眼睛都花了。 眼下正是青苗生长的季节,当地百姓一般都是在五月收麦后,在麦田上种黍(黄米)和稷(小米)菽(黄豆),不过一年两熟比较费地力,同一片地每隔一两年就要修养半载。 这个朝代的人已经学会使用人和动物的粪便做肥料,但粪便有限,能施上肥的地都是少数,大多数人还都是靠着地力和老天爷吃饭。 “青芸,你知道这田里种的都是什么吗?” 陈青芸摇摇头,“嫂子你知道吗?” “看那片颜色较深的田地,种的就是黍,旁边颜色较浅的则是稷,那种圆圆的叶子是菽。”华北地区气候干旱种植水稻的比较少。 “哇,你怎么分别出来的?” 王瑛上辈子就是专门学这个的,当然他不能说,“以前在家里种地种的多了,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田妈妈瞥了眼王瑛,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么个村子里来的小哥儿当上家了。瞧他这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就来气,怕是以后六子采买的活弄不到好处了。 前头马车突然路过一个大坑,把三人瞬间颠了起来,王瑛和陈青芸还好,这田妈妈没注意一下摔了个脸着地。 两人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她骂骂咧咧的掀开车帘,“小瘟生,怎么赶得车,要把你老娘颠死啊!” 六子挨了骂也不敢还嘴,只得把速度慢下来,快到晌午了一行人才赶到庄子上。 来之前没打招呼,进了庄子并未有人来迎接。这个田庄就叫陈家庄,跟王家寨差不多大概有上百户人家。 周围的田地都是陈家所有,因陈家四老爷考中举人,所以这些田产都免了地税,但庄子上的丁税还是要自己交的。 去年一个男丁是二十三文,别觉得这二十文钱不多,一户家里若是有五六个男丁,那就得拿出去上百文钱。在对于靠天靠地吃饭的佃户们来说,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了。 骡车停在庄头家门口,透过低矮的篱笆院墙能看见里面土培房子。 院里坐着一个老妇人,正在切草喂鸭子,看见骡车后先是一怔,连忙立马起身迎了出来。 “可是东家来了?” 六子牵住绳子,“吁~二小姐和大少爷的夫郎来了。” 老妇一听,匍匐在地上就要磕头。 王瑛见状,连忙跳下车将人扶了起来。“使不得老人家,快起来。”这老妇人是庄头陈喜的娘亲,若是按辈分算起来,还得叫她一声阿婆呢。 老太太站起身,浑浊的眼睛悄悄打量王瑛和陈青芸,“这么远过来,二小姐和少郎君还没吃东西吧,我让孩子去叫人,给二位做点吃食。” 王瑛还真有点饿了,早上吃的东西这一路都消化的差不多了,便没拒绝。 “简单做点就好。” 老妇高兴的点头,“我这就让孩子去叫人回来,大丫,虎子快去地里叫你们爷奶回来!” “哎!”从房子里跑出两个四五岁的娃娃,甩着草鞋哒哒的朝田里跑去。 “快进屋歇着,我去给你们倒碗水。” “麻烦老人家了。” 茅屋低矮里面有些昏暗,但收拾的很干净,正房一共三间,中间是灶房兼堂屋,左右两边则是他们居住的卧房。 灶房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卧房里也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几个箱笼,墙上挂着不少草绳,估计是农闲时搓的。白日里摘了窗户倒是通风透气,屋里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陈青芸还是第一次来乡下,东张西望看哪都新鲜,王瑛拉着她坐在木板床上。 他发现个问题,按说华北一带冬季寒冷气温都在零下,盘火炕更暖和一些,但无论是王家寨还是陈家庄的百姓都用着木头床。 富贵人家冬季大多用火盆取暖,穷人只能盖着被子待在床上,难不成火炕还没从北方传过来? 思考间陈阿婆端着两碗水进来,“小姐、郎君请喝水。” 陈青芸接过陶碗刚放到嘴边,就被一股馊味熏得差点吐出来,“这什么味儿啊?” 老妇吓了一跳,连忙道:“可是水不好喝?要不待会让喜子给你摘果吃。” 王瑛连忙安抚道:“没事,芸儿可能喝不惯庄上的水。” 其实是陶碗粗糙,上面难免累积一些食物残渣,夏季天气又炎热发酵出一股馊味。 乡下的人用习惯了并不觉得异样,但陈青芸用惯了瓷器,哪受得了这个味道。 王瑛轻轻拍了拍青芸的胳膊,“忍着点吧,村子上都是这样的。” 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庄头陈喜和娘子杨氏回来了,同二人一起回来的还有三个儿子和大儿媳。 “东家来了,怎么没派人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没准备。”陈喜满脸笑容的走进来,他个头不算高,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身上穿着粗布短打,看着敦厚朴实。 王瑛和陈青芸站起来,“陈庄头。” 陈喜一听连忙要跪地磕头,王瑛伸手扶住他,“不必行此大礼,论辈分我还得称你一声表叔呢。” “不敢不敢。”他没见过王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田妈妈清了清嗓子道:“这是咱家新入门的少郎君。” “少郎君。” 王瑛点了点头,“庄头不必拘束。” “哎。”陈喜嘴上答应,但身体依旧紧绷着,因为不清楚王瑛什么性格,生怕得罪了主家。 站在门口的陈喜娘子小声说:“东家还没吃饭呢,我先去把鸡杀了。” “别,不用那么麻烦。” 陈喜连忙道:“不麻烦,都是当年的小鸡,有两刻钟就炖软烂。” 王瑛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农家人养几只鸡不容易,都指着下蛋卖钱补贴家用呢,自己来就给吃了实在过意不去。结果外面响起凄厉的鸡叫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顺去把仓房里那块腌肉拿出来,待会一块炖上,老二你去李庄沽半斤酒。” “酒就不用了,我们仨都不会喝酒。” 陈喜见三人确实不能喝酒,这才作罢。 “怎么大少爷没一起来?上次见他还是在老爷的葬礼上,一晃都过了三年了。”庄子上消息闭塞,他还不知道陈青岩得了重病。 王瑛随口扯了个谎,“青岩染了风寒,下次再一起来。” “少爷可得保重身子啊,待会走的时候拿点地龙回去,这东西洗干净泡水喝,治风寒可管用了。” 王瑛点了点头,“庄头坐下说话吧,我们这次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看看田里的庄稼怎么样,这几年家里忙,婆母身子骨弱一直都没来,如今换了我掌家,自当亲自走一趟,也算是认认脸。” 陈喜搓着裤子坐在小木墩上,“少郎君派人通知一声就好,我们前去拜见您才是,劳烦您这么远跑一趟。” 提起田地他神色稍微放松了些,开始给王瑛介绍,“咱们庄子上如今有良田二十七倾零六十亩,下田十倾零十七亩。” “这么多啊。”王瑛一直以为只有二百多亩地,一倾地是十亩算下来有三百多亩地呢! “是,这些田地都在册子上的,每年可以免去土地税。庄子上也有不少人家开采了额外的荒地,这些地不在册子上,地税就得自己交,咱们也不收这些粮。”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自留地,农民自己开采出来的地多半都是下田,只能种些豆子产量很低,除去地税余下不了多少,再收租子就过分了。 王瑛了然的点点头,“良田都种的什么?” “麦和黍。” “只有这两种?” 陈喜道:“麦子可以秋后播种,来年春天就能收获,黍的产量比稷高一点,所以大家都愿意种黍。”还有个原因是因为黍做成饭软糯,老人小孩都能吃,稷只能熬粥。 说完上田他主动提起下田,“下田多种菽,这良田和下田不是固定不变的,有的地种久了就没了地力产量会降低,就会归类到下田里,养上一年两年,等养得差不多了就又成了良田。” 王瑛了然的点点头,老百姓千百年来摸出来的自然规律,远比书本上要扎实的多。 “今年春麦照比往年收成略差一些,因为冬季少雪春天又旱,不过咱们庄子的上田多,比其他几个庄子收成好一些。” 王瑛欲言又止,他的长丰3号正适合这样的气候,可惜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麦子还没晒干,过些日子镇上收粮的商人来了,卖完粮我就将钱给东家送过去。” 刚收的麦子不能直接食用,需要经过脱粒、晾晒后才能装袋储存。古代没有先进的机械,老百姓多用连枷(木制的农具)将麦子敲打下来。 聊了一会儿锅里的饭菜熟了,农家人不会做什么像样的菜,鸡肉加上白菜和萝卜炖一起,就是一道硬菜。 杨氏挑着肉盛了满满一大碗端上桌,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灰面也拿了出来,揉成面团贴成饼子,最后还用猪油炒了三个鸡子,这一桌菜简直比他们年夜饭还丰盛。 “少郎君,二小姐请上桌。” “怎么不见其他人?这么多东西叫大家过来一起吃吧。” “锅里还有饭菜,婆娘孩子们在外头吃就行。” 除了田妈妈只有庄头和三个儿子坐在下首陪着他们。见二人动了筷子,陈喜才敢夹菜,只挑里面的萝卜和白菜吃,沾了油腥味道比平时不知好吃了多少。 陈青芸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还在膈应那个馊了陶碗,以至于看着什么东西都没胃口。 王瑛倒不挑食,这种大锅炖出来的菜最香了,以前外婆就这么给他炖鸡吃,连味道都差不多。 吃着吃着,外头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以及妇人压着声的咒骂,“饿死鬼托生的?等客人走了再吃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奶,我想吃肉,我想吃肉!”小孩尖锐的哭声传进屋里。 陈喜面色不虞的瞪了眼大儿子,让他出去管管自家的崽子。 陈大顺连忙起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就听见啪啪的拍打声,以及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王瑛放下筷子呵斥道:“别打孩子,他这么小懂什么?这么多鸡肉我和青芸也吃不完,给他们夹几块吃。” 陈大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陈喜也心疼两个孙孙,挥了挥手道:“让你媳妇拿碗夹两块鸡肉回屋里吃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哎。”陈大顺的娘子闻言高兴的跑去拿碗夹菜。 看见碗里的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到底顾忌着公爹,没敢挑好的地方夹,只夹了个鸡头、鸡爪和几块鸡脖子。 陈家虽然是庄头,但日子也只是比村里人好一点,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肉,大人孩子肚子里都缺油水。 王瑛道:“把两个鸡腿也夹去,给孩子们吃。”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小妇人高兴的夹起鸡腿端着碗跑了出去。 陈喜羞的老脸通红,“让少郎君见笑了,孩子们眼皮子浅,闻到肉味就馋得慌。”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人久不沾油水还馋得慌呢。” 陈喜没想到新来的少郎君这般通情达理,对他的印象不免又好了几分。 吃完午饭十分热情带他去田里转一转。 这正合王瑛的意,他也想看看田里的作物生长的怎么样。 陈青芸受不住太阳晒,跟田妈妈留在了陈家,王瑛则跟着陈喜以及他三个儿子一同去了地里。 陈喜家住在村里,田地多在村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碰见不少人,大家纷纷上前打招呼。 得知王瑛是东家的少夫郎,各个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陈喜怕村里人冲撞了贵人,挥手将他们驱赶到后面,不让跟得太近。 “这一片地是家里种的,都长出青苗了。”陈喜家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一样,一家人都下地干活,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家不用给主家交租日子要好过些。 王瑛踩着空隙下了地里,弯腰拔了一株黍苗放在手里翻看。 “这苗密了些影响涨势,每株苗间隔半尺左右为佳,还有这叶子上有白色粉末,应该是害了白粉病,若不早些分苗会影响后期拔穗。” 白粉病是植物常见病,主要由真菌引起的,通常是因为夏季空气湿热,加上黍苗过于茂密通风不良导致的。 “二两硫磺兑上五十斤水,搅匀了洒在这些黍叶上就能防治。” “少,少郎君还懂得种地的事?” “略懂一些。” 陈喜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他种了四十多年的地了,还从未听说个这些,打心底不太相信王瑛的话。 王瑛也没勉强,他现在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要想让庄子上的人信任他,除非自己种出效果他们才会相信。 继续往前走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水刚没过膝盖深,有孩童光着屁股在里面摸鱼捉虾。 这地方真不错,有山有水,以后把陈青岩的身体养好,他就搬到这里生活,颇有种归隐山林的感觉。 “待这茬黍收获后给我留一块地,三五亩就行,倒时我会来亲自播种。” “成,我一定给少郎君留着。”留一块地不算大事,虽然陈喜也不知这少郎君要搞什么,但总归是个和善的人,相处起来也不困难。 * 另一边,陈家的两个孩子不知从哪摘了一把果子给陈青芸吃。 “阿姊快吃,这个可甜了。” 杨氏闻声赶紧跑过来将孙儿们撵走,“去外头玩,二小姐见谅,孩子不懂事。” “没事。”陈青芸也不大,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那个果子给我尝尝。” 小丫头一听高兴的眼睛都弯了起来,献宝似的将手里的红色果子全都递给了陈青芸。 这东西村里人叫红山丁,其实就是后世樱桃的一种,没有经过人工培育,结出的果实比较少,味道跟后世的樱桃差不多,都是酸酸甜甜的。 吃了几颗陈青芸就不吃了,打算留着给嫂子尝一尝。 坐在旁边的田妈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芸姑娘,你说这少郎君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田妈妈?” “好端端的非跑庄子上一趟,也不嫌累得慌。” 陈青芸以为她累了便安抚道:“以前爹爹在的时候,每年都要来庄子上两趟,嫂子当了家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田婆子撇了撇嘴继续道:“我看小姐持家也挺好的,夫人为何非让个外人来掌家,谁知道他会不会偷着接济娘家……” “他嫁给大哥就是一家人,何来外人一说?再说如今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便是咱们自己过的都捉襟见肘,要不是这两次有嫂子帮忙拦下二叔,家里早就没钱了。” “二小姐……”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了,让嫂子听见心里肯定不好受。” 田婆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心里却是把陈青芸也恼上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自己在陈家伺候了十多年,不抵一个刚入门半月的外人。 陈青芸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田婆婆只是瞧不起嫂子的出身不好。 其实一开始,她也以为嫂子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哥儿,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嫂子不仅识字,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根本不像普通的农家小哥儿。 还有大哥在他的照顾下,身体一天天见好,他们一家人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他。 * 王瑛从田里走了一遭回来,发现陈家院子里来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佃户,得知东家来了特地过来拜访的。 有的拿了山菌子,有的带来几个鸡子,有人摘了野果子,还有人自己编的耍子和柳条筐,虽然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都是他们的一份心意。 东家良善这些年都没涨过租子,他们日子过的照比附近几个庄上好多了。听说黄庄子上都吃不饱饭,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 王瑛见东西都不贵便收下了,他要是不收这些人没准心里更不安。 看着时候不早了,赶紧让六子套上骡车,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陈喜还不忘给他拿了几根地龙,“拿回去给大少爷泡水。” “多谢庄头。” 坐在马车上,陈青芸趴在车窗向外张望,看着陈家庄的人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久久都不曾离开。 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衣裙不喜欢了就扔掉,饭菜不可口就倒掉。 如今看来自己不愿吃的食物,可能是他们觉得最好吃的东西,自己嫌弃的衣服他们可能这辈子都穿不上。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铺张浪费了。 “嫂子给你尝尝这个。”陈青芸从布袋里掏出小孩给她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好挺好吃的。” “居然是樱桃?” “嫂子认得这种果子?” “嗯,樱桃又叫荆桃,虽然好吃但不好种,最好从山上移植成株才好,你要是喜欢吃下次来咱们挖一颗种在院子里。”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还想吃什么回去嫂子一起帮你种上。”后院的花圃被王瑛铲的差不多,除了种菜空余的地方还想种点果树,一直没选好种什么。 “我想吃柿子、秋梨还有橘子!” “橘子恐怕不行,有句话叫橘生淮南为橘,橘生淮北为枳,橘子喜欢温温暖湿润的天气,咱们这太干燥了,冬季又太冷会把橘子树冻死的。” 不知道他的实验田里能不能种,若是可以种,以后就能吃到不少南方的果子了! “哦~嫂子你懂得真多!” 王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姑娘真可爱,应该说陈家的三个孩子都很不错,婆母掌家不行,但教养孩子这方面倒是有点本事。 回去的路上速度快了一些,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镇上。 还没进家门就看见李氏和门房打着灯笼在门口等着他们。 “娘,你怎么出来了?”陈青芸在车上高兴的挥手。 “这么晚了见你们还不回来,心里急的慌,这一路可还安全?” 王瑛下了车道:“安全,路上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那就好,那就好,快进来梳洗用饭吧。” 一家人进了屋子,王瑛惊讶的发现陈青岩竟然也在,他坐在轮椅上面色焦急的等待着,直到看见王瑛和妹妹回来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过来了?” 陈伯笑呵呵道:“少爷担心你们,特意让我推他……” 陈青岩咳了一声,制止陈伯继续说话,“陈伯送我回去吧。” “哎。”陈伯刚要推他回屋子就被王瑛拦下。 “既然出来了就在这多待一会儿,我们从庄子上带回来不少东西。” 陈青岩想留下又抹不开面子,别别扭扭的说:“不必……” 王瑛不由分说把他推进了堂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一家人围坐在一桌,饭菜已经热过两次,这会儿温热正好吃。 陈青芸饿坏了,端着饭碗头都抬不起来。 李氏帮她盛了碗汤,“慢点吃,可是乡下的饭菜不合胃口?” “唔,饭菜还好,就是碗脏的很。” 王瑛道:“陶碗不比瓷器,容易藏污纳垢。” 陈青岩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的时候,似乎也经历过这样的事,结果被爹臭骂了一顿,看着妹子也是这副模样,忍不住莞尔。 李氏正色道:“你没做出失礼的事吧?” “那倒没有,就是吃的少了点。” 旁边陈青松满脸好奇道:“姐,庄子上好玩吗?”要不是今天要上学堂,他也想去转转。 “没什么好玩的,一路上都是树和草,到了庄上已经晌午,太热了我没出去,就在庄头家待着了。” 王瑛道:“我同庄头去地里转了转,今年的麦子收成还行,地里已经种上黍米了,过段时间麦子晒干,卖完钱就送来了。” 李氏点点头,她对田里的事不了解,既然交给王瑛管家,自然信得过他。 吃完饭王瑛让六子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一样样的给大家看。 “这山菌子是好东西,等冬天炖鸡放一些,味道十分鲜美。”是一道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 “山枣子味道也不错,路上我和小芸吃了几个。”说着拿起一颗递给旁边的陈青岩。 陈青岩接过青枣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咬了一口,顿时酸的鼻子都皱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忘了说这枣子放软了才好吃。” 陈青岩吐出枣子瞥了他一眼,这人就是故意的。 王瑛神色狡黠的眨了眨眼,继续往外拿东西。 草编的雀儿给了陈青松,到底是个孩子,虽然平日里看着老成,但拿起玩具还是爱不释手。 东西都不值钱,胜在一个新鲜,大家都很喜欢。 分完一家人闲聊,不知怎么就聊到山野精怪上,王瑛给他们讲了一个聚宝盆的故事,这还是上辈子外婆给他讲的。 “说以前有户人家日子过不富裕,有一年赶上旱灾家里没了粮。爹娘为了孩子活命,自己活活饿死了。然而孩子们也没吃食,眼见着都要饿死了,最大的那个孩子只能端着盆出去要饭。 旁人家里也没粮,自然是没人施舍,走了一天又累又饿,他便坐在河边哭泣, 这时不知从哪来了一个老乞丐,见他哭的可怜便上前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便将自家的事说了出来,“爹娘饿死了,家里已经没有粮了,再有几日弟弟妹妹也会饿死。” 老乞丐一听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陶碗递给他,“你回去找一粒粮放进去,明日一早就有饭吃了。” 男孩半信半疑的端着陶碗回了家,从米缸里找到最后一粒米扔了进去,原以为那乞丐是在哄骗人,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第二天醒来,那碗里居然装满了粮!” 大伙惊讶的吸了一口气,古代娱乐项目太少了,冷不丁听到这样新奇的故事,一个个听都入了神。 王瑛继续道:“有了粮就不用饿肚子了,男孩煮了一锅粥跟弟弟妹妹吃了顿饱饭。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放进去几粒米,第二天陶碗又满了。” 青芸忍不住道:“哇!这可真是个宝贝!” “是呢,四个孩子撑过了饥荒,日子也越过越好。终有一日大家都长大各自成了家,为这个陶碗争执起来。” 陈青松道:“这是大哥得来的陶碗,理应给大哥才对。” 陈青岩有些不赞同,“既是兄弟姐妹,理应一起用才好。” “人心都是贪婪的,这样好的聚宝盆自然谁都想要,为此兄弟反目成仇大打出手,恰逢此时那个老乞丐再次经过,看见他们打的头破血流,忍不住摇头叹气。” 李氏紧张的抓着帕子问:“后来呢?” “后来那个老乞丐在门口唱了首《骨肉离》放在柜子里的陶碗突然就碎了,从此里面再也生不出东西。” 大伙听完忍不住叹惋,若是不吵架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生活,日子企不是越过做好?偏偏这世道多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最后什么都落不到。 李氏见大儿子脸色有些疲惫,“时辰不早了,都快回去休息吧。” 青芸和青松两孩子还不困,非要试试家里有没有聚宝盆。 李氏拗不过二人,让田妈妈去灶房拿碗。 王瑛起身推着陈青岩朝后院走去,一路上月明星稀微风徐徐。 陈青岩突然开口道:“若是把银钱放进聚宝盆里,第二日会不会装满一碗银子?” 王瑛噗嗤一笑,“你还想着这个呢?” 陈青岩尴尬的咳了一声,“只是觉得新奇而已。”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多半是人杜撰出来的,就算有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陈青岩抬起头,望着朗朗明月道:“世间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我觉得有,种什么因结什么果,终有一日会应在身上。” 王瑛又一次想起自己的父母,两人离婚后各自结婚,对他不闻不问。小时后觉得很难受,但是等他逐渐长大后才发现,兴许这也是件好事,至少自己不用赡养年老的他们,没有生活负担和压力,这何尝不是一种因果呢。 回到卧房,王瑛弯腰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陈青岩臊的两个耳朵都红透了,“这,这种事,下次叫陈伯就好……” 王瑛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想逗他,“我是你的夫郎,抱抱你怎么了?” “向来都是相公抱夫郎,哪有反过来的……” “不是我瞧不起你,让你抱,你抱得动吗?” 陈青岩羞愤道:“等我养好身体肯定可以。” “那就好好养着吧。”王瑛拿着布巾和干净的亵衣去了浴房洗漱。 今天去地里转了一圈,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流了汗黏糊糊的实在难受。好在陈家洗澡方便,有专门沐浴的房间,烧了热水就能泡个澡。 洗完澡都快虚时了,王瑛惦记着实验田,赶紧回了卧房。 陈青岩还没睡,见他回来了才吹灭了油灯休息。 王瑛钻进被窝,刚闭上眼就听见陈青岩小声道:“你说我不读书了做什么好呢?” “要不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一时间王瑛还真想不出来,主要是古代不比现代,几乎所有行业都被家族垄断。 比如城中卖粮的两家粮铺就是兄弟俩,粮铺是从爷爷辈传下来的,基本上可以满足整个镇子的需求。市场已经饱和了,如果再开其他的粮行,生意肯定不如人家。 其次古代能售卖的东西也有限,想要在这方面分一杯羹属实有些困。 倒是也有赚钱的门路,比如从外地进货,拿到镇上卖肯定能赚钱,但在古代进交通是个难题,没有老商人引路,连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路上还有劫匪,劫财害命。 “经商有点难,对了,你会读书写字要不如开家私塾如何?可以教孩子们开蒙。” 陈青岩眼睛一亮,这倒是可行,他在读书上很有天分,要不是遇上那件事…… “好,以后我就开一家私塾,教人读书!” 王瑛打了个哈欠,“好好好,那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房间安静下来,王瑛闭上眼睛,昨天实验田里的麦子收了一些,今天把余下的收完,等入了秋拿到庄子上播种。 心里默念着开启试验田,眼前闪过一道光,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在另一个空间。 田里的麦子基本上都成熟了,昨天割的堆在旁边,余下的尽快割完再种些其他作物。 王瑛挽起袖子,用从陈家顺来的镰刀开始收割麦子,正干着活呢头顶突出传来陈青岩的说话声! “私塾开在哪好呢?在家里怕是不妥,娘亲喜静,若开了私塾定然会吵闹,不如在外面单独找间屋子,你说呢……睡着了吗?” 没人回答,屋子里静的吓人。 陈青岩翻了个身,看向床下的地铺,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呆滞住。 借着月光他清晰的看见被褥底下空无一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扑通!”陈青岩从床上掉了下来,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朝王瑛睡觉的地方爬去,被褥里还是温热的带着皂角的味道,明明刚才还在这,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尽管他心里惊惧交加,但没有声张,面色凝重的坐在地上。 此时待在试验田里王瑛也是焦急万分,老天爷他只知道怎么进来,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试验田的周边仿佛有一张透明的玻璃罩,将他扣在其中,任其撞破脑袋也找不到出路。 待会回去该怎么跟陈青岩解释? 如果把试验田的事告诉他,他会不会相信? 还是把自己当成精怪?让官府一把火烧死……或者直接一纸休书把他休掉,这怕是最好的结局了。 幸好试验田里的麦子已经熟了,就算离开陈家也不会饿死。 该死,早知道自己就等他睡熟了再进来啊!现在该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子里没有声音传进来,王瑛连收麦子的心情都没有,坐在田埂上只觉得度日如年。 终于在一阵白光闪烁后,他重新回到了屋里。 黑暗中四目相对,王瑛紧张的说不出话。 “我……” 陈青岩突然抱住他,一滴泪滴在脖子上,让他打了个冷颤。王瑛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结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说起来陈青岩也不过十七岁,按上一世算还是未成年呢,多半是被自己吓着了。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哭了,听我解释……” 陈青岩尴尬的把他推开,扭头擦掉眼泪,“你是精怪吗?” “不是,不过我身上确实有个秘密,你要是想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王瑛没说穿越的事,毕竟这有点超纲了,一个古代人很难理解千年后的世界,只说了自己身上的实验田。 “你知道我在成亲前跳过一次河吗?” “听陈伯提起过,说是因为不愿嫁我……” 王瑛咳了一声,“当时确实不想嫁的,结果跳了河没死成,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块田地。” “田地?” 王瑛突然想起自己怀里有麦子,掏出来递给他道,“没错,就是一块田,大概三亩左右,我在里面种了些麦子。” 陈青岩拿着麦子,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想不通这块田到底藏在哪里。 “这块田跟外面的农田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里面的温度比较稳定,不会太冷或太热。每晚我都能进去,不过只能待上半个时辰。” 陈青岩有些不可思议,“那地方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吗?” “目前看只能带些工具、种子之类的死物,活的带不进去。”前几日王瑛睡觉前偷偷捉了几只蛐蛐揣进怀里,试图把它们带进试验田。结果进去之后发现那几只蛐蛐都死了,像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般,几乎成了二维平面图,完全不是人力所为,吓得他不敢再往里携带动物了。 “所以刚才你只是进了那个田里?” “对,我以为你睡着了,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沉默了半晌,陈青岩打了个哈欠,爬着要去床上休息。 王瑛连忙起身扶着他上了床。 “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你……也不要对外人说。” “我晓得,怀璧其罪嘛。” 陈青岩侧目道:“有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村里的哥儿,竟还知道怀璧其罪。” 王瑛摸了摸鼻子,“只是比寻常人多了一点见识。” 陈青岩没再追问,“既然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把我不能科举的事与你说说吧。” “我之所以不能再参加科举,是因为……我作弊了。” “啊?!”王瑛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我本人作弊,而是被人陷害了。” 王瑛没了困意,“我靠,到底咋回事啊?” 陈青岩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自己被人坑害的始末。 “去年二月份我去参加县试,当时同我一起去的还有镇上的三个童生,有一个叫张时邱的与我年纪相仿,主动找我结交成了朋友。” “他家中贫困,到了县里租不起房子,只能睡在便宜的通铺。我见其不方便读书便主动邀请来我住的地方,二人一同读书练字谈古论今。” 陈青岩眸子一暗,“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日我发现此人心术不正,竟然偷拿我的东西出去典当。 那是一块上好的徽墨,四叔专门托人送回来的,我自己一直舍不得用,他拿去当了三百文钱。 这件事被陈伯知晓,当即就要撵他离开,结果张时邱跪地磕头道歉,说自己身上的钱实在不够用了,这才起了歪心思,求我原谅他这一次。 我那会儿不知人心险恶,只觉得能遇上一个朋友不容易,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将墨条赎回来便原谅他了。 此后的半个月里我们继续读书习字,他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同我称兄道弟。直到县试那日,我们俩一同前去赶考……” 陈青岩仿佛想起什么恐惧的事,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王瑛握住他的手,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那日他们排着队去报名,刚巧陈青岩排在最后一位,前面的人检查完考篮依次入场,到了他这负责检查的衙役突然将他扣住。 搜查考篮时竟然在他毛笔的竹管中间抽出一张纸,上面用米粒大小的字抄录了四书…… 陈青岩瞪大双眸宛如晴天霹雳,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最后被取消了考试资格,从此再不能参加科举。 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考场走出来的,感觉整个人生都灰暗了,回到家后大病了一场,身心上的双重打击让他一病不起,好几次差点寻了短见。 “那张纸是姓张的放进去的?” “应该吧,毕竟那段时间除了他没人能接触到我的笔墨纸砚。” 王瑛看着面容消瘦的少年心里不是滋味,大好的前程被歹人害没了,难怪他会病成这样。 “这件事你娘知道吗?” 陈青岩摇摇头,“我谁都没说过,就连陈伯都不知道,大家以为我是因为没考中才这变成这样的。” 原以为这件事难以启齿,没想到如今这么轻松的说了出来,压在心底的那块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挪开。 “你后来没找那个姓张的问问?” 陈青岩苦笑道:“问他也不会承认,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没关系,考不了科举咱们就干别的,你不说想开私塾吗?到时我帮你找地方,若是能教出几个举人也不错。” “好……” 黑暗中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限暧昧,陈青岩猛地抽回手,“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嗯。” * 转眼夏天就要过去了。 七月立了秋,白日里虽然依旧炎热,但早晚凉爽许多。 这几日陈青岩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能扶着床自己下地了,就是腿上没劲儿走几步路就得坐下休息。 长期躺在床上肌肉都萎缩了,要想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跑跳,至少还得锻炼几个月。 李氏看着儿子振作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爱屋及乌对王瑛喜欢的不得了。 唯有王瑛焦头烂额,因为家里的钱快花光了! 距离上次盘库房仅仅过去十余日,这六贯钱花的就只剩几百文,王瑛看着账本脑袋就疼。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从李氏将掌家权交给他后便什么都不管了,每日除了看书绣花,就是跟相熟的几位夫人去佛寺礼佛,每次去还要捐点香火钱。 今早吃完早饭,王瑛忍不住开口道:“娘,您前日从账上支了两贯钱做什么了?” 李氏像犯了错的小孩,揪着帕子吞吞吐吐道:“去,去佛寺捐了香火……” “一次捐了两贯?” 旁边的田妈妈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两贯怎么了?这钱又不是花你的,再说哪有晚辈数落长辈的?乡下的哥儿一点教养都没有!” “田妈妈,你别这么说……” 王瑛把手里的账本往桌子上一拍,“您老倒是挺有能耐,要不你来掌家,看看能不能养活这一家老小!” 田妈妈一哽,撇撇嘴道:“夫人让你管家是看得起你,你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田妈妈,你住口!”李氏动了怒,她这人平日最是好脾气,还从来没发这么大的火。 田妈妈也吓了一跳,“我这不是为了您好么……”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瑛儿管家是我允许的,他自然有权利过问。” 王瑛道:“我不是反对您去礼佛诵经,可如今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青岩吃药得花银子,青松念书也得花钱,还有一家子吃喝拉撒哪里不用钱?地里的钱还要过段时间才能送过来,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我,我那有嫁妆,不如先拿去用……” “嫁妆早晚也有花完的一天,您不为青芸考虑吗?难道将来她成亲的时候空着手嫁过去?” 李氏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捐钱确实不妥,过去大手大脚惯了,由奢入俭难。 “以后我不去佛寺了,田妈妈把能推的帖子都推了吧。” “夫人!” 古代女子本就为难,王瑛不愿剥夺她这点爱好,“您要是愿意拜佛,不如请一尊小像供奉在家里,也可以邀请其他夫人来家中礼佛念经。”一捆香才十文钱,就算天天烧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钱。 李氏眼睛亮起来,“你说的对,过几日我便上山请尊菩萨小像回来供奉!” 没人注意,站在角落里的田妈妈眼神像淬了毒,恶狠狠的瞪着二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这个不要脸的下贱胚子,竟然骑到我头上来了!”田婆婆骂骂咧咧的推门进了屋。 “怎么这是?”六子和田老汉不满的看向她。 “还不是王瑛那个小贱人,当了几天家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今日竟劝着夫人不再去山上礼佛了!” 爷俩坐了起来,“当真?” “还能有假?自打他当了家,日日记账本,六子采买一分油水都捞不到,如今又断了咱们跟寺庙的回扣,以后怕是日子难熬了。” 原来这些年田妈妈一直跟寺院里的僧人有往来,每次跟李氏上山礼佛的时候都劝她捐赠香火钱,这钱有一半会落入自己的口袋里。 陈家老爷活着的时候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每次最多捐两三百文。 自打老爷去世,大少爷重病,李氏把精神都寄托在神佛上,她便开始变着花样的劝夫人多捐钱。 明面上是为三个孩子祈福,其实是背地里跟僧人商量好了,将香火钱一分为二。短短一年时间就赚了几十贯钱,家里的日子愈发滋润。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她能不气吗? 田妈妈一个月月钱二百文,小六子是一百五十文,田老汉养牲口的也不过一百文钱。寻常人家这些钱足够用了,但他们滋润惯了,哪过得了穷苦日子,更别提田老汉日日喝酒,小六子天天吃肉了。 “不行,咱得想个法子,若事事由着他来,以后这家里怕是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了!” 田老汉道:“你说咋办?” 坐在旁边的小六子突然开口,“前几日我去采买,猜我在街上碰见谁了?” 老两口转过头,“谁啊?” “二老爷家的青峰少爷。” “他不是让赌坊的人绑去要剁手剁脚吗?赎出来了?” 六子道:“可不是出来了嘛,听说花了好多银子,家里的铺子都卖了,还被人剁了三根手指。” 老两口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他说是咱们家夫人见死不救,才把他害成了这样,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干场大的……将来陈家的田产分我一半。” “干啥?” 六子压低声音,“他想要弄死陈青岩……” * “慢慢走,对,继续往前走。” 陈家后院,陈青岩推着小木车像蹒跚学步的幼童般一步步往外挪。躺了一年多的腿像两根木头,每走一步都有千金重,不一会儿就累的满头大汗。 “歇会。”王瑛扶着他坐回轮椅上,推到树下乘凉,自己继续侍弄种的那些菜。 再有几日番茄就要熟了得留好种子,这东西是稀罕物,这个朝代还没从海外传过来呢,多亏了实验田里的人工肥料。西瓜也结出拳头大的果实,过十天半个月差不多就能吃了。 蔬菜结了不少,他从黄瓜架上揪下两根小嫩瓜,搓搓上面的刺递给陈青岩一根,这种没用药的黄瓜最好吃了,咬一口脆甜脆甜的。 “下午我打算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你想开铺子?” 王瑛咬着黄瓜,鼓着腮帮子道:“光靠地里那点出息吃喝倒是够用了,有事的话又捉襟见肘。” 昨日陈喜将卖粮的钱送过来了,一共八十六贯,等到秋后卖了黍还能送来一笔钱。这些钱看着不少,但真用起来也不禁花,王瑛想找点其他赚钱的营生。 “开铺子卖什么?” “我想等过阵子天冷了,卖我田里种的新鲜蔬菜。” 试验田是个宝贝,拿来全部种麦子有点浪费了。在这个没有暖棚时代,入了秋老百姓就只能吃储存的干菜和萝卜白菜度日。 王瑛收完麦子打算种一些菜,等入冬的时候高价往外卖,肯定能大赚一笔。 “确实是个不错的买卖,就怕有心人打听这些菜的来历,万一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就麻烦了。” 王瑛也考虑过这件事,所以心里早有打算,“你不是有个叔叔在外地做官吗?” 陈青岩点点头,“四叔在莱州任州牧。” “我打算借用你四叔的名头开铺子,就说菜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 “不妥……这事要是传到四叔耳朵里,肯定会生气的。” 王瑛噗嗤一笑,“莱州离这有六百多里地,往返一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传过去。况且你四叔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同你生气,咱们借用他的名头也不过是省的被人找麻烦罢了。” 陈青岩有些犹豫,“那我给四叔修书一封,若是他同意我们再开铺子。” “行,刚好过阵子就到中秋节了,我去买些礼品一块送过去。” “好。” * 下午王瑛便带着清芸和青松一起上了街。 俩孩子一听嫂子要带他们出门高兴的又蹦又跳,少不了又被娘亲唠叨了半天。 王瑛自打穿过来,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主要原因是没什么好逛的。 就拿长兴镇来说,算是周围十里八乡的大镇子,但只有一条主干道,两边的商户加起来不过三十几家。平日里街上都没什么人,只有在逢五的集市上才热闹些,乡下的百姓趁着农闲来镇上赶集卖点山货野味。 今天刚好是七月二十五镇上的大集,街上比往常热闹多了。 一路上看见不少村子上的人在街边摆摊,卖什么的都有,有鸡蛋、鸭蛋一文钱一个,自家种的菜和果子,价格便宜三文五文能买一堆。 两个孩子看什么都稀罕,王瑛干脆给了二人一吊钱,让他们想吃什么就去买,自己则转了转街上的铺子。 镇上的铺子大多都是往外租赁的,一个月租金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要是盘下来价格可就贵多了,一间铺面至少百八十两银子,因为买下来可以一辈一辈的往下传。 走着走着转到陈表他们家的铺子,这间铺面之前是卖香烛的,为了赎儿子转给了赌坊,如今挂了牌子正往外卖呢。 价格倒是不贵,买下来才六十两银子,但王瑛懒得跟陈表家打交道,怕买完铺子这家人过来胡搅蛮缠,影响自己做生意。 继续往前走,突然看见家里负责采买的小六子鬼鬼祟祟的拐进一条巷子里。 王瑛开口想要叫住他,结果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熟人,其中一个就是陈表家的二儿子陈青岭,另一个虽然素未谋面但看他的长相应当是陈青峰没错。 六子怎么跟这俩人混到一起了? 王瑛心里疑惑悄悄跟了过去,这仨人脚步匆匆并未发现跟在身后的王瑛,拐了两个弯进了一户人家。 这里是陈表一家如今居住的地方,之前住的大宅子也被赌坊占去了。 “六子来了,快进屋!”院子里传来陈表的声音,他热情的拉着六子的手把人招呼进屋里。 屋子里乱糟糟的,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很难想象这是曾经那个富足的陈家二老爷。 “二老爷。”六子局促的坐下。 陈表对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满意,摇头叹息道:“那赌坊的人太可恶,砍掉我儿的手指不说,还将宅院都霸占去了,如今只能现在这里凑合一段时间。” 因为没关窗户,屋里的声音格外清楚,王瑛躲在墙角冷笑,心道这人也够不要脸的,自己儿子出去赌钱竟怪起别人来了。 “上次青峰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六子有些为难道:“二老爷,不是我不肯办,而是这件事实在……实在太危险,万一东窗事发可是要人命的。” 王瑛连忙竖起耳朵,什么事这么严重居然还要人命? 陈表道:“难不成你想当一辈子跑腿的?听说新入门的哥儿可不好相与,连你娘都不放在眼里,等李氏死了怕是更没你们一家的位置了。” “谁说不是呢,我娘也气的够呛,实在没法子了才让我来找二老子,希望给指条明路。” 陈表瞥了眼儿子,陈青峰拿出提前拟好的契书放在桌子上。 “待事成之后,那陈家偌大的家业还不是都落到我手上吗?庄子上的田地分一半给你们,足够你和老子娘亲养老了。” 六子识几个字,拿起契书仔细看了一遍,激动的心跳加速。 田庄上的地分一半足足有一百多亩,每年光租子就有六七十贯钱,够他们一家人过得滋润了! “二老爷,您说怎么做?” 陈表笑起来,眼底藏不住如狼似虎的凶光,“我那侄子身子骨弱得很,突然病死也算不上稀罕事。” 陈青峰从腰间摸了摸,用仅剩的两根手指捏出一个纸包递过来,“这里面装得是砒/霜,让你娘下在陈青岩的饭菜里,吃完保管他一命呜呼!” 田小六颤颤巍巍的接过毒药,又将那份契书折好一并放进怀里。 “今日就不多留你了,待事成之后咱们再喝酒庆祝!” 此时站在外面的王瑛手脚冰凉头皮发麻,没想到这群畜生竟然在商量谋财害命。 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跟过来,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得赶紧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家里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王瑛赶在小六子出来前跑出巷子,找到街上闲逛的兄妹二人。 “别买了,快同我回家去。” “怎么了嫂子?” 王瑛没回答,只催促他们快点走。 青芸和青松都是懂事的孩子,见他面色不对没有继续追问,脚步匆匆的朝家里走去。 进了门王瑛便让门房将大门插上,“青芸你去把娘叫到后院来,旁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我给她买了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哎!”陈青芸朝正房跑去。 陈青松则忐忑的跟着他来到后院,此时陈青岩正在屋里午睡,陈伯坐在门口搓麻绳。 “少郎君回来啦?” “陈伯麻烦你点事。” “少郎君请说。” “待会帮我们看住这个院的门,谁来都不许放进来!” 陈伯面色一变,立马起身道:“好,少郎君请放心,我一定把门看的死死的!” 王瑛面色沉重的进了屋,躺在床上的陈青岩闻声睁开眼睛,“这么一会儿就回来?” “再不回来,你就被人药死了!” “什么?”陈青岩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外面陈青芸拉着李氏到了,李氏还真以为王瑛给她买了东西,笑呵呵的进了屋,“你这孩子给我买什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青芸,去把门关上,青松把窗子也插上。” 两个孩子连忙行动,李氏察觉出不对劲了,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瑛声音有些抖,毕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碰上过这样的事,缓了半天才将自己今天遇见的事说了出来。 “今天我上街碰见小六子了,本想叫他帮忙照看青芸和青松,结果却见他跟陈表家的两个儿子混在一起。” 陈青岩皱起眉头,“大堂哥赎出来了?” 王瑛点头,“我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听见……听见陈表一家人正谋划着要毒死你呢!” “啊!”李氏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陈青芸和陈青松连忙扶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你可听清楚了?” “一清二楚!陈表给了六子一包砒/霜,让他找机会下到你的饭里,等你死后他们霸占家里的田产分一半给六子。” “竟,竟真有此事!咳咳咳……”陈青岩怒急攻心,气的咳了起来。 王瑛赶紧倒杯水递给他,“我也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事,吓得我急忙跑了回来。” “这可怎么办呐……”李氏什么主意都没有,拿着帕子只知道哭,两个孩子太小,偏偏陈青岩身体还没好,大家把目光都放在了王瑛身上。 “眼下不是哭的时候,这件事幸亏被我发现的及时,咱们赶紧想办法应对。” 李氏一听连忙把眼泪擦干,“你说的对。” 陈青松道:“咱们去报官吧,田小六意图谋害主子,这样的人留不得了!” 谋害主人的罪名可不小,轻者流放重者是要打一百脊杖,几十斤的刑具能把人打死的。 李氏弱弱道:“田妈妈怎么办,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您可真是活菩萨啊!人家都快要你儿子命了,你还惦记着仇人怎么办?” 李氏被王瑛骂的缩了缩脖子,自己确实考虑的不周,只是田妈妈伺候了她十多年早已超出主仆情谊,原以为面上过得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吃里扒外竟干起害人的勾当来。 “眼下报官不妥,万一六子死不承认,说砒霜是买回家毒老鼠的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还有陈表一家,你二叔是铁了心的想要霸占咱们的家产,这次不成还会有下次。只有日日做贼的哪有天天防贼的,要不能一次解决了此事,怕会后患无穷!” 陈青岩非常认同他的观点,“阿瑛,你觉得该怎么办?” 王瑛被他叫的一愣,上辈子只有外祖父母这么叫他,没想到这辈子竟然也有人这么叫他,心中蓦得一动。 “这几日先不要轻易妄动,尽量拖住小六子和田妈妈,不要让他们这么快下手。其次吃食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用银器测过才能用!” “好。”大家齐齐点头。 “娘,特别是你,千万别让田妈妈看出端倪,田小六敢这么做背后少不了田婆子的撺掇。” 李氏欲言又止,点点头道:“哎,我省得了。” “青芸和青松你们俩就跟平常一样,该去念书念书,该绣花绣花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好,我们听嫂子的!” 陈青岩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我打算让你假死。” “假死?”大家惊呼出声。 “对!我要给你办一场丧事。” 陈青岩嘴角抽搐,刚想说岂有此理,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什么,“你是想来个将计就计,把他们的阴谋戳穿?” “聪明!不把戏做全了,怎么能让陈表一家露出真面目,这件事光靠咱们不行,你快给你四叔写封信……” * 李氏从后院回到正房,刚巧碰上田妈妈从外头进来。 “夫人这是去哪了?刚才到处都找不见您。” 李氏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半晌才稳住情绪,“去后院看了看青岩……这孩子前几日还好好的人,今天又不太好了,一直没精神吃东西。” 田妈妈见她眼圈通红像是哭过,眼珠一转道:“看我说什么来着,之前夫人去山上拜佛大少爷身体日渐康复,如今不去了就不行了吧,请来的小像哪有寺庙里的灵验!” “是……是吗?”如果不是知道她儿子要毒害自己儿子,李氏可能就真信了。 “肯定是!王……少郎君年纪小不什么都不懂,那拜佛岂能只拜初一不拜十五的?要是让佛祖怪罪下来,怕是大少爷的命都保不住喽!” 李氏心头一颤,看向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之前还顾念一丝主仆情谊,如今见她这幅嘴脸心里恨极了。 “你说的对,这几日劳烦田妈妈陪着我上山去诵经吧。” “哎!”田妈妈眼底藏不住的欣喜,她知道庄子上已经送来了钱,这次上山高低让夫人再捐几贯香火钱! 李氏疲惫的走进卧房,田妈妈熟练的帮她解下钗环,换上睡觉穿的绸衣。 “素梅,你在我身边伺候多久了?” 田妈妈冷不丁听夫人叫自己的闺名愣了一下,“已经十七载了,您生大少爷那年我被夫人派来照顾你的。” “是了,十七年。”李氏轻叹了口气。 田妈妈眼皮猛地的跳起来,心中有些不安道:“夫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可是从哪听到了什么话?” “没事,就是觉得咱们之间相处的够久了。” “只要夫人不嫌弃我年纪大不中用,老奴便一直服侍着夫人。” 这话说的多好听,谁能想到竟是佛口蛇心的人,李氏不敢再跟她聊下去,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质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摆摆手道:“我困了,今晚不用在我这守着,回去休息吧。” “哎。”田婆婆带上卧房门,脚步匆匆的回了家。 她住的地方离陈家宅院不远,出了胡同往西走,一间齐整的两进小院。这也是前几年李氏出资帮忙买的,若细算下来这些年李氏前前后后赏给她的东西不少了,只可惜有的人养不熟也喂不饱。 “娘,你回来了!”一进门小六子便兴奋的迎了上来。 “老婆子快来看看这是什么?”田老汉喝了酒,红光满面的将那张契书递给她。 田婆子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这是陈表给的?” “嗯!今日青峰少爷邀我去他家商议那件事,说事成之后陈家的田产分一半给我们,到时咱们就是地主了!” “稳妥吗?” “白纸黑字都按了手印,他们想抵赖也不成啊!” 田婆子心中窃喜,“好好好,他要咱们怎么做?” 田小六拿出那包砒/霜,“您找个机会将这药倒进大少爷的吃食或汤药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 “哎哟,我可不敢!” “娘,我在外院轻易接触不到后院的事,您要是不帮忙这事怕是成不了!” “这可是杀人呐……” 田老汉拍着桌子道:“难不成你打算让小六当一辈子奴才?再说那陈家现在哥儿当家,半点油水捞不到以后怎么过日子?” 田婆子咬了咬牙,“夫人让我明日陪她去山上拜佛,估摸着又能捞点钱,要不等几日再说?” 田小六道:“二老爷那边不着急,只要咱们把事办妥就行!” 田婆子这才接过毒药,藏在贴身的亵衣口袋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时间一晃来到八月。 这段时间李氏天天拉着田妈妈去山上礼佛,每次田妈妈让她捐香火钱,她都以儿婿不让的借口糊弄过去,心里隐约猜到田妈妈跟这寺庙有关系。 晌午吃完斋饭李氏去禅房休息,田妈妈悄悄溜了出去,找到之前分赃的和尚两人闲聊了起来。 “你家夫人这几次来怎么都不捐钱了?” “还说呢,家里换了掌柜,银钱都被新进门的郎君把持住,夫人不敢捐。” “原来是这么回事,要不你问问你家郎君拜不拜佛,让他上山捐点香钱?” 田婆婆啐了一口,“我可劝不动,那小哥儿有主意着呢,前阵子还让我们夫人请了尊观音小像回去供奉,以后再想分钱怕是难喽~” 两人没注意,柱子后面李氏抓着帕子差点咬碎牙,怪不得田妈妈总撺掇自己上山礼佛,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捐的钱都便宜了这俩人! “田妈妈,田妈妈!” “哎。”田妈妈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回来,“夫人怎么了?” “刚才我做了个梦,吓得我醒来心里还难受。” “夫人梦见什么了?” 李氏注视着她道:“梦见我养了一条狗,好吃好喝的喂它,却不想这畜生吃饱喝足转头咬了我一口。” “哎呦,这可不是好梦,夫人快去捐些香火让师傅给你化解化解。” 李氏差点气笑,人要是不要脸皮可真是无敌。 “那就捐一吊吧,省的说我们在这白吃白喝。” “一吊是不是太少了?” “这次出门身上没带多少钱,下次再说吧。”田妈妈接过钱脸色铁青的走出去。 * 后院陈青岩推着木头轮椅在院子里锻炼身体。 他现在真着急了,自从知道二叔要谋害自己后,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锻炼,如今已经可以推着轮椅在院子里走上一圈。 “歇会吧,衣服都湿透了。”王瑛从菜园子里摘了个西红柿边啃边说。 “不累,再锻炼一会儿。”陈青岩扶着轮椅越走越吃力,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刺得他嘶了一声。 王瑛连忙掏出手帕帮擦干净,两人离得有点近,陈青岩低头瞧见他刚吃完果子的嘴唇水润润的,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抬手抚开道:“不用擦了。” “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既然已经做好准备就不怕他出手。” “此事全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没病这么久,二叔就不敢肖想我的家业,若是不把身体养好怕是以后还会招来别人。” 王瑛竖起大拇指,“可以,有点男儿担当了。” 陈青岩面红耳赤,“聒噪。” “你等我一下。”王瑛走到柳树旁边,掐了几根枝叶茂盛的柳条,三两下就编出一个环状的帽子扣在陈青岩的头上。 “这是什么?” “遮阳用的,小时候我外祖父就这么给我编,是不是挺管用。”王瑛也给自己编了一个,戴在头上晃了晃。 “不伦不类。” “啧,你要不喜欢就晒着吧。” 陈青岩没把柳条帽子摘下来,微微翘起嘴角推着木轮椅继续溜达,这东西遮阳确实挺管用。 * 午后天色阴沉下来,看着像是要下一场大雨。 李氏和田妈妈赶紧下了山,走到半路还是淋了雨。 大雨滂沱,顺着车厢的缝隙流了进来,不一会就把衣裙都沾湿了。 田妈妈一边咒骂老天,一边拿披风帮李氏遮雨,往常李氏体恤她年纪大,早就不让她这么劳累了,今日愣是让田妈妈举了一路,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两根胳膊又酸又痛。 原以为可以回家歇着了,结果李氏说自己头痛,让她晚上留在这守着,田妈妈敢怒不敢言在心底把李氏骂了个遍。 换衣服的时候,一直揣在怀里的砒/霜突然掉出来吓了她一跳,赶紧捡起来揣回口袋,眼神突然一变,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灶房走去。 因为下雨晚饭是分开吃的,陈伯拎着食盒去灶房取饭菜拿到后院。 王瑛照旧用银簪挨着试了一遍,试到陈青岩常吃的一道滋补汤时,原本银白的簪子突然变黑了。 “轰隆隆——” 外面雷声响起,惊得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现在该怎么办?” 王瑛勉强冷静下来,“别慌,先把这碗汤倒掉。” “陈伯!” “哎,老奴在!” “把前几日我买的那只鸡杀了,接碗鸡血进来。”鸡是偷偷买的一直养在后院,旁人并不知晓。 不一会儿的功夫,陈伯便端着一碗鸡血进来,“少郎君,鸡血拿来了。” 王瑛拿手指沾了一点,抹在陈青岩的嘴唇上,剩下的鸡血倒在地上。 “去叫郎中,就说大少爷吐血了。” “好!”陈伯早已知晓装死的计划,脚步麻利的跑了出去。 王瑛扶着陈青岩躺到床上,“接下来的几日,就辛苦你了。” “无妨,不过是躺几日,你和娘要操办后事还要应付陈表才是更累的。” “那倒没什么,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开始就没了回旋的余地,到时候你二叔一家怕是要坐大牢了。” 陈青岩冷声道:“别人已经要害我性命,我若还以德报怨与猪狗何异,这件事我必须让他们一家付出代价!” “好,咱们就按之前的计划行事!” 陈青岩突然吐血的事很快在陈家大宅里传开,李氏连鞋都没穿就跑了过去。看见满地的血脸色瞬间就变白了,要不是提前知道是装的,这会儿多半就晕过去了。 一起跟过来的田妈妈见状也是吓得够呛,捂着胸口在心里一个劲儿念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是陈表要害你跟我无关。 没想到这毒药这么厉害,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发作了。 “青岩!”李氏蹲在床边,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过去在梦里好几次梦见儿子这样,吓得她醒来涕泪不止,如今虽知道是假的可依旧难受的要命。 王瑛也拿着帕子擦眼泪,那帕子上提前涂了姜汁,辣的他一边哭一边道:“下午还好好的,刚才吃完饭不知怎得,突然就说肚子疼,呕出好多血便不省人事了。” “郎中呢?去叫郎中了吗!” “去了,陈伯刚去的。” 陈青芸和陈青松也来了,看见大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王瑛对他们眨眨眼睛,俩孩子才放下心,看来已经开始实行计划了! 一刻钟后,陈伯带着郎中回来了。 王瑛将旁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李氏和两个孩子。 那郎中扣住陈青岩的脉搏,半晌满脸疑惑的看向众人。 “他身体怎么样?” “虽虚弱,但脉象有力,不像是濒死之人……” 王瑛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赛到老郎中手里,“多谢您这么晚跑一趟,若是有人问你我家相公身体如何,您什么都不用说,只摇头叹气即可!” 白给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老郎中揣起银子满口答应下来。 陈青芸哇的一下哭出声,“大哥,大哥你醒醒啊!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这孩子还有点表演天赋。 田婆子听见这哭声就知道此事多半是成了!她寻了个去茅房的借口悄悄出了门,一路飞奔跑回家。 * 东下街胡同,田小六踩着一路烂泥敲响陈家的大门。 半晌陈青岭打开门,“六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来给二老爷和两位少爷报喜的!” 屋里点着灯,陈表激动的问:“陈青岩真不行了?” “我娘亲眼看见的,吐了一地的血吓死人了,叫来郎中只待了一会儿就送走了,肯定是没治了。” 陈表高兴的拍着大腿,“好,太好了!可算死了!原以为这病秧子年前就能死结果拖了这么久,李氏还专门给儿子冲喜,这不也是白忙活一场。” 武朝的风俗若是家中无成年男丁,兄弟可帮忙支撑家业,也就是说陈青岩死后,陈表可以名正言顺的占陈家大房的家产。 “行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六子起身道:“二老爷可别忘了小的帮忙。” “放心吧,答应你的肯定不会忘。” “那就好,那就好,小的提前祝贺二老爷得偿所愿。” 等人走后陈青峰一脸不屑道:“爹,你还真打算给他一半的田地啊?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 “安抚他罢了,事成之后把他们打发到庄子上种地,若敢出来乱说直接乱棍子打死。” “合该如此!” “好了别耽搁了,快去收拾东西,明日咱们去主宅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翌日一早北街陈家挂上了白幡。 更夫路过的时候上前打听了一下,“这是谁没了?” 负责挂白的门房林仔叹气道:“我们家大少爷,昨个夜里害了疾病,突然就没了。” “哎呦,天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没了……” 两人正说着话,陈表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离老远这就看见大门上明晃晃的白幡,三人激动的够呛。 刚要进门就被林仔拦住,“三位请回吧,今日家里不见客。” 陈青峰一把推开林仔,“瞎了你的狗眼,我爹都不认得了!” 林仔自然认得他们三个,年年来打秋风哪能不认得,可上次少郎君吩咐过,下次再遇见陈表一家上门就撵出去。 三人堂而皇之的进了院,刚巧碰见王瑛在前院安排丧仪,他穿了一身白衣,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束起,整个人宛如一支素白的百合,看的陈青峰眼珠子都直了。 陈青岩成亲当日他不在,并不知晓这姓王的哥儿这般长相,当即便起了心思。 王瑛也看见他们三人,心道来得还挺快,立马装着悲伤的神色走上前,“二叔来了。” 陈表哼了一声,直接越过他进了正房。 陈青岭跟着一起进去,唯独剩下陈青峰脚步一顿停在他身边,“弟夫没见过我吧,我是青岩的大哥陈青峰,你们成亲那日有事没来。” “见过青峰大哥。” 王瑛的声音有些沙哑,昨晚一家人商议了半宿,早上起来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可落在陈青峰的耳朵里,仿佛带了钩子似的,拨弄的心头发痒。 “我这兄弟身体不好早早就去了,以后剩下你一个人日子怕是难熬。” 王瑛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些话啥意思,拿出帕子假装擦泪,“多谢青峰大哥关心。” 正房里,李氏靠在椅子上无精打采,昨夜熬了一宿这会儿困得够呛,还要装出悲伤的模样应付陈表,颇有几分心如死灰的感觉。 “二叔来了……” “嫂子节哀,青岩走了我知道你难过,可也得保重好身体。” “哎……”李氏打了个哈欠,连忙伸手捂住嘴,假装呜咽着哭起来。 陈青岭道:“岩哥病了这么久,活着也是遭罪,如今去了算是解脱,大伯母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陈表瞪了眼二儿子,说话不过脑。 这话说的李氏都想骂他了,不过做戏还得做全,敷衍的点了点头。“眼下我也没精神招呼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青岩丧事结束再说。” “那哪行?”陈表自顾自的坐下,“丧事是大事,大哥不在了,我这个当二叔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青岩的丧事理应由我来操办!” 李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按照昨晚王瑛嘱咐的说辞道:“那便有劳二叔了,眼下家里能动的银钱不多,我那些嫁妆一时也不好转手,花费二叔先帮忙垫上,等丧事结束后……再自行安排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把整个家都交给他处置了,陈表高兴的差点笑出声。 连忙咳了两声掩盖住脸上的笑意,“嫂子放心,我肯定把大侄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三妹和四弟那边送信了吗?” “还没呢,这么突然哪来得及……” 陈家的三姑奶奶嫁到县城去了,离着镇子上有两三天的路程,轻易不回来一趟,四叔在莱州任官离着更远。 “要我说只给三妹送信吧,四弟公务繁忙就别折腾他来回奔波了。” “二叔看着办吧。”李氏实在坐不住了,扶着额头站起身去卧房休息。 陈表神清气爽的带着两个儿子朝后院灵堂走去。 此时后院里,陈青岩正躺在棺材里看书,王瑛怕在里面不舒服,铺了干草和厚厚的褥子,躺一天也不累。 青芸和青松则披麻戴孝的坐在蒲团上烧纸钱,这俩孩子前几年给父亲烧过都烧出经验了,怎么烧不冒烟烧的快,还不往外飞灰。 “姐,你说咱们现在烧这么多纸钱也没人收着,能不能先存在地府等以后死了再取出来?” 陈青芸翻了个白眼,“你当地府是钱庄呢?不如……把这些纸钱烧给爹,让他拿去花也成。” 陈青岩皱眉,“你俩别胡说八道了,好好干活。”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陈表装出来的哭声,“哎呦我的大侄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陈青岩赶紧把书压在屁股下面,整理好衣服闭上眼睛装死。 陈伯见到三人紧张的上前拦住,“你们怎么来了?不,不许进去打扰大少爷。” 陈青峰道:“啧,老不死的你还当现在陈家是大伯做主呢?也不看看什么情况,等发送完陈青岩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你!”陈伯气的脸色涨红。 陈青芸和陈青松也起身怒视着他。 陈表拍拍大儿子的肩膀,脸上挂着虚伪的表情:“我知道青岩去世你们心里难受,我何尝不难受呢,但日子总的过下去不是,大哥已经不在了,嫂子一个人独木难支,你们俩偏偏还未成人,以后只能二叔多费心操劳了。” 说罢推开陈伯径直走了进去,陈青松扑过去想要撵人被青芸拉住,姐弟俩抱在一起气的浑身发抖。 三人进了灵堂也没敢上前去看死人,毕竟毒是他们给的心虚没底气。 陈表点了一炷香递给小儿子,“去给你堂哥上柱香,告诉他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他娘亲和弟妹以后我们帮忙照看。” 陈青岭笑嘻嘻的接过香插在香炉上,“堂哥一路走好啊。” 躺在棺材里的陈青岩握紧拳头,幸好这一切都是假的,幸好有阿瑛在,不然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艰难。 陈表搬了把椅子坐下,“去叫你们当家的哥儿过来商量丧事怎么办。” 陈伯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不多时王瑛走进来,只见他神色哀伤,面容憔悴(熬夜熬的)不复以前嚣张跋扈。 “丧事你打算怎么办?” “娘信佛,想叫几个和尚诵经七日,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陈表盘算着光诵超度经应当花不了多少钱,“行,待会儿我叫人去找,别的呢?” “别的我也不懂,过去没操办过丧事,还是二叔做主吧。” 这话正中陈表下怀,他既然要谋大房家产自然得把面子做足,不然在三妹和四弟那边不好交代。 “此事交给我来办,先把库房钥匙给我。” 王瑛犹犹豫豫的从腰间解开钥匙,“娘前阵子日日去山上礼佛,捐了好些香火钱,如今家里的银钱不多了。” 陈表不以为意,带着两个儿子直奔库房。 结果一打开门傻眼了,库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匹不值钱的粗布,还有半箱卖不出去的墨条。 “爹,这,这怎么办?” “定是那个贼夫郎把东西都藏起来了,别着急咱们去凑钱把丧事办完,过几日有他好看的!” * 古代办丧事同现代不同,既繁琐又耗时,光是选坟地就花了三天时间。 因为陈青岩不算正常死亡,属于横死,陈表怕以后缠上自己,特地花钱请了个阴宅先生找了一处镇压魂魄的风水坟地。 念经的和尚也请来的,好巧不巧就是李氏常去捐香火的那个寺庙里的僧人,一天一贯钱七天刚好七贯。 这些钱王瑛拿不出,陈表硬着头皮去借了一笔带腿的利钱,等事成之后再还回去。一家人忙前忙后,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多热心肠呢。 八月初九,三姑太太陈容从县城回来了,自从大哥去世后她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没想到再次回来竟还是奔丧。 马车停在陈家大门口,看着门上随风摇摆的白幡陈容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路哭着进了院子。 “青岩啊,我可怜的大侄子欸~” 李氏听见声音,连忙从屋里迎了出来,“三妹你回来了。” 陈容哭的说不出话来,拉着李氏的胳膊眼泪决堤般往下掉,哭的李氏心都虚了,“可不敢这么哭,这么大老远来仔细别伤了身子。” “怎么这么突然?去年青岩去县里考试不还好好的嘛,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就没了……” 李氏掐着帕子擦眼泪道:“那次落第后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叫了许多郎中来看都不管用,身子便落下了毛病。” “大嫂糊涂啊,怎么不把孩子送县里,我这个当姑姑的就算卖锅卖碗也得把他治好啊!” “孩子不愿去……”这话李氏倒没说谎,当初陈青岩病的时候,李氏也想过把他送去县里医治,奈何他一听要去县城就绝食寻死,最后只能歇了心思。 “孩子呢?让我再看他一眼……” 李氏领着她直接去了后院的灵堂,这三姑太太也是实在人,进去趴在陈青岩的身上就开始哭。 偏巧压在陈青岩的痒痒肉上,痒得他实在受不住了,便伸手推了推。 这下可不得了,吓得陈容嗷一嗓子晕了过去。 王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姑太太悲伤过度哭晕了,快把人送屋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这,这可怎么办?”李氏在旁边急坏了,万一小姑子醒过来将这件事告诉陈表,他们的计划可就白折腾了。 王瑛瞪了眼旁边偷笑的两个孩子,转身安抚李氏道:“娘,你去守着姑太太身边,要是她醒了问起来,咬死了说是她看错了。” “哎!”李氏连忙点头应下。 “她要是还想再过来查验,务必拦住她,就说孩子走的不安生,吐了好多血,你把怀疑有人下毒的事说出来。” “嫂子我们俩呢?”青芸拉着弟弟一脸激动。 “你俩给我安安生生的烧纸,哭的认真点。” “哎,好嘞!”两个孩子跑到灵堂前面继续烧纸钱,刚巧陈表从外头进来,“我听说老三回来了?” 李氏磕磕巴巴道:“回,回来了,刚才看见青岩太激动哭晕过去了,安置在西厢房里休息呢。” 陈表撇了撇嘴转身走了,他跟妹妹没什么感情,前几年大哥去世回来,本打算跟她借点银子,没想到一分没借到反而让她数落一通。自以为嫁到县里尾巴就翘上天了,只生了两个闺女,没有婆家撑腰看她以后日子怎么过! 老的前脚刚走,小的就来了。 陈青峰这几天来的可勤快,白日里有空就过来转转,弄得陈青岩都不敢轻易去上茅厕。 “王瑛,你在这啊,找了你好半天。” “堂哥找我有事吗?” “晌午看你没吃多少东西,刚好我出去办事顺路买了盒点心,拿去吃吧” “多谢堂哥,我不饿。”中午之所以吃得少,是因为他悄悄拿着饭菜来灵堂跟陈青岩一起吃的,这会儿胃里还撑着呢。 陈青峰以为他害羞,硬将点心塞到他手里,“怎么会不饿呢,快拿着垫垫肚子。” 王瑛嘴角抽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究竟想干嘛? 陈青峰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王瑛,看见他衣服下面丰满的臀部,不动声色的吞了口口水。 “青岩走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先帮着娘将弟弟妹妹抚养成人吧,别的没想过。” “你才十八岁正是好年纪,难不成要给陈青岩守一辈子寡?” “也未尝不可。”王瑛可没想过再找个男的嫁的,毕竟他心理上是直男。 陈青峰意味深长的说:“你还年轻什么都不懂,等年纪大就该后悔了。” 王瑛心想:我后不后悔跟你有啥关系? “堂哥心疼你,想好了就来找我。”说完留下一个自以为很潇洒的背影踱步离开。 棺材里的陈青岩终于躺不住了,等人一走立马爬了起来,“竖子尔敢!” “快躺回去,别让人看见。”王瑛连忙把人推回棺材。 陈青岩气得鼻子都歪了:“岂有此理,陈青峰这个人居心险恶又好赌成性,你千万别轻信了他的话。”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他的话?” 陈青岩越想越气,自己尸骨未寒陈青峰竟肖想起自己的夫郎来了,真是狗彘不若! “日后再见到他离他远一点,这人没安好心。” “没事没事,他才剩七根手指,真打起来未必能打过我。” “你……”陈青岩被他神奇的脑回路弄得说不出话来,气鼓鼓的闭眼装死。 * 傍晚三姑太太才醒过来,看着坐在旁边绣花的李氏,扑棱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三妹,你醒了。” “大嫂岩儿没死,他没死啊!” “三妹这是伤心的糊涂了,岩儿已经走了。” “可下午的时候,分明……” 李氏放下绣活叹了口气,“怕是他走的不安呐……” “这话从何说起啊?” “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青岩成亲上说。 这孩子从去年得病后身子日渐衰弱,过完年都不能下床了,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病急乱投医找了个老道帮忙。 那道人说岩儿五行缺水,偏生金火旺盛快将他精血烧干了,需得找一个水命的女子或哥儿成亲才能化解。 没法子,我便花了十贯钱在村子里找了个哥儿给岩儿冲喜,婚事办的匆忙便没给你们送信。” 陈容道:“是刚才在灵堂上戴孝的哥儿吗?” “对,他叫王瑛是个好孩子,说来也怪了,自打他进门后青岩的身体真的日渐好了起来,前阵子都能下地了。” “那怎么会突然……” 李氏拿出帕子这回是真的哭出来,“我怀疑青岩是被人暗害了!” 陈容怔住,谁会害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况且还是在自己家中,思来想去突然瞪大眼睛。 “不,不会吧……二哥不可能这么做。”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便知他这个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他家的情况你有所不知,自打你大哥去世后,月月都来家里打秋风。 前阵子青峰又赌输了钱,被赌坊扣下要拿五百两银子赎人,不然就剁掉手脚。 他找我来要银子,我去哪给他找这么多银子啊?不给钱就在我家闹,儿婿帮忙辩解了几句他听不惯便要下手打人,实在没法子报了官。陈表一家因此便记恨上了我,说早晚有一日要我们好看……” “不可能,二哥再糊涂也不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陈容还是不相信,毕竟她久不在家,对二哥的了解仅限于成亲之前,陈表虽不招人待见,但也断做不出这种事啊。 李氏哽咽道:“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眼下无凭无据我们孤儿寡母又能怎么办呢,以后还要仰仗他才能过活。” 陈容抓住李氏的手,姑嫂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 晚上两个孩子不用守夜,都各自回房睡觉去了,只剩王瑛自己拿着本书坐在长明灯前翻看。 “仔细着点,别把我书点着。”陈青岩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放心吧,我眼睛又不瞎,不会离那么近。” 陈青岩在棺材里翻了个身,“我饿了。” “不是刚吃完饭吗?” “没吃饱,给我拿块点心。” 王瑛放下书,“大半夜,哪来的点心?” “陈青峰不是给你送了一盒吗,舍不得给我吃?” “他送的你也敢吃啊?让我倒泔水桶了,要想吃自己去捞!” 陈青岩心里的火嗖的灭了,“倒了好,他给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吃的。” “神经病。”王瑛拿起书继续看。 “叩叩叩。”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这么晚了还过来。”王瑛起身打开门,居然是陈青峰站在外头。 这几日陈表一家借着办丧事的由头全都搬了过来,就住在没分家之前的那间院子里。 “堂哥,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这……不太方便吧……” 陈青峰不由分说的挤了进来,拿起一炷香点燃插在香炉上,悠悠开口道:“下午我说的话,你可考虑清楚了?” “啊?”王瑛一脸懵逼,不知道自己应该考虑什么。 陈青峰突然抓住他的手道:“我不嫌弃你是寡夫,以后跟着我吧!我虽给你不了你名分,但至少保证你吃喝不愁,将来若是能生个儿子,我会将他过继到正房夫人名下,定不会亏待你们娘俩。” 卧槽…… 王瑛人都傻了。 他没事吧?让人砍手指的时候脑袋也一并砍没了?自己什么都没说,他自己补脑出一部电视剧了! “等一下,我好像并未答应过你吧?” “我知道你害臊,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不如我主动说出来。” 此时躺在棺材里的陈青岩已经气的快炸了,没忍住咳了一声,好巧不巧门外吹来一阵风,将堂前的长明灯给吹灭了,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刚才是什,什么声音?!”陈青峰吓得浑身发抖。 王瑛干脆跪坐在地上假装哭起来,“青岩呐,是你回来了吗……” 哭声夹杂着风声,隐约中似乎还有男人的咳嗽声,吓得陈青峰头皮发麻,跳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闹鬼了!闹鬼了!!!” 这一吓把陈青峰吓破了胆,自那日后再不敢打王瑛的主意。 * 时间一晃到了第七日,也就是陈青岩该下葬的日子。 清早起来,王瑛悄悄出了门来到镇上一个食铺里,不一会儿从外头进来一个熟人,正是衙役黄三。 “郎君托我打听的事已经打听到了,您家四老爷昨日已经抵达长门镇,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家。” “有劳黄三爷了!”王瑛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他。 黄三笑着接下钱道:“郎君太客气了,还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尽管说!” “我这还真有一件事求三爷帮忙,这几日家里乱糟糟的,什么都顾不上结果出了家贼,有个叫田小六的奴才偷了家里的钱不知跑哪去了,劳烦您帮忙找一找。” “得嘞,这事就交给我吧!”黄三满口答应下来,陈家郎君说话爽快出手又大方,他最爱帮这样的人办事。 交代完正事王瑛急匆匆的回了家,陈青岩的棺材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上面搭了灵棚,再等一刻钟就要钉棺了。 李氏焦急的扯着帕子,见王瑛回来连忙跑了过去,“现在该怎么办呐?” 王瑛在她身边耳语几句,李氏放下心里来。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就等着好戏开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辰时一过,纸牛纸马先行,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规矩。 因为陈青岩没有子嗣,弟弟陈青松在前面摔盆打幡,陈青芸和王瑛在后面哭灵。 今日族里的亲戚都来了,回想起两个月前才参加完陈青岩的婚礼,如今喜事变成丧事了,一个个摇头叹气无不为这个年轻的子弟惋惜。 陈表站在一旁,指挥下人和雇来的帮手在院子里忙活,一副当家主人的模样。 明眼人都看得出以后这陈家大房,怕是要易主了。只可惜这种事就算告到官府也没办法,谁叫大房如今没有成年的男丁撑门户呢。 陈容陪在李氏身边偷偷掉泪,看二哥这做派,只怕那孩子真如大嫂所说是被人害死的。 时辰差不多了,陈表立马让人去盖棺了出殡。 “不许盖棺,不能把我哥带走!”陈青芸站出来拦住那几个人。 田妈妈赶紧上前把人拉住,“二小姐别闹了,别耽搁了时辰。” 李氏一看女儿拦不住,自己扑到棺材上哭了起来,“哎呦我可怜的儿啊,娘舍不得你啊……” 三姑太太也跟着哭,“嫂子这又是何苦呢?让孩子安生的走吧。” 陈表心里焦急,陈青岩一日不下葬他一日占不了大房的家产,连忙让雇来的几个帮手将李氏拽开。 眼看着棺材就要盖上,王瑛掀起衣摆直接跳了进去,“我看今天谁敢盖!” “哎哟这是做什么呢?”亲戚们吓得大呼小叫,还从未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人,竟然敢往死人的棺材里跳! 陈表心里已经不耐烦,但面上依旧装出慈祥的模样,“人已死,你们拦着不让出殡是闹得哪一出?总不能让岩儿走不安宁吧?” “四叔还未到家,等他回来再下葬也不迟!” “你们通知陈靖了?” “是。” “那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莱州离着六百多里地,等他到了岩儿尸身都腐了,快出来赶紧把人抬走下葬。” “二叔这么着急做什么?是怕自己做的丑事被人知道?” 陈表脸色一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砒/霜不是你给田小六的吗?这才多久就忘了,要不然我把小六子叫来问个清楚?” 旁边围观的亲戚一听顿时炸开了锅,“什么砒/霜?陈青岩不是病死的吗?”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这么做对得起早死的大哥吗?” “怪不得这么忙前忙后,原来是没安好心啊!” 躲在后面的田妈妈早在王瑛刚说完就吓得要跑,结果还没出二门,就被早早等候在这的陈伯和秋安拦住。 二人一个捂嘴一个绑绳子,悄无声息的把人拽进了柴房,里面关着的还有田老汉和田小六。这俩人藏在家中被黄三逮住,直接绑了送到陈家。 此时陈表已经满头大汗,他不知道王瑛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人埋了,否则报官叫来仵作验尸就麻烦了! “他怕是得了失心疯,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拉出来出殡啊!”那几个雇佣来的帮手,上前要拉扯王瑛。 王瑛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子竖再身前,“我看谁敢动!今儿个把话撂在这,谁敢动一下我跟他拼命!捅死一个不亏,捅死两个赚了!” 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王瑛这副模样还真把人唬住了,人们纷纷向后退去,为那仨瓜俩枣不值当把命搭上。 躺在棺材里的陈青岩静静的看着身边的人,一身白衣被风吹的肆意张扬,雪白的发带随着头发飞舞,清秀的脸庞冷峻又坚毅。 脑海里浮现出“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1心脏仿佛突然被人捶了一拳,乱了节奏。 眼见着事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陈表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我好心帮青岩操办丧事,你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污蔑我,实在太过分了!” 王瑛冷笑,“如果不是为了贪图我们家的产业你会这么热心肠?你敢不敢在灵前发誓,以后不沾大房一分钱?” “王瑛啊,你要是乖顺听话原本还想留你在陈家给口饭吃,如今看来怕是留你不得了,待丧事过后定将你送进庵堂清理门户!” 庵堂是犯了大错的女子和哥儿待的地方,一旦进了那里若没有亲人花钱赎人,一辈子都出不来。 王瑛怒极反笑,“就凭你也配?” 陈表摊开手,“你不情愿这个家不还是得我来做主吗?可惜陈青岩不争气啊,他要是好好活着也轮不到我不是?” 陈容看不下去了,“二哥,你这是什么说的什么话?!岩儿尸骨未寒你怎能如此对待他的夫郎?” “闭嘴,你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娘,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陈容气的倒仰,没想到陈表丝毫不顾年兄妹情分,也是,为了钱财都能谋害亲侄子的,眼里哪还有亲情。 “一个没有娘家依仗寡夫,还想跟我作对?就算那毒是我下的又怎么样?你们能奈我何啊?” 王瑛微微翘起嘴角,“二叔可算是亲口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陈表!”灵棚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吓得陈表浑身一颤,他不可置信的转过身。 灵棚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个头不算高,留着山羊胡,身上穿着深棕色的窄袖长袍。 此人正是陈家老四——陈靖。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走到陈表身边,不等他开口抬起手便扇一个耳光,直接将人打的向后趔趄。“这一巴掌是替大哥打的。” 接着又抡圆了给了他一巴掌,把人打得鼻口流血。“这是一巴掌是为青岩打的!” “你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生!” 陈表被抽的脑瓜子嗡嗡直响,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陈青岩死了不过七日,从莱州到镇上也要七日,难不成他未卜先知,提前赶了过来? “四,四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青岩的死与我无关呐!” “无关?青岩你出来,亲口说说你的好二叔都干了什么!” “是。”棺材里传出陈青岩的声音。 这回所有人都怔住,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坏了,怎么死人还能说话呢? 只见陈青岩扶着棺材从里面缓缓坐了起来,朝陈敬作了作揖,“侄儿见过四叔。” 陈表瞪大眼睛,“你,你没死?!” “让二叔失望了,小侄命硬死不了。” “那你们这是……这是在干什么?” “自然是搭了戏台给您唱戏啊。”王瑛笑着将陈青岩扶出棺材。 陈表瞬间全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要毒害陈青岩,所以特地演了这么一出戏,一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尽,整个人失力瘫坐在地上。 “大哥去世时你你答应我什么了!是不是要帮忙照顾好寡嫂和几个孩子,你就是这般照料的?!” 陈表依旧摇头否认,“不,不是我干的,都是他们诬陷我。” 陈伯压着田小六过来,一脚将他踹到灵前,“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田小六早就被吓破了胆,闭着眼睛大喊,“砒/霜是他们给的,二老爷说等少爷死后将田产分我一半,小的鬼迷心窍干了蠢事,求主子饶命啊!” “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些话!” “小的有证据!”田小六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那张契书。 陈靖扯过看了一遍,怒火瞬间烧到头顶,抬起脚踹在陈表身上,“彘犬不如的东西!” “不许踹我爹!”陈青岭冲过来要打陈靖,被几个侍卫按住。 眼见事情败露,陈青峰吓得转身就要跑,结果刚走出灵堂发现外面围着一圈衙役,又悻悻的转身退了回去。 陈表知道自己今日说什么都没用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涕泪横流道:“你凭什么打我?这家产本就有我一分,爹娘偏心当初分家将银子给了你,主宅和田地分给了大哥,唯独到我这只有五间不赚钱的破铺子!” “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凭啥不能给我?” 陈靖咬着牙道:“爹倒是想给你,你守得住吗?五间铺子如今还剩几个?” “那是青峰赌钱输去的,我有什么办法?” “子不教,父之过,早在他第一次进赌坊的时候你怎么不管教他?哦,如今把家业输没了就想着谋取大哥的家业,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侄子好手段,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你要打要杀随便吧。” 王瑛紧张的看向陈靖,一边是自己的亲二哥,另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子,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知道他会向着哪一边。 陈靖喝道:“陈表意图谋害他人,来人将他带回去问罪画押!” “老四,你,你你你要干嘛?”陈表有些慌了,他紧张的爬起来抓住陈靖的胳膊,“青岩没死,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这次是他运气好提前发现了你的阴谋,没发现怎么办?” “我发誓再也不会干这种事!我知道错了,四弟,四弟我是你亲哥啊!” 陈靖甩开他,“带下去!” 王瑛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陈容和李氏含着眼泪走上前,“四弟……” “大嫂,让您受苦了。” 陈青岩跪地磕头,“侄儿多谢四叔帮我讨回公道!” 陈靖赶紧把他扶起来,看着他消瘦的病容不禁羞愧难当,“我对不起大哥,没能照顾好你们。” 李氏哽咽道:“这怎么能怪四弟呢,你公务繁忙这么远还跑回来,嫂子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这便是瑛儿吧?” “见过四叔。”王瑛学着陈青岩的模样给他作了一揖。 陈靖托住他的胳膊,“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信中他已经知晓前因后果。 “这是瑛该做的,四叔此行路途遥远,快进屋喝杯茶再叙话吧。” “好,进屋说。” 只有三姑满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进了屋王瑛将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讲了一遍,听得三姑连连咋舌。 “我和青岩也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当时惧怕极了,本想着直接去报官,但无凭无据官家也不可能轻信我们。娘亲性子柔弱不知如何处理此事,家中又没有信得过的长辈倚仗,思来想去只能给四叔写信,求您帮忙主持公道。” 陈靖捋着胡子点点头,目光带着审视看着王瑛。这哥儿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设计这么大个局,胆大心细,将二哥一家套在其中,其心思非同常人。 陈容哭笑不得的拍了侄子一把,“臭小子,你可吓死我了!” 陈青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事情发生的太急,没能跟姑姑说明,还望姑姑莫要怪罪。” “怎么会怪你。”陈容红着眼眶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你没事姑姑比什么都高兴。” 李氏端着茶水放在桌子上,满面愁容道:“如今二哥一家该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难题,若按武朝律法,陈表害人不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应杖八十流放千里,他这个年纪打完八十杖怕是命都没了。 陈靖就算再气这个哥哥也下不了这么重的手。 王瑛给陈青岩使了个眼色,陈青岩连忙开口道:“二叔虽然做的不对,但到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骨血亲情难断,还望四叔从轻发落。” 陈靖见侄子这么懂事,愈发对二哥一家厌恶不已。 “此事你不用担心,四叔肯定会给你个公道!” 有他这句话王瑛就放心了,如今两家已经彻底撕破脸,若不能将他们彻底按死,将来肯定还得祸害人。 陈表一家暂且不提,田小六一家人可就没人求情了。 毒药是田小六拿回来的,毒是田婆子下的,此等背主忘义的仆人没办法再留了,直接押送到衙门,该打该杀按律严办。 衙门过来抓人,田小六当时就吓晕过去,田婆子跪在地上磕头求夫人饶命。 隔着几道院门都能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夫人饶命啊,看在老奴服侍了夫人十七年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李氏扭过头拭泪,她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十七年的朝夕相处就算养只猫狗都有感情,更别说人了。 偏偏感情越深越难原谅,李氏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对田妈妈那么好,她为什么会伙同陈表一家来害自己的儿子。 外面哭喊声渐渐远去,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陈伯指挥下人将灵棚拆解下来,大门上贴的黄纸也都撕干净,送走了宾客院子里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 唯独那几个诵经的老和尚没走,等着主家给结银钱。 “阿弥陀佛,施主请把这几日诵经的钱结一下。” 陈伯假装疑惑道:“结钱?找我结什么钱,谁请的你们你找谁去要钱啊。” “这……陈二老爷已经被衙门抓走,我们怎么要钱?” “他不是还有儿子吗,管他儿子要去。” “可我们是为你家少爷诵的经啊!” “这话说得,我们家少爷好着呢,用得着你们诵经?” 正好王瑛从屋里出来,几个和尚连忙凑了上去。 “施主,这经没有白念的,多多少少也得给我们一些钱呐……” 王瑛冷声打断道:“差不多得了,这几年你们从我婆母身上捞了多少油水,念几天经也不算过分,若再计较下去,不如去官府分辨个明白!” 几个老和尚面面相觑,最后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 吃完晚饭,王瑛推着陈青岩回到后院。 “你说,你四叔会不会偷偷把陈表放了?毕竟那可是他亲哥哥。” “应该不会,四叔为人正直,他说过帮我讨回公道肯定不会轻拿轻放。” “那样最好,就怕把人放了,以后还得提心吊胆过日子。” “多谢你。”陈青岩转头看向身后他王瑛。 “嗨,谢什么。”王瑛也不全是为了他,如今自己依仗陈家生活,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该谢的,如果没有你,怕是我早就死了,娘和青芸青松的日子不知得多难过。” “你要是真想谢我,能不能送我几亩地?” “什么地?” “庄子上的田地,不用多三五亩就够用了。” 陈青岩有些疑惑,“庄子上的地都是咱们家的,你随时可以用。” “那不一样……算了以后再说吧。”眼下陈青岩的身体还没好利索,自己的铺子也没开起来,还要帮他搞个私塾。等他什么时候想另娶妻的时候,自己再主动让贤管他要几亩地离开。 晚上王瑛总算是有时间去试验田里看看了。这阵子忙着处理家里的事,也不知道里面的作物怎么样了。 同往常一样搬着被褥打算在地上打地铺。 陈青岩轻咳一声,“天气这么凉就别打地铺了……” “也对,正好西厢房收拾干净了,今晚我就搬过去睡。”王瑛抱着铺盖卷脚步匆匆的走了。 陈青岩欲言又止,听着门声失落的叹了口气。 王瑛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呢…… 这桩婚事并非他所愿,当初为了拒绝嫁给自己还跳过河,若实在不愿意,不如早早放他自由,也省得耽误了他。 陈青岩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着空荡荡的地上,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 虽说与他只相处了两个月,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如今搬出去住,屋里没了往日说话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安静的让人烦躁。 “呼!”陈青岩掀开被子,扶着床架坐起来,打算点着油灯看几页书。 却不想房门突然被敲响。 “叩叩叩,陈青岩,你睡着了吗?” “没,没睡着。” “那我进来啦。”王瑛抱着被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你不是要搬西厢房睡吗?”黑暗中陈青岩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轻快带着笑意, “说来也怪了,在那屋我怎么都进不去实验田,我怀疑开启试验田的条件是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陈青岩眼睛一亮,原本沉闷的情绪一扫而空。“那还是回来睡吧。” 王瑛看了眼地上又看了看床,总打地铺也不是个事,一天比一天冷了还不得睡出风湿病。 “打个商量,咱俩睡一起行吗?” 幸福来的太突然,让陈青岩激动的语无伦次,“自,自然可以……你我本就是夫夫,睡,睡睡在一张床上天经地义。” “谢啦!”王瑛自动忽略后面的话,脱了鞋直接爬上床。 “我睡里面,晚上你起夜方便点。” “好……” 王瑛四仰八叉的躺上去,“这床还挺大的,我睡相不好,要是晚上打呼噜你就踹醒我。” “无妨。” 王瑛开始脱衣服,脱完外衫还想脱亵衣。 陈青岩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别,别脱了,就这么睡吧!” “咋了?你还不好意思啊?哥儿跟男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明明你有的我也有。” 陈青岩红着脸道:“明日我给你找本书,看完你就明白了。” 王瑛挪到他身边,“你直接跟我说呗。” “不行。” “不好意思?” “没有……” 王瑛伸手摸了他脸一下,“热的烫手,还说没不好意思。” “王瑛!你要是不睡觉就滚出去!” “嘿嘿嘿,我先去试验田,明天记得给我找书。”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了。 陈青岩转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把手放在扑通乱跳的胸口上,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这个坏东西。 * 此时站在实验田里的王瑛发出了惊天的卧槽声。 这,这是他的实验田?! 原本平平无奇的田地上空,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巨大的电子触控屏。 上面有实验田的名称,详细的介绍这块地的由来,以及开启的方式。 [实验田003号] 绑定者:王瑛,陈青岩 实验田等级:1级 使用时限:60分钟/日 开启方法:成亲后即可绑定开启(使用时二人不可分离太远,否则造成实验田加载不全。) 注:此实验田为时空管理错漏补偿,请绑定者妥善使用。 没想到试验田竟然同时绑在两个人的身上,怪不得自己搬出去就开启不了了,那以后岂不是都离不开陈青岩了? 王瑛抓着头发一脸郁闷,不过很快就放到一边。因为他发现个更牛逼的东西,实验田竟然可以调节天气、温度、风力和植物的生长速度! 老天,这跟造物主有什么区别? 温度最高可调节到42c,最低零下30c,阴晴雨雪随意调节。 至于植物生长速度目前只能调节到1.5倍,那也够变态了!正常120天的生长周期的番茄,在实验田里只要80天就能熟透! 天呐,这才是开挂了吧! 但是开启倍速后会快速消耗实验田的经验,正常速度种植的话下面的经验条会一点点增加。 目前实验田等级才一级,不知道二级会有什么新功能。 王瑛激动手舞足蹈,不行,就算为了实验田他也得把陈青岩拿下! 不就是搞基吗,多大点事?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搞基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主要王瑛上辈子都没有过恋爱经验,更别说跟男人处对象了,光是想想都觉得别扭。 但为了永久使用试验田,不行也得行! 翌日吃完早饭,陈青岩照例同往常一样开始锻炼身体,这几日躺得他腿上没了力气,原本能绕着院子走一圈,现在走半圈都很吃力。 见王瑛坐在树下挑种子,犹豫了半晌掏出怀里的小册子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王瑛翻了两页。 上面没有多少文字,都是简易的图画,类似中医经络似的,标注着各个穴位。 陈青岩神色不自然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王瑛仔细的看起来,原来书上的红色的小点不是穴位,而是标注着哥儿的孕痣,其中朱红为上佳、嫣红次之,绯红最下。 哥儿又称雌男,身体比男子多了孕腔所以具有怀孕生子的能力,但却无法让女子或哥儿怀孕。 孕痣的颜色深浅也代表了哥儿的生育能力,颜色越深说明越好生养,颜色越浅则越难怀孕,有的哥儿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生出孩子。 王瑛看的直咋舌,自己身上好像确实有枚红痣,就长在脖子旁边,“哎,陈青岩过来过来。” “何事?” 王瑛扯开衣领道:“你看我的痣红吗?” “咳咳咳咳咳……”陈青岩吓得直咳嗽,嘴里一个劲儿嘟囔:“白日宣淫,伤风败俗!” “得,你去继续锻炼吧。” 王瑛越看越不对劲,书上竟然详细的画了男子孕育孩童以及分娩的过程,简直堪比恐怖漫画。 翻到最后一页竟然还有一张阴阳和合图,看得出画师水平很高,将两个人物画的栩栩如生。 下面的哥儿衣衫半解,眼神迷离,张口吐舌,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上面的人虽然只画了个背影,但宽肩窄腰双手青筋虬起,紧紧抓握着哥儿的腰臀。 就连二者交合的部位都画的一清二楚…… 王瑛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合上书,尾椎泛起陌生的酸麻感,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目光移到院子里走走停停的陈青岩身上,平日礼义廉耻挂在嘴边,没想到还看小黄书。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青岩。”门外突然传来陈靖的声音。 王瑛吓了一跳,连忙把书藏进袖子里。 “四叔来了。” 陈靖背着手走进院子里,“去岁端午,你寄信说自己科举失利又身染恶疾,当时我刚调任莱州不久,公务繁重无法回家看望你,如今正好有机会,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莱州?” “莱州府学人才济济,若是过去我可以保荐你一个名额,待学成后再回来参加县试。” 陈青岩咬着唇,半晌才摇头道:“多谢四叔美意,小侄愚钝,就不去添麻烦了。” “可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没有……” 陈靖失望的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能同我一样走科举路,既然你无此意那便算了。” 王瑛焦急的踩了陈青岩一脚,这小子怎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啊?他四叔是大官兴许能帮忙解决! 陈青岩握住他的手摇摇头,待人走后脱力的瘫坐在轮椅上,整个人没了神采。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四叔说啊?” 陈青岩道:“武朝从未有过被罢考后继续参加科举的先例,即便告诉四叔他也无能为力,还是算了吧。”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与你无关。” “你以为谁愿意管你,爱说不说!”王瑛掏出袖子里的书扔在他身上转身就走。 陈青岩气的够呛,握拳锤了一下轮椅,半晌起身推着继续锻炼。 站在角落里的陈伯笑了两声,自从少郎君到来,少爷真是越来越有活力了呢~ * 陈青岩碍于脸面不愿意让陈靖帮忙,王瑛可没那么多顾忌,连忙追上去叫住人。 “四叔请留步。” 陈靖脚步一顿道:“侄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打算在镇上开间果蔬铺子,怕日后有人来找麻烦,将能否借用四叔的名头?” “只要不干违法的事当然没问题。” “多谢四叔!” 陈靖边走边道:“我这次来的匆忙,不日便要回去了,以后这个家还望侄婿多多照看。” “四叔说笑,瑛一个乡野哥儿,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敢用假死布局,这样的胆量和心机,怕是我也未必能想出来。”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陈家四叔不愧是当大官的,心思果然缜密,一眼就识破了。 陈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慌张,“青岩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明有余却随他爹一般固执。大嫂性情优柔寡断,自然想不出这种法子,除了他们也只有你了。” “有心计不是坏事,只要用对地方比那蠢人强百倍,同我说说青岩科举作弊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知道这件事?” 也对,自家子弟就这么几个读书的苗子,出了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瑛便将陈青岩被人诬陷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事本就是个误会,青岩根本没作弊,有没有办法能帮他恢复考试资格?” 陈靖捋着胡子摇摇头道:“科举这条路怕是难再走了,不过除了科举还有别的法子,若是对朝廷做出巨大贡献,也有资格被举荐入仕。” 王瑛一听便歇了心思,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哪有能力做出巨大贡献,看来陈青岩真得当教书先生了。 * 陈靖此行来的匆忙,身边没带家眷只带了几个随从,他如今任六品州牧公事繁忙,离开久了很容易遭受上级弹劾,所以只在老家待了三日便离开了。 临行前判了陈表八十臀杖,一家人流放沧州,这一去基本上就回不来了。 顾忌到他年纪大了,这八十板子打完估计命都没了,最后让两个儿子代父受罚,一人打了四十板子。 这个结果在王瑛意料之中,毕竟是亲哥哥,陈靖要是真把他打死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除了陈表一家,还有田婆子一家也一并被判了刑罚。 这一家人虽不是主谋,但助纣为虐被判了六十杖。 田婆子这么大年纪哪扛得住,才十棍子下去人就昏了,六十棍子打完人早就咽了气。 田小六和田老汉虽然没死,但也剩半口气,没了陈家依仗,二人又没有生活收入,早死晚死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王瑛第一次感受到古代封建社会的可怕之处,跟现代的法律比起来,刑罚重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这件事总算是画上了句号。 李氏得知了田婆子的死讯后好几天吃不下东西,眼看着瘦了一大圈。 王瑛知道婆母这是心病,她性格温和良善,对待下人都是出了名的好,更何况与田妈妈相处了那么多年。 好在有三姑太太在身边开解,“嫂子,为那样的人伤心难受不值当的,你得为了孩子着想,你若病倒了三个孩子怎么办?” “我知道,可我心里难受……有的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好,才让她背主忘恩。” “不是你不好,是你对他们太好了。人都是这般贪得无厌,得了金簪想玉簪,得了千钱想万钱,最后落得这般地步都是自己找的,你莫要为别人的过错伤害自己。” 李氏擦了擦眼泪,“人死了,就只记得她的好,不提了。” “你呀就是太闲了,什么时候添了孙儿忙起来就不胡思乱想了。” 提到这个李氏打起精神道:“说起来岩儿成亲两个多月,一直还没动静呢,之前身体不行,如今日渐身子骨好起来兴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做奶奶了。” 三姑太太拍着她的手道:“可不是!王瑛这孩子我是真稀罕,长得俊俏,说话办事也没得挑,比那县城里大家族里养出的哥儿都强上几分,你从哪娶来这么好的儿婿?” 李氏含笑道:“我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能干,当初托人介绍的时候只说要个水命的姑娘或者哥儿,长相齐整就行。你也知道那会儿青岩病得都下不来床了,就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哪还有功夫挑三拣四。 三堂叔陈十品的娘子帮忙介绍的,只说是个可怜的哥儿,长相没得挑就是家里条件不好,我便花了十贯钱半买半娶把人接回了家,谁承想竟是这样一个伶俐的孩子。” 陈容拍着腿道:“真真是一桩好姻缘。” 此时被议论的两个人正尴尬的坐在床上。 自从王瑛看完那本书后,那副画仿佛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单独跟陈青岩相处都别扭起来。 陈青岩脱衣准备睡觉,王瑛吓得立马站起来。 “不睡吗?” “不,不困我先去试验田!” 陈青岩以为他还在为那天没跟四叔说实话的事生气,“你先去吧,等出来我再与你说。” 王瑛坐在田埂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脸烧的跟猴屁股似的,搞基这种事果然还是很吃天赋啊! 过去外公外婆总担心自己没爹妈娶不上媳妇,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直接给人当媳妇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话说回来他对陈青岩并不反感,这小子除了性格有点固执外,没什么缺点。 论家世,人家是地主家的公子哥,家里有几百亩田地,自己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乡下哥儿,如果不嫁他多半嫁个农民,在田里奋斗一辈子。 论长相,陈青岩长得还真不错,之前得病瘦的脱了像,这阵子养回来一些,打眼一看就是个模样周正的帅小伙,搁在上一世,多多少少也算是小鲜肉,拉出去可以原地出道。 论才学,人家才十七岁已经通读四书五经,三史、明算。自己这个大学生勉勉强强能跟他比一下。 而且他没有坏习惯,早睡早起,不喝酒不赌博还爱干净,每天除了读书练字就是锻炼身体。 这么一看还真是个不错的伴侣。 算了,顺其自然吧,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自己眼下也离不开他,兴许慢慢就适应了。 王瑛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开始侍弄田里的蔬菜,。麦子成熟后他将试验田分成了三个部分,一部分继续种麦子,另一片种了几种常见的蔬菜,还有一块地空着,王瑛打算往里移植一些果树进去,这样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水果了。 他在里面忙的热火朝天,陈青岩则再外面辗转反侧。 这两日总觉得王瑛在躲着他,那件事之所以没跟四叔说并非是他好面子,关乎他的前程大事怎么可能会因为面子就放弃了? 自从他被罢考后,查阅了很多书籍和史料,历朝历代因作弊被罢考的学子基本上都没有重新考试的机会。 例如武和十二年,苏州大才子梁柳芳因遭人陷害乡试被罢考,结果再没了参加科举的资格。因此他写了四十七首诗怒斥陷害自己的朋友和朝廷。 那样有名气的才子都不能复考,自己这样籍籍无名的童生又怎么有机会重新考试呢。 陈青岩烦闷的叹了口气,起身点着灯,扶着墙慢慢走到书桌前打算找本书排解心中的郁闷。 刚巧桌子上摆着那本关于哥儿的书,这书还是从父亲书房找来的,不知放了多少年月了,大抵是娘亲怀孕时买回来的。 拨了拨灯芯,烛光亮了些,陈青岩仔细翻看起来。 前面都比较正常,介绍了一些哥儿的常识,看到怀孕图画时陈青岩也只是脸红了红,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这是什么? 陈青岩猛地将书合上,脸红的都快冒热气了,简直下流无耻至极!怪不得王瑛看完书后就开始躲着自己! 正当陈青岩羞愤交加时,王瑛从试验田出来了。 “你,还没睡啊?” 陈青岩宛如惊弓之鸟,手忙脚乱的要把书藏起来,人往往越紧张越容易出错,非但没藏好反而从桌子上掉下来摊在地上,好巧不巧打开了最后一页。 …… …… ……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安静,王瑛咳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我都明白的眼神,“你身体刚好,注意节制。” “你误会了……” “早点休息,我先去上个茅房。”王瑛贴心的给他留了隐私空间。 过了半刻钟回来时,陈青岩已经躺回床上,闭着眼睛不知睡没睡着。 王瑛蹑手蹑脚的爬上床,衣服都没脱直接睡在最里面,两人中间至少还能睡俩大汉。 陈青岩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不愿意嫁我,如今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以去合离。” “谁说的?没有的事!”离开他自己还怎么用实验田啊! “王瑛,你其实不是这里的人吧?”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让陈伯打听过,他说你未出阁前,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哥儿,很少与人交流更不识字。” 靠,原来这小子竟然早就怀疑自己了。 陈青岩继续道:“我见过村子里的人,他们大多老实木讷说话粗鄙,你与他们完全不同,甚至与这里的人都不太一样。” 王瑛翻过身吓唬道:“说不定我是精怪变的,害怕吗?” “我知道你不是。”陈青岩在心里默默道:就算是精怪那也是好的精怪。 “我确实不是精怪,上次没跟你说是怕吓着你,我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在我们那里我还是个学生,比你大几岁专门学种田的。” 陈青岩:“类似农部的学子?” “差不多吧,结果在看田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再醒过来就到这里,变成了另一个王英。” “我明白了,我曾在话本上看过类似的故事,有个人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跟家里的牲畜换了魂,牲畜成了人,而人成了牲畜。” 王瑛苦笑一声,“我比那好一点,我是从男人变成了哥儿。” 陈青岩哑言,怪不得他总想跟自己当兄弟。 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若……是想与我兄弟相处也可以。” 王瑛高兴的蹭到他身边,“就知道你小子人不错!” 看着放下芥蒂的人,陈青岩微微翘起嘴角,无论什么关系,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 * 这一夜王瑛睡的不安稳,半睡半醒间做了好几个梦。 先是梦见自己回到之前的世界,外公外婆的房子要拆迁了,赔偿了上百个w还有额外的一套房子。 拆迁这件事上一世还真有过传言,外公他们住的地方据说要修建度假村,说了好几年要拆迁,但没有开发商接手,所以一直都没拆,没想到在梦里竟然真拆了。 一时间过去从未联系过的亲朋好友都跟他热络起来。 母亲和父亲也先后打来电话,询问他的生活和学习怎么样。 王瑛觉得可笑,过去没钱的时候他们怎么不问问,如今自己长大了,不用为钱发愁了,反而知道关心自己。 他又不傻,肯定不会搭理这些人,把钱存好继续上学。 很快他妈妈就以家里买房钱不够来借钱。 王瑛不借,她竟然直接起诉了,说那是自己父母的房子,自己应该是第一继承人。那副无耻嘴角简直令人恶心。 当初外祖母重病,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照顾,她各种推脱说自己工作忙没有空,如今争房子倒是有空了。 幸好祖父去世前提前将房子以赠予的方式给了王瑛,房子归王瑛所有她自然是无权继承。 他妈妈见要不到钱又开始去学校发疯,日日坐在宿舍楼下骂王瑛不孝,试图道德绑架,逼得他没办法最后搬了出去。 紧接着父亲也开始管他借钱,说自己得了癌症,需要钱治病化疗,这俩人真跟蝗虫一样甩都甩不掉。 王瑛在梦里气的直掉泪,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般。 梦境里的场景慢慢变化,从现代又变成古代,他发现自己好像坐在浴桶里沐浴,白色的雾气遮眼,让他看不真切。 突然有个人从身后抱住他,肌肤相贴刺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那人嘴唇微凉,顺着他耳鬓厮磨,带着湿意和搔痒。 王瑛察觉自己乱了呼吸,想要转身推开那人,却被人将手腕按在头顶,紧接着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深吻。 王瑛控制不止张开嘴,湿热舌头趁机探了进来,搅动得他口水连连,眼角都溢出眼泪。偏偏在梦里没有力气挣开,只能被动的承受这个吻。 上辈子他从来没接过吻,不晓得原来亲个嘴都能把人亲成这样,浑身上下仿佛触电一般又麻又爽。 他感觉那只手顺着腰线向下滑动,就在即将握住的时候,突然被一声鸡鸣惊醒。 王瑛睁开眼睛,看了眼旁边熟睡的陈青岩,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梦。 把手伸进被子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完了,他怕是真要弯了。 * 三姑太太在老家待了几日也回了县城,家里一下冷清下来。 王瑛抽空准备去庄子转一圈,地里的黄米快熟了,他打算把试验田里麦子拿出来一些,让庄头他们种上,看看在古代原始种植环境下,自己培育的小麦产量如何。 过些日子自己盘了铺子,怕是没时间再去了。 陈青岩也要跟着一起去,李氏有些担忧,“你的身体行吗?” “无妨,我在家闷着也是无聊,跟阿瑛去庄子转转透透气。” 陈青芸去过一次就不想去了,庄子上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绣花呢。 陈青松要上学堂,这次又没机会去,王瑛答应给他带草编的耍子,他才委屈巴巴跟秋安去了学堂。 为了陈青岩到庄子上方便把轮椅也一并带上了,陈伯驾车二人坐在车上。 王瑛看着车窗外忍不住又想起昨晚那个梦,余光偷偷打量陈青岩的嘴。 这小子嘴唇长的还挺好看的,粉粉嫩嫩不知道亲起来什么感觉……啊啊啊啊啊啊!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王瑛抱着头框框撞车壁。 陈青岩皱眉,“坐没坐相,你要不想坐车下去跟骡子一起拉车去!” …… 好了,他又直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从镇上到庄子差不多有三十多里路,平时赶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陈伯怕陈青岩颠的身子受不了,这一路走得很慢临近晌午才到。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王瑛带了不少吃食,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吃点心吗,三鲜斋的酥皮。” “不吃。”看到点心就想起陈青峰,连带着对吃食都厌恶上了。 “那番茄吃吗,早上刚摘的。” 陈青岩看了一眼接过来,他吃东西很讲究,先拿帕子将番茄包裹住,然后咬开一个小口,慢慢吮吸里面的汁水。 王瑛盯着他的嘴唇看得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突然爆红,嘴里点心呛的喷了一地。 “吃东西就好好吃,莫要弄得哪都是。” “哎,是是是!”王瑛赶紧把身上的点心渣拍掉,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自己之前对男人没什么感觉的。 王瑛性格算是比较开明,上辈子朋友里也有同性恋,但确实没对哪个男生有过不一样的感觉。 一定是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终于到了庄子上,距离上次来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田里的黍已经变成了变成了红棕色,田间地头能看见不少收粮的人。 骡车在庄头家门口停下,刚巧今日陈喜在家,连忙迎了出来。 “可是东家来了?” 陈伯与他相熟,笑道:“大少爷和郎君一起来的。” “唉哟,竟是大少爷来了!” 王瑛掀开车帘率先跳下车,陈伯半蹲在车前背着陈青岩下了车。 陈喜一见陈青岩就要跪地磕头,“见过少东家!” “快请起,阿叔莫要行此大礼。” “上次我听少郎君说少爷染了风寒,如今可大好?” “好多了,多谢阿叔送的地龙骨。” 陈喜腼腆的搓着手道:“山沟沟里刨出来的东西,值不当谢,能帮到少爷就好。” 一行人进了屋子,陈青岩环视一周,“记得上次来还是同我父亲一起,家里没什么变化。” “村子上能有什么大变化,一晃都过去三年了,老爷多好的人呐,可惜走得那么早。” 提起父亲陈青岩面露伤感,王瑛见状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不见婆婆和两个孩子呢?” “去地里给大顺他们送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是前几日干活扭了胳膊这才闲在家里。” 正说着陈婆婆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看见院里停着的骡车就知道是东家来了,“东家来啦!还没吃晌午饭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陈青岩连忙道:“不必劳烦,我们来的路上吃了。” “不麻烦不麻烦,哪有来一趟不吃东西的道理!” 两个孩子瞪着眼睛亮晶晶道:“太婆,咱们又要吃鸡了吗?” 王瑛想起上次的事,忍不住笑道:“吃,今个儿一起吃。” “少郎君莫要搭理他们,俩馋猫儿。”陈喜挥了挥手把两个孙儿撵出去玩。 “我们这次来有一件事,咱们庄子上可有会饲养牲口的人?”自从田小六一家被抓后,家里一下子缺了好几个仆人。 如今陈伯一边照看陈青岩还要伺候家里的骡子,他年纪也不小了,王瑛不想他太劳累。 镇上虽然也能招到仆人,但不如庄子上招的知根知底。 陈喜想了想道:“还真有这么个人,他叫石墩子是个鳏夫,原先在军营里当过马夫,伺候牲口是一把好手,少郎君要是要用,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不着急,家里还缺一个采买的下人,我想着问问大顺二顺想不想去,工钱是一个月一百五十文。” 陈喜一听又要跪地磕头,庄子上忙活一年手里也剩不下几个钱,能到东家身边帮忙,指缝漏下来的那点也比在地里刨食强。 “这,这求之不得啊!丫头,虎子快去叫你爹回来!” “哎。”两个孩子甩着草鞋跑了出去。 其实选陈家小子当采买这件事,王瑛早就有打算,上次来的时候对陈喜一家人的印象不错,大顺和二顺这俩人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加上他们父母妻儿都在庄子里,心里有顾忌才不会办错事。 不一会儿陈家的人都回来了,路上大顺和二顺就得知东家要招人的消息高兴的够呛,看见陈青岩和王瑛结结实实的磕了两头。 大顺今年二十二岁,二顺十八岁,本来王瑛更属意大顺,但他是长子又成了家,妻儿老小的离开他不行,最后决定让二顺去镇上。 晌午陈婆婆又炖了一只鸡,尽管王瑛一再让孩子和妇人一起上桌吃,她们还是拒绝了,只盛了一碗肉菜娘几个围在灶台吃起来。 席间免不了又提起了陈老爷,“老东家这人没得挑,十里八村都羡慕咱们陈家庄,有佃户愿意交七成租子搬来呢。” 王瑛惊讶,“交那么多,家里的粮还够吃吗?” “不够吃可以自己垦荒地啊,咱们庄子的荒地不收租子,种点豆子贴补着都能吃饱饭。旁的庄子可不行,就算是自己垦出的地也得往上交粮。” 王瑛了然的点点头, “有一年闹春寒,田里的麦子差点绝了收,大伙日日发愁怕交不上租子。结果老爷来了一趟,得知收成不好竟直接免了那一年的租子。 隔壁几个庄子可就没那么好的主家了,租子一分都没少要,山上的树皮都快扒干净了,最后饿的人都吃土,那一年饿死了好多人呐。” 提到倒春寒王瑛倒是有点防治经验,“这倒春寒也不用怕,下次遇见提前将麦田里的苗压下去,降温前往地里灌水,待气温下降后覆盖麦秆保温,能避免或减轻冻害。” 陈喜一听正色道:“往地里灌水,岂不是把麦苗都冻上了?” “田里灌溉后水分的增加,土壤的导热能力就会增强,近地层凝结成霜的时候会发生凝结热,能保护麦芽不被冻坏。” 这知识对古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陈喜听得云里雾里,“下次再遇上按您说的试试,对了,上次您说地里的黍害了白粉病,我照您的办法减了几亩地的苗,撒了硫磺水很是管用!” 王瑛道:“其他没撒药的地收成少了吧。” “是的,没用药的那几亩黍穗又小又干瘪!” “待会过去瞧瞧。” 陈青岩看着身边的人,一聊到种地上的事王瑛就像变了个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让人信服。 吃完饭王瑛推着陈青岩一起去了地里,这一代的地势很平坦,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熟透的黍田,沉甸甸的穗子将杆子压弯腰,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片地就是撒过药水的,穗子结的多饱满!旁边两片没撒过药的地穗子就小了不少,还有很多里面是空心的。” 王瑛走过去掐了两个穗子对比,身后的陈青岩突然小声了啊了一声。 “怎么了?” “好像有东西咬了我一下。” 陈喜忙道:“不会是被蛇咬了吧?这田间地头总有蛇出没!” 王瑛一听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蹲下要去查看伤口。 “没事……” “万一是毒蛇就没命了!”王瑛不由分说的卷起他的裤腿,小腿上果然有两枚细小牙印,上面冒出血丝。 王瑛跪坐在地上,抱起他的腿,直接用嘴将伤口血吸出来吐掉。 柔软温热的唇覆在腿上,好像羽毛轻轻搔动一样,陈青岩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猫官儿。 那小东西撒娇的时候就会绕着他腿边,用尾巴轻轻蹭动,痒的让人心乱。 陈青岩喉结上下滑动,把头转向一旁,心跳却如敲鼓一般轰鸣不止 直到吸不出血了,王瑛才放开他,“怎么样,这条腿疼不疼?有没有麻木的感觉?” 陈青岩赤红着脸摇摇头。 “也不知道咬你的是什么蛇,但愿不是毒蛇,不然这医疗条件多半治不了,下次再也不带你来田里了。” 不远处陈喜突然喊道:“找到这条蛇了,是菜花蛇没有毒!” 王瑛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陈青岩从怀里掏出帕子,帮他擦嘴角上的血迹。 “这蛇也真是,专挑弱的欺负,你说你本来走路就困难,这下可好被咬成跛子了。” 陈青岩将帕子扔给他,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陈青岩伤了腿自然不能留在外面了,王瑛赶紧推着他回了陈喜家。 陈伯得知他被蛇咬了吓得够呛,要知道古代的毒蛇跟财狼虎豹并列的,一旦中毒基本上就没活路了。 还好是只菜花蛇,被咬的地方红肿起来看着有点吓人,但没有生命危险。 陈喜叫来村子里的赤脚郎中,给涂了点捣碎的绿叶草药就完了,王瑛还是不放心,回去再去镇上找个郎中好好看看。 原本想要往实验田里移栽的樱桃树,也没时间弄了,只能等下次再来。 大顺叫来那个马夫,问他是否愿意跟着去镇上干活。 这马夫三十出头,皮肤晒的黑漆漆的又瘦又矮,早些年他娶过一房哥儿,结果生产时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之后便一个人在庄子上生活。 因为家里人口少地也少,日子过的紧紧巴巴,还经常被庄子上的人欺负。 得知东家要带他回去帮忙,自然是一万个愿意,立马回家收拾了行李。 二顺也同样收拾好衣裳和铺盖,跟着一起回镇上。 临行前陈喜和娘子拉着二儿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到了镇上一定要听东家的话,手脚勤快些不可贪玩惹事。 陈二顺道:“爹娘,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给东家办事!” 上车时王瑛才想起带来从试验田里拿出来的那袋麦种,叫陈喜拎了下去,“上次来让你留的那几亩地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 “这些麦种是我提前挑好的,等黍收完了同其他的麦地一起种下,过段时间我再来看。” “郎君放心,一定给您种好!” * 陈伯着急少爷腿上的伤,回去的速度快了些,天还没黑就到了家。 李氏一听儿子被蛇咬了吓得直哭,王瑛只得不停的安慰她别担心那蛇没有毒。 等了一刻钟,陈伯把郎中接来,给陈青岩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事后开了一付滋养身子的方子,李氏这才放下心来。 “下次可不许再去庄子上了,那里虫蛇多万一咬坏了身体怎么办?” “娘,这次是个意外。” “意外也不行,你身体日渐好了,还得去学堂念书考科举呢,别总往地头里跑。” 陈青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就变白了。 王瑛赶紧岔开话题道:“青岩身体还没好利索呢,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再养养也不迟。” 李氏也是这么想的,拉着王瑛的手拍了拍,“等他养好身体,你俩抓紧要个孩子。” 这会轮到王瑛变脸了,尴尬的抽回手道:“折腾一天青岩也累了,我先送他回去休息。” “快去吧。” 到了后院王瑛忍不住开口,“你打算啥时候跟你娘坦白?” 陈青岩闷着头不说话,虽说他早慧但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性格固执又要脸面,这么耻辱的事一直不愿告诉家里人。 可如今不说怕是不行了,拖得一日,拖不了一辈子,难不成要一直装病? 这……这不是让人瞧不起吗! “待会儿我就去同娘亲说。” “也不急这一时,你先考虑好以后的章程,娘没主见要是知道你以后不能考科举,肯定又得哭一场,总得让她知道你不考科举了还能做别的。” “那就开私塾教书。” 如今镇上有两家学堂,一个是老秀才,另一个也是童生,二人的学文都一般,算起来还不如陈青岩。 “你考虑好明日我便去帮你找房子,早早把私塾定下了。” “好!” 安抚好他王瑛又去了前院,把从庄子上带来的两个人安排上。 石墩子负责伺候牲口,包吃包住,每个月一百文工钱,住在之前田老汉休息的地方,他性格憨厚寡言,王瑛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相比之下二顺就活络一些,跟在王瑛身后手脚很勤快。 家里采买的活不重,平日里买些米面粮油,再就是帮主家跑腿买东西,只到了年节的时候才忙一些,要给亲戚们准备节礼。 王瑛打算把二顺带在身边多教教,以后开了铺子身边正好缺这么个人帮忙。 * 陈青岩终于跟家里人把开诚布公,将自己不能考科举的事说了出来。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看见娘亲失望的模样,还是难受的厉害,瞬间红了眼眶。 王瑛见状从桌子下握住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能鼓起勇气说出来就不容易,可千万别刺激的再犯了病。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呢?快给你四叔写信,让他帮忙问问!” “四叔能帮忙的话我早就跟他说了,没办法的……” 李氏一听差点晕过去,眼泪决堤似的往下掉,怪不得儿子从县试之后便一病不起。 王瑛:“遇上这种事谁心里都不好受,既然考不了科举就干别的,咱家不是还有二弟呢吗,等过几年他考中举人也是一样的。” 陈青松一听小脸煞白,他学业不比大哥,加上年幼贪玩,如今连个童生的身份都没有,一时间压力如山。 过了好半天李氏才止住哭声,“罢了,既然没办法再考科举,岩儿可想好做什么了?” “我想开一间私塾,教孩子们开蒙认字。” 王瑛道:“我也打算开间铺子,到时候家里的日子也宽裕一些。” 李氏叹了口气,“娘年纪大了也帮不上忙,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若是银钱不够我给你们拿。” 王瑛松了口气,幸好婆母没再纠结这件事,不然陈青岩心里肯定更难受。 * 翌日一早,王瑛便去镇上开始打听有没有往外盘的铺子。 卖蔬菜需要的铺面不用太大,毕竟试验田里能供应的菜有限,卖的就是个稀缺。 冬季就算是富贵人家也吃不上一口新鲜的蔬菜,王瑛能拿出来卖,价格肯定不会便宜,照比平常都要翻好几倍。 其次铺面的位置得显眼,最好一开门路过的人就能看见,让大家都知道店里是卖什么的。 挑来选去,竟然又找到陈表他家之前输给赌坊的那间铺子。 赌坊老板往外卖了一个多月都没卖出去,价钱已经从六十两银子降到了五十两。 思来想起王瑛决定买下这间铺面,这里位置好,铺子大小也合适,没人跟银子过不去。况且如今陈表一家已经流放到沧州,买了也不怕有人来闹。 买铺子的时候王瑛很谨慎,特地找了个懂行的人帮忙过户,生怕被人哄骗了。 交易倒是简单,提前打好招呼去官府立好契书交了银子,这铺子就算正式过户到自己家了。 去衙门的时候正巧碰上黄三和的几个衙役,上次的事王瑛还没来得及谢他,这次便要请他去酒楼吃顿饭。 “陈郎君太客气了,这么点小事哪值当专门请我们吃顿饭的。” “应该谢的,要是没有三爷帮忙,那起子人也不能吓得什么都招了。” 这话衙役们都爱听,各个挂上笑脸。 黄三见他手里拿着地契道:“陈郎君这是要买铺子?” “刚把东街那间空铺子盘下来,打算冬天卖些南地的鲜菜和果子。” “南地的鲜菜?” “我家四叔在莱州做官嘛,那边气候比咱们暖和,有农户专门搭了暖房种菜,我想着运来一些在咱们镇上卖。” “哎呦,那价钱肯定不便宜吧?” “冬天能舍得吃这几口青菜的人家,也不差这点钱。” “这话在理,那就提起祝陈郎君生意兴隆了!酒就不喝了,下午还有公务,喝多了耽误事下次有机会吧。” 王瑛连忙让二顺从褡裢里取出二百文钱让他们拿去喝酒。 黄三爷笑着收下,“郎君有事尽管叫我就成!” 买完铺子不着急装修挂牌子,眼下气温还没降,等过几日冷了再开始卖菜,先帮陈青岩找私塾的屋子。 私塾用的房子就不讲究了,偏僻些也无所谓。 毕竟开学堂讲究的是真才实学,铺子开的再大也没用。 找了几个房子都不太满意,要么太过破落,要么地方狭窄,挑来选去最后决定还是在自家外院隔出两间屋子。 王瑛按照记忆里教室的模样,找木工做了十套桌子板凳和一张平坦的大木板。 板子涂上墨汁挂在墙上就是黑板,写字有天然的白灰笔,手感虽不如现代的粉笔,但用起来也十分顺畅。 天气一天天冷起来,王瑛还让人围着墙砌了一圈地龙,这样冬天屋子里也不会太冷。 陈青岩推着轮椅来看教室,被黑板吸引住。 “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王瑛捡起一块石灰笔在上面写了陈青岩的名字,“怎么样,清楚吧,以后你可以写在上面教孩子认字,不用了拿抹布擦掉就行。” “妙哉!这东西简直太好用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嗨,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们那边上学都用这种黑板。” 陈青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地方,“这东西应当普及,让私塾学府都用上,这样买不起书的孩子也能学会认字。”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越是学识渊博的人,性格越固执,怕是普通人劝不动,两人对视一眼,放弃了对外宣传的想法。 眨眼就到了九月底,陈青岩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推轮椅自己能走路。 一切安排妥当,私塾开始正式招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私塾招生的对象很明确,就是刚开蒙或未开蒙的孩童,用陈青岩自己的话说,他还没学到知无不尽的地步,不能误人子弟。 镇上的孩子不少,但能上得起学的却寥寥无几,为此愁坏了两个人。 王瑛干脆开始拿纸写传单,出去招揽学生。 “招生简章,陈家私塾开始招生了,年纪五岁至十五岁。 你曾因大字不识被人哄骗过吗?你曾因不会数数被人坑害过吗?你还想让你的孩子重蹈覆辙吗? 快来让他们认字吧!学好文化,走遍天下, 金牌讲师,童生夫子授课,包教包会,免费试学三日!” 吹干墨汁,王瑛抖了抖草纸道:“看看怎么样!” 陈青岩捂着脸窘的耳根都红了,“那个重蹈覆辙要不要改一改,我怕他们听不懂。” 王瑛提笔将几个字划掉,改成像你们一样,“这样如何?” “嗯嗯嗯。”陈青岩胡乱的点了点头,不敢再看第二眼,实在是太羞耻了。 “学费定价多少?” “我不懂,你看着安排。” “青松现在念的学堂一个月是两百文,咱们把价格定低一些,一百五十文如何?” “可以。” “那就这样定下来,我再抄几张一会儿让二顺拿去贴在显眼的地方吆喝。” 招生的纸贴出去,第一日连上前询问的人都没有。 第二日倒是来人了,问了问束脩,得知一个月一百五十文也摇头离开了。 直到第三日才真正迎来了第一位学生,这孩子姓冯,叫冯章,是城中粮铺家的孩子,今年刚满七岁。 冯掌柜把孩子送过来的目的也很简单,不指望他考举人状元,就让他学学认字数数,以后能看懂账本就行。 之前把孩子送到另两个学堂,老夫子日日教孩子之乎者也,学不会还挨手板子,打的孩子厌学死活都不愿去。 得知镇上新开了一家私塾便过来打听了一下。 王瑛拍着胸脯打包票,“肯定不打孩子,你可以让他先来试三天,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不来也没事。” 冯掌柜的听完满意的点点头,告诉明日便带着孩子过来。 *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陈青岩便开始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裳。 “这件黑色的怎么样,会不会太老成了?这件绿色的呢?是不是太跳脱了,还有这件蓝色……万一学生的父母见我年轻不信任怎么办?” 王瑛躺在床上支着下巴道:“放心吧,你穿哪件都年轻。”才十七岁的毛孩子,确实有点太年轻了。 陈青岩有些苦恼,“我要是再年长几岁就好了。” “等下,我有个办法。”王瑛赤着脚跳下床,找了把剪刀将发尾剪下一绺,用猪皮胶给他沾了个假胡子。 “这,这能行吗?” “只要你不用力往下拽,肯定看不出来。” 陈青岩半信半疑的照了照镜子,被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这也太丑了! “哎哎别往下拽,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有了这胡子人家才能信任你,不然一看你跟他们儿子差不多大,谁还找你教书?” 吃完饭两人便来到教室,先将地面洒扫了一遍,桌子也擦干净,一直到辰时冯掌柜的才带着儿子姗姗来迟。 冯章跟他父亲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胖乎乎的头上竖着两个发包,身上穿了一身姜黄色的衣服,见到陈青岩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 “这是陈夫子,以后教你读书认字的。” “我不学,我不要上学堂,啊啊啊啊……”孩子扯着脖子哭嚎起来。 陈青岩站在原地束手无策,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冯掌柜也有些尴尬,提前都跟人说好了,这要是回去显得太没诚信了。干脆推开儿子道:“不学也得学,不然以后谁管铺子?” 小孩一听哭的更响了,好像风笛一般震得人耳膜疼。 王瑛见状从怀里拿出一个西红柿出来,蹲在小胖子身边道:“宝贝乖不哭了,你告诉阿叔为何不愿意上学啊?” “夫……夫子总打人。” “咱们夫子不打人,就算你学不会也不打你。” “当真?”小胖子止住哭声。 “当然是真的!”王瑛把手里的番茄递给他,“一看你就是个勇敢的好孩子,这颗甜果子奖励给你,你要是能坚持一日,明天还给你一个果子。” 冯小胖好奇的拿起番茄嗅了嗅,没忍住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让他瞬间瞪大眼睛。 “爹,这果子好好吃!” 冯掌柜也咽了口口水,“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从没见过?” 王瑛见缝插针的又拿出一颗递给他道:“这果子叫番茄,可以当水果吃也能炒菜吃。” 冯掌柜捧着果子上下打量,“在哪能买到?” “眼下还买不到,上次我家四叔从莱州来时候捎来的,家里也没有多少了。” “原来如此。” “不过,过段时间我们家铺子开了,冯掌柜要是吃着还行可以去铺子里买,都是从莱州现运过来的新鲜果子。” “哎呦,这么远运过来,价格可不便宜吧?” “您家大业大,还差这点果子钱?” 冯掌柜笑着捋了捋胡子,“成,倒时开业的时候我去瞧瞧。” 送走冯掌柜,小冯章扁着嘴又要哭。 王瑛牵着他的小手走到座位上,“夫子真不打人,我同你一起在这听课。” “好!”孩子被一颗番茄收买,直接把王瑛当成自己人,有他坐在旁边壮胆倒也不害怕了。 陈青岩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堂课。 很多年后,当他已经是耄耋之年时,回忆起这堂课依旧难忘不已,王瑛那坚定的眼神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上讲台,拿起笔书写起自己的人生。 * 陈青岩的身体经不住劳累,每日只教半日课。 第一天的教学还算成功,一上午的时间小胖子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从一数到九。 冯章年纪小有些贪玩,经常听一会儿就走神不知想什么去了。陈青岩也不恼,陪着他一起想,等孩子回过神时候再继续教。 晌午冯家夫人来接孩子的时候,冯章没再哭闹,还拉着他娘的手道:“我明日还要来!” 冯夫人也没想到儿子竟然转了性子,居然喜欢起念书,这是好事当娘的肯定支持,于是第二天冯家小胖准时又出现在门口。 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的两个堂兄弟。 这俩孩子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之前也在别的学堂念过几天书,但都学不进去,得知新开的私塾夫子性格温和不打人,二人便决定一起来试试。 教室里的孩子多了,陈青岩将起课来也更有劲儿,他声音好听,讲起话不像老秀才那么拗口,孩子调皮了也只是训斥几句不会动手。 最最重要的是,临下学的时候夫子的夫郎还会奖励听话的孩子一人一颗红果子。 这东西可好吃了! 古代本就食物匮乏,好吃的东西更少,让他们吃一次就惦记起来,还有人已经开始打听陈家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 王瑛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挑了个黄道吉日,铺子终于开了张。 他提前将试验田里的蔬菜和水果搬出来,装进竹篮里盖上麻布,装在骡车上让墩子把车赶到镇外。 天亮后再从镇外进来,假装从外地运过来。 石墩子老实巴交,不敢过问东家这是啥意思,怎么吩咐的便怎么干,十分懂规矩。 大清早,一家人都来铺子里帮忙。 二顺踩着梯子把招晃挂上,青绿色的招晃上绣着四个大字——王氏菜铺。 招晃是婆母缝的,青芸帮忙绣的字,布料用的讲究,往上一挂将这一排的商铺都比了下去。 随着一筐筐新鲜的蔬菜从骡车上卸下来,附近铺子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要知道现在可是十月份,北方的地里都结霜了,老百姓现在能吃到的蔬菜只有提前囤好的萝卜和白菜山芋,再就是晒干的蔬菜。 这样新鲜的菜别说吃了,见都见不到。 “掌柜的,你家这菜从哪拉来的?怎么这么新鲜啊!” 王瑛道:“从莱州拉来的,我们家四叔不是在那边做官嘛,刚好有点人脉,便想着从那拉些菜过来卖。” 这说辞有人不相信,从莱州到镇上七八天的路程,多新鲜的菜放上七八日都蔫了,这筐里的菜还挂着露水呢! 信不信也没法刨根问底,毕竟人家有当官的亲戚,大伙只当听个乐呵。 隔壁卖香油的老板道:“这胡瓜怎么卖的?” “二十文一斤。” “二十文?夏天的时候才卖两文钱!” 王瑛笑道:“你也说了是夏天,现在什么季节?除了我这,可买不到这么新鲜的菜。” “那也太贵了,吃金子不成?” 手头没钱的已经摇头离开了,王瑛不着急,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卖给寻常人的,不然他怎么赚钱? 再说卖便宜了试验田里那点地也不够卖的。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李氏才小声问出口,“瑛儿,这菜究竟是哪来的啊?车夫前几日不还在家里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30 第26章 试验田这事没办法跟李氏讲,只得撒谎道:“这菜其实是从庄子上拉来的。” “庄子上这个时候还有青菜?” 王瑛脑子转的飞快,“咱们庄子的山头上有一汪暖泉,周围气候温暖,秋天的时候我让庄头在旁边种了些菜,上次去看涨势不错,正好冬天拿来卖。” “原来如此。” “这件事可不能说出去,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咱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李氏连连点头,做生意的事她不懂,但儿婿交代了自然会听。 王瑛擦了擦额头的汗,好歹算是把事情圆过去了。 很快就来了客人,是婆母相熟的几个朋友来捧场,这些夫人们家底殷实,自然买的起新鲜的蔬菜。 “这菜可真新鲜,看着像刚摘下来似的。” “可不是,你说人就是怪,夏天的时候也没见吃几口胡瓜,天气一冷就想吃这口东西,” “我也是,当季的茄子一口都不想吃,等秋天没有了就馋起来,往年都让仆人晒茄子干,今年可有口福了能吃上新鲜的!” 王瑛一边给她们称菜一边道:“夫人们要是吃着好,下次再来,咱们铺子里天天都有这样新鲜的菜。” 这几个夫人倒是懂规矩,虽然好奇菜是从哪来到,但谁都没开口问,毕竟这是人家的买卖,告诉你了还怎么赚钱? 就是菜的价格太贵了,照比夏天普遍都贵了十倍,三文钱一斤的茄子如今卖二十八文钱,两文钱一斤的豆角卖二十文。买几斤菜就花了上百文,偶尔吃一次还行,日日吃便是富贵人家也吃不起。 送走了几个妇人,王瑛把钱扔进匣子里,招呼陈青芸过来。 “菜的价格都记下来了吗?” “嗯!”小姑娘脑子好用,在旁边听了一遍就记得差不多了。 “以后我要是有事不在,铺子里的生意就交给你来打理。” “嫂子放心,我肯定能看好!” 李氏在一旁欲言又止,在她接受的教育里,女子无才便是德,未出嫁的女人和哥儿轻易不可抛头露面,否认会让未来的夫婿瞧不起。 可自从老爷过世后,她才渐渐感觉到自己受的教育有缺陷。 如果没有儿婿支撑,这个家怕是早就散了,心里也渐渐认可了王瑛的教育方式,让女儿早早出来历练一下也好,省的像自己这般什么事都拿不起来。 冯家粮铺的两个夫人来了,这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得知王瑛的菜铺子开张了,自然要过来转转。 “上次给孩子那个红果子还有吗?孩子吃过一次就爱上了,天天缠着我要我给他买。” “有,给嫂子留着呢!”王瑛连忙从下面搬出一小框西红柿。 这东西刚才没往外面摆,一是不认识的人未必会买,二来他想卖个高价。 “番茄水分大不禁放,运来的时候损耗了不少,价格怕是高一点……” “多少钱?” “十文钱一个。” “哎呦,我当多少钱呢,给我来十个。”冯夫人摆手让小厮给钱,王瑛麻利的挑了十个大的给她装进篮子里。 二夫人也要了十个,王瑛见她们二人买的多,教了她们一道热菜,番茄炒鸡蛋。 “这东西还能炒着吃?” “当然了,炒出来酸甜可口孩子保管爱吃!” 冯大夫人一听高兴的笑弯眼睛,“那行,吃着好吃下次再来买。” 看到旁边还有其他的菜,二人又各买了不少,足足花了四百多文。 送走两人又陆续来了几个打听菜价的客人,有的嫌贵舍不得买,有的只买一点回去尝个鲜。 晌午陈青岩拎着食盒来了,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铺子门口的大招晃,走进去见王瑛正在教陈青芸记账。 “生意怎么样?” “大哥来啦,我们一上午卖了七百多文钱哦!” 王瑛得意朝他翘翘下巴,“我这生意还不错吧。” 陈青岩拱手装模作样的跟他贺喜,“不错,小生佩服。” “少来,这只是第一天开业大家都图个新鲜,明天应该就没这么多人来买了。” 陈青芸一听小脸垮了下来,“那咋办,这些蔬菜放久了不会坏吗?” “你想想看,有什么办法?” 陈青芸抓耳挠腮思考半天道:“把菜低价卖出去?” 陈青岩道:“你卖的价格低了,就更没人愿意花高价去买,都等着你卖不出去低价往外卖。” 王瑛给了陈青岩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低价处理可行,但是不能给普通百姓,咱们镇上不是有几家食肆和酒楼吗,他们也需要菜,卖不出去的就可以便宜些卖给他们。” 三人正说着,镇上的迎客酒楼的老板就来了。 老板姓赵,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褂子,头发利落的挽了个道髻,眉眼细长上挑,一脸的精明像。 “哪位是菜铺老板?” 王瑛走上前道:“在下便是,客官想要买什么菜?” 赵岚上下打量王瑛,开门见山道:“这菜是从哪运来的?” “从莱州。” “这么远怕是不好运吧?” 王瑛笑而不语,反正谁问都是从莱州运来的。 赵岚见问不出来也没继续追问,挑拣起篮子里的菜,“这菜倒是齐全,要是我买的多,价格能不能便宜些?” “当然可以,不知赵掌柜要多少?” 赵岚转过头道:“你认得我?” “迎客酒楼掌柜的,自然是认得的。” “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在你们这进菜,给我报一下价格。” 王瑛把每样菜,按每斤便宜五文的价格报过去。 “这么高的价格,我哪还有利润可赚,这韭菜夏天一文钱能买一捆,现在竟然要十文钱一斤,实在太贵了,再便宜些。” “赵老板说笑了,夏天的韭菜当然便宜,冬天哪还能买到这么新鲜的韭菜?真没法便宜了,再便宜我们也没利润了。” 赵岚转头看向陈青岩,“便宜一些,每样菜一天要十斤。” “掌柜的还是同我夫郎商量吧,这是他的铺子,我不懂这些。” 王瑛知道这是瞧不起他是个哥儿身份呢,这人真是有病,买菜还认性别,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 赵岚撇撇嘴,走到旁边拿起番茄道:“这是什么果子,怎么过去没见过?” “这是番茄也是从莱州运来的。” “怎么吃?” “切开撒点白糖就是一道下酒菜。” “给我拿几个。” “十文钱一个。” 赵掌柜手一顿,“来两个。” 王瑛挑了两个递给他,赵岚掏出钱袋抠抠搜搜的付了钱,“你卖这么贵剩下的菜放烂了也是浪费,不如低价卖给我。” “实在低不了,赵掌柜要不再考虑考虑。” 赵岚甩着袖子离开了。 送走客人,陈青岩有些不解道:“你为何不便宜些卖给他?” “每斤便宜五文已经便宜很多了,价格压得再低一些就没人来咱们这买了。酒楼和食肆里的饭菜肯定比家里的味道好,熟菜和新鲜的生菜差不多价钱,谁还会过来买生菜?” 陈青芸恍然大悟,“嫂子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况且,咱们是镇上独一份,不怕没生意,就算他想去别的地方买菜也买不来。” 还有一点王瑛没说,试验田里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就算放烂了他也不心疼,反正不便宜卖给他! 陈青岩点点头,“有道理,做生意果然还是你更在行?” 王瑛搬了把凳子让他坐下,“私塾那边怎么样,今天那几个孩子没淘气吧?” “小孩子自然都是淘气的,不过自从你设立了小红花奖励都听话多了。” 所谓小红花奖励制度,上辈子小学生都经历过,用奖励的方式让孩子们更加积极学习。 冯家的几个孩子上了几天学,发现陈青岩性格温和又不打骂人,都不怕他了,有时调皮捣蛋根本管不住。 闹得陈青岩没办法,晚上跟王瑛吐槽了几句,第二天王瑛就给他做了一个小板子。 上面写上冯家三兄弟的名字,每个人后面流出一排空格,又用红色的绢布剪了些小红花,凡是听话的孩子都贴一朵小花,集满十朵可以在陈青岩这换一个奖励。 奖励的东西也不贵,有夫子亲手抄的三字经,王瑛送的果子,还有陈青松贡献出来的一些小玩具。 别看东西不值钱,但对小孩子来说意义非凡,自打那天开始,经常迟到的冯小胖不迟到了。上课喜欢说话的冯斌不说了,冯临也开始认真听课了,三个孩子卯足劲了要挣小红花。 冯家三娃的变化邻居有目共睹,有人也想着把孩子送过来上学,一来二去学堂里已经招了六个孩子。 人多了陈青岩教起来更有劲儿,身体也越来越好,如今几乎快恢复到生病前的状态。 只是他这边是精神了,旁人可就难受了。 陈青松去念书的那个学堂的夫子,这几日总有有意无意的冷落他,问学文的时候也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所谓同行是冤家,本来镇上读书的人就少,自打陈青岩开了私塾后,他这已经走了好几个学生,老秀才怎能不气。 今日陈青松做的文章,他看都没看,直接扔到一旁道:“你既有个开私塾的哥哥,为何还到我这来念书?” 陈青松被问的一愣,“我……我一直在这念书的啊……” 老秀才冷笑一声,“回去让你哥教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说罢就把人撵了出来。 陈青松拎着书篮一路抹着眼泪回的家,刚巧王瑛和陈青岩两人从铺子里回来,看见他这幅模样连忙上前询问。 “三弟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学堂里受欺负了?” “大哥,嫂,嫂子。”陈青松一边哭一遍将下午发生的事讲述给二人。 王瑛听完皱起眉头,“太过分了,我去找他!” 陈青岩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算了,找他也没用,早些年我也是在他那开的蒙,若是闹起来倒显得我不尊师了。既然他不愿意让你在那上学,以后你就在家跟着我学吧,待考中童生后再去县学念书。” 陈青松一听不哭了,在家念书只上半天学还不用挨板子,这么一想顿时喜笑颜开。 陈青岩似乎知道弟弟心中所想,“以前在夫子那怎么学的,在家也一样,别想着偷懒,学不好我一样打你板子。” 这话一出,他小脸又垮了下来,不过心里好歹不难受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青岩把这件事跟李氏说了一下,没说老秀才刁难人的事,只说让青松回家跟他念书。 李氏自然没有不同意,在她眼里大儿子顶顶优秀。 “邱夫人家下了帖子,明日去她家喝满月酒。” 王瑛道:“我让二顺帮忙准备贺礼。” 李氏欲言又止,“这已经是她家第二个孙子辈了,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抱上。” 王瑛不接话茬忙低下头扒饭,生孩子这种事难度系数太高,还是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吧,他不太行。 * 吃完晚饭回到后院,王瑛点着烛火记账,白日里的支出和铺子里的收入都得记下来。 陈青岩则准备明日的课程,二人互不打扰。 一直忙到戌时,王瑛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床睡觉了,“别看了,你也睡吧。” 陈青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先睡吧,我不困。” 他不过来试验田里的东西用不了,王瑛抓耳挠腮道:“你快过来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陈青岩这才红着脸起身,吹了油灯脱掉衣服上了床。 两人相隔半尺,王瑛一看他这幅害羞的模样就想撩嫌,“娘催咱俩生孩子呢。” “不,不用听她的。” “咱们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再娶个娘子给你生孩子?” 王瑛见他不回应,翻了个身自顾自的说:“说真的,我不想生,你娘还盼着你传宗接代,总不能一直耽误着你啊。” “不娶。” “实在不行她睡你左边,我睡你右侧,我绝对不听你俩的墙角。” “王瑛!” “唉呀,开个玩笑又生气。”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陈青岩压了过来,两人的身体叠在了一起,他双手撑在王瑛的枕边,下身将他牢牢压住。 “我靠……你干嘛?”王瑛挣扎着想把人推开,推了半天上面的人纹丝不动,这才感觉到哥儿和男人的体力差距。 明明看起来差不多,这小子最多比他高几寸怎么这么大力气? “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没……没有……”四目相对,王瑛忍不住别过头,心跳仿佛擂鼓一般轰鸣。 陈青岩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吐在他脸色,一股酥麻顺着尾椎直奔头皮,身体愈发酸软,这种奇怪的反应吓坏了他, 就在两人的嘴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突然白光一闪,王瑛不见了。 “老天爷,吓死我了!” 坐在试验田里,王瑛拍着胸口脸红的像猴屁股,什么叫惹火上身这回可明白了。 明明上辈子他对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到了这就变了……刚才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种要默许对方继续下去的冲动。 这就是哥儿吗? 实在太恐怖了! 王瑛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赶紧去地里收拾菜。 昨天摘的比较多,铺子里还没卖完,今天就不用继续摘了,检查了一下麦田和新移栽进来了几棵桃树。 麦子已经抽叶了,大概因为试验田气候的关系,即便不开生长倍速,里面的植物生长速度依旧很快。 麦子平均九十天左右就能收获一茬,蔬菜也差不多是这样。 三个月的周期不算短,但足够维持铺子的经营了。 检查完菜王瑛看了眼试验田的进度条,距离二级还剩下三十多点经验,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大概等这批麦子成熟就能到二级了。 不知道试验田会有什么新功能。 收拾完菜地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坐在旁边脑子里乱糟糟的。 其实自己并不讨厌陈青岩,就连肢体接触也不讨厌的…… 王瑛知道如果想长久使用实验田,跟对方的关系更进一步会更好,可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一想到那张小黄图,哥儿要用那种地方做,心里就忍不住抗拒。 重新回到卧房,屋子里静悄悄的陈青岩已经睡着了,王瑛松了口气,下次可不敢再招惹这小子了。 * 陈青芸发现哥哥和嫂子这几日好像吵架了。 前阵子哥哥每天下了课都去铺子里给嫂子送饭,这几日都是让陈青松过来送的。 今天中午又是陈青松拎着食盒来的,里面是两盘韭菜鸡蛋的蒸扁食,所谓扁食就是后世的饺子。 青芸从弟弟手里接过食盒,小声道:“怎么又是你来送饭,大哥呢?” “大哥说要批改昨日留的课业。” “你说大哥和嫂子是不是吵架了?” 陈青松伸脖子看了眼旁边的王瑛,“有吗?没感觉啊。” “跟你说不清。”不得不说女孩子的情感就是比男孩敏锐一些,连王瑛这么迟钝也发现陈青岩好像跟他闹脾气了。 自打那日他逃盾试验田后,连着三日这厮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几乎每天到点就准时躺下睡觉。 一看又没来送饭,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烦躁,连带着吃饺子都不香了。 今天是大集不少村里的人都来了,生意比往天忙碌一些。大家看见新鲜的蔬菜都进来打听价格,往往刚听完报价就走了,没人舍得花几十文去买点菜吃。 这会儿又来了几个人,王瑛放下筷子,起身招呼客人。 其中一个人突然开口道:“王英?” 王瑛一愣,仔细一打量没想到是原身的大哥和大嫂。 王家如果爹娘是助纣为虐,那大哥王锁就是那个纣,记忆里这人经常打骂小王英,几乎把他当成出气筒,有一点不如意都要拳打脚踢。以至于原身对他生理性的恐惧,连带着王瑛看见他脸色都吓得一白。 不过马上稳定好情绪道:“你们来干嘛?” 王锁不坏好意的笑了声,“干嘛?你成亲这么久了都不回家看看,爹娘很想你啊。” “想我做什么?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那哪成啊。”王锁搓着手走进来,身后的大嫂拉了他袖子一下,一脸不安的看向王瑛。 王家一家人里只有嫂子许氏还算个正常人,自从她进门这几年,小王英少挨了不少打,每次王锁一要打人她便找借口把人支走。 今天他们原本是上镇上来赶集的,秋收卖了些粮,家里宽裕了些,想着扯几尺布做身新棉衣。 结果一转头就看见坐在铺子门口的王英,王锁二话不说便走了过来。 王锁绕着铺子走了一圈,随手拿起一根胡瓜咔吃咔吃的吃了起来。 “胡瓜二十文一斤,这一根三两左右得给我七文钱。” 没想到王锁回手朝王瑛甩了个耳光,“还娘的敢管我要钱,真是疯了!”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直接把王瑛打懵了,捂着脸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直响。 站在旁边的陈青芸吓得尖叫了一声,陈青松抄起旁边的门插要往上冲,王瑛见状连忙拉住道:“你俩快回家去,叫陈伯二顺他们过来。” 这王锁像个超雄,真跟他打起来俩孩子肯定得吃亏。 “嫂子,呜呜呜……” 陈青芸红着眼眶满脸担忧,想到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拉着弟弟便朝家跑去。 “大哥这是做什么,我没招你没惹你为何突然打我?” “怎么着,嫁到镇上就打不得你了?”王锁吐了口粘痰恶狠狠道:“上次你摆了爹娘一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他说的就是王瑛写断绝书的事,这事闹完后一家人被村里戳着脊梁骨骂,有办喜事丧事的都不叫他们。 王锁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把矛头指向了王英。 跟这种人讲不清道理,王瑛眯了眯眼道:“你还以为我是曾经的王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老子打你还要看天气吗?”说着挥手又要打他。 王瑛闪身躲开,抄起墙角挂爆竹用的竹竿,劈头盖脸的朝他砸了过去。他娘的欺负人欺负上瘾了,打完小王英还敢打他,莫不是觉得他也是软柿子好捏? 王锁也没想到弟弟敢反抗,毕竟从小打到打,小一点的时候打不过娘还会按住王英让他扇巴掌,如今突然被反打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 王瑛从小打架就厉害,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住在乡下,村子里的孩子可没什么素质,一言不合就开打。 那会儿他没爸没妈,穿的衣服也不合身,小孩专门欺负他,气的王瑛狠狠的跟他们打了几次架,把人打服了坐上孩子头的位置才算完。 如今回忆起小王英挨打的画面,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恶气,手里竹竿敲的毫不留情,打的王锁抱头鼠窜。 正打得火热时,陈青岩跑来了。 刚才弟弟和妹妹哭着跑回来说有人上铺子里找事,还打了嫂子,吓得他扔下手里的书就跑了出去。 这一路心里悔恨不已,为何自己今日不去送饭,为什么要跟他生气,万一王瑛出了事…… 战斗已经快进入尾声,铺子里的菜丢的那都是,王锁被打的满头包,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服气。 “不许打我夫郎!” 王瑛闻声一愣,抬头见陈青岩手里抓着一块转头,胸口起伏不定。 “你咋来了?” 陈青岩冲进屋里,将王瑛挡在身后,怒视着王锁道:“你是谁,为何平白无故的来我家打我夫郎?” 王锁看见陈青岩也吓了一跳,不是说这小子快死了吗,怎么好端端的跑了出来。 立马变了脸色道:“这是弟夫吧?我是你大舅哥,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滚出去!” 王锁吓得连忙退出屋子,刚巧陈伯和二顺带着官差过来了。 “何人在此闹事?” 一见到官爷,王锁腿肚子都吓转筋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误会,是个误会,屋里的人是我亲弟弟,一个娘生的兄弟,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他。” 王瑛冲出来大骂:“呸,谁跟你是一家人,不要脸的东西,断绝书早就写好了,白纸黑字还想抵赖不成?” 王锁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旁边的嫂子跪地磕头道:“这事是我们不好,求官爷饶命,求二弟高抬贵手。” “要不是看在大嫂的面子上,今儿个非得抓你去衙门走一趟!” 衙役跟王瑛相熟,见状呵斥了几句,“以后再不行过来找麻烦,不然抓你进去吃几天牢饭!”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来了。” “快滚!” 王锁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鞋差点跑掉了,许氏回头看了眼王瑛,眼神里满是歉意。 送走了衙役陈青岩连忙拉住王瑛的手道:“他打你哪里了?” “没事,不碍的。” “脸都肿了!”陈青岩拿手碰了碰。 “嘶……” 刚才打架的时候没觉得太疼,这会儿火烧火燎的。 “快跟我去医馆,陈伯你们帮忙把铺子收拾干净,关上门!” “少爷放心,快带郎君去医馆吧!” “真不用这么麻烦,回去擦点香油就好了……” 陈青岩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朝医馆走去,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王瑛以为他还在跟自己生气,悻悻的闭上嘴,跟着他一起去了医馆。 来的时候老郎中出诊去了不在这,等了半晌才回来,给王瑛诊治了一番后开了一盒药膏,让他早晚各擦一次,这几日脸不能沾水。 回去的路上陈青岩还牵着他的手,手心都出汗了,王瑛想抽出来结果被对方更用力的握住。 王瑛望天,行吧……他爱拉就拉。 终于到了家,青芸和青松早就等在大门口,看见人直接冲了上来,“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青芸眼里泪汪汪的,拉着他的袖子满脸心疼,“平白无故的,那人为何要打你啊?” “嗨,这就说来话长了……” “一会儿再说,先进去擦药。” “哎!” 两个孩子跟在身后一起回了后院。 王瑛要自己抹,陈青岩不搭理他,直接打开盖子取了一小团青色的药膏涂在他脸颊上。 药膏一股青草味,擦在脸上凉丝丝的比刚才好受了不少。 王瑛抽空把王锁打人的原委说出来,“他是我大哥,不过现在也不算是了,我早跟他们一家断绝了关系。 他这个人有毛病,过去在家的时候就经常欺负我,动不动就打人。我记得最惨的一次,他拿手指粗的棍子把我堵在河沟里不让我上来。深秋的河沟里的水都结了冰,我脚冻得都快没知觉了。 往上一爬他就抽我,那棍子抽人可疼了,一抽一道凛子,后来还是邻居家的婶子看见,把我拉上来的,嘶——” “抱歉。”陈青岩擦药的手一顿,低头轻轻的吹了口气。 王瑛涨红着脸道:“没,没事。” “行了,你们俩听完了出去吧,让你嫂子休息。” 俩孩子听话的点点头,等人离开后王瑛试探的问,“还生气呢?多大点事气这么多天。” 陈青岩叹了口气,“没有生你的气,是气我自己……” “嗨,没多大点事,不过是挨了一巴掌,他也没落下好被我用竹竿敲了好几下呢。” 两人四目相对,王瑛突然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连忙低下头。 陈青岩道:“铺子里再招个掌柜吧,以后你抽空过去转转就行,没必要那么劳累。”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雇一个人又要多花钱,我也不放心。” “下次他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没事,别看王锁跟我有能耐,见到官差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下次他再敢来找麻烦,我直接让黄三把他抓进去。” “那我下了课就去找你。” 王瑛抓抓头发,“行吧。” * 另一边王锁回到家后,立马把白天遇见的事告诉了爹娘。 “真是老二?” “那还有假,他现在过的可滋润,都当上掌柜的了!还有他冲喜的陈家大郎居然没死,跟没事人一样呢!” 王母一听从凳子上站起来,“陈家少爷没死?倒叫这小子冲好了。” 坐在旁边的王老栓眉头紧皱,“就知道他跟我藏着心眼,当初回来签什么断绝书,原是在这等着我呢。” 王母焦急道:“那咋办?” “明日去镇上看看。” 王锁欲言又止,“爹娘,我劝你们最好别去了……” “怎么了?” “现在老二翅膀硬了,六七不认,今天我带着翠云去他铺子里,吃了根胡瓜就管我要七文钱,我气的甩了他一巴掌,他竟然敢拿竹竿打我!你看我肩膀现在还青着呢!” “什么?他还敢打你!” “不光打了我,还叫了官差要抓我呢!说下次再敢去闹就把我抓大牢里去。” 站在一旁的许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这个家本就没她插嘴的份,说了也不顶用。 王老栓寻思了半天道:“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我是他爹就算告到官府也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一直不出声的老三开口道:“二哥早都恨死咱们一家了,就算去也不可能原谅咱们。” 王氏指了指儿子的脑门,“你懂个屁,他现在可是地主家的夫郎,口袋里指不定多钱呢。但凡漏出一点就够咱们一年吃喝了。” 王粟小声嘟囔,“多少钱也不是咱家的……” 王母抬手要打他,王粟扭身跑开,自从二哥嫁人后家里的活一半落到他身上。 爹娘偏心大哥,动不动就拿他出气,王粟都快恨死了,这会儿才感觉到过去二哥的日子不好过。 * 翌日一早,王瑛早早起来,准备去铺子里收拾收拾。 昨天打了一架铺子里的菜糟践了不少,都得提前挑拣出来。 临走前陈青岩叫住他,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披在他身上,“这是我爹早些年在平州买的,他去世后就给了我,我也没穿过几次,天气冷你披着。” 大氅又厚又暖和,披在身上瞬间就没了寒意。 “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在家暖和着呢,你拿着用。” “那谢啦。” 陈青岩帮他整理好领口,“跟我无需这么客气。” “你真好。” 陈青岩脸爆红,同手同脚的朝前院走去。 来到教室,陈青松已经先到了,正在扫教室。 “哥,嫂子怎么样了?” “在教室叫夫子。” “啊夫子,嫂子的脸没事吧?” 陈青岩答非所问,“昨日让你背的尚学,背得怎么样了?” “还没背完。” “那还不快去背,今日晌午不用你去送饭了。” “哦。”陈青松乖乖拿出书坐在最后一排开始背诵。 不一会冯家的兄弟三人来了,三个孩子相差不大,模样长得也像,虽是堂兄弟但看着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冯小胖性格最跳脱,进来先跟陈青岩问了声好,然后从书筐里翻出昨日留的课业教上去。 “夫子,我娘做的豆糕让我拿来给您和王叔尝尝味道。” “麻烦你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娘就是和了和馅料,其实都是下人包的。” 这孩子倒是实诚,陈青岩笑着把糕点用油纸包好,准备晌午拿去给王瑛尝尝味道。 人陆续到齐,陈青岩开始讲今天的课程,他不是按照之前夫子的授课模式讲课,而是自己单独排了一张课表。 按照每个人的不同需求教学,弟弟青松准备参加科举,陈青岩主教他四书五经。 像冯家的三个孩子将来要管铺子,主学术数和珠算,其余的几个刚开蒙的孩子,还是以认字为主。 上午一共两节课,一节课是教授新知识,第二节课则是将昨天的课业批改完讲一讲哪里不对。 两个多时辰一晃就过去了,一下课陈青岩匆匆忙忙的嘱咐了几句就朝灶房跑去。 “婶子,饭菜做好了吗?” “做好了,今日三少爷不去送饭吗?” “他要背书去不了,我今日闲着。” 陈婶子将饭菜装进食盒,陈青岩拎起急匆匆的便走了出去。 “等下少爷,您没带筷子……”陈婶子追出去的时候,人都没影了。 一路上陈青岩脚步轻快,心情雀跃的难以言说,他突然就领悟到诗经上说的“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快到菜铺时,发现门口站着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在扒头往里张望—— 作者有话说:做了个鼻窦炎的小手术,身体没什么事了,就是全麻后遗症,脑袋总是晕晕的。 第27章 门外这俩人正是王瑛的爹娘。 昨日二人商量的半宿,决定必须来一趟镇上,就算是哄也得把王瑛笼络回来。亲家可是地主,这要是攀上以后日子肯定好过! 一路打听到铺子门口,王老栓推了推娘子,“你进去叫他出来。” “我可不敢,万一拿竹竿敲我怎么办?” 王老栓一瞪眼睛,吓得她立马低头上前去打听。 “叩叩叩。”王母敲了敲门,“二英啊……” “唉?”王瑛听见声音本能的应了声,抬起头看清门口的人,脸色顿时一僵,就知道这家人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你们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王母拉了把身后的老头,王老栓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王瑛冷笑一声,“看我有没有被你们大儿子打死?” “你这是什么话?昨天你大哥来吃你根胡瓜,你居然还管他要钱……” “他去谁家吃东西不要钱?况且我这胡瓜卖二十多文一斤,他拿起来就吃,我为何不能管他要钱?” “二,二十多文?”王母一听眼珠子都亮了,没想到菜铺子这么赚钱。 王瑛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起身拿起竹竿,吓得两人退到门外。 “不买菜的话有什么话就在外面说吧。” “英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过去都是娘的不是,你就原谅我们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出去!” 王老栓见状吹胡子瞪眼道:“你想干啥,还要打自己的爹娘不成!” “谁爹娘?莫不是老糊涂了吧,断绝书都写完了,我早就不是你王家的人了。还想来我这捞好处,我呸!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有没有这资格!” 老两口惊呆了,过去老实木讷的二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泼辣,一时间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王瑛趁机关上门,直接用木栓将门插上,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了。 “开门,你个不孝子,我是你亲爹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王母则唱白脸,“老二啊是,这些年让你受了点委屈,但村里谁家孩子不干活?这不是也把你养这么大?” 屋里王瑛默不作声,亏得他们好意思说出口。 要不是有原身的祖母,他早就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溺死了。 后来祖母去世了,他也长到能干活的年纪,王家这才留着他当奴仆似的使唤。 一年三百六十天,没一日得闲,活的都不如牛马,牛马好歹有歇着的时候,他就算发了高烧也得给这一家人洗衣做饭。 记忆里有一次冬天,小王英没有厚衣服避寒被冻病了,烧的浑身没劲头晕眼花,还得去给他们挑水做饭。 去河边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冰上,晕了半个多时辰才醒,手脚冻的都没知觉了,硬撑着挑水回去,结果被他娘臭骂了一顿,扇了两巴掌。 亏得他命硬熬了过来,不然坟头草都不知几尺高了。 现在说什么把他养这么大,那是他们养的吗?臭不要脸! 王老栓见叫不开门,气的开始用脚踹。 “喂!你们在干什么?”陈青岩见状撩起衣摆跑了过来。 王母停下来上下打量他,你是谁啊? “我是他相公!” “唉哟,这是姑爷?” “谁是你们姑爷。”陈青岩甩开上前攀扯的王氏,满脸警惕的看着二人。 “我是你丈母娘啊,王瑛的娘。” 王老栓还想摆摆丈人谱,端着姿态打量陈青岩,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主动上前打招呼,这才咳嗽了一声道:“我是你丈人,王瑛的爹。” 陈青岩理都没理二人,直接越过他们走到铺子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开门是我。” 大门从里面打开,王瑛伸出头左右看了看,见那俩人还没走,快速拉着陈青岩进了屋,然后立马将门重新插好。 陈青岩紧张的拉着他上下打量,“他们没难为你吧?” “没有,不用搭理他们,今天陈婶做的小鱼炸饼真香啊!诶?怎么没拿筷子。” 陈青岩按住他准备抓吃食的手,“你就任由他们二人在外面败坏你名声吗?” “那能怎么办,骂他们我嫌脏了嘴,打起来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我去跟他们说说。” “别去,你不了解这些人,他们贪得无厌还不要脸,骂都骂不走要是让他们从这尝到甜头,以后更甩不脱了!” “放心我有办法,这事总得解决,不然他们日后天天来闹,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陈青岩起身把大门打开。 王瑛拉不住他,舔了舔后槽牙只得见机行事。 门口的两个人见门开了,立马冲了进来,贼眉鼠眼的盯着王瑛和陈青岩,生怕他们溜走。 陈青岩主动开口道:“你们是王瑛的爹娘?” “是是是,成亲那日姑爷重病没去接亲,没看见我们二人。” “来的正好,把王瑛领回去吧。” “啊?” “?” 这下不光王家爹娘愣住,连王瑛都满脑门子问号,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 陈青岩不耐烦道:“当初娶他是为了冲喜,不然谁会娶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哥儿?长相拿不出手,话也不会说,除了会干点活什么都不中用。”他声音顿了顿,朝王瑛眨了眨眼。 王瑛瞬间会意,垂下头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我们陈家好歹也是个地主,家里还有个六品州牧的叔叔,我是家中长子,要娶的自然是上得厅堂的当家媳妇,而不是这样一个乡下的野小子。” 王瑛掏出帕子开始假装抹眼泪,王家爹娘一听也有些慌了。来之前只听大儿子说老二现在日子过的风光,以为在陈家多得脸面,没想到竟是被嫌弃的。 王老栓想到那十贯钱的聘礼,当即变了脸色,“话不能这么说,王瑛虽然不如镇上的哥儿姑娘,但好歹跟了你一场,你既娶了他就没退回去的道理……” “怎么不能退?村子里娶个哥儿两贯钱都用不完,我花了十贯自然得娶个好的。要不这样,你们退我八贯钱把他领回去,余下那两贯我就不要了。” 别说两贯,两吊钱王老栓都舍不得拿出来,俩人一听转头就要走。 王瑛哭喊着追出来:“爹娘,你们不能扔下我啊!” “撒手!谁是你爹?老早就写了断绝书,咱们可没关系了,你再闹……再闹我可就报官了!” 王瑛憋笑憋得肚子疼,脸上仍旧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陈家嫌弃我,你们也不要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王母嫌恶的推开他,“要死滚一边死去,别脏了我们的衣裳。”说罢加快步伐,逃似的离开这里。 等人走远了王瑛才哈哈的大笑出声,回头朝陈青岩竖了个大拇指。 陈青岩红着耳根挠挠头,“快去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王瑛去隔壁卖馄饨的摊子借了两双筷子,“你吃了吗?一起吃。” “好。” 饭菜还温热着,今天陈婶做了三道菜,一道是小鱼炸饼,小鱼都是河里捞的,镇上有专门卖鱼的,十文钱就能买一斤。裹着面炸得香香脆脆非常好吃,另外两道素菜是炖茄子和鸡蛋炒胡瓜。 自家卖不完的菜,晚上王瑛都会带回去一些,能省下不少买菜钱。 吃饭的时候王瑛拿肩膀撞了一下身边的人,“哎,你刚才说的,莫不是心里的真实想法吧?” “怎么可能?!”陈青岩立马放下筷子正色道:“刚才那是权宜之计,说的话都是假话,你什么样难道还用我多说吗?” 王瑛嘿嘿笑了两声,“逗你的,我知道你是装的,就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啊。” 陈青岩脸又红了起来,“我是怕他们再来骚扰你,怎么会有如此无情无义的爹娘,对待亲生儿子都能这般下作,实在让人心寒。” “嗐,无所谓,他们又伤不到我。”要是原身的话多半会难过,换成王瑛心里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多是膈应一下,就跟走路踩到狗屎似的。 不过不得不说陈青岩这一招对付他们很有用,估计下次王家人再来镇上,都得躲着他走。 * 吃完午饭,迎客酒楼的老板又来了。 上次他来打听蔬菜的价格,觉得太贵了想压压价,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搭理他。 连续等了四五日也不见菜铺子的人联系他,赵岚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镇上一共有三家酒楼食肆,迎客酒楼算是最大的一家,凡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请客吃饭都是在他这。 这几日有好几个客人都询问有没有新鲜的蔬菜,再不买菜怕是要被其他两家压过去了。 赵岚咳了一声和颜悦色的走了进来,“二位掌柜都在呢。” 靠在一起看账本的两人抬起头,“赵老板来了。” “哎,呵呵呵,上次来说买菜的事,不知王掌柜的考虑的怎么样了?” 王瑛道:“价格真没法便宜了,每种菜每天最多供应五斤。” “才五斤?” “这不是萃香楼的杨掌柜昨日刚来了一趟,他也在咱们铺子里订了菜,再多铺子里就不够卖了。” 赵岚一听立马着了急,“好好好,价格就按之前说的算,五斤一定是要最新鲜的!” “当然了,掌柜的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个伙计过来挑选。” “成,上次那个番茄还有吗?” “有啊,但是不多了,镇上粮铺的冯掌柜一家喜欢吃,每日都派人来买不少,您要是想要最多能匀二十个给您,价格十文一个。” “这么贵啊?”赵岚有点犹豫。 “您要是不要那我就卖给杨掌柜了……” “要要要,都给我留着!”同行是冤家,就算贵他也不能让萃香楼压过自己。 “劳烦掌柜的提前付一下定金。” “我那么大个酒楼还能骗你不成?” 王瑛笑道:“自然不能,不过咱们这是小本生意,还指望拿这钱进货呢,不然就周转不开了。” “行吧,那我先订半个月的菜,一定要把最新鲜的给我留着啊!” “放心吧。”王瑛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通,“定金付一半就成,一共三贯五百七十文钱,零头给您抹了诚惠三贯五百文。” 赵岚自己又算了几遍,确定无误后一脸肉痛的付了钱,半个月的菜就要七两银子实在太贵了! 贵也没办法,除了这一家有新鲜菜,旁的连菜叶子都买不到。一定得打听出来他这菜到底是从哪进来的! 送走赵掌柜,王瑛高兴的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扔给陈青岩,“咋样,我这生意不错吧。” “我还是担心有人会追究起蔬菜的来源。” “放心吧,当初开铺子的时候借你四叔的名头不是白借的,人家好歹也是个六品的官员,平头百姓哪敢轻易得罪咱们。” 这只是其一,王瑛还做了别的准备。 前几日跟二顺闲聊,没想到庄子上还真有一处暖泉,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温泉。 那地方一年四季都暖和,冬天最冷的时候周围都有绿草,他打算明年开春菜铺不忙的时候,在温泉周围搭一个小别苑,冬天种些蔬菜掩人耳目,这样再有人找过来也能遮掩一二。 * 下午天色不大好,看着阴沉沉的刮着北方可能要下雪了。 王瑛早早关了铺子,两人结伴朝家里走去。 走到半路雪就下了起来,撒盐一般洋洋洒洒的落在身上,两人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刚进门见李氏早早等在门口,满脸笑意的朝二人招了招手。 “娘,你怎么在外面等着?” “等着你们呢,冷了吧,今天做了热锅子,快去吃点暖暖身子。” “唔,好香啊!”王瑛解开身上的大氅,陈青岩顺手接过来,抖了上面的浮雪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怎么不见青芸和青松?” “他们都吃过了,我也吃了,你们俩快趁热吃。” 热锅子是用瓦罐煨的菜,里面有萝卜块和肉块,闻起来香喷喷的。 锅中的肉吃起来软烂入味,不像猪肉倒像是牛肉,武朝是禁止食牛肉的,因为牛是耕田的主要劳动力,就算允许普通百姓也舍不得吃。 “这是什么肉这么好吃?” “今天去邱家参加满月礼,邱夫人送了块山上猎的兽肉,我让陈嫂炖上了。” 俩人也没多想,坐下来就开始吃。 这块兽肉其实就是鹿肉,今天去邱家的时候,李氏看着他家的大胖孙子别提多羡慕了,忍不住跟老姐妹念叨起来自家的事。 “你说这俩孩子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前阵子听仆人说,两人还分床睡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邱夫人神神秘秘的拉着她道:“我倒是有样好东西,待会儿你走得时候拿回去,给小两口炖上,保管一次就能成!” 李氏一听来了精神,“什么东西啊?” “我们亲家小叔会打猎,前阵子在山上猎了头鹿,送给我家一条后腿,我让下人炖了一小锅,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邱夫人脸上飘起红晕,捂着嘴道:“那东西壮阳,老头子折腾了我半宿。” “唉哟!”李氏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二人对视一眼没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临走时邱夫人便将剩下的肉让她拿了回来。 这一锅肉王瑛吃了大半,陈青岩也吃得不少,俩小伙子连汤都喝干净了。 坐在旁边的李氏笑的一脸慈祥,吃吧,多吃点,吃完了好给她添个大孙孙。 第28章 吃完饭二人同往常一样回到后院。 洗完漱王瑛觉得有点热,起先以为是吃热锅子吃的并没有在意。 陈青岩也热的脱掉了棉衣只穿了个褙子,点着油灯准备明天的课程。 此时二人还不清楚这锅肉的威力。 看了一会儿账本,王瑛鼻尖和额头都渗出汗来,倒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还觉得浑身燥热的厉害。 “今个怎么这么热?” 陈青岩不比他好多少,脸颊像熟透了的番茄似的红彤彤的,后背都快被汗湿透了。 “我也不晓得,确实有些热。” 王瑛收起账本,披上衣服出去透了透气,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落在院子里薄薄的一层。 按说现在的气温已经零下七八度了,屋子里只生了一个暖炉,不可能热成这样,真是奇了怪了。 吹了会凉风,脸上的热意稍稍消退了一些,转身进屋正撞上陈青岩抱着衣服往外走。 “这么晚了干嘛去?” “太热了,出了一身的汗,我去浴房洗个澡。” “小心别着凉了。” “没事,你早点休息吧。” 陈青岩来到浴房,锅里还有半锅热水,他把木桶里添了半桶凉水又舀了几瓢热水,就这么脱了衣裳进去洗了个温水澡。 洗完当时倒是凉爽了,换上衣服的功夫身上又开始流汗。 “真是奇怪。”陈青岩干脆穿着单衣在外面晾了一会儿,直到手脚冰凉才回到卧房。 屋里王瑛已经打起鼾,菜铺的菜还没卖完,这几天都不用进试验田,今晚睡得比往常早一些。 陈青岩蹑手蹑脚的躺在床上,依旧觉得燥热难耐,更让他难为情的是,身体开始有了那种反应。 他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不去在意,可身体不可言说的地方涨的发痛…… 陈青岩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之前不去管它自己就消退了,今天怎么都不行,偏偏还不知道怎么纾解,难受的他趴在床上蹭来蹭去。 约莫到了子时左右,王瑛睡梦中被渴醒,嗓子刺痛的难受,刚坐起来鼻子就往外流东西,摸了一把察觉不对劲,连忙下床点着油灯。 流鼻血了,流的还不少。 王瑛以为天气干燥闹的没多想,拿帕子堵上,喝了两杯水打算继续睡觉。 上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陈青岩,发现他身上热的发烫,“你是不是发烧了?” 床上的人小声哼了两声。 “靠,我今晚也是热的要命,等我去给你倒点水。” 床上的人哼哼唧唧的不起来。 “你不起来怎么喝水,一会儿把褥子弄潮了。” 陈青岩还是不动,王瑛这才发现不对劲,床上的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脸色也红的不正常,嘴里已经说起胡话了。 “陈青岩醒醒,快醒醒!” 人没有反应,王瑛吓得撒腿跑了出去,“陈伯,陈伯!” 不一会儿,偏房的亮起灯,陈伯披着棉衣出来,“少郎君怎么了?” “青岩好像发了高热,快去叫郎中过来看看!” “哎!”陈伯一听急忙往外跑。 后院的动静传到正院,李氏闻声坐了起来,问新来的丫头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刚过子时。” 李氏抿嘴偷笑,“这俩孩子真能折腾,都这个时辰了还不睡觉。” 过了一会儿听着声音不太对劲,好像有人在喊郎中,李氏心里有些不安,“小月你去后院问问怎么了。” 丫鬟穿上衣服打着灯笼朝后院走去,到门口见少爷房里灯火通明,还传来郎君惊叫声。 “少郎君,发生什么事了?” “青岩发高热了,晕厥过去了!” “啊!”小月吓得赶紧回去禀告,不多李氏披着披风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睡觉前还好好的,半夜醒来发现他变成这样了。” 此时陈青岩已经烧的完全没了意识,怎么叫都叫不醒,手脚还时不时的抽搐。王瑛知得用自己知道的退烧法子,将布沾湿放在他额头上,又拿湿布擦拭他脖子和腋下降温。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氏红着眼眶急的原地团团转,明明儿子的身体已经好起来的,怎么突然又病起来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丝毫没有好转,王瑛第一次恨古代没有医院,只能在家里干等着。 半个多时辰后,陈伯终于把郎中请了过来,老郎中跑陈家都跑习惯了,进门什么话都没问直奔陈青岩的床头。 探了探脉搏,皱起眉头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烧的?” “我也不清楚,不过晚上睡觉前他就觉得身体热,还去洗了个澡。我也觉得燥得荒,半夜渴醒了才发现他发了高热。” 郎中捋着胡子继续问:“晚上吃了什么?” “吃的锅子,肉炖萝卜,对了娘那是什么肉?” 李氏恍然大悟,“是,是鹿肉!一定是吃了鹿肉的关系!” “糊涂!他身子刚好怎么能食那种东西,虚不受补,这是堵着精血了。” 李氏一听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哪懂这些啊,要是知道这东西吃不得,打死她也不会给儿子吃。 王瑛焦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俩行房了吗?” “行,行什么房?” 郎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周公之礼。” 王瑛反应过来,涨红着脸道:“没,没有,我今天睡得早……” “怪不得,精血不通他体温自然降不下去,帮他纾解几次,出了汗体温也就降下来了。” “没别的法子了吗?” 郎中道:“放进冷水里泡一刻钟也可以,他身子扛得住吗?” “行吧……” “我再给他开个补气的方子,明日抓药煮上,切记不可再食这种东西。” “知道了,劳烦您这么晚跑一趟。”王瑛取出钱塞给他,半夜叫起来就不能让人白跑,不然下次在有事可就叫不来了。 陈伯把人送走,李氏一脸歉疚的看着儿子和儿婿,本来是好心结果办了坏事,更让她难受的是儿子和儿婿似乎感情并不好。 “瑛儿……” “娘,你先回去吧,青岩交给我就行了。” 李氏点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他们二人,床上的人仍旧昏睡着,王瑛叹了口气吹灭了烛灯,解开亵衣上了床。 “先说明啊,我可不是占你便宜,你病了我这是帮你治病呢。” …… 床上的人没回答。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上辈子王瑛是个正常的男性,当然会做手艺活,不光会,做的还挺好的。 但是给别人弄还是第一次,实在有些难为情。 硬着头皮把手探了过去,刚触碰到陈青岩的皮肤,滚烫的温度就把他烫的缩回手。 心里做了半天建设,这是正经帮忙治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次把手探过去,刚握住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看不出来啊,这小子平日里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深藏不露啊! 试探的动了几下,床上的人发出闷哼声,看起来有效果…… 继续摆弄,陈青岩的呼吸陡然加重起来,嘴里竟然叫起王瑛的名字。 “阿瑛……” 王瑛面红耳赤的答应,“我在。” “我好难受……” “马上就不难受了。” 手上的速度加快,陈青岩浑身绷紧,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解决了。 王瑛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看着厉害也不过如此,照比自己差远了。 然而不过片刻钟,那家伙就又精神起来,陈青岩难耐的呢喃着,“阿瑛,阿瑛……” 王瑛认命的再次握住,这次就慢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对方还是精神抖擞着。干脆换个位置,坐在陈青岩的腿上,双手使上技巧。 “王瑛……” “别叫我名了行不行,妈的,叫的老子都有反应了。” 陈青岩闭了闭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最脆弱的部位被对方把玩着,致命的快/感让他眼前发黑。 他这是第一次尝人事,还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刺激得他浑身发抖,不一会儿便低吼着释放出来。 王瑛赶紧拿帕子将手擦干净,躺回床上累了一身汗。 “阿瑛。” “你醒了?” “嗯……这是这么回事?” “你娘晚上炖了鹿肉,那东西壮阳,你身体刚好虚不受补发起高热,郎中让我帮你泻泻火。” “怪不得……”陈青岩脸有点红。 “觉得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好多了。” 王瑛不放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陈青岩害羞的侧身躲闪。 “躲什么,别的地方又不是没摸过,郎中让你多泻几次不然身体遭不住,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弄。” “我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俩手握住动就完了。” “哥哥,你教我吧。” “靠……”王瑛被他这个称呼叫得头皮发麻,鬼使神差的又把手伸了过去。 跟前两次不同,这次是两人完全清醒,弄了几下,王瑛有些尴尬收回手道:“你自己弄吧,怪累的……” 结果对方直接按住他的手,带动着他上下滑动。 两人身体离得越来越近,陈青岩侧头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粗重又炽热的喘息喷在王瑛的耳根处。 王瑛呼吸一滞,感觉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哥哥,快一点……”喑哑的声线叫的他半边身体都酥了,王瑛破罐子破摔,转身抱住他。 亲吻好像顺其自然就发生了。 滚烫的唇贴在一起,王瑛微微张开嘴含住他的下唇,陈青岩无师自通的探出舌尖舔舐他的上唇。 唇舌短暂的分开,再次更紧密的贴在一起,空气中传来黏腻的口水声。 (河蟹) 翌日清晨,陈青岩睁开眼睛,感觉像被人打了一顿,浑身上下骨头酸疼。 身边的人已经起床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只有满屋的麝香味昭示着昨晚两人荒唐了多久。 陈青岩摸了摸自己的唇,忍不住翘起嘴角——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架,更新在晚上11点哦 第29章 “掌柜的,给我来半斤韭菜。” “诚惠十文。” “我要的是半斤。” “哦哦,抱歉是五文。”王瑛拿起秤,称了半斤芹菜给人绑上了。 顾客欲言又止,“我要的是韭菜。” “唉?我重给你称。” 送走客人,陈青芸小声道:“嫂子,你今天怎么了?” “没,没事啊?” “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我听说昨晚大哥发高热了,是不是没睡好?” 王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的红了起来,“没,没有!” “你要是不舒服先休息一会儿,我在这看着就成。” “不用。”王瑛搓了搓脸,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伸出手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昨晚的画面,陈青岩握住他的手,将两人的并在一起…… 嘶——也没人跟他说过,别人帮忙做手艺活这么刺激啊! 一时间理智和现实分化成两个小人,开始在脑海中打架。 代表理智的小人掐着腰怒斥,“王瑛,你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一定要搞基吗?丢不丢人?你让外公外婆怎么看你?” 现实的小人则抱着胳膊冷笑,“你现在是哥儿,根本没办法娶妻生子,跟男人在一起本是天经地义这有什么丢人的?再说你已经穿到古代去了,就算外公外婆活着也见不到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王瑛逐渐被现实的小人说服,其实昨晚他就发现这幅身体跟上一世的身体不太一样。 不光不排斥,反而特别喜欢跟陈青岩亲密接触,还有那个吻…… 王瑛咕噜咽了口口水,原来亲嘴是这种感觉的,酥酥麻麻的让人欲罢不能。 昨天下了雪,今天气温猛地下降了六七度,街上来往的行人少了很多。 上午迎客楼的伙计和萃香楼的伙计陆续过来挑了菜,等他们离开铺子里的菜少了一半,今晚还得去试验田里摘些菜。 晌午时,陈青岩拎着食盒又来送饭了。 两人一见面,都尴尬的转过头,陈青芸从哥哥手里接过食盒道:“怎么不让三弟来送饭,大哥昨晚刚发了热,可别再冻伤寒了。” “没事。” “嫂子快来吃饭吧。” “我不饿,你俩先吃。” 陈青岩偷瞄了眼旁边的假装忙碌的王瑛,轻咳一声,“一起吃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王瑛不得已,放下手里的账簿,洗了洗手坐下开始吃饭。 吃饭的桌子有点小,两人离着很近,身体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一起。 一个有意贴着,另一个也没拒绝,一顿饭吃的二人心猿意马。 吃完饭陈青岩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催着妹妹回家,“今天冷,你早点回去吧。” “还好啊,我穿的多不冷的。” “我走的时候看娘脸色不太好,你回去看看她。” 陈青芸一听这话立马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大哥你在这帮嫂子看着铺子,我看嫂子今天身体也不太好。” “嗯,快去吧。” 陈青芸拎着吃完的食盒回了家,她一走铺子里就只剩两人。王瑛愈发觉得心烦意乱,胸口好像有人用锤子敲一般,砰砰跳的难受。 “娘病了?” “没有,她昨晚没休息好。” “你把青芸支走干嘛?” 陈青岩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想跟你待一会儿。” 王瑛扭过头压下嘴角的笑意道:“那待着吧。” 两人一人拿着一本书,围着火炉看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看了一会儿,王瑛忍不住抬头偷看对面的人,见他脸色有些苍白道:“不舒服就不用过来送饭了,边上有食肆,我俩在外面吃一口就行。” “不碍的。” 屋子里又陷入沉默,王瑛翻着书看不下去,咳了一声道:“昨晚……事出突然,我是为了帮你才那样做的,你别想太多。” “那哥哥亲我的嘴,也是为了帮我吗?” 王瑛瞬间涨红了脸,“那是个意外!” 陈青岩轻笑一声不语。 王瑛忍不住拿脚踢他一下。 陈青岩也不躲,满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得,这是让他尝到甜头了。 王瑛看他这幅模样就觉得心痒痒,“过来。” “白日……白日宣淫不妥……” “想什么呢!我看看你嘴角的伤。” 陈青岩乖乖的搬着凳子凑过来,伤口是王瑛咬的,原因是这小子手艺生疏把他捏疼了,咬的时候没注意,白天这么看还挺明显的。 拇指轻蹭了一下唇瓣,“疼不疼?” 陈青岩摇头,呼吸已经被撩拨的乱了节奏。 王瑛站起来道:“走吧,今天没什么客人,早点关门回家。” “好。”陈青岩帮他把菜用草帘盖好,熄了炉子里的火,锁上大门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家走。 到家时灶上饭菜还没做好,两人先去正房瞧了瞧李氏。 大概昨晚真把她吓着了,过了一天脸色还不太好,见到两人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娘快坐下休息吧。” “岩儿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上午你四叔来信了,说今年过年不回老家,让咱们帮忙代他祭祭祖。” 陈青岩拿起桌子上的信看了看,“天气寒冷回来一趟不容易,况且四叔又到了升迁的年份,理应如此。” 信上除了交代这些,还提到陈青岩,询问他最近身体如何,是否还在读书,莱州府衙有一空缺,是九品的典薄愿不愿意过来试试。 陈青岩犹豫半晌道:“还是不去给四叔添麻烦了,如今学堂收了这么多孩子,要是一走了之显得不好。” 李氏也是这么想的,儿子身体刚好,去这么远她不放心。 待了一会儿两人准备回后院,李氏叫陈青岩单独留下。 “怎么了娘?” 李氏道:“我知道这幢婚事不是你所愿的,你是不是还嫌弃瑛儿的身份?” “没有啊。” “那你为何不愿跟他圆房?” 陈青岩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王瑛不想圆房,只得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是我身体不好,耽误了他。” “上次郎中不是说已无大碍了吗?” “房事上……还是不太行……” 李氏一听彻底歇了心思,现在她也不敢指望大儿子传宗接代了,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行。 从李氏屋里出来,陈青岩去灶房端着饭菜回了后院。 吃完饭王瑛照例先去了试验田里摘菜,结果刚进去就被提示音吓了一跳。 “恭喜您试验田升至二级。” 啥?怎么突然就升级了?! 明明上次进来看,经验条还差那么一大块呢,田里的麦子刚发芽没多久,果树也只是长出几片新叶子,怎么就升级了呢? 王瑛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原因,不管了,直接点开电子屏看看升级后的试验田有什么新功能 [试验田03] 等级:02级 新增功能:分区调节气温。 所谓分区调节,就是可以把试验田划分成几个区域,每个区域的气温都能调节成不同温度,这样就不会影响其他区域的植物生长速度。 王瑛忍不住靠了一声,这也太牛了吧! 他试着在光屏上圈出一个小角落,将那一块的温度调节到零下十度,只见地皮上面的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一层白霜! 这不就是天然的冰箱吗?! 以后蔬菜和粮食储存可就方便了! 就是试验田的面积有限,如果能再增大一些就好了。 光屏继续往下滑。 试验田进入人数增至2人。(注,进入时被邀请方需靠近宿主。) 王瑛摸着下巴思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带别人一起进入试验田了? 那感情好了,以后晚上睡不着,带着陈青岩进来种地,可不能光他一个人累。 就是这个升级条件实在让他琢磨不透,之前以为是靠植物生长成熟获取经验,不过现在看可能是自己猜错了。 最后一项是试验田产量增加1.5倍,这算是最直观的奖励了。虽然只多了0.5但地里的蔬菜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就拿黄瓜来说,正常一根藤结4-6根,现在一根藤上至少结十多根,旁边的西红柿也是结得满满登登的,把枝叶都压弯了。 菜太多一下成了负担,铺子里每日能卖出去的数量有限,摘得多了放不住就都烂了。 虽然可以摘下来放在旁边保鲜,但毕竟放久了和刚摘下来的不一样,不摘的话都得烂在地里,看着更心疼。 实在不行,等这一茬收完少种些蔬菜,多种能存放住的麦子和粟米。 从试验田出来已经快亥时了,陈青岩还没睡,靠在床边正在看《史记》。 见王瑛回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书,帮他把摘出来的蔬菜安置妥当。 收拾完两个人平躺在床上,心跳都有些快。 王瑛道:“下次不用等我,这么点活我自己干就行,你早点休息。” “想等你一起睡。” …… “哥哥……还能亲亲吗?” 一听到这个称呼王瑛就扛不住了,警惕的拉紧被子,“你大病初愈,不能纵欲过度……” “只亲,不能干别的。” “那行——” 话还没说完陈青岩就吻了上来,刚开始只是贴在一起浅浅的厮磨,温热柔软的唇瓣互相轻啄,不带情欲只有亲昵。 王瑛主动噙住他的下唇吮吸,用舌尖舔舐昨天咬破的伤口。 “嘶——”陈青岩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按住王瑛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纠缠到一起,两人像玩游戏一般,一个向后躲,另一个人追上去,待追上后便是尽情的吮吸和舔舐。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王瑛爽的几乎缺氧,什么直男哥儿的全都抛诸脑后,眼里只剩下这个吻。 弯就弯吧,上辈子自己过的已经很辛苦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如顺应本心,双手攀住他的肩膀,尽情的回吻过去。 说好禁欲,结果两人没忍住又弄了一回,这小子啃着他脖子上的孕痣,手上的力道又快又狠,释放的时候王瑛差点叫声出来。 第30章 王瑛是个坦诚的人,既然决定要跟陈青岩在一起,反而没那么扭捏了。 早上起来大大方方的亲了他一口,“我去叫墩子运菜了,你再睡会儿。” “我陪你一起。” “不用,时辰还早着呢。” 王瑛穿上衣服出了屋子,外面寒气逼人,吐一口气变成白雾,空气带着一股凛冽的气味。 墩子已经等在外头了,每隔四日接一次菜是王瑛定的规矩,今天刚好到了第四天。 他老实巴交不会说什么话,见郎君出来连忙起身磕头。 “快起来,下次不用磕头。” “哎,哎。” 嘴上答应着下次依旧如此,生怕自己不守规矩让东家厌恶了,回到庄子上又被人欺负。 昨晚王瑛从试验田摘了六筐菜,每筐三十多斤,这些菜大概能卖四五日,等菜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再低价处理给附近的馄饨摊和食肆。 搬了两趟陈青岩也出来了,弯腰跟着一起帮忙。 “怎么不多躺会儿?” 陈青岩小声道:“你走了床上冷,一个人睡不着。” 王瑛脸一热,抬脚踢了他一下,这小子哪还有点正人君子的模样。 菜装好,墩子赶着骡车去了镇外,王瑛带着二顺去铺子里开门,等墩子赶车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天已经亮了。 卸车搬菜时,免不了有人有上前打听菜的来历,王瑛还是用老借口搪塞,“从莱州运来的,怎么运的这么快?那边有车送到半路,咱们在驿站接一下就成了。” 安排好菜陆续有顾客上门,通常两家酒楼的伙计来的是最早到的,生怕自家挑的是剩菜。 再就是城中几个有钱的富户,每天舍得花几十上百文过来买菜吃。 把这些客人送走基本上就不忙了,二顺点着炉火,铺子里暖和起来。 王瑛开始数钱,将零散的铜钱拿麻绳串好,一百枚铜钱为一吊打一个结,这样月底盘账的时候不会太麻烦。 “借问铺子里是卖鲜菜的吗?”门外突然来了几个陌生的面孔。 王瑛连忙起身招呼,“是,客官进来看看买什么菜?” 为首的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男人,他道:“您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 “对。” 一行人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进了铺子,见旁边的木头架子上摆着不少新鲜的蔬菜,脸色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下是龙泉县的脚行姓曹叫曹坤,听闻清水镇有卖鲜菜的铺子,还以为是旁人胡诌没想到竟是真的。” “原来是曹老板,幸会。” “请问这菜价几何?” 王瑛将价格一一报过去,见几个人面色不变,似乎并没有被昂贵的菜价震惊。 县城照比镇上购买力强多了,富贵人家也多,所以这个菜价并不算太高。 曹坤仔细看了看菜,见这些菜不光新鲜,品种还齐全,运到县城一定能卖个好价。 他试探的问道:“这么冷的天,地里早冻上了,菜不是咱们本地的吧?” “从莱州运来的。” “怪不得,掌柜的像这样的菜咱们还有多少?” “你想要多少?” “每种五十斤,五日来买一次,价格能不能低一些?” 王瑛愣了一下,原来他们要在自己这批发菜。 “五十斤太多了,卖给你们铺子里就不够卖了,最多能匀出三十斤,但是得你自己来取,我们不管送。价格的话,只能按我们当地酒楼拿菜的价给你,再低就不成了。” 正好试验田昨晚升级多了不少菜,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瞌睡就来送枕头。 曹坤满脸惊喜,原本就是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让他撞上了。 这些菜运回县里保守估计能翻一翻,比运别的东西赚钱多了! “什么时候能过来拿菜?” “五日后吧。”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曹坤也是个爽快人,立马掏出一枚十两的银锭子放下。他不怕铺子赖账,毕竟这些走南闯北的老脚行都精明着呢,什么人打眼一看就能辨别出来。 从菜铺出来身边的弟兄小声道:“曹哥,你怎么不仔细打听这菜具体是从哪运来的,咱们直接去拿货岂不是赚得不是更多?” 曹坤道:“你能想到的事难道别人想不到?这镇上那么多铺子,只有他一份卖鲜菜说明什么?” “不知道。” 曹坤敲了他脑瓜一下,“说明这家铺子要么有人脉要么有能力,无论哪一种咱们都轻易得罪不起。” 兄弟们一听立马竖起大拇指,“还是曹哥有经验!” “还有件事提前跟你们说明白了,从镇上买菜的事别跟外人讲,旁人要是问起来也说是从莱州运来的。” “这话怎么说?” 曹坤道:“要是让县里的人知道咱们是从镇上进的菜,不都得过来抢生意啊!” 大伙都服了,曹老大的脑子是好使! 王瑛没想到无意间,竟然把莱州运蔬菜这件事做实了。 * 晚上回家,他打算带陈青岩进实验田溜达一趟。 昨晚升级后他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今天吃完晚饭,王瑛将房门插好,一脸神秘的拉着陈青岩上了床。 陈青岩脸色酡红,语气兴奋的说:“今天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 没等陈青岩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阵失重感袭来,身体一晃跌坐到了地上,眼前阳光明媚,一片绿意盎然。 “怎么样,我这田里好不好?” 陈青岩目瞪口呆,“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一片世外之地……”他喃喃的站起身,在田间奔走,看见一片片麦子已经抽出长叶,旁边的地里各种各样的蔬菜,还有几株长满绿叶的桃树。 抬起头,天空耀眼的太阳和蓝天白云,甚至还有微风拂面,几乎跟外面完全一样。 “远处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里有一圈看不见的空气墙,走到边界就会弹回来,别看了,过来帮忙。” 王瑛正在分菜苗,这批新菜差不多年前左右就能下来,正好能供应上。 陈青岩赶紧跑过来,学着王瑛的方法,蹲下把地里的菜苗拔出来。 “为什么要把它们拔出来?” “这叫分苗,育种的时候种在一起,是为了节省空间,长到一定阶段就要分开了,不然菜苗之间距离太近,影响根植吸收养分,也遮挡阳光。” 陈青岩半懂不懂的点点头,两人把菜苗拔完,王瑛点开光屏划出一块地,将温度设置到最适宜生长的24度,湿度调高,最大程度保证移栽的菜苗存活。 陈青岩看不见光屏,只见他手指放在空气中来回滑动,“你在做什么?” “看不见这个吗?” “看不见。” 王瑛摸着下巴,看样子试验田虽然是绑定在两个人的身上,但使用权只有他自己。 “这里怎么样?” “真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可惜每天只能进来一个小时,以后晚上有空的时候进来帮我种地。” “好!” 两人忙活了半天,把菜苗全都移种好,王瑛看着种得满满登登试验田,心里说不出的有成就感。 见陈青岩累出了汗,点开光屏将两人身边的气温调到十八度,瞬间凉爽起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同时被弹了出来。 躺在床上陈青岩捂着胸口半天缓不过来,“好像做梦似的。” “是吧,我之前也这么觉得。” 陈青岩突然正色道:“这件事千万不可告诉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我娘都不能说。” “放心,我肯定不敢乱说。”王瑛也相信他不会说出去,毕竟这小子嘴紧的跟蚌壳似的,科举那么大的事能硬撑着一年多没跟家里说。 陈青岩拉住他的手捏了捏,“世间多是心怀不轨之人,这种神迹若是被有权势的人知道,我怕会害了你。” “知道了,快睡觉吧。” “……盖一个被子行吗?” 王瑛踢了他一下,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两人立马搂在一起。 “还睡得着吗?” “嗯。” “那你别拿棍子顶着我啊,魂淡!” *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该准备年礼了。 今年开了铺子和私塾,手头宽裕不少,王瑛打算把年礼准备的丰厚一些,也算是感激上次四叔和三姑过来帮忙主持公道。 王瑛找到李氏,询问往年准备年礼的规格。 李氏一脸空白,“年…年礼?我们之前没有准备过啊。” 陈父是兄弟中的老大,往年都是下面几个弟弟妹妹给他准备年礼。但是今年不同了,陈父已经去世,家中只剩下晚辈,没有长辈给晚辈送年礼的说法。 “亲戚们经常走动才显得亲近,咱们家本就人丁单薄,叔叔和三姑离着又远,我想着今年给他们多准备点东西。” 李氏点头,“你看着安排就好,要是钱不够娘给你拿。” “铺子里这阵子生意好,手里的钱够用,” 昨天王瑛刚盘完账本,开业三个月已经把买铺子的钱赚回来了,目测年底买卖更好,他已经准备好大卖一波了。 “对了,还有舅家那边不知怎么准备?” 李氏脸色一僵,“那边就不用准备了,往年跟他们也没什么走动。” “好。” 这里面估计有其他事,不过李氏不愿说他也没继续追问,晚上有空问问陈青岩,估计他知道原因。 三姑太太离得近,送些新鲜的蔬菜过去,其次是山上猎的野鸡野猪买上一些,冬天放得住正好过年吃。 村子上的猎户们大多冬天出去打猎,因为这个季节没有毒虫毒蛇,大黑熊也冬眠了,上山会安全一些,每逢大集街上都能看见不少卖野物的。 还有晒干的蘑菇、枣子、花生各三十斤,细白糖十斤,油两罐。 准备的东西虽多,但价格都不算贵,毕竟镇上难买到多好的东西。 给四叔的年礼就不能送蔬菜了,离着这么远送过去菜都冻烂了。 王瑛打算送些老家的特产,既显得有诚意又花不了多少银子,询问灶房的陈婶得知四叔还四婶没出去的时候,最爱吃老家的黄米枣糕,特意做了三十斤。 干菜也同三姑一样,各准备三十斤,再寻摸几张好皮子一起送过去,这样才不会显得礼太轻。 王瑛打算亲自去趟县城将三姑的年礼送过去,顺便找脚行将四叔的年礼送到莱州,因为镇上没有跑长途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两辆骡车行驶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陈伯赶着带车厢的骡车走在前面,墩子赶着家里另一辆平板载着满满当当的年货走在后面,陈家只养了一头骡子,另一头是租的。 车厢里王瑛伸手握住陈青岩的手,见他手心温热便知道不冷。 原本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带上陈伯和墩子去县城的,结果陈青岩死活不同意,非要跟着一起。 “天寒地冻的,路途遥远,你身子刚好万一折腾病了怎么办?” 陈青岩回握住他的手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王瑛心里热呼呼的,上辈子除了外公外婆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没想到穿越后身边多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两人十指相扣,王瑛用肩膀蹭了蹭他,说起来这小子自从身体好了以后似乎又长个了。 刚成亲的时候只比他高两寸,如今两人站在一起至少比他高半头,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单薄。 “对了,前几天我跟娘说送年礼的时候提到你舅家,问娘要不要给他们准备东西,但娘好像并不愿意跟他们走动。” “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我娘成亲时说起。 我外祖家是田阳县的李氏,家族中出过三名举人,在当地很有名气。当初我外祖要给我娘说的亲事并非是父亲,而是我四叔。” “啊?”王瑛有些错愕。 “我父亲成亲很晚,原本他早就订了亲,到了年纪该成亲的时候,那家人突然毁了婚。 后面的亲事便不顺遂起来,接连相看了四五个都不合适,一直拖到二十三岁的时候祖母又去世了,守了一年孝亲事便彻底耽搁下来。” 王瑛点点头,怪不得陈表的孩子都比陈青岩年纪大。 “那会儿正值四叔中举,我外祖家就派人过来说亲,这么好的亲事祖父得知后自然非常高兴,便带着我爹和四叔登门拜访,结果我爹误打误撞碰见了我娘……” 一个二八年华,一个沉稳可靠,二人一见倾心互相喜欢上了对方。 李氏央求爹娘要嫁给陈父,李家自然不同意,且不说陈父没有功名在身,两人年纪也相差的太大了。 可架不住他娘愿意,为了嫁给陈父竟做出私奔的事。 虽然最后没奔成,但被人撞见坏了名声,这回不成亲都不行了。 李家书香门第,哪丢得起这样的人,草草把人嫁了,自此两家便断绝了关系。 “后来我娘生了我,父亲打算带着娘去外祖家缓和关系,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 王瑛忍不住惊叹,看不出婆母年轻的时胆子还挺大的。不过她做的不对,但过了这么多年了,李家还不肯原谅也着实是怪无情的。 陈青岩道:“不走动也好,我科举出了这档子丑事,要是被外祖家知道了,少不了觉得没脸再跟我们断绝一次关系。” “可以啊,现在都敢拿这件事打趣了?” “自己说说罢了,要是旁人这么说,心里还是难受的。” “你倒是实诚,那这次去县城心里抵触吗?毕竟县试就是在龙泉县举办的。” “有一点,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估计也没人记得我。” “别怕,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谁要是敢拿这件事笑话你,我帮你扇他大嘴巴。” 陈青岩失笑拿头撞了王瑛脑门一下。 王瑛捂着额头嘶了一声,“有学识就是不一样,撞人都比别人疼。” “哈哈哈哈……” 外面陈伯听见少爷爽朗的笑声,忍不住也弯起了眉眼,幸好娶的是少郎君。 * 从镇上到县城有一百三十多里路,正常情况下两天半左右就能到,但是夜间行车不安全,加上冬天路滑车不敢行的太快,所以三天才能到。 天色刚有些暗一行人就去了驿站歇脚。 王瑛来到古代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跟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驿站比想象中简陋多了。 下了车就见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子,门口挂着灰黄褪了色的招晃,上面隐约能看清驿馆二字。 陈伯和墩子去后院停车喂牲口,王瑛和陈青岩则进了驿站。 屋里昏暗,充斥着酒味和菜味,有伙计上前询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王瑛在心里嘿了一声,这句话倒是对味了。 “我们打算住一宿,明日一早就走。” “好嘞,要几间房?” “两间屋子吧。” 伙计去取来钥匙领着两人去看房间,住宿的地方就在后院,同样是一排低矮的茅草房,看样子年不少了,墙面被雨水冲的凹凸不平。 “东边这两间屋子都是收拾干净的,二位客官进来看看?” 打开房门,王瑛被刺鼻的脚臭味熏得后仰,好家伙这味道真冲啊! 伙计习以为常,进屋点着油灯道:“屋里有火炉,要是冷的话可以去拿木头生火。房钱是六十文一宿,明日午时前交钥匙,交晚了再扣一日的房钱。” 价格倒是不算贵,王瑛从荷包里数出一百二十文钱递给伙计。 “灶房里有热水免费用,吃食的话可以去前头要,没什么事小的先走了。” “好。” 伙计一走,王瑛立马到院子里透了透气,真是太臭了!估计上一个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大汗脚,熏的屋子里都睁不开眼睛。 陈青岩拿着钥匙打开旁边那间屋子看了看,也好不到哪去,屋里有床和被褥,但看被褥包浆的程度,可能几个月都没换过了。 王瑛不算洁癖,但还是恶心的够呛,格外怀念起上辈子的快捷酒店。 不一会儿陈伯和墩子过来了,二人打算将平板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屋子里。驿站人多手杂怕有小偷,万一把东西偷走就麻烦了。 王瑛和陈青岩帮着一起搬,安排妥当天色已经暗下来。 锁上门四个人去前厅要了吃食,驿站住店不算贵,但饭菜死贵死贵,跟后世的服务区差不多。 一碗普普通通的素汤饼就要十文钱,肉的二十文,菜就更不得了了,一盘子炖肉竟要七十多文,都够买二斤好肉了。 出门在外王瑛舍得花钱,花了八十文要了四碗肉汤饼。 汤饼就是后世的面条,只不过面片切得又宽又厚,上面用肉沫做的哨子,吃起来味道一般,勉强填饱肚子。 吃完晚饭,又要了一壶热水,四个人早早回房间休息。 进屋臭味依旧浓烈,王瑛干脆拿帕子系在鼻子上,陈青岩有样学样也系了一条,二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的滑稽模样逗笑。 王瑛:“还笑呢,明天咱俩就腌入味了,到时候去三姑家一进门,给老太太熏一跟头。” 陈青岩笑的肚子疼,“哥哥,你别逗我了。” “走,咱俩先去试验田,干点活忙累了睡的安生点。” “好。” 插上门王瑛拉着陈青岩在心底默念开启试验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二人稳稳站在地上。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陈青岩没那么惊讶了,学着王瑛的模样,开始在地里除草。 拔了半个钟头有点累,坐在地头歇息。 王瑛摘了两个番茄递给他,“下次再出门我带些做饭的工具进来,要是饿了咱们就在这里就地取材,做点好吃的。” “那感情好。” 移栽的几颗桃树已经开花了,微风吹过掉下来细碎的花瓣,两人靠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哥哥。” “嗯?” 陈青岩拿胳膊蹭他,王瑛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要干嘛,抬头亲了他一下,陈青岩直接托住他后脑回吻过去。 两人口中都是清甜的番茄味,亲起来味道好极了,王瑛坏心思的吸着他的舌头不放开,陈青岩无奈的捏了他腰一下。 怀里的人瞬间软了骨头,嘴里发出难耐的呜咽声。 靠,这身体也太敏感了!王瑛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搂进陈青岩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 就当二人准备做点别的时候,画面一黑时间到了,二人又回到了驿站里。 陈青岩还想继续,王瑛被熏的兴致全无。 “他娘的。”气的陈青岩捶床。 难得听他说一次粗话,王瑛笑的直打跌,“快睡觉吧,再闻一会儿我就吐了。” * 翌日一早,天刚亮王瑛就交了钥匙,赶紧离开驿站继续赶路。 奔波了三天终于抵达了龙泉县。 龙泉县所属冀州府,县下辖十七个镇,人口四万余人,算是比较大的县城。因地处中原地势平坦,陆路方便所以商业比较发达。 今天是腊月初十,正好赶上县城的大集,附近村子镇子不少不人来赶集,入城的时候排了好长的队伍。 排到他们的时候都快晌午了,陈伯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木牌递给他吏官,这是在镇上办的出行牌,只能在县内有用,出了龙泉县还需要办别的手续,出行一次甚是繁琐。 小吏接过木牌看了一眼,在册子上登记,“车上装的都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都是些不值钱的粮食干菜和山上的野物,去城中走亲戚送年礼的。” 那吏官一听抬起头,起身去后面的车子转了一圈,强行扣下两只野鸡。 “这……”陈青岩有些着急,怎么平白无故的拿人东西呢! 王瑛按住他道:“两只鸡值不了多少钱,千万别跟他们起矛盾,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把咱们堵在外面进不去就麻烦了。” 小吏拿完东西挥挥手放了行,陈伯和墩子赶紧牵着骡车进去。 一入城,王瑛瞬间被叫卖生吸引住。 “包子包子,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嘞~” “糖葫芦哎~酸甜哎~” “磨剪子嘞,镪菜刀,十文一把快又好哎!” 街边冒着滚滚白雾的吃食摊子,挑着货篮叫卖的小贩,跪在地上行乞的乞丐,还有蹲在路边等着揽客的脚夫。 这才是古代该有的模样啊! 第32章 王瑛像没见过世面似的,扒着车窗不停地往外看。 陈青岩则拿手帮他当着头,怕车子颠簸磕了他脑袋。 陈伯早些年跟老爷来过几次三姑太太家,对林家还算熟悉,赶着车直奔城东的雀儿胡同。 “你跟我说说三姑家的情况,去了也好叫人。” 陈青岩道:“三姑父姓林,也是秀才出身,之前开过一家私塾,现在不干了,再当铺做账房。两个表弟一个叫林秋比我小一岁,另一个叫林穗跟青芸同年。” 王瑛一一记在心里,马车行驶了约两刻钟,终于抵达了林家门外。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方家那样的人家是能嫁的?这不是把我秋儿往火坑里推吗!你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吃不起饭了,竟做起卖儿卖女的勾当!”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那方二郎怎么了,长相家世都不差,跟秋儿也算是好姻缘。” “我呸!喝花酒,逛妓院能是好姻缘?你怎么说出这话的呢,亏你还是个秀才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容,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瑛听不下去了,跳下马车上前敲响了大门,“叩叩叩,请问三姑在家吗?”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会儿,大门被打开,陈三姑看着王瑛一时不太敢认,语气迟疑道:“你是?” 陈青岩走上前道:“三姑,是我。” 陈三姑眼睛一亮,“岩儿?瑛儿,你们怎么来了!” “快过年了,过来看您和三姑夫。” “唉哟,这么老远还跑一趟,快进来!” 林家的院子不大,正房只有三间,旁边有两间倒座,家里人口少倒也住的开。 三姑父见到他们脸色有些不自在,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陈三姑没搭理他,拉着二人进了屋。 屋里烧了暖炉,一股柴火特有的味道,暖烘烘的。 “秋儿,穗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西屋里走出两个模样差不多的哥儿,老大林秋眼圈微红,老二林穗则满脸好奇的看着两人。 三姑拉着儿子上前道:“这是你青岩表哥和他夫郎,快叫人。” “表哥,表嫂。” “哎。”王瑛和陈青岩连忙答应。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年前,那会儿陈青岩来参加县试,在三姑家待了几日,如今都变了模样。 三姑上下打量陈青岩道:“我走的时候你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已经全好了吧,看着也有精神了!” 陈青岩点点头。 “你不晓得上次回去的时候,听闻是给你奔丧,那心情别提了……”陈容声音有点哽咽。 王瑛安抚道,“三姑别想那些了,如今人这不是好好的嘛。” “对,不提了,这一路冷不冷,累不累,还没吃饭吧,秋儿你去街上买点肉,再沽一壶酒,我给你们包扁食。” 陈青岩道:“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你们轻易不来一次,听三姑的话,到了这就跟都到自己家里一样。” 林秋拿了钱去买东西,林穗则满眼好奇的看着院里的骡车。 王瑛招呼林伯和墩子把车上给三姑准备的年礼卸下来,都是用竹筐装好的,满满六大筐。 “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又乱花钱。”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三姑不嫌弃就好。” 陈容嗔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忒客气,又不是外人,便是空着手来三姑也不嫌弃。” 东西搬进倒座房里,陈容见有不少青菜,惊讶道:“这是从哪来的?这么冷的天还有卖菜的?” “咱们庄子上种的,那边有一处暖泉,到了冬天周围都不冷,就种了些蔬菜。” “得了,待会儿就着这个菜给你们做点吃食,省得再买了。” 三姑把陈伯和墩子安置在倒座屋休息,其余人进了正房,三姑让林穗去烧水沏茶。 “你娘身子还好吧?” 陈青岩道:“挺好的,就是一直惦记着您。” “唉,我也想念大嫂,就是这些年家里事多,离着又远,回去一趟不容易。” 王瑛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三姑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多问。 倒是陈青岩主动开口,“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姑和姑父争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这件事陈容就头疼,“穗儿,你先去西屋玩去,我跟你哥哥嫂子说几句话。” “哦。”林穗放下水壶走出去。 “既然你们都听见了,三姑也就不瞒你们了,你表弟林秋过了年也十七岁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之前我们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给他订了县里的一户姓张的人家,只等两个孩子成年就成亲。 哪成想那张家小子去年害病死了,秋儿的婚事一下子就没了着落。 原本想着再给他相看几家,结果前阵子他爹突然回来说给秋儿物色了个好人家,我问他是哪家他却不告诉我,只说秋儿嫁过去吃香喝辣的。 我越寻思越不对劲,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咱家你也看到了,就指着我和两个孩子织布,他在当铺当账房赚点银子生活,日子虽然不紧吧,但也攀不上富贵人家。 后来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才说出要给秋儿相看的是城中方家,给他们家老二做续弦。” 刚巧林秋从外面回来,听见他娘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哭着跑去了西屋。 三姑也红了眼眶,从衣襟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方家哪是什么好人家啊,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方二郎之前娶过一房娘子,听说是得了疾病没了,也有人说是被打死的,所以一直讨不到媳妇。 我估摸着定他是在当铺当过几次东西,便跟你姑夫搭上了,拿话哄得你姑父把秋儿许配给他。” 陈青岩一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姑父糊涂!成亲是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的答应,万一不是良人,后悔就晚了!” “谁说不是呢,我跟他吵了几天,他就是认准了方家,还说过完年就将婚事订下。” 古代女子和哥儿对自己的婚事没有选则权,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幸好三姑是个明白人,不然这表弟以后日子有得受了。 陈三姑擦干眼泪,强撑的笑了笑,“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我先去做饭,你们俩好好休息一会儿。” 王瑛和陈青岩要去帮忙,被陈容拦住,“这么老远来,哪能让你们伸手,好好待着吧。” 等人走后,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哥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瑛:“要不劝劝三姑父,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能帮上忙咱们可以帮帮忙。” “好。” 临近傍晚,三姑父林长宾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油纸包的熏鸡。 “没吃饭吧,秋儿把这鸡剁了拿上来给你表哥添个菜。” 林秋不情不愿的起身接过烧鸡去了灶房,林长宾洗了洗手,摘掉头上的棉帽子坐下。 他四十出头,身材消瘦,两腮没有肉显得颧骨格外高,看起来有些刻薄像。 大概跟古人的饮食习惯有关,人们平均寿命都比较低,老的也快,四十多岁就有白发了。 “这是青岩的夫郎吧,你们成亲的时候也没给我们消息,都不知晓你们成亲了。” 王瑛赶紧起身打招呼,“三姑父好,成亲那会儿青岩身体不好,婚事办的匆忙,都没给送信,四叔也没回去。” “没事,快坐快坐。” 不一会儿三姑和林秋端着扁食上了桌,除了肉扁食还有鸡蛋炒胡瓜、芹菜炒腊肉和烧鸡,这些菜招待客人顶顶拿得出手的了。 林长宾夹了一块胡瓜道:“这是从城中菜铺子买的?” “不是,是青岩他们从老家拿过来的。” “你们老家也有青菜?” “庄子上有暖泉,在旁边种了一点。” “可了不得,如今县城开始卖起青菜了,猜猜一根胡瓜多少钱?卖三十五文,你说说谁买得起啊。” 王瑛咋舌,估摸着县城卖的青菜就是曹斌从自己那进得货,看来自己二十文一斤卖的确实不算贵。 “你庄子上菜种的多吗,要是多可以拿县里卖啊。” “种的不多,将够一家人吃。” 林长斌一听歇了心思,喝了点酒他打开了话匣子,“青岩学的怎么样了,明年开春县试不再试试?” “我学识不行,怕是考不出名堂,已经在家里开了私塾,给家里添点进项。” “这就对了,别把时间浪费在那没用的事上,你看我考了十多次根本考不上,乡试里多的是有钱有势的学子,人家是怎么念书的,咱们根本比不了。” 三姑哼了一声,“那老四怎么就能考上呢,还不是你不中用。” “你家老四是撞了大运,岂能人人都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你听姑父的,好好赚钱,这年头有钱腰板子才挺得直。” 陈青岩嗯嗯敷衍应付着。 “你爹当初就是不听我的劝,让他拿钱来县里开几个铺子,现在闭着眼睛数钱。十年前长平街铺子才七十两一间,你看涨到多少了?” 陈青岩笑笑没回答,七十两银子听着不多,但开铺子的花费可远不止这些。再说县城人生地不熟的,父亲也没做过生意,哪敢轻易把钱投进来。 “再说老太爷分家的时候,只给你三姑分了那么点,到底是外嫁女……” 三姑拿脚踩了他一下,“你说这个做什么,吃肉堵不上你得嘴!” 林长宾刚想发火,想起家里还有客人,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王瑛看了眼陈青岩,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拿腿蹭了蹭他。 “我听闻表弟要订亲了?”陈青岩主动提起这件事。 林长宾嗯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娘子道:“是个好人家,偏偏你三姑听信外人胡说八道,死活不愿意把秋儿嫁过去,我是他爹,还能害他吗?” “方家有六个铺子,家底殷实,方二郎也并非外人说的那般人品不好,我同他交往过几次,说话办事都没得挑。这就是因为续弦不好找,不然哪轮得上秋儿。” 坐在旁边的林秋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说罢起身回了屋子。 林穗也想走,但舍不得桌上的菜,夹了几口肉赶紧把碗里的饭菜扒拉完也回了西屋。 没了孩子三姑这才开口说话,“他莫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前日我托人去打听,说他流连妓院连家都不回,这样的人在你口中竟成了良婿。” 林长宾毫不在乎道:“男人不都这般,成了亲就收心了。” “放你娘的屁,要是成亲前你也这般,我爹能把我许配给你?如今到儿子这你倒是不挑了,你是铁了心把我儿往火坑里推,以后秋儿受苦你能得什么好处?” “你说话放尊重些,什么叫我把他往火坑推。” 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王瑛赶紧把林三姑拉到外屋。 第33章 陈容气的浑身哆嗦直掉眼泪,“哪有这么当爹的,秋儿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四六不着的。” 王瑛帮她倒了杯水,半天才平复下心情。 “让你看笑话了,第一次来就遇上这种事。” “三姑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你娘家人,公爹没了我和青岩就是你的靠山,来了就是给您撑腰的。” 陈容一听眼泪又往下掉,拉着王瑛的手道:“好孩子,怪不得大嫂这么喜欢你,确实是个贴心的。” 王瑛拿帕子递给她擦眼泪。 这阵子陈容心里苦闷,家里的事又不能跟外人说,两个孩子也没办法讲,一直憋闷在心里。如今可算有个能诉苦的,拉着王瑛念叨起来。 “你说他,自己没能耐整天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年轻的时候看不起商贾,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家里供了他十多年最后连个屁都没考出来。 现在年纪大了,又想着做买卖的事,好好的私塾说不开就不开了,非要自己开间铺子,结果赔了一大笔银子。” 林家以前还算富裕,毕竟能供得起读书的人家不多,但再有钱也架不住这么挥霍,林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还能管束他,林老太爷一死,林长宾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陈容歇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去了当铺做账房,原以为消停了,没想到搭上方家的人。 那方家是什么人家?在龙泉县名声都烂大街了,有两个臭钱什么都干,谁好人家舍得把孩子给他们家,不让人背后搓着脊梁骨骂啊?” “眼下八字没一撇呢,三姑别着急,这两日我们好好劝劝姑父。” “你们能多待几日吗?” “看情况,原本打算明日去县里找脚行把四叔的年礼送过去,后日就得走,年底了家里铺子不能总关门。” 陈容吸了吸鼻子,“你那会儿说开铺子,生意怎样?” “还凑合,勉强够一家人开销了,日子比过去稍微宽敞一些。” “那就行,赚多赚少顺心就好,你和青岩也不小了,抓进要个孩子。” 之前王瑛听到这话心里贼别扭,自从两人关系改变后,也没那么抵触了,生不生的先点头答应下来。 * 屋里林长宾也憋了一肚子火,一边夹着菜一边嘟囔:“你三姑是个没眼界的,当寻个老实本分的汉子日子就能好过了?柴米油盐哪样不得花钱,没钱饭都吃不起,还过个屁的日子。” “姑父这话说的不对,有钱没钱先放在一旁,人品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表弟嫁过去挨打受气,多少钱也没用啊。” “你甭听你三姑胡说八道,方二郎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他是愿意喝两口花酒,那不是因为家里没人嘛,要是娶了夫郎哪还会出去胡混。” 陈青岩听不下去了,姑父好歹也是秀才出身,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吃喝嫖赌这种事,一旦沾上一辈子都难脱身!我二叔家的堂哥之前嗜赌如命,偌大的家业都被他败光了,最后让赌坊砍掉三根手指仍不知悔改,你怎就断定那方家二郎成了亲就会收心?” 林秀才听出来,这侄子是替他姑姑当说客来了。 “不说了,喝酒吃菜。” “姑父,婚姻大事不可草率……” “啪!”林长宾把筷子一拍,拿起帽子起身出了门。 陈青岩要去追人,被姑姑拉住,“甭管他,让他出去。” “这么晚了去哪啊?” 三姑冷笑一声道:“他不缺住的地方,你们俩快洗洗休息吧,正好腾出东屋睡,我领着俩孩子睡西屋。” * 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在别人家,他们也不敢轻易进试验田,王瑛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你说你姑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也许那方二郎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瑛摇摇头,“我看不见得,我怀疑那姓方的许诺给姑父什么好处了,不然不可能上赶着要送儿子给人做填房。” 陈青岩道:“姑父家里也没有男丁,待嫁出二表弟后只剩他们两人,要那么多好处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那他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把表弟嫁给人家。” “我也想不通,总觉得这里面有别的事情。” 王瑛道:“算了,咱们瞎猜也没用,不如明日找曹坤打听打听,他在县城人脉广,应当认识这个姓方的。” “好。” 翌日一早,林长宾春光满面的回来了,进了屋笑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似乎根本没被昨晚的事所影响。 三姑也没问他这一宿去了哪,气氛尴尬中又夹杂着火药味,感觉随时可能会爆发。 早上吃完饭,王瑛和陈青岩要出去找脚行,三姑夫也要跟着一起去,被王瑛拒绝了。 “不用麻烦姑父了,我们俩还打算在街上转转,晚点再回来。” 林长宾一听便没再搭腔,这么冷的天,他可不愿跟着出去奔波。 倒是三姑开口,“秋儿,你陪着表哥表嫂出去转转,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别找不到地方。” 林穗也想去,被他娘瞪了一眼,乖乖留在家里。 林秋套上一身厚棉袄,跟着二人出了门,这孩子性格内向,一路上也不说句话,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两人身后。 王瑛主动开口道:“表弟知道城中脚行在哪吗?” 林秋裹着棉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指着南边道:“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 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脚行的招晃,只见门口停了四五辆平板车,有伙计正在装车卸车。 王瑛走上前叫住一个伙计打听,“兄弟,请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曹坤的人。” 伙子扯嗓子喊了声,“二当家的,有小哥儿来找你了!” 旁边人哄笑起来,曹坤从屋里出来,看清来人后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别他奶奶的胡说八道,王掌柜你怎么来了?” “过来有点事,我想给家里四叔往莱州送点东西,镇上没有跑长途的脚行,所以来县里问问。” 曹坤腹诽:你家不是天天从莱州进菜吗,顺道送过去不就得了。 王瑛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我们只在半路接菜,没跑过那么远的路,况且家中只有一头骡子,去了莱州就没法接菜了。” “外面冷,进屋说。” 后面陈青岩和林秋跟着一起进来,铺子里很宽敞,旁边摆着不少货物,六七个伙计忙前忙后,看着生意不错。 曹坤把他们引进旁边的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我还以为王掌柜是打算来县城做生意的呢。” 王瑛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县城的菜卖的这么贵,他怕自己省去中间商直接过来开铺子。 “县城人生地不熟,我们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眼下还没想过这些。” 曹坤一听笑起来,“王掌柜要往莱州送什么东西?” “五筐吃食,没有什么贵重的,得多少钱?” “过几日顺路给您捎过去就成,什么钱不钱的。” 王瑛道:“一码归一码,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那就给两贯钱得了。” 两贯钱不算贵,来之前在镇上打听过别人,往临近的县城运一车东西还得一贯钱呢。 “待会儿我把地址写给你,让下人把东西送过来。” “成,您就放心吧,保管给您送到。” “还有件事想麻烦曹老板一下。”王瑛道:“我想打听个人,不知您认不认识城中姓方的人家。” “城中姓方的不少,不知王掌柜说的是哪一个?” “他在家中行二,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开了不少铺子。” 林秋一听猛地抬起头,没想到表嫂竟是帮自己打听的。 曹坤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你说的方二莫不是方申?他家里卖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的,有五六间铺面。” 林秋连连点头,小声道:“就是他。” 曹坤闻声抬起头,两人目光不小心碰到一起,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吓了一跳,立马转向旁边。 “他这个人怎么样?” “人品不好说,毕竟我跟他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听闻这人经常流连风月场所,更是为了妓子花了不少钱,是城中有名的浪荡子。” 好嘛,已听完这话林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陈青岩脸色也不好看,但顾忌道表弟的面子没说话。 王瑛道:“在哪能找到这个人?” “城中的醉花楼或者秋月坊应当都能碰见,不知王掌柜找他何事?” “一点私事,多谢曹老板。” 王瑛起身告辞,曹坤把三人送到门口,目光又落在那个少言寡语的小哥儿身上,直到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目光。 旁边几个小兄弟过来打趣,“二当家,那几个人是谁啊?” “一个老主顾,旁边那个高个子的就是人家相公,下次别胡乱说话。” “哎,不过您这亲事也得抓点紧啊,再不找个媳妇棍子都生锈了吧。”几个伙计哈哈大笑起来。 曹坤气的一人踹了一脚,“滚滚滚,干你们的活去,别他娘哪壶不开提哪壶。” * 回家的路上林秋眼泪就没断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给自己说个这样的人,一时间心如死灰不如早早吊死算了。 王瑛看得心里不好受,要是外人也就算了,这是亲表弟,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进火坑啊。 陈青岩停下脚步道:“不行,我得亲眼见见这人,若真如外人说的那么不堪,姑父为何执意要把你嫁过去?” 王瑛也是这么想的,干脆领着林秋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一人卖了身粗布男装,准备混进妓坊。 哥儿的衣裳多以对襟裙装为主,男子的则是斜襟短袍和长袍,二人买的都是青灰色的短袍,头发用发带束成发髻,再遮掩了脖子和脸色的孕痣,看起来像是十多岁的少年郎。 “走,咱们去会会这个方二郎!” 第34章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来到城南拐角处的一条街,这里相当于古代的红灯区,七八家大大小小的酒楼妓院挨在一起,上面挂着鲜妍的招晃,生怕别人找不着。 三人站在秋月坊门口,目光坚定的好像是要去从军。 王瑛问身边的人,“哎,你之前进过这里吗?” 陈青岩正色道:“当然没去过,这种地方岂是正人君子去的。” “不是文人雅士最喜欢那种地方吗,给红颜知己写写诗词,对月赏花饮酒奏乐之类的。” “呸,那是不要脸的老色胚干出来的事,嫖就是嫖哪有那么多借口。” 王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么有觉悟年轻人不多见,正的发邪啊! 鼓了半天气,三人终于迈了进去,站在门口像新兵蛋子似的不知道怎么办。 跟电视里的情节不太一样,并没有花枝招展的老鸨过来揽客。 一楼是大堂,摆着六七张桌子,这会儿正值晌午,有两桌客人在吃饭。 与普通酒楼唯一不同的,大概多了一个抱着琵琶唱小曲的姑娘,唱的也正经的南苑古调,声音婉转动人。 王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结果一抬头才发现二楼站着几个衣着清凉的女娘。 有伙计上前询问他们是吃饭还是上楼消遣的。 陈青岩如临大敌,立马道:“吃饭,我们就是来吃东西的!” 伙计领着他们来到一张小桌坐下,递过来一个菜谱。 菜谱就是一个木头板,上面用毛笔写了十来道菜,菜名风花雪月搞的还挺雅致,但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王瑛随手指了三道菜,三人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 “表嫂,咱们能碰见那个人吗?” “不知道,先试试看,碰不见再去另一家看看。” 城中有名的妓院就这么两家,方坤要真如外人所说把妓院当家,肯定能碰见。 等了约半刻钟,菜端上来了,阳春白雪就是一盘小葱拌豆腐?绿丝条是凉拌黄瓜丝,听山海是凉拌的卤猪耳朵……合着这么冷的天他们点了三道凉菜? 难怪刚才那伙计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也不提醒一下。 主食好歹是热乎的,一人一碗粟饭,本着花了钱不能浪费的心理,埋头吃起来。 吃着吃着突然听见旁边的伙计高声喊了一嗓子,“二爷您来啦,快里面请,二楼雅间给您留着呢!” 三人同时抬起头,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脑满肠肥的男子,看他的衣着打扮和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多半就是方申,方二郎! 林秋紧张的差点摔倒,王瑛赶紧拿手扶住他,小声道:“别一直看,小心被人发现。” 他这才收回目光,一边吃东西一边拿余光瞧那人。 方申一看就是这间妓坊的熟客,一进门便熟门熟路的往楼上走,路过唱曲的姑娘身边时脚步一顿。 “这丫头看着眼生,是新来的?” “前个儿刚从瓜州送过来的,有一把好嗓子,丽娘快给方二爷问好。” 女娘站起身,柔柔的喊了声,“见过二爷。” “哟~~~这小动静,叫的人都酥了,得,今儿二爷就不上去了,在下面听你唱两曲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进那女娘的衣襟里,顺手捏了把乃子。 女娘涨红了脸也不敢拒绝,抱着琵琶继续弹唱。 林秋收回视线,这回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让他嫁给这个人,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陈青岩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姑父实在太荒唐了,竟要把儿子嫁给这样的人,还说方申并非外人说的那般,是比传言更甚才对! 方申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酒肉朋友,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荤段子,那话都没法听。 王瑛打算结账走人,却不想对方突然提起林姑父。 “上次二爷说的那个林账房家的哥儿,怎么样了?” “快订下来了,那不是一句话的事?” “您见过那哥儿了?” “见过一面,那小腰细的哟,啧啧啧看的我一股邪火,要不是看他长得俊,我哪能下这么大的本钱啊。” “二爷真是好福气啊,到时候哥几个也跟您一起享福了~”那人笑得一脸□□,方申也哈哈大笑起来。 旁人不知,这方申有个变态的癖好,就是房事上喜欢叫朋友□□,他之前的娘子就是因为不堪受辱寻了短见,也不知怎么传出来是被他打死的。 “二爷真打算成亲后给那林家一间铺子啊?” “说说罢了,铺子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我哪有权利往外送。” “他倒是财迷了心窍。” “没招,那老东西在外头养了一房小的,听说上个月刚生了个儿子,手里缺钱缺的厉害……” 陈青岩握着拳头浑身颤抖,王瑛在底下死死的按住他,千万不能冲动!婚事可以回去再商量,在这里打架坏了表弟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伙计,结账!” “哎,来了,诚惠您一共二百三十文。” 就这么几道凉菜竟然卖两百多文?王瑛也懒得跟他讨价还价,掏出钱递给小二拉着两人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王瑛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三姑父竟干出这样的事,怪不得一心要把儿子送给方家,原来是早有打算。 到了家,陈容正在做午饭,“事情办妥了吗?” 林秋一言不发的跑回西屋。 “你这孩子,问你话呢。” 王瑛拉住三姑道:“姑父在家吗?” “他出去了。” “那正好,先别做饭了,我和青岩同你说件事!” 三姑见他神色凝重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熄了灶上的火跟他一起进了屋。 王瑛和陈青岩把上午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跟陈容说了一遍。 待说完,见她半天缓不过神,陈青岩拉住陈容的手道:“三姑你别着急,侄儿在这呢,有什么事我给您撑着。” 陈容靠着墙才没滑到,狠狠的咬着牙,脸上的恨意几乎狰狞。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要拿我秋儿作践,原来是在外面早有了孽子!这个彘狗不如的畜生!” 陈容冲出去要找人,王瑛连忙把人拦住,“三姑莫要激动,眼下就算你找姑父对峙他也不会承认,先安抚好表弟才是最重要的,回来时我见他面色不对,可别出了事。” 正说着西屋突然传来尖叫声,“大哥,你要干嘛!” 三人吓了一跳,立马跑过去,西屋里林秋拿着一把剪刀正朝自己的脖子上扎,第一下扎的有点偏,没扎到要害但流了许多血,林穗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扎第二下。 林秋眼神决绝,“娘,我不要嫁给那人,让我死了罢!” 陈容嗷一声夺下他手里的剪刀,抱着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这要了娘的命啊,娘跟你一起走吧,娘也不活了,一起走吧……” 林穗站在旁边的吓得都不会动了,满手血也跟着哭。 王瑛红着眼眶拉开二人,“三姑先别哭了,快给表弟包上脖子!” 陈容反应过来,赶紧用帕子帮他捂住伤口,陈青岩背上林秋往外跑,陈伯和墩子过来忙,扶着一起朝城中的医馆跑去。 来到医馆,郎中揭开帕子,大伙都忍不住嘶了一声,原本好好的脖子被剪刀插了半指长的口子,皮肉翻卷着狰狞恐怖,看得出表弟是奔着必死的心去的。 王瑛心里堵得难受,出了门站在外面透气。 在门口又碰上了曹坤,他扶着一个伙计过来看脚,刚才卸货的时候不小心砸了一下。 “巧啊王掌柜,又遇见了。” “曹老板。” “这是家里有人病了?” “嗯,表弟受了点伤在里面医治。” 曹坤没继续打听,扶着伙计进了屋,没想到居然又看见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哥儿。 跟上午相比这小子脸色苍白的厉害,好像失了魂一般,呆呆的坐在木头凳子上,任由郎中在他脖子上缝线。 也不知怎么伤到了脖子,看着怪瘆人的。 那勾针他试过,前几年出去送货被人砍了胳膊,缝针的时候他一个汉子都忍不住叫唤,这小哥儿愣是一声都没吭,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好奇和敬佩。 郎中缝完针嘱咐道:“怎么伤的这么重,以后怕是会落下疤。这几日别吃辛辣的,肉也少吃,不然肿起来可就不好治了。” “哎。” 郎中又开了一剂止血消炎的方子,陈青岩拿着去抓药。 王瑛进来付了钱,陈容扶着林秋道:“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着钱,回去三姑再给你。” “三姑莫要说这些了,让表弟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唉。” 几个人扶着林秋出去,曹坤也跟着追了出来,“王掌柜留步。” “怎么了?” 曹坤犹豫的挠挠头道:“我那有专治外伤的伤药,干脚行的出门在外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比医馆里的强一点,待会儿你让下人送东西的时候,拿一瓶回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不值钱的东西,千万别忘了。”说完又进了屋。 王瑛忍不住感叹,这曹老板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回到林家,墩子套了马车去脚行送货,王瑛见陈青岩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上前握住他的手。 陈青岩:“为人父,当护子女周全,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能干出这等下作的事!”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三姑的脾气肯定瞒不住,待会林长宾回来两人得打起来。” “他不该挨打吗?打死都活该!这也就是我爹不在,要是他活着知道姑姑受了这样的委屈,早拿棒子打死这个没脸皮的。”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表弟的亲爹,这事咱们不能做主,得看三姑是怎么想的。” 正好三姑从西屋出来,“我想好了,我要跟他和离,带秋儿穗儿走。” “三姑。”王瑛上前搀扶住她,“表弟怎么样了?” “睡着了,屋里的利器都收起来了,有穗儿在旁边看着。” 陈青岩道:“姑姑可想好了?” 陈容声音哽咽,“想好了,再不和离秋儿就被他逼死了!” “既然您决定好了,那就跟侄儿回家!” “不了,当初的嫁妆我还存着一部分,原本是留着给秋儿和穗儿当嫁妆的,现下先拿出来租间房子,我们娘仨出去过。” 王瑛皱眉,“三姑不愿回镇上生活?” 陈容摇摇头,“若单我自己就算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给你们添麻烦……”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王瑛拉住她的手道:“外人遇上这样的事都要帮上一二,更别说你是青岩的亲姑姑,公爹去世得早,要是他活着,怎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早早把你们接回家去了。” 提起大哥陈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大哥欸……你怎么走的这样早啊……你走了谁管妹妹啊?” 陈青岩涕泪横流,“我管,三姑我跟我爹是一样的,只要我在一日便会管你们一日!” 第35章 另一边林长宾还不知道自己那点丑事都被家里人知道了,正在跟新欢如胶似漆的逗弄孩子呢。 “你说咱们富贵长得像谁?” 妇人道:“自然是像相公多一点,你看这眉眼和鼻子,跟相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林长宾笑着把孩子抱起来,伸手捏捏儿子的小脸爱不释手,“唉,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能得个宝贝疙瘩,填补了没儿子的遗憾,就算为了他我也努力多活几十年,给他攒钱娶妻生子。” 这妇人夫家姓于,本是个寡妇,今年二十六岁,相公去世的早,因为没什么进项就在家开起暗窑子来。 有一次林长宾同朋友喝酒,意外领到这里,对这小寡妇一见倾心,两人便苟且起来。 今年六月份于寡妇说自己怀孕了,算了算日子正好是遇上林长宾那会儿,他一听便让寡妇把孩子留下,两人开始过上了夫妻生活。 “相公,你说的那事什么时候能成啊?” “快了,过了年就把婚事定下。” “方家真能给咱一间铺面?” “肯定能,我是他岳丈,我跟他要他敢不给!” 妇人笑了一声,“那就好,咱们富贵是个有福气的,到时我也成老板娘了,每日抱着孩子看铺子。” 林长宾见她这幅娇憨的模样就稀罕的不行,搂着她又要亲热。妇人心里厌恶面上还要装出讨好的模样,正好孩子醒了,赶紧推开他。 “这几日来这么勤快,你家那夜叉不会怀疑啊?” 林长宾仰卧在床上,看着她给娃娃喂奶,“放心吧,这几日家里来了客人,她没空管我。” “那你就打算一直把我藏在外头?” “别着急,总得等嫁了老大再说,不然现在让她知道,怕是会阻止这桩婚事。” 妇人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喂孩子,心里却在盘算着能从林秀才这捞多少好处,要不是实在攀不上有钱人,哪至于和这个跟自己爹差不多年纪的老秀才在一起。 不过也算是熬出头了,等方家铺子到手,再不用为生计发愁。 待了一个时辰,林长宾从口袋里掏出两吊钱准备走了,“我去当铺干活了,好生养着我儿子。” “放心吧,我是他娘还能亏待他啊?” * 天色渐晚,陈容要去给他们煮汤饼被王瑛拉住。 “三姑别弄,我俩都吃不下去,先把这件事解完了再说。” 既然决定要和离,得商量一下这件事的章程,古代和离跟现代不一样,没有原因是不许和离的,哪怕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了也不能随意和离。 虽然他们都知道林长宾在外面养了小的,但却不知道这妇人在哪,姓甚名谁,万一到了官府对方打死不承认,怕是没办法和离。 陈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瑛道:“昨晚他出去过得夜,肯定是睡在那边,待会儿他回来,三姑你找机会再跟他吵一架把他逼走,我和青岩暗中跟着他过去瞧瞧。” “能行吗?” “只要知道那妇人住在哪就好办了,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到时咱们把两人堵在屋里,他想狡辩都没话说。” “好!” 西屋里林秋睡了一觉醒过来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得知娘亲要跟父亲和离眼里逐渐燃起了希望。“娘,你真要跟爹和离了吗?” 陈容搂着儿子满脸心疼,“和离后,就怕你们二人的婚事就更加艰难了。” “儿子宁愿一辈子不嫁人陪在您身边,也不愿嫁给那样的人。” “娘知道了,可不许再做傻事,甭管他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如他的意,万事都有娘在呢!” “嗯!” 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心里这块石头终于落下一半。 * 傍晚林长宾从当铺出来,哼着小调往回走,路过烧鸡铺子停下脚步。 想了想还是算了,一只烧鸡五十文,给他们吃太浪费了,还不如留给自己宝贝儿子。 进了家门,同往常一样先去茅厕方便,等进屋后发现其他人早吃完饭了,桌子上还剩一点残羹冷炙,看的他一肚子火。 转身去了灶房,拉着陈容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吃了。” 陈容强忍着怒气道:“谁知道你今天回不回来吃。” “我还没吃东西呢,给我煮碗汤饼。” “家里没面了。” “那给我煮碗稀饭喝总行了吧!” “米缸也见底了,你都四个月没往家里拿过家用了,我哪来的钱买米面。” “你和俩孩子不都织布嘛,难不成手里连买米面的钱都没有?” 陈容扔下手里的抹布,“你也好意思开口,挺大个老爷们让娘子养活,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我问你,这个月开工钱开了多少,马上过年了,家里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给我拿两吊钱。” 林长宾一个月的工钱是三百五十文,早上刚给了外室两吊,如今兜里还剩一百多文,哪舍得给陈容。 “没有,我在外面吃饭应酬哪不需要钱?都给你我怎么办?” 陈容冷笑道:“合着外人比你家里人还重要,赚了钱得先紧着请人吃喝,自己妻儿在家忍饥挨饿?” “你小点声……”林长宾看了眼东屋,“他们什么时候走?” “小点声?你还知道要脸啊!”陈容拔高嗓门道:“出去干一天活,一文钱都拿不回来,还得指着我和儿子养活你?呸,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多大脸!” 林长宾自知理亏不敢跟她争吵,气的直吹胡子,“刁蛮妇人,不可理喻!”说罢甩着袖子气哄哄的离开。 屋里陈青岩和王瑛早就等候多时了,见他出了门,连忙跟了出来。 陈容不放心的拉着二人道:“小心一点。” “放心,您在家看好两个表弟,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今晚月明星稀,路面被白雪映衬的通亮,两人为了不被发现只敢远远的跟在后面。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林长宾拐角前面的胡同,两人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见他在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翠霞,开门是我。”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灯,妇人披着棉衣走出来,“这么晚了怎么又过来了?” “别提了,跟那刁妇又吵架了。” “相公受委屈了。” “哎,不说了,我晚饭还没吃呢,给我煮点吃食。” 等两人进屋后他们才从暗处出来,仔细记下这间院子的位置,匆匆回了三姑家。 三姑焦急的在大门口等着,见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那外室住的地方了吗?” “找着了,离着咱们这边不远,往西走,穿过三条胡同左拐第二家就是那妇人住的地方。” “这个杀千刀的!”陈容这回彻底死心了,之前还保留一丝幻想,觉得兴许是那方二郎胡诌的。林长宾再不好两人好歹做了十八年的夫妻,不可能这般薄情寡义。 没想到他竟真如那人说的那般,丝毫没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放在心上。 “时辰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三姑……”王瑛见她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她承受不住。 陈容拍拍他的胳膊,“不用担心,我还有两个儿子呢,就算为了他们也得撑起来。” 可怜天下慈母的心,多大的委屈她都能忍,但是孩子不行。谁敢糟践她儿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林家的灯就亮了起来。 陈青岩帮姑母写下和离书,将两人和离的原因清清楚楚陈述在纸上,包括偷养外室,不管妻儿,还打算用儿子的婚事换铺子等等恶心事。 王瑛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夸几句,“字写的真漂亮。”弄得陈青岩耳根通红。 原本王瑛打算让林长宾净身出户,毕竟像他这样不要脸的人不能惯着。但古代律法跟现代不同,即便是和离也多数向着男方,三姑只能拿走自己成亲时的嫁妆,其余的东西一样都带不走。 两个孩子按规矩也该留在林家,但三姑不可能把孩子留下,所以昨晚两人才跟踪林长宾,为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青岩吹干墨汁,将和离书递给三姑看了一遍,又在下面加上一句,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就这样吧,咱们赶紧过去。” 一行人出了门。 陈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陈容脚步匆匆的跟在身后。 她今日收拾的十分飒爽,外面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褙子,里头是一件之前一直舍不得穿的缎面棉衣。头发高高的挽在脑后插着银钗和玉簪,脸上还涂了脂粉,看起来比平日年轻了好几岁,有几分当年陈家大小姐的模样。 王瑛和陈青岩跟在后面,一想到待会儿抓奸的戏码,就觉得心跳加速,紧张的手脚出汗。 上辈子王瑛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样的剧情,没想到一遭穿越,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 很快他们就到了那对奸夫□□住得地方,“是这家吗?” 王瑛和陈青岩异口同声道:“没错,就是这户人家。” 陈伯上前去敲门,“叩叩叩!” 敲了半天,屋里才传来声音,不多时走出一个妇人问,“谁啊?大早上的敲门,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我是林秀才的朋友,过来找他有点事。” 那妇人还挺警觉,“什么林秀才,你找错人家了吧。” “咋会错呢,上次他还带我来过这里呢。” 于寡妇一听放下心,系上衣服扣子过来开门。结果大门打开一下子愣在原地,只见门外站着四个人,各个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你,你们是谁?” 陈容一把推开妇人就往里走,“林长宾,你给我滚出来,不要脸的老畜生,竟敢背着老娘在外面养小的!” 第36章 屋里林长宾还没醒,冷不丁被一声暴喝吓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慌忙的爬起来找衣裳,刚套上裤子人就冲了进来。 “娘,娘子你怎么来了?” 陈容冲过去劈头盖脸的甩了四五个大耳光,这巴掌用了十层的力,打的林长宾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他捂着脸半晌缓不过神,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顺着两鬓往下流。 “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也叫误会?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净干些禽兽不如下作的勾当!” 林长宾支支吾吾 “男人……三,三妻……四妾怎么了?” “她是妻还是妾?找了个暗娼无媒苟合,还生了个孩子,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于寡妇站在门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林长宾恼羞成怒,“那也比你强,连个小子都生不出来。” 陈容一听这话瞬间火了,抓住他的头发又撕扯起来,“我生不出小子,你就能拿我生的孩子作践?还想把秋儿许给方申那畜生换铺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哎呦,哎哟快放手!你想如何啊?” “和离,赶紧和离!”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呀?” “呸,我见你就恶心的吃不下饭,你若不和离也成,今儿就把话挑明了,有我在一日,这暗娼就进不了林家门。她生的野种也休想上林家族谱,非婚生子想考科举门都没有!” 于寡妇一听这话,赶紧跪在地上装可怜,“这事是我做错了,跟林郎无关,你莫要打林郎了,要打就打我吧!” 陈容没客气,奸夫淫/妇哪个都该揍,她常年干体力活身体比两人都健壮,加上身后有两个侄儿撑腰,自然是有多少怨气都撒了出来,直抓的那妇人头发凌乱,打的林长宾鼻青脸肿。 “你这毒妇,和离就和离,莫要再打了……” 撒够了气陈容从怀里掏出提前写好的合离书扔给他。 屋子里暗,他也没仔细看,沾着鼻子流出的血直接按了手印。 王瑛将和离书捡起来,折好还给三姑,顺手扶住她微微晃动的身体。 陈容看着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只剩疲惫,为这样的人生气伤心都不值当的。 “和离后,秋儿和穗儿都跟我走,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往来。” 林长宾连忙道:“那怎么行?秋儿和穗儿是我林家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陈容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禁更加心寒,转身冲向睡在襁褓离的婴儿,“你要秋儿留下可以,那这小子就留不得了,拿你儿子换我儿子!” “别,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孩子!”这可是他老来得子的命根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见被陈容抓起来吓得腿都软了。 “俩孩子跟你走,快把他放下。” 陈容嗤笑一声,将这小孽子扔给他。 小孩被颠簸醒了,扯着嗓子嗷嗷的哭嚎起来,林长宾心疼的够呛,抱着孩子哄,“哦哦,富贵不哭,乖乖不怕,阿爹在……” 陈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出了屋子,走到大门口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瑛和陈青岩连忙上前扶住她,“三姑,别为这种人难过。” 陈容眼里蓄满了泪水,“三姑不是为他难过,他死了我都不会掉一个眼泪,我是为我两个孩儿难过,他从未……从未这样抱过他们……” 陈容想起大儿子三岁时,有一次想要找他爹玩耍,刚巧林长宾刚从学堂回来,大概在被夫子训了话心情不好。 秋儿喊着爹爹朝他跑过去,结果却被林长宾一脚踢开,踹的孩子当时脸都紫了,半天哭不出来,心疼的陈容直掉眼泪。 越想越难受,只恨自己当年懦弱,没能早早离开这个人渣! * 回到家开始收拾东西,成亲这么多年,家里添置的东西屈指可数。 早些年陈容年轻的时候也爱打扮自己,买了新布做衣裳会被公婆念叨,说她过日子不能大手大脚,要把钱攒着给林长宾读书。等他考中举人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张饼给她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老大老二都长起来,她也习惯了缩衣减食的生活,连带着两个儿子都没过几天好日子。 后来林长宾不考科举了,家里也没多少钱了,他又要开铺子,试图从陈容的嫁妆里拿银子。 幸好那会儿她咬死了没同意,不然如今连傍身的钱都没有。 嫁妆箱子从屋里搬出来,陈容拿干抹布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这些都是当年出嫁时爹娘给她准备的,里面有五十贯钱和八十两银子,还有几匹细布匹和首饰。 结婚时陪送的六床铺盖,有两个褥子已经铺烂了陈容没要,只把好的都拿走了。 大人和孩子的衣服装进包裹,从老家拿的年货,一样没落全都装回车上。正好来的时候赶了两辆车,这些东西都能带回去。 林秋跑前跑后的帮忙搬东西,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过,连脖子上的伤都不痛了。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林长宾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寡妇和怀里抱着的孩子。 这俩人可真是等不及了,陈容还没走,寡妇就登堂入室了。 林长宾是特意回来盯着的,生怕他们走得时候把家里搬空。 回来这一路上他心里一直琢磨,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到底是哪个长舌鬼将这事告诉了陈容,不然以她的头脑不该知道自己在外头胡来啊。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只得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和离并非他本意,但被她发现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正好把儿子接回来早早上族谱。 进了院子看着车上装得满满登登,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脚步匆匆的跑进屋里,见屋内空空荡荡少了好多东西。 “陈容!你是要把我家搬空吗?” 三姑拍拍手上的灰尘道:“你家里有什么啊?还当自己是林家少爷呢?你在外头开铺子赔钱,家底早折腾没了,我拿的都是我爹娘给我陪嫁来的东西。” 林长宾不相信,跑到骡车仔细检查,连被褥都打开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他家的东西这才泄了气。 “秋儿,穗儿,你们真要跟你娘一起走?” 两个孩子在传统的父权观念教育下,对他又十分惧怕,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陈青岩连忙挡在两个表弟身前道:“刚才可是说好的,你这是要反悔?” 林秀才确实想反悔,林秋和林穗都走了他怎么跟方二郎交代,前前后后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婚事不成到时候都得吐出来。 王瑛冷笑一声道:“你那儿子还小,万一表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也长不大。” 林长宾一听这话,彻底歇了心思,什么都不如他的宝贝儿子重要,摆摆手道:“养了一群白眼狼,赔钱货,走吧走吧,这辈子莫要再回来。” 林秋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眼里闪着泪光看向表哥表嫂,有他们在真好! 收拾完东西还得拿着和离书去官府,将陈容和两个孩子的户籍取出来,落回清水镇去。 这就有些麻烦了,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手续办妥,这桩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 陈家的骡车不算大,坐五个成年人有些拥挤,陈容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侧,王瑛和陈青岩坐在另一边。 长时间一个姿势坐车上难免有些累,王瑛便将身体靠在陈青岩的肩膀上。 “困不困?”陈青岩小声问道。 “还行。” “靠我肩膀睡一会儿。”伸手揽住王瑛的肩膀,让他靠得舒坦一些。 陈容看着二人露出一丝笑容,幸好这俩孩子来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笑容很快就淡了下来,重新爬满愁容。 她带着两个孩子和离回了娘家,肯定会被人说嘴。 她倒是不怕这些人嚼舌根,这么大年纪了爱怎么怎么说,两个孩子还年轻,婚事也没着落,就怕耽误了他们…… 陈容看向身边的大儿子,“脖子上的伤还疼吗?” 林秋摇摇头,“不疼。” 王瑛想起昨天曹坤送的那瓶药,连忙从包裹里翻出来递给他,“这是脚行老板送的伤药,他们走南闯北经常受伤,配的伤药比药坊强一些,拿去试试。” 林秋接过来,小声道了句谢。 陈容轻叹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坏也不会坏到哪去,实在不行去庄子上买几亩地,给秋儿招个倒插门的汉子。 骡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三日,在腊月十四终于回到了镇上。 家里李氏早就等急了,原本走的时候说七八日就能回来,这都走十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几日天天派二顺在镇口等着,遇见从县里回来的车就打听打听,有没有碰见自家俩孩子。 今日二顺也同往常一样去镇口打听消息,结果刚等了一会儿就见自家的骡车回来了。 他高兴的迎了上去,“陈大伯,墩子叔!” “吁~二顺你咋来了?” “老夫人让我在这打听你们的消息呢,这么久不回来家里急坏了。” “快上车吧,一起回去。” 骡车哒哒的加快脚步,不到一刻钟就停在了陈家大门口,门房林仔喊了一嗓子,“少爷,少郎君回来啦!” 李氏和两个孩子疾步出来,看到儿子和儿婿安全回来,她这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们前几日就能回来了呢。” 陈青岩道:“三姑家里出了点事,我把她们都带回来了。” 陈容拉着两个孩子从骡车上下来,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口。 李氏一见车上的嫁妆箱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回家了什么都别想,快带孩子进屋去,我让灶房炖了肉汤,喝点暖暖身子。” 陈容鼻子一酸,“唉!” 第37章 进了屋李氏拉着林秋和林穗细打量,“上次回来的时候穗儿才这么高,如今都出落的这般好了。” “青芸,你看记得两个表哥吗?” “记得,秋表哥带我去摘过柿子。” 林秋腼腆的笑起来,旁边的林穗性子更活泼一些,“芸妹妹还记得我吗?” “嗯,你同我抢柿子还打了一架。” 李氏和陈容忍不住笑起来,那会儿俩人才八九岁。一晃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正值陈父去世,陈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奔丧。 陈容道:“怎么不见青松?” “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青岩一听沉下脸,“这几日我不在家,他玩疯了吧。” 青芸赶紧帮弟弟解释,“没有没有,每天都认真看书,只有今日才出去玩一会儿。” 李氏招手叫来丫鬟:“去跟灶房说一声,三姑太太和两个孩子回来了,让她多准备些饭菜。” 陈容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 “你能回来我打心底里高兴的,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每日闲得没事干,以后咱们俩做个伴。” “哎。” 当着孩子的面李氏不好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拉着她说家常,“瑛儿开了间鲜菜铺子,以后想吃什么菜家里都有。” “我知道,这孩子真有能耐,这么年轻就敢自己干事情,咱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点胆量。” “谁说不是呢!这个家交给他就不用我操心了,什么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些日子他不在,我都不适应了。” 王瑛被夸的脸通红,“娘,你可别夸我了,再夸两句人都飘起来了。” 大伙哈哈笑起来。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一人一大碗肉汤泡饼,肉炖得软烂入味,饼也是细面磨的,吃着不费牙。除了肉汤还炖了一只鸡,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凉拌卤肉。 三姑和两个孩子许久都没吃过这么体面的饭菜了,没忍住多吃了些。 这几年为了给林长宾还账,家里省吃俭用,一个月吃不到一次肉,每次只买窄窄的一条炖一锅菜,孩子肚子里都缺油水。 王瑛和陈青岩也吃得不少,路上驿站里的饭菜不如家里的好吃,两人都饿瘦了。 “还是回家舒坦。”王瑛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李氏道:“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辛苦了吧?” “还好,就是驿站里太脏,住一宿快把我们熏晕过去了。” 陈青岩感同身受,“下次再出院门,一定得自己带行李,驿站那被褥盖完心里直别扭。” 陈容道:“夏天还好一点,客栈隔三差五的会洗一洗,冬天被褥洗了不好干,一个月也不洗一次。” 李氏摆手,“快别说了,说得我身上都刺痒了,待会儿我让人去烧热水,你们吃完都好好洗个澡,干净干净。” 吃完饭李氏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三妹今晚同我睡,让秋儿和穗儿去青芸院子里住一宿,她那边空着好几间屋子,明天再叫人将西院收拾出来,以后长住着。” 西院是陈容出阁前住的院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阵慰帖,知道大嫂是真心欢迎她回来的。 “你们也不用在这边陪着了,舟车劳顿都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青芸拉着两个表哥去了她院子,哥儿和女子不讲究男女大防。 王瑛和陈青岩也起身告辞,他俩确实累的不轻,来去折腾了这么多天,在林家那几日也没休息好。 等人都走了,李氏才拉着陈容回到里屋坐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同林长宾和离了。” “和离?因为什么啊?” 陈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大嫂听,听得李氏咬牙切齿,“这个畜生,竟然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我也没想到他能这般,之前再不着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过日子哪有牙齿不拌舌头的。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为了外面那个野种竟糟践起我秋儿!幸好青岩和瑛儿来了,没他俩帮忙我都,我都……不知怎么办好……” 李氏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莫要想了,这事是他做的不对,你跟他和离的正好,秋儿的婚事也别着急,我多留意些,有合适的再说也不迟。” “有劳大嫂了。” “同我不用这么客气,咱们是一家人呢。” “唉。” 陈容平复下心情道:“如今和离总住在这也不合适,我想着等过完年去外面置办一套房子,不知镇上的房价如何?” 李氏一听这话立马生气了,“搬出去干嘛?家里这么多屋子不够住的?” 陈家老宅是三进的大院子,还是老太爷活着的时候盖的,当初是打算三个儿子成亲都能住下,房子盖的十分宽敞,再住上十口人也不挤。 只是后来孩子们大了,住在一起矛盾太多,临走前才做主给他们几个分了家,祖宅子留给了老大。 “大嫂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陈容顿了顿,“住这可以,但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钱?哪有白吃白喝一说,长此以往会伤了情分。” “你们娘仨能吃多少?再说秋儿和穗儿都是哥儿,你领着他们出去住,身边没有个汉子我不放心!” 古代跟现代不同,家中没有男丁,就会遭人欺负,更有那不要脸的晚上爬墙进去把人糟蹋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陈容心里也有些犯怵,“那我们每月交二百文的伙食费,这钱你就别推辞了,要是再推辞我可就不住了。” 李氏拗不过她,拍着她的手一阵心疼,“这是何苦呢?你大哥若是知道了,非得在梦里骂我掉钱眼里了。” 陈容鼻子一酸红了眼圈,“谁让他早走的,现在可管不着我了。” “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明个正好是大集,咱俩领两个孩子去镇上转转,给他们添几身新衣裳。镇上虽不如县城热闹,但好歹也有几家铺子,让我这个做伯母的尽尽心。” 陈容没再拒绝,她也打算给侄儿侄婿买点东西。 “青岩成亲也有半年了吧,怎么还没动静?” 提起这个李氏就头疼,“别提了,因为这事我还差点惹了祸。前阵子我看这俩孩子总没动静就想着添把柴。邱家添满月礼的时候,正好得了块鹿肉,回来就给他们炖上了。哪成想那鹿肉这么厉害,岩儿身体刚好没多久,虚不受补烧的不省人事。” “天爷啊,那后来怎么办了?” “叫来郎中,让小两口纾解几次。” 陈容噗嗤笑出声,李氏拍了她一巴掌自己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俩人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得了,你这也算是帮忙了。” “可说不是!” * 王瑛和陈青岩回到后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王瑛怀疑自己可能被传染上虱子了,这几天身上刺痒的要命。陈青岩也是,总算不停的抓挠头发和身体。 两人拿着干净衣服去了浴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 “你先洗,待会儿我帮你搓搓后背。” 陈青岩道:“还是你先洗吧,洗完赶紧去休息,看你眼底都发青了。” “得,那我就不谦让了。”王瑛脱了外套进了里间,浴房分里外两间屋子,里面有火墙,烧起来一点都不冷,外间也有休息的矮榻,可以喝茶看书。 陈青岩坐在外面等候,不一会里面突然传来叫声,“青岩,过来帮我搓搓后背。” “哎?好,好的……”他挽起袖子赤红着脸走了进来。 屋里热气笼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人,王瑛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身上的皮肤白的发亮。 “旁边有猪胰子,帮我抹一点搓一搓。” 陈青岩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哑的应了声,“好。” 拿起胰子轻轻涂抹在王瑛的肩膀和后背上,再用布巾搓洗,雪白的皮肤搓几下就变成粉红色。陈青岩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加速,脸热的发烫。 两人虽然在床上做过亲密的事,但从未这么直白的看过他的身体,视觉的冲击力让血流向下涌去。 “你这挠痒痒呢?用力搓啊。”此时王瑛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随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王瑛疑惑的转过头,结果被托着后颈吻了上去。 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是贪欲的时候,这么长时间没弄都有些馋得慌了。 王瑛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上去,趁着他亲吻得入神时,一用力把人拉进了浴桶里。 “唔,我还没脱衣服……” “没事,反正一会儿都得洗。”两人抱在一起亲的忘情,肿胀的欲/望早已按捺不住,隔着衣服互相磨蹭着。 陈青岩啃咬着他脖子上的孕痣,不知是不是哥儿的关系,这个位置特别敏感,每次被他吮吸住王瑛都爽的浑身发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青岩……哈……别咬了……” 陈青岩抬起头,再次吻上他的唇,这个吻满是情/欲的味道,舌头探进他的口腔四处扫荡,亲着王瑛的呜咽的哼唧起来。 急促水声在浴房回荡,发泄那一刻王瑛攀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几乎爽晕过去。 两人折腾了好半天,浴桶里的水都快凉了,赶紧出来又换了一桶水,擦洗干净身体回到卧房。 屋里陈青松早等着二人了,“大哥,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们半天了!” “去哪疯玩了?” “之前在私塾认识的几个学子,邀请我参加诗会,还结识了一个秀才呢!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学识非常渊博,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陈青岩被他逗笑,“那你更要好好跟人家学学,把精力都用在读书上。” “哎,读书讲究天赋的,我和人家差那么多,想要考中秀才太难了。” “莫要胡说八道,你把玩的时间省出来放在读书上,肯定能考好。” 陈青松见他又要说教,连忙起身往外跑,“知道了,大哥嫂子你们快休息吧,我去背书了!” 等弟弟走后,陈青岩才后知后觉到他口中说的人可能是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第38章 王瑛躺在床上舒服喟叹,“这几天坐车坐的腰酸背痛,还是家里好。你愣着干嘛,还不上床睡觉?” “哦,这,这就来。”陈青岩脱了鞋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橡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王瑛察觉到他不对劲儿,伸手碰了碰他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刚才洗澡冻着了?” “没有……” 王瑛支着胳膊坐起来,见他脸色也不对劲,“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郎中过来瞧瞧?” “不用,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你赶紧休息吧,我去试验田看看里面的菜怎么样了,还剩几天就过年了,再不供菜今年赚不到钱了。” “我跟你一起弄。” “你歇着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王瑛开启试验田,一进来发现经验又涨了一大格,明明前几天还一动不动,难不成是回到家自动增加经验?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拿起镰刀开始割韭菜。 昨天晚上在驿站,两人已经提前摘了不少蔬菜,像能放的住的黄瓜、番茄、豆角都提前摘下来了。 今天只把韭菜和芹菜这些蔬菜割下来就行,忙活了整整一个小时,每种菜都割了几十斤。从试验田弹出来最后一分钟,王瑛把所有的菜带了出来。 卧室瞬间摆满,十多筐蔬菜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顾不上收拾,倒头就睡,没注意身边的人还睁着眼睛。 此时的陈青岩毫无睡意,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件事。 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从弟弟口中听到那人,便控制不住愤怒。 他还记得县试那日,被考官查出抄子时的感觉,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心脏好像都停止跳动。 无论他怎么哀求磕头,官吏都不为所动,直接在名册上将自己的名字画了×,冷冰冰的告诉他:“考试作弊,取消资格……” 凭什么?凭什么那样满口谎言,无德无信,背刺朋友的人也能考中秀才! 自己真诚对待他,换了的却是这种下场? 陈青岩记得两人刚相识的时候,张时邱连根像样的毛笔都没有,唯一一根笔写字写的多了,上面的毛都秃了。 他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的笔囊中挑了两只上好的羊毫送给他。 当时张时邱满眼热泪道:“赠笔之情无以为报,某愿为岩弟赋诗一首,愿你我二人友谊长存。” 可恨自己当时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的双眼,把他当成了至交好友。 这一宿陈青岩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影响身边的人休息,只得悄悄披上衣服下了地。 * 翌日一早,王瑛早早醒来,见陈青岩坐在书桌旁正在看书。 “怎么起的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菜我都帮你绑好了,待会儿直接拿铺子里就好了。” 王瑛套上衣服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相公这么贤惠呢。” 陈青岩勾了勾嘴角,“偏房给你热了粥饭,你吃完再去铺子。” “好,我先把菜搬出去。” 门外墩子早已等候多时,三人忙活了半天将菜都搬到了骡车上,还是用以前的法子,假装从镇外运回来。 吃完早饭,王瑛和二顺一起去铺子开门。 陈青岩则去了自己教书的屋子。 临近年关,私塾的学生都放了假,教室里只剩陈青松一个人,他早早就起来读书,看着还挺下功夫的。 “大哥,你来啦!” “嗯,继续读吧。”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① 陈青岩听到这句话不免又想到张时邱,“昨日你说结识了一个秀才,是不是姓张?” “对,大哥认识他吗?” “不认识,你们诗会都作了什么诗?” “我哪会写诗呀,都是他们写的,我就是凑个热闹,不过那个张秀才的诗真不错,写了一首《观雪》我都背下来了。” 陈青松清了清嗓子道:“坐看深来尺许强,偏於薄暮发寒光。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 陈青岩直接接了下半首,“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倩谁细橪成汤饼,换却人间烟火肠?”② “大哥知道这首诗?” 他当然知道,他不光知道,这诗还是两人在县城时一起写的,张时邱竟然当着弟弟面咏出来,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大哥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去见见他?” “好啊。”正好陈青岩也想问问,当初为何要陷害自己! 陈青松这傻小子不知其中内情,高兴的抚掌道:“太好了!以大哥的才华定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 另一边林秋和林穗早上起来跟青芸一起吃完早饭,就被带去了菜铺子玩。 铺子里人有点多,王瑛正在给人称菜,来不及招呼几个孩子。 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吊钱递给陈青芸,“两个表哥昨日才来,你带他们出去玩玩。” 林秋道:“表妹带穗儿去吧,我留在这给表嫂帮忙。” 林穗一听也摇头,“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这几日在路上,陈容跟兄弟俩嘱咐了好多次,到了这边要懂眼色,手脚要勤快,别惹得人不待见。 两个孩子都听话,不愿让他娘为难,自然处处是小心翼翼的。 陈青芸扁扁嘴,“你们都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王瑛似乎也看出二人的想法,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 上一世他小的时候去亲戚家住过几日,处处看人脸色,生怕自己做的不对被人嫌弃。以己及人,愿意让这俩孩子自在些,招招手道:“那都过来帮我挑菜吧。” 筐里的蔬菜有蔫的和烂了的,昨晚没来得及挑拣,正好让仨孩子帮忙挑拣出。 “好!”三人开始干活。 今天是清水镇大集,大概快过年了,还不到辰时街上的人就满了,卖东西的小贩像打架似的叫卖着,买东西的人摩肩擦踵,挤得得走不动路。 菜铺生意也火爆,一会儿的功夫涌进一大波人,有手脚不老实的抓一把菜塞进怀里就走,这一早上都逮住三四个了。 幸好有这三孩子来帮忙,不然光靠他和二顺还真忙不过来。 昨晚王瑛还怕摘的菜太多卖不出去,结果才半天的功夫,铺子里的菜都快卖空了。 其中近一半的菜是被两个酒楼买去的。 这段时间王瑛不在家,酒楼都断了鲜菜供应又恢复到原来的菜色,早被养刁舌头的食客哪吃得惯,接连几日吃不到鲜菜就不去了,生意一下子惨淡起来。 得知王瑛回来了,两位掌柜的都派伙计过来守着,铺子一开门就立马过来买菜。 余下的菜虽然卖的价格贵,但过年了谁家都舍得花几十文买一点尝个鲜,半斤八两一点点也都卖了出去。 四百多斤菜到了晌午竟然兜售一空,还有人来晚了没买到的。 王瑛数钱数到手软,是真的手软,因为古代铜钱是有分量的,一贯钱大概八斤多重,光是串钱手腕都酸了。 隔壁香油铺子的大嫂眼红的够呛,抱着胳膊过来看热闹:“你家这么好的生意,怎么好久都没开门?还以为你们不干了呢。” “哪能不干啊,去县里走亲戚送年礼,来回耽搁了几天。” “怪不得,这几日好些人过来打听你们铺子问什么时候开门,镇上只有你这独一份的鲜菜,可是要发大财了!” 王瑛听出她话里酸酸的口气,“嫂子这话说的,你只看见现在生意火爆,却没看见我们只能做半年的买卖,等开了春地里的菜熟了,谁还来我这买东西?” 那妇人一听也对,夏天家家都种着菜,谁花钱买他的。 “那你这铺子夏天怎么办?” “卖些瓜果之类的,总不好一直空着。”其实王瑛另有想法,他打算天气暖了卖冰沙,试验田就是天然的制冰器,放上容器接了雨水冻成冰,又是没本的买卖。 聊了几句铺子里来生意了,王瑛顾不上搭理她,赶紧去招呼客人,将最后一份菜低价处理完,拿出账本开始记上账。 今天共收益七贯四百七十文,几乎是之前半个月的收益。 年前还有一个大集,估摸着这段时间生意都不错,王瑛干脆招三个孩子帮工。 “明日你们还来铺子里帮忙,过年嫂子给你们开工钱如何?” 林秋摇摇头,“不用给钱,我和穗儿过来帮忙。” 陈青芸道:“那我也不要钱了。” 王瑛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要钱你都得过来帮忙,不然我自己真忙不过来。” “嘿嘿嘿。” 刚巧李氏和陈容来送的饭,见铺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菜叶子。 “这是菜都卖完了?” 王瑛接过食盒道:“嗯,今天赶集人多卖的快,青岩怎么没过来?” “我和你三姑出来转转,顺路给你送饭来,就没让他出门。” 吃完饭下午不忙了,李氏要带林秋和林穗去布铺子买块料子做衣裳,王瑛从钱匣子里拿了三贯钱,“给两个表弟好好挑挑,顺便也给弟弟妹妹做身新衣裳。” 李氏推拒道:“不用你拿钱,我出门带了银子呢。” “拿着吧,花不完再剩下。”如今自己手头宽裕,对待亲人就格外大方,特别是青芸和青松,拿着当自己亲弟妹疼。 李氏拗不过她,只得让丫鬟装上钱,一行人去街上逛起来。 王瑛把铺子收拾干净,锁了大门往家走,他总觉得陈青岩从昨晚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儿。 今早上起来,见他眼底一片青黑,估摸着一宿没怎么睡。 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但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件事,赶紧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选自《中庸》②《观雪二首》杨万里 第39章 回到家,陈青岩正在考校弟弟功课,王瑛没打扰先去了后院把钱存起来。 如今家里已经攒了一百多贯钱,其中六十贯是秋天田里的收成,余下的是这几个月铺子里的收益。 这还没算上平日家里的开销和年礼的花费,总而言之陈家在他的经营下终于转亏为盈了。 王瑛把今天的收益放进箱子里,库房里满满两大箱铜钱,抽空得拿钱庄去换成银子,存放携带也方便些。 不过铜钱换成银子会亏一点,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钱,但铜币换成银子却要一千一百多文才能换一两银子,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实在太贵了。 锁上库房出来的时候,正巧碰陈青岩从前院回来。 “阿瑛你回来了?” “今天生意好,菜卖的快就提前回来了。” “早上那些菜全都卖完了?” “是啊。” 陈青岩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把王瑛逗笑。 进了屋,王瑛将披风和棉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挂在墙上,烧了地龙屋里暖和穿不住太多衣裳。 “过来,我同你说几句话。” 陈青岩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看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是不是一宿都没睡觉?” “没,没有,就是路上累的,回家一时半刻缓不过来。” 王瑛半信半疑,“真的?” “嗯。”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放心吧,真没事,你别胡思乱想了。” “没事就好,我去看看西院收拾的怎么样了” 陈青岩拉住王瑛。 “怎么了?” “我想抱抱你。”陈青岩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腹部深深吸了口气。 王瑛知道他有心事,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一直逼问,谁还没点隐私,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要是没休息好就再躺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等人走后陈青岩长长的叹了口气,并非是他有意隐瞒王瑛,实在是不知怎么开口。 科举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一提起来就倍感焦虑和无措,蚕食着他仅剩的自尊心。 算了,等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跟阿瑛说罢。 * 西院陈伯正在看着几个招来的瓦工收拾院子。 这里三姑太太未出阁时住的地方,自打她出嫁后,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人了,。 “少郎君来啦。” “屋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还得修几日,这几年家中房屋没怎么修缮,窗户都走形了,全都得重新加固一遍。” 老爷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叫人来修一遍家里的房子。自打他去世后,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李氏也不是会掌家的人,所以房子都破败了。 王瑛看着小工爬着梯子上房顶头换瓦片,“小心些,房上有雪别摔下来。” 小伙计笑呵呵的应了声,“放心吧东家。” 进了屋,同样有人在收拾,因为久不住人墙皮都脱落了,得铲下来重新抹一遍石灰,床也旧了,屋里空荡荡的,还得添置些家具。 王瑛道:“让他们仔细把屋子修整好,钱不够去我那支,万不可怠慢了三姑和两个表弟。” 陈伯笑着点点头,“少郎君就放心吧,保管收拾的跟新房一样。” “等天气暖和了,其他院子里的房子也得重新修缮一遍,省的以后有客人来了没地方住。” “好。”陈伯看着王瑛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多亏少爷娶了少郎君入门,年纪轻轻办事就有章法,这个家可算是有了顶梁柱。 * 时间一晃来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几日菜铺子生意天天火爆,王瑛晚上去试验田摘菜,白天去铺子买菜,整个人忙的团团转。 幸好有林秋在身边帮忙,青芸和林穗到底年纪小一点,干几天活就不想来了,只有林秋每日都早早起来陪着他一起去铺子开门。 一大早王瑛从屋里出来,见林秋已经等在外间了。 “冷不冷?” 林秋腼腆的摇摇头, “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喝的粟米粥和细面饼。”自从来到陈家,他和弟弟的吃食跟表妹一样,天天都能吃到细面粟米,看着脸都圆润了一圈。 “下次不用起这么早,早上铺子客人不多,晚点去也没关系。” “嗯……” 昨天也是这么答应的,王瑛知道他明天还得来这么早,这孩子说他性格软吧,他敢拿剪刀扎脖子,说他厉害吧偏生说话都不敢大声。 还好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条红红的疤痕,冬天穿得多又戴着围巾看不出来。 前几日曹斌让人捎了话来,说今天要过来进菜,王瑛提前准备了三百多斤蔬菜。年底了脚行也忙,这怕是年前最后一趟了。 上午巳时左右,曹坤带着三个小伙计来了,一进屋便道:“王掌柜新年好啊。” “这才什么时候就拜上年了。” “提前给您拜个早年,过几日脚行就放假了,年前怕是不过来了。” “得,那我也给您拜个早年,新年行大运,发大财。” “哈哈哈哈哈,掌柜的太客气了。” “表嫂,这些菜放哪?”林秋抱着一筐挑出来的韭菜进来,刚好跟曹坤走了个碰头,两人看着对方都愣住了。 曹坤眼睛腾的一亮,开口便问:“你怎么在这?” 林秋被问的莫名奇妙,他又不认识这个人,赶紧躲到王瑛的身后。 王瑛笑着介绍,“这是脚行的曹老板,上次你受伤的伤药还是他送的呢。” 林秋连忙道谢,“多谢曹老板。” “不用谢,不值钱的东西。”曹坤挠着头傻笑了两声,然后赶紧招呼伙计进屋搬菜,从始至终目光都没离开过林秋。 王瑛在旁边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吐槽:这曹坤还是半点都不掩饰,直勾勾的看着表弟,都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这曹坤家里什么情况、娶没娶亲、人品如何,如果是个良配给两人撮合撮合倒也不错。 结完账曹坤走到王瑛身边小声道:“王掌柜,你这表弟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 “怎么了?” “没,没事之前在县城遇见过两次,没想到在镇上还能碰见,感觉挺有缘分的,随便问问。” “这是我三姑家的表弟,过年十七岁了,还未曾订过亲。” 曹坤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那可太好了!” 王瑛没戳穿他,毕竟婚姻大事自己可做不了主,还是回去同三姑说一声,让长辈们拿主意吧。 上午菜卖的差不多,今天又可以提早收摊,王瑛和林秋将铺子扫干净,拎着一筐菜往家走。 结果半路上碰上三弟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青松,怎么了?” “不,不好了嫂子,大哥跟人打起来了!” “跟谁打起来了?伤到没有,人现在在哪呢?!” 陈青松气喘吁吁道:“跟一个秀才打起来,伤,伤到了头,这会儿在家里呢。” 王瑛丢下手里的菜篮子疯似得往家跑。 跑到家的时候,人已经包扎完了,正躺在床上休息。 “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擦着眼泪到:“我也不知,问他什么都不说。” “郎中怎么说?” “说伤的不重,但要静养,你说好端端的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伤了头?”李氏掏出帕子又开始抹眼泪。 陈容也红了眼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打人照着头打,这要是打坏了怎么办!” 王瑛看着床上的人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有干涸的血渍,不禁怒火中烧,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人养好,一转眼就又给他伤成这个样子! 转身出去找到陈青松追问:“你大哥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你从头给我讲一遍。” 陈青松吸着鼻涕道:“今日我同窗邀请我去参加辨经会,我就叫着大哥一起去了,顺便想介绍他认识一下从县学回来的张秀才。” 事情还得从前几日说起,陈青松的同窗给他送了帖子,邀请他去家里参加辨经会。 所谓辨经会就是几个孩子凑到一起讨论五经的内容,交流自己的读书感悟,是个日常的社交活动。 他这些同窗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十六七岁,最小的还有比陈青松小一岁的呢。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还邀请了从县学回来的张秀才参加。 去的路上陈青松就一个劲儿夸赞这张秀才如何如何厉害,学识如何如何渊博,陈青岩跟在旁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朋友家时其他人已经到了,见到兄弟二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坐在最上首的赫然就是张时邱,他见到陈青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青岩。” “大哥你认识张秀才?” 陈青岩冷笑一声,“何止是认识。” 张时邱面色不变道:“青岩兄可能是对我有点误会,私事咱们私底下再说,先坐下辨经。” 陈青松不知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让他坐下。 今日要辨的是五经中的《书》也叫《尚书》。 有人道:“不知要辨尚书的哪一篇?” 陈青岩突然开口,“不如就辨‘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吧。” 这句话出自《尚书尧典》,意思是形容一个人语言巧善但行动乖违,口是行非,多用来形容大奸大恶之人。 指向意思太明显了,张时邱瞬间变了脸色,“我看还是辨‘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才对。” “竖子尔敢说出这话!” 陈青岩腾的站起来,指着张时邱怒骂,“当初我怜你贫苦,让你住在我租的房子里温书备考,用着我的笔墨纸砚,当你是至交好友,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大,大哥……”陈青松都吓傻了,哥哥不是说不认识张秀才吗,怎么看着两人好像结识已久—— 作者有话说:先提前说一下。 陈青岩今年十七岁,过了年才十八,所以他思想和行为都不成熟。 在这段感情中王瑛才是主导者和上位者,虽然他是0…… 第40章 陈青岩大骂他的是无耻小人,偷自己的墨条出去典当,自己原谅了他,没想到竟在自己笔中藏抄子,害得他不能再参加科举。 张时邱也不是善类,讽刺他才学不行,自己作弊怪在别人头上。 陈青岩怒道:“你敢对天发誓,那笔里的抄子不是你放的?说谎一辈子考不中举人!” 他当然不敢发誓,皮笑肉不笑道:“你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颜面,陈青岩,抄子是从你考篮里搜出来的,是不是你藏的我不知晓,但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这话彻底将陈青岩惹怒,冲过去给了对方一拳。 旁边人见状赶紧将两人拉开,结果张时邱趁机朝他头上丢了个茶杯,厚瓷的杯子分量不轻,直接将陈青岩额头砸了个口子,登时头破血流。 王瑛了解了前因后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这几日他一直心事重重的,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跟自己说。 心里又气又心疼,“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别往外跑了,也别在你哥面前提那个姓张的秀才。” “哦……” 回到屋里,陈青岩还闭目躺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理人。 “娘,三姑你们也回去吧,我在这照顾他就行。” “唉……”李氏叹了口气站起身,她打算这几日再去山上拜拜菩萨,儿子莫不是犯了太岁,一直流年不利。 等人都走后王瑛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手指冰凉,手心潮湿一片。 “我知道你没睡着,发生的事我也从青松那了解了一遍,你实在不该瞒我……” 陈青岩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抽出,王瑛直接十指相扣,“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折磨自己吗?” 陈青岩缓缓睁开眼,眼里满是困惑和悲伤,“哥哥,为何人会坏成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恩将仇报。” 王瑛也不知怎么给他解释,干脆给他讲了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我却觉得人性本恶。从善者方为人,从恶者是畜兽,这种人不知感恩,只把自己的恶意强加给别人。” 陈青岩还是不明白,“但我与他刚结识的时候,他并非这个样子。” “那是他装出来的,这种人表面上装的风轻云淡,实则内里早已腐烂,他嫉妒你出身家世比他好,住的起干净的房子,买的起笔墨纸砚。 你一顿饭的花销怕是够他吃上半个月的粗饭,所以他恨你,仇视你的一些,觉得你是靠家里才如此本事。 结果相处下来,他发现你不光家世好、品格好就连学文也比他强,他怕你考中秀才、举人一步登天,所以才费尽心机的陷害你。” 陈青岩红了眼眶,委屈的直掉眼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日他污我县试作弊,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镇上,到时……怕……再无人来私塾读书了。” 王瑛心疼的抱住他,恨不得将那个姓张的秀才撕碎。 * 因为陈青岩受了伤,王瑛把铺子暂时关了,日日陪在他身边,生怕他想不开再为难自己。 这小子过年才十八岁,正是自尊心看的比命都高的年纪,真怕他再做傻事。 早上吃完饭,王瑛帮他把额头上的布解开换了换药。 那日被砸的血流满面看着吓人,实则伤口只有指甲盖大小,就是伤的有点深,怕落下疤这几天都不敢让他沾水。 “还疼不疼?” 陈青岩摇头。 “快过年了,我打算给二顺和墩子放几日假,让他们回庄子待几日。我让陈伯陪你,莫要再想那些事了。” “嗯。”陈青岩闷闷的应了一声。 王瑛叹了口气,去前院叫来二顺和墩子,把提前准备好的工钱发给两人。 原本定下的是二顺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墩子一个月一百文。但是这俩人干活都挺实在,特别是墩子还跟他们跑了一趟县城。 王瑛不是吝啬的人,自己今年赚了钱,也愿意多给他们开点。 除了原本的工钱,一人额外给了五百文的赏钱。 两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看都愣住,墩子磕磕巴巴道:“东,东家,您给多了……” “多的是赏钱,过完年回来继续给我干活。” “谢东家!”两人齐齐跪地磕头。 王瑛扶额,又来这个,自己都快习惯古代这套礼仪了。 “快起来吧,趁着时辰还早,你俩赶紧去街上转一转买点东西,今天就能到家。” 一听要回家,两人归心似箭,都露出激动的表情。 特别是二顺,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来这么久,早就想念爹娘和奶奶了,待会儿去街上给他们买点东西! 王瑛嘱咐道:“出去钱都揣好了,年底街上的小偷多,小心被人扒了钱袋子。” “哎!” “还有二顺,钱省着点花,别胡乱买东西,不然回家你爹打你。” 陈二顺憨笑着挠挠头,东家要是不提醒他都忘了这码事,走的时候爹娘嘱咐过他,赚了钱别乱花,攒起来留着娶娘子用。 “行了快去吧。”王瑛还有别的事要办,换了身不扎眼的衣裳,头上戴了兜帽,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步行一刻钟来到迎客酒楼。 这个时辰酒楼里没什么人,王瑛提前预定好了位置,小二直接引他去了包间里。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此人叫藤光是清水镇有名的混子。经常干些打架斗殴的事,当初陈青峰欠赌坊银子,手指就是他砍掉的。 前天他让陈伯联系到这人,约定了今日见面。 “你是王掌柜?” 王瑛点点头,“是我。” 藤光上下打量了王瑛一遍,拉开椅子毫无规矩的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找我干啥?” “找你帮个忙,这是定钱。”王瑛从怀里掏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子上。 藤光眼珠子都瞪直了,伸手就要拿银子。 王瑛用茶杯按住他的手道:“你不问问什么生意?” 藤光抬头看向王瑛,见他目光阴沉,不像是好招惹的模样,惺惺收回手,“您说办什么事。” “帮我把这人的腿打断。”王瑛把张秀才的名字,住址告诉他。 “事成之后还有十两,不过你拿了钱得办事,若是不办事我有的是银子。” 这话藤光听明白了,他要不打断那人的腿,王掌柜估计就得找人打断自己的腿。 他谄笑两声收起脸上的不屑,把银子揣进口袋,“掌柜的放心,这事肯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千万别打错人。” “嘿,掌柜的太小瞧我藤光了,但凡我接下来的生意就没有搞砸的,您要左腿还是右腿,保管给你打断了。” “随便你,只要打断一条腿就行,别把人打死了。” “这个您放心,老子下手有分寸。” 王瑛抿着唇点点头,等人走后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背早被汗湿透了。 天知道他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第一次干这种事,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张时邱干的事太恶心了,但是无凭无据,报官也没办法惩治他。 而且此人是个伪君子,谁能保证将来会不会考中举人,为了抹去污点再害他们一次?到那时再想反击就难了。 王瑛不是肉包子,上辈子没有爹娘撑腰,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从小就靠着自己拳头在村里学校站稳脚跟。 如今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再不反击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这件事就算东窗事发王瑛也不怕,至多不过是赔些银子的事。武朝律令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杖刑可用钱赎,五百文赎一杖,几十贯就能免了刑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让他尝尝相同的滋味! * 这几日张时邱总觉得心神不宁,自从那天砸陈青岩一茶杯后,眼皮就乱跳,跳的书都看不下去。 屋外张母正在炖鸡汤,儿子考中秀才后家里的亲戚突然热络起来,有送米面的,有送鸡蛋的,还有人送了两只鸡,让她给儿子补身体。 张母高兴的够呛,逢人就跟人显摆,自家出了文曲星,儿子是秀才公了不得,将来考中举人是要当大官的。 “邱儿,别看书了快来吃饭吧。” 张时邱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看到锅里的鸡肉微微皱起眉,“怎么炖上鸡了?” “你五婶子给的,不吃白不吃!” “你就不会拿去卖了,买几块细布帮我做身新衣裳?” 张母兀自夹着鸡肉,吧唧着嘴道:“衣服能穿就行了,干嘛非得要细布的?一尺细布四十文,做件衣服至少八尺,咱家哪买的起。” 张时邱想起辩经会上,陈青岩穿的那身石青色的细布袍子,不光布料上乘,衣服上还绣了竹子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嫉妒的他眼珠子都快出血了,凭什么别人能穿上那么好的衣服,而自己只有这一件体面些的衣裳! 在县学的时候都不敢穿脏,生怕换了其他带补丁的衣服被人笑话。 张时邱越想越气,甩着袖子转身出了门。 “你不吃肉了?不吃拉倒,我可不给你留。”妇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好似饿死鬼投胎的,生怕吃得慢了被人抢去。 出了门张时邱去了一位最近新结识的朋友家,这人姓陆也是的读书人,比他大几岁但还没考中童生。 陆家也是富绅,家底颇为殷实,陆长安此人非常喜欢结交读书人,自打与张时邱相识后便被他的学识折服,当成挚友交往。 听闻他来拜访了,亲自出门迎接。 “时邱兄弟你来啦!” “见过陆兄。” “快进来,快进来!”陆长安拉着他进了正厅,命下人将自己的好茶拿出来招待他。 “前几日刚得了几两毛尖,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拿一些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又不懂喝茶,拿去岂不是牛嚼牡丹都浪费了?” 陆长安笑道:“你当我会品茶呢?喝个乐呵罢了。” 张时邱没再推辞,心里有些窃喜,茶叶不便宜,待会儿拿当铺能当点银子。 “今日上门叨扰是因为遇上了点事……” 陆长安见他双眉紧锁神色忧郁,连忙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兄可认识镇上陈家大郎陈青岩?” “认识啊,我娘同他娘是朋友,二人经常一同山上去礼佛。” “你可知他为何不再参加科举了?” “不知,听说去年科举回来就病了,这阵子刚把病养好。” 张时邱嗤笑一声,“什么生病,他是作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没脸出来见人罢了!” “啊?!竟有这样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竟有这样的事?”陆长安一脸不可置信,毕竟过去在他娘口中,陈青岩可是别人家的孩子。 五岁开蒙,七岁就将字认遍,十岁熟读四书五经,十四岁考中童生,说句神童也不为过。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会在县试里作弊…… 张时邱见他不信继续道:“起初我也是不敢信的,毕竟我在县城同他一起住过几日,我的家境陆兄知晓,住不起单独的屋子,只能睡在十文一宿的通铺。” 陆长安安慰道:“不以出身论英雄,时邱兄不必在意这些。” “多谢陆兄体量,当时陈青岩也是这般说的,还主动邀请我去他那边住,我为了能安静读书,自然愿意搬过去。” 张时邱顿了顿继续道:“我原以为他帮助我是因为心地善良,结果相处起来却发现并非如此。他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与我不同,拿我从未见过的徽墨显弄,将自己用过的旧毛笔送我,还装出一副施舍的模样,最可气的是他弄丢了一块墨条,竟然污蔑是我偷的!” “他怎么能这样!”陆长宁听得快气死了,之前他同陈青岩交往不深,只知道他性格孤傲,没想到私底下竟如此不堪! 张时邱装做哽咽道:“当时我真的很无助,恨不得赶紧搬出去住,但又怕惹怒了他遭到报复,所以那几日我一直兢兢战战,一直坚持到县试结束便同他分道扬镳,从此再也没来往过!” “哪成想这次回来,竟然在朋友的辩经会上再次碰上他。我笑着跟他打招呼,却不想他突然对我破口大骂,说我往他笔里藏抄子,害得他不能再考科举了,还打了我一拳。我气不过扔杯子砸了回去,却不想把他头砸破了……” 陆长安猛地拍了下桌子,“实在太过分了!等我同娘亲好生说说,让她以后不要再跟陈家人来往了!” 张时邱心里的喜意已经快压不住了,他知道陆长安这人没脑子,好为朋友打抱不平,且身边的朋友特别多。有他帮忙宣传,用不了多久陈青岩的名声在清水镇就臭大街了,到那时这小子怕是大门都不敢出了! 他越想越开心,没忍住笑出声,连忙拿手捂住嘴假意悲伤道:“我不想同他结怨,他家是地主富绅听说还有个当官的叔叔,万一追究起来……”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定不会让你无辜受累!” “那,那时邱就谢过陆兄了!” “同我不用这么客气,我拿你当亲兄弟。” 两人聊到傍晚,陆长安要留他过夜秉烛夜谈,张时邱摆手拒绝,他亵衣都穿的发黄了哪好意思在别人家睡觉。 临走时故意提起,“陆兄的茶不错,我一个粗人都喝出不同来。” “你看我忘了这码事,阿福把茶给时邱兄弟包一份带上。”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说说。” “拿着吧,不值多少钱。” 张时邱假装不好意思的收下,出了陆家再也控住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这陆长安怎么这么傻,自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简直跟没脑子的猪一样。 扬了扬手里的茶叶,一脸得意的朝镇上的当铺奔去。 到了当铺一问,没想到这包茶叶只能当七十文,同他心里估量的价格相差太远。 “这可是南地运来上好的毛尖茶叶,贵着呢!” “多贵也只是茶叶而已,咱们镇上有几个人舍得花钱买茶叶喝?能喝的起茶的,也不会上当铺来买不是?” “七十文也太少了,最低一百文!” 当铺的伙计摆摆手道:“那您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 张时邱无奈只得把茶叶放上去,“算了,七十文就七十文吧。” 从当铺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同往常一样朝家走去。 他家住的地方在镇西边的小胡同里,一个胡同住着七八户人家,舍不得点灯熬油,到了晚上灯巷子里漆黑一片。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家门口,刚准备开门,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他。 “是张秀才吗?” “是,你是谁啊?” 还没等他看清来人,就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紧接着“砰砰!”两声,腿上传来钻心的剧痛。 “啊!!!”张时邱惊恐的大叫一声疼昏了过去。 那人拿脚踩了踩他的腿,确定打断后匆匆离开。 * 今儿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 陈家的年货已经买齐了,今年三姑和两个表弟的到来,家里准备的东西比往年都要多一些。 王瑛特地买了两头猪,一头羊,打算过年的时候领孩子们在家烧烤。 李氏和陈容也没闲着,陈容给陈青岩和王瑛亲手缝了一身新衣服。 她女红在没出阁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好,不光针脚细密,样式也精巧。 李氏照比她就差多了,干脆给林秋和林穗在成衣铺子定做了两身新衣裳,至于青芸和青松也在铺子定做了。 时间太紧,陈容打算过了年再给二人制春衣。 今天刚好铺子把新衣送来,李氏便让下人把大伙都叫到前院试穿新衣。 陈容给王瑛做的是一件天青色的缎面袍子,这布还是她出嫁时陪送的,一直没舍得用。这颜色挑人,皮肤黑的是穿上显得人更黑。 林秋和林穗两人不算黑,但照比王瑛差了不少。 王瑛是冷白皮,他上辈子也是这种肤色,不管在外面晒多长时间,哪怕脸都晒得爆皮了,养一养就又白了回去。 换上陈容给他做的这身衣服,往那一站像个玉人似的,别提多好看了! 陈容抚掌道:“我就说这块料子给瑛儿做衣裳合适,旁人可穿不出这效果!” 王瑛穿新衣有种羞涩感,摸着光滑的布料道:“这么好的料子给我做衣服浪费了,我平日开铺子哪有时间穿啊。” 陈容连忙道:“不浪费,衣服就是给人穿的,只要你喜欢三姑就高兴。” “当然喜欢!” 陈容笑的合不拢嘴,又拿出另一套花青色的袍子给陈青岩换上。 男士交领的袍子更宽松一些,加上他这几日瘦了几斤,穿在身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看得王瑛目不转睛。 “多谢三姑,我很喜欢这件衣裳。” 几个孩子们也换上新衣服,人靠衣裳马靠鞍,看着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李氏摸着林穗和青芸的头道:“我们家的孩儿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将来不知便宜哪家小子。” 两孩子脸色泛起薄红,过了年二人都十三岁了,在古代这个年纪基本上就可以论亲事了,待十六岁及笄后完婚。 陈容看向大儿子,不禁露出一丝忧愁,过了年林秋就十七岁了,眼下亲事还没个着落,再耽搁下去好儿郎都没了…… 李氏看出她的担忧,“前几日我去做客,帮秋儿打听了几户人家,等过了年挨着看看。” “哎……” 门房林仔突然过来禀报,“夫人外面来了个人,说要给咱们送年礼。” “莫不是四叔那边派人来的?往年莱州的年礼总算初五六才送到,今年倒是提早了不少。” 一行人出了屋子朝院门走去,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身穿藏色长袍,头上带着深棕色貂皮帽子,见到来人连忙脱帽行李。 “在下曹坤,见过诸位夫人,郎君。” “曹,曹老板?”王瑛眼珠子都快掉了,这人怎么突然把胡子刮了?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王掌柜过年好。” 曹坤指挥手下的几个兄弟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半头猪,八盒点心,十斤白糖,这些东西少说得值四五贯! 王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走上前小声道:“曹老板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咱们还没熟到送年礼的关系吧。” “王掌柜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从你这赚了不少银子,理应来拜访的。” 李氏询问,“瑛儿,这人是谁啊?” “他是在咱家铺子的老主顾,特地过来拜访的。” “那快请去前厅喝杯热茶吧。” 陈青岩陪着二人一同过去,到了前厅王瑛开门见山道:“你是奔着我表弟来的?” “王掌柜聪明!” 王瑛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俩只有几面之缘,互相都不了解对方,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曹坤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户籍放在桌子上,“我二十四岁还未娶亲,家中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老娘身体还算康健。这些年走南闯北,攒下一份家业,在县城置办了一间铺面,将来成亲后都由交给他打理。” 陈青岩和王瑛面面相觑,被他的坦诚和直白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你可知我表弟的情况?” 曹坤点头,“知晓一些,他曾经订过亲事但对方去世了,林父想把他嫁给方二郎换铺子,后来陈夫人与之和离带着兄弟二人回到清水镇。” 这岂止是了解一些,就差没把他表弟家的祖坟刨出来了。 陈青岩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也该知晓我姑姑不会轻易把表弟许配出去,你还是托个靠谱的媒人过来吧。” 曹坤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拱手道:“表哥放心,过了年我就让人登门说亲!” 这厮脸皮真够厚的,八字还没一撇张口就叫上表哥了。 等人走后王瑛把这件事讲给陈容和李氏听,二人听完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他是来求娶秋儿的?” 王瑛点头,“之前在县城,表弟带我们去脚行送东西的时候,曾见过他一面。后来秋表弟受伤,在医馆又与他见了一面,那个伤药就是这人给的。” 陈容道:“他比秋儿大那么多,为何一直都没成亲?” 王瑛也好奇,刚才随口问了一下,“曹坤说他家以前很穷,父亲去世的早只有他娘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日子十分艰难。十六岁开始跟着脚行干活,走南闯北,日子虽然好过些但也没空娶亲,后来当上脚行二当家就更忙碌了,亲事便耽搁下来。” 李氏听完道:“若真如他说的这般,倒也真桩好姻缘。” 陈容还是不放心,她被林长宾吓怕了,生怕自己错误决定害了儿子一辈子。 “三姑别担心,我与曹坤有生意上的往来,这人的人品还算信得过,到时托人打听打听他家里的情况,再做决定也迟。” “好。”陈容心里踏实了不少。 王瑛从屋里出来,指挥下人将东西搬进库房,陈伯过来小声道:“少郎君,银子已经送过去了。” “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陈伯会不会觉得我做的太过了?” 陈伯连忙道:“怎么会?他害得少爷不能再考科举,这种人只打断他一条腿算便宜他了!” “算了,这件事别跟旁人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是。” 第42章 另一边张家院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昨晚张时邱从外面回来,不知被谁打断了腿,当时疼晕了过去,在门口躺了两个时辰,还是隔壁人邻居发现帮他敲开门,才把人送进屋里。 手脚都冻烂了,受伤的那条腿救治不及时也冻成了青紫色,郎中来看了看说得截肢。 张时邱一听登时就疯了,大骂郎中是庸医,锯了腿他还怎么考科举?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郎中气的够呛,甩甩袖子就走了,留下张秀才的爹娘束手无策。 张父哭咧咧道:“好端端的,谁这么缺德要把我儿腿打断啊?” “是他,一定是他干的!”张时邱猛地爬起来就要下地。 “快躺好,你这腿现在动不得啊!” “肯定是陈青岩叫人打断我的腿,他想害我不能科举,没门!” 张母一听吓一跳,“陈青岩是谁啊?他为何要打断你的腿啊?” “他嫉妒我考中秀才,自己作弊被抓不能科举,便要害得我也不能考科举,爹,你快去报官,快去报官抓他!” “哎,哎我这就去,你快躺好……” 张父脚步匆匆的跑到衙门,刚巧黄三带着几个衙役出来巡逻。 “官差老爷们行行好,求求你们帮帮我儿吧!” “老丈请起,发生何事了?” 张父嘴笨说不明白,只一个劲儿的念叨儿子被人打断了腿,黄三便带人去了张家。 张秀才一见官差连忙哭诉道:“求官差大人帮小人讨个公道啊!” “你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秀才把昨晚的事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我本是秀才身,明年就能参加乡试了,他……他让人打断了我的腿,断了我的前程,不如直接杀了我罢!” 张秀才爹娘抹着眼泪痛哭流涕,黄三虽然可怜他但心里却向着陈家的,毕竟他同王瑛打过几次交到,那夫郎爽利又大方,拿人手短自然偏袒几分。 “你说是陈家人打断你的腿,可有证据?” “昨晚太黑了,我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不过我敢肯定,就是陈家的人!” “无凭无证,你这不是空口污蔑吗!” 张时邱吓了一跳,连忙道:“我只与陈青岩交恶,除了他没人会下此毒手的!” “那把你二人交恶的原因说与我听听。” 张时邱还是那套言论,说陈青岩嫉妒他考中秀才,污蔑他在自己笔中藏抄子,还打了他一拳。 黄三听完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还得去陈家了解一下情况,待了解清楚再说。” 从张家出来黄三直奔陈家,来的时候王瑛正在教李氏、陈容和几个孩子打叶子牌。 这牌是王瑛自己画的,玩法类似麻将但更简单一些,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外婆去玩,看着都学会了。 门房突然来报,“衙门来人了,说要见咱家的少爷”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道:“我去看看。” 李氏和陈容也要出来,被王瑛拦住道:“外面冷你们别出去了,我同青岩过去看看就行。” “哎好。” 来到前院厅房,王瑛命下人泡了热茶,“黄三爷过年好啊。” “王掌柜过年好。”黄三笑着起身拱了拱手。 不多时陈青岩也过来了,互相打了招呼。 “不知黄三爷今日来有何贵干?” 黄三道:“确实有桩要事,今早有人报官,说被你家人打断了腿,我特意过来问问是否有此事?” 陈青岩听完一愣,不解道:“何人说的这话?” “此人姓张,是个秀才身。” “张时邱?!” 黄三点头,“确是此人。” “他被人打断腿了?” “是,昨天夜里发生的。” 陈青岩惊疑不定的看了眼王瑛,然后立马摇头道:“这事不是我们干的!我之前确实与他起过争执,但是他陷害我在前。我要是想报复,早就在县试回来就报复了,哪还会等这么久?” “我也不相信此人口中说的话,但他的身份特殊,所以才不得前来叨扰一趟。” 王瑛道:“我家的仆人前几日放了假,都回庄子上过年了,余下只剩门房林仔和陈伯。这俩人您也见过,老的老小的小,谁有能力去打断他的腿啊?” 黄三点点头,“此事确实不像你们所为,我再回去问问。” 二人起身相送,王瑛让陈伯拿了四件点心给他。 “唉哟,使不得,哪有空着手来,拎东西走的。” 王瑛道:“大过年的还劳烦三爷跑一趟,不是什么贵东西,拿去给兄弟几个甜甜嘴。” 几个衙役纷纷笑起来,这酥皮点心少说得五十文一盒,也算不白跑一趟了。 等人走后陈青岩拉住王瑛的手,脚步匆匆朝后院走去,进了屋警惕的将门插上,“阿瑛,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在说什么啊?” “别跟我说谎,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王瑛垂下眼眸道:“是,我见不惯他这么欺辱人。” “你,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三番五次的害你,难不成就一直这么忍让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陈青岩拉住他的手道:“我并非是在责怪你而是担心你,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是要受刑罚的!” 王瑛高兴的垫脚亲了他一口,原来这小子是担心自己,不枉他铤而走险帮他。 “放心吧,就算他知道又没有证据,他把你害的那么惨,我只是打断他一条腿算便宜他了。” “下次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嗯。”王瑛也后怕,毕竟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要不是对方太过分了,也不可能出此下策。 陈青岩叹了口气,其实他听到张时邱被人打断腿时,心里升起几分窃喜,但更多的是无奈悲伤。 原本两人可以做同窗挚友的,结果最后闹成两败俱伤…… * 黄三了解完两边的情况去了张家,告知对方此事并非陈家人所为。 古代查案大多如此,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神通广大,没有人证物证基本上就成了悬案,衙差们也没别的办法。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们干的!”张时邱不相信,竟硬生生爬下床抱住黄三的大腿。“官爷,求您再好好查查,一定要帮我讨回公道啊!” 黄三甩开他道:“你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们干的,我肯定会帮你讨公道,你人证物证都没有,我怎么帮你? 听我一句劝,莫要再去得罪陈家人,陈青岩的亲叔叔是莱州州牧,真把人惹恼了怕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州牧又如何?有当官的叔叔就能草菅人命吗!” 黄三见劝不听,摆摆手道:“那你去县衙敲鼓吧,咱们帮不了你。” 等人走后张时邱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张母要将他扶起,却被他狠狠的挥开。 “滚开!” “你发什么疯?愿意在地上趴着就趴着吧!”本来她就心烦,过年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还不知能不能保住腿,要是保不住以后科举也考不了,她拿人的东西岂不是还得还回去? 张时邱握紧拳头眼里满是怨恨,他知道指望不上爹娘,马上想到陆长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 “娘,你快去一趟陆家!” “去陆家做什么?” “我与陆长安是挚友,他肯定会帮我的!” 张母半信半疑的过去,没想法陆家少爷还真来了,还带了郎中过来。 二人一见面,陆长安就红了眼眶,“这,这才一日未见,时邱兄弟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张时邱涕泪横流,闭眼摇头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是陈家人干的?实在欺人太甚!” “陆兄,万不可因为我跟他们起争执啊,那陈青岩的叔叔是莱州州牧,万一真惹恼了他,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哇!” “先不说这些,让郎中给你瞧瞧腿。” 陆长安带的郎中比张家之前请的要强一些,仔细查看了一遍道:“骨头能接上,但是伤的太重,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接好也没办法像原来那般走路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这腿治好了也是跛子,武朝是禁止身有残疾的人参加科举的,换而言之他再也没有参加科举的希望了。 张时邱仍旧不死心,“郎中您好好瞧瞧,我可是秀才身,将来要考举人的!” “伤的太重了,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邱弟,先让郎中把你腿接上,旁的事不用管,为兄定为你讨回公道!” 接腿的过程可谓不折磨,嘴里的筷子都快咬断了,张时邱心里恨不得将陈青岩千刀万剐。从始至终都没反思过,为何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陆长安回到家立马让下人准备东西,要去县衙为张时邱击鼓声冤。 陆父得知此事后把儿子叫了过去,“大过年的,你这是在干什么?!” “爹,那陈家大郎实在太过分了,竟然因为一点矛盾将我朋友的腿打断了,我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 “不准去!” “爹……” “你与那张秀才相交我不管,但为了他与陈家结怨不行!我与陈贤相识三十余载,虽算不上深交却也知根知底,他妻儿皆是老实良善的人,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亲不知发生了什么。”陆长安将两人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就更不应该参合进去,你只听了张秀才一面之词,怎知不是他在撒谎?” 陆长安哽住,“时邱不会骗我的。” 陆父冷哼一声,“穷生奸计,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帮他接上腿已是仁至义尽,以后再不许来往!” “哦……”陆长安嘴上答应下来,但私底下开始散布陈青岩的“恶行”,誓要帮张时邱报复回去。 第43章 这几日陈青岩一直提心吊胆,生怕那件事被查出来连累了王瑛,每日吃不下睡不香,这个年都没过好。 王瑛看出他情绪不对,晚上睡觉时拉着他在试验田聊了起来。 “我知道你担心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况且我从不后悔做这件事。” 陈青岩低头叹了口气,“都怪我,那天不该那么冲动。” 王瑛伸手托起他的脸,“你以为忍一时就能风平浪静吗?这种小人就算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他也会找你麻烦,咱家还有青松,万一也被他害得不能科举,那时后悔就晚了。” “哥哥说的对!” 王瑛用拇指揉了揉他的下唇道:“下次再遇上事先同我商量知道了吗?” “嗯……”陈青岩凑上去含住他的唇吻起来。 “叮!恭喜宿主试验田升至三级。” 王瑛眉头一挑,果然如此,怪不得试验田是绑定在两人身上,原来升级经验竟然是亲密关系。 刚才他看了一眼,接吻前经验是91%,接吻之后经验迅速上涨,很快就超过99%升级成功了! 王瑛推开还想继续深吻的人,起身点开光屏开始查看升级后的试验田增加了什么新功能。 [试验田03] 等级:3级 使用面积:2000平方米 使用时限:2小时/日 绑定宿主:王瑛、陈青岩 新增功能待查看。 升级后的试验田进入时间增加至2小时,且开启自由出入模式。就是说只要他跟陈青岩待在一起,这两小时内随时可以进出。 这个功能倒是不错,以后摘菜方便了许多,如果在外面遇上危险,也可以随时随地的藏在里面。 第二个是植物生长速度最多可调至2.5倍,(注:开启倍速生长会消耗试验田经验,谨慎开启。) 第三个新功能就有些鸡肋了,试验田开启自动除草。 其实两人每天晚上来试验田,三亩地根本不够干的,如今系统又开了自动除草功能,这回两人更清闲了。 闲着不如干点有用的事,比如给试验田增加经验什么的…… 两人在桃树下弄了一次,经验涨3%,在田边又弄了一次这次竟然只涨了1.5%,这坑爹的系统,每天增加经验有上限,三级到四级竟然需要这么多经验,这不是要把两人玩虚了?! * 今天是大年初二,难得的好天气,一大早王瑛便让陈伯将羊肉拿出来化开,准备带孩子们烧烤。 烤炉年前找铁匠铺子做的,三尺长,半尺宽的铁盒子,架院子里跟后世的烧烤炉差不多。 王瑛教几个人串肉串,签子是提前削好的竹签,肉有羊肉、猪肉、鸡肉和各种鲜蔬菜。 “像这样穿三四块瘦肉,中间夹一块肥肉,烤出来的羊肉香而不腻,特别好吃!” 林穗好奇道:“表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瑛咳了一声,“都是从书上看的,你表哥也知晓。” “我知晓什么?”刚好陈青岩从后院过来。 陈容笑道:“说你学识高呢,什么都知道。” 陈青岩笑着坐在王瑛身边,跟着一起串肉串。 李氏道:“我还是头一次见把肉菜串在竹子上吃的,真有意思。” 陈青岩道:“此法自古有之,但多以胡人为食,他们在外行商不方便做饭,便将肉菜穿在树枝上烤熟了吃。” 王瑛给他竖起大拇指,自家相公就是牛,什么都知道。 很快肉串穿的差不多了,陈伯将提前烧好的木炭放进铁箱里, 王瑛则开始调制烧烤料,过年的时候特地买了不少香料。 胡椒面,小茴香再加上碾碎的花生碎和瓜子粉,这调料真是蘸鞋底都好吃。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辣椒面,烧烤不放辣椒,像缺少了灵魂,滋味少了一半,不过即便是这样,也给古人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肉串放在铁皮烤架上,王瑛拿着蒲扇加大火力,不多时香味就飘出来了。 几个孩子围在他身边馋的直眼口水,就连一向沉稳的林秋都忍不住凑上前,看看这肉什么时候能熟。 李氏和陈容坐在廊下道:“这味道真香,我都想尝尝什么味儿。” “瑛儿怎么这么会琢磨,让咱们想都想不出这法子。” “可说不是呢,自打他进了门,感觉家里好像突然热闹起来,有了人气儿。” 陈容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便是旺家了,好郎旺三代,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别着急,这肉得烤的外焦里嫩才好吃。”王瑛抓了把烧烤料均匀的洒在肉串上,那味道瞬间窜进鼻腔,一下子给人香迷糊了! 第一波肉串终于烤好了,王瑛给每人分了两串,“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青松迫不及待的咬了第一口,眼睛嗖的瞪得溜圆,鲜嫩多汁的肉块在嘴里爆开,羊肉独有的香味加上各种配料的味道,简直香掉舌头了!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好吃了!” 其他人一听,立马大快朵颐起来,王瑛不忘给两位长辈也送过去,“娘,三姑尝尝味道怎么样。” “肯定差不了,离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好吃您二位多吃点,今天羊肉管够!” 陈青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学会了,“我来烤,你去跟他们吃吧。” “你能行吗?” “应当没问题。” 王瑛没客气,拿起肉串跟几个小孩坐在院中吃了起来,今天风和日丽,太阳把房顶的雪都晒化了,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流水。 三个小孩子有共同话题,凑到一起聊起天,王瑛便搬了凳子坐在林秋身边,跟他提起曹坤的事。 “表弟还记得那日在菜铺里遇见的曹老板吗?” 林秋点头,“记得,嫂子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前几日他过来送年礼,其实并非是为了拜访我的,而是为你。” 林秋愣住,“为我?我与他并不熟……” 王瑛压低声音道:“他想娶你做夫郎。” 林秋登时红了脸又羞又窘道:“嫂子莫要打趣我了。” “我可没打趣你,上次他来的时候说,自己早在县城的时候就看中你了。等过完年就叫媒人来说亲,我提前告诉你一声,让你有点心里准备,若不是不喜欢提前跟三姑说一声,免得到时慌了手脚。” 林秋心怦怦跳的厉害,想起那个男人,两人仅仅见过三四面,谈婚论嫁未免太过突然了。 “多谢表嫂告诉我,我会跟娘好好商量的。” 王瑛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对曹坤了解的也不多,两人亲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自己强行撮合万一将来不合适,岂不是落埋怨。 吃完盘子里的肉串王瑛又凑到炉子旁边帮陈青岩扇风。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熟了。” 王瑛把手里的肉串递到陈青岩嘴边,“你也尝尝。” “我刚才吃了两串,味道不错。” “下次咱们再涮羊肉,那个味道更好。” “好。” 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有些晚了,大伙熄了炭火进屋休息。 李氏房里火炉烧的旺旺的,一家人围坐在屋里喝着茶水嗑瓜子闲聊。 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陈容给大家讲起古来,说的是陈家的家史。 “咱们家族谱上记载,最早老家是在南阳,老祖宗耕田为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前朝末年的时候遇上战乱,咱这一支的老祖便带着儿女来到了冀州躲避战乱。 起先是在羊亭县扎根,后来到了我太爷那辈又闹了旱灾,一路向东来到这里。知道咱们这镇为何叫清水镇吗?” 几个孩子摇头。 “正是因为最干旱的时候,镇里的河水都没断流,清澈见底,所以才得了此名。” 陈容继续道:“听爷爷说,刚搬来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本地人欺负外乡人,吃了好多委屈。但太爷有劁猪的手艺,加上他也会养牲口,几年日子就过起来了。 到了我爷爷那辈时正赶上朝廷大赦天下,连着三年不用交税,加上风调雨顺日子愈发富裕起来,他便在乡下买了几十亩田地,也就是咱们家庄子最早的时候。” 随着几代人的积累,陈家的家业越来越大,到了陈父这辈祖坟冒青烟,竟然考出个举人老爷来。 这在整个镇子乃至县城都是头一份。 当时有不少人送钱送田的,一部分被老太爷推拒了,另一部分收下,才有了如今陈家几百亩的良田。 大伙听得入神,陈容讲的起劲儿,这些事本该由陈父说给他们听,只可惜他走得早只能由三姑讲起,让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 时间一晃来到正月初八,墩子和二顺都回来了。 二人还拿了不少山货,都是村子里的人家自发送的。装了满满两大背篓,要不是二人背不动太多东西,还能拿更多。 镇上的铺子相继开了张,王瑛也打算把菜铺子开门,实验田里那么多菜,不卖也是浪费了。 一大早,王瑛和陈青岩把菜从实验田里搬出来,二顺和墩子帮忙装上车。 私塾要过了十五才开始上课,所以这段时间陈青岩也跟着在铺子里帮忙。 同往常一样,开了门先升了暖炉,屋子里收拾干净开始摆菜,不一会儿就有客人来了,是附近馄饨摊子的老板娘。 “王掌柜开门这么早啊!”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菜都运过来了,不如开门赚点钱!” “给我来四个番茄,过年买了几个,家里的丫头就馋上了,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能买,见你开门赶紧来了。” 王瑛挑了四个大的放在她篮子里,又给她抓了一把韭菜,“喜欢吃下次再来。” “哎哟,谢谢王掌柜。”妇人喜笑颜开递过钱,每次来买菜这夫郎都多给,虽然不值多少钱,但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觉得这钱花的十分开心。 她拎着菜刚出门,就被六七半大的小子堵在了门口。 “他们家的东西你们也敢买,也不怕吃完烂了心肠?” 馄饨摊老板娘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陈青岩可是个恶毒的小人,自己县试作弊被取消了资格,嫉妒旁人考中秀才,竟暗地里把人腿打断了!” “竟有这种事?” 屋里陈青岩闻声瞬间脸色惨白,王瑛抄起竹竿冲了出去,“甘你娘,造谣造到你爷爷家门口来了!” 第44章 那几个学子被王瑛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你,你要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们想干啥呢,跑到别人家铺子门口造谣生事,看我不打烂你们的脸!” “我们可没造谣!陈青岩怎么不敢出来当面对质,竟要个夫郎给自己出头,是不是男人?” “放你娘的屁!”王瑛举着竹竿要敲他。 陈青岩从屋里出来,“阿瑛!。” “你进屋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此事因我而起,还是我自己解决罢……” 王瑛哪敢让他自己解决,这小子忒实诚,这种事打死了也不能认的,要是认下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有人道:“你说,你县试是不是因作弊被取消了资格!” …… “是。” “听见没有啊,他可亲口承认了!” 从古至今老百姓都喜欢凑热闹听八卦,周围很快就围满了人,大家伙议论纷纷,“怪不得不去读书在家开起私塾,原来是作弊不能考科举了!” “这样的人品谁还敢让他教书啊,别把孩子都教歪了。” 王瑛连忙解释道:“作弊是因为有人陷害他!在他笔里藏了抄子,我相公根本就没有作弊!” “呵,你说别人放的就是别人放的,谁信啊?” “就是!一个县试又不是乡试,害你有什么好处?” “不过是找个借口骗骗家里人罢了。” 那几个学子七嘴八舌,王瑛根本辩不过,气的脸色涨红,胸口起伏不定,第一次感觉到人言可畏的威力。 他看出来了,这伙人是专门过来败坏陈青岩名声的,不用想肯定跟那张秀才有关! 早知他这般下作,当初就该直接把他打死! 还有人不知死活的继续道:“陈青岩,你嫉恨别人考中秀才,就让人将他的腿打断,是也不是?!” 陈青岩双唇颤抖,仿佛噩梦中的场景与现实重叠,他大喊一声彻底崩溃了。 古人对名节看的多重,之前他因被罢考差点抑郁病逝,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恨不得整个镇上百姓都知晓了,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王瑛不敢再与那些人争吵,红着眼圈指着他们道:“我记着你们的模样了,但凡我相公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不死不休!” 那几个人被他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已经钻进人群打算溜走。 王瑛顾不上嘈杂的人群,拉着陈青岩匆忙朝家走去。 这一路陈青岩一言不发,骄傲的少年仿佛被人折断了脊梁骨,低垂着头颅,眼里再没有一丝神采。 王瑛看在眼里急在心理,胸口好像堵着一块棉花,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到了家直接把人送回后院,没敢跟李氏说,说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平白跟着着急上火。 “青岩,你听我说,千万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在放屁!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内情,一定是张秀才在背后搞得鬼,等我找人再教训他一顿!” 陈青岩拉住他的手,迟缓的摇了摇头。 王瑛鼻子一酸,哽咽道:“你别这样……我看着心疼……” 陈青岩依旧不语,其实王瑛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病了,用现代医学上讲,这是因遭受强烈刺激,导致的大脑神经递质失衡,中枢神经系统对焦虑情绪过度响应的惊恐障碍。 不是陈青岩不想说话,而是他已经没办法正常表达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一连三天,陈青岩都是这幅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期间叫过几次郎中都没办法医治,郎中说他这是心病,非得他自己想开了才能好。 李氏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儿子不对劲儿来。 王瑛见瞒不住,只好把那日发生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李氏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陈容连忙架住她大喊,“大嫂,你可不能倒啊!小辈们还指望你给撑腰呢,你要是倒了谁管这些可怜的孩子?” 李氏缓了半天才喘匀这口气,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我岩儿怎么命这么苦啊……” 陈容也气的直掉眼泪,侄儿那么好的孩子,却偏偏三番五次的遭遇这种事,实在太磋磨人了。 一直过了正月十五,眼看着人越来越憔悴,王瑛真怕他再像之前那样病得卧床不起,干脆决定带他去庄子上住。 * “你们真要搬去庄子上啊?” “青岩现在这幅模样,一直闷在家里也不是回事,我想带他去庄子上散散心,兴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外面流言四起,王瑛没办法堵上所有人的嘴,只能先带人躲一躲,等把人养好了再回来。 李氏道:“要不我同你们一起去?” “您去了弟弟妹妹怎么办?这个家还得指望你呢。” 陈容也劝道:“去庄子上也好,镇子人多口杂,前几日我出去买东西,都能听见有人议论咱家的事……” 李氏闻言又是唉声叹气,“罢了,你们去吧,岩儿就托付给你了。” “娘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临行前一天,王瑛带着二顺出了门,依旧是迎客酒楼,见得人却不是藤光,而是张秀才本人。 张时邱也没想到陈青岩的夫郎会主动约自己见面,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来了,就不信他光天化日之下敢弄死自己。 一见面,王瑛开门见山道:“镇上的谣言是你找人散播的吧?” 张时邱嗤笑一声,“哪句话是谣言,作弊的是陈青岩,我的腿也是你家人干的,这不都是实话吗?” 王瑛不跟他扯这些,只冷冷道:“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陈青岩拿你当挚友,你为何要在他笔里藏抄子?”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秀才突然笑起来,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王瑛道:“青岩良善,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的腿是我找人打断的。” 张时邱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嘴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 “我要报官抓你!” “去吧,猜猜官差相信你的话还是我的话?” 张时邱愤怒的抓起茶杯抄王瑛丢去,却不想对方灵巧的躲开,转眼冲到跟前将他一拳打倒在地,紧接着一拳又一拳的砸在张时邱的脸上,直把人打的鼻口喷血。 二顺怕他打出人命,吓得赶紧拉住他,“少郎君,莫要激动……” 王瑛踩着他的脸道:“今日找你来就是告诉你,我能找人打断你的左腿,亦能找人打断你的右腿。你再找人败坏青岩名声,我便让你以后爬着走!” 张时邱吓得脸色惨白,“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买凶杀你我至多不过流放三年,要不是怕青岩难过,你当我会留你这条狗命?你他妈也配!” “啊!”张时邱被他眼里赤裸裸的杀意吓得直接失了禁,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传出来,王瑛嫌恶的挪开脚。 杀了这个人脏了自己的手,他要的就是让张秀才从今以后惶惶不得终日,日日担惊受怕,为他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 骡车行走在乡间小路上,车轮上沾了一圈泥土,这阵子天气暖和下来,路上的雪都花开了,地上淅沥沥的,车轮走一路陷进去好几次。 这次回乡下除了王瑛和陈青岩,只带了陈伯和墩子,把二顺留在家里帮忙。 原本青松和青芸也要跟来,被王瑛劝住,“你们俩也大了,是时候该分担些事情了。嫂子走后铺子需要人打理,你们能帮忙吗?” “嫂子放心吧,我们肯定能看好!” 陈容拉着他的手嘱咐道:“到了庄子上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累病了。” “哎,我省得了。” 幸好三姑也在家,不然王瑛还真不放心,索性庄子离镇上不远,抽空就能回来看看。 王瑛掀开车帘,山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再等一段时间地开化了,他打算在半山上建个别院。 位置都想好了,就建在那处暖泉旁边,冬天就能泡温泉了,还能遮掩蔬菜的来源。 菜铺的生意王瑛没打算停,以后让墩子从庄子运去镇上,每隔三日送一次就行。 “还记得咱们上次回庄子吗?你让一条菜花蛇咬了,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是被毒蛇咬了。” 陈青岩微微点头,但还是没办法表达出来。 王瑛十指交扣握住他的手,希望到了庄子上他的身体能快点恢复过来。 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陈家庄,庄头陈喜早早就等候在村外。 前几日他便得到消息,少爷和少郎君要回庄子住一段时间,已经提前把房子收拾好了。 “吁~”骡车停在他身边,陈喜满脸笑容的走上前,“拜见少爷,少郎君!” 王瑛连忙打开车门道:“这么冷的天,庄头怎么等在村口啊。” 陈喜搓着手道:“听闻少爷和少郎君要来,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出来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碰上少爷和少郎君。” “快回去吧。” “哎。” 进了村子,陈喜直接把车引到住的地方,听闻少郎君是回庄养病的,想必不愿意见生人,便没回自己家里。 “这里是我给老二准备的婚房,他一时半刻也用不上,郎君和少爷若不嫌弃可以住在这里。” “当然不嫌弃。”王瑛扶着陈青岩下了马车。 其实陈家在庄子上原先是有祖宅的,但自从太爷搬到镇上以后就没修缮过,这么多年早就被雨水冲的只剩地基了。 新房离着庄头家不算远,一共有三间泥胚房,外加一间偏房。 小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还铺了一层石子,防止下雨泥泞沾脚。 屋里烧了暖炉,一进屋热烘烘的。 东屋是两人以后住的地方,摆着一张新床,旁边还有几个柜子,王瑛看着眼熟,像是从陈喜家搬过来的。 中间是灶房,厨具一应俱全,西屋也摆了一张旧床,估摸是给下人准备的。 “难为庄头这么短的时间把屋子收拾妥当,我们在这住两个月,等开了春再另建新房搬出去。” “郎君想住多久都可以!” “青岩的病需要静养,这几日便别让人过来打扰,有事跟陈伯说就可以。” 陈喜连忙点头应下,“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现在送来还是晚一点再送来?” “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待会儿我自己过去拿就好。” “那我让小孙子把饭菜送来吧。” 王瑛还记得那俩孩子,笑着点点头。 等人走后赶紧跟陈伯搬下行李布置房间,马车上的行李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东西都被王瑛塞进了试验田里,等晚上再安置。 坐在昏暗的小卧房里,王瑛抱住呆坐在一旁的陈青岩,“你小子赶紧给我好起来啊!”—— 作者有话说:每一个剧情都是为了推动后面的剧情发展,沉到谷底才能踏足山巅,马上会迎来新的转机。 第45章 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山上的积雪终于化尽,王瑛打算开工建房了。 建房得先准备材料,虽然是建在庄子上,他也不想马虎,以后说不定会在这里常住。 砖瓦村子里买不到,得去镇上提前订,刚好回去看看家里人。 “明日我回镇上,你同我一起回去吗?” 陈青岩放下手里的书摇摇头,“我不想回去……” 王瑛知道他心里对镇上还有抵触,自然不愿逼他。好不容易把人养好一点,可不敢瞎折腾。 “那明日我自己回去,这阵铺子上不忙,回来时把几个孩子带来玩几日。” “好,都听哥哥的。” 王瑛心软成一团,拉着他进了试验田。 每当进入试验田里,陈青岩总会比平常放松许多,大概这里与世隔绝,心里没那么大的压力。 二人来到庄子上已经两个月了,陈青岩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出来,到现在日常表达基本恢复。只是见到陌生人还是会紧张,不愿意主动交流。 王瑛不着急,他有都是时间陪着他慢慢恢复。 试验田里的桃树成熟了,结的桃子又圆又大,就是数量有点少,王瑛不打算卖,待会儿摘一筐,明天拿去镇上给家里人吃。 摘完桃子,两人便坐在树下乘凉。 王瑛枕着他的腿啃着桃子道:“我打算在庄上盖房,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 “什么样都行。” “就没有特别喜欢的?” 陈青岩想了想道:“能帮我建一个六角凉亭吗,天气暖和的时候咱俩可以在里面乘凉下棋,冬天冷的时候围炉煮茶看雪景。” “可以啊!到时候在亭子旁边种上几株梅花,咱们还能赏梅!” “可惜这太冷了,没办法种竹子,若是能种上几颗青竹景色更好。” 自古文人雅士对梅兰竹菊都格外喜爱,王瑛记得有种毛竹能生长在华北地区,倒时托人打听一下,能买到就买上几棵移植过来。 陈青岩开始对即将开始建设的新房有了向往,甚至拿出画笔规划起自己的书房摆设。 王瑛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放下心来,人总得有个奔头,有了目标就不会迷茫,不然看他之前那个状况,自己真不敢贸然离开。 * 翌日清晨,墩子赶着骡车,载着王瑛和两筐桃子朝镇上走去。 路上的雪化干净了,路也好走了不少,寅时出发赶在巳时到了家门口。 门房林仔一见自家的骡车,激动的跑了出来,“少爷,少郎君回来了啦!” 王瑛下车道:“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林仔高高兴兴的打开大门,让墩子将骡车赶进院子里。 李氏和陈容听见声音也迎了出来,“瑛儿回来了!” “娘,三姑。” “怎么不见岩儿啊?” “青岩他不愿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李氏脸色有些失望,不过马上调整好心情,拉着王瑛进了屋。 “这两个月在庄子上住的如何?可还适应?” 王瑛道:“刚开始去不太适应,庄子上买什么都不方便,庄头家又太客气,顿顿给做吃食,家里的鸡都快宰没了。” “哎呦,可不敢这么麻烦人家。” “我和青岩劝了他几次也不听,后来偷偷给他家塞钱,他才不再这般。” 李氏试探的问起儿子的病情,“青岩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已经跟过去没什么区别了,不过还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看见不认识的人不愿开口说话。” 陈容拍着他的手道:“那就好,这段时间我跟大嫂担心坏了,生怕他再像之前那样想不开。” 王瑛安抚道:“娘别担心,庄子虽然不比镇上,但人们淳朴老实,也不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且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好利索了再回来。” “不着急,你这次回来能多住几日吗?” “待两日就得回去,我打算买些材料在庄子上盖个房子,趁着春天农闲,找人盖上,你们想去庄子上小住也有地方不是。” 李氏一听这话,眼前一亮,“那感情好!手里的银钱够用吗?不够娘给你拿!” “够用,花不了太多钱。”人工和物料都便宜,地皮还是自家的不用花钱,王瑛算了算有七八十两足够了了。 “我叫二顺出去打听打听,哪有卖砖窑和木头的,最好直接送到庄子上。” “好。” 快到晌午的时候,青芸和林秋、林穗三人从铺子里回来。 自打王瑛离开后,这菜铺子就交给三人打理。 起初李氏和陈容还不放心,陪着去了几次,见三人买卖做的像模像样,便放手让他们干了。 一看见王瑛回来,陈青芸激动扑过来,“嫂子!” 林秋和林穗也高兴的凑过来,“表嫂,你回来了!” 王瑛笑着揉了揉青芸的头发,“回来待两天。” “大哥呢?他没一起回来吗?” “没有,不过过几天可以带你们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真的啊!那太好了!” 林秋道:“穗儿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何?” 李氏笑道:“他的婚事订下来了,今年的十月份。” “这么快,是哪家啊?” “就是那个姓曹的小子。” 王瑛惊讶不已,没想到两人竟然还真成了! 陈容说起林秋的婚事来。“上个月初三,曹坤带着老娘和媒人登门来说亲,可巧那媒人我还认得,正是之前我们卖布的布庄掌柜。” 在镇上的时候,陈容带着两个孩子织布补贴家用,每个月都把布送到布庄售卖。 布庄掌柜是个和善人,收布的时候从不挑三拣四胡乱克扣钱,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了。 陈容经常过去串门,偶尔家里遇上难事,她还帮忙周转过几次,是顶好的人。 “冯掌柜一来,我心里便有谱了,那娘子是个聪明又本分的人,轻易不给人保媒,她既担保说曹坤是个好的,我便做主将这桩婚事订了下来。” 王瑛笑道:“那感情好,看样子要喝表弟的喜酒了!” 林秋羞的脸颊通红。 这段时间曹坤借着进菜的借口总往镇上跑,一个月来六七次,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有县里的吃食,好看的簪花配饰,还有贵重的布料,到底是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两人相处的时间多了,林秋也逐渐对他有了好感,曹坤性格豪爽,有担当,有责任,跟他父亲比简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让他十分仰慕。 说起他父亲,曹坤还带来了林长宾的消息。 自从和离后林长宾便娶了那寡妇过门,结果没出半个月,那寡妇就在家里接起了皮肉生意,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两人打了一架,于寡妇骂他不是男人,一分钱赚不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不许自己卖身子赚钱养家。 林长宾让她织布赚钱,于寡妇拿受得了这苦,死活不愿意干。 如今他们已经成了整条街的笑柄,出门就有人打趣,问他娘子多少钱一次。 没办法林长宾只能休了于寡妇,一个人带着奶娃娃生活,日子过的穷困潦倒。 陈容听到这些事,解气的不行,“这种人活该有如此下场!听说他还想来镇上求和,作他娘的春秋大梦吧,就算死我都不可能再回去!” 王瑛听完这些事也有些感慨,可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明明有好日子不过,非得作妖,把家作散了就老实了。 李氏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走的第二日,莱州那边的信就送来了。你四叔说他明年任期就满了,可能会调任京都,到时候走动一下看能不能找机会帮青岩翻案。” 王瑛一听愣住,“这,这真有可能吗?!” “我也不晓得,不过总归是个好消息。” “若真如此……那青岩岂不是还有参加科举的希望!” 李氏点头,“不过信上还说暂时不要告诉青岩,毕竟这件事有些难办,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里接受不了。” 王瑛点头,“我懂……”谁也没办法保证一定会成功,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吃完饭王瑛回到后院休息,他们住的屋子每天都有下人来打扫,屋里干干净净跟过去没两样。 王瑛坐在床上就想起陈青岩,明明两人才分开半天,心里就有点想念了…… 下午二顺出去打听到了砖窑,现在的青砖和瓦片价格都不贵,青砖是三厘多一块,一文三块。古代的大青砖跟现代的红砖不一样,建五间房子大概用五万块左右就够了,核算下来买砖要花十六贯钱。 瓦片稍微贵一些,不过用的比砖少,核算下来有八贯也够了。 最贵的要属木料了,盖房子需得用阴干的老杉木为佳,其次松木柏木这些硬木也都是好料子。 普通人家要是想盖房,提前十多年就开始攒木料。陈父活着的时候攒了一点,原本是留着青松成亲的时候给他翻盖院子的,眼下一时半刻用不着先拿去庄子上盖房。 第二天又联系几个老木匠,买了一些好木料子,前后花了小二十贯,原料算是买齐了,只等着送过去就能开工了。 * 待了两日王瑛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赶。 原本想带孩子们一起来,但的住的地方有些紧张,几个孩子都大了,住一间屋子不太好,最后决定盖好房子再接他们过来小住。 回去的路上,王瑛归心似箭,第一次觉得分离的滋味。 上辈子看电视剧,主角分别几天就难分难舍,觉得演得太夸张。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才觉得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脑子里全都是陈青岩,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在干嘛?是在读书还是在发呆?院子里养的小狗喂没喂?遇见生人会不会紧张…… 随着骡车离庄子越来越近,还没进村王瑛就看见蹲在路边那道石青色的身影。像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揪着路边的野草。 王瑛一瞬间心如鼓鸣,“陈青岩!” 发呆的人猛地回过神,掀起衣摆朝着马车狂奔过来,“哥哥!” 第46章 坐在骡车上,两人紧握着手谁都舍不得松开。 “我不在的这两天,你一个人还适应吗?” “还好,就是怪想你的。” 王瑛被他的直白逗笑,伸手弹了他脑袋一下,“你小子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陈青岩眨着眼睛道:“没有,这是实话实说。” 两人对视着都忍不住笑出声,愉悦的心情充斥着心头,仿佛怎么亲近都不够。 “家里怎么样,我娘的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担心你,我跟她说等庄子上的房子建好,接她们一起来小住几日。” 王瑛顿了顿继续道:“建房子的材料也都联系妥当,过几日就开始往庄子上送了,待会吃完午饭找陈庄头过来商量一下盖房的事。” “好,都听你的。” 回到家,小狗子摇头摆尾的跑出来迎接两人,热情的黏在两人脚边转圈圈,王瑛身后拎起来,生怕踩着它。 这狗崽是陈喜孙子送来的,家里大狗生了一窝小狗,这只是长得最漂亮的,特地拿来送给东家看门。 “小东西今天有口福了,晚上给你炖骨头吃。” 小狗像是听懂了似的,呜嗷了两声。 陈伯和墩子从车上拿东西,这次回来李氏和陈容给带了不少吃食,要不是怕放不住,估摸得买头猪拿到庄子上来。 晌午炖了一大锅排骨,王瑛让墩子给陈喜家送去了一盆,“你叫陈庄头吃完饭来一趟,同我一起去转转盖房子的地方。” “哎!”墩子笑呵呵的答应下来。 饭菜刚送过去,陈喜就跟着墩子一起回来了。 “庄头吃了吗?过来一起吃口饭。” 陈喜连连摆手道:“早吃过了,春天不忙家里都吃两顿饭。” “那正好坐下一起吃吧,炖了这么多菜吃不完也坏了。” 陈喜拗不过他热情招呼,搬了把凳子坐下,“听说少郎君准备盖房了,可选好位置了吗?” 王瑛道:“选好了,就在北山暖泉附近。” 陈喜有些不解,“暖泉不在村里,在那边建房是不是太远了。” 王瑛摆手,“不远,要的就是安宁。” 吃完饭,一行人来到北山附近的暖泉,离老远就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温泉比王瑛想象中还要大一点,一共有三个坑,最大的坑池水温度将近五十度,冒着热气看起来恍如仙境,其他两个小池子温度稍低一些,也在三十度到四十度之间。 因为池水中含水中含有硫磺,所以到了夏天都不用害怕蛇虫了,这也是王瑛选则在这里建房的原因之一。 “这几日跟庄子上的人说一声,有空闲的过来帮忙建房,每日给十文钱的工钱,最好赶在麦收前盖完。” “哪能要钱呐,东家说一声,大伙就都来帮忙了!” “不能白忙活,叫大家干活认真点,若是有偷奸耍滑的也别惯着,直接撵走就是。” “放心吧,我一定给东家看好了!” 回来的途中经过麦田,王瑛想起自己秋天种的那块地,“田里的庄稼涨势如何?” 陈喜露出一丝愁容道:“今年雨水少,过了年就没下过雨雪,眼下地里的麦子涨的还凑合,就怕过几日天气暖和了还是不下雨,到时候该影响抽穗了……” 王瑛道:“实在不行就引水浇灌。” “去年也是这么浇的,但天一旱河水容易断流,离着河岸远的怕是没办法浇上水。” 看样子当地干旱的情况是有发生,就是不知道自己培育的长丰3号能不能经受住干旱,如果产量不错,明年就可以在整个庄子推广了。 不得不说,陈喜的办事效率很高,回到家就让儿子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叫到自己家商量帮东家盖房的事。 一天十文钱可是好活,特别是农闲的时候,赚一点贴补家用,大伙争着抢着要来干。 陈喜自然不能每个人都要,有上了年纪的石镐都拎不动,叫来有啥用? 最后挑了三十个身体强健的汉子和几个有经验的老木匠、老瓦匠,第二天便开始去挖地基。 因为王瑛选的地方比较偏僻,离着村子有一段距离,附近只有一条种田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大伙干脆先修路。 人多干活快,花了不到两天的功夫,就铺了条两米宽的石子路。 然后便是挖地基,王瑛原本打算盖一个二层的楼房,但是他对建筑这方面不太了解,只能画出大概的图纸做参考。 老瓦匠看完图纸道:“东家,您这窗口留的忒大,冬天屋里冷的受不住。” 王瑛道:“那便把窗口改小一点。” “两层楼的话,中间隔层的木头也得多一些,最好都用柏木,不然年头久了怕是会塌。” 古代没有钢筋混凝土,想要盖二层楼确实有些困难,造价也高了一倍不止,最后思来想去王瑛还是选则盖成普通的平房。 这就简单多了,五间正房,加上两间倒座房,旁边还有厨房和下人休息的耳房,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建起来肯定特别气派。 后山单独留了个花园,建一座凉亭,闲暇时可以赏花喝茶。 温泉水可以直接引到家里的浴房,以后洗澡就方便多了。 三月初八,在镇上订购的砖头和瓦片陆陆续续送过来,刚好地基也挖完了,别院正式开建! * 话说回镇上,自打林秋和曹坤订下婚事后,这小子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今天铺子刚开门他就又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脚行的小伙计,大家都知道两人的关系,见面就嫂子嫂子打趣。 “滚一边去,你们嫂子脸皮薄别逗他了。” 林秋红着脸颊去挑昨日卖完的剩菜。 曹坤挠着头嘿嘿傻笑两声,走到林秋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 “前几日去嵩县送货,碰见个雕石头的老头,让他雕了只小羊。” 刚好林秋就是属羊的,接过一看,小羊只有拇指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又乱花钱。” “没有没有,我帮那老头捎了封信,人家没要我的钱。” 林秋翘起嘴角,把小羊塞进腰间的荷包里,“你不要总往镇上跑了,来去好几日的功夫,也不嫌累得慌。” “来见你,不累。” 林秋嗔了他一眼,转头看见偷笑的青芸和林穗,“弟弟妹妹都在呢,不嫌害臊。” “我想我自己夫郎有啥害臊的。” 林秋窘的踩了他一脚,扭头去看账簿子,曹坤才不再逗他。 “我先走了,过几日要去一趟羊亭县怕是得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林秋一听抬起头欲言又止,“路,路上注意安全……” “嗯。”曹坤丢给他一个钱袋子,转身带着几个小兄弟离开。 林秋一愣,拿起一看里面装着十多两银子,连忙追了出去,结果脚行的人早赶着骡车走了。 曹坤坐在车后笑着朝他挥手,“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给自己添两件春衣。” 赶车的伙计道:“嘿,坤哥可真敞亮!” 曹坤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我夫郎,能不敞亮吗?” “还没过门呢,不是得先溜须拍马丈母娘啊?” “你说的也对,掉头去陈家。” 伙计们顿时笑做一团,这是老房子着火,扑不灭了。 曹坤自己也忍不住笑,结果到了陈家门口便笑不出来了,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背着孩子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过的林长宾。 “你同里面的人说一声,我是林长宾,你们姑丈,快让我进去!” 门房林仔早就被吩咐过不放这个人,“您哪来的回哪去吧,我们姑太太不想见你。” “这是什么话!我许久都没见过两个孩子了,就算和离我也是他们的爹吧,也该让我见见秋儿和穗儿才是!” “那您等着,我去禀报一声。” 林长宾搓着手一脸烦闷,自打他和离后日子越来越难过,于寡妇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娶到家后才发现她懒得厉害。衣服不洗,饭不做,更别提织布赚钱了。跟她吵架就会哭哭啼啼的埋怨林长宾赚不来钱。 林长宾也为难,因为婚事得罪了方家二郎,当铺的活计被辞了,找别的活年纪大了干不了,想重新开私塾又没本钱,只能靠帮人写信为生,一日三文五文勉强糊口。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于寡妇就又做起了皮肉生意,他一个男的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个,只能再次和离。如今实在走投无路,才拉下脸过来求和。 等了一会陈容从屋里出来,隔着大门道:“当初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又来做什么?” “阿容……你把门打开让我进去……” “呸!阿容也是你叫的?赶紧滚!” “你,你怎么这么说我?” 陈容气的破口大骂,“让你滚怎么了?如今日子过不下去想起我了?当初和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们?为了个暗娼就要把儿子送出去,你怎么有脸来的!” “我知错了……阿容回来吧,以后把富贵过继到你身边,认你当娘亲。秋儿也该成亲了,这镇上哪有好人家,还是跟我一起回家吧。” 陈容气的倒仰,瘦驴拉硬屎亏他能说出这话,竟还想让她帮忙养那孽子。 “滚你娘的蛋!有多远给我滚多远,自己养好你那个偷生子,莫要再惦记我儿子!” 里面的人走远,林长宾满脸愤怒的踢着大门,身后的孩子因为饥饿哭声都没力气。 曹坤沉着脸看了一会,走上前道:“林长宾是吧?” “是,你是谁啊?” 曹坤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掌将人敲晕,招呼手下的兄弟把人搬到车上。 “二当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把人送回县城,省得打扰我夫郎和丈母娘安生过日子。” 第47章 林长宾是被颠簸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了手脚躺在平板车上,身后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他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劫匪,哭哭啼啼的求饶:“列位壮士是不是抓错人了?您看我像是有钱的模样吗?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然而赶车的伙计不语,只一味的甩着鞭子。 一直到傍晚来到驿站,曹坤才让人把林长宾拎下来上如厕,顺便一起带进驿站吃了顿饭。 林长宾见他们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请问一下,我儿子呢?” 曹坤给伙计使了个眼色,小伙计从房间抱出来,孩子已经喂完面汤了,这会儿睡得正熟。 林长宾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 “敢问壮士抓我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曹坤看他这幅窝囊样嗤笑了一声,“没有过节,旁人托我把你送回县城。” “莫不是陈容?还是林秋……这个不孝子,知道我来了竟然都跟我不见一面!” “啪!”曹坤一拍桌子,吓得林长宾差点摔下凳子。 “我……我可是哪句话说错了?” “闭嘴吃东西,再废话就给你扔出去!” 林长宾不敢再说话,三口两口把馒头吃完,之后的路上再没敢说一句话。 两日后回到县城,曹坤把他从车上揪下来威胁道:“以后莫要去清水镇找陈夫人,再去可就不是送回来这么简单了!” “哎,哎我知晓了……”林长宾也没钱再去了,从县城坐车去一趟镇上花了他两百多文,如今口袋比脸还干净,哪能去得了。 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住。“喂!” 林长宾脚步一顿转过头问,“壮士还有什么吩咐?” 曹坤道:“脚行铺子还缺个记账的,一个月二百文干不干?” 林长宾顿时喜笑颜开,“干的,干的!” 等人走后,伙计凑上前道:“二当家,这人谁啊?” “我岳丈。” “啊?不知道以为你仇人呢!账房一个月五百文,你才给他二百文。” “干活去,甭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曹坤是不愿意让林秋为难,才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省的得他出去作妖,不然凭他干的那些腌臜事,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 林长宾的到来并没有给陈容带来太多烦恼,反而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陈容也没放在心上,这种人死在外面她都不会多瞧一眼。 * 这段时间王瑛除了要看着新房,还要去田里观察庄稼涨势。 今年气候不好,眼下已经到了三月中旬,还是没有一点下雨的意思。 田地旱得都干裂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到了拔穗期,麦子却长得又矮又枯黄。 眼看着半年白忙活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各个急的满嘴燎泡。家家户户都开始挑水浇田,然而人多水少,经常因为浇地抢水打起来。 上午王瑛从家里出来,去育种的那片地转转,半路就遇见两家人在打架。 汉子妇人们掐成一团,薅头发撕扯衣服,嘴里更是什么下流的话都骂得出来。 王瑛赶紧上前拉架,“莫要打了,刘家大伯,张家婶子快把手撒开!” 几个人一见是东家来了,这才骂骂咧咧的放开手,各自整理了衣服穿上鞋,嘴里依旧不依不饶。 “旁人都挑水浇地,你家倒好,直接把水拦住往地里放,还要不要脸?下头的地还浇不浇了?!” “呸,这河水又没写了你家的名字,谁让你家地在下面,接不到水活该!” “你他娘的放屁!”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王瑛赶紧呵斥道:“不许再打了!河里的水都是大家共用的,你家要用旁人也得用,都指望地里的庄稼过活,没得你家自己用完就不让别人家用的!” “东家说的对!这个不要脸的刁妇蛮不讲理……” “你也住口,有话好好讲,怎么能张口闭口骂人。” 男人被训得收了声,王瑛见二人都不服气,估摸自己走了还得打架,干脆叫他们同自己一去了试验田。 到这边大伙都惊讶的放慢脚步,只见这片地跟旁边的地完全不一样,绿油油的麦苗郁郁葱葱比旁边高出半掌,毫没受干旱的影响。 有老农已经急切的进麦田里查看,见田里的泥土也是干巴巴的,不像浇灌过的模样。 “东家,这块麦地咋长得这么好?” “是啊,叶子都没黄,长得也忒好了!” “这片麦地种的耐旱的品种,等春收过后把种子分下去,明年庄子都换这个品种。” 大伙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王瑛拿出本子,用炭笔记录麦子的生长周期,看来自己培育的长丰3号在古代适应能力还不错。 不过植株照比试验田里矮小了不少,可能是因为没有施肥的缘故。 正好天气暖和了,王瑛打算教他们堆湿肥,六月种粟的时候就能用上。 “东家,您那房盖得怎么样了?” “地基已经打完了,今天就能砌墙了。” 地基是一个房子的根基,民间有句俗语叫,“地基打的好,房子住不倒。”光地基就挖了六尺深,经过层层打夯,只要不是遇上地动住上百年都没问题。 姓刘的老伯道:“夯完地基盖房就快了,十天半月就能把墙面垒好,等上了大梁这房就算盖完了。” 王瑛听的愈发向往,一想到这是自己以后的家,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 “你们可不许再打架了,水大家匀着用,谁也别抢,若是再因为这事打架,我可要涨租了。” 俩人脸色一僵,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了!” 这招比劝架管用,王瑛抿着嘴将笑意压下去,脚步匆匆的去了新房那边。 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青岩带着几个村里的孩子在旁边认字。跟孩子们相处心情明显放松很多,讲话也不磕磕巴巴了,颇有之前开私塾的模样。 王瑛没上前打扰他,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将开私塾的事问了问。 “你还想在村子里开私塾吗?” 陈青岩毫不犹豫的点头,他还挺喜欢给孩子开蒙的,看着他们从懵懂无知,逐渐识字懂礼,其中的成就感不足以用言语表达。 “那就等房子装修好去招生。” “好!” 王瑛想起上次回镇上四叔寄来的信,总觉得这件事该跟陈青岩说一声。 “上次我回去时娘说四叔寄来信,他明年任期满,可能会调回京都。” “这是好事啊。” “信上还说……回京都后看看能不能走动关系,把你科举那件事平反了……” 陈青岩怔住,半晌说不出话。 王瑛连忙道:“不过这件事很难办,四叔也只是提了一嘴,他不敢让我们告诉你,怕办不成让你更失望。” 陈青岩握住王瑛的手道:“我懂,科举与我而言早已不寄希望,若是上天垂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珍惜。就算四叔办不成,我不会再为这件事伤神。” 经过这几次事后,陈青岩成熟了不少。 人大概只有在经受住风雨的捶打后,才能逐渐变得强大。 *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新房的主体已经盖完了,挑了个好日子上梁。 古代上梁是有讲究的,它不仅是对建筑成功的庆祝,更是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祝愿。 提前两日王瑛让陈伯去抓了两头猪和一头羊,今日要宴请村里帮忙的人吃顿饭。 陈喜的娘子早早带着村里的妇人们过来帮忙,汉子们则去了新房那边等待上梁。 主持上梁的是村里年长的老木匠,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能活到古稀之年绝对算得上长寿。 老人家头发花□□神奕奕,拄着根木棍过来,看着高高的青砖房忍不住感叹,“这大房子真气派,老丈我只在镇上见过这样的房子嘞。” 村子里多是泥胚房,砖瓦造价太高,攒一辈子也盖不起。 王瑛笑道:“劳烦老人家帮忙主持上梁。” “好好好。”老人背着手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嘴里念着喜庆话,然后让人拿来提前准备好的公鸡,接了鸡血滴在房梁上避煞。 接着就是祭拜天地神灵,请祖师鲁班降临,扶柱安梁。 摆上三牲礼,点燃香烛,一边跪拜一边念唱着:“柱顶乾坤家业盛,梁担日月福源长……” 大伙秉着呼吸看老爷子,有年轻的木匠悄悄记在心里,兴许几十年后主持上梁的就是自己,这便是传承了。 待叩拜完时辰也到了,随着老人一声“起梁——” 几十个汉子拉着拇指粗的麻绳,嘴里喊着号子将房梁一点点送到房顶安置妥当,梁便是上好了! 墩子点着炮竹,陈大顺在房顶往下撒喜钱,大人孩子们欢闹的哄抢着,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上完粱开始铺瓦,人多干活也快,还不到晌午就干完了。 大伙又笑闹着回到村子里吃饭,席面是在陈喜家摆的,一共八桌,桌桌都有酒有肉还有新蒸的灰面馒头,大伙敞开了肚皮可劲吃。 正吃着饭,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骡车,陈二顺从车上跳下来,“少爷,少郎君,莱州又送信来了!” 第48章 “莱州来信了?” 王瑛和陈青岩连忙从二顺手里接过来。 上次四叔送来的信说要帮陈青岩平反,难不成这么快就成了? 结果打开信一看,上面并没有提到科举,而是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原本今年陈靖任期满会调进京都,结果前段时间莱州沿海地区遭遇倭寇入侵,袭击了七八艘货船,其中还有一艘是官船,上面载着刑部尚书的家眷。 此事一出朝廷震怒,陈靖作为州牧也遭受牵连,提前被贬到鄯州任知州。 虽说官级没变依旧是六品,但鄯州与莱州天差地别,一个是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另一个是沿海的富硕之地,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想要在鄯州做出点功绩实在太难,陈靖的仕途路怕是要断在这里了。 这次送信主要是为了托付自己的大儿子陈青淮,他今年十五岁,已经是童生身份,明年准备该参加县试了。 按照规矩得在户籍所在地报名参加考试,也就是龙泉县。鄯州这边太远,没办法来回奔波,所以便想着把儿子送回清水老家,让陈青岩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同行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是陈靖的至交,姓梁叫梁伯卿,此人亦是陈青淮的恩师,希望能妥善安置二人。 信上还额外提了一句,挚友脾气古怪,希望侄儿多多包涵。 看完信王瑛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身边的人。 陈青岩似乎并未受影响,“正好咱们别院建好了,等他们来了看看是想同咱们一起住在庄子上,还是留在镇上。” “好,那就把新房留出两间卧房,镇上也收拾出两间房子。” 席面吃到傍晚才散去,两人并肩往回走,王瑛察觉到他的失落,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手。 陈青岩回握住,叹了口气道:“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此事希望渺茫,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落空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已认命,大概这辈子都跟科举无缘了吧。” “没事,以后我教你种地育田,咱们把庄子打理好也不错。 再说考中举人当了官也未必是好事,你看四叔兢兢业业的干了这么多年,说贬就贬了。到了京都就更不得了,万一得罪了皇帝,一不留神脑袋就搬家啦。” 陈青岩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考中秀才就是好事,举人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去京都当官了。” “这样一想,咱们只损失个秀才的身份,好像也不难接受了。” “哥哥说的对,一个秀才身份确实不值得我伤神,明日咱们一同回镇上,把院子收拾出来顺便给新房添置些家具。” “好!” * 距离陈青岩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再次回到镇上还是免不了紧张。 幸好坐在车上不用跟人打招呼,一直到家门口,门房将大门打开直接进了院子。 李氏听闻儿子要回来,早早就等在院里了,母子一见面没忍住都落了泪。 “孩儿不孝,这些日子让您担忧了。” 李氏拉着儿子的手仔细打量,见他身体无碍才放心下来,“没事,回来就好!” 进了屋,王瑛提起四叔送来的信,“信上说堂弟和他的恩师要过来住一段时间,我俩想着先把后院的空房修缮一下,正好庄子上的新房也盖好了,需要打家具,明日请几名木工来家里,到时他们想住在哪里都行。” “瑛儿看着安排就好。” 李氏又询问道:“你们打算一直住在庄子上?” 陈青岩点点头,“娘,不用担心我们,以后抽空我都会回来看您。” “也罢,庄子上清净,离着也不算远,时常回来就好。” “怎么不见三姑?” “这几日她头疾犯了,晚上睡不好觉,我没跟她说你们要回来的事。” 王瑛道:“那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她。” “行,快回后院歇会儿,等会儿饭菜好了我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两人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瞬间放松下来,他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院子一直有人收拾。 去年种的菜圃今年都长出新菜了,还有几株瓜苗长得不错,就是该掐尖了,王瑛撸起袖子开始摆弄起来。 “歇会吧,咱们不在家,这菜也没人吃。” “看见这些就忍不住侍弄,待会儿挪进试验田,带回庄子种新房那边去。” 陈青岩见状也过来帮忙,他倒是上手快,被王瑛教了几次连移根这种细致活都干的熟练起来。 两人挑挑拣拣,把涨势好的菜苗全都放进试验田里。 自从试验田升级后,进出方便多了。以前只能主动开启,不能随意出入,现在只要王瑛在心底默念开启/关闭试验田,就可以自动进出。 忙完刚好丫鬟端着饭菜过来,二人净了手坐在院中的石桌上吃饭。 “唔,还是咱家陈婶的手艺好,这鱼炖的真入味!” 陈青岩伸手帮他擦了一下嘴角的酱汁,“你要是喜欢,我抽空跟陈婶学学,回去做给你吃。” “你们读书人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孟子曰: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句话说的是君子仁慈,不忍杀生而并非不做饭。那些人曲解其义不过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那以后我负责杀鱼,你来炖鱼。” “杀鱼也是我来吧,上次你不是说闻不得鱼腥味么。” 王瑛忍不住莞尔道:“那你不当君子啦?” “圣人言,君子不拘小节。” “嘿嘿~你这小子。”王瑛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小姑娘哄了,不过还挺开心的。 吃完饭二人去看了看陈容,三姑确实病了,看着脸色苍白,身体消瘦了不少。 见二人到来连忙要起身。“你们何时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 “三姑快躺下,今天刚回来,听娘说你病了过来看一看。” 陈容靠着床柱坐起来,“没事,老毛病了,生老二时落下的病根,吹了风头就疼。” 陈青岩道:“可叫了郎中来看看?” “叫过了,郎中给开了方子,这几日正吃着药呢。” 有小丫鬟搬来凳子,陈容吩咐她,“去泡壶茶来。” “不用麻烦。” “麻烦什么,快坐下,这次回来还走吗?” 王瑛点点头,“庄子上的房子已经盖好了,我们先在那边住一段时间,反正离着也不远,有空就回来看看。” 陈容道:“住哪都行,主要是自己想开了,别钻牛角尖。” 陈青岩:“哎。” 待了一会儿陈容见二人面色有些疲惫,“奔波了一路,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后院二人刚准备休息一会儿,三弟陈青松回来了。 听闻大哥和嫂子回来了,他一路朝后院飞奔,人还没见先闻其声。 “大哥,嫂子!” 陈青岩眉头微皱,“行端立正,瞧瞧你哪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陈青松立马端正身形,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了个礼。 长兄如父,陈父去世得早,作为大哥的陈青岩与他亦兄亦父,陈青松很听哥哥的话。 陈青岩神色稍缓,“听娘说你去了江家私塾上学了?” “之前的私塾不收我,娘便托人问了另一家。” 江广志三十多岁了还只是童生身,开蒙还行,考科举怕是学不到太多东西,“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去庄子上。” “真的吗?太好了!”陈青松一听激动得够呛。 “叫你去庄子不是玩的,早日考中秀才去县学读书才是正道。” “大哥放心,去了庄子我肯定努力读书!” 其实陈青松承受的压力不比大哥少,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家便成了镇上读书人的谈资,每当提起陈青岩,免不了要拉出来嘲讽一番。 刚开始陈青松还同那些人理论,结果对方人多势众根本争辩不过,最后只能忍气吞声假装听不见。 这段时间虽然提起这件事的人少了,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没法跟其他同窗交朋友。 “听说青淮表哥也要来了,到时我跟他一起读书!” 陈青岩想起那个堂弟,两人只见过一面,还是父亲葬礼上。他虽然比自己小三岁,但自幼跟在四叔身边,学文扎实见识也广,青松能跟他一同读书确实是件好事。 “对了,那个害你的张秀才,疯了……” 陈青岩一愣,“疯了?” 王瑛也有些惊讶,莫不是自己临走时把他吓疯的? 陈青松道:“听说他前阵子去县城报官,不知在县城发生了什么回来就疯了,日日坐在街头骂人,还当街小解排泄……” 陈青岩听完有些唏嘘,考了考弟弟学问,知道他这几个月没有懈怠,便把人撵走了。 躺在床上,王瑛枕着他的臂弯道:“你现在还恨他吗?” “恨,也不恨,他因我断了前程落得如此下场算是两清了,以后就当再没认识过这个人。” * 时间转眼到了四月份,一个寻常的午后,陈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从里面下来一个半大的少年和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是陈青淮和他的恩师梁伯卿。 陈青岩不知道的是,这人即将改变自己的一生。 第49章 “可算是到了……呕……再不到这条老命可就交代在这了,呕……这地方可是够偏僻的,怕是当年蛮人入侵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爹找到了。” “抱歉,老师让您受苦了。”陈青淮惨白着一张小脸,苦哈哈的道歉。 这一路长途跋涉,把两个很少出门的人折腾的够呛,特别是粱伯卿还晕车,半路差点吐死过去。 随从停稳了马车,赶紧上前敲门,不多时门房林仔走出来,疑惑的看着众人道:“请问您找谁?” 随从忙从怀里拿出陈靖的信递过去,“我是陈大人的手下,此行特地护送少爷和粱先生回老家的。” 林仔一听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李氏和陈容一齐迎了出来。 “青淮?” “大伯母,三姑母!”陈青淮毕恭毕敬的给两位长辈行礼。 “还记得我们呢?乖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这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 李氏看到他身后的消瘦中年人,连忙道:“这便是四弟信上提起的粱先生吧。” 粱伯卿作了作揖,“见过二位夫人。”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进。” 进了屋里,李氏拉着陈青淮询问他家里的情况。 “父亲和娘亲带着二妹妹和三弟一同去了鄯州,等安置好会写信过来。” “我与四弟妹已经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上次你们回来,赶巧她怀老三不能奔波,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 陈容也道:“可不是,打四弟上任后就再没见过她,都快忘了弟妹长什么模样了。” 姑嫂俩一阵唏嘘,坐在一旁的粱伯卿早就熬不住了,这俩人絮絮叨叨不知什么时候能完事,干脆眼皮一翻直接装晕过去。 “哎?!粱先生这是怎么了?快去叫郎中来!” 半晌郎中过来,帮他诊治一翻,说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修养。 李氏一听赶紧让灶房炖了鸡汤,不敢再来打扰。 等人走后,粱伯卿睁开一只眼道:“人都走了吗?” “师父,你怎么又装病?” “我嫌她们嘟囔起来没完没了,你那个堂哥呢?” “刚才听伯母说堂哥去庄子上了,明日才能回来。” 粱伯卿坐起来道:“要不是为了见见这小子,我才懒得跑这么远的路,你爹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知是骡子是马,明日我得好好瞧瞧。” 陈青淮正色道:“大堂哥很厉害的,他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要不是因为被人陷害,现在早就是秀才身了。” 粱伯卿不屑道:“考个秀才算什么本事,就算是举人不进二甲也是废物。” 陈青淮欲言又止,还好他爹是二甲三十七名,不算废物哈…… * 另一边陈青岩和王瑛正在给新房铺院子,前几日刚把院墙修好,今天再把院子铺完,基本上就算竣工了。 因为别院离着山近,为了安全起见,王瑛让人将后山圈出一大片地方,伐了树订成篱笆,这样走兽就不会误闯进来。 屋里的家具也打完了,主卧没打床而是盘的火炕,这种火炕就是后世农村常见的炕,外面留了灶眼上面有烟囱,填上一把柴火,就能热小半天。 盘炕的时候还引来不少村里百姓过来看热闹,毕竟他们还没见过能烧热的床呢! 待盘好火炕后晾干铺上席子,烧完柴火这炕能热乎一宿。 不少家里有老人的都打算回去试试,老人年纪大身子骨弱,都喜暖不喜凉,有了这炕冬天睡起来能舒坦不少。 陈青岩想要的六角凉亭也建上了,里面摆了石桌石凳,闲暇的时候二人便可以坐在这里赏花观景。 忙活了半日,院子铺的差不多了,晌午刚吃完饭二顺便送来消息,青淮堂弟和他的师父到了。 二人又赶紧把卧室安排妥当,让陈伯将提前准备的被褥拿出来晾晒。这些都是提前新买的,虽然不知二人会不会来庄子上长住,但都得准备好,免得到时失了礼。 特别是四叔信上说,他那挚友脾气不太好,这么老远过来别把人得罪了。 翌日清早,二人便乘车回到了镇上。 进了院子并未见到陈青淮和他那个师父,陈青岩疑惑道:“不是说堂弟他们昨日就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 李氏道:“一大早,那位粱先生便拉着青淮出去了,说是要看看镇上的风土人情。” 明明昨日还一副虚弱得模样,没想到睡一宿觉就精龙活虎了,真是奇怪的人。 其实粱伯卿是馋了,这一路风餐露宿吃不到好东西,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到了陈家因为昨晚装病,今天的饭食也多清淡为主,实在吃不下去,便拉着陈青淮出来打点野食。 “呸,这馄饨怎么还牙碜?”粱伯卿吐出嘴里的沙子,好悬把牙齿嗝掉。 卖馄饨的娘子笑呵呵道:“许是和面的时候有石子,客官莫气我再给你舀两个。” 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这馄饨他也吃不下去了,转头推给陈青淮,“帮我吃了,我再去买点糖饼。” “是……”陈青淮习以为常的端起师父的碗,三口两口吃完赶紧结了账,跟着他继续逛。 两人吃饱喝足回来已经快晌午了,粱伯卿终于见到陈靖口中的贤侄。 陈青岩和王瑛也见到这位贵客,只见他神情严肃的走进来,背着手上眼神犀利的打量着二人,若不是胡子上沾着一片香菜叶,还真是怪吓人的呢…… “小侄陈青岩携内子王瑛,拜见粱先生。” 站在身后的陈青淮打着嗝道:“见过堂哥,堂嫂。” 一番虚礼过后,粱伯卿直接开口询问,“你现在还读着书吗?” 陈青岩一愣,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先生的话,每日都会读三个时辰的书,不敢懈怠。” 粱伯卿微微点了点头,“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这句话出自《孟子离娄章句上》,是孟子对自暴自弃的人批评。① 原以为遇到那种事情,他早就没了读书的念头,如今看来此子心性还算可以。 进了屋里粱伯卿又考校了他的学文,问的大多是四书五经的内容,陈青岩都能对答如流,但再深一些的就不行了。毕竟他没有正经拜过师,能学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不易了。 陈青岩不知他是何意,便开口道:“粱先生有所不知,我已经没办法考取功名……” “我知道,你的事政和都跟我说了。”政和是陈靖的字,二人私下都以字相称。 陈青岩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以为他会说教自己几句,却不想粱伯卿道:“我与你也算是同病相怜,如今见你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 “先生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的大名不知你听没听过,扬州城——粱柳芳。” 陈青岩瞬间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人竟是当年江南十大才子之首的粱先生! 粱伯卿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听过自己的事迹,要不是因为二人境遇相似,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陈青岩眼里热泪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 “打住,过去的事莫要再提了。听说你们搬到庄子上住,离这里远不远?” 陈青岩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不,不远。” 梁伯卿不愿意住在这大宅子里,特别是听说陈家两个夫人一个守寡,一个和离,自己一个外男住在一起多有不方便。 王瑛见他犹豫,赶紧开口道:“庄子就在离镇上四十多里的地方,四周环山抱水气候适宜,庄上的农户都是我们家的佃户,与人和善。 我们新建房子足够宽敞,后山还有暖泉,冬日可泡泉水有驱寒除湿的功效。” 粱伯卿越听脸色越好,直到听见暖泉周边冬天还可以种菜吃,立马拍板决定,“走走走,去你庄子上住!” 王瑛被这老先生的急脾气逗笑,“梁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从镇上一并买回去。” “吃食带足就够了,旁的都不需要。”他本人就是行走的书囊,脑袋里存的书堪比京都书院。 晌午吃完饭,一行人便赶着骡车马车回了陈家庄。 回去的路上陈青岩被叫着上了马车,粱伯卿跟给他讲起自己的事,“小子,你只知我科举被人陷害作弊,却不知朝廷曾允我再次参加科举。” 陈青岩激动的猛地站起来,脑袋磕在车顶,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您为何……” “为什么没有考中举人?” “嗯!” “当年年轻气盛,曾写过此生不入帝王家的诗句,觉得再参加科举面子上过不去便拒绝了。” 陈青岩:…… “如今回想一下确实后悔,咱们读书人说白了,不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嘛。即便是想要传达自己的思想观念,前提也得有身份地位才行。不然靠这秀才身份,去哪讲学人家能听进去?” 陈青岩被他这坦诚的话语震惊不已,但又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在理。 “这些年我游历了许多地方,见到过去蠢笨如豕的同窗都成了先师大儒,愈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错误。” “所以决定趁着还有精力,收几个徒弟教教,总不能让人只听过我的名讳,却不知我粱柳芳的才华。” 陈青岩:…… “你小子头脑一般,但心性不错,勉强收了你跟着青淮一起跟我读书,将来我带你扬名总有机会重新参加科举。” 这些年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天资聪颖的孩子,但他都看不上眼。他这人恃才傲物,若不是与陈靖是挚友,加上看这孩子顺眼也不可能轻易收下。 陈青岩扑通跪在车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岩愿拜您为师!” “起来起来,这不算,你得准备拜师礼,酒肉都不能少了。” 陈青岩:……—— 作者有话说:粱放荡不羁伯小老头卿。 注①选自《孟子》 第50章 颠簸了两个时辰,在粱伯卿快颠吐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庄子,大伙下了车陪着他步行朝村里走去。 跟他想象中差不多,村子里环境简单,民风淳朴,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穷山沟子。 作为从小在扬州城长大的富家子弟,这种地方前他半生来都没来过,这次也算是新奇的体验了。 进了庄子一路上能碰上不少农家人,见到陈青岩和王瑛都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好。不过更多的是对陈青岩的夫郎问安,顺便向他询问庄稼上的事宜。 “郎君,俺按着您的法子把灰粪和好了,前几日往菜地里倒了一点,结果菜上生了好些虫子可咋办?” “应该是堆肥的时候没处理好粪便,里面生了虫卵,你往灰肥里倒一些生石灰,比例大概是三十斤肥一斤石灰,撒水搅拌均匀闷几日便好了,用的时候提前用水化开,省得将田里的作物烧坏了。” “哎,省得了!” “郎君,西边田里好多麦子都长出黄色的条纹,还有些小麦叶子都枯了。” 王瑛一听皱紧眉头,听着像是得了锈病,“待会儿我过去看看。” 等人离开后粱伯卿道:“小郎君还懂种田上的学文?” “略知一二。” 粱伯卿没说什么,反倒是对这一对小夫夫升起好感。 终于到了住的地方,陈青淮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栋大宅子,“堂哥,这,这是咱们住的地方?”原以为住在庄子上多半是简陋的房子,怎么看着比镇上的还好? 院里陈伯听见声音连忙打开大门,“少爷,少郎君回来了。”见门外还来了不少客人,便知道应当是四老爷信上说的人,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步入小院,粱伯卿脸色终于露出笑容,捋着胡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五间正房两边是灶房和厢房,用回廊相连,回廊下还摆着两把摇椅,适合雨天观景。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树木,装饰得十分雅致。 最难能可贵的是院中还有一溪流,上面搭了步行的小拱桥,这点活水将院子装点的生动起来,不再是循规蹈矩的四角之地。 进了屋另有乾坤,客厅这一套现代沙发椅直接让粱老开了眼,坐在上头不自觉的就靠了上去。 虽说坐起来没有仪态,但是真舒坦啊,老爷子忍不住叹了口长气。“这套椅子不错,以前从未见过。” 王瑛胡诌道:“这是按照胡人那边的法子制作的,自家用没什么讲究,怎么舒坦怎么来。” “不错,不错。”粱伯卿坐够了又起身参观起房子来,前后左右除了小两口的卧房他挨着参观了一遍。 看见房后浴房里的水池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水竟然真是热的! “妙哉,妙哉!没想到山野中竟有如此宝地!” 回到他自己住的卧房,梁伯卿摸着炕忍不住道:“北地与南方果然不同,竟用石头堆床,睡在上面不凉吗?” 王瑛道:“后面留了灶眼,添柴烧火后,炕上很暖和。” 粱伯卿一听瞪大眼睛,“那不会把人烤熟了?” 王瑛被逗笑,“不会的,石板隔热,中间还砌得烟道,多余的热气都顺着烟囱出去了,炕不会太热的。” “嚯,那我可得试试!” 第一次见这火炕的时候,陈青岩也问出过同样的话,但是睡过之后才知道这东西的好。 特别是阴雨天,睡在暖和的炕上,早上都不想起来。 随从将马车上的行礼搬下来,安置到东北的两间卧室里,因为陈青松也来了,便把他跟青淮安排在一间屋子。 小哥俩从下车开始就凑在一起讨论学识,陈青松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问堂哥几本都能得到解答,很快便熟悉了起来。 安顿好后梁老要休息,陈青岩便拉着王瑛来到后院,语气激动的说:“阿瑛,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记得听你提起过,江南的才子粱柳芳。” “他可不光有才子的名头啊!”陈青岩开始讲述起他从书上和人们口中了解到的粱老先生。 “听闻他七岁开蒙,第二年便将四书五经全部背下来,九岁就能写出‘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的诗句,十六岁与江南大儒白硕文辩经,二人辩了三天三夜,最后白大儒自愧不如,称其为天之骄子,被奉为江南第一才子。”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能被那些骄傲的文人吹捧到第一的位置,才华自然没的说。 “只可惜次年参加科举时被查出作弊,取消了考试资格。他愤而写了几十首讽刺科举的诗词,当时在全国掀起巨大波澜。” “阿瑛,粱老要收我为徒!” “这是好事啊!”王瑛也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牛X,指不定后世学生背的古诗词里就有他的大作! 陈青岩继续道:“师父还说……还说朝廷其实早就允许他继续科举,只不过他碍于面子没参加罢了!” “真的吗?!” “嗯!” 这无疑是给他一道希望,心里早已熄灭的火再次重新点燃,明确的知道自己还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陈青岩一改之前苦闷,眼里神采飞扬,耀眼的模样让王瑛看的出了神。以前就知道这小子长得不错,怎么现在越看越迷人…… 耳朵里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只盯住那张不停开合的唇,想跟他亲嘴。 王瑛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陈青岩扣住他后脑忘情的回吻,心里的喜悦化作欲望恨不得将怀里的人生吞活剥了。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陈青岩难耐的蹭着他的小腹。 王瑛推开他道:“晚上再弄……我去准备吃食招待你师父。” “对了,师父喜欢食肉,要不咱们给他做涮锅子?” “行,我让陈伯去买羊肉,你去摘点菜洗干净,我准备锅底调料。” 庄子上没什么佣人,只有陈伯一个人在这边,平日里吃食都是两人一起忙活。 王瑛的厨艺还不错,上辈子外公外婆去世后他一个人生活,简单的饭菜都会做。 这次做涮锅子跟之前不太一样,王瑛打算做个番茄锅底,给老爷子见见世面。 先将番茄用开水烫掉外皮,切成小丁翻炒出汤汁盛出备用,然后再用猪骨、姜片、八角、香叶、胡椒一起炖煮,熬出高汤作为火锅汤底。 粱伯卿是被灶房的香味勾醒的,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陌生的屋子,半晌才想起自己来到政和的老家来了,还一时兴起收了他侄子做徒弟。 老头顺着香味走出屋子,见在灶房里忙碌的小夫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把肚里的蛔虫都勾出来了。 食材终于准备好了,陈青岩去叫大伙过来吃饭。 今年天气不错,直接在院子里摆得桌子。 火锅是过年那会儿找铁匠打的,类似现代的铜锅,中间可以放木炭,周围一圈盛汤用来涮羊肉。 羊肉是刚宰的小羊,王瑛特地拿进试验田里冻了一会儿,切出来的肉片薄薄一层,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上,像一盘精致的花朵。 除了羊肉片还准备了豆腐丝、藕片、木耳和腊肉,古代不许买卖牛肉,不然再配上毛肚百叶才完美。 青菜也都是绿油油的一大盘,满满摆了一桌子,看着就有食欲。 粱伯卿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吃法,不知道如何下筷子。 王瑛一边帮他介绍,一边展示如何食用,“锅子里的水烧开了,把羊肉放进去涮一会儿,等肉变了色就可以蘸着酱料吃了,您老试试?” 粱伯卿夹了两片羊肉学着他的模样涮熟,再蘸上特制的麻酱蘸料,肉片一入口老爷子细细品味良久,抚掌道:“红炉沸鼎滚鲜汤,百味翻腾满院香。舌尖酸麻添快意,人间烟火胜仙乡!” 王瑛愣住,他是第一次对江南第一才子有了实质性的了解,谁懂啊家人们,吃个火锅,人家就能张口题首诗! “此物叫什么名字?” “火,火锅。” “那就叫火锅吟吧。” 同样被震撼的还有陈青岩和陈青松,倒是旁边埋头苦吃的陈青淮习以为常,老师上茅厕都能吟诗一首,这不算稀奇。 一顿饭彻底将粱伯卿收买,不枉他跋山涉水走了这么远的路,为了这口涮肉都值了! 翌日正式行了拜师礼,买一赠一陈青松也跟着一同拜了师。 不得不说,粱老爷子虽然随性但确实有几把刷子,无论是四书五经还是史书游记,凡是能叫得出名的书,他基本上都看过。 并且见解独到,每次都能替陈青岩指点迷津。 陈青岩则像一块渴水的海绵,尽情的汲取知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王瑛也说不出来他哪变了,但就是看起来更坦然,看待问题也更加成熟稳重。 梁伯卿也变了,一个月胖了七八斤,住在乡下实在太舒坦了,每日除了教这三个榆木旮瘩读书,就是出去钓鱼赏花观景,不用应付登门拜访的社交,晚上回来小王郎还给他做好吃得。 这小郎君也不知从哪学了一手做饭的本领,每次做的都与众不同让他吃得上瘾。听说今晚要做什么麻辣烫,早早就回来了,就等着吃这一口。 刚进院陈青淮便过来,“师父,我爹送信来了!” “政和来信了?快给我看看!” 信是陈靖在路上写的,厚厚的一沓足有六七页,全是哭诉说路上的艰辛,信中说他上任途中还遭遇劫匪,幸好随行的侍卫护得周全。 鄯州真穷啊,土匪横生,老白姓日子不好过就山上当草寇,导致商旅都绕城而行,经济发展不起来恶性循环。 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离开这个穷山疙瘩。 信的最后才提起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希望伯卿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教导,哪做的不对直接大耳刮子扇就行,千万不要客气。 梁伯卿看完信捋着胡子,决定就以草寇此为题,今晚考考三个学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麻辣烫要有麻还有辣才好,偏偏这个时代没有辣椒,不过王瑛发现农家人有别的东西替代辣椒,便是茱萸。 茱萸分为吴茱萸、山茱萸和食茱萸,食茱萸就是带辣味的。 这东西比普通的辣椒还要辣,上次王瑛买了一点,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弄在脸色,辣的涕泪横流,今天做麻辣烫正好用上。 他做的是以前学校门口买的东北麻辣烫,食材除了常见的蔬菜外,还自做了鱼肉丸和羊肉丸。 鱼是粱老钓的,这阵子老人家爱上钓鱼,每日吃完午饭便去附近的小河沟钓几杆,倒真钓了不少,不过都太小了,做菜吃没多少肉,王瑛直接洗干净了,把鱼肉剁成肉泥,汆丸子。 主食是油炸过的面条,吃起来类似方便面,煮在一起更劲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食了两大海碗,吃完还意犹未尽,“太好吃了,这麻辣烫果然味美!” 王瑛收了他的碗不给盛了,“好吃明日再给您做,莫要吃得太多了,容易积食。” 粱伯卿可怜巴巴的望着锅里,拿帕子擦了擦胡子,“那明日可要记得啊。” 王瑛哭笑不得,谁能想到这大才子竟然是个吃货。 吃完饭三人同老爷子一起去院中散步消食,五月的天晚风微凉,大概因为温泉含硫磺的缘故,院子里一只蚊子都没有,只有蛐蛐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鄯州送来的信,你们可看过了?” 三人异口同声道:“看过了。” “有什么想法吗?” 三人沉默,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 “政和遇上困难,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忙出谋划策,提他分分忧。” 青淮率先开口道:“学生觉得先以剿匪为先,朝末年叛军战败,多归隐在鄯、兰、灵三州,加上此地胡、狄众多,他们非我族类又不服管教,时间久了成了必成大患。” 粱伯卿捋着胡子并未说好或不好,转头问其他人,“你们俩是如何看待的呢?” 陈青松道:“我觉得堂哥说的有道理,不过可以先招安试试,若是不降再剿。” 陈青岩思虑半晌最后开口,“我觉得弟弟们说的有所不妥,史书记载,鄯州自隋朝开始便是汉人之地,被命名为平西郡,虽与关外接壤但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汉人。 他们落草为寇也多是生活所迫,因为鄯地干旱,农作物匮乏,百姓日子过不下去才会以打劫为生。” 陈青岩看了看粱伯卿,见他没打断自己继续道:“招安和剿匪可能一时半刻会有用,但时间久了百姓吃不饱饭还会落草为寇,非得解决了百姓的生存之道才能长治久安。” 粱伯卿点头道:“你说到点子上了,可有办法改变?” “学生愚钝,还未想到解决办法。” 倒是在一旁听了半天的王瑛突然开口道:“这事倒也不难。” 粱伯卿并未因他是哥儿身份看轻,反而来了兴致。“哦?你来说说。” 鄯州其实就是现代的青海一带地区,这地方气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春种秋收,作物一年一熟,农作物生长期间经常会碰见干旱、冰雹、低温、霜冻等极端的自然灾害。往往一场灾害就让百姓一年的收成都绝了,所以才贫穷。 既然发展不了农业,可以选则牧业和商业,这也是后世青海地区的主要经济支柱。 王瑛道:“鄯州之地,历来气候多变,作物难以生长,但此地水草丰美适合畜牧,可以转农为牧。饲养牛羊,发展纺织业,听闻绵羊羊毛织出来的布比棉布更结实,质地更柔软也更保暖。 除此之外,羊肉羊皮也是经济来源,至于粮食的问题,鄯州紧挨着武朝最大的粮仓,贸易发展起来不怕没钱买粮吃。” 粱伯卿没想到这小郎君竟然有如此见解,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可惜你是个哥儿,不然一定比他们三个蠢材更有出息。” 王瑛尴尬的挠挠头,他不过是仗着后世的知识俯瞰历史,算不得什么能耐。 “你们几人说的,我会全都写在信上给政和寄去,看他能不能用上罢。” 时辰不早了,各自回到卧室休息。陈青岩还在思考四叔信上的问题睡不着觉,拉着王瑛继续讨论鄯州的问题。 “哥哥,你说将农业转为牧业,要怎么实施呢?还有山上的草寇怎么办,不把匪患解决怎么发展商业呢?” 王瑛有点困了,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道:“这还不是好说,先武力镇压杀几个大恶的匪首,杀鸡儆猴,然后再用怀柔政策招安,让山上的百姓尝到甜头,也杜绝了他们重新上山落草的念头。” “还有呢?” “还有我太困了,想睡觉。” 陈青岩翻身压在他身上蹭了蹭,“哥哥,你再跟我说说嘛。” 王瑛被蹭的精神了,毫不扭捏的脱了衣服,两人握在一处开始滑动。 “嘶……慢一点……官府可以推行奖励制度,比如一家养十只羊可以免多少丁税,养二十只羊免徭役……啊哈……组织商人收购羊毛布料,修路、建驿站,打通陇西商道,着重发展经济贸易……”后面的话全变成了难耐的呻吟声。 *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田里的麦子熟了,今年因为春季干旱,收成照比往年少了两成左右,这还是村里百姓忙碌浇灌后的结果,若是不浇水,收成怕是更少。 然而有一块地却与众不同,满满登登的麦穗鹤立鸡群,将附近的麦田都比了下去。 一大早王瑛过来的时候,见试验麦田围着不少人,“怎么都过来了?” 陈喜道:“听闻郎君今日要割这片地,大伙都想来看看能出多少粮。” 王瑛笑道:“好啊,来几个体力好的帮我收粮吧。” 七八个汉子自告奋勇的拿着镰进了麦田,都是干活的好把式,花了一个时辰就把这一片麦田都割完了。 麦子绑成整齐的捆堆在一旁,上了年纪的老农,一眼这麦子就估摸出数量。 “这一亩地怕不是能出五石麦子!” “五石都说少了,至少能出六石!”也就是六百多斤,要知道平常一亩上田,最多产粮四石左右,遇上旱涝或者病虫害只能收两三石,下田才产一石。 这麦子不光耐旱产粮还高,简直是给大伙开了眼了! 其实这块地的产量还没达到后世的标准,要知道长丰3号在后世亩产能达到一千斤,不过这个时代没有农药化肥,收成这么多已经算可观了。 最重要的是,长丰3号耐旱程度比自己试验时还要好,要知道今年整个春季只下了一场雨。 王瑛道:“这些麦子待晾晒干后,每家每户领三十斤做麦种,明年把地里的麦子都换成这个品种。” 老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围着王瑛激动的挥舞着手里的麦穗,若是以后每亩上田都能收这么多麦子,那岂不是家家都有余粮了! 坐在河边钓鱼的粱伯卿听到声音抬起头问:“他们在干什么呢?” 陈青岩道:“阿瑛说今天要收麦子,应该在庆祝丰收吧。” “走,过去瞧瞧。” 几个人拎着木桶鱼竿走了过去,“王小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回粱老,这块地里的麦子收成不错,我打算把麦种分给庄子上的百姓,让他们明年也能增产一些。” “收成不错是多少?” “一亩地大概能收六石左右,若是风调雨顺差不多能到七石。”王瑛不敢太过夸大,万一达不到岂不是打了自己脸。 粱伯卿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敢说谎,这块地就是去年冬天种的冬小麦,比旁的田产粮都高许多。” “粮种是哪来的?” “种子是我自己培育的,用几种麦子杂交到一起,再择出良种。”王瑛没有撒谎,他大学专业就是研究就是这个的,长丰3号也是他在原本高产麦种改良得来的。 梁伯卿捋着胡子眉头紧蹙。 王瑛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忐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能写一份具体的培育过程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王瑛的毕业课题,光论文就写了三十多页,可惜前世没用上就穿过来了。 “把你育种的过程写下来,这麦种也给我留十斤!” “是。” 此时王瑛还不知道,自己将小麦的产量翻倍意味着什么。 粱伯卿有一个同窗在朝中任大司农,之前在京都聊天时曾听他提起过,部下少司农是平民出身,因善培良种,被朝廷提拔封了六品农事官。 王家小郎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他这本事怕是比那人还要强许多。借此求个恩典,陈青岩这科举怕是不用等许多年才能平反了! 回去后王瑛连夜开始写长丰03号的培育过程,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草纸。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他把其中涉及到现代科学的地方全都省略掉,只保留基本的杂交步骤。 即便是这样也给古人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第二日梁伯卿把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尽管他不懂农事生产,依旧被繁琐复杂的培育方法震感住。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学来的?” “没……没跟谁学,自己种地种得多了,瞎琢磨出来的。” 梁伯卿弹了弹草纸,“这字写的忒孬,青岩帮你夫郎誊写一遍交给我。” 没过几天,这封信连带着十斤晒干的麦种被一同送去了京都。 第52章 信送出去粱伯卿便不着急了,至少要等到明年春收后才能见到效果。 这段时间他除了给三个弟子讲课,规定他们每日写十张字帖,连王瑛都没放过,被抓来一起练字。 “粱老,我又不能考科举,跟他们练什么字啊?” “不能考科举也得把字写好了,你瞅瞅你写的那几笔孬字都不如鸡扒的。” 王瑛被骂了也不恼,笑嘻嘻道:“能认出来就成了。” “字如其人,字写的难看别人对你的印象也就差了许多,京都的世家小姐哥儿们,哪个不是写的一手好字。” “哎呀,我只是个田舍郎,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去京都。” 粱伯卿气的拿起戒尺拍了他一下,“胡说八道,有我教导,这三个庸才怎么着也能冒头!” 其实他还有件事没说出口,王瑛这身本事隐于山野实在太浪费了,育种之术能养活多少人呐! 若是将来有机会……兴许能以哥儿的身份入仕。这种事过往也不是没有过,启朝还有哥儿做相爷的先例呢,就是太难走了…… 王瑛拗不过老爷子,只好跟着他们仨一起练字,时间久了倒也真练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不过唯一缺点就是,习惯了前世的简体字,现在写字动不动就缺胳膊落腿,气的粱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 白日练完,晚上两人还在卧房练。 王瑛拿手指在陈青岩的胸口默长亭赋,默到一半手就探进裤带里去了,然后便被人捉住手好好的摆弄一番。 说起来两人这么久只用手互相抚慰,还从未用过其他的法子。 王瑛异想天开,从桌上拿了一根新的毛笔,沾了水在他那上面写字,笔尖柔软微凉,剐蹭到顶端时刺激得陈青岩浑身发颤。 “哥哥别闹了……” 王瑛按住他的胸口不让他乱动,将毛笔尖一点点的探入小孔中,将上面的露珠搅散。 陈青岩再也控制不止,捉住他捣乱的手,翻身把人推倒,竟将毛笔一点点的送进他身体里。 这是王瑛第一次被入侵,并未有什么排斥的感觉,哥儿的身体本来与男子就不同,笔身滑动起来竟有一种微痒的触感。 王瑛忍不住咬住下唇,将嘴里的呻吟咽了下去,搅弄了一会儿,那处就已经潮得不成样子。 “哥哥,我想……”陈青岩附身亲吻着他的嘴角,顺着下巴一路吻到脖子上的孕痣,舔咬几下王瑛便缴械投降了。 “那你慢点……” 陈青岩惊喜不已,哥哥终于同意了! (一只河蟹爬过) 纵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两人都没精神,一上午陈青岩被先生打了六七次板子,直接把粱伯卿气得拎着鱼竿跑出去钓鱼。 *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地里的蔬菜相继成熟,铺子里的菜也卖不动了。 上个月才买了六贯钱,昨天墩子去镇上送菜回来说,铺子里的菜卖不掉,天气暖和都放烂了。 王瑛打算把蔬菜换成冰,但是这冰怎么卖是关键。 普通的冰块城中也有卖的,一尺冰十文钱,富贵人家拿来消暑才用得,普通人根本买不起,就算买得起也舍不得。 王瑛却不想卖这东西,一个是需求量少,二来卖不出多少钱。 他想卖的是冰棍和雪糕,天气炎热,要是花上一两文钱买根冰棍解暑,想来老百姓都愿意花这个钱。 决定好后王瑛便找人定做木头模子,顺便叫上村里的孩童帮忙削冰棍用的木棍。 王瑛也不让他们白忙活,削一百根棍子给五文钱,大一点的孩子一天能赚十文钱呢。 然后就是冰棍液的调制了,王瑛准备用麦芽糖和羊乳调味,因为没有柠檬汁祛腥,用了一种酸味的草磨成汁液,中和羊奶的腥味。 兑好后放在锅里煮开晾凉,再倒进做好的木头模具里,放进试验田里冷藏一个时辰,拿出来时冰棍就成型了! 王瑛脱模一根尝了尝,味道中规中矩,跟现代的奶油冰棍比起来味道差多了,不过在食物匮乏的古代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不错。 中午的时候拿出来给几个人尝了尝。 陈青松举着冰棍道:“嫂子这是何物啊?” “此物名换冰棍,尝尝味道怎么样。” “唔,好吃!”大热的天气,吃上一根,身上的暑气都消了不少,见三人吃的开心粱老也忍不住想尝尝。 “我在扬州也吃过冰饮子,这样冻在木棍上的还是头一次吃,是怎么做的?” 王瑛早有准备,硝石制冰的法子他高中的时就做过实验。 将提前准备好的硝石放进木盆里倒入水,再准备另一个瓷碗装满水放进去,不一会碗里的水就逐渐凝结成冰。 陈青淮惊叹道:“嫂子,这是仙术吗?我在莱州见过方士也做过类似的法术!” “什么术法啊,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化学反应,硝石融水会吸收热量,使其周围的气温降低,凝结成冰,而且这硝石可以反复利用,等水完全凝固就可以把硝石刮下来继续使用。”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打掩护的,做冰棍还是试验田里方便,放进去什么都不用管,一会儿就冻结实了。 此举看得大伙啧啧称奇,就连见多识广的粱伯卿也不得不叹服,这小王朗本事真多! 几人连着吃了三根冰棍,王瑛赶紧劝阻道:“这东西寒凉可不能多食,小心伤了肠胃。” 粱老摆手道:“无妨,这么热的天吃点凉爽。”结果贪吃的下场就是四人窜了半宿,第二都天不敢再多吃了。 试吃结束,冰棍受得一致好评,王瑛开始大批量制作起来。 除了调制原料费一点时间,有陈伯帮忙倒也快。 第一次没敢做得太多,怕卖不完都化掉了。 先做了两百根冰棍,脱模后放进木箱里,用稻草和棉被里外裹了三四层保温,大清早王瑛便乘车一起去了镇上。 今天正好是大集,一路上碰见不少村子里的人,春收过后家家户户都有了一点余粮,拿去镇上卖钱或换成生活用品。 大伙三三两两的背着篮子朝镇上走去,见到王瑛纷纷打招呼,“郎君,您这是要去镇上吗?” “是,去买点东西。” “郎君路上慢些走。” “好。” 到了镇上王瑛直接没回家,而是先去了铺子。 许久没来铺子了,车刚挺稳隔壁卖香油的老板娘就上前来打招呼,“王掌柜的,好久不见啊!” “宋大嫂。” “听你家小姑子说你回了庄子上,这是回来了?” “没呢,过来送些东西。” 墩子将装满冰棍的木箱抬下来,王瑛随手拿出一根递给她道:“夏天菜不好卖,铺子里也不能闲着,我打算卖这白糖冰棍,你尝尝这味道如何?” 宋娘子笑呵呵的接过来咬了一口,立马道:“唉哟,这东西好吃,怎么卖的?” “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 “这价也不贵!你给我来三根,我拿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没想到生意这么快就来了,王瑛赶紧取出三根递给她,“紧着吃,不然天气暖和一会儿就化开了。” “唉,等我去给你取钱。” “不要钱了,这么几文钱那值得跑一趟,吃着好帮我宣传宣传。” 宋娘子占了便宜喜笑颜开,“成,我肯定让孩子帮你传出去!” 进了屋青芸和林秋、林穗都在,三人一见王瑛高兴的凑过来,“嫂子回来啦!” “上次跟你们说的冰棍做出来了,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青芸打开一层层的棉被道:“嫂子,你怎么包了这么多东西啊。” “为了保温,天气这么热,不盖多一些就化了,拿完记得包好。” “哎!” 青芸拿出冰棍一人发了一根,奶白色的冰棍手掌长半指宽,能闻到一股奶香味,咬一口甜丝丝的,不一会就在口腔里化成水。 “真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这东西寒凉,吃多了容易闹肚子,青松他们昨天贪食拉了半宿。” 三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林秋拿出账簿,一边吃一边道:“这几日铺子生意不好,昨天才卖了二百文,卖的都是番茄,其他菜都卖不出去了。” “无妨,明日起墩子叔就不送菜来了,以后铺子只卖冰棍,价格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一直卖到天冷再换成蔬菜。” “才卖两文钱吗?这太便宜了!”陈青芸觉得这么好吃的冰棍卖五文钱都有人买。 “薄利多销,这东西本钱低,就算卖两文钱咱们也能赚到不少。” 麦芽糖是王瑛自己做的,羊乳直接跟村里的人讨就行,给钱人家都不收,唯一的开支就是给小孩们削棍子的钱,花不了几文钱。 除此外王瑛还有别的考量,他卖得东西都寻常百姓卖不了的,价格订得太高万一被有心人眼红上,以后怕是不好做生意。 盘完账簿,王瑛将这段时间赚的钱分了三份,自己一份,林秋和林穗一份,青芸拿一份。 三个月的收益足有七十多两,除去花销,每人分了二十两银子,几个人孩子突然得了这么多钱都有些不好意思。 林秋道:“嫂子,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这钱。” “拿着吧,马上要成亲了,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青芸道:“我的那份嫂子帮我存着吧,反正我又不着急成亲。” 林穗也道:“我也不着急,大哥帮我存着吧~” “小兔崽,打趣我是吧!”林秋扬手作势要打,俩孩子嘻嘻哈哈的往外跑,刚好撞上几个过来买冰棍的孩子。 这几个小孩就是隔壁香油铺子家的孩子,刚才三根没吃过瘾,朝娘亲要了钱又跑来买了。 “是这铺子卖冰棍吧?” “对!” “我们要买三根!” 林秋接过钱,麻利的拿出三根递给他们。 外面天气太热了,这三孩子嗦着冰棍一脸享受,多有就有人问,“嘿,小子你吃的是啥?” “冰棍。” “在哪买的?多少钱一根啊。” “就在前头王家菜铺里买的,可甜了!” “咋?还有甜味?” 几个人忍不住过去问了问价格,价格实惠,大热的天都舍得买根尝尝,很快买冰棍的人越来越多在门口排期长队。 两百根冰棍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还有不少没买到的询问明日还卖吗? 王瑛也没想到冰棍生意这么好,看来回去还得加大生产! 第53章 冰棍的生意这么好,着实出乎了王瑛的预料。 原以为这两百个冰棍能卖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看这架势再做二百个都不一定够卖的。 用镇上百姓的话讲,才两文钱能买啥?酥糖还得五文钱一块呢! 炎炎夏日吃上这一口冰凉爽口的甜冰棍,别提多舒坦了。 回去后王瑛便加足火力,连夜赶制了五百根冰棍,第二天让墩子送到镇上。 一个月的时间,铺子光卖冰棍赚了二十七贯,竟然比卖菜还赚钱! 王瑛忙不过来干脆雇了村里几个妇人帮忙,每日挤羊奶,煮麦芽糖,人多生产的冰棍也多了起来。 卖不完的就存在实验田了,虽然眼下能放下,但总冻着也不是事。 正当他发愁时,来了个头脑活泛的小子,打听能不能从东家这进一些冰棍在附近的村子里卖。 这小子大名叫马占东,但村子里的人都叫他诨名马钱子,因为这人特别能钻营,人七分笑,说起话来巧舌如簧,擅长投机取巧,是个天生的商人苗子。 他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只鸡,见到王瑛便磕头,“小的给东家问安了,东家福寿安康。” “起来吧,有什么事吗?” 马钱子爬起来笑呵呵道:“听闻东家会制冰棍但只在镇上卖,小的便想来问问东家缺不缺人手,在咱们附近的村子里也卖一卖。” 王瑛挑眉,这倒也是条不错的销路,他记得小时候就有商贩,在村子里走街串巷叫卖冰棍雪糕。 要是批发给他确实能省下不少功夫,试验田里积攒的冰棍也不用一直冻下去。 “你帮我卖冰棍,怎么收钱?” 马钱子立马道:“能帮东家的忙是小人的荣幸,只要东家不嫌弃,不要钱都行。” “那哪能成?这样吧,我在县城卖的是两文钱一根,五文钱三根。村子里就便宜些,价格订三文钱两根,每卖出一百文给你二十文做工钱,卖一贯给你二百文。” 马钱子一听顿时瞪大眼睛,这远比他想象中给的更多! 立马跪地磕头,“谢东家!小的一定多多的给您卖冰棍!” 王瑛先给他拿了五十根,教他怎么保温不让冰棍融化,马钱子背着柳条筐开始走街串巷叫卖。 他腿脚麻利第一天跑了附近的两个村子,一共卖出去一百二十根冰棍,赚了一百八十文钱。 王瑛也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了他三十六文做工钱,这小子尝到甜头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过来拿冰棍,还叫了两个半大的小子一起来。 拿了三百根冰棍,准备在附近的五六个村子都去卖一卖,这俩小子是他雇的人,每日十文工钱。 三百根冰棍足足买了四百五十文,除去那俩人的工钱,他自己净赚了七十文。 马钱子这通神操作让王瑛佩服不已,这小子果然适合经商,脑子转的真快! * 时间一日日过去,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试验田也在两人“殷勤浇灌”下疯涨经验,从三级直接升到四级,眼看着直奔五级去了。 升级后的试验田又开启了新功能,就是可以两人异地开启试验田,王瑛不用在陈青岩身边也能开启试验田了。 同样被绑定试验田的陈青岩也拥有了开启权限,但依旧没有使用权。 不过这样也方便了许多,陈青岩不在的时候,王瑛也可以随时使用试验田。 除此之外,试验田还增加了一项新功能,自动播种。 王瑛可以在光屏上选则种植区域,然后把提前准备好的种子放在附近,选则一键播种,种子就会均匀的播到地里,设置好天气就不用管了。 简直是越来越智能了,智能得让王瑛觉得自己仿佛在玩一款种植小游戏。 晚上两人在试验田里研究新出的自动种植,王瑛道:“还差点经验升五级,不知道升了五级会有什么新功能。” 陈青岩立马像小狗似的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将王瑛的衣服脱干净,直接站着就顶了进来。 “嘶,你慢点……”王瑛双手扶着桃树,身体被撞的来回晃动,把树上的桃花都晃落了,撒了两人一身。 做完王瑛点开光屏看了眼进度条,经验还是卡在百分之九十八没有进展,这是奇怪,可能是升级条件不足。 点开自动降雨,两人洗了个天然的雨水澡,擦干身子回到卧房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早上,王瑛睡到辰时才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有精神,可能是昨晚洗的冷水澡着凉了,并没太放在心上。 同往常一样去书房转了一圈,见三人正在挨训,立马踮着脚尖跑了。 灶房里,杨喜的娘子同两个妯娌正在熬制冰棍原汤,见到王瑛纷纷起身问好。“见过郎君。” “你们忙吧,注意卫生,汤里别带进脏东西。” “俺们按着郎君吩咐的,提前洗了三遍手,还用胰子搓干净了呢。” 王瑛点点头,“入口的东西不能有脏污,不然吃坏了肚子就没人买了。” “省得,省得。” 出了灶房王瑛带上草帽去了田里,眼下春收已经结束,田地里都是割完的麦茬,过几日燎荒结束后就能种粟米了。 六月的天如小儿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晴空万里,一会儿的功夫乌云就聚了过来。 王瑛赶紧往家走,半路就被硕大的雨点砸在身上。顷刻间密密麻麻的雨滴瓢泼一般,将衣裳湿透。 半路上碰见陈青岩举着伞出来寻他,“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陈伯说你出来了,我不放心来接你回去。” “快走吧,这伞都快浇坏了。” 二人小跑着回了家,一身衣服淋得湿漉漉,换衣服的时候王瑛一连打了六七个喷嚏,身体也有点发热。 “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回镇上瞧瞧?” “不用,喝点热水就好了。” 陈青岩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叫村里的郎中看看?” “不用不用,上次虎子发热,我见那郎中给他揪砂,皮都揪肿了,太吓人了我可不敢让他看。” 陈青岩拗不过他,拿布巾帮他把头发擦干道:“那你躺着歇会儿,我给你炖点鱼汤喝。” “行。”王瑛还真有点困倦了,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河里捉鱼,河水只有小腿高,水流清澈见底,河里好多鱼游来游去。 其中有一条红鲤格外显眼,王瑛忍不住过去捉,连捉了四五下都没捉到,累的他气喘吁吁。 那鲤鱼像是故意逗王瑛一般,见他停下反而绕着他腿边游了起来。 王瑛趁鱼不注意,一把将它捉了上来!半尺长的红鲤在他手里甩着尾巴,突然像小儿一般咯咯的笑起来,还张口叫他:“爹爹……” 王瑛从梦里惊醒,看着陈青岩端来的鱼汤,顿时一阵反胃,扶着炕岩哇哇的吐了起来。 这可把陈青岩吓坏了,立马招呼陈伯套马车回镇上。 “真没事……刚才做梦闹得……” 陈青岩沉着脸道:“不行!万一耽搁严重了怎么办?” “得,那走吧。” 外面的雨小一些,王瑛被扶上马车,粱伯卿和两个弟弟闻声也过来询问,“这是怎么了?” “可能淋了雨有点着凉,回镇上瞧瞧郎中。” “路上小心点,注意身体。” “没事,你们快进屋吧。” 陈青岩跟着一同回了镇上,半路上雨势又大了些,路上泥泞骡车难行,直到天黑两人才赶回镇上。 门房听见敲门声匆匆打开大门,见陈伯赶着骡车进了院子。 李氏和陈容得知他们回来连忙举着伞迎了出来,“下这么大的雨这么回来了?” “阿瑛身子不舒服,回来找郎中看看。” “这是怎么了!” 王瑛连忙道:“没事,就是有点发热,中午恶心吐了点,他便火急火燎的把我弄回来了。” 陈容嗔道:“可不敢大意,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快让人去叫郎中吧。” 回到后院,陈青岩先让人烧了热水,帮王瑛泡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让陈婶子赶紧给煮了一锅汤饼。 热乎乎的汤饼进了肚子,王瑛身体舒坦不少,不一会儿郎中来了帮他号了号脉。 老郎中捋着胡子道:“这阵子可有同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瑛和陈青岩瞬间涨红了脸,“有……有过。” “那应当没错了,看着月份还浅,好好养身体,少吃寒凉的食物,过段时间再来看看。” 陈青岩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不用开药吗?” “不用,他现在忌讳乱吃药,好好修养就行,你们夫夫也注意节制,尽量避免同房。” “为,为何?” “他现在刚怀孕,同房会伤着身子。” “怀孕?!”王瑛和陈青岩都愣住,两人都没往这上面想过。 站在旁边的三姑太太抚掌笑道:“嫂子,你可算是盼来了!” 李氏也没想到王瑛竟然是怀了身子,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连忙叫来丫鬟,“小月,去给郎中拿喜钱!” “哎。”丫头跑回去拿了两吊钱过来,郎中高兴的收下,给大户人家瞧病就这点好,遇上喜事舍得给钱。 等人走后李氏推开傻愣在一旁的儿子,坐在王瑛身边道:“可还有哪不舒服,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陈婶帮你做。” “没有,刚刚都吃饱了。” 李氏脸上的喜意藏不住,“那快休息吧,明日娘再过来,这俩傻孩子,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明白,还好回来了,便在家里好好养一段时间吧!” 第54章 这突如其来的孩子,让两人都有些震惊,等人都离开后还没缓过神。 王瑛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那老郎中会不会看错了?” 陈青岩连忙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应当错不了,他医术在镇上很有名气,像怀孕这种简单的脉象不会看错的。” “whatthefuck……” “王什么发?” 王瑛扶着额头道:“没事……就是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 “我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自己要当父亲了,光想想陈青岩就激动,但更多的是忐忑,他能做好一个父亲吗? 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从记事开始对他疼爱的无微不至的。 大概因为结婚晚的缘故,陈父比其他男人更有耐心,也更喜欢自己的孩子。 世人都道男子抱孙不抱子,但陈青岩记得自己四五岁时还经常骑在父亲的肩头,有人打趣说陈父太溺爱孩子。 当时陈贤揉着儿子的头发道:“这是我的崽,只要我能抗动他,抗到八十岁我也乐意。” 只可惜父亲早早过世,自己再不能依靠他的肩膀。 陈青岩眼眶微热,心里逐渐坚定起来,“阿瑛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 这不是照顾不照顾的问题,其实在王瑛心里,还没扭转过来。最多觉得自己变成同性恋了,但生孩子什么的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纠结了三四天,王瑛终于放弃思考这个问题。 顺其自然吧,如果真能生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算是有了第一个亲人。 待到第五日,两人就准备回庄子上,结果李氏把儿子撵了回去,留下王瑛在身边照顾。 “等胎坐稳了再回去,再说你们几个汉子哪懂得照顾人,还是让瑛儿留在家里吧。” “娘,我能照顾好阿瑛的。” “不行,你照顾他还有空学习吗?一心不可二用,莫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陈青岩劝说无果,只得悻悻离开,不过幸好试验田可以异地开启了,两人晚上可以在试验田相见。 回到庄子上,他把王瑛怀孕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大哥,我要当叔叔了吗?” 陈青淮拱着手作揖,“恭喜堂哥。” 粱老咳了一声道:“从今日起更要以身作则好好读书,将来给你的孩儿做好榜样。” “嗯!” 大概是身上的担子重了,陈青岩读书更加刻苦,每日卯时起一直到日落才歇。 休息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打开试验田进去同王瑛约会。 因为试验田开启的时间有限,每天只能固定两个小时,两人怕浪费时间,约好每日酉时相见。 刚打开试验田,王瑛也进来了,二人一见面便抱在一起。 “今天怎么样?肚子难受吗?有没有吐” “没有,倒是你们过的怎么样?吃了什么东西?” 陈青岩道:“今日是我和陈伯做的饭,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也还算可口,就是师父吃饭的时候念叨着怪想你的。” 王瑛忍不住笑出声,粱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唯一喜欢的美食还被剥夺了。 “娘说三个月就没事了,到时我就能回庄子了,今天她去道观里求了平安符给我。” “三姑还说要给小孩做衣服,还不知是男孩女孩呢就急起来了。” “无妨,男孩女孩都好。” 王瑛也觉得男孩女孩都不错,他本来接受的就是新时代的观念,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生了男孩就让陈青岩教他读书,有出息去参加科举,没出息就承欢膝下,生了女孩和哥儿,自己就教他经营铺子。 毕竟受时代所限,女子和哥儿没办法有太大的作为,能择一良人平安顺遂,便是上上的人生。 陈青岩环抱着他,两人坐在桃树下翻看着平安符,突然对这未出生的孩子多了几分期待。 陈青岩又分享了今日学的课业,还有制作冰棍,“我都按着你之前的法子,将做好的冰棍液倒进模具,冻在试验田里了,明天墩子叔会按时送到镇上。” “麻烦你了。”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本就是我该做的。” 王瑛换了个姿势,把头搁在他肩膀上道:“咱们得多攒点钱,若是明年能参加科举了,得花上不少钱。” “只怕没那么快,当年老师扬名是天时地利人和。江南本就多才子,书香气氛浓郁,经常有人组织诗会、辩经会。他们的诗会同镇上可不同,会有专门的书童将诗会上的诗词歌赋记录下来,然后造册传出去。” “我还买过几本呢,凡是能上册的基本上学识都不差,当年老师年轻加上才华横溢,又刚巧碰上惜才的白大儒陪他辩经,这才能一举成名。我天资本就比不上老师,又没有合适场合,想要扬名还需时间和机遇。” 王瑛点点头,不过陈青岩还年轻,他才十八岁,上辈子自己这个年纪高中才毕业。 “不着急,你沉下心好好跟粱老学,他是有大本事的。” “我省的。” “也要注意自己身体,莫要累病了。” “放心吧,我现在每天早晨起来都跟着粱老一起练五禽戏,感觉身体比之前强健许多,不信你摸摸。” 王瑛伸手摸了摸他的腹肌,确实有点料了,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都压着他动都动不了。 时间快到了,陈青岩依依不舍的亲了亲他的嘴角,“该回去了,明日这个时辰再见。” “好,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看书了,容易伤眼睛。” “嗯,知道了。” 画面一闪,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王瑛抱着被子第一次觉得家里的床这么大,一想到还要再待俩月才能回庄子,就觉得难熬。 另一边的陈青岩也同样煎熬,闻着被子上哥哥留下的味道,辗转反侧直到天快明了才睡着。 *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李氏又请来郎中帮忙号脉。 “胎像平稳,确定是喜脉无疑了。” 李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郎中给开了两幅安胎的方子就走了,陈容和李氏拿着布料来他房里挑选,“你喜欢哪个颜色?娘给你做几件衣服。” “柜子里有好多衣裳呢,够穿的。” 陈容笑道:“傻孩子,等月份大了你这肚子鼓起来,之前的衣服可就穿不得了,得再给你做几身宽敞的。” 王瑛尴尬的挠挠头,一想到自己大着肚子的模样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什么样的都行,你们看着做吧。” “那便选这匹雪青色和这匹胭脂色。” 陈容拿布料往王瑛身上比划道:“瑛儿白净,什么颜色都好看。” 李氏道:“希望肚子里的孩皮肤随瑛儿,千万别随了青岩。” 王瑛道:“青岩也不黑啊。” “他是不黑,但小时候特别爱出疹子,只要天一热保准身上红一片,刺痒得他不停的哭闹。” 提起陈青岩小时候的事,王瑛忍不住来了兴趣,“他小时候爱哭吗?” “爱哭!”李氏和陈容异口同声道。 刚生陈青岩那会儿陈容还没出嫁,她还帮着看过几日呢。 “青岩小时候有个外号叫夜哭郎,只要天一黑保准开哭,他也不像别的孩子似的扯着嗓子哭嚎,而是小声得抽噎,看着怪心疼人的。” 李氏道:“可不是,起先我以为这孩子天性爱哭,但总这么熬着谁受得了啊?那会儿田妈妈整宿整宿的看着他,累得都直不起腰。” 冷不丁提起田妈妈,李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后来镇上来了几个化缘的和尚,说青岩前尘未了,放不下前世的亲人所以才夜夜啼哭,给孩子念了一日经,说来也怪了,自那日起夜里就再也没哭闹过!” 这也是她为何这么迷信和尚道士的缘故之一。 王瑛听得啧啧称奇,不过倒是对小相公又多了解了一些。 白日在家待着无聊,晌午便去铺子里给弟弟妹妹送饭,李氏不放心他一个人,非得叫二顺跟着一起。 到铺子时刚巧碰上曹坤也在,嘴里叼着冰棍见到王瑛连忙起身问好,“见过堂嫂。” 王瑛被他逗笑,“你小子可够勤快的,怎么又来了?” “嘿嘿,想小秋了过来瞧瞧。” 林秋被他臊红了脸,狠狠踩了一脚转身跑了出去。 王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没过门呢,说话注意点。” “我故意的,支走他是想跟堂嫂说几句话。” 王瑛见他表情严肃就知道有正事,连忙道:“可是县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嫂子聪明,一下就猜到了,是小秋的父亲。”曹坤把年后遇见林长宾的事同王瑛说了一遍,“我怕他再来找小秋他们,便将人留在脚行,给他找了份记账的活计让他做。” “有心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但这几日他不知从谁口中得知我要娶秋儿过门,开始在我面前充起长辈来了,既要涨工钱,又要我伺候他吃喝。” 王瑛啧了一声,这老不要脸的,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这资格。 曹坤也不是普通人,他十六岁就开始出来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要不是顾忌他是林秋的父亲,早就找人狠揍他一顿了。 “我找了两个小子把他吓唬了一顿,把他吓得不轻。” 王瑛:“活该,你甭惯着他,以后他要是再敢找你麻烦,直接大棒子把人打走。” “哎,我晓得了。对了,他那个外室生的儿子不像是正常孩子,眼看都七八个月了,连翻身都不会,叫他也不答应多半是个傻的……” 王瑛啧了一声,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不多时林秋从外面回来,曹坤起身道:“我该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林秋嗯了一声,见他又要掏银子连忙摆手道:“不要你的钱,堂嫂给我铺子分红,一个月能得七八两银子呢!” “那就帮我攒着,我走南闯北怕丢了。”说着扔给他一袋碎银子,约么二十多两,挥挥手走了。 王瑛看着小情侣依依不舍的模样,牙都快酸倒了。幸好晚上就能跟青岩见面,不然可真熬不住啊! 第55章 晌午冰棍卖完,几个人一起往家走。 路上王瑛看见卖樱桃的走不动路了,从怀里掏出钱递给青芸,“去给嫂子买点樱桃。” “哎!” 眼下正是樱桃熟的季节,有勤快的农人上山摘了拿到镇上卖,十文钱就能买一大筐。 去年王瑛就想着移一株樱桃树到试验田里,结果一直没空,时间久就忘了,这会儿看见新鲜的樱桃馋得不得了。 青芸跑过去问了问价钱,尝了两颗又跑了回来。 “怎么没买?” “太酸了,吃了一颗牙都快酸倒了。” 王瑛一听嘴里冒出津液,“酸的好,我就想吃点酸的。” 青芸见状跑过去将这一筐樱桃全买了下来,路上王瑛抓了两把,一边吃一边夸好吃,林秋和林穗尝了几颗,酸的脸都皱到了一起。 王瑛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可是他确实没觉得这樱桃有多酸,难不成是味觉失灵了? 转过街角几人脚步一顿,没想到时隔四个多月会在这里碰见张秀才。 只见他衣衫褴褛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头发披散着,上面沾满了树枝和草叶,仰着头看着太阳,脸色露出痴傻的笑容。 陈青芸连忙挡在嫂子身前,啐了一口道:“这是那个害大哥不能科举的人,活该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林秋和林穗也警惕的看向他。 张时邱似乎察觉到几个人目光,转过头突然咧嘴笑起来,一嘴黑黄的牙齿把三个孩子吓得惊叫一声。 “别搭理他了,快走。”如今他落到这般地步,王瑛也不愿再找他麻烦,转身带着三人离开。 回到家王瑛去后院侍弄菜园子,陈容和李氏怕他无聊,特意拿着布料和针线去他院里做衣裳,顺便陪着他唠唠嗑。 “这菜园叫下人来收拾就行,你别累着。” “没事娘,这么点活不累。” 陈容轻轻拍了李氏一下,朝她眨了眨眼,来时就跟嫂子说过,莫要看的太紧,瑛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如今怀着身子别让他觉得别扭。 见王瑛热了进屋去喝水,陈容忍不住道:“阿瑛可没那么娇弱,没怀孩子前在庄子上还日日下田呢,这么点活累不着他的。”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担心,你也知道咱家人少,孙子辈的这是第一个……” 陈容道:“我能理解,要是秋儿怀了孩子,指不定我比你还紧张呢。” “听说哥儿生孩子比女人更艰难,我这心里总悬着。” “别想那么多,王瑛是有福气的孩子,你看自打他嫁到你们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青岩科举也有了希望,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一胎。” 李氏点点头继续低头裁布,今天要做的是小孩的衣服。 算算日子,应当是明年三四月份的产期。 两人许多年都没做过小孩子穿的衣服了,一时都拿不准尺寸,还是朝旁人家借了两件比划着剪出样子。 刚出生的小娃娃肉皮子嫩,用的布料也讲究,李氏将成亲时一直舍不得用的两匹细绸缎拿了出来,给孩子剪成肚兜和贴身的衣裳。 陈容绣工好,则在衣服上绣上漂亮的花样,针脚细密又平整贴身穿也不会磨肉。 一件小肚兜很快就缝好了,朱砂色的布料上绣着两个胖乎乎的小元宝,看着就喜庆。 王瑛喝完水从屋里出来,看见这小衣裳道:“这是手帕吗?” 陈容噗嗤笑出声:“什么手帕,这是肚兜!” “这也太小了吧。” 李氏也笑道:“唉哟哈哈哈,小孩刚生下来也就小臂那般大,这么大的肚兜足够用了。” 王瑛挠挠头,他不懂这些,拿着铲子继续挖坑。刚才进屋是悄悄从试验田里移了几颗瓜苗出来,不然等里面的西瓜熟了,自己突然拿出来怪突兀的。 “你这几日还恶心吗?” “还行,有时候闻到油腥味恶心,闻不到就没事。” 李氏抚掌道:“哎呀,跟我当年一样!我怀青岩的时候就是闻不得油腥,只要一闻见哇哇的吐。” “我倒是没你们那么大的反应,怀秋儿的时候就是馋肉馋的厉害,偏生林家穷的叮当响,饭菜里连点荤油都见不到。 馋的我买了只鸡,半夜偷偷炖上吃了,你都不知道那只鸡吃得多香,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味美。” “别提了,我那会儿是馋酸萝卜,偏生家里没腌,你大哥拿着碗跑了好几家才要到。那一顿饭我吃了六个馒头,把他吓得都不敢让我吃了。” 姑嫂两人笑作一团,提起这些事真是辛酸又好笑。 还好日子都熬出头了,眼看着林秋快成亲了,曹坤说成了亲后就把陈容和林穗一起接过去住。他在县城有两间院子,怎么住都住得开。 李氏不愿让陈容走,家里本来人就少,他们一走就更冷清了。 陈容道:“我也不愿去县里住,生怕遇上那个死人,光想想就恶心得慌。” 王瑛想起今天曹坤说的事,连忙道:“对了,三姑上次你托我问的事问着了,林长宾是被曹坤弄回县里的。” “曹坤把他带回去了?” “嗯,还在脚行给他找了个活计,看着他省的乱跑。” “啐!这种人管他做什么?死在外头才好!” 李氏道:“这个曹家小子倒是有点主意,秋儿跟了他以后吃不了亏。” “但愿他们能像青岩和瑛儿这般琴瑟和鸣就好。” 王瑛心想,那俩小子可比他们粘糊多了。 * 进了三伏,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王瑛在实验田冻了许多大冰块,墩子来镇上送冰棍的时候,一道捎来镇上,放在屋子里降温。 天气越热冰棍的生意越好,之前一日能卖六百根左右,镇上铺子卖四百根批发给马钱子二百根。 这几日直升到八百根,菜铺里每日五百根都不够卖的。 孩子们拿着铜钱一会儿就跑来买冰棍吃。 别觉得这两文三文的钱少,一日能赚一贯多,一个月将近三十贯呢!要知道陈家几百亩田地,一茬收成也不过六七十贯。 家里攒的银钱多了,王瑛嫌换成银子太亏,索性直接放进试验田里存上,谁都偷不走。 晚上吃完饭,回到卧室进入试验田,王瑛发现经验条好像涨了一点,从百分之九十八涨到了九十九点二,他低头摸着小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等了一会儿不见陈青岩进来,王瑛开始无聊的点击光屏调节天气。 夏天不能卖菜,试验田里的蔬菜全都换成了麦子,如今收获的麦子已经有几千斤了。 全部晾晒干装进麻袋里整整齐齐的摞在空气墙边缘,地里这茬麦子也快熟了,割完这茬继续种蔬菜,刚好天气冷的时候就能卖了。 半个小时过去,陈青岩还是没进了,王瑛有些着急了。 往常早早就进来了,今天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越想越着急,偏偏古代没有通信设备,想联系都联系不上,又等了一刻钟陈青岩终于姗姗来迟。 王瑛连忙上前询问,“今天怎么来的这么迟?” 陈青岩擦了把头上的汗,“村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 “庄头家的陈奶奶过世了,我们仨去帮忙,顺便给送了些冰过去。” 王瑛乍一听这消息心里咯噔一下,“上次见她身体还硬朗着呢,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陈青岩拿了根冰棍边吃边道:“说是上山跌了一跤,回到家就下不来炕了,陈喜叔去请了村里的郎中给开了药,结果药没熬完老太太就走了。” “她这么大年纪怎么跑去山上了?” “去采野菜,唉……走得倒是没痛苦,也算是享福去了。” “我想回去看看。” 陈青岩握着他的手道:“别来回奔波了,好好养着身子,这阵子天气太热,估摸没办法停满七日,三天就下葬了。” 村子里的丧事都简单,老人家的棺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埋入祖坟烧些纸钱就完事了。 “那你多帮帮忙,陈喜叔一家对咱们不错,该花钱的地方都周全到了。” “放心吧,我省得。” 两人又聊了半晌,提示音响起,又快到了时间了。 王瑛抱着他的腰不愿松手,“要是能把你拉到我屋子就好了,晚上不跟你一起睡觉,都睡不安定。”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王瑛觉得自己好像比之前变得更感应了,有时半夜醒来看不见他,心里就一阵空落落的感觉,难受的要命。 陈青岩亲了亲他的额头,“别着急,过几日我就回镇上了。” “来镇上干嘛?” “师父算了算日子,说四叔的信应当快送到了。” “那你回来陪我多住几宿。” * 要不说粱伯卿跟陈靖是挚友呢,第二天四叔的信就送到家来。 李氏先看了一遍,然后叫来王瑛把信给他也看了一遍。 信上说四叔一家已经在鄯州安置妥当了,这地方虽然穷但也不是没有优点,因为紧挨茶盐古商道,陆路交通发达。 只可惜这些年治理不当山匪横生,商人们宁愿绕路也不走这条大道,他打算参考大家提的意见,先剿匪然后疏通官道,建造驿站把商业盘活。 鄯州特产羊乳糕,可惜天气太热不方便拿,等秋天凉爽捎一些回去给家里尝尝。 所谓羊乳糕就是羊奶做的奶酪,是牧民们常用的食物。 信上还问了问家里人的身体和几个孩子的学业,最后说陈青淮如果明年考不上秀才就不用回来了,继续跟着粱兄在老家学习。 看得出四叔心态调整的不错,这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新官职。 王瑛把信折好,满心期待着陈青岩的到来。 第56章 三日后,陈青岩终于从庄子上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青松和青淮。 粱伯卿把三人撵出来说要自己清净几日,也算是变相给孩子们放个假。 陈青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娘亲这么久,进院看见阿姊和娘亲就红了眼睛,到底是年纪大一点知道要脸面了,扭头藏在陈青淮身后不好意思出来。 进了屋王瑛把提前准备好的冰沙端出来,这是上午现做的,从试验田里取了点冰块捣碎了淋上蜂蜜,再切点水果丁放进去,凉丝丝的味道还不错。 天气炎热,孩子们捧着碗吃起来,李氏在旁边看着脸上满是慈爱。 两个月不见,小儿子看起来个头长高了一些,脸颊也胖一点,就是晒得有点黑。 “怎么不见粱先生?你们都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庄子上能行吗?” 陈青岩道:“老师嫌天气太热不愿意来回折腾,和陈伯一起留在庄子上了。” 李氏伸手招呼青松和青淮在自己身边坐下,“你父亲来信了,他们已经在鄯州安置妥当,你莫要担心。” 陈青淮点点头,其实他早习惯了在外求学的生活,之前在莱州的时候,他便跟着师父四处游学,很久才能回一次家。 他知道父母对他寄予厚望,自己也争气,跟着粱老学了不少本事。 就拿诗词韵律来说,三个孩子里他学的是最好的,小小年纪就写出不少诗,有的句子粱伯卿看完都觉得惊艳。 另一边陈青岩和王瑛从见面起就没分开过,两人手拉着手都攥出汗了也舍不得松开。 陈容道:“你们这一路又累又热的,先回去冲个澡休息一会儿,晌午给你们包扁食吃。” “哎。” 大伙各自回了院子,陈青岩走路都带风,一进屋便把王瑛抱了起来。 “你慢点。” “好想你,每天只在试验田里见一个时辰根本不够用。” “我也是。” 两人腻歪了半天热出一身的汗,又一起去浴房冲了个澡,因为怀着身子不能同房,只能用手互相抚慰了一次。 陈青岩抚摸着他的小腹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一点。” 王瑛靠在他肩膀上,还没从余韵中缓过来,声音懒懒的说:“能不胖吗,娘天天让陈婶给我做好吃的,还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又没什么活干,都待懒散了。” “要实在无聊,这次同我一起回庄子上?” “再等等吧,秋弟的婚期就快到了,我留在家里帮帮忙。” “也好,三姑一个人怕想不周全,你帮着多费费心。” “放心吧,肯定让他风风光光嫁出去。” 洗完澡两人回到卧房睡了一觉,靠在一起太热了,陈青岩从试验田里搬出一大块冰放在木盆里,屋里这才凉爽一些。 王瑛靠在他怀里说不出的安心,这一觉睡到快天黑才醒。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晚上王瑛让下人搬出烧烤炉,大伙又围在院子里烤起羊肉吃。 王瑛怀孕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只烤了点蔬菜,几个孩子倒是胃口不错,足足吃了大半只羊。 吃完饭坐在院子里纳凉,大伙讨论起林秋的婚事来。 距离婚期还有三个多月,嫁妆已经准备了一部分,余下的这段时间慢慢挑选。 当年陈容成亲的时候,爹娘个准备了厚厚的嫁妆,这些年贴补林家花去了不少,余下的她分成两份,一份林秋成亲的时候做陪嫁,剩下的等过几年小儿子成亲再拿去用。 李氏也给林秋准备了不少东西,成匹的细布准备了四匹,还让人做了六床八斤重的铺盖,都是新棉花,盖到老都够用了。 王瑛比较实惠,准备了二十贯钱做添妆,送什么都不如送钱实惠,以后过日子少不了开销,兜里有钱腰杆子硬。 林秋不像之前那般害羞了,坐在一旁听着大伙讨论,脸色露出幸福的笑容。 林穗碰了碰他肩膀,小声道:“哥,在伯母家真好。” 是啊,在这里真好! * 陈青岩他们只在家里住了三日就回去了,因为铺子里冰棍断货了,太多人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卖。 耽搁一天就是一贯多钱,王瑛实在心疼的厉害,便赶紧把他撵了回去。 他们一走家里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白日里三个孩子去铺子卖冰棍,王瑛偶尔过去帮他们送饭菜。 今天同往常一样,上午三个孩子去了铺子,王瑛起的晚了一些,吃完饭给菜园子浇了浇水,掐了根嫩生生的小黄瓜,啃着准备也去铺子上转转。 走到半路上又碰见卖樱桃的大嫂,便过去买了一些。 正掏钱的时候,这大嫂突然叫了一声,王瑛疑惑的抬起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脑后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家里的人还不知道王瑛出了事,铺子里的冰棍卖完,三人便关了门往回走。 结果半路上突然被一个妇人拦住,她拉着陈青芸道:“丫头,你是上次买我樱桃的那个吧!” 陈青芸吓了一跳,连忙甩开她的手后退几步,“你要做什么?” “唉哟,你们家郎君被个疯子掳走了!” “啥?!” 妇人磕磕巴巴的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听她描述的长相,三人后背发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你看清那疯子把人拉哪去了吗?” 妇人摇头,“我吓坏了,哪敢追过去啊……” 三人一听撒腿就往家里跑,到家后询问王瑛在不在家, 李氏道:“他不是上午就去铺子了吗?” 陈青芸一听急的直跺脚流泪,“完了,完了嫂子让人掳走了!” “什么?!”李氏耳朵一阵轰鸣,天旋地转差点摔倒。 陈容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大嫂道:“会不是弄错了,快去叫下人帮忙找找,兴许人没事。” 林秋和林穗撒腿就往后院跑,二顺和林仔以及其他的仆人则出去寻找,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赶紧报了官。 黄三带着衙役过来的时候,距离王瑛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那个卖樱桃的妇人被翻来覆去的问了好几遍,确定绑人的应当就是疯癫的张秀才,衙役们直奔张家。 到了张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同邻居打听了一下才得知,张秀才的爹娘前几个月突然病逝,丧事都是邻居们帮忙操办的。 “那他家里就剩他自己了?” “对,听说这小子去县城报官,结果没钱进不去衙门,敲鸣冤鼓被人打了几十板子扔了出来,回来就疯了。平日也不回家,在街上讨点吃食,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黄三想起之前的事,没想到张秀才竟然真去县城报官了。 “要是看见他赶紧通知我们。” “哎,晓得了。” 清水镇说大不大,但藏个人想要找到也不容易,一直找到申时也没见人影,眼看着天色晚了,再找人就困难了。 衙役们无功而返,陈家人还在继续寻找,甚至将亲朋好友叫来一起帮忙找人,挨家挨户的打听,生怕错过去。 李氏和陈容焦急的等待着,从接到消息开始两人的眼泪就没停过,“瑛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青岩交代啊……” “阿瑛这么好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放心,他那么机灵……”陈容捂着嘴说不下去,她心里也是同样煎熬。 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遇上这种事。 * 王瑛是被一阵磨刀声惊醒的。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一股难闻的臊臭味充斥鼻腔,熏得他直干呕。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用绳子人绑住动弹不得,心中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应当是被人绑了。 究竟谁绑了自己? 王瑛本打算直接躲进实验田,但是想了想觉得不行。 实验田里的时间是共享的,不知道陈青岩有没有在里面等着自己,其次就算时间够用,他最多只能在里面躲一个时辰,万一对方不走,自己出来岂不是还得坐以待毙? 他试探了喊了一声,“来人啊,救命!” 外面的磨刀声停下,一个异样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挡在门口的干柴被挪开,赫然就是前几日在街头偶遇的张秀才! 王瑛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怎么是你,你没疯?!来人啊,救命!!” 张秀才歪着头看他,半晌声音嘶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附近没有人住。你和陈青岩不死,我怎么舍得疯呢?” 王瑛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他这么长时间竟是在装疯卖傻,实在太可怕了。 勉强镇定下来道:“你绑我做什么?” “当然是要杀了你啊,不过只杀了你实在太便宜了,应当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送去陈家,让陈青岩日日担惊受怕才有意思!”说完桀桀的笑起来。 王瑛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这人就算没疯精神也不正常了。 张秀才见他不说话以为被自己吓着了,拿着刀在他身边磨了起来,“陈青岩该死,你也该死,还有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该死,爹该死娘也该死……把你们都杀了,杀了就好了……” “明明是你做恶在先……” “我没想害他的” “那笔里的抄子是怎么回事?” “那只笔本是我自己给自己准备的……结果搜身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才塞进了陈青岩的考篮里。” “那不是还是因为你……” 张秀才突然暴起抓着住王瑛的头发大喊道:“那又怎么样!他家那么有钱就算不考科举也能活的很好,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王瑛吓得顾不了太多,赶紧开启实验田! 眼前白光闪过,身体躺在熟悉的土地上,耳边传来陈青岩震惊的声音,“阿瑛,你这是怎么了?!” 第57章 王瑛抬头看了眼光屏上的时间,倒计时还有十七分钟,顿时心升一股凉意,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陈青岩一直在试验田里,时间快用完了。 “来不及解释了,你快想办法帮我把绳子解开!” “哎,哎!”陈青岩赶紧帮他解绳子,麻绳绑的太紧还是死结,解了好几次都没扯开,急得陈青岩满头大汗。 “韭菜地里有把镰刀,快去拿过来!” 陈青岩飞奔过去,拿着镰刀终于将王瑛手脚上的绳子割断,扶着他站了起来。 因为被击打了头部,起身时一阵眩晕,伴随着恶心,应当是脑震荡了。 王瑛长话短说:“我被张时邱绑了,现在不知关在哪里,他想杀了我。” 陈青岩一听瞬间瞪大眼睛,“我现在马上回去!” 王瑛捂着后脑道:“你现在回来也来不及,娘她们应当派人去找我了,不知能不能找到我。” “那怎么办!”陈青岩急的眼睛都红了,双手握着拳原地跺脚,恨不得冲出去跟张秀才拼个你死我活! “让我想想办法……”王瑛艰难的吞咽着唾液,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能听见试验田外面的声音,自己突然消失把张时邱吓坏了,正在拿刀在牛圈里胡乱挥舞。 “你在哪?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挥舞了三四分钟,累的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突然又啜泣起来,“爹,我错了,我不该杀你……我要杀娘你干嘛要拦着我啊…… 我好不容易从陆家借了银子去县城报官,她却将银子偷偷私藏拿去贴补舅舅,害得我差点被人打死!娘啊你心里没有我这个儿子,你把我害惨了!死吧,都死吧!”说完又开始胡乱的用刀挥舞。 王瑛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听出一些端倪,张秀才竟然把自己的爹娘都杀了? 难怪他一直装疯卖傻! 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他赶紧把头上的发带撒开,将头发揉乱挡在脸前,然后脱掉外面的衣服,只穿了白色的亵衣。 “我现在过去吓他,若是能把人吓跑我就得救了,若是吓不跑只能跟他拼了!” 陈青岩死死拉着王瑛的手,不愿放开。 “听着,万一我……我出了事,你不许像之前那般颓废,也别让娘为你担忧,跟着粱老好好学习,将来找机会扬名考科举。” 陈青岩摇着头已经泣不成声,他第一次恨自己软弱无能,胆小怕事,害得阿瑛替自己受苦。 王瑛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决绝的出了试验田。 “阿瑛!”陈青岩抓着他的袖子摔倒在地,顾不上悲伤他立马爬起来,他得马上出去,不能再浪费实验田的时间了! 另一边王瑛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时邱啊~” 昏暗的牛棚里突然传来一声瘆人的叫声,一个白色的人影如鬼魅般凭空出现。 “啊!!!”张时邱吓了大喊一声,抓起刀就朝他冲了过去。 王瑛早有准备,立马开启试验田躲了进去。 张时邱扑了个空,菜刀深深的砍在牛圈的木头上,拔不出来了。 王瑛趁机又出来,捏着嗓子发出一串阴恻恻的笑声,“儿啊,你为何要杀娘?” “娘……娘啊!”张时邱吓得屎尿横流,臊臭味熏得王瑛差点干哕出来。 他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儿子不好,不该杀您,儿错了,儿错了啊……” 王瑛继续道:“娘好冷啊,死了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身上也没有过河钱,你给娘烧两件衣服吧……” 如果张时邱仔细听就能分辨出,这个声音跟他娘一点都不像,但他现在精神紧绷到极致,已经没有思考能力。 “娘你别着急,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 王瑛秉着呼吸等了片刻,确定人走远了才握着镰刀悄悄走出来。 不知道这是哪里,四周是一片破旧的房屋,有的已经被雨水冲垮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 王瑛不敢乱走,生怕不小心再撞上他,找了一处低矮的墙头爬了进去,用杂草挡住身体,就这么担惊受怕直到天亮。 翌日一早,王瑛听见外面的呼叫声。 连忙爬起来,不远处二顺和几个人正在叫他的名字。 “我在这!”王瑛想要答应,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说不出话。 他想爬出墙头,手脚酸软的没有力气,最后只能拿镰刀割下一条衣摆挥舞。 远处的人看见白色布条道:“快看那边!” 陈二顺撒腿便跑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郎君激动得够呛,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喝退后面的人,脱掉自己的外外衫递给他,“郎君快穿上,咱们回家了!” 王瑛披上衣服,被他扶着走出院子,直到路口坐上骡车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镇外,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他。 一夜的担惊受怕加上困倦,安全后再也支撑不住,躺在车上睡了过去。 骡车到了家,其他人还没回来,二顺又去给旁人送消息告诉人找回来了。 陈青岩一路跑回来了,进院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跑去后院看人。见王瑛平安无事的躺在床上,悬了一宿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双唇颤抖着叫了声,“阿瑛。” 王瑛睁开眼睛,看着他憔悴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唉,我在呢。” 陈青岩从庄子回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如果王瑛死了,他也没办法独活。 就算为了娘亲和弟弟妹妹活下来,终此一生也不会再另娶。 万幸的是阿瑛没事,他们的孩子也没事。 最后罪魁祸首张秀才在家中被捕,他被王瑛吓坏了,跑回家中老宅神神叨叨的要给爹娘烧衣服。 结果被邻居看见报了官,衙役很快把人抓住,询问他王瑛的下落。 起初他还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去,几十板子打下去他什么都招了,把自己掳走王瑛绑在镇外说出来,连带着毒死亲爹亲娘也一并说了出来。 杀父杀母实在恶劣,按照武朝律法应当问斩,大概因为太害怕,他自己在牢房里撞墙自尽了,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 王瑛虽然没受伤,但李氏却被吓病了,吃不好睡不好,一连几日都没精神。 她本是好心留儿婿在身边照料,却不想出来这样的事差,心里十分愧疚。 王瑛知道她是心病,帮她开解道:“娘,这事本就不怨您,再说我和孩子都没事,反倒是那个张秀才恶有恶报,不会再来害咱们了。” “娘知道,可晚上一闭眼就梦见你出了意外……” 王瑛握住她的手道:“要不抽空和三姑再去山上拜拜佛?顺便帮我和孩子求个平安,您身体好了我和青岩才能放心的会庄子上,不然回去了心里也不安定。” “嗯……” * 李氏去了两趟寺庙,身体渐渐好起来,王瑛和陈青岩这才回了庄子,此时已经到了七月末。 伏天过去天气愈发凉爽起来,冰棍的生意也慢慢的差了一些。 因为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王瑛怕三个孩子遭人非议,干脆把铺子停一段时间,正好让林秋空出时间准备自己的婚事。 回到庄子,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王瑛闲时便去地里转一圈,帮村里的人解决农作物的问题。 虽然他对粟了解的不多,但万变不离其宗,病虫害也都差不多,大多数都能处理,就算处理不了的也会教人们如何防治。 时间久了王瑛的名声在附近几个村子越来越响亮,谁家地里有毛病了,割上一把庄稼去陈家庄找王郎君,保准帮你治好。 早上吃完饭,王瑛拎着竹篓打算去村里聘只狸奴回去。 出门前陈青岩跑过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离着不远一会就回来了。” “那让陈伯跟着你。”自打发生那件事后,陈青岩总是提心吊胆,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 “也行,正好让陈伯帮我刨一颗樱桃树。”王瑛惦记樱桃树好久了,一直没得空挖,眼下有空了刚好可以挖两颗移植到实验田里,现在种上冬天就能吃到樱桃了。 两人出了门,一路上碰见不少熟悉人,纷纷打招呼。 “郎君吃饭了吗,去我家吃两口吧。” “吃过了,杨大伯你家那块豆地长得怎么样了?” “上次按您说的法子,让我小孙孙们去抓了些花虫和草蛉放进田里,果然好多了,如今已经看不见多少红虫子了!” “那就好。”他家豆田前阵子生了一种大豆常见病,叫大豆红蜘蛛。 这种蜘蛛成虫、若虫以刺吸性口器危害叶片,在叶子背后结网,使得叶子卷缩枯黄,直至脱落,影响豆苗的生长。 现代一般都是喷洒农药治理,但古代没有这些东西,只能用最笨的生物法治疗。 瓢虫和草蛉都是红蜘蛛的天敌,放一些进去就能抑制住红蛛泛滥。 穿过农田到了村里,要聘的狸奴是一户姓赵的人家,前阵子碰见赵家小郎,说家里的猫儿生了几只崽子,问他要不要。 本来王瑛没打算养,结果这阵子仓库闹鼠灾,成群结队的钻米缸,抓又抓不净只得养只猫。 来的时候赵家小郎早等着了,领着二人去猫窝挑小猫。 “东家喜欢哪只就拿哪只,都断奶能吃东西了。” 猫窝里趴着四五只成人巴掌大的猫崽,有好几种花色,王瑛挑了一只眉清目秀的小橘,听说这种最好养活,而且非常能吃。 把提前准备好的聘礼留下,陈伯拎着小猫放进篮子里两人往回走。 回家的路边有几颗野生的樱桃树。 有句话叫樱桃好吃树难栽,樱桃树属蔷薇目、蔷薇科,落叶小乔木,这种树既怕冷又怕热,怕旱也怕涝娇气的很,在没有现代改良技术的时候确实很难种活。 不过他有试验田,可以任意调节气温和天气,不怕种不活。 刨完樱桃树王瑛见四下无人,习惯性的将树苗放进试验田里,放完才想起身边的陈伯,他紧张看过去。 陈伯呆滞片刻,抬头望着天假装没看见,跟在两人身边这么久,他什么不知道啊。 第58章 回到家王瑛拉着陈青岩,紧张兮兮的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一遍。 陈青岩摸着鼻子道:“其实陈伯已经知道了,前阵子我往试验田里存放冰棍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当时把他吓了一跳,不得已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王瑛有些担忧,“他会不会讲出去啊?” “不会的,如果这个家里有人会说出去,那绝对不会是陈伯。” 陈伯对陈家的忠心的程度,难以用语言描述,特别是对陈青岩,即便是亲生儿子也没这么好的,这就是古人讲的忠义之仆了。 “那就好,下次我可得小心些。” 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被人看见,一传十十传百,自己怕是会被当成山野精怪烧了。 * 进了八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起来,前几日还残留一丝暑气,这几天下了几场小雨,就得添厚衣服了。 粱伯卿早些年在莱州住的时候,因为离海比较近,关节有点风湿,每逢下雨阴天胳膊腿就疼。 自打来到庄子上,不知是泡温泉的关系还是睡火炕的缘故,身体竟然慢慢好起来了,今年竟然一次都没犯过。 今天依旧是秋雨绵绵,他带着三个徒弟坐在廊下观雨,顺便让他们写一首关于秋雨的七言诗。 王瑛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句子,索性从试验田里拿出前阵子没吃完的羊肉化开。 这种天气吃点热腾腾的涮锅子,别提多舒坦了。 雨停后天气骤然晴朗起来,天高云淡秋意更浓。 田里的粟已经拔了穗,因为夏季王瑛教村民堆肥的缘故,今年庄稼长得比往年更好,即便是下等田长势都不错。 想来交完地租和丁税,能余下不少粮食,光想想就觉得高兴,百姓们身上都少了许多戾气。 就连平日喜欢掐尖打架的张婶子见人都三分笑意,逢人便夸,“咱们东家可真没话说,照比其他庄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今年春麦收成不好,给咱们减了一成的租子。邻村郑庄子可没有,还是按六成收的,听说都饿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不光租子收的少,还教咱们侍弄田里的庄稼,旁人有这本事都不外传!” “不少佃户想来咱们庄子都进不来,只能打听有没有光棍汉子,想把闺女哥儿嫁过来享福哩!” 刚巧墩子赶着骡车从镇上回来,路过村口的时候被几个妇人瞧见。 刘大嫂小声道:“唉?这石墩子不是没媳妇吗,你们有没有合适的,给他牵牵线?” “能行吗?这人窝窝囊囊的过去总让人欺负。” “你可别瞧不上人家,现在是东家身边的红人,帮着养牲口赶车赚了不少钱呢!搬回村里也不耽误种地,还有东家给撑腰,谁敢欺负他?” 听她这么一说张婶子倒是真上了心,她有个本家妹子就住在隔壁的郑庄,头些年死了汉子成了寡妇。 因为只生了俩丫头,被婆家撵了出来,如今一个人带着俩孩子日子过的十分艰难,全靠亲戚们接济才活下来。 但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各家都有自己的日子过,总不能一直帮衬,若是能帮两人说和一下,兴许是桩不错的姻缘。 想好后下午就拎了二斤粟米去了郑庄。 来的时候堂妹正在给人洗衣服,她被婆家撵出来后,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村头一个没人住的破屋子里。 自己在房前屋后开了几亩地,粮产的少还得给庄头交租,余下那点两根本不够三人吃,只能靠帮人洗衣劈柴糊口。 见张婶子来了,连忙起身擦了擦手,“大姐你咋过来了?” “有段时间没来了,过来瞧瞧你。” “快进屋坐,我给你倒杯水去。” “不用麻烦,我说两句话就走。” 张翠红还是拿出家里仅有的一个完整的陶碗,倒了井水给她端过来。 “怎么不见俩丫头?” “大妮和二妮去帮人放牛去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干点活能管一顿饭。” 张婶子一听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家有六个孩子,最小的才七岁,虽然也是个丫头片子但还是当块宝宠着,这么大了地里的活都没沾过手。 大妮和二妮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竟然都去帮人放牛了。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着丫头们慢慢长大了,你身边没个汉子傍身,万一被人惦记上就坏了……” 这可不是张婶子危言耸听,她一个寡妇带两个闺女,搁在那些登徒子眼里跟块肥肉没什么区别,指不定啥时候就被祸害了。 村子这样的事过去可没少发生,也就是陈家庄的管的严,但凡出了这种事的,一律命人将其打出去没收地,所以才没人敢犯事。 张翠红一听便红了眼圈,“你说的俺都省得,可拖着这俩累赘谁能要俺啊?” 相公刚死的时候有人给她说过媒,但一听她还带着俩闺女就都没了后话。 女孩不比男丁,养个小子好歹能帮家里干活,姑娘养大了就得嫁出去,这不是赔钱的买卖吗! 可不带着俩闺女,她又狠不下心,那会大妮才三岁,二妮还不会走,她也不能眼巴巴的看着孩子饿死,最后只能苦了自己。 张婶子拉着她的手道:“我这倒有桩好姻缘,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们村子有个鳏夫比你年长几岁,个子矮一些,模样差了点,但是人品没的说是个憨厚老实人。有养牲口的本事,帮我们东家养骡子赶车,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足够养活你们娘仨了。” 张翠红道:“人家能看上我吗?” “我这不是过来帮你打听来了吗,你给句话,要是同意我就去帮你问问。” “我自然是同意的,长相又不能当饭吃,只要不嫌弃俺和俩闺女就嫁。” “那便说定了,我明日去帮你问问,真要是能成了,大姐去你那讨杯喜酒吃!” 送走张婶子,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大妮和二妮一身污泥,头发也乱糟糟的像疯子似的。 张翠红一见气不打一处来,拎起扫把往孩子身上招呼,“还嫌你娘不够累的!好好的衣裳出去一趟怎么弄得这么脏!” 二妮吓得只知道哭,大妮抱住扫把道:“娘,别打了,是有人要扒小妹裤子,我领她跳进泥塘里躲了半日才敢出来……” 张翠红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拉过两个孩子上下打量,“可伤着你们了?” “没,没有。” “是谁干的!” 大妮哽咽道:“就是让俺放牛的郑大伯。” 张翠红一听顿时怒火中烧,郑家是庄头没想到表面上人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偏偏她没能力给孩子讨回公道,过去追问怕是得被赶出郑家庄,只能吃个哑巴亏,气得她抱着两个孩子直掉泪。 帮孩子擦洗干净,将堂姐送来的粟米煮了一锅饭,娘仨吃了顿饱饭。 张翠红搂着两个孩子一宿没睡,心里做出个大胆的决定,明日她准备去一趟陈家庄,亲自见一见堂姐给她说的鳏夫。 * 翌日一早,王瑛刚吃完饭家里就来了客人,正是张婶子。 “婶子来了,快进来。” 张婶子拘谨的摆摆手,别看她性情泼辣但在东家面前可不敢撒泼,脸上挂着笑道:“俺来是想打听个事的,给东家赶车的老石想不想娶亲。” “你说墩子叔?” “是他,俺有个堂妹是寡妇,我看着两人情况差不多,便想着给牵个红线,不知他乐意不乐意。” “这是好事啊,快进来。”王瑛热情的把人招呼进院子,让陈伯去后院将墩子叫过来。 不多时墩子过来,“东家您找我?” “是张婶子找你,想帮你说门亲事。” 墩子一听顿时老脸通红,他都三十六岁了,这个年纪在庄子上都能当爷爷了,说亲不让人笑话…… “算,算了吧。” 张婶子有些着急道:“别算了啊,我这妹子可是本本分分过日子人,相公也死了四五年了,要不是带着两个娃娃不好改嫁,早就另嫁人了,刚好你也没有一儿半女,凑合到一起不是正好嘛!” “俺……俺长得不好,人家能瞧上我吗?” “谁家过日子是看脸过的?还不是看人勤不勤快,会不会过日子!成了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日子不是也有盼头吗!” 王瑛点头附和,“婶子说的在理,墩子叔你也得为以后考虑,年纪大干不动活了怎么办?” 墩子听王瑛这么一说心里松动了几分,“那,那见一面也成,要是瞧不上就算了,别难为人家。” 张婶子抚掌笑道:“我这就去跟妹子说,定个日子见一面!” 把人送出门,没想到张翠红竟然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 “妹子,你咋来了?” 她是一路打听找过来的,原本打算在这等会看能不能碰见那个人,没想到堂姐从里面出来。 “来的正好。”张婶子牵着她的胳膊给身后的人引荐,“这便是我那堂妹,石兄弟你瞧瞧中不中?” 石墩子看向那妇人,只见她头发枯黄,因为长期吃不饱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但身上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旁边两个小丫头也是乖巧的模样。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张翠红抢先道:“俺相中了,大哥要是不嫌弃俺带两个丫头就成!” 石墩子连忙磕磕巴巴道:“俺,俺不嫌弃……” 他怎么会嫌弃呢,谁愿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忙活一天回家冷锅冷灶,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两个苦命的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对家的渴望。 王瑛道:“我让粱老挑个好日子,到时办几桌喜酒热闹热闹!” 第59章 两人都是奔着正经过日子去的,成亲的事也是宜早不宜迟。 粱老给看了几个好日子,最后挑了一个最近的,下个月初六,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正好趁这个功夫让墩子把家里收拾出来。 因为帮忙饲养骡子的关系,墩子之前一直都是住在别院里跟陈伯作伴。 如今要成亲了,自然不能再住在主家,把自家的三间小土房收拾干净,找人重新铺了房顶,换了门窗,屋里也学着别院的样式盘了两铺大炕。 翠红带着俩孩子,住在一起不方便,西屋刚好给孩子们住。 村里人看着东家的面子也都过来帮忙,人多收拾的快,偶尔有人调侃两句也都不敢太过分,毕竟石墩子是给东家干活的。万一真把人惹急了,去东家面前告一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婚期也快到了,趁着去镇上送东西的时候,墩子花钱买了两匹粗布,拿去让翠红给自己和孩子们做两身新衣裳。 上次见她们母女身上的衣裳都打着布丁,成亲穿件新衣服。 一想到自己马上有老婆孩子了,感觉浑身使不完的劲,人也开朗了许多,赶车回来的路上还唱起歌来。 他老家不是清水镇的,当初也是跟着爹娘逃荒过来的,爹娘死得早,他连老家在哪都不知道,只会唱一首家乡的小调。 “山哟那个高诶,水呦那个绿喂——俺生在这山水间,耕田织布欸——” 开到郑庄时离着老远就看看翠红家围着好些人,他甩了几鞭子赶紧停了过去。 下了车挤进院里,只见翠红头发凌乱,衣衫被撕破,脸颊肿得老高,抱着两个孩子正坐在院中哭泣。 石墩子吓了一跳,连忙道:“这咋回事?!” 旁一个长相凶悍的妇人啐了一口道:“这个不要脸的寡妇,竟然敢勾搭俺家汉子,看我不抽烂她的脸皮!” “俺没有!是你家汉子要欺负俺闺女,俺才跟他撕扯起来的!” 站在旁边的郑有田怒骂,“放屁,俺是那样的人吗?明明是你想要勾引我,我不同意便跟我撕扯起来。” 旁人议论纷纷,小妮吓得直会哭,大妮胆子稍大一些,磕磕巴巴的把事情经过讲出来。 “明明是他要欺负俺小妹,拿糖把小妮骗出去,抱到柴火堆后面,还要脱俺妹子的裤子……俺吓得喊来娘,便跟他打起来了。” 围观的人一听纷纷看向庄头,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郑有田恼羞成怒,拾起地上的大棒就要朝娘仨打去,“我让你们胡说八道!” 石墩子连忙挡在身前,“不许打她!” “滚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墩子使足了劲儿,愤怒朝郑有田撞去,直接把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旁边郑庄头的亲戚们见状还了得,纷纷朝墩子伸了拳头,十多个人把他围住打了半天,直到旁边有人喊着,“再打就出人命了!”这群人才散去,此时墩子已经满脸是血不省人事了。 张翠红吓得不停尖叫,“谁快去叫郎中啊,快来人帮帮忙啊!” * 王瑛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正念叨着墩子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大门就被敲响了。 陈伯打开门,见几个陌生人抬着浑身是血的石墩子进了院子,惊呼一声,“天爷,这是怎么了?” 屋里的人闻声赶忙跑了出来,大伙也被吓得不轻。 陈伯上前叫了几声见墩子没有反应,把手放在他鼻前,还有微弱的气息。“没死!” 陈青岩道:“快去叫郎中过来!” 陈伯立马跑去叫村里的郎中,负责抬人的有个小子是张家亲戚,将刚才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王瑛听完快气炸了,欺负人欺负到他头上来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墩子,是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青岩,你快去把陈喜叔叫来!” “你别动气,我这就去。” 不多时陈喜和儿子陈大顺来了,路上听说了这件事也都气的够呛,干脆让儿子叫上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出来,一起去郑庄子讨个公道! 陈伯也将郎中请了过来,扎了两针人醒了,但是鼻粱被打折了,额头也砸了个鸡蛋大的包。 墩子挣扎的起来还要去找张翠红,被王瑛连忙劝下,“你在家好好养着,这事不能算完!” 不顾陈青岩的阻拦,坐上骡车同村里的人一同去了郑家庄。 另一边郑有田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他这些年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以为打完就白打了,毕竟那人看着也不像什么厉害的人物。 没想到刚回家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郑家娘子疑惑的问:“谁啊?” 陈喜道:“开门,找郑庄头有点事!” 大门一开,瞬间冲进来二三十个汉子,骂骂咧咧的道:“郑有田在哪,给我出来!” “你,你们要干啥?” 陈喜冲进屋里把准备躲藏郑有田一把拽了出来。 王瑛下了车走上前道:“就是你欺负我家仆从?” 郑有田一脸不解道:“您是哪位?俺不知道您说的啥……” 陈喜踹了他一脚道:“这位我们陈家庄的东家,你打的人是我们东家的仆人!” “唉哟,这,这是个误会,您瞧这事闹得,俺不知他是陈东家的人,不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啊!这样我赔给他钱,把人治好如何?求东家大人大量原谅小的则个。”郑有田以为自己说几句软话就能把事了了,却不料王瑛根本不吃这一套。 “钱老子有都是,不要你那三瓜俩枣的,照着墩子受伤的程度给我狠狠的打!” 几个大小伙子得了命令,挥拳便朝他身上砸去,郑有田大呼小叫道:“我可是桩头,我们东家是郑大官人家,把我打坏了咱们没完!” 王瑛啐了一口,“行啊,试试看郑家会不会为你个小庄头跟我们陈家结仇!” 郑大官人就是个花钱捐的乡绅,家底还没陈家殷实,郑夫人同李氏也是朋友,便是告过去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这边的骚动引起不少郑庄的人过来看热闹,有几个刚才打人的一听陈家村的人来了,吓得灰溜溜的跑了。他们这些人仗势欺人行,要是跟年轻力壮的汉子对上,谁都不敢出头。 打了半刻钟,地上的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王瑛才叫人停了手。 “下次再欺负人前打听打听,什么人能欺负,什么人不能欺负,我们走!” 陈青岩赶紧跟在他身后一同上了车,总感觉阿瑛怀孕后脾气变大了。 回到家的时,张翠红领着两个丫头守在大门口,见到王瑛便给磕头,“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快起来吧,墩子叔伤得不轻,这些日子有劳你帮忙照看。” 张翠红哽咽道:“应当的,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娘仨,他也不会被打成这样……” 娘仨直接搬到了陈家庄,有人在身边照料石墩子身体很快就恢复好了,得知东家给自己出了头,心里感激的够呛,发誓这辈子当牛做马,一定要好好报答东家! 郑庄的事很快传到镇上,郑家非但没来找麻烦,还派人给送来了十贯钱做赔礼。至于郑有田,直接被主家辞了庄头变成佃户,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个仆人同陈家结怨。 九月初六,宜嫁娶、祭祀、开光、订盟,在亲友祝福下,石墩子和张翠红成亲了。 两人的婚事办的很简单,只摆了两桌酒席,放了一挂炮竹就算完了。 王瑛和陈青岩作为东家自然少不了,粱老也青松青淮也来凑个热闹,再就是陈伯和陈喜一家,还有张婶子一家。 席面简单,三盘肉菜,三盘素菜,主食包了韭菜鸡蛋的扁食。 大伙都不嫌弃,这俩人凑合到一起不容易,中间还出了那样的事,墩子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所幸人没事,也算是过上踏实日子了。 两人成亲最高兴的要属大妮和二妮了,俩丫头穿着娘给做的新衣裳,跑前跑后高兴的小脸通红。 娘说她们以后有爹了,能吃饱穿暖,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 办完墩子的婚事,一晃也快到林秋的婚事。 王瑛的肚子也日日渐大起来,如今怀孕四个多月,肚子开始显怀,之前的裤子穿着都有些不合身,晚上从箱笼里找出三姑做的新裤子试了试,穿着宽松正合适。 洗完澡两人进入试验田,准备摘点桃子,明日回镇上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这次结的桃子比上回多,各个圆滚滚的,看着就好吃。王瑛在下面拿筐接着,陈青岩爬树摘,两人合作的还挺默契,一会儿的功夫就摘了满满一筐。 弯腰捡桃的时候王瑛突然惊呼一声,“啊!” “怎么了?”陈青岩连忙从树上跳下来,扶着他坐下。 “没事,就是感觉刚才肚子里好像有东西动了一下。” “我看看!”陈青岩掀开衣襟,把脸贴在他隆起的小腹上,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 “许是我感觉错了……”话还没说完,小腹再次轻轻震动了一下。 这回两个人都愣住了。 半晌陈青岩缓过神道:“这,这是孩子在动吗?” “应该是吧。” 初为人父对两人都是新奇的体验,“疼不疼?” 王瑛摇摇头,“不疼,但是有点奇怪,就像有只小猫在轻轻挠一下似的。” 陈青岩轻轻吻了他肚皮一下,“乖乖的,再给阿父动一下。” 肚里的小人像听懂了一般,又踢了一脚,惹得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60章 “粱老,您真不去啊?” “不去不去,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能安静几天。” “那您一个在家注意安全。” “快走快走。”粱伯卿摆摆手,拎着鱼竿和木桶出去钓鱼。 说是一个人,其实家里还有从莱州带来的随从,陈喜那边也嘱咐过了,这段时间帮忙多照看些,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人吃不好。 还有七天就到林秋的婚事了,王瑛他们打算早点回镇上准备。 曹坤和林秋成亲得在县城办酒席,接亲就成了个大问题。 县城离着清水镇有三天的路程,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两日,不可能成亲当日拉着新人来回折腾。 所以两边一商量,打算让他们先去县城安置,到时直接在县里接亲。 回到镇上的时候,李氏和陈容已经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除了陪嫁的嫁妆,还有成亲用的东西,足足装了三辆马车。这还是挑拣后的,不然要拿的东西更多。 车是曹坤那边准备的,他想得倒周全,提前准备了四辆马车和三辆平板车,一家子去都坐得开。 来接人的都是脚行的伙计,来之前被二当家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地方千万别丢人,谁要是丢了人回去别怪他不给脸面。 以至于这些小伙计们个个谨慎又谨慎,生怕自己说错话把二当家的婚事弄黄了。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伙便带着行李登上马车,前往县城参加婚礼。 这次去的人不少,家里的人都去,除此外还有几个本家的亲戚也一同过去,只留下门房林仔看家。 陈容和李氏带着林秋和王瑛坐一辆车,路上可以照顾王瑛顺便给林秋普及一下成亲后的知识。 陈青岩则带着弟弟妹妹们坐第二辆车,余下的亲戚们分坐两辆马车。 一路上李氏都担心王瑛的身体,坐得地方给铺了厚厚的棉垫子,生怕他累着或是颠簸着。 陈容拉着王瑛的手道:“有四个多月了吧,现在吃东西还恶心吗?” “不恶心了,就是胃口好,一顿饭吃的比过去两顿吃得都多,肚子胖了一圈。” “你现肚里怀着孩子,一张嘴两个人吃,可不得多吃些。” 李氏:“再有五个多月就生出来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们俩给孩子起名了吗?” 王瑛摇头,“还没起呢,青岩说想等着粱老帮忙起名字。”那可是江南才子之首,守着这么有文化的人,不用白不用。 李氏道:“感觉到孩子动过吗?” “昨天晚上还动了呢!像揣着只小猫似的可好玩了。” “唉哟哈哈哈哈哈……”姑嫂两人忍不住笑起来。 坐在旁边的林秋一脸好奇的盯着王瑛的肚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聊完王瑛开始说林秋,“马上要成亲了,娘叮嘱你几句。” “哎。”林秋乖乖坐好听他娘和大伯母说话。 “嫁到曹家后就事事以夫家为重,特别是曹坤的母亲,你一定好好待她。” 陈容顿了顿道:“她一个人将曹坤拉扯大不容易,想来定是个有主见的妇人。以后有什么事跟她商量着来,莫要惹得她不高兴。” “嗯,我省的。” 李氏担忧的拉住林秋的手道:“你也不能全听你娘的,若是磋磨人肯定是不许的!咱们家的哥儿闺女,不管嫁到哪都不能受欺负。有事你就给我们捎个话,你堂哥堂嫂肯定过去帮忙!” 王瑛附和道:“对,曹坤要敢欺负你,我和青岩肯定得找他算账!” 林秋鼻子发酸,红着眼眶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暖意。 说完这些又教起他行房的事,尽管王瑛都经历过了,但从长辈嘴里说出来还是尴尬的不行。 林秋也尴尬,臊的耳根都红了。“娘……你别说了……” 陈容拍了他一巴掌,“告诉你的都是有用的,你害羞什么。” 王瑛转头望着车外,这种事原身成亲的时候可没人告诉过,还是他跟陈青岩自己摸索着凭着本能学会的呢。 * 颠簸了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县城,排队入城的时候就看见曹坤早早等候了。 他和守城的小卒交情不错,简单的查看了一遍就把人都放行了。 曹坤先让伙计们赶着车先把客人送到客栈安置,安顿好客人,给伙计们挨着发了赏钱。 “辛苦各位!” “二当家说的啥话,咱们出去跑趟车不也是好几日嘛,这点路算什么辛苦。” “就是,能帮上二当家的忙,咱们哥们弟兄也高兴!” “哈哈哈,到时都来喝喜酒,热闹热闹!” 伙计们赶着车离开,曹坤赶紧去看林秋和丈母娘,待会儿把他们接到东边的老院子住下,成亲那日就从这边接亲。 “这一路过来辛苦大家了。” 陈容道:“还好,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准备这么久才辛苦。” 曹坤笑着挠挠头,“这本就是我该干的,这辈子就成一次亲,哪都不能马虎。” 林秋抬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接马上又转过头,脸颊飞起一片红霞,看的曹坤心里直痒痒。 “咱们先过去吧,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我赶紧去准备。” 曹家的老院子不算大,只有三间正房加上两间偏房,他和娘亲两人住倒也够用,成亲就显得有些小了。 前些年曹坤在城南又买了一处新院子,两进的院子五间正房加上配房和倒座,住三代人都够用,正好拿来做婚房。 来的时候曹母也在,她个头很高身,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灰蓝色的粗布衣裳。 看见陈容他们过来,脸上并没有多少笑脸,只淡淡道:“这是亲家夫人吧,我记性不好,咱们只见过一次都快记不清了。” 陈容主动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亲家姐姐,可是把我都忘了?” 曹母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这一路累了吧,离着这么远,来回奔波可不容易,快进屋歇着吧。” “这倒没事,两个孩子愿意,大人们受点累也无妨。” 站在一旁的曹坤赶紧道:“我让人准备了简单的饭食先垫垫肚子,晚上再去酒楼里吃饭。” 陈容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在家吃一口就行。” “不麻烦,我都订好桌了,进屋进屋。” 王瑛同陈青岩走在最后,不知道是不是他敏感,总觉得曹母似乎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他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陈青岩会意低下头靠过来,“哥哥,怎么了?” 王瑛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曹坤他娘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 “没有啊,你是不是多虑了。” “但愿吧。”当初下定的时候他们在庄子上没回来,这还是第一次见曹坤的娘亲,兴许人家性格就是这般。 进了屋,收拾的很干净,东屋和西屋都是卧房,中间是堂屋摆着桌椅板凳。 李氏和陈容带着林秋住在东屋,陈青岩和王瑛则住西屋,其余的人都留在客栈休息,成亲那日才过来。 曹坤忙前忙后烧水沏茶,洗水果招待他们,不一会儿又端来热腾腾的汤饼过来。 陈容道:“别忙活了,你也坐下吃点。” 曹坤乐呵呵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事,我不累。”他常年在外头干活比这累多了,况且招待的也不是外人,是自家夫郎和丈母娘,累也高兴。 陈青岩朝他招手,“坐下一起吃,待会商量商量成亲的事宜。” “哎。” 大舅哥发话了他连忙搬着凳子坐过来,陈家男丁少,四叔远在鄯州回不来,陈青岩算是唯一能顶事的男人。 来之他前特意跟族中年长的人打听了不少成亲的事宜,毕竟自己成亲的时候重病在床,稀里糊涂就完事了,根本不懂其中的步骤。 “按清水镇的规矩,寅时就得接亲了,接亲要过三道门,既大门、房门和屋门,每过一道门都要撒铜钱讨吉利。” 这个铜钱多少都行,全凭主家自愿。 “我打算一道门撒一百文,既不算太多也不显得寒酸。” 曹坤没有意见,这点钱他舍得花。 其次就是敬茶改口,三姑准备了十两的银锭封了红袋子。给这么多银子不是为了别的,只愿曹坤能好好对待秋儿,两人日子过好日子。 曹家那边也得给林秋准备改口钱,这钱多少也是凭心意。 曹坤道:“放心吧,我肯定跟我娘商量好。” 陈青岩道:“接亲后的流程就按县城这边的风俗来了,这边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咱们县城的风俗就是成亲这日,都来男方家里吃饭喝酒热闹热闹,到日子我让人接你们,一定得过来。” 陈青岩笑着点头,“好,我们肯定会过去。” 聊了几句曹坤见他们面色都有些疲惫,连忙起身道:“你们先歇着,我去趟脚行,晚点再过来。” “你快去吧。”大伙起身把人送出去。 李氏道:“曹坤这小子真没得挑,说话办事都是顶好的。” “是啊,要不然也不能把秋儿再嫁回县城。” 一想到成亲时可能会碰见林长宾,陈容心里就觉得膈应。 林秋也想到了这一层,拉着她道:“娘放心,就算看见他我也不会认的,直接让人把他撵出去!” “唉……苦了我儿。” * 另一边曹坤从老房这边出来直奔新房,几个不错的兄弟正在帮他装饰家里,院子里挂了红绸,门窗贴上了红喜气,看着就喜庆。 “曹哥回来啦,嫂子接到了吗?” “接着了,送回去休息了,晚上我在长顺楼订了几桌,都过来吃饭啊!” “好嘞!”大伙嘻嘻哈哈的应承下来,将最后几个喜字贴完各自回了家。 曹坤走到东屋敲了敲房门,“娘,你在里面吗?” “在。” 推开门进屋,见他娘坐在床上正在抹眼泪。 “您这又是闹得哪出啊?儿子要成亲了,你不高兴吗?” “你要是娶的彩霞我才高兴,你娶个不三不四的哥儿,娘怎么高兴得起来!” 曹坤沉下脸道:“您说什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江彩霞是曹坤表舅家的女儿,早些年他娘有意撮合二人,但那会儿曹家没钱,表舅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曹坤当了脚行的二当家,置办了新房还买了铺子,江家表舅又动了心思,想要把女儿嫁过去。 曹坤自然不会答应,他娘也说过表舅嫌贫爱富,这样的人不能结亲,今日怎么又提起来了。 “娘,你咋能这么说林秋呢?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江氏道:“这还用人说吗?订亲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爹是林家秀才?” “您……您知道了?” 这件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儿子要成亲了江氏高兴得不得了,这阵子天天去街上买东西。 招待客人的瓜子糖块不能落下,茶叶也买了几盒,为的就是等亲家来的时候把人招待好。 这日她同往常一样出了门,刚走到街上就被一个邋遢的男子拉住。 江氏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他道:“你是谁啊!” 林长宾赔笑道:“亲家太太不认得我,我是林秋的爹,咱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江氏一愣,下定的时候她跟儿子一起去的,只说有个娘亲和弟弟,也没听说还有个爹啊。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秀才摆手,“不会认错的,你儿子曹坤,在脚行当二当家。” “是啊!那你这是……” 林长宾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亲家太太要不嫌弃,去茶馆坐坐。” 两人来到茶馆,林长宾开始胡编乱造起来,自己做的腌臜事丝毫不提,反而把过错都推到陈容身上。 “我们家住在西巷那边,亲家太太可能不熟悉,早些年有些名声的,我也是秀才身。后来娶了林秋他娘,这婆娘不会掌家,日子越过越差。” “去年我给秋儿订了门亲事,结果她娘嫌弃人家是续弦,死活不同意,为了这事竟然跟我闹起和离来。 你说当爹的能害子的孩子吗?林秋竟也同他娘一样,都不认我这个爹了。如今要成亲了都没给我消息,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是嫁给你嫁曹坤。 坤儿似乎对我也有些误解,不认我这个老丈人,我这才找上亲家太太来。” 江氏端着茶杯心里惊涛骇浪,龙泉县不算大,但凡县里有什么事很快就能传开。 林长宾干的龌龊事她也略有耳闻,只不过之前一直都是听个热闹,没想到热闹落到自己头上,儿婿竟然是他家的孩子,心里一下子就膈应起来。 “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哎,我年纪大了,赚不得多少钱了,秋儿跟着他娘倒是享福了,走得时候把家里的银钱都带走了,如今留我一个人还有个小儿子要养活,日子过的十分艰难,便想着……” 江氏一听立马起身道:“我家里还有点事,先不说了。”说罢结了钱起身离开。 林长宾在后面叫了半晌也没留住,气的啐了一口唾沫,还以为能从这老妇手里要点银子,没想到也是个铁公鸡! 曹母回到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当初儿子只说林秋爹娘和离,同娘亲一起回了镇上住,却没说过他爹是林秀才。 要是早知道林秋的父亲是这人,她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可如今聘礼都下完了婚事马上将近,说什么都晚了。心里的不满愈发强烈,所以今日见面才没给亲家好脸色。 曹坤了解了前因后果,搬了把凳子坐下道:“娘,你不能因为林长宾一个人的不好,就否定了阿秋和他娘。” “娘知道……可那样人家里长大的孩子,就怕也随了他父亲……” “林秋跟他父亲可不一样!娘还记得我第一次跟您提起他吗?” 江氏点点头,儿子说在医馆看见一个哥儿,在脖子上缝针一声不吭,很是敬佩。 “他的伤就是被父亲逼的,林长宾逼迫他嫁给方家二郎做续弦,他宁死不从用剪刀戳了脖子。” “天爷啊……” “这样刚烈的哥儿,又怎是林长宾那种软蛋可比的。” 江氏沉默不语,其实她只是有些焦虑罢了,儿子这么大了始终没娶亲,跟他同龄的汉子,孩子都满地跑了。 如今好不容易要娶亲了又怕娶的不是良人,偏生她身边也没个人开解,所以才钻了牛角尖。 “这事是娘不好,要不我去给亲家赔个不是。” 曹坤按住她的手道:“岳母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后天的婚礼上您万不可怠慢她们,秋儿是我求娶来的,若是他不愿嫁我了,那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江氏气的锤了他一拳,“吓唬你娘呢!” “嘿嘿嘿,儿子哪敢啊。” “臭小子,有了夫郎忘了娘。” “那不能,儿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娘亲!” 江氏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成了亲便要以自己的小家为重,以夫郎为先,娘这边都不打紧,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唉,儿子省得了。” “等你们成亲后我还住老院子那边,娘不是对林秋有意见,是在老院这边住惯了,跟街坊邻居都熟悉,出来进去有个说话的。” “行,那儿子给您买个仆人在身边伺候,你也不许再拒绝了。” 江氏点了点他的脑门,“赚点银子不够你得瑟的,爱买就买吧,我不管了。” 误会说开了曹坤也就放心了,但是林长宾这人干的事可真是够恶心的,竟然找他娘编排起林秋来,看来自己教训的还不够。 下午去了趟脚行,找了两个靠谱的伙计在林家看着,成亲这几日千万别让林长宾出来捣乱。等亲事办完再找他算账! 晚上大伙来到酒楼吃饭,县城的酒楼比镇上的气派多了,还是两层的楼房。 一楼是大堂,摆着四五张桌子,二楼有雅间,跟现代的饭店差不多。 曹坤把脚行的兄弟们安排在一楼,这些小子们能喝酒,喝醉了啥话都说千万别冲撞了岳母这边的亲戚。 林秋他们则被安排在二楼的雅间里,吃饭的时候江氏也来了,态度跟上午比缓和了许多,见到陈容主动上前说起话来。 看着两人相处的不错,王瑛也不再担心,希望堂弟的婚事能顺利举办。 * 转眼就到了成亲这日,天还没亮曹家的老院子已经灯火通明。 林秋一宿都没怎么睡,除了激动更多是紧张和不舍。成亲后他就是曹家的夫郎了,别人提起他再也不是林家小哥儿。 陈容安抚儿子道:“都有这么一天的,将来穗儿也成了家娘就放心了。” “我不想离开您,娘要不你别走了,成亲后跟我一同住下吧。” “不成,就算你婆母不介意,邻居也会说嘴,时间久了多好的脾气也受不了,最后为难的还是你们。” 林秋趴在她怀里,闷声闷气道:“那我不嫁了,我舍不得娘……” “傻孩子这像话吗?婚事都准备好了你不嫁哪能行,曹坤是个好孩子,他对你那份心意难得,莫要辜负了人家。” 陈容道:“洗把脸先把衣裳换上吧,待会儿让二嫂帮忙开脸。” 换好喜服,王瑛领着几个孩子也过来了,屋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林穗和青云围着林秋转圈,“真好看,这衣裳穿在身上显得大哥真俊。” 青松小声道:“好看也是人家的,待会儿你大哥就被人接走了。” 这句话可不得了一下子捅了娄子,林穗脸上笑容还没褪尽咧着嘴便哭了起来。兄弟俩自小长在一处从未分开过,一想到大哥嫁了人以后就不能常见,难受得他哇哇大哭。 林秋也舍不得弟弟,兄弟俩抱头痛哭,弄得大伙都红了眼圈。 王瑛敲了一下青松的头,“别胡说八道。” 陈青松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在嘴上贴封条的动作。 站在旁边的陈二嫂子将人拉开道:“可不敢再哭了,时辰不早了,得抓紧时间收拾,待会儿接亲了就来了,别误了吉时。” 大伙哄了半天总算是把兄弟俩哄好,陈二嫂开始帮他开脸,所谓开脸就是用一根细棉绳搓掉脸上的汗毛和杂乱的眉毛。 这种活非得是有福气的人才能做,陈二嫂儿女双全父母皆在,算是十全的有福人,镇上不少人家都请她帮忙。 开完脸开始涂抹胭脂,用朱砂点了点脸颊上的孕痣,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最后梳上头发,哥儿的发饰比较简单,只在头顶插了根银簪子就得了,一切准备妥当外面也传来嘈杂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爆竹响起,曹坤带着红绸骑着骏马来了! 陈青岩带着一群孩子们堵在门口,因为娘家来的人少,江氏特地叫了几个不错的老邻居过来帮忙堵门,一起讨个喜钱。 曹坤没怎么念过书,所以堵门也不讲究吟诗作对,而是搭了几根竹竿让他一点点跳过去。 前面的只有一米高,到后面足足有一人多高,曹坤摩拳擦掌毫不费力的一根根翻过去,惹得众人一阵叫好声。 曹坤笑着拱拱手,把提前准备好的喜钱撒下去,人们欢呼着捡喜钱,气氛愈发热烈。 到了正门口是王瑛领着青芸和林穗堵门,让他将摆在门口的三块磨盘挪开才能进屋。 这磨盘是提前摆好的,最轻的一石多重,最重的那块差不多有三石,曹坤撸起袖子鼓起劲一块块挪开。 王瑛竖起大拇指,“弟夫好本事!” 曹坤嘿嘿傻笑着冲进屋里,在岳母和李氏的叮嘱下终于见到自己的夫郎。 看着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人,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林秋惊呼一声,“曹大哥?” “还叫曹大哥,该改口叫相公了。” 林秋激动的心怦怦乱跳,揽住他的肩膀,将头靠在他胸口上,一路被抱上了轿子。 第62章 按照县城的风俗,娘家人也要去男方那边坐席凑热闹。 李氏和陈容嫌累留在了老宅,其余人都跟着一起去了新宅。 一路敲锣打鼓热闹极了,看得出曹坤对亲事很上心,凡是能想到的都没落下,这场亲事在县城里都算上有牌面。 游街一圈来到新宅,离老远就看见一群脚行的伙计们等在门口。 “花轿来了,快,快放爆竹!” 噼里啪啦的爆竹响彻云霄,大人孩子们欢呼着新人们归来。 今天成亲来的大多数都是脚行的伙计和老邻居,只有少数几个是曹家的亲戚。 曹家也是人丁少,曹坤六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之后母亲没再改嫁,一个人把他拉扯大。 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生活颇为不易,亲戚们嫌他家穷大多都不走动了。直到后来曹坤成了脚行的二当家,才有亲戚主动来示好。 江氏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些人上赶着来什么意思。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要是真求她帮忙办事,老太太都装糊涂打岔不答应。时间久了也就没多少亲戚主动上门了。 轿子停下,全福人帮忙掀开轿帘,说着喜庆话,“郎君轻移莲步下,百年好合福星照。” 林秋被扶着下了轿子,他头上顶着盖头看不见人,只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牵引着他朝前面走去。 跨过火盆进了院子,一路来到拜堂的正房。 王瑛个子不够高,怀着身子不敢往里挤,只得垫脚才能看到新人拜堂。 陈青岩在身边护着他,看到见新人拜堂有些遗憾道:“咱们成亲那日,既没拜堂,也没喝合卺酒,实在太遗憾了。” 王瑛揶揄道:“我那时不是奔着冲喜去的,能喝上就怪了。再说刚见面的时候,你恨不得立马把我撵回去,哪会跟我喝合卺酒。” 陈青岩哂笑,“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 待拜完天地后,江氏给了林秋一个大红封,里面足足装了二十两银子。 王瑛满意的点点头,他就是这么肤浅,曹坤他娘舍得给钱就说明心底接受了秋弟,这回就不用担心了。 新人被送到卧房喝合卺酒,其他人则被招呼着落座准备开席。 王瑛早就饿了,自打怀了身子饭量越来越大,掌心这么大的馒头过去一顿饭最多能吃俩个,如今三个都挡不住。 而且饿的也快,早上出来的时候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作为娘家人,他们被安排在院子的最上首,菜色也都是最好的。八道菜六道都是肉菜,量大管饱,大人孩子们都吃得满嘴流油。 曹坤的两个好兄弟专门过来陪酒,陈青岩和陈青淮喝了一小碗就扛不住了,连忙摆手道:“喝不了。” 这两人也没有强行劝酒,曹坤早就交代过来,夫郎娘家都是读书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千万别劝酒。 吃完饭王瑛他们去卧房看了林秋,过来的时候屋里有几个年轻的妇人正陪着他。 见娘家人来了,其中一个年岁颇长的起身道:“秋郎君我们先出去了,有事再让人叫我。” “哎,谢谢宋大嫂。” 等人走后林秋连忙招呼王瑛他们坐下,“我娘和大伯母呢?” “她们嫌累没过来,留在老院那边了。”其实是陈容是怕来了心里难受,大喜的日子勾得林秋也跟着落泪。 林秋神情有些落寞,他才刚成亲就开始想家了。 王瑛连忙安抚道:“明日就过来了,我们得在县城住几日才回去呢。” “好,那明天你们都来这边住!” 林穗单独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不早了一行人回了曹家老院这边。 李氏和陈容早就等急了,一进屋就拉着他们询问婚事办的怎么样,秋儿有没有受刁难。 王瑛将婚礼的过程详细的跟两人说了一遍,又将曹坤他娘包的大红包夸张的说出来,逗得两人一个劲儿笑。 “这亲家母倒是实在,包了这么多银子。” 李氏道:“这回放心了吧,我就说曹坤这孩子办事有章程,定不会出错的。” 陈容点点头又道:“成亲时遇上……那人了吗?” 王瑛知道她说的是谁,“没有,从头到尾都没见着人影。” “那就好,那就好。”陈容的心总算落了地,她就怕林长宾去捣乱。 婚事结束一行人在县城短住了三日,家中还有事不便久留,曹坤又租车把人送了回去。 这么一来一去,眨眼间已经到了十月下旬。 田里的粟都收完了,今年收成好,依旧是四成的租子但比往年多了二十多石,卖到粮行到手将近一百贯钱。 王瑛照例把钱存一部分在试验田里,余下的做平日的家用。 林秋走后,铺子的生意就交给了陈容和李氏打理。 王瑛怕陈容总在家闲着容易胡思乱想,时间久了肯定会焦虑,给她找到活干,顺便赚些养老的银子。 陈容知道侄婿的意思,心里也承他的情,这孩子实在贴心,让人打心底喜欢。 王瑛一行人没在镇子上耽搁太久,不日回了庄子上。 再见粱老时发现家里多了个人,此人正是粱伯卿的儿子粱朔。 他二十六七岁,留着八字胡子,身穿一身藏青色儒袍,头戴璞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一些。 陈青淮认得他,见面激动的上前问好,“粱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几日了,阿父这几日天天念叨你们,这位就是青岩小兄弟吧。” 陈青岩连忙上前行礼,“见过粱大哥。” 粱朔弯弯身子回了半礼,“不必多礼,还没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帮忙照看家父。” 屋里粱伯卿早就等急了,“墨迹什么呢,快进屋!考考你们这几日功课是不是都就着饭菜都吃了!” 大家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弯起眼睛,赶紧进屋给粱老背起功课。 王瑛则趁机进了一趟试验田,割了一把新鲜的韭菜,打算晚上包韭菜鸡蛋馅的扁食。 顺便让陈伯杀了只鸡,亲自下厨做了道微辣的口水鸡。 这口水鸡还是在县城吃饭的时候想起来的,酒楼里有一道跟这类似的菜,但味道有些清淡,不如后世的口水鸡这般椒香麻辣。 王瑛上一世做过几次,复刻并不难,再炒一道回锅肉,一道蒜蓉小油菜,凉拌胡瓜丝,晚饭就准备好了。 陈伯一边帮忙一边道:“郎君怀着身子下次不要做了,这些杂事交给我来做就好。” “没事,天天闲着骨头都懒散了,做点吃食活动活动筋骨。”主要是粱老爱吃他做的菜,离开这么久给老爷子解解馋。 王瑛现在快五个月的身孕,除了只比之前胖一圈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如今也不孕吐了,每天精力满满,看着比没怀孕时气色还好。 屋里的陈伯卿考校完三个徒弟的功课,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学问还算扎实,再有几个月就要去参加县试,你们都不可懈怠。” “是。” 今年陈青淮要参加县试考秀才,陈青松也打算去童试,看能不能考个童生回来。唯有陈青岩神色落寞,他现在空有一肚子学文,却无用武之地,心里十分惆怅。 粱老看出他心中所想,拿笔在纸上提了一行字:寒梅不与百花争,独向霜天绽玉英。 “拿去好好看,悟透了再来找我,王小郎又做什么好吃食了,味道这么香。” 陈青岩拿着纸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摇头笑笑,折好夹进自己的书里。 席间大家得知,粱公子这次过来其实是去冀州的长亭县赴任的,正好借道过来看望父亲。 粱朔没有遗传到老爷子的才华,去年才考中举人,名次在最末等,之前一直没有实职,今年补缺补到长亭任县令,刚巧粱伯卿也在这边,他便乐呵呵的来上任了。 对待儿子,粱老是怒其不争,但又无能为力,这孩子从开蒙起就比旁的孩子笨,别人千字文都背下来了,他还读的磕磕绊绊。 能考中举人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粱伯卿也没指望他有太大的出息,安安稳稳的做个地方官,把孩子养好就行了。 粱朔只在这待了两日便走了,家里又恢复到往常的模样,粱老每天拎着戒尺面命耳提的给三人授课。 * 时间一晃来到十一月末,今年不知为何似乎比往年都要暖和。眼下已经到了冬至,竟还没有下雪的意思,更有甚者田里的麦子都有了发芽的征兆。 这可不是好事,因为冬小麦的生长周期比较特殊,要经过越冬期第二年春天返青才能顺利生长。 麦苗长得太高就没办法顺利越冬,等气温降下来冻伤或冻死,来年必定减产! 有经验的年长者已经开始发愁,王瑛也很重视这个问题,连忙叫了村里人开了个会,教他们如何控制小麦生长。 按照前世的经验,控制冬小麦涨势有镇压、化学调控、中耕培土、控制肥水、划锄、浇冻水等办法。 化学调控姑且放在一边,眼下镇压和培土是主要法子。 镇压便是利用人工将麦株进行一定程度的损伤,抑制麦苗上方的生长,促进根系下扎,以预防春季倒寒,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镇压也有条件,需的遵守晴天压雨天不压、干地压湿地不压、中午压早晚不压,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麦苗的成活率。 王瑛让村民们用石滚子在麦田里压苗,将冒出绿茬的麦子都压倒。 对于涨势太好的麦苗,镇压已经不管用,需得用锄头铲断部分根系,控制养分吸收。 村民忙碌起来,王瑛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京都和冀州的地理位置差不多,若是冀州遭遇倒春寒那京都也同样会遇上。 自己送去的麦种产量肯定会变低…… 第63章 这件事粱伯卿比王瑛还着急,种子是他送到京都的,万一涨势不如信中所说的那般好,岂不是平白耽误了两个孩子。 他把王瑛叫到身边,询问了具体预防倒春寒的各项事宜,又连夜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到上京,另一封则送到儿子所在的长亭县。 作为一地的县官,粮税和丁税都是大事,希望王瑛这法子能让长亭县的百姓免于受灾,让儿子仕途顺遂一些。 这段时间王瑛天天去田里查看,再有几天就到腊月了。 老话将三九四九冰上走,这是每年中最冷的时节,今年河水竟都没上冻,只在河边有一点薄冰,暖和的实在太不正常了。 王瑛几乎可以断定肯定要遭遇倒春寒,连忙让村里人开始往田地里灌水。 灌水的原理是水的热容量比空气和土壤大,灌溉后可以增加土壤的热能储蓄,提高土壤温度,减轻低温对小麦的危害。① 百姓不懂这些科学原理,只知道少东家让灌水那必然有要灌水的原因,听他的准没错! 挨着河边的开始往地里灌水,离着河远的打水浇地,一直忙活到年根底下,全村三百多亩地全部浇灌完毕。 其他村子也有人学他们这样浇水的,结果被同村人嘲笑。 “这大冬天的往地里浇水,地里的麦苗岂不是全冻成冰疙瘩了?明年麦子能返青才怪呢,谁想出这损招,可够缺德的。” 被嘲讽的人心里也忐忑,但陈家庄秋天丰收是实打实的,自家的粟米得病也是他们少东家帮忙治好的,所以不管如何赌一把。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赌竟然赌对了!村上大多数人家的麦子都被冻死冻伤,只有灌水的那几户人家免遭灾害。 这些都是后话,且说眼下还有一旬便要过年了,粱朔早早便派人来接他父亲去长亭县团聚。 大家都有些不舍,原本说好了带粱老一同去镇上过年热闹热闹的。 陈青淮拉着粱伯卿的袖子道:“老师,你可早点回来……” “知道,你明年二月县试,我得陪你一起去。” 陈青岩道:“您老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你们仨这段时间也别光想着玩乐,回来考校功课,谁要是答不上来看我不拿板子抽你们!” 三人连连点头,嘴上答应着不敢贪玩。 王瑛把准备好的年货让随从都搬上车,成筐的鲜菜和瓜果,还有从村里收来的山货、野山鸡和野兔子,足足装了半车。 “你给我拿这么多东西干嘛?吃不了都放坏了!” “拿去给粱大哥尝尝,到了那边再想吃这些菜可不容易。” 粱伯卿笑着上了马车,朝一众孩子们摆摆手,潇洒的扬长而去。 * 粱老过了元宵节才能回来,陈青岩也锁上别院,带着一众人回到了镇上。 家里早就把年货准备齐了,今年有陈容帮忙,李氏省了不少心。吃得用的一应俱全,还给孩子们都做了两套新衣裳。 同去年一样,大伙在李氏的屋里试新衣服,王瑛因为怀了身子,做的衣服格外宽大,穿上有些肥。 陈容捏着布料道:“脱下来待会儿给你改改,这肚子有七个月了吧。” “刚好七个月。” 王瑛肚子已经显怀了,圆滚滚的像倒扣了个瓢,人也显得有些笨重起来。 李氏道:“今年没下雪倒是挺好,不然路滑,出来进去容易摔跤。” 提起摔跤陈容想起一件陈年往事,“大嫂子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怀青岩的时候,正好也是冬天大着肚子。二嫂子故意往你们院的台阶上泼水,害得你跌了一跤。” 李氏也想起这件事,啐了一口道:“他们一家子黑心的,那会儿老爷子打算分家,二房生了老大刚六个月,她便想着把我害流产,只有二房一个长孙,公爹能多给他们分一些。” “不过幸好那年冬天太冷了,大嫂穿的又厚实,摔一跤愣是一点事都没有,来年三月份平安生下青岩。” 李氏握住王瑛的手道:“算起来,这孩子也是二三月份的日子,希望平平安安的出生。” 王瑛轻轻摸着肚子,随着月份越来越大,情绪也开始愈发焦虑起来,有些担忧道:“我就怕这孩子生下来不健康?” “此话怎讲?”李氏和陈容异口同声道。 “万一缺胳膊少腿,或是耳聋眼瞎……那可咋办?” 上辈子王瑛在手机上刷到过不少先天不全的孩子,就连明星都不例外,什么唇腭裂、聋哑人、唐氏综合征之类的,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再加上古代没有孕检,生孩子完全是凭运气,万一真生个残疾孩子,一家人怎么承受得了。 陈容拍着他的手道:“不会的,你们俩这么健康,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李氏也道:“你这想法倒是跟当年青岩他爹一样,青岩快出生的时候,愁的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生怕生出个痴傻的孩子来。” 大抵为人父母,从孩子未出生就开始担忧,幼时怕孩子生病,少时又怕他吃亏,中年怕不成家立业,晚年怕他吃苦受罪,这辈子都放心不下了。 王瑛道:“过完年我也想去佛寺拜一拜。”他本是无神论者,但有了这小家伙突然理解起婆母来,所谓拜神拜佛,不过是为了拜个心安。 “好啊,倒时天气暖和一些,我带你去寺庙。” “秋弟这阵子送消息来了吗?” “来了,原本想着过完年初二回来的,结果——”陈容捂着笑道:“怀上了,月份太小没敢让他来回颠簸。” 王瑛惊叹道:“这俩人可够快的!” 坐在一旁的陈青岩闻言瞟了他一眼,心想咱俩要是早点同房,孩子这会儿都生下来了。 “我想着过完年带着林穗去县城小住一段时间,照顾他生产完再回来。” “正好,倒时同堂弟一起去。” 过完年陈青淮得提前去县城备考,每年的二月十二是县试开始的日期,长途奔波状态肯定不好,到了县城休息几日才行。 提到县试,李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儿子,见陈青岩神色如常心里才放下心。 看来这一年多的磨炼也并非坏事,至少儿子的性格成熟多了。 *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一大早天色有些阴沉,下午开始飘起小雪花,这算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雪。 陈青岩跺着脚进了屋,“还说今年不会下雪了,可巧今日就下了,也不知道别院那边怎么样,临走时嘱咐大顺回去帮忙喂猫喂狗。” 王瑛眉头紧锁,心里担忧起庄子上的麦田,“只盼着现在多下几场雪,打春后就别下了。” “别想那些了,娘叫是去前院守岁呢。” “哎。” 两人一同来到前院,进屋的时候陈容正带着三个孩子打叶子牌。见王瑛过来连忙起身,“你来的正好,快陪他们玩吧,我去跟你娘唠会嗑。” 王瑛脱了外套递给陈青岩,“青淮怎么不玩?” “堂哥准备县试,没心情玩。” 王瑛坐下陪着仨孩子玩,这叶子牌玩法类似麻将,也是条、万、筒,可以吃也可以碰。 几个孩子越玩越嗨,掏出自己的压岁钱准备赌真钱,王瑛心道:非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赢哭不可。” 叶子牌的输赢不算大,但一把也有三五文的进出,很快最开始叫着玩真钱的陈青松就输了不少。 他今年一共得了一百三十文的压岁钱,原本打算过完年添两杆新毛笔,结果一个时辰下去输的只剩四十文。 哭丧着脸道:“不玩了,不玩了。” 王瑛拉着他不让他下桌,“不玩可不行,最少得把这轮打完。” 陈青松无奈,只得继续打牌,打到最后他输得他只剩下二十文,林穗输了六十文,青芸输了三十文,王瑛是唯一赢家。 看着满脸愁容的几个孩子,王瑛掂着手里的钱袋子道:“都长个记性,十赌九输,以后千万别沾这个赌字。” “知晓了……”眼看着陈青松都快哭了,王瑛不再逗他,把赢得钱悉数还回去,又额外给了每人五十文的压岁钱。 仨孩子瞬间又高兴起来,不过打那以后陈青松再也不碰叶子牌了。 * 大概四叔觉得把儿子放在这边,给大嫂添了不少麻烦,年礼送的比往年都早了许多,大年初一就送来了。 年礼丰厚,装了满满一马车,除了鄯州特产的羊乳烙还有几匹细羊毛织的布,揉制好的羊皮和牛皮,同胡人交换的器具和香料。 羊绒布都是没染过色的乳白色,喜欢什么颜色拿去染坊自己染就行。 唯一缺点就是有一股淡淡的羊膻味,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牧民们还没掌握祛味的方法,只能等天气暖和的时候拿出去晾晒。 陈容摸着羊毛布一个劲的夸赞,“这可是好东西,摸上去又软又保暖,倒时给孩子做衣裳穿再合适不过!” 李氏道:“待会你拿两匹,给小秋的孩子也做些衣裳,这俩娃一个年头,一个年尾,都是赶着冷时候出生正好能用上。” 陈容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可就占下这便宜了。”她自己不会要,但是给外孙儿用,舍下这张老脸也要讨一块。 陈靖上次从信中得知侄子要添孩子了,还送了一块银锁。 这锁只有小儿巴掌大小,做十分工精美,正面刻着祥云纹,背面是长命百岁的字样。下面还挂着一排豆大的十二生肖,活灵活现,一看就价值不菲。 李氏拿帕子包好递给王瑛,“收好了,等孩子出生了戴上。” 同年礼送过来的还有一封长长的家书。 信的内容主要还是讲述上任后的事,八月陈靖命人剿了鄯州最大一个匪寨,打通了一段陇西官道,鄯州城的商贾一下子多了起来。 牧区的百姓们拿着自家的东西过来易货,商税收得比去年高了不少。 其次还是嘱咐儿子努力读书,县试莫要给他丢人,还问了问李氏和陈容的身体,希望明天能有时间回来祭祖。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愿望,鄯州离冀州两千多里地,来去一趟得两个多月,他身为州牧哪能轻易走动。 刚读完信,门房就过来传报,说门口有客人来拜访。 陈容起身道:“这大年初一,谁来了?” 大伙起身迎了出去,来者是个陌生的面孔,拱着手道:“小的李财见过夫人,受李老爷的托付前来给您送个信,您父亲李老太爷身子不太好了,想要见您一面。” 李氏一听,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父亲……身体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注解①《冬小麦倒春寒的防治》 第64章 李氏没想到时隔多年,娘家那边再次联系她竟然是父亲身体不行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半晌道:“让陈伯备车吧,明日一起回去。” 陈青岩连忙去准备出行用的东西,大伙则搀扶着李氏回了卧房。 靠在床上,李氏脑子里不停地回忆着关于父亲的记忆。 从记事起父亲就偏疼她,家中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把她娇养长大。 当年得知她要跟陈贤私奔,气的竟然拿藤鞭抽了女儿整整三十鞭,打的后背皮开肉绽,那时李氏快恨死这个父亲了。 父亲说如果她执意嫁给陈贤,以后就再不许再回去,也别认他这个父亲,两家生老病死不再往来。 当时李氏并不以为父亲会这么狠心,如愿以偿嫁入陈家。 没想到成亲第一年两人回去,连大门都没进去。 第二年有了陈青岩,二人带着孩子依旧被撵出门,就连送去的年礼都被扔了出来。 第三年依旧如此…… 最重要的是母亲去世都没给她消息,李氏寒了心,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一晃过去十多年了,没想到父亲的身体竟然不行了。 王瑛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娘您别着急,有什么事到了地方再说。” “唉……” 陈青岩和陈伯准备好了骡车,一辆车不够用,又在外面租了一辆。 从镇上到田阳县有四五日的路程,天气寒冷车上必须得做好保暖。 原本陈青岩不打算让王瑛过去,毕竟他怀着身子,长途跋涉怕身体受不了。 然而王瑛执意要跟着一起去,原因无他,李氏性子软,陈青岩又不擅长与人争辩,青芸青松都还年幼,万一遇上事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他可不放心。 翌日一早,一家人早早的上了车朝田阳县出发,陈容带着两个孩子留在家中看家。 这一路上李氏脸上的愁容都没散开过,大抵是近乡情怯,越靠近老家心中越是忐忑。 既怕父亲已经过世,又怕回去被他羞辱,心里真是如油煎火烤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在第五天早上,赶到了田阳县。 李家在田阳很有名望,因为家中曾出过三个举人,虽然到了这一代有些没落了,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嗣大多都以读书为业。 “吁~”马车停在长文街,车夫从外头打开车门。 “夫人到了。” 李氏提心吊胆的朝大门上看了一眼,见家门口没挂着白幡心才放进了肚子里。 一行人下了车,站在门口等待门房小厮进去通报。 几个孩子好奇的打量着门口,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外祖家,锈红色的大门上挂着牌匾,门口摆着两只小石狮子,显着格外气派。 不多时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门房身后跟着个年轻的男子,此人正是舅舅的儿子李禀辰。 他先是恭敬的对李氏行了礼,然后既不冷淡也不热情的引着他们进了院子。 “祖父这几日病重,父亲和娘亲都在身边伺疾不便相迎,姑母勿要怪罪。” “没事……你祖父他身体还好吗?” 李禀辰面露哀伤道:“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李氏一听,鼻子酸涩,急忙拿出帕子擦掉眼泪。 年轻的时候她恨过父亲那样狠心对待自己。可如今她也为人母后,才知道父母于子女之爱为之深远。 当年陈靖确实比陈贤更适合她,她本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被娇惯着养大,根本就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加之陈靖已考中举人,前途一片光明,比陈贤更适合她。 奈何李氏根不懂父母的苦心,执意要嫁给陈贤,为此不惜跟家里断绝关系。幸好婚后相公待她不错,事事以她为重,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她一个人掌管偌大的家。 进了厅房,有下人端来热茶。 “姑母和表弟表妹先休息片刻,我去通知父亲母亲。” “好……” 等人走后李氏环顾四周,熟悉的屋子令她喉头发哽,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熟悉一砖一瓦一树一木,只可惜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当年了。 陈青岩小声道:“娘,刚才这人是大舅家的表哥吗?” “嗯,不知道是禀辰还是禀文,他们俩只差两岁,过了这么多年我早记不得模样了。”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李氏的哥哥过来了,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他身量高挑穿着一身深色的儒袍,留着短须,眉宇间陈青岩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他一进屋大伙便都站起身,王瑛拿眼神悄悄打量他,又看向身边的相公,心中感叹基因的奇妙,怪不得说外甥肖舅,古人诚不欺我。 李呈看见一众人脸色也没有多大波动,只淡淡开口道:“过来了。” “见过兄长。” “见过舅舅。” 李呈没应声,挥挥手让他们坐下,他之所以这么冷淡不是没原因的。 李氏出嫁后,李母便一直郁结于心,没过几年就病逝了,出殡时李呈甚至都没给妹妹送信,李氏还是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娘亲病逝的消息。 兄妹俩心中都有怨恨,也是从那时起再不联络的。 这次要不是父亲重病念着要见她一面,李呈断不可能派人去送信。 李氏嗫喏着说:“父亲,他还好吗?” 李呈摇摇头,“郎中说就这几日了。” 李氏捂住嘴,呜咽得哭了起来,王瑛和青芸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 “我想去看看爹……” 老爷子病重,没精神见太多人,李呈先让下人带着其他人去安置休息,自己带着李氏去了老爷子住的院子。 穿过熟悉的回廊来到父母的院子,李氏驻足看着院中光秃秃的柿子树,这还是年幼时,父亲带着她和大哥一同种下的…… 李呈也望向这棵树,眼眶微红道:“秋天结了不少柿子,吃不了晒了柿子饼,走得时候带一些回去吧。” 进了屋热气铺面,带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 嫂子闻氏坐在杌子上正在给老爷子擦脸,刚才喂药时张不开嘴,洒在脖子上一些。 她看见李氏先是一愣,然后连忙起身把她拉了过来,“爹,您看谁来了?” “父亲……” 躺在床上的老人已经油尽灯枯,两颊和眼眶瘦的深陷下去,看起来有些恐怖。李氏怎么也没办法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用浑浊的眼球看向李氏,张了张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金豆……回来了……” 李氏再也控制不止,趴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 金豆是她的乳名,因为小时她特别爱哭,父亲便笑话她掉金豆,岂不知这也是他掌心的金豆豆啊。 站在后面的李呈背过身去,仰起头似要把眼泪逼回去,却又控制不住泪流满面,就连嫂子闻氏也掏出帕子擦着眼角。 李老爷子抬手放在她的头上,精神突然好了一些,“你这么多年……不回来看我,是不是还……恨爹当年打你?” 李氏摇头,“是女儿的错,早就不恨您了。” “爹也有错……” 李呈擦了把鼻涕道:“爹,不说那些了,都过去了,如今姝儿也回来了,您好好吃药养好身体才是。” 李氏点头,“对,都过去了。” 李老爷子咳嗽了两声,脸颊泛起红晕道:“只你一个人来的?那泥腿子没跟你一起来?” 他口中的泥腿子是陈贤,这大字不识的男人,将自己宝贝闺女骗走,老头恨了他半辈子,却不知女婿早走在他前头了。 李呈也疑惑,虽说父亲不待见妹夫,但这种时候无论怎么样也该来一趟。 “贤哥他……前些年得了疾病,已经过世了。” 李老爷和大哥皆是一愣,半晌李呈才叹了口气,过去种种恨意都随故人已逝烟消云散。 “姝儿带着孩子来的,父亲要见见吗?” “见,我记得老大是叫青岩吧?” “嗯,过年十九岁了,已经成了亲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老二是个丫头叫青芸,老三叫青松。” 李呈派下人去叫他们过来,不多时四人便来到门外。 进了卧房,见外祖父靠着枕头坐起来了,正在喝着粟米粥。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像好事,来时听表哥说老爷子饭都吃不下了,如今突然转好像是回光返照。 李氏牵着陈青岩和王瑛的手走上前,“这就是青岩和瑛儿。” 两人磕头问好,坐在旁边的舅母连忙拦住王瑛,“还怀着身子呢,不用行这样大的礼。” 李老爷仔细打量着陈青岩,半晌道:“模样周正,眼神清亮,像我李家的孩子,可曾读过书?” “读了四书五经,史书和百家也略读一二。” 老爷子一听面色更好些,还以为外孙会跟他那不成器的爹一样大字不识呢,“下场考过没有?” “童试过了,还没考中秀才……” “无妨,你还年轻再读两年去试试。”老爷子喝了半碗稀粥便吃不下去了,下人把碗拿走,他又看向站在旁边的两个幼子。 “这是青芸和青松。” 俩孩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见过外祖父。” “好孩子快起来吧。” 李老太爷端详这青芸,这模样跟女儿小时一模一样,鹅蛋似的小脸,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过她仿佛又看见当年的小金豆。 “丫头,你过来。” 青芸大方的走到床边。 “多大了?” “过年十四岁了。” “老大你把我的匣子搬过来。” 李呈立马去拿老爷子的东西,不多时搬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木盒子,上面还挂着一把铜锁。 老爷子颤颤巍巍的拿出钥匙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一块玉佩放在青芸手上,“这玉佩当年是给你娘准备的,她不听话,如今外祖给你了。” 第65章 青芸拿着玉佩不知所措的看向娘亲。 这块玉光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古代虽以金银为贵,但好玉更是价值连城,这么一块玉足以在田阳县换一座大宅子了。 “这,这太贵重了,芸儿不能收。” 青芸连忙把玉佩放下。 李呈拿起来放到外甥女的手里,“拿着,这是你外祖给的,你娘说的不算。” 最后青芸稀里糊涂的收下了这枚玉,生怕摔了小心翼翼的放进荷包里贴身戴着。 老爷子又说了会儿话就累了。 李姝扶着父亲躺下,“您休息一会儿,我们不走,这几日在家陪着您。” 大伙出了房间,只留下两个婆子在旁边伺候着。 大嫂闻氏是个周到的妇人,知道兄妹俩这么多年未见,一时没什么话说,便主动拉着李氏攀谈起来。 “你这么多年不回来,其实老爷子心里一直念着你呢。” “是我不好,只想着父亲怨恨我,不愿跟我们走动,所以一直都不敢回来。” “哪能啊,你是家里最小的女儿,父亲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怨恨你。” 其实李家统共有四个孩子,老大是李呈,老二老三都没养住,年幼时害病相继早夭了,所以到李姝这爹娘才这般爱之深责之切。 回到前厅,闻氏让下人去安排饭食,“你们奔波了一路想来都累了,吃完饭早点休息。” 席间另一个表哥李禀文也回来了,他如今在衙门当差任八品主簿,虽说是个芝麻官,但每日也得按时去点卯。 这人性格比较外向,见到陈青岩颇为热情上前抱了抱,“你和我父亲长得真像,比我和弟弟还要像!” 闻氏笑道:“外甥肖舅嘛,肯定像。” “这一路来走了几日?” 陈青岩道:“五日,路上有积雪不太好走。” “这么远,得空我和禀辰也去你们那边转转,听说龙泉县的有一处特别出名的泉眼。” 县城周边确实有一口非常大的泉眼,相传几百年前这泉眼里还生过龙,龙泉县便是因这口泉眼命的名, “表哥要是来提前通知我,倒时带你们过去游玩。” “好,倒时一定提前给你们送信!” 一直沉默的李呈,突然给妹妹夹了一块菜,轻咳一声道:“来了就多住几日,父亲见你们回来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哎。”李姝点头应下。 闻氏也道:“前几日都吃不下饭了,今天竟然喝了半碗米粥,兴许天气暖和起来,人就好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有人叫喊,“不好了,太爷快不行了!” 大伙顾不得吃饭,着急忙慌的朝后院跑去。 王瑛因为怀着身孕怕冲了病气,陈青岩拉住他和妹妹和弟弟,“你们俩陪在嫂子身边,帮我把他照顾好!”说完自己便急匆匆的进了屋。 屋里李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了,丝毫没有刚才的精气神了,双眸紧闭,张着嘴大口的喘息,嗓子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李氏进屋便跪在了床头,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流眼泪,“爹,爹你怎么了?您醒醒啊!” 大概听见女儿的呼唤声,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睛,伸手一根手指缓缓指向儿子。 李呈也跪在地上,哽咽道:“爹,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尽管说。” 老人费劲全身的力气,将儿子的手放在女儿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爹,爹啊!” 兄妹俩嚎啕大哭,恍如年幼时受了委屈同父亲哭诉一般,只可惜这次再也没人能将他们扶起来安慰。 李老爷子缠绵病榻许久,离世也算是享福了,棺材寿衣早已经准备好。 按照风俗儿孙要帮老人更衣,李挥退了屋里的人,带着两个儿子帮父亲把衣服换好。然后强忍着悲痛,让下人们在门口挂上白幡,去给亲戚们报丧。 孝子贤孙们开始更换衣服,丧事不能穿红带绿,越素净越好。 王瑛来时带的两身衣裳颜色都有些重,李禀文的夫郎找了件自己怀孕时穿过的素衣借给他穿。 换好衣服便开始搭灵棚,将老人的尸首挪到外间堂屋,头朝东脚朝西,盖上寿布,头顶点上长明灯。 李氏和闻氏跪在旁边哭孝烧纸钱,李禀文和李禀辰的夫郎娘子也跪在后头一起哭,原本王瑛也得过来哭孝,但他月份大怕跪坏了身子,让人送回了后院。 丧信刚送出去不久,来吊祭的人就络绎不绝,除了本家亲戚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 李老爷子在田阳县德高望重,来的人也是什么身份都有,就连县令都派人过来吊唁。 李呈顾不上悲伤,忙招待来的客人,陈青岩则跟着两个表哥在旁边帮忙,一直到深夜,吊祭的人才渐渐散去。 男丁们要守夜,把女眷和夫郎换了下来。 陈青岩扶着娘起身,“您要保重好身体啊。” 李氏眼眸红肿,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丫鬟婆子将人扶到后院,王瑛和青芸青松早等在屋里。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王瑛道:“他们俩担心您,一定要等着您回来。” 李氏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青松连忙端了碗热羹递过去。 李氏没什么胃口,“这几日可能顾不上你们,你俩照顾好嫂子。” “嗯。” “青芸你把玉佩放好,人多手杂莫要弄丢了。” 陈青芸连忙从怀里拿出玉佩递给娘亲,“您放着吧,我怕不小心摔坏了。” 李氏接过玉佩,不禁又想起父亲的话,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玉佩上。过了许久才止住哭声,“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我也休息了。” 王瑛安抚了婆母几句回了自己住的屋子,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大概因为怀孕的缘故,加上数日乘车奔波,腰疼的要命,两只脚也肿了,走起路又涨又痛。 回到屋里都没顾上洗漱,脱了外衫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见屋门响了一声,睁开眼见陈青岩回来了。 刚要起身就被他按下,“你睡吧,我回来看看你。” 王瑛握住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刚才跟大表哥出去送了个客人。” “仔细别着了风寒。” “嗯。”陈青岩帮他掖了掖被角,“今天累着了吧?” “还行,就是腰有点酸,脚也有点疼。” 陈青岩把手伸进被子里帮他揉了揉了揉后腰,“这几日辛苦你了。” “我没事,倒是娘那边你好好看着,我怕她悲伤过度别病倒了。” “哎,我知道。”其实相比起李氏而言,陈青岩和弟弟妹妹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外祖,几乎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但娘亲不同,她心里本就内疚,如今外祖突然离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屋外有说话的声音,应当是又来人了。 王瑛:“什么时辰了?” “刚到丑时,你再睡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让青芸给你送吃食过来。白天外面忙顾不上你,你带着他俩就在屋里待着吧。” “嗯。” 陈青岩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过去了,睡吧。” 王瑛睡了个回笼觉,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休息一夜身体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李老太爷的丧事得办七天,直到出殡后才能回去,算算日子这个正月十五得在路上过了。 第二天李家客人更多了,李氏是大家族,李老太爷在他这辈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弟弟。 直系的叔伯十多个,还有外地任官没办法回来的,下面的堂兄弟就更多了,家里都快装不下了。 两个孩子跟王瑛在屋里待着,外面人太多他们也不敢出去。 青松找了本书看,青芸则百无聊赖翻着手帕,“嫂子,我想家了……” 王瑛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再坚持几日,好不容刚跟外祖家缓和了关系,这种时候咱们可不能离开。” “我知道,我就是嘟囔几句。”小姑娘懂事着呢。 晌午吃饭的时候看见陈青岩,他眼底有些青黑,熬了两晚没怎么睡觉,这会儿说话都没力气。 吃完饭大舅李呈就把他撵回来,让他赶紧去休息。 一直到第七天出殡,王瑛和青芸、青松才换了衣服,跟着人群一起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披着麻衣孝布。汉子们聚在一起商议待会抬棺得人选,女人和夫郎也凑在一起讨论这场丧事办的排场有多大,得花多少钱。 李氏看见王瑛和孩子出来,连忙走上前,“冷不冷?” “还行。”身上不冷,就是有点冻脸。 今天天气不太好,清早就刮起大风,夹杂着稀碎的雪花打在脸上生疼。 “待会儿你们别出城了,送到城门口就回去。” “哎。” 李家的祖坟在城郊外的半山腰上,要一路抬过去,王瑛可不敢逞强。 时辰差不多到了,男丁们吆喝着去抬棺了,李氏作为女儿得去扶棺,嘱咐青芸和青松照顾好王瑛。 随着一声锣响,李呈打着幡高呼一声,“爹啊,走了!” 大孙子李禀文摔的盆,十六个汉子抬起棺材朝门外走去。 满天的纸钱同雪花一起洋洋洒洒的飘落。 妇人们的哭声骤然响起,好似一首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哀歌。 第66章 丧事结束已经正月十三,还有两天就到上元节了。 李呈想要留他们过完十五再回去,但青松还要去参加童试,从田阳县到家得五天,从家里去龙泉县城还要三日,所以耽搁不得。 得知有要事要办,大舅没再留,给准备了半车的年货,临走时第一次拉住陈青岩的手,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咽了回去只道:“照顾好你娘亲,以后常走动。” “哎。”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下起雪来,十五那天一行人正好赶到青阳镇,干脆进城住一日歇歇脚,一家人过个简单的上元节。 镇上的客栈比路上的驿站干净多了,屋里升了炉火。围着火炉喝点热茶,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这天真是怪了,年前一点雪都不下,过完年开始下起不停。”陈伯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外面进来。 “过来烤烤火吧。”陈青岩招呼他坐过来。 客栈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伙商人,今天过节,难道遇上也是缘分,大家坐在一起攀谈起来。 “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 为首的商人道:“俺们是从陇西过来的,本来十五差不多就能到汴州,可巧路上下大雪,路上耽搁了七八天才到这边……” 王瑛道:“陇西那边雪下的很大吗?” “咦~恁大雪下的哟,俺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另一个年轻人道:“冀州这边虽然也下了雪,但比起那边差远了,沿途看见不少屋顶都被雪压塌了,还有不少人冻死。” 这个朝代,能吃饱饭穿暖衣服的人只占了一半还不到,更多的贫苦百姓冬天连身棉衣都没有,房子塌了人就冻死了。 大伙听得长吁短叹,王瑛又一次在心里感叹自己幸运,刚穿来就去了陈家,不然真不敢想象这日子怎么过。 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终于在正月二十到了家。 三姑在家早就等急了,去了这么多日一点消息都没有,加上连日的下雪生怕他们路上遇上意外。 骡车停在家门口,林仔赶紧把大门打开了,陈伯赶着车进了院子。 陈容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可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李氏道:“我们到的当天,我父亲就去世了。” “哎呦……” 李氏叹了口气道:“等办完了丧事才往回走,路上遇上大雪耽搁了一日,今天才回来的。” 一行人进了屋,屋里暖烘烘的,大伙脱掉厚重的棉衣身上可算是轻快些了。 陈容又拉着王瑛道:“这一路辛苦了吧,肚子里的娃娃怎么样,这阵子淘气没有?” 如今王瑛的肚子已经八个多月了,照比走得时候大了一圈。 “白天挺听话的,就是到了夜里总踢我。” “那定是个夜里欢了,以后生出来有你们忙活的。” 李氏询问了一下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陈容道:“你们不在家,没什么客人上门,我和穗儿每日闲着做衣裳,青淮自己在书房读书。” 续了几句闲话,大家都太累了,吃完饭各自回房间休息。 王瑛抽空进试验田转了一圈,菜地里的瓜果蔬菜已经有不少老了的,因为长时间没摘,还有烂在地里的,看着都心疼。 樱桃也没来得及吃落了一地,王瑛将剩下的几颗摘下来,解了解嘴馋。 试验田的经验条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还剩下百分之十就升级了,看来跟他想的一样,这个孩子应该就是试验田升级的关键。 他有种预感,这次升级试验田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正月二十,粱伯卿从长亭县回来了,开始商议孩子们去县城考试的事了。 县试是隔年一考,童试是每年考一次,刚好今年两个同时考,所以青松和青淮一起去。 考试是从二月十二日开始,一直到二月十五日结束,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天气虽然还有点冷,但考试已经没问题了。 但今年有些特殊,天气寒冷不说,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要是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考三场,多半会把人冻病。 粱老凭借自己的经验劝说道:“要不再等一年,今年这么冷,万一冻坏了身体得不偿失,后年再考也是一样的。” 青松倒是听话,连忙点头应下,他才十二岁本来也不着急,等两年跟着堂哥去考正合适。 陈青淮却不愿放弃,思虑半晌道:“老师,我想去试试。” 他着急考中秀才也是有原因的,一是父亲那边给的压力大,二来他也想念亲人,打算考完回鄯州继续学业。 粱老见劝不动道:“那准备准备,后日便启程吧。” 这次去县城除了青淮和粱老外,三姑陈容和林穗也一起过去。林秋怀了身子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住一段时间,照顾林秋到生产完再回来。 原本陈青岩也打算一起去的,毕竟他考过一次有经验,但王瑛快生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哪都不敢去。 王瑛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从葫芦瓢逐渐长成了大西瓜的模样。 这几日李氏都不敢让他出门,外面的雪停了又下地面湿滑,不小心摔一跤可就坏了。 王瑛自己觉得还好,在婆母不知道地方,每天还在试验田里锄地呢。 蔬菜铺子又开张了,生意比去年还好,因为过完年大部分人家屯的白菜萝卜都吃得差不多了,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春,有钱的便舍得买些新鲜的蔬菜吃。 陈青岩每日带着弟弟妹妹去铺子里帮忙,这几年的磨砺让他性格蜕变很大。 过去要是让他在人前抛头露面卖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 现在不但大大方方的招呼客人,即便遇上有人询问科举作弊的事,也能坦然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信不信由他,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 二月中旬,雪终于停了,天气有了转暖的迹象。 正好这几日是县试的日子,陈青岩道:“青淮倒是有几分运气,赶在这样的天气考试肯定没问题!” 李氏笑道:“是啊,趁着天气好,待会儿把小孩的衣服拿出来,让下人洗一洗晾晒上,过段时间就能穿了。” “哎。”孩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三姑给做的,针脚细密颜色鲜亮,布料柔软又亲肤。 “我抽空也去趟山上,给你们求道平安符去,保佑孩子平安降生。” 且说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突然天就变了天,未时左右突然刮起邪风把院子里晾晒的衣服刮的满地都是,王瑛连忙出去收衣服。 结果走到门口时,不小心滑了个屁蹲,墩得他龇牙咧嘴叫苦不迭。 强撑着站起来,突然感觉下身哗啦一下流出好多水,瞬间就把棉裤湿透了。 他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即便没生产过也知道应当是羊水破了。 “来人,快来人啊。” 院子里的陈伯听到声音立马跑了出来,“唉哟,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羊水破了,快去叫娘过来。” “哎!”陈伯先扶着将他送到卧房,然后马不停蹄的往前院跑。 可巧李氏去山上礼佛,要未时末才能回来。 陈伯找不到人急的满头大汗,想起铺子上有人,立马跑去找到门房林仔,“你快去叫少爷回来,少郎君要生了!” 林仔一听撒腿就朝外跑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铺子,“少爷!少爷快回家,郎君要生了!” 陈青岩顾不上买菜的客人,外套都没穿就往家跑去,半路上叫住林仔,“你去叫郎中过来!” “哎。” 到家时可巧李氏也刚回来,还不知王瑛要生了,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道:“这是怎么了?” “阿瑛要生了!” 李氏吓了一跳,连忙去叫接生婆子。 屋里王瑛已经自己换好生产穿的衣服,还把床上提前铺上牛皮和旧褥子,防止把床上的被褥弄脏了。 陈伯则去灶房吩咐烧开水,待会儿生产的时候得用。 “阿瑛,阿瑛!”陈青岩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进了屋见王瑛躺在床上,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并没有太大反应。 “怎么样,痛不痛?” “还行……”话音刚落,一股钻心的疼顺着尾椎骨向上攀升起来,疼得他直哆嗦。 不多时李氏带着两个接生婆子进来,原本算着王瑛生产还有十多日,没想到这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李氏握着他的手内疚不已,“都怪娘,非得赶在今日去山上拜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死的心都有了!” “不怪您,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现在不管这些了,赶紧把孩子生出来才要紧的。”接生婆把陈青岩撵出去,帮王瑛检查了一下身体。 “郎君莫要着急,看着酉时左右就能生出来。” 王瑛声音有些颤抖,“我刚才流了好多羊水,不会有事吧?” 另一个婆子按了按他的肚子道:“没事,摸着还有许多呢。” 李氏坐在旁边安抚,“别害怕,她们都是咱们镇上有名的接生婆,接生过许多孩子,听她们的准没错。” “嗯。” 不多时青芸和青松把铺子关了门也回来了,两个孩子跑的脸颊通红,一进屋便追问,“嫂子生了吗?” “没有。”陈青岩急得来回转,心里仿佛被蚂蚁在啃咬一般,焦躁不堪。 郎中也到了,被安置在偏房等候,万一中途出现问题,能及时施救。 屋里时不时传来王瑛痛苦的呻吟声,陈青岩急的满头大汗,好几次走到门口差点冲进去。 疼,实在太疼了! 王瑛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要被撕扯成两半了,他握紧拳头,脑袋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流到枕头上。 谁也没说过哥儿生孩子这么遭罪啊! “郎君深吸一口气,慢慢来,可千万别用蛮力!” 第67章 今天是县试的第一日,粱伯卿把陈青淮送进考场后,便找了个茶馆坐下喝茶。 难得是个好天气,气温比前几日高了不少,房顶上的积雪都开始融化了,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茶馆里坐着不少人,大多都是考生们的亲朋好友,大伙嘴里谈论得也都是关于县试的内容。 县试要考三场,每场是一天,连续考三天,若是都像今天这样好的日子,青淮只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 喝茶的时候有两个人过来拼桌,粱伯卿欣然同意。 对方见粱伯卿气质不凡主动开口攀谈起来,“老先生,你也是陪人来参加县试的?” “是,陪我侄子过来参加县试。” “可巧,我们也是陪家里的孩子参加县试的,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考中。” 从两人口中得知,他们是从另一个镇上赶来的,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参加县试,第一次因为太紧张没考好,这次是抱着必中的决心来的,考不中明年就不考了。 粱伯卿捋着胡子道:“县试不难,难得是之后的府试、乡试,那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嗨,哪敢想那些,孩子能考中秀才我们就烧高香了,倒时在镇上聘个吏官,娶妻生子我们就放心了。” 这个想法倒是务实,不过陈青淮注定不能走这样的路,作为他的弟子若是不能考中举人,传出去得被同窗们笑掉大牙。 一直等到晌午,两个人要请粱伯卿一起吃碗面。 “不了,我这侄子是第一次参加县试,万一中途遇上事找不到人,我还是在这等着吧。” 那俩人拱拱手告辞。 下午天气突然变了,原本晴空万里突然阴沉起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粱伯卿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北风卷着残雪如刀割一般刮过来,呼啸的风透过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不少人跟他一样脸上都露出焦急的神色。 如果明天后天两场都是这种天气,那断然不敢让青淮再考了,不然肯定会冻病的,一个秀才哪值当拿命考。 * “快了快了,郎君再用点力。” 王瑛攥着褥子,疼的眼前一阵发昏,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不知是痛的还是冷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李氏站在旁边急的直掉眼泪,虽然她也生过三个孩子,但从没像王瑛这般艰难,听说哥儿生产本就比女子困难,看着实在让人揪心。 屋外陈青岩等得受不了了,砰砰砰敲起门来,“娘,阿瑛怎么样了!” “还没生呢,再等会!” 天色暗下来,屋里点了七八盏烛灯,两个接生婆也是紧张的直流汗。 二人接生过不少孩子,但像王瑛这般凶险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本来还没到生产的日子,正常来讲是先开骨缝再破羊水,因为提前摔跤破了羊水,骨缝反而开的慢了许多。 “夫人,叫人去煮完糖水鸡蛋给郎君喝下去,不然待会儿怕是没力气。” “哎,哎我这就去!”李氏赶紧出去吩咐下人去做吃食。 三个人见她出来立马围了上去,“娘,嫂子怎么样了?” 李氏不敢告诉他们难产只道:“还得等一会。” “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我听着阿瑛声音都喊哑了……” “别担心,你们在外面安生等着吧。”李氏说完匆匆忙忙又回了卧房,此时已经距离王瑛破羊水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不一会儿灶房那边端来热腾腾的红糖鸡蛋,不光给王瑛做了,其他人也有份。 李氏让两个接生婆子坐下歇会儿,自己则扶着王瑛坐起来,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吃完这一碗红糖鸡蛋,王瑛感觉自己身体好像有点力气了,刚要用力突然感觉下身哗啦一声,流出好多水。 “哎呀!”两个接生婆见状立马忙放下碗凑了上来。 “坏了坏了,怎么突然流这么多羊水。” 另一个婆子摸了摸王瑛的肚子,脸色难看道:“没办法了,赶快生吧……”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肚子里没了羊水,时间久了孩子肯定会憋死,如果生不出来怕是要一尸两命! 王瑛也察觉到危险,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卯足了劲儿的向下用力。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快了快了,孩子露头顶了!” “郎君别泄气,继续用力!” “啊!!!”王瑛痛得狠狠的抓着褥子,指甲都崩裂了,丝毫顾不上,只感觉下身像要撕成两半一般。 门外陈青岩已经泪流满面,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阿瑛,我来了,我在这陪你一起!” “你也帮不上忙,你进来做什么?” “我要陪着阿瑛,无论如何如何我都要陪着他!” 李氏劝不动只得让他过去。 陈青岩蹲在床边,握住王瑛的手,帮他擦额头的汗道:“咱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再加把劲!” 王瑛疼得嘴里直骂脏话,“操你大爷的,疼死老子了……陈青岩,再给你生孩子老子跟你姓!” “不生了,我们不生了。” “嘶……唉哟……”一阵剧痛涌上来,王瑛咬住牙根向下用力,突然感觉肚子咕噜一下,好像什么东西掉了出去,瞬间就平了。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短暂的兴奋过后,预期中孩子的哭声并没有传来,屋子里沉默的可怕。 王瑛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孩子……孩子呢?给我瞧瞧……” 陈青岩眼眶通红,“你先休息吧。” 王瑛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不行,抱过来让我看看!” 李氏别过头垂泪,两个婆子也是满脸愧色,还是个小子呢,可惜在肚子里憋的太久了,生下来就没了呼吸。 “快把孩子抱过来!” 陈青岩抱住他道:“别看了……看完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松开我,我能救他,我能救活他,快把孩子抱过来!” 陈青岩拗不过他,忍着悲痛将旁边襁褓里的孩子抱了过来。 小婴儿眉清目秀,只是已经停止了呼吸,皮肤因为缺氧青紫得吓人。 王瑛按着孩子的胸口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他不相信孩子会这么没了,明明昨天还在肚子里踢着他,怎么可能是个死胎! 一下、两下、三下,小小的身体在他掌心下起伏,他不敢按的太用力,生怕将孩子柔软的身体按坏了。 “醒醒,宝贝快醒醒,睁开眼睛看看阿父。” 孩子没有反应,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流失。 王瑛崩溃的摇着头,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怎么会死呢…… 脑袋里突然弹出提示音,“恭喜宿主将试验田升至五级,阶段性奖励开启,宿主是否选则使用。” 王瑛愣了片刻,直接在脑子里选了是。 “根据宿主心中最强烈的愿望,阶段性奖励共有三个,第一回到原来的世界,第二将眼前的孩子救活,第三帮陈青岩恢复科举,请您选则其中一个。” 他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要回去吗? 回去后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有的只有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毕设,以及迷茫的未来。 王瑛几乎毫不犹豫的选则了二,就算陈青岩知道也会选则第二的。 “奖励一经选则不可更改,宿主是否确认?” “确认!” “阶段性奖励已生效,请宿主注意查收。” “哇……”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响起,所有人惊讶的冲上前去。 “活了?活了!” “孩子救回来了!” 李氏双手合十跪在地上,“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呜呜呜呜……” 王瑛脱力的摊在床上,两个接生婆连忙把孩子擦洗干净,检查了一下身体确定没问题,才交到陈青岩的手上。 “恭喜老爷,恭喜郎君,喜得贵子!” 王瑛想伸手抱抱孩子,可惜累的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在陈青岩激动的笑声中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王瑛睁开眼发现自己深处一片浓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路边好像蹲着一个人,王瑛加快步伐走上前道:“请问这是哪里?” 那人转过头,竟然是早已死去许久的张时邱,只见他满脸鲜血,面目狰狞的扑向王瑛,“你害了我,你要给我偿命!” 王瑛吓得撒腿就跑,跑了许久突然听见有人在唤他名字。 “阿瑛,阿瑛啊!” 王瑛回过头,竟然是外公外婆,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在后面追赶他。 “外公,外婆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老人并未说话,而是拉着王瑛的胳膊上下打量,脸色的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王瑛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伸手抱住眼前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太,“外公外婆我好想你们啊!” 外婆伸手摸着他的脸,“我的乖孙,这几年受苦了吧。” 王瑛抽噎着摇摇头,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 二老刚去世的时候,他一个人办完两个人的后世,整个人累得仿佛脱了一层皮。除了身体累,心里更累,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王瑛紧紧抱着二老舍不得放手。 外公拿着拐杖敲了他一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我舍不得你们。” “乖,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外公外婆不能陪你一辈子,去吧。” “外公,外婆!” 王瑛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陈青岩布满胡茬憔悴的脸映入眼帘,他激动的握住王瑛的手,“阿瑛,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三日了!” 第68章 王瑛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三天,醒来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好多了。 “饿不饿?渴不渴?我去让人拿吃食……” 王瑛拉住他声音沙哑道:“孩子呢?” “睡觉呢,我去抱过来给你瞧瞧。” “嗯。” 不多时陈青岩抱了一个小襁褓过来,里面的小婴孩粉嘟嘟的睡得正香。 王瑛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他脸颊一下,皮肤温热柔软的不像话,跟那日青紫的婴儿比起状若两人。 “真可爱。” 陈青岩:“那日我还以为……幸好你和孩子都没事。” 王瑛没跟他说试验田升级救命的事,这种有违伦理的事他会一辈子埋在心底,不会跟任何人说。 不一会儿李氏和青芸过来了,两人每天都会往后院跑好多次。 一进屋听见王瑛的声音,“阿瑛醒了?” “嫂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快吓死我了……” 王瑛虚弱的笑笑,“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青芸快去让陈婶子将烫煲上,青岩你也别在这傻站着了,赶紧把灶上温着的热乳拿来给阿瑛喝一点,他昏了这么多天,肚子肯定饿了!” 两人急忙出去拿吃食,这几日王瑛昏迷的时候,大家就是一点点给他喂羊乳。 孩子喝的也是羊乳,因为生产前王瑛就说过不打算给孩子找乳娘,大家都记得他说的话。 不一会儿陈青岩把温热的羊乳端过来,扶着王瑛喝了半碗,身体总算是恢复些力气。 “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们了,还好菩萨保佑你和孩子都没事。” 王瑛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小娃,心里泛起一阵柔软,很难想象自己真的生出了个人。 忍不住又捏了捏娃的小手,“他怎么这么小?” 李氏笑道:“不小,六斤八两呢,青岩生出的时候才五斤半。” 六斤多,跟小猫差不多重,王瑛伸手将小孩抱了起来。 上辈子他没有兄弟姐妹,从来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但原身抱过,之前在王家的时候从小抱着弟弟长大的。 熟练的把孩子放在臂弯,大概挪动让孩子有些不适,睁开眼睛哼唧了两声,然后就乖乖的不动了,瞪着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王瑛。 “娃,我是你阿父,叫声阿父听听。” 李氏笑的后仰,“他哪听得懂啊,至少七八个月才会学话,还有说话晚的孩子周岁以后才会叫人的呢。” 王瑛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又戳了戳他的小脸,手感真是太柔软了! 这么大的孩子不闹人,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尿了哼唧几声,换完尿布就又睡着了。 “青岩说你不想给孩子找奶娘,但伺候的仆人不能少,你们俩一个赛一个粗心,我可不放心让你们自己带孩子。” 王瑛想起自己摔跤引发的难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给你们找了两个妇人照顾孩子,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晚上,都是干净勤快的,可不许再推辞。” “还是娘想得周到。” “孩子没起名呢,青岩说大名等粱先生起,这小名你们俩先起一个,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叫。” 王瑛叫来陈青岩,“青岩,孩子小名叫什么?” “你起,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王瑛看着孩子圆圆的小脸,“不如就叫元宝吧,简单顺口。” 李氏念了两遍,“元宝,元宝好听,就叫这个了!” 待了一会儿李氏怕王瑛累着,把孩子接过来,让下人抱下去休息,“这段时间你好好修养,万不可着风,你生孩子骨头缝开了,吹着凉风就落下病根,以后有你难受的。” “哎,知道了。” 等屋里人都离开后,只剩下王瑛和陈青岩,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都忍不住笑起来。 王瑛拉住他的手道:“这几天没怎么休息吧,看你眼睛红的全是血丝,上来躺下跟我一起睡会儿。” 陈青岩脱了外衫和鞋袜,躺在床上轻轻抱住王瑛,“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多害怕……” “我好像做了个长长的梦,在梦里看见我外祖父母了。”王瑛跟陈青岩说过自己是被外公外婆养大的。 “他们还好吗?”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外公好像拿拐杖打了我一下,让我赶紧回去,这边不是我该来的。” 陈青岩一听把手收紧,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 “对了,试验田升到五级了,我还没看有什么奖励呢,我想进去看看。” “不行,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刚才没听娘说万一落下毛病,治都治不好。” “好吧,那你跟我说说,我昏迷的这几日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生完那日突然晕过去,我们都吓坏了,还好提前叫了郎中,帮你诊治了一番。郎中说你是力竭晕倒,身体并无大碍,让我们好好照顾着就行了……”陈青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浅浅的鼾声。 这几日他几乎昼夜不分的照顾着王瑛,每天帮他擦拭身体更换衣服,心里还担忧他醒不过来。 一连三日精神已经紧绷到极致,这会儿松懈下来,控制不住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王瑛帮他把被子盖好,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中途李氏过来了两次,照顾孩子的婆子也把孩子抱过来给王瑛看了几次。 骨血亲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才跟他见了几面,王瑛就已经喜欢上这个小婴孩了,抱在怀里心里软的不像话。 * 眨眼到了二月十七,粱伯卿和陈青淮一起回来了。 陈青淮是一路病着回来的,到家时还发着热,脸色惨白惨白的。 李氏见状连忙让人去叫来郎中。 陈青岩得到消息跑到前院,“老师,青淮他考的怎么样?” “秀才没考上,好悬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啊?发生什么事了?” 粱伯卿重重的叹了口气,“县试第一天下午就变了天,冷的不像话。听说墨水都冻得写不了字。第二天非但没有回暖,又飘起小雪来,我不让他继续再考他偏不听,结果第三日晕在了考场上,被人抬出来的!” 李氏在旁边听得捏了一把汗,“这孩子也太不知轻重了!万一真冻坏了身子,怎么跟他父母交代啊?” “也甭交代了,明个就把他送回鄯州,让他爹自己教,我是教不了了!” 陈青岩知道老师说的是气话,扶着他进屋坐下倒了杯热茶,“老师莫要生气,青淮毕竟还年幼,吃过一次教训下次肯定不敢这么干了。” “十六岁了还年幼?我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早都扬名江南了!” “他怎么能跟老师比?他若是有您这般才华,早就考上举人了!” 粱伯卿气的一哽,“别给我带高帽,明天我就回扬州老家去,再不管这些糟心的事了。” “老师可不能走,您还没给我儿子起名呢。” 粱老一愣,“王小郎生了?” “生了,正好就是县试那日晚上戌时三刻生的,男孩六斤八两。” “快带我瞧瞧去!”老爷子来了精神,顾不上歇息起身就要朝后院走去。 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后院,王瑛在卧房休息,孩子由婆子带着安置在另一间屋子。 来的时候正巧赶上婆子在给孩子喂羊乳,小家伙照比刚生的时候胖了一点,看着也更俊了。 粱伯卿背着手站在旁边看了看,“眉眼随你,鼻子和嘴跟王小郎一模一样。” “真的啊?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粱伯卿睨了他一眼,“那是你眼神不好,下次拿镜子照着就能看出来了。” 陈青岩挠了挠头,老师这是吃了炮仗逮谁崩谁。 “二月十二,戌时出生,五行金木缺水,便取这个泽字吧。” “泽”字的意思是干旱的地区有了水,引申指雨露,因雨水能滋养万物,是个好名字。 按照族谱他这一代是二字的名字,所以大名便叫陈泽。 陈青岩激动道:“谢老师起名!” “王小郎怎么样?” “生产那日难产,孩子差点没保下来,不过幸好天爷保佑最后父子平安,两人都没事。” “那就好,这几日……你抽空去劝劝青淮,一次县试而已,莫要记挂在心上,若是想爹娘了就回鄯州住一阵也无妨。” “好。”就知道粱老嘴硬心软,其实在他心里早把陈青淮当成自己的孩子。 陈青淮的伤寒治了十多日才见好,人瘦了一大圈,不过精神不错,并没有因此消沉。 见到粱老愧疚的道歉,“是我不好,这次太任性了,以为自己能坚持下来,没想到……” “算了,这次就当长个教训,好好沉淀两年再去考也不迟。” * 三月十二,风和日丽,迟来的春天终于到了。 柳树发出新芽,院子里也长出小草。 今天是孩子的满月礼,一家人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年前糟心的事不断,李氏打算借着这桩喜事,好好的大办一场。 请来的宾客很多,除了县城送了消息,田阳那边也派人送了信,就是不知能不能过来。 陈容他们提前两日就回来了,林秋和曹坤也一道回来了。 照比成亲前,林秋胖了足足一圈,脸都圆润了,看得出婚后的生活不错。 乍一见面,林秋拉着王瑛的胳膊亲近的不行,“我早就想回来看你们了,曹坤非拘着不让我走。” “他是怕你路上颠簸,伤了身子。” “哪有那么娇气,幸好我娘和穗儿来了,不然我在家都快憋闷死了。” “这次来能多住几日吗?” “嗯,娘说在这待到五六月份再回去。” “那感情好,倒时帮我看孩子。” 西屋里,陈容抱着小元宝稀罕的够呛,老辈子都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她没生男孩心里一直有遗憾,所以抱着元宝格外喜欢。 “小元宝真俊啊,应了他这个名字,像个金元宝似的沉甸甸圆滚滚的。” 李氏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这小子能吃着呢,一天得喝五顿奶,一次能喝大半碗羊乳。” “怎么没叫个乳娘?” “阿瑛不想给孩子找乳娘,我估摸着是怕孩子跟自己不亲。” “不找就不找吧,万一找着个不着调的更心烦。” 陈容讲起县里发生过的一件事,“有个大户人家,也是刚生了娃娃不久,给孩子找了个乳娘,结果喂奶的时候,这乳娘抱着孩子睡着了,□□堵住了孩子的口鼻,直接给憋死了……” “我的天爷!”李氏一听心都揪起了。 “后来呢?” “主家肯定不愿意,报了官听说把那乳娘打了板子流放了。” 陈容说完看着旁边伺候的婆子,敲打道:“夜里都精神点,仔细看好了孩子,我们陈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婆子诚惶诚恐道:“夫人们放心,小的一定伺候好小公子。” 第69章 元宝满月这日,没想到李呈带着两个儿子都来了。 乍一见大舅,陈青岩惊诧不已,虽说两家答应了以后走动,但毕竟田阳离着清水镇那么远,来去一趟都十分不便。原以为他们最多会捎点礼节表示一下,没想到会亲自跑一趟。 “见过大舅,大表哥、二表哥。” “不必多礼。”李呈扶起陈青岩,收到外甥送信他便想过来瞧瞧,顺便看看妹子这些年生活的地方怎么样。 当初因为生气,李姝成亲的时候他都没来,只听人说陈家的家境还算不错,嫁过去应当吃不了苦。 进了院子转了一圈,看着倒是宽敞,但到底是小门小户摆设和装饰都上不得台面,正门连块影壁都没有,难怪当初父亲叫妹夫泥腿子。 穿过前院来到中庭,今天就是在这里摆酒席,已经有下人提前摆好桌椅。这些桌椅一部分是家里的,还有一些是管酒楼租借的,用完还得还回去。 陈青岩带着大舅和两个表哥径直走进厅房。 李氏正在招待客人,见到大哥也是一愣,然后惊喜的迎了上来,“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旁边的客人见有贵客来访,纷纷起身去外面闲聊。 李禀文笑道:“听闻表弟要给孩子办满月酒,我们当然得过来凑个热闹。” “快坐下,秋月去端茶过来,这么远的路奔波过来辛苦了。” 李呈许久没跟妹妹这样叙过话,声音略有些拘谨,“还好,天气暖和我们走的也慢,并不算累。” 阳春三月,最是一年好光景,风和日丽就算下雨也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影响赶路。 李氏询问了家中的事,然后兄妹俩便没话说了。 倒是旁边的李禀文能言善语,询问陈青岩道:“听说弟夫生了个男孩,起了名字没有?” 陈青岩道:“起了,是我老师帮忙起的,单名一个泽字。” 李家都是文化人,对名字不免有些挑剔,“他几时出生的?会不会太简单。” 陈青岩把孩子的生辰八字说出来,李呈思索半晌,这个泽字还真不错。 既不会太大立不住,也没有太浅薄,亦有福泽万物之意,是个好名字,看得出他这位老师用了心。 李呈他们这次来其实还有别的目的,他打算把两个外甥带到田阳那边去上学。 田阳毕竟是县城,教学比镇上强多了,加上他自己就是秀才禀生出身,两个儿子也同样是秀才身,好好教几年兴许青岩和青松能有更高的建树。 不过眼下还是办满月更重要,等事情结束再跟他们商量。 辰时左右,宾客们陆续过来,院子里热闹起来。 平日里大家都忙着家中的事,鲜少有这样凑到一起的时候,今天赶上办事坐在一起叙旧。 其中就有陆家夫人,李氏见到她连忙上前打招呼,“陆嫂子来了,许久没见过你了。” 陆夫人局促的笑了一下,“最近家中事忙,没空出来。” “快进来坐吧,其他几个夫人都在那边呢。” 陆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几个熟悉的面孔,脚步匆匆的走了过去。 她之所以这般忐忑,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件事。 去年儿子结识了一个姓张的秀才,两人引为知己,儿子几乎被张秀才哄的团团转。 后来听闻张秀才被陈家小子打断了腿,为了帮朋友报仇,便找了几个读书人去陈家铺子门口编排陈青岩的事来。 且不说县试作弊是真是假,两家关系还算不错,就算是真的也不该参合这件事,让她如何再跟陈夫人走动啊! 陆父得知儿子办了这样的事,气得重重的打了他一顿,并且让他主动上门赔不是。 陆长安本就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且性格执拗根本不愿来给陈青岩道歉。 后来听说那张秀才绑了陈家夫郎,还毒死了自己的爹娘,被抓到县衙砍了脖子。陆长安吓得大病了一场,打那以后再也没提过陈家的事,这件事便一直拖下来。 今日来陆夫人除了给孩子添喜外,也是打算替儿子道个歉,看能不能得陈夫人原谅,就算不能继续来往也别结了仇。 巳时左右王瑛抱着孩子从后院过来,出了满月的小元宝比刚生下来时足足胖了一大圈,皮肤随了王瑛粉白粉白的。 身上穿了一件朱红色的小马褂,内里是件月白色软糯的薄棉衣,头顶带着虎头帽子,脚上穿着一双小虎头鞋,这身衣裳从头到脚都是三姑给做的,合身又漂亮。 大伙一看见孩子都围了上来,各个夸他生得俊,耳高于眉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粱伯卿站在旁边,听着夸赞声满脸笑意的点头附和,好似夸得他亲孙子一般。 按照当地风俗,亲戚们要给孩子银钱做满月礼,正常的就是给几十文意思一下,还有家里条件不好的,送一筐鸡蛋也是有的。 到了陆夫人这竟然直接送了一对小儿戴的银圈镯子,看着有二三两重。 “这太贵重了。”李氏连忙拿起要还回去。 陆夫人按住她的手道:“收下吧,待会儿吃完饭我同你说点事。” 李氏不知她要说什么,推拒不掉只得收下,心里盘算着她家儿媳什么时候再生孩子,自己也得随件像样的贺礼。 外人送完东西轮到了自家亲戚,陈容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布包放在元宝面前。 里面装着的一个银项圈,项圈不算太重,但做工十分精美,上面刻着祥云样式,王瑛直接拿出来给儿子戴上,举着他两只小手拜了拜道:“谢谢姑奶奶。” 林秋第二个送礼的,他准备礼物是曹坤去上京跑腿买回来的,一匹上好的香云纱。 “这布料夏天给孩子做衣裳最好不过了,既凉快,出了汗又不沾身。” 香云纱不光价格高还不好买,哪怕是在上京没有身份也很难买到,曹坤还是托了不错的人,花了大价钱才买得两匹。自家留了一匹,给王瑛这送了一匹。 李氏见过世面,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匹布不便宜,连忙道:“这么好的布料你自己留着用吧。” “这是给小外甥的,伯母可不能拒绝,再说您冬天不是还给我两匹羊绒布吗。” 李氏拍着他的胳膊,这孩子真是的,让人打心底稀罕。 到林穗时,她年纪小手里的钱不多,与其随便买个礼物不如自己做来的更有诚意,缝了一个精致的布老虎送给小外甥。 这东西最得元宝喜爱,花花绿绿了的看见就不撒手,抱在怀里啃得满脸都是口水。 三姑送完是大舅李呈过来,他送了两本书,这两本书可不是普通的书。 一本千字文是曾祖父留下来的,曾祖父考中举人曾任范阳度使,另一本是前朝宰相钱叔成所作的四书注解。 这本书如今已是孤本,他家里有两本抄录本,再就是京都国学馆珍藏着原本,除此外在没有其他的了。 站在旁边的粱伯卿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本书不错,打算抽空跟徒弟借来观摩观摩。 大表哥和二表哥送的是笔墨纸砚,东西都是上好的,特别是那方澄泥砚。朱砂红的一方价值几十贯钱,还是李禀文的同僚送他的,自己一直没舍得用,拿来送礼也不显得寒酸。 陈青岩真心实意的给两个表哥道了谢。 青淮给孩子送了一副自己写的字,临摹得是柳公的字帖。 最后就是自家人送礼物,青芸给小侄子送了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衣裳,这衣服上面几乎是满绣,小姑娘绣了四个月才做好的。 王瑛拿起来仔细端详,上面有平安喜乐,长命百岁的吉祥图案,“你小姑给你做的这件衣服,不知道要把手指扎多少个针眼。” 青芸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元宝,熟练的抱在怀里道:“扎多少针眼我都愿意,对不对呀小元宝~” 元宝熟悉她的声音,张着无牙的嘴,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李氏忍不住笑道:“小元宝就喜欢姑姑,每次青芸抱着他都笑。” 站在旁边一直等候的陈青松有些着急,“快看看我的礼物。” 他送侄子的是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找木工定做的,等元宝再大一点就能坐在上面拉着到处玩了。 王瑛道:“不错,倒时你负责拉他。” 青松答应的倒干脆,“行啊,行啊!” 陈青岩敲了弟弟头一下,“不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天天想着玩,看明年童试过不了怎么办。” 李氏给孙子的就简单粗暴了很多,直接从嫁妆里拿出了三十贯钱给孙子,留作他以后读书用的。 最后是粱伯卿,他给孩子写了首诗: 稚子欣欣笑语频,如芽破土正逢春。 勤耕莫负三更月,苦读当珍一寸阴。 整首诗并没有用太过华丽的辞藻,但句句诚恳,带着老祖父般的慈爱。看得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把王瑛和陈青岩都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辈。 起初李呈并未把这个老人放在眼里,毕竟这首诗中规中矩,算不上出彩他也作的出来。 可看见题字神色不淡定了,粱柳芳赠侄孙陈泽,丁丑年三月。 粱柳芳,是他认识的那个江南十大才子之首吗?! 第70章 送完贺礼差不多也到了晌午,大家伙开始围桌坐下等待开席了。 满月席准备的非常丰盛,每桌十道菜,除了有鸡、鱼、肉,还有很多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是昨天陈青岩从试验田里现摘的。 眼下虽然草长莺飞,但地里的蔬菜都还没下来,铺子里的菜依价格依旧不便宜,寻常老百姓可舍不得买。就算是富贵人家也不能顿顿吃到如此新鲜的菜。 特别是那道糖拌番茄,有不少人从来都没吃过,几个有钱人家的夫人也忍不住称赞,“这席面可真讲究,前阵子儿子要吃番茄,买了五个花了五十文呢,这么多桌得花不少钱。” 旁边有人酸道:“菜铺子就是人家自己开的,花不了多少钱。” 另一个妇人道:“这话可不对,自己开的菜也不是自己种的,大老远运过来不都是本钱啊?”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菜还真是王瑛自己种的,只不过这辈子也不可能告诉其他人了。 吃完饭客人们陆续离开,陆夫人见李氏有空了,走上前叫住她。 “陈夫人……” “哎,陆家嫂子吃好了吗?”李氏笑语盈盈的走过来。 “吃,吃好了,饭菜做的不错。” “专门请迎客楼的厨子过来帮忙掌得厨,本来还不好叫,多亏儿婿同酒楼老板有些交情,这才请过来的。” 陆夫人附和着点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要跟我讲点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陆夫人支支吾吾道:“还是进屋去说吧。” 李氏跟她进了屋里,结果陆夫人突然道:“姝妹,我对不起你……” “这话怎么说的?” 陆夫人磕磕巴巴的讲起儿子做的蠢事,听得李氏瞠目结舌,“你说那些编排青岩的人是你儿子找的?” “我知道这事是长安做错了,所以特地替他来赔不是,看在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原谅了他吧。” 李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捂着胸口半晌才道:“你也知咱们俩交情不错,又怎会不知青岩因县试被诬陷作弊大病一场,差点死过去?” “那时我日日拜佛念经,四处求神问医,恨不得用我的命抵他的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人养好,你儿子叫的那些人险些再害死他一回!” “长安性子愚钝……” “行了,莫要再说了!从日今起咱们两家再别走动了。”李氏让人把她刚送的贺礼还了回去。 陆夫人拿着银镯叹了口气,知道李氏这是不肯原谅儿子了。 等人走后李氏气的又哭了一场,碍于家中还有客人没走,赶紧擦了眼泪继续出去招待其他人。 * 另一边李呈带着两个儿子刚好同粱伯卿坐在了同一桌。 父子三人都有些拘谨,因为粱老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在文人中是泰斗级的人物,很难想象竟然会出现在不起眼的小镇上。 一顿饭都没怎么吃,目光一直落在粱伯卿和他身边的陈青淮身上。 他到底是不是那个粱柳芳? 外甥跟粱老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吃完饭,李呈找到陈青岩拉着他单独说了几句话。 “青岩,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田阳县读书?” “多谢大舅美意,我已经拜了师父,加上家中幼儿尚在襁褓需要照看,所以就不去了。” 李呈并未生气,“你师父可是刚刚给孩子写诗的那位老者,扬州才子粱柳芳?” 陈青岩点头,“正是他。” “竟然真是他!”李呈面露喜色,拉着陈青岩的胳膊道:“你怎么与他相识的?” “此事说来话长,他本是我四叔的故交,也是我堂弟的师父。年前四叔被调任鄯州,他便陪着堂弟回来参加县试,一直借住在我家里,顺道收了我和青松一起授课。” “好啊,你可要好好跟他学啊!听闻粱老才华横溢,乃是江南文人之首,想来有他教你将来定能一举夺魁!” 陈青岩笑笑并未接话,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也不知将来能不能参加科举。 满月礼办完李呈和两个儿子只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原本陈青岩想带他们去县城附近看看那口泉眼,禀文表哥笑道:“等下次有机会吧,家中琐事繁多,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李氏不再留他们,带着儿女将他们一直送到镇外才回来。 马车上李禀辰小声道:“爹,表弟的老师真是粱大才子吗?” “嗯。” 李禀文忍不住感叹,“没想到青岩竟有如此造化,没准以后能考中举人。”他自知才疏学浅,难以考中举人,所以早早就放弃了科举,考中秀才后便在府衙任职了。 如今李家只有李禀辰还在继续念书,但学业也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李呈都不好意把儿子留下来跟粱大才子学习。 兄弟俩还在讨论粱柳芳的事,李呈没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的山水心中感叹,下次再见面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 过完满月粱老又搬回了庄子上,青岩和青松、青淮也一同回去的。 尽管心里十分舍不得幼子,陈青岩还是得去勤学苦读,哪怕是为了孩子他也得出人头地。 不能将来让人指着元宝的鼻子说,“你有一个科举作弊一事无成的爹。” 陈容他们一家留了下来,曹坤隔三差五就过来瞧瞧夫郎。 王瑛忍不住打趣道:“曹老板来得这么勤快,莫不是担心我们你夫郎卖了。” 曹坤挠着头嘿嘿笑,“表嫂说笑了,我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林秋啐了他一口,“去去去,莫要总来了,脚行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做啊,这次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们打算跑一趟杭州,来去差不多两个多月。” “这么久啊?”林秋一听心又揪了起来。 “你们在这边住着我也放心,等回来也到了五六月份,正好接你们一起回县城。” 林秋嗯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红。 王瑛颇有眼力见的抱着元宝回了后院,给小夫夫留点私人空间叙话。 时间慢慢过去,小元宝从猫儿大一点逐渐长成了圆滚滚小胖墩,前几日称了一下,已经十七斤了。 这阵子小元宝会逗笑了,只要王瑛一弹舌,他就咧开嘴咯咯笑个不停,那小模样别提多稀罕人了。 食量也大了一些,之前一顿喝半碗奶,现在得喝上一碗才能饱。 白日里李氏和陈容基本上都不在自己屋里待着,天天往王瑛屋里跑,抢着抱孙孙。王瑛也落得清闲,这小子抱久了肩膀痛。 到了晚上,把孩子交给婆子看着,王瑛早早来到试验田等着陈青岩。 上次试验田升到五级后,除了一个阶段性奖励还有许多基础奖励。 比如使用时间又增加了一个小时,每天最多可以在里面待3个小时。 植物的生长倍速最高可调至五倍,但需要的经验也增加了。 升级后还多了个一键收菜的功能……越来越像小游戏了。 不光如此,收的菜还可以直接存储起来,按照植物原本的保质期保存在未知的地方,如果到期不取出来就会自动消失。 当然除了取出来用还有另一个选项,就是把成熟的作物兑换成经验,继续升级试验田。 王瑛把之前存的几千斤麦子全都兑换了经验,竟然只涨了百分之二,换完瞬间就后悔了,天杀的这些粮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银子了,居然才给了这么点经验! 除此外试验田跟之前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酉时左右陈青岩进来了,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元宝,“他今日可闹人了?有没有按时吃饭,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能吃能拉好着呢,倒是你这阵子书读的怎么样了?” 陈青岩环抱住他亲了亲发顶道:“今日论经,老师夸了我,这还是他第一次夸我呢!” 粱伯卿跟这个年纪的老人都有这个毛病,对待子侄格外严厉,对待孙子辈就稀罕的不行。 前几日陈青松偷懒,连续三日糊弄临字,被老爷子把掌心都打肿了。 “娘和三姑她们还好吗?” “好,日日过来抱元宝,等孩子再大一些把元宝交给她们,我也去庄子上。” 陈青岩犹豫道:“你还是陪在元宝身边吧,他那么小一点,离开爹爹和阿父怪可怜的。” 王瑛见他这慈父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自从有了孩子,好像突然间就褪去了青涩,变成了一个成熟有责任心的男人。 这样的小相公更迷人了,忍不住攀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陈青岩扣住他的后脑回吻过去,两人后退着跌在一片麦苗上面,衣衫散落了一地。 大概跟生产完有关,王瑛心里和生理上都能接受自己性别,所以在性/事上也不再扭捏,怎么舒服怎么来。 主动骑在上面,晃动着腰肢整个人媚的不像话,汗珠顺着额头滴到下巴上,又从下巴一路向下,最后隐进两人相贴的身体里,随着剧烈的拍打逐渐蒸发。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气喘吁吁的躺在衣服上,王瑛枕着他的胳膊道:“庄子上的麦子长得如何了?” “挺好的,昨日还碰上陈庄头,他说咱们庄子的麦子比其他附近几个庄子都好。” 因为冬天暖和,麦子提前发了芽,只有陈家庄和附近庄子的几家村民进行了处理,其他人的村子根本没管。 结果年后突然降温,大雪一茬接一茬的下,直接将那些麦苗全部冻死,等到开春时地里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根麦子。 大伙忙不迭的赶紧补种其他作物,但今年只能收这一茬了,因为六月份粟稷成熟不了,等七八月其他作物再播种下去,肯定没办法收获。 王瑛心里惦记着送到京都的麦种,也不知道如今涨势如何了……—— 作者有话说:马上就要平反了,开启新的副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一晃就到了五月份,元宝已经三个多月了,如今除了吃睡又多了个本事,可以自己翻身了。 刚开始翻的很困难,握着小拳头,小脸憋的通红,使尽吃奶的力气才能翻过去。 翻了几次就掌握了诀窍,小腿一搭,小屁股一撅就翻过去了,给大伙逗的哈哈大笑。 李氏把孩子抱起来稀罕的够呛,嘱咐道:“孩子会翻身了身边可不能离人,要是不注意,不小心就翻下床了。” 王瑛道:“没事,明日我找木工做个围栏,把他圈在床上就掉不下来了。” 陈容笑道:“你倒是会想法子,做个围栏也好,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再大点会爬了看都看不住。” 林秋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如今有六个多月了,从怀上到现在都没吐过,吃嘛嘛香。 李氏道:“秋儿这胎怀的好,知道心疼人。” 陈容叹了口气,“估摸是个哥儿或者闺女,跟我怀着他的时候一样。” “秋儿才第一胎,无论男孩、女孩还是哥儿都是一样的,要我说先开花后结果才好。” “就怕倒时像我一样,被曹家嫌弃……” 其实一开始陈容也并非是重男轻女的人,在家时上头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有爹娘疼爱,兄弟照拂,说句大不敬的话,活的比公主也不差。 结果嫁到林家后五年只生了两个哥儿,生完林穗后便再没怀上过。 因为这个原因婆母活着的时候没少念叨她,嫌弃她生不出儿子,林家三代单传在她这要断了根。 一开始陈容还能反驳几句,时间久了便越来越没底气,加上街坊邻居们也多以男孩为重,让她的价值观渐渐改变。 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生不出男孩愧对林家,所以这些年对林秀才诸多忍让。 林秋听到娘亲这么说,脸色也有些失落起来,爹娘的婚事给他和林穗都留下颇深的阴影。 眼下曹坤虽然对自己不错,就怕时间久了也开始嫌弃自己。 王瑛见状着起林秋去了后院,“甭听她们俩瞎说,就你家曹坤对你的热乎劲,只要你不生出个猴子来,他都稀罕的够呛。” 林秋被逗的笑出声,“我也觉得曹坤也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敢嫌弃我,我也不跟他过了!” “对!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回来跟嫂子开铺子,哥儿怎么了?哥儿也能做生意养家糊口,半点不比男人差!” 被他这么一打岔,林秋心里没那么难受了,“表嫂,你把元宝穿小的衣裳给我找些,省的重新做了。” “行,我拿出来你挑着看,稀罕哪件就要拿件。” 小孩长得快,几乎一天一个样,陈容和李氏给做的小衣服太多了,有的都没来得及穿就小了,正好挑出来留着给林秋的孩子用。 两人正挑拣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王瑛站起来道:“好像家里来人了。” 林秋道:“莫不是曹坤回来了!” 二人连忙往外走,走到前院见来了不少官差,两人吓得脚步一顿,以为出了什么事。 李氏和陈容也是满脸懵的站在一旁,不知这么大的仗势是什么意思。 不多时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两个衙役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官爷下来,此人正是龙泉县县令冯士仁。 进了院子先是拱着手跟李氏和陈容见了礼,吓得二人连忙跪地磕头。 “二位夫人快快请起,本官今日是来给您报喜的。” “报喜?” “您儿婿可是叫王瑛?” “是啊……” 李氏连忙招呼他,“瑛儿快过来,官爷说给咱们家报喜了……” 王瑛走上前按照规矩跪地行礼,“草民王瑛拜见县令大人。” “王郎君快请起。”县令不方便扶他,虚抬了抬手让人起身,这才说出报得是什么喜。 “去岁王郎君培育出高产的麦种送到了上京,还写了治理春寒的法子很是管用,朝廷特赐白银百两作为赏赐!” “谢,谢官家赏赐。” 王瑛脸上并未露出太多笑意,从旁边的衙役手中接下一盘银子,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共十枚。 这钱对寻常人家来说是天大的赏赐,但对陈家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他缺的不是银子而是一个给青岩平反的机会…… 县令继续道:“你有如此本事也不能埋没了,若是有更好的种子和耕地办法,献上去可得更多奖赏。” “是。” 王瑛端着银子起身,看着县令欲言又止。按说要只是封赏也不必麻烦县令亲自跑一趟,莫非还有别的事? 正当他心中惊疑不定时,县令又开口了,“这次本官来还有一事要办,听说王郎君的相公前年在县试中被歹人污蔑?” 王瑛一听,立马跪地陈情,“此事千真万确,前年科举青岩被同行的友人在毛笔中藏了抄子,害得他不能再参加科举,草民不敢有半句虚言,还请官爷明察秋毫!” “藏抄子的人可知晓是哪一位?” 王瑛道:“正是去年将我掳走差点害死我的张秀才,张时邱!” 县令回忆片刻道:“竟然是那个人,我记得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如何是好?” “有字迹可以辨认,那抄子应当被存录在县衙,同张时邱和陈青岩的卷对比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冯士仁点点头,“如此本官回去派人专门探查此事,不日便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多谢官爷!”王瑛激动的热泪盈眶,李氏和陈容也跟着磕头感谢,直到县令乘车离开大伙才起身。 李氏握着王瑛的手道:“青岩是不是能继续考学了?” “还不知,不过应该是有希望了!” “太好了,太好了!快去把这个消息送到庄子上!” 王瑛连忙拦住下人,“先别送,等县里调查完有了结果再去告诉他,不然又空欢喜一场。” “对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全,等确定了再跟青岩说吧!” 其实调查那张抄子是不是陈青岩写的很简单,但后续的流程比较繁琐,所以很难平反成功。 因为查证后还要一层一层的向上递交,从县衙到州府,州府审核通过后再送去上京,上京审批通过才能解封陈青岩的科举档案。 往往到了上京,这件事就杳无音信了。 这也是陈靖为何说要等自己调进上京才能想办法帮陈青岩平反的原因。 科举之所以这么严格,就是防止有人作弊,无才无德的人若是当了官,受苦受难的可是无数的百姓。 如今县令重提这件事,正是因为王瑛的良种和倒春寒的防止法子起了大作用,大司农又看在梁伯卿的面子,在上京找人说了这件事。 京都一句话,到了县衙都是天大的命令,所以县令才亲自跑一趟,为得是在陈家留个好印象,说不定陈青岩哪时就飞黄腾达了,自己也能跟着沾沾光。 县衙的人走后王瑛压下心中的喜悦,依旧同往常一般过着平静生活。 五月末,上京给梁老送来的一封信,王瑛借着送信的机会回了一趟庄子。 天气越来越热,铺子里也该开始做起冰棍生意了。 往年都是在庄子上做,今年也一样,顺便回去看看庄稼长的怎么样了。 今天天气不错,路上王瑛发现沿途的地里种的粟才刚拔节,看样子是三月份补种的,至少得七月底才能成熟。 快到陈家庄的时候,才看到一片片泛黄的麦子,穗子沉甸甸的将麦秆都压弯了。 往年端午前后就可以收麦了,今年因为开春比较晚,麦子成熟的也晚,快六月了百姓们才开始收割。 路上碰见不少在田间干活的熟人,王瑛干脆下了车,边走边打招呼。 “东家郎君来啦!” “哎哟,有半年时间没见过东家郎君了!您身体可还好?” 王瑛笑着点点头,“挺好的,年初刚生完孩子。” “怎么没把小东家抱过来?” “天太热了,等凉快了再抱来给大伙瞧瞧。” 本来王瑛是打算带着元宝来的,但李氏说什么都不许,这么热的天大人在外头待着都难受,孩子出去肯定会伤热,还是留在家里让婆子看着吧。 越往村里走,身边随行的人就越多,大家伙早就想念东家郎君了。 刘婶子道:“郎君可知,除了咱们庄子,其他几个庄子今年冬麦都绝收了!” 王瑛道:“听说了一些。” “幸好您提前给我们想了法子,不然今年只能收一茬粮了。” 张大嫂道:“也并非是只有咱们村压了麦苗,孟村和隔壁郑庄都有人家学着咱们压麦了。” “还说呢,郑庄有几户人家压了麦子浇了水,长势也不错,结果前两天夜里麦地突然被人点了火,烧得一个粒粮都不剩!” 王瑛一听惊愕道:“竟有这样的事?这也太缺德了!” “可不是嘛,那烟飘得老高,半夜都能看见通红的火光!可怜那家人忙活了一个冬天,结果马上该收麦子了,被人烧得精光。” 刘婶子啐了一口,“这些人也忒歹毒了,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因为这件事陈家庄的人夜里都不敢睡觉,家家户户都派出男丁,守着麦田生怕被歹人害了。 走到别院门口人们才散去,二顺停下车敲了敲大门,不多时里面传来梁老的声音。 “谁啊?” “是我,王瑛。” 梁伯卿脚步匆匆的过来打开大门,“王小郎来啦!元宝呢?” “天太热了,没带过来。” 老爷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半句话都懒得说,扭头往回走。 王瑛哭笑不得,老人家变脸这么快的吗? 第72章 “你来做什么,也不把小元宝带过来。”粱伯卿背着手边走边道。 “过来给您送封信,顺便看看庄稼怎么样了,下次一定把元宝带来给您看。” 粱伯卿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信,一看上面的字迹眉头瞬间挑了起来,连忙拿去书房看了起来。 王瑛趴着窗户朝屋里看了眼,见青岩和两个弟弟正在奋笔疾书便没进去打扰,自己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其实屋里的人早就听见王瑛的声音,但一直没敢出声,而是专心答卷。 自打年后回来,粱老给三人订了规定,每个月进行一次小考,按照县试的时间和方式考三场,每场是半日,今天刚好就是月考日。 院子里小黄狗已经长成了大黄,乍一见王瑛吠了几声,被陈伯呵斥完立马安静下来,歪着头打量他。 王瑛道:“不认得我了?” 狗子伸着鼻子嗅了嗅,突然想起来一般,快速摆动着尾巴,围着王瑛的小腿来回转。 “想起来了?不枉我喂了你那么多骨头。” “喵呜~”房上传来一声猫叫,王瑛抬起头,见之前聘来的小橘猫趴在仓房的房檐上晒太阳。 果然是大橘为重,半年没见胖了一大圈。 “小橘,过来。” 狸奴慵懒的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支着腿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院里的王瑛,甩了甩尾巴换个姿势又躺下了。 “啧,这小懒猫。” 王瑛又去灶房转了转,里面收拾的很干净,上次在试验田里听青岩说墩子的娘子帮忙给他们做饭,也不要工钱。 没办法只能每次都让她多做一些,吃不了让墩子拿回家去,算是给家里的孩子改善伙食。 王瑛觉得这样不妥,哪有总让人白帮忙的,这次来正好跟她讲清楚,以后做饭也是一个月一百文工钱。 简单收拾了下厨房刷了刷锅,从后院揪了几把新鲜的蔬菜和了个团面,煮了一锅细面条。 不一会儿粱老看完信出来了,闻着香味踱步到厨房,“还汤饼有吗。?” “有。”王瑛连忙起身去给他也盛了一碗,幸好自己煮的够多。 两人端着碗坐在台阶上秃噜起来,面条切得细又劲道,配上小葱和绿叶菜再打上两个荷包蛋,简简单单一碗面吃的人食欲大开。 吃完老爷子擦了擦胡子上的菜汤道:“前几日县城来人了吗?” “您料事如神啊,来人了!” “少跟我贫,给你了奖赏吗?” “封了一百两银子的赏赐。” “啧,可够抠的,还说了什么没有?” 王瑛压低声音道:“说要帮青岩彻查科举作弊那件事。” “那就好,看来这老东西还有点能耐,没让我白费口舌。” “青岩这是有希望科举了?我都没敢告诉他,生怕再空欢喜一场。” “先不着急告诉他,等上面的文书下来再说。” “哎!”王瑛听他这话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激动的拿起老爷子的碗,去后面的溪水刷洗。 粱伯卿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可王瑛惜是哥儿,不然高低能帮他某个一官半职。 老友信上说,那预防倒春寒的法子帮了他大忙。 大司农不光掌管全国的农业、牧业、养殖业,就连京都郊野方圆百里的皇家贡田都归司农鉴负责。 每年皇家贡田的产粮是有数额的,若是完成不了肯定会受到惩罚,说不好还会贬斥。别看大司农只有四品官职,但也是每日朝见天家,多少人想踩着他爬上来呢。 去年冬天是个暖冬,查看往年的记录,多半要遇上倒春寒。 每逢倒春寒粮食都会严重减产,两收变一收都是好事,若补种不及时绝收也是有的。 正当他一筹不展的时候,粱伯卿的信送到了,里面有详细的防治倒春寒办法,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他立刻派人按照信上的细节将上百倾贡田全部用石磙碾了一遍,灌了水。 没想到今年春天真的半点没影响到冬麦的涨势,而且去年从冀州送来的那袋麦种,涨势比旁边的地都要好太多了,结的麦穗硕大饱满还十分耐旱,看得出是好品种! 没过多久,各地州府纷纷送来倒春寒导致的减产折子,作为大司农温彦平免不了要叫进宫责问。 进了宫他便将倒春寒的防治办法说了出来。 “因为是第一次用,下官不敢擅自推广,只在京郊的贡田试了试,效果颇为不错!” 皇上面色稍霁,“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回禀陛下,是我一位同窗旧友的学生夫郎想出来的,这朋友陛下也认得。”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哦?说给朕听听。” “扬州的才子粱柳芳。” 皇上坐直身体,“先皇在世之时曾提起过此人好多次,说他恃才傲物不能为己用实在可惜,他不是才子么,怎么还研究起农学来了?” “此法并非是他教授的,而是他学生的夫郎自己研究出来的。 那夫郎擅农事,不光研究出防治倒春寒的办法,还培育了高产耐旱的麦子。送来的种子今年的涨势非常好,下官打算春收过后派人再去收一批过来,将整个贡田都种上新的冬麦,再逐渐发展到各地。”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一国之根,好好把这件事落实下去,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 “下官还有一事……” 皇上心情不错,直接挥手道:“起来说。” “粱柳芳这个徒弟同他境遇相同,也是科举被人诬陷作弊,梁柳芳惜才将他收为弟子,但却没办法参加科举,为朝廷所用……” 皇子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你去找礼部侍郎,跟他说明情况。” 温彦平连忙磕头谢恩。 从大殿里出来他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湿透了,幸好同窗给他送了这么一封信过来,才免得自己遭斥责,自己投桃报李怎么着也得帮他一把。 可惜皇上并未询问那培育种子的王郎君,这么好的人才,若能提拔到司农鉴肯定大有作为。 回去后他便找到礼部,将此事说了出来,有皇上的口谕礼部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朝冀州府送了消息。 冀州州牧接到消息后又派人去了龙泉县,之后就是龙泉县令亲自过来,说起来这封赏的银子还是县衙出得,所以给的不多。 这些事王瑛并不知晓,这几日他正忙着招人来加工冰棍。 天气暖和铺子里的菜不好卖了,不少人跟他打听什么时候卖冰棍,正好这次回来安排妥当。 除了去年招的几个熟人,又多喊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来帮忙,配方不变依旧是麦芽糖加羊乳。 王瑛还准备做点水果的冰棍,试验田里有成熟的樱桃、山莓、还种了一架葡萄,开了倍速生长已经成熟了,吃不完正好一并拿出来做成冰棍。 水果口味的冰棍比寻常的要贵一些,五文钱一根,这个价格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偏高了,但对镇上的富贵人家来说不算贵。而且水果冰棍是限量的,每日最多做一百根,卖完了就没有了。 没想到一经推出颇受好评,镇上突然掀起一股吃冰棍的热潮,富裕的人家里吃水果冰棍俨然成为了一种潮流。 去年找王瑛批冰棍的小子也来了,得知东家又开始卖冰棍了,早早就拎着两筐鸡蛋过来。 王瑛还记得他,“马钱子是吧,又过来进货了,呦呵还买了辆骡车。” 马钱子满脸笑意道:“去年沾了东家的光,赚了点钱。” “真不错,今年好好干。” “哎!” 别看冰棍利润低,但卖得多了也能赚不少钱,去年马钱子卖了三个月的冰棍赚了三贯多钱,这些钱是寻常人家一年也赚不到的。 钱他没乱花,又向亲朋好友借了些,凑了十贯去镇上买了头骡子和木板车,赶集的时候送人去镇上,一人收五文钱的路费,来回就能赚上百文,一年下来又攒下不少钱。 今年有了骡车,卖冰棍更方便了,不用再背着竹篓来回跑。 他知道东家在卖镇上,所以不敢去镇上抢生意,把周边的村落都包了下来,雇了四个同村的汉子跟他一起干。 一天最多的时候能卖四五百根冰棍,几乎跟镇上的销售持平。 王瑛把生产冰棍的人安排妥当,待了两天就回去了,实在是想元宝想的受不了。 白日还好忙忙碌碌没时间想,到了晚上和陈青岩躺在床上,聊起孩子的事就受不了,两人恨不得抱头痛哭。 “你说他那么小,每天看不见阿父也看不见爹爹,会不会想得啼哭?” 王瑛感觉鼻子有点发酸,一想到孩子找不到自己哇哇哭的模样心里就难受。 陈青岩眼眶也有些泛红,“回去吧……再坚持一年,等元宝会走路了再带到庄子上来。” “嗯。” 结果翌日回到镇上,王瑛从婆母口中得知,这臭小子能吃能睡,非但没哭还胖了一圈。 回到后院,看着睡在襁褓中的小娃,王瑛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没良心的,阿父和爹爹想你想的掉泪,你一点都没有想我。” 在旁边照看孩子的婆子道:“郎君可冤枉小少爷了,这几日你不在家,他虽不哭闹但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寻你,找不到你急的眼圈都红了,最后抱着你的褂子闻着你的气味才哄睡的。” 王瑛掀开小被子,果然见他胖乎乎的小手抓着自己的一件衣服,布料都攥褶皱了还舍不得松开,顿时心中一软,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脸。 “是阿父错怪你了。” 第73章 进了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刚出来身上就开始出汗,黏糊糊的实在恼人。 这几日小元宝身上起了痱子,脖子下面关节褶皱处都红了不少,又痒又痛难受的他哼哼唧唧的哭。 李氏心疼孙子,给两个婆子训了一通,嫌她们没把孩子看好。 其实也不能全怪婆子,孩子胖又愿意出汗,原本王瑛往屋里放了两个冰鉴,但李氏怕孩子着凉就给撤下去了。 王瑛道:“要不再把冰鉴放上,要是怕孩子冷,夜里多盖一层小毯子。” “行吧,夜里可得看好了,晾着肚子又得拉肚子。” 婆子连忙应好。 不一会儿陈容和林秋过来了,看见元宝脖子上的痱子抱过来仔细瞧了瞧:“小可怜儿遭罪了吧,这痱子倒也好治,买点金银花泡了水给孩子洗澡,小时候穗儿起过,洗几次就好了。” 李氏一听连忙吩咐下人去药房买金银花去。 几个人轮流哄了一会儿,把小元宝哄睡着了,放下孩子出了屋子,大伙坐在树下闲聊起来。 李氏道:“上次县爷过来,说帮青岩调查案子也不知道进展怎么样了。” 王瑛道:“这种事急不得,最快也得三四个月,最迟可能明年才能有结果。” “还得等那么久啊!幸好没提前告诉青岩,不然他知道心里肯定一直惦记着。” 坐在旁边的陈容道:“好事多磨,只要能办妥就好,岩儿经历了这么多未必不是好事。”说完顿了顿,“也不知道曹坤什么事时候能回来,走的时候说两个月就回来了,眼下都六月份了还没消息。” 林秋心里早就等着急了,成亲后曹坤就没跑过太远的地方,最久十天半个月,这次居然走了两个多月,也不知路上有没有遇上危险。 王瑛安抚道:“别着急,许是有事耽搁了,南方那边到了雨季,坐船坐车都不好走。” 林秋点点头,心里稍微好受些。 可巧三人正议论着,前头林仔就跑了过来。 “夫人,姑太太,外甥姑爷回来了!” 林秋一听激动的朝前院跑去,大伙吓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还怀着身子呢可不敢这么跑! 前院,曹坤赶着马车回来的,乍一见面都没认出来,实在是晒的太黑了,胡子也长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十分沧桑。 “小秋。”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秋眼睛模糊了,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拉住他的手,夫夫俩似有千言万语。 陈容连忙道:“外面热,快进屋坐下说!” 王瑛去灶房让陈婶准备午饭,家里来了客人多买些吃食。 进了屋子,曹坤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茶水,稍微缓过来一些,仔细打量着夫郎道:“这段时间还好吗?孩子没闹你吧?” “没有,倒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路上累的,没事……”曹坤没敢跟他说,其实这趟去南方十分凶险,差点把命搭上。 去的时候一帆风顺,结果回来的半路遇上了水匪,原以为山匪就够难对付的,没想到水匪更甚。 途径滁州一带时,船被水匪凿破了,船舱进了水大伙都掉进了水里。 曹坤会凫水所以并没有事,但在水中打斗时被水匪刺了两刀,一刀在肩膀一刀在胳膊。 等把水匪打跑了才发觉自己受了伤,幸好没有伤及要害,发了好几天的高热,捡回一条命。 回去的路上曹坤想了许多,没娶亲之前他敢打敢拼,为了赚钱不要命。 如今有了夫郎和孩子,还拿命去拼,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林秋怎么办? 所以决定这次跑完就辞了脚行的活计不干了,总不能为了赚钱命都不要了,干脆在家安生的陪着林秋开铺子。 铺子的生意也想好了,冬天来表嫂这批发蔬菜,夏天卖些杂货,好好陪林秋把孩子养大。 晌午吃完饭,曹坤把自己准备离开脚行这件事跟林秋说了一嘴,没想到他激动的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你不愿我离开脚行吗?” “我这是高兴呢!本来就想劝你离开脚行,就怕你不高兴。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遇上危险。” 曹坤把人揽进怀里,“以后不会了。” 抱了一会儿曹坤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拿出钱袋子,里面赫然是两个圆滚滚的金元宝! “这,这是金子?” “嗯,一共十两黄金,是我们跑江南这一趟的酬劳。” 十两金子正常情况下可以换一百两银子,但金比银稀少,特别是县城这种小地方金的价格就要贵许多了。十两金子如果卖到首饰铺子至少能卖一百一十两银子。 “快收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弄丢了。” “你拿着吧,给我们娃攒的。” 林秋摸着肚子道:“还不知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万一是个哥儿……” “哥儿更好,像你一样温柔体贴。”曹坤亲了亲他额头,“无论生什么我都喜欢。” * 曹坤只在这住了一日,第二天就把林秋、林穗和陈容都接回了县城。 他们一走,家里顿时又冷清起来,每天只剩李氏和青芸往后院跑。 小元宝也察觉出少了人,每次李氏抱着他的时候,小脑袋就来回转着找人。 “乖乖,这肯定是找他姑奶呢!” 王瑛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这么小一点知道认人了。 夏天在一声声蝉鸣中渡过,眨眼元宝就六个多月了,如今可以自己坐在床上玩耍了。 前几日陈青岩想儿子,回了镇上一趟,抱着他去街上买了许多玩具。 有拨浪鼓,木头雕的小老虎、小马驹,铜制的九连环,还有竹丝编的蟋蟀,模样栩栩如生,用手一晃还能发出声音,真不知道这些匠人怎么做出来的。 这些玩具里元宝最喜欢这个巴掌大的蟋蟀,抱着啃得满脸口水。 王瑛故意把玩具抢走藏起来,小家伙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啊!” “啊什么,给阿父玩玩不行啊?” 小元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意思自己没有了。 王瑛被他逗得不行,把竹蟋蟀还给他,小家伙笑的眉眼弯弯,继续抱着啃。 白日还玩得好好的,到了晚上王瑛刚进试验田就听见敲门声,连忙出来道:“怎么了?” 门外婆子的声音有些焦急,“郎君,小少爷好像发热了……” 王瑛一听急忙起身去了隔壁,床上小元宝还在睡觉,但脸红的不正常,身上摸着也发烫。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的热?” “晚上喝奶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是吃的比平常少了一点,结果刚才给他盖被的时候,我摸着小少爷手脚冰凉,额头滚烫。” “快去让人叫郎中来。” 不多时李氏披着衣服跑过来,“我听说元宝发热了?” “白日玩的还好好的,晚上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热来。” 李氏从他怀里接过来,摸了摸额头和脖子,“热得烫手,这是怎么了?元宝,元宝醒醒,奶奶在这呢。” 王瑛也跟着叫,“元宝,睁开眼看看阿父。” 小元宝被叫醒了,迷迷糊糊的朝王瑛伸手要抱抱。 王瑛连忙抱过来,心疼的晃了晃,“乖乖难受了吧,阿父在这呢别怕啊。” 元宝大概发色难受,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嘴里发出有气无力的哼唧声。 不多时郎中请来了,先是询问了孩子这几日的吃食,然后仔细检查了一下元宝的身体。 “应当是小儿热疾,我给灸一针发了汗就好了,这几日多给他喝点水,是药三分毒娃娃太小尽量别给他吃药。” “哎,有劳郎中了。” 王瑛把孩子放回床上,郎中用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扎在元宝大椎穴和合谷穴上。 孩子疼的哇哇大哭起来,王瑛心疼的别过头不敢看。 古代跟现代不同,医疗设施落后,往往一个普通的小感冒就能夺去幼儿的生命。这就是老人为何说小孩没腰,腰同夭就是怕孩子夭折。 过了半晌郎中把银针拔下来,孩子哭得直抽噎,大概是针灸有了效果,身上开始发汗,手脚也回暖。 王瑛抱起孩子终于明白牵肠挂肚的滋味,恨不得自己替他受了这罪。 晚上没让婆子看着,王瑛把元宝抱到自己房间亲自照顾,孩子发了汗体温降下来又睡着了。 王瑛抽空进了一趟试验田,见陈青岩早就等在里面。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元宝刚刚发了热。” “怎么会发热!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你不用着急,郎中来给针灸完就不烧了。” “那你快回去看着他吧。” 两人短暂的说了几句话王瑛赶紧出了试验田,回到卧房小元宝似乎察觉到阿父的气味,哼哼唧唧的蹭到他身边,用小手抱着王瑛的胳膊,安心的睡了过去。 幸好后半夜没有再烧,第二天醒来人也精神了一些。 翌日一早,陈青岩回来了,他昨晚担心孩子一宿都没睡,天没亮就让墩子套了车回了镇上。 见到儿子平安无事这颗心才落了地。 要说也怪了,明明陈青岩陪着元宝的时间不长,一个月才见一次,可这小子跟他特别亲近,这大概就是骨血亲情吧。 难得有时间陪着孩子,陈青岩恨不得天天把儿子抗在肩头。 王瑛看得心痒痒,伸手咯吱元宝的痒痒肉,小家伙抱着爹爹头笑个不停。 跑着跑着陈青岩突然脚步一顿,变了脸色。 “怎么了?” “元宝尿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王瑛大笑起来,肩膀上的小元宝也跟着傻笑,陈青岩无奈的摇摇头。 第74章 马上就要过仲秋节了,家里正在忙碌着准备过节用的东西。 今日为了热闹,王瑛特地让陈青岩把粱伯卿和青淮、青松全都叫回镇上。 要是往常粱老肯定不会来,但是今年不同,今年有了小元宝他便乐颠颠的来了。 元宝已经七个月了,长了四颗乳牙,除了喝奶能吃一些软烂的食物。 王瑛时常给他揪桃子苹果,用锅蒸烂了让孩子吃果泥。记得外婆说过,小的时候就这么给他做,既开胃又有营养。 孩子大一点懂得就多了,虽然现在还不会叫人,但问他哪个是阿父,哪个是爹爹都知道。 粱老特稀罕小元宝,每次见到都要抱一会儿,然后就免不了被揪胡子,那手速才快呢,一不留神薅住就不撒手。 都把老爷子薅出心理阴影了,每次抱他都后仰着,生怕被他把胡子抓掉了。 这个朝代过仲秋还没有吃月饼的习俗,往年都是准备瓜果,酒菜在十五的晚上祭月。 酒是桂花酿,味道醇香带着丝甜味,就连不会喝酒的也能饮上几杯。 晌午吃完饭王瑛开始研究包月饼。 月饼模子是前几天找木匠雕的,两个样式都做的巴掌大小,一个刻着花好月圆,另一个是仲秋团圆。 上一世王瑛没做过月饼,但是烤过点心,这东西应该差不多。 月饼的饼皮就是面粉加了油和糖,内里的馅料可讲究,分别用瓜子、花生、核桃、杏仁和芝麻做的五仁月饼,还有用红糖和豆沙做的另一种馅料。 然后把包好的月饼放进木头模子里,轻轻一压就印上了花样,最后再涂上一层鸡蛋液,放进炉灶里烤熟。 陈婶子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郎君,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叫月饼,是我从书上学的,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光看这模样就了不得,漂亮的像朵花似的,肯定能好吃。” 第一次烤月饼,王瑛估摸不准时间,烤了大概二十分钟出锅,结果月饼都被烤裂开了,味道倒是不错,果仁的香味混合着糖的味道,香的让人直咽口水。 王瑛把烤裂的几块月饼给了陈婶子,让她待会儿回家的时候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第二锅王瑛减小了火势,烤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次火候正好,烤出来的月饼各个焦黄的颜色,看着就漂亮! 晾得差不多了,王瑛端着月饼来到正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欢笑声,“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阿瑛快过来!” 李氏指着元宝笑道:“刚才为了拿青松手里的穗子,自己爬过去了!” “哟呵,长本事了。”王瑛把月饼放在桌子上,伸手抱了起儿子抗在肩头。 小元宝抱着他的头,开始啃他束发用的发簪。 “可别啃,待会儿又啃我一头口水。” 青芸和青松则围到桌子边,“嫂子,这是什么吃食,闻着好香啊!” 王瑛一边从头上摘孩子,一边介绍到:“这叫月饼,仲秋节吃的饼子,两种口味尝尝怎么样?” 大家纷纷拿起月饼品尝起来。 李氏咬了一口道:“唔,香甜可口,这点心真不错!” 王瑛自己拿了一块豆沙的吃了两口,跟上一世一样,有点噎嗓子,不过味道还不错。 梁伯卿用手心托着月饼当即咏了两句诗:“玉盘出瑶台,酥糖裹月来,青岩你接下句。” 陈青岩略微思索道:“圆缺皆入味,千里共徘徊。” 梁老捋着胡子道:“缺了几分雅致,青松你来。” “啊?”陈青松连忙咽下嘴里的月饼,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秋风凝桂露,笑语满清台。” “中规中矩,青淮到你了。” 陈青淮清了清嗓子“遥寄相思意,万家灯火裁。” 梁老没说话,知道他这是想家了。 大家正品尝着月饼,门房林仔突然跑了过来,“老夫人,老爷,郎君外头来了几个官差,说给咱们报喜来了!” 王瑛猛地回过头,李氏激动的起身,“莫非是有结果了?” 陈青岩还被蒙在鼓里,“什么结果?” “走,快出去看看!” 粱老爷子率先抱起元宝跑了出去,一把年纪走路带风,其他人紧随其后来到前院。 这两名官差是从县衙来的,手里拿着一分文书,见到主家笑盈盈的上前道,“恭喜陈公子沉冤昭雪,恢复科举之身。” 陈青岩乍一听这消息,脑袋嗡的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回头看了眼王瑛,见他朝自己点点头,这才一步步走上前。 文书是礼部撰写的,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百三十八个字,将整桩案件从头至尾写了一遍。 因为涉及科举作弊,朝廷格外重视,必须得调查清楚,否则以后再有类似的案子,都说是被人陷害的岂不是乱了套。 礼部下了令彻查,冀州府衙特地派了两名官员负责此案,到龙泉县进行调查。 当初搜查出来的抄子一直存放在县衙,调出陈青岩的童试卷宗和张时邱的县试卷宗一一对比,字迹很容易就辨别出来。 陈青岩习惯写楷书,他的字方正有力,张时邱的字则偏瘦,看似有风骨实则无力。 因为抄子上的字迹非常小,上面还有涂改过的痕迹,几乎没有模仿的可能,对比下来这张抄子就是张时邱所写。 加上有人证明当时二人曾住在一处,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最后帮陈青岩翻了案。 这里面最大的功劳要属大司农了。 原本温彦平也没想着帮太多,毕竟他与梁伯卿交情不算深,二人当年只在扬州做过一年同窗。 结果五月末田里的麦子收完,他发现冀州送来的这些麦种收成竟然比其他地里的麦子多了六七成! 这代表着什么? 若是全国的麦子都能增产六七成,那岂不是百姓皆有余粮,国富而民强! 这让他更加想要见见那封信上的人,所以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四处走动关系终于让此案成功平反。 陈青岩颤抖着双手接过这封平反书,看着上面的字迹瞬间模糊了眼眶,他等了足足三年,终于等到了这个结果。 他是不幸的,被友人陷害失去了科举资格,但又是幸运的,在亲友的帮助下平反成功。 这大概是整个武朝唯二科举罢考平反的考子。 陈青岩跪在地上朝粱伯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谢恩师!” 粱老连忙伸手把人扶起来,“好孩子,莫要辜负这机遇。” “是!” 李氏赶紧让人拿赏钱,一人给了一贯钱,高兴的两个官差见牙不见眼。 送这个是个喜庆事,肯定能得赏银,二人还是托了关系专门抢了这个好活计,跑来镇上一趟。 原以为镇上的人家最多给两吊钱意思意思,没想到出手这么大方,祝贺的话便真心实意了许多,“恭喜陈公子恢复科举,愿公子早日金榜题名!” “多谢二位官爷,时辰不要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不了,我们还有公事在身。”两位官差连忙摆手拒绝,二人都有眼色,大过节的在人家吃什么饭,拿了钱不如去酒楼好好喝一顿更自在。 送走官差一家人激动的欢呼起来,陈青松是最高兴的,挥舞着胳膊大喊:“太好了,大哥又能考科举了!” (自己再也不用挑重担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怕说完挨揍。 喜事迎门,晚上大家都多饮了几杯。 陈青岩脑子晕晕乎乎的,还没从喜悦中清醒过来,时不时让王瑛掐自己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 王瑛锤了他肩膀一下,“傻子,不是做梦,真的平反了。” 陈青岩长叹一声,“这样的场面,我在梦里做了几十次,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沉冤得雪,如今真平反了反倒觉得不真实。” 粱老夹着菜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若是考不好出门可别说是我粱柳芳的弟子,给我丢人现眼。” “哎,嘿嘿嘿……”陈青岩赶紧端起酒壶给老爷子满上。 既然恢复科举,那就得好好准备了,明年没有县试,要等到后年的二月份才能参加,正好和陈青淮一起考。 梁伯卿道:“后年是大考年,县试如果顺利的话四月份去参加府试,府试结束八月参加乡试。” 正常情况下考子都是考中禀生后在府学读几年书再参加乡试,但陈青岩已经耽搁的够久了,梁伯卿打算让他直接试试。 “老师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当跟着府学那些老学究能学到多少东西?” 这话倒是不假,府学的夫子虽有举人出身,但大多都是三甲之列没办法当官才去当夫子,真正有能耐的人都在京都的国学馆呢,可惜那里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 梁伯卿一边喝酒一边说京都的事,别看他虽未参加科举,但结交的朋友全都是名师大儒,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老爷子这辈子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也有不放在眼里的资本。如今收了徒弟,更要拉出来跟那些人显摆显摆,省得被人说徒有虚名! 月上中天,梁伯卿喝醉了,青淮和青松扶着老师回房休息,李氏和青芸也把睡着的元宝抱回屋里。 院子里只剩陈青岩和王瑛。 “举杯向明月,对影成三人!”王瑛喝的有点多了,举起酒杯跟陈青岩碰杯。 “阿瑛,不喝了。” “高兴,老子今天高兴!”王瑛搂着陈青岩的肩膀,“等你考中举人当了官,咱儿子就是官二代!倒时我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是是是,我一定努力读书,争取考中举人。”陈青岩夺下他手里的酒杯,把人抱起来朝后院走去。 这一夜灯影攒动,相拥的身影交缠不停。 第75章 陈青岩平反这件事并没有对外张扬,日子还像之前一样平静且简单。 过完中秋节他们又回到了庄子上,临走时王瑛叫来陈伯,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趁这功夫叫些人把后院的空地再盖出五间屋子。 盖别院的时候王瑛没想太多,只留出三间主卧,一间客厅和一间书房,加上下人们住的偏房和倒座房。一家人住绰绰有余,但粱老和青淮来后就住不下了。 这次建好后就可以带着婆母和妹妹一同回去小住。不然自己单独带着元宝去庄子,李氏肯定不放心,日日思念孙子怕是会想出病来。 陈伯得了吩咐回去便开始招人,这个时间大部分汉子们都闲着,一听东家又要盖房纷纷过来报名,有的甚至不要钱,就是单纯来帮忙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新房盖得很快,用了不到一个月就盖得差不多了,后屋一共留了四间卧房,就算三姑和林秋他们回来也住的开。 十月初六,县城送来消息,林秋生了个哥儿。 * 曹家新房这边,陈容在灶房熬鸡汤。 鸡是老母鸡,熬汤最有营养,里面还加了半只山参,是曹坤前些年得来的一直没舍得用,正好拿来给林秋补补身子。 东屋卧房里,林秋躺在床上,身旁的小人儿睡得正香甜。 曹坤刚从外面回来,进屋没敢直接抱孩子,先把外衣脱了身上暖和了才抱起孩子稀罕了稀罕。 “小麦今天怎么样?” 林秋脸色有些苍白道:“挺好的,刚喝了奶。” “这几日你好好养着身体,孩子让娘她们看着。” “嗯。” 说起来林秋生产也怪凶险的,他是头胎加上身形纤细,骨缝虽然开了但一直生不下来。 但是县城有专业的稳婆,曹坤特地花了十两银子专门请了两个大户人家的稳婆帮忙接生。 最后虽然生出来,但林秋也遭了不少罪,流了好多血身体十分虚弱,这几日曹母和陈容轮流照顾着。 “我给表哥他们送去消息了,孩子过满月时应当能过来。” 大概曹坤抱的不舒服,娃娃皱着眉头吭哧起来。 林秋靠着枕头坐起来,伸手接过孩子,看见他眉心中间的红痣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生了个哥儿…… 陈容的话到底还是刻进了他的心里,每每抱起孩子心里就矛盾重重,既怜爱又嫌弃整个人折磨的精神有些憔悴。 其实如果放在现代来讲,林秋就是产后抑郁了,但古代人大多不明白。 曹坤虽然察觉出林秋情绪有点不对劲,到底是个汉子心没那么细,每天还要出去打理铺子,晚上回来最多帮忙哄哄孩子,照看照看夫郎再多也做不了什么。 陈容和曹母心思也大部分都放在孩子身上,都以为林秋是生产后身体虚弱精神不济,所以才情绪低落。 只有林穗察觉出哥哥的异样,趁着没人的时候拉着林秋谈了谈,“哥,你怎么了?” “我挺好的啊。”林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 林穗摇头,“你心里肯定藏着事呢,咱俩从小一块长大,你有事瞒不住我的。” “别瞎想,我没事……” 林穗拉住他的手,“哥,我没别的亲人了,只有你和娘亲,要是你再有点什么事,你让我们俩怎么活啊?!” 林秋怔了一会儿突然道:“你说,如果以后我生的全都是哥儿,曹坤会不会同爹那般,出去找别的人生孩子?” “你说什么呢?哥夫哪是那样的人啊!” 林秋靠在床头神情有些恍惚,“爹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林长宾对他们冷淡,但之前也算是正人君子,谁承想会做出那等鸡鸣狗盗的事。 林穗知道大哥这是钻了牛角尖了,没办法只得把这件事跟娘说了一遍。 陈容一听后悔不已,“都怪我,之前跟他说生男孩的事,这孩子估计走了心。” 刚巧曹母也在身边,听完急的直拍大腿,“这孩子胡思乱想啥呢,俺们曹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非得生个儿子才行。” “亲家母……”陈容听她这话惊讶不已,自己成亲那会儿,婆婆日日把孙子挂在嘴边,没想到秋儿婆婆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去跟他说!” 曹母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里有话藏不住,径直朝儿婿屋里走去。 进了屋林秋正在悄悄垂泪,见婆母来了连忙扭过头把脸擦干,“娘,您来了。” “秋儿,娘跟你说几句话。” 林秋藏起情绪挤出笑了道:“哎,您说。” 曹母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你和曹坤的婚事我是不同意的,但坤儿就认准了你我也没法子。” 林秋心提了起来,握着帕子的手收紧。 “自从你进了家门,你待曹坤的好娘都看在眼里,跟旁的夫郎比,你不光识字还会开铺子比他们都能干,老院那边的邻居都夸我们曹坤娶了个好夫郎。” 林秋的表情有些疑惑,不知婆母突然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你累死累活为我们生了小麦,甭管哥儿还是男孩,娘都打心眼里稀罕。咱家同别人家不一样,曹坤没有兄弟姊妹,只有我这么一个老娘,家里添人口就是天大的喜事!” “娘……”林秋鼻子发酸,忍不住掉下来眼泪。 曹母也红了眼圈,拉住林秋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别胡思乱想了,你爹的事我也听说了。曹坤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第一个不饶!” “这些年上赶着贴曹坤哥儿姑娘也不少,曹坤从来没搭理过那些人,旁的事娘不敢保证,对于人品这方面你大可放心。” “嗯。” “就算以后没有男孩也没事,老曹家绝后就绝后,跟咱们有啥关系?” 曹父去世的早,夫妻感情不深,曹母要不是舍不得儿子孤苦伶仃她早改嫁了,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心里可没有传宗接代那些想法。 婆母这些话帮林秋开解了不少,心里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连带着看孩子都喜欢了。 他还没仔细瞧过自己的孩子,如今仔细端详发现他鼻子和嘴跟曹坤长得很像,眉眼不像自己倒是有几分像穗儿,小模样可爱极了。 忍不住抱在怀轻声道歉,“是阿父不好,这几日冷落你了。” 小娃似有感应一般,举起小手碰到了林秋的脸,柔软的皮肤贴在一起。 这一刻林秋的心结彻底打开,再也不纠结那些事,这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不管别人喜不喜欢都要好好把他养大。 * 十一月初二,陈青岩和王瑛二人来到县城参加小外甥满月礼。 今年天气比较正常,刚进十一月就开始下起雪,气温一日比一日低。 这么冷的天王瑛不敢把孩子抱出来折腾,干脆留在家里让婆母和妹妹看着。 一路颠簸到了县城,曹坤早就等着接他们了,见到陈家马车离老远就迎了上来。 “陈大伯!” “哎,表姑爷。” 曹坤跳上马车坐在前头道:“回家吧,娘和林秋都等了你们好几日了。” 马车直奔新院这边,进了院子陈容和林穗迎了出来,“青岩,阿瑛你们可算来了!” 王瑛跳下马车道:“听说秋弟生了个俊俏的哥儿,快带我去瞧瞧。” 陈容带着王瑛进了卧房,曹坤则领着陈青岩去客房闲叙,他这人能说会道,半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冷落。 东屋卧房里,林秋正抱着孩子喂奶,娃娃也是喝得羊乳,哥儿大多难分泌乳液,穷人家一般都是煮面糊汤喂孩子,只有富贵人家才请得起乳母或者喂羊乳。 听见外面车声就知道应该是老家的人来了,心里瞬间高兴起来。 “嫂子,你来了!” “快给我看看咱们俊哥儿。” 林秋把孩子递给他,王瑛熟练的抱在怀里轻轻颠了颠,“嘿,这么轻快。” 陈容道:“生下来才五斤八两,这一个月长了不少得有九斤重了。” “元宝现在都二十斤了,每天抱在怀里跟小秤砣似的,压得我胳膊疼。” 陈容想起元宝忍不住笑道:“那小子胖乎乎的招人稀罕,长几颗牙了?” “八颗,上下各四颗,现在吃东西可厉害呢,自己可以啃小半个馒头。” “小子都能吃,青岩小时候也跟他差不多。” 王瑛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孩子道:“这娃长得可真俊,起名字了吗?” “起了,大名叫曹玉柳,小名叫麦子。” “麦子,还怪好听的,小麦子~” 林秋眉眼含笑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伯母没一起来吗?” “没有,你大伯母被孩子拴住了,如今元宝在哪她就在哪,这么远的路我和你表哥不敢把元宝带过来,她干脆也留在家里陪着孙孙。” 陈容忍不住笑起来,“大嫂这回可有事做了。” 聊了几句曹坤在外面叫大伙出来吃饭,他提前在酒楼订了饭菜。 林秋道:“你们快去吧,我现在吃不了咸的辣的,留在家里看孩子。” 陈容道:“我也不去了,在家陪着你。” “不用,有孙嫂子在呢,表哥和嫂子这么远来一趟,你快跟他们一起吃顿饭。” 酒楼就是上次成亲时订的那家,饭菜味道还不错,一行人来到二楼雅间围坐下来。 陈青岩主动开口道:“还有几天过满月,都安排妥当了吗?” 曹坤点头,“安排好了,我们家人口少,阿秋这边亲戚也不多,只有些我的朋友来,所以准备了五桌饭菜都摆在家里。” “这几日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我。” “成,有表哥这话,我可不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王瑛才想起来那件事,“忘了跟你们说件喜事,青岩他平反成功了!” 第76章 “平反成功了?!”陈容惊讶的重复道。 “嗯,都是粱老在从中帮的忙,才得以平反。” “太好了,以后青岩能参加科举了!”陈容拉着侄子高兴得够呛。 “今年喜事一桩接连一桩,咱们两家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对,越来越好!” 大家举杯庆祝,一顿饭吃到酉时末才结束。 冬天夜长日短,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王瑛扶着陈容走在前头,陈青岩和曹坤走在后面,大家边走边聊。 “你们县里得铺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曹坤道:“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正打算跟表嫂提这件事,等过完满月就开始去镇上进菜。” “行,倒时要多少菜提前给我个信,我给你准备出来。” 为了运输鲜菜,曹坤还特地新买了辆木车和两匹好骡子,就等着过年这段时间赚上一笔。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些鲜菜到底是从哪来的,但表哥和表嫂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卖鲜菜是个赚钱的买卖,去年他光帮忙运输,中间利润都赚了七八贯,如今自己卖,一个月少说也能赚大几十贯。 不过这活计他自己干不了,得再找个人帮忙一起运。 * 满月礼如期而至,来的宾客不算多,都是亲朋好友,大家凑在一起叙家常。 不知谁突然提起了林秋的父亲。 “夫郎的娘家爹没来吗?” “没有……听说是和离了。” “因为啥啊?”这个时代和离的可不多见,大家伙都好奇的打听起来。 其中一个熟悉两家情况的妇人小声道:“这事你们可别往外传,林秋的父亲就是西坊那边的林秀才!” “啥,竟然是他!” “怪不得和离了,摊上这样的人谁也没法过日子!” 有不明就以的询问,“林秀才是谁啊?” “在西坊那边可是出了名的,为了生儿子跟自家娘子和离,转头娶了个暗娼。” “唉哟,竟有这样事!” “要说也是老天爷开眼,他生的那个孩子是个傻子,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走路呢也不会说话,前阵子还看见,大冷寒天的连条裤子都没穿,光着屁股在地上爬。” “啧啧啧,糟了现世报。” “曹坤和他夫郎也不管管吗?好歹是亲兄弟……” “怎么管?那傻子一管就得管一辈子,沾上就甩不掉了,况且林秀才做出那等腌臜事,搁在你们身上能管吗?” 妇人们纷纷摇头,恨都恨死了谁还管他跟窑姐生的孩子,快开席了大伙收了声不再议论。 * 西坊林家,原本干净整洁的小院子,没了人操持如今变已经得破破烂烂。 院子中的枯草半人多高,积雪堆得末过膝盖也没人打扫。 林秀才病了,躺在床上盖了好几层被褥还是冷的直发抖,时不时咳嗽几声,像漏了风的风箱带着尖锐的呼哧声。 “饿,饿……”傻儿子光着屁股在地上爬,这孩子除了饿什么都不会说,饿极了捡起东西就往嘴里放。 林长宾冷眼看着他也不阻止,饿吧,最好饿死了! 他早就后悔了,要不是因为他,娘子怎么会跟自己和离,秋儿穗儿又怎么会不认自己! 这个孽种,当初就不该让他生下来! “咳咳咳……”林长宾恨的又咳了起来,偏生身体弱的起不来,连口水都喝不了。 困倦感袭来,让他控制不住昏睡过去。 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哪时他还在开私塾,每日下学回家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织布声。 “我回来了。” 织布声停下,陈容满脸笑容的迎出来,“相公渴了吧,快喝口水,一会给你们包扁食……” 林长宾捧着水瓢咕咚咕咚大口的喝着水,心里感叹娘子在家的真好啊…… 只可惜黄粱一梦终有醒的时候,最后一次睁开眼,发现儿子自己饿死了,他也动弹不得,林长宾老泪纵横得看着窗外,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好几日邻居们才发现,林家父子在家中饿死了。 * 满月礼举办的很顺利,结束后王瑛和陈青岩没久留,第二天便乘车往回走,好几日不见孩子心里也是想得慌。 回去的路上遇上大雪,不得已又在客栈停了两日,等回到家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刚进家门,王瑛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朝正房跑去。 “元宝,阿父回来了~” 屋里李氏和青芸正在哄着孩子,冷不丁听见王瑛的声音,小元宝瞬间扔下手里的玩具,扭身便朝门口看去。 房门打开,王瑛满脸笑意的看着儿子,“元宝,想没想阿父?” 元宝伸着两个小短手要抱,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那小模样可怜极了。 王瑛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把儿子抱起来,摸着他的脑袋安抚,“元宝不哭,阿父回来了。” 陈青岩也跟着进了屋,“元宝怎么哭了?” 李氏道:“还说呢,你们走那天他就开始找阿瑛,找不着晚上就哭,连着哭了三四宿。” 王瑛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下次阿父再也不走了。” “父父……” 王瑛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元宝刚才叫我了吗?” 青芸激动到:“叫了,叫了,我听见了!” “元宝,叫声奶奶?” “元宝叫姑姑!” “叫爹爹。” 小元宝双手抱着王瑛把头往颈窝里躲,那小样别提多可爱了。 李氏吃味道:“小没良心的,见了你阿父就不要奶奶了。” 元宝像是听懂了似的,抬起手拍了拍李氏的胳膊,好似平日大家安抚的他的模样。 逗得大伙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孩子怎么这么聪明呢。 * 元宝大一些知道粘人了,每次跟王瑛分开一会儿都哭唧唧的,这么冷的天又不能带着孩子去铺子。 再加上过些日子王瑛想去庄子上小住,索性雇了掌柜帮忙打理菜铺生意。 新掌柜叫廖海,是个三十多少的中年男人,个头不高,留着八字胡子,念过书认识字还会打算子。 他之前在酒坊做过几年掌柜算是老手,教了一日就能自己干了。 王瑛给他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先干三个月试试手,若是干的好以后就把铺子教给他管理。 十一月十三,王瑛带着孩子婆母和青芸一起回到庄子上小住,这一去就得年后才回来了。 要出门,李氏怕孩子路上冷,把元宝都快裹成球了。 小家伙倒也不吵不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自打入了冬还没怎么出来过呢,看到雪新鲜得够呛。 上了车还要闹着看雪,王瑛便在地上攥了一个雪球给他玩。 小家伙捧着雪球满脸好奇,张嘴就要啃。 李氏赶紧拦住,“哎,可不能吃,吃完肚肚该疼了。” 小元宝将雪球还给奶奶,指着外面还要看雪,王瑛把车窗掀开一点缝,让元宝从里面往外看。 冷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喷嚏,李氏便不让看了。 骡车晃晃悠悠,不一会就把孩子颠睡着了。 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马车恍如一粒孤舟行驶在雪地上,上午走的晌午才到别院。 因为昨晚上王瑛就跟陈青岩提前打了招呼,他一直焦急的等着,听见大门响起立马跑了出来。 “可算到了,路上冷不冷?” 王瑛先下了车,转头抱下元宝塞进他怀里,“还行,就是你儿子闹着要看雪,开了会窗户有点冷。” 粱伯卿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起初是背着手,看见陈青岩怀里的元宝立马上前接过来,“这么冷的天,抱着孩子傻站在外头,还不快进屋!” 王瑛哭笑不得,“你去看着点,一会儿子又揪他胡子了。” 青淮和青松帮忙拿行李,这次住的时间久,大人孩子都带了不少衣服,足足装了两大箱笼。 青芸扶着李氏也下了车,二人还是第一次来别院,好奇的打量着宽敞的院落。 上次青芸来的时候只在陈喜家待了一日,在她印象中还是破旧矮小的房子,没想到这么宽敞气派。 院子中间有一条活水,里面竟然还冒着汩汩的热气。 青芸好奇的走上前,摸了摸溪水,“是热乎的!” 王瑛道:“后山有暖泉,这水都是从那边引过来的,走去看看新建的屋子什么样,我还没看过什么样呢。” 穿过回廊到了后院,原本用栅栏围的墙已经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宽敞的房子,房前有遮阳的连廊,支撑了一排圆柱,看着古朴又雅致。 推开门进了屋,热气铺面,能闻到一股新房特有的松木香味。 李氏道:“这屋子里也没见着炉子,怎么这么暖和啊!” “砌了火墙,卧房里还有火炕。” 东屋专门给李氏留的卧房,宽敞明亮家具都提前打好了,有梳妆台和放衣服的柜子。 “这就是火炕吗?晚上睡在上头不会把人烤熟了吧?” 这话粱老也问过,王瑛笑道:“不会,上面铺了席子并不太热,您上去试试。” 李氏脱了鞋上了炕,暖意顺着脚底传来,将一路的寒冷驱散,“确实不错。” “火炕唯一缺点就是睡着有些干,容易上火,晚上屋里放盆水能好一些。” 隔壁的房间是青芸的卧室,比李氏的略小一些也盘得炕,还贴心的挂了床帐。 青芸迫不及待的爬上去,“这炕也太硬了吧!” “晚上睡觉还得铺被褥呢,睡习惯就好了。” 不多时陈青岩抱着元宝过来,小家伙哇哇大哭。 “这是怎么了?”李氏闻声连忙跑过来。 “拽着师父的胡子不撒手,被我拍了两巴掌。” 李氏嗔道:“你打他做什么?他这么小一点,哪知道对错?” “那也不能一直由着他调皮啊……” 王瑛拿胳膊撞了他一下,示意少说两句。 “哦~乖乖不哭,你爹再敢打你,奶奶就打他!” “打打……” 王瑛:“嘿,你小子还顺杆爬上来了。” 李氏不敢训斥王瑛,抱着孙子赶紧往卧房跑,“跟奶奶玩,不跟他们玩。” 夫夫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隔辈亲,娘实在太惯着孩子了。 第77章 临近年关,家中的琐事繁多起来。 亲戚们的年礼要准备,今年除了四叔和三姑,大舅那边也得送礼,往年都不走动,今年是是第一年,王瑛打算礼备的厚一些,到时让青岩和青松亲自走一趟把东西送过去。 四叔那边同往常一样,除了家里的山货,今年还多了晒干的果铺和自家酿的葡萄酒。 秋天的时候王瑛把实验田里的葡萄全摘下来,一共酿了十坛葡萄酒,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一层糖一层葡萄盖好后自然发酵就行。 酿好的葡萄酒用细麻布过滤一遍,味道酸甜可口只有一点点酒味,喝多了也不上头很是美味。葡萄酒一家送了两坛,余下的四坛子留着过年再喝。 晚上王瑛拉着陈青岩去试验田,把存放的铜钱清点一下。 这一年又攒了不少,自从有了元宝以后,李氏都没空去烧香拜佛了,节省下一大笔开销。 平日里的衣食住行,花的钱都是从铺子上拿,庄子收的租子钱就都攒下来了,零零总总算下来一年攒了一百多贯。 加上之前存的,孩子过满月时收的礼钱还有朝廷封的赏钱,如今手里大概五百多贯钱。 两人一边数,一遍把散开的铜钱重新串好整齐的码在箱子里。 陈青岩有些惊讶道:“咱们手里有这么多钱了?” “这些钱可不算多,听说京都寸土寸金,买一栋两进的院子就得上千两。” “咱们也不去京都住,干嘛买京都的房子。” 王瑛合上箱子坐在上头道:“这哪有准啊,万一你考中状元留在京都任职,咱们一家不都得搬过去啊?” 陈青岩失笑道:“状元哪有那么好考,秀才倒是有几分把握,举人都没信心一把考中。” “这话你可别挡着粱老的面说,不然他气的能抽死你。” “哪敢啊,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科举还是得努力不能给他丢了面子。”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尽自己的水平就好,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多考生都是从小开始精英式培养,普通人根本没法比。” 陈青岩在他旁边坐下,“我也听说,苏州那边的学生,从四岁就开始启蒙,十岁都考完童生了。而且每年考中秀才的比北方多多了,光是去年的县试听闻苏州一县就有二十多名秀才,咱们龙泉县才取了四个。” 王瑛惊讶道:“差这么多?” “这还算少的呢,天和九年的会试,考中举子共四百六十七人,你猜北方占多少人?” “一百六十?” 陈青岩摆手,“八十三人。” “这么少!” “因为差异太大,全国的考子还闹过一次呢,不过闹完也没法子,朝廷将南北考生的卷宗公式开,明眼人都能看出确实那边的学文更强一些,最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南方文化气息浓郁,有历经六朝的白马书院,有名师大儒的青竹书院还有苏州渡川学堂,文化气息浓郁。 在环境的熏陶下,学文比北方强许多,听说不少有钱人家专门把孩子送过去学习呢。” 王瑛感叹,“能遇上粱老真是你和青松的运气。” “是啊。”有时陈青岩也感叹,如果自己当初没被罢考,正常参加科举凭借自己的能力,有可能考到秀才就顶天了,更不会有后来的机遇。 正是因为他跟梁老相同的遭遇,对方才千里迢迢赶过来,教导他读书帮他平反,完全不图金钱不图回报。 “这便是否极泰来吧。” 清点完铜钱,王瑛把试验田里成熟的蔬菜水果收了一批,已经枯萎的植物一键清理完重新播上新的种子。 试验田的经验还停滞在百分之十一,目前来看两人拥抱接吻已经加不了多少经验了,就算做一次也加不了多少,王瑛怀疑五级以后升级的条件变了,不过目前还没找到规律。 *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村子里的年味十足。 墩子去镇上送菜的时候,王瑛让他捎了不少炮竹回来,过年就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腊月二十又在村子里买了两头猪一只羊,杀猪这日好多人都过来帮忙,王瑛干脆炖了一大锅肉,来帮忙的晌午都留下吃一碗。 今年收成好,村子里的百姓日子也好过,人兜里有余粮了戾气就少了很多,吃肉的时候都没抢。“仓廪实而知礼节”不得不服老祖宗的智慧,千年前就总结出来了。 腊月二十五曹坤送来了年礼。 今年蔬菜生意不错,整个县城独一份,还是按照去年的价格卖的,一个月就赚了三十多贯,利润高的吓人。 因为这个还被人眼红找麻烦,幸好他在脚行这几年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不乏身份贵重的人,帮他说了几句话才没人敢再惦记。 曹家的蔬菜铺子也算是在县城站稳了脚跟。 李氏拉着他询问林秋和孩子的情况,“满月的时候我也没过去,秋儿和孩子还好吗?” “都好着呢,小麦能吃能睡,出了月子一个月胖了三四斤呢。” “那就好,孩子足实一些不爱生病,眼下冬天冷,大人孩子都别着凉,明年暖和了带着秋儿和孩子一起回来住。” “哎,成!” 晌午准备了涮肉,一家子人围坐在大桌上,摆了两个涮肉的锅子,一个是番茄汤,另一个加了茱萸的麻辣汤。 蘸料是浓稠的芝麻酱,撒上芫荽和葱花,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孩子们都吃撑了,粱老爷子也吃了不少,他上了年纪吃多了肉消化不好容易积食,王瑛特意准备了山楂汤,吃完喝上一小碗帮助消化。 小元宝吃不到肉馋得直流口水,李氏便挑着软烂的肥肉给他夹了一点,吃的他小嘴流油,一个劲的还要吃。 李氏见状多喂了几口,结果晚上就闹了肚子,屙的屎里都带油花。 他年纪还小,肠胃没有发育好,吃了太油腻的消化不掉都拉了出来,把孩子折腾得哇哇哭,李氏抱着元宝又心疼又自责,再也不敢乱喂东西。 *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一大早起来大伙开始挂桃符。 民间还没有贴对联一说,因为纸张价高,红纸更是稀少,只有办喜事的时候才舍得买几张贴在家里。 桃符就是在桃木上刻上神荼、郁垒两位神仙,相传这兄弟二人神通广大,善于降鬼,把他们的木相挂在门上可以辟邪,讨个好彩头。 今日挂的这对桃符不是买的,而是村里一个老木匠送的,提前好几天就雕刻好送上门。 老木匠手艺不错,雕的桃符说句艺术品也不为过,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挂在大门口十分显眼。 粱老今年过年没去儿子那边,因为今年气候冷,大雪一场接一场,路途远来回奔波怕他生病。 不过粱老也没打算过去,去年在那边过年一点意思都没有,还吃不到王瑛做的好吃食。 晌午吃完饭,男丁要去祖坟祭祀,陈家的祖坟就埋在庄子附近的山头,除了陈父还有老太爷和祖爷爷。 陈父没去世的时候,每年都会亲自过来祭奠,自从他去世后陈青岩紧接着又重病,所以这几年都是让陈伯过来烧香祭拜。 山雪足有一尺多深,一脚踩下去没过膝盖,陈伯在前面打头,青岩和青淮、青松跟在后面。 终于抵达坟地,陈伯先把坟上的雪清理干净,然后扫出一块空地开始摆祭品。 鸡、鱼和一个猪肘子,各色的点心三种,折的元宝一大筐,还有一坛酒。 陈伯先把香烛点燃插在各个坟边,嘴里念叨着:“祖老爷、老太爷,老爷过年了来取钱吧。” 陈青岩摘下棉帽,掀起衣摆跪在地上磕头,“爹,儿子不孝,许久没来看您了。” 陈青岩将这几年家里发生的大事一一告诉了父亲,他也有了孩子,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有了元宝才体会到父亲对自己的爱意有多深沉。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弟弟妹妹、抚养好元宝,撑起门楣。” 陈青岩磕了三个头,后面的弟弟们也跟着磕头。 父亲去世的时候青松还小,如今过了年也十三岁了,逐渐有了大人的模样,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也要好好考出个名堂,不能给师父和家里丢人。 * 家里王瑛带着青芸和墩子的娘子张翠红一起准备年夜饭。 一共十二道菜,四凉八热,每道菜都是精心挑选,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 主食是白菜猪肉馅的扁食,包好后整整齐齐的摆好,等着晚上煮。 做完饭菜王瑛叫住翠红,打算给她点东西,这妇人性格腼腆内向,自从拿了工钱后吃食就再也不拿了。 刚好库房里有匹花棉布,之前着了潮上面的花样有些串色了,做衣服没法穿不如干脆给了她。 “这,这太贵重了使不得啊。” “哪里贵重了,这布串色了,做衣服用不上,你若不要可就裁开做抹布了。” 张翠红一听这才接过来,摸着柔软的细布,见上头确实有一点串色,不过不打紧,给孩子们做衣服的时候可以缝进去。 “多谢东家。”翠红抱着布跪下磕头。 王瑛连忙把人拉起来,“值不当,快回去给孩子们做饭去吧。” 翠红抱着布高高兴兴的走了,外面天色渐暗,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鞭炮声,显得年味十足。 申时末陈青岩他们从山上回来了,大伙开始摆桌子,煮扁食,一家人围做在一起,屋里点了七八盏灯烛,照得亮堂堂的。 锅里的扁食熟了,陈伯将提前准备好的炮竹点燃。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78章 大年初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带着自家孩童,自发的去东家这来拜年。 往年东家们都在镇上过年,离着远他们也不方便去,都是庄头陈喜带上年货去镇上问好。今年在庄子方便,自然要来拜年。 别院的大门打开,黄狗上前吠了两声,见主人们热情的把人招呼进来,便摇着尾巴回到自己的犬窝里睡回笼觉,昨晚噼里啪啦的放爆竹,把它震的一宿没睡。 王瑛准备不少瓜子糖块,孩子来了就抓上一把塞进口袋里,给娃娃们高兴得够呛。 糖价昂贵,就算是过年庄子上的人家也不舍得买太多,往往买几块甜甜嘴,孩子还没吃够就没了。 来拜年的庄子人也实在,来了直接磕头,吉祥话一箩筐的往外倒,把大伙哄的开开心心。 拜年的人陆陆续续一直到晌午才消停,李氏有些疲惫,带着元宝回后院睡了一觉。 王瑛则带着几个孩子在前头屋里打牌,去年几个孩子输了钱不敢再赌钱,今年王瑛干脆带他们贴纸条,将草纸撕成小条,输了就往脸上贴一张。 打了两圈牌,属王瑛手气最差,脸上的纸条都快贴满了。 陈青岩过来时逗得哈哈大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玩几把,这仨孩子专门对付我。” 青芸笑的直打跌,“嫂子可不能摘啊,说好了打完才能拿下来。” 王瑛吹着额头上的纸条道:“不摘,等会儿让你大哥收拾你们。” 结果陈青岩牌技也不行铩羽而归,脸上同样贴满了纸条,夫夫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欢欢乐乐的过完春节,又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学习生活。 给元宝过完周岁生日,天气一天天转暖,粱伯卿打算带着三人外出游学。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许多书本上的知识并非用言语就能表达清楚,需得自己感受过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粱老计划的路线是先乘车去冀州府,拜访自己的几个旧友,然后掉头回莱州。 他在莱州住了七八年,还有座宅院在那边,这次回去顺便安置一下,省的时间久都破败了。 莱州的朋友就多了,府学里的教谕几乎跟他都相熟,院长还是他朋友的弟子,可以借着这层关系把三人放进去学习几个月,让他们感受一下府学的学习氛围。 待到六七月份坐船回扬州老家,让他们见识一下南方的学子是如何学习,最后赶在年前回来,参加明年的县试。 李氏一听两个儿子要走一年,心里十分担忧和不舍,但她也明白这个机会难得,若没有粱老领路,凭借三个孩子这辈子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临走前两日,王瑛给陈青岩准备了一大堆衣裳,薄的厚的各式各样,生怕他在外面会热着冻着。 尽管两人有试验田可以每日联络,但王瑛还是担心。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通讯落后,山野匪盗横行,更别说伤寒感冒就能要了人命,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陈青岩看出他的忧虑,拉着他的手道:“别担心,这一路都是官道,每天晚上咱们都能在试验田里见面,不会有事的。” “实验田又不能天天开,路上睡在车上,睡在驿站里,万一不方便怎么办?” “不方便的时候,我抽空进去给你留纸条报平安。” 王瑛嗯了一声,鼻子有些发酸。 陈青岩抬手托起他的脸,“哥哥怎么哭了。” “没哭。” 陈青岩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把人抱在怀里,“这一年我不在,家里就托付给你了。” 王瑛闷声闷气道:“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路上千万别生病。” “我省得。” 两人都知道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所以王瑛是一千个支持他。 擦了眼泪开始嘱咐,“到了南方别忘了给我寻果树,橘子、荔枝、杨梅、枇杷……这些都要,有好吃的菜也放进实验田一些。” “好,我都记下了。” “找不到果树也没事,把果核留着我也能试着培育出来。”北方的水果种类实在太少了,加上古代运输不便,根本吃不到南方水果。 “好,漂亮的花草也帮你采一些放进试验田里。” 王瑛点点头,两人看着彼此心头都有些触动,忍不住又抱在一起,真舍不得分开啊。 “你这一走,等回来的时候元宝都会讲话了。” “他会不会把我忘了?要是儿子也能进试验田就好了。” 王瑛不敢轻易尝试,他还记得第一次把蛐蛐带进去压成二维平面的事,没有系统的提示可不敢带元宝进去。 翌日一早,陈青岩醒来便去后院看孩子。 明天就要走了,趁着今日空闲带着他出去转转。 外面虽然还冷,但雪已经开化了,多给孩子穿上些衣裳冻不着。 陈青岩把儿子放在肩头,抗着他先是看了小狗小猫。 “这是旺旺,咱家的小狗。” “小斗……”元宝现在已经回说话了,但是有点大舌头,吐字不清楚。 大黄狗坐在地上,吐着舌头,歪头看着父子俩。 “旺旺这是你小主子,以后可得护好他。” 狗儿仿佛听懂了一般,顺从的趴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咕噜声。 “上头趴着的是猫儿,那是咱家的狸奴。” 元宝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橘猫。 往常这猫主子高冷的很,谁都不搭理,今日兴许是心情好竟然跳过来,绕着陈青岩的腿边蹭了蹭,发出喵呜的声音。 “猫猫,猫猫!”这可把元宝激动坏了,伸手要摸小猫。 陈青岩怕猫抓了他没敢把孩子放下来,扛着他直接出了门沿着小路去了村里。 一路上碰见不少人,纷纷上前问好,“东家出来了,这是少东家吧,长得可真俊啊!” “白白胖胖看着就有福气,像寺庙里的神仙童子。” 小元宝也不怕人,笑呵呵的挥手跟大家打招呼,那小模样真真招人稀罕。 “这是大树,这是麻雀,这是骡子……” 陈青岩教着儿子认识着新鲜的事物,马上就要走了,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教会。 然而稚子年幼,认了一会就累了,趴在他的头上嘬手指。 走到陈喜家的时候,正遇上家里人帮二顺收拾东西,这一去得一年陈家人同样担忧。 见陈青岩过来,陈喜连忙迎了出来,“见过东家,少东家,外面冷快进屋吧。” 元宝还是头一次去别人家串门,看着哪里都新鲜。 陈喜家没什么孩子吃的东西,他娘子赶忙生火煮了两个鸡蛋,煮熟拿水冲凉了剥开给元宝吃。 “谢谢婆婆了吗?” 元宝举起两只小胖手拱了拱道谢,喜的人哈哈大笑。 “可不敢当,小东家喜欢就好。” “这次出去要走一年,我提前先把二顺的工钱送来,省的路上他乱花。”陈青岩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放下。 “使不得,哪能收东家这么多钱!” “拿着吧,这一路辛苦,雇别人也得花钱,还不如二顺在身边方便。” 十两银子可真不少了,足够他们添头骡子种田了,陈喜愈发觉得东家仁慈儿子跟着他以后肯定错不了。 转头嘱咐儿子道:“出们说话办事都机灵点,手脚勤快些,莫要给东家招惹麻烦。” “哎,我省得了。” 二月十六,宜出行。 大清早,下人们将收拾好的行李和书籍放在后面的板车上,盖上油布防止下雨淋湿。 吃完最后一顿早饭,粱伯卿带着他们准备启程了。 原本陈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但陈青岩不放心家里,只带了二顺陪同,加上四叔之前派来的随从一行六人出发。 赶了两辆车,马车坐人后面的骡车拉行李,路上若是陷了车也也方便。 陈青岩抱着元宝亲了好几口,“爹爹该走了,在家好好听阿父和奶奶的话。” 小小元宝还不知道要分离许久,被亲的咯咯笑,“爹爹扎,胡胡扎。” 李氏悄悄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他,“这银票藏好了,万一遇上困难应急用。” “哎。”陈青岩没推辞,虽然试验田里有不少银子,但出门在外难免有来不及取的时候。 李氏看向旁边青淮和幼子青松,“你们俩到了外面听大哥的话,特别是青松可不敢再调皮了知道吗?外面不比家里,万一遇上脾气不好的,吃了亏都没处说理。” 陈青松点头应下。 青芸则塞给三人一人一个香囊,“这里面装得护身符,保佑你们此行平平安安一路顺风。” 最后到王瑛这,他没准备什么,只伸手帮陈青岩正了正头上的发冠,“到了外面莫要与人生口角,好好照顾自己。” “嗯。” 车上粱伯卿早就等急了,掀开车帘道:“还走不走?要不吃完午饭再走?” 三人赶紧上了马车,大家满脸不舍得的把人送到院外。 元宝见人不见了急的伸手要找,“爹,爹爹……” 王瑛抱紧儿子哄道:“爹爹出去忙了,很快就回来了。” “哇啊——”小元宝急的哭出声。 马车上陈青岩闻声瞬间红了眼眶,忙低下头遮掩自己的眼泪,还没走远就已经体会到分离的滋味。 将见时难别亦,这一去就要一年后才能回来了。 第79章 马车哒哒的行驶在前往冀州府的官道上。 今天是陈青岩一行人出行的第十日,尽管心里仍旧牵挂家中,但三人逐渐习惯了外出的生活。 每日早起洗漱后开始下车步行半个时辰锻炼身体,用粱老的话讲,在车上坐得骨头都生锈了,长久下去肯定要作病。 运动完上了车便开始早读,读的书不限四书五经,史书杂记也可以看,但看完要写一篇总结和心得。 陈青岩和陈青淮还要写策论一篇,青松临摹大字五页。 马车上写字难免会抖,但是粱老要求一点都不低,凡是写得不好或有涂抹,都得重新写。 刚开始把三人折磨的不轻,时间久了倒也练出在乱中取静的本领,即便马车颠簸也能写出规整的字。 途径青阳县时,粱伯卿决定带三人进城休息一日再赶路,因为青阳县有一处绝景,即为瀑布。此瀑布落差有十七丈高,水流飞溅,景色非常壮观,正好趁此机会进去领略一番。 驱车赶到瀑布周围的时候,就已经听见轰鸣的水声,眼下初春冰雪消融,瀑布正处于涨水期,水流横冲直撞从百尺高的山崖流下来,垂入幽潭之中,激起的水雾将整潭水斗笼罩住,被太阳一照映出七色虹光,美不胜收。 粱老激动道:“快拿纸笔来!” 陈青松转身跑回马车,取来纸笔和桌板。 粱老爷子席地而坐奋笔疾书,不消片刻便写出一篇《瀑布赋》。 “悬流百尺,界破青山。素练垂空,飞霜溅于幽壑;银河倾落,激雷奔于深潭。初则涓涓云窦,汇为浩浩天绅。崩崖裂石,訇然若龙吟大壑;跳珠倒沫,灿然如鲛泣冰盘。 其形也,仰观若白虹饮涧,俯察似玉龙下山。晴日映之,则七彩浮空,霓虹贯岫;阴雨助之,则万鼓震地,雪浪排天。岩花涧草,时沐灵润之泽;雾阁云窗,长涵清冷之气。 至若月夜观瀑,尤见造化之奇:水月交辉,碎琼瑶于千仞;风烟俱净,悬冰镜于九霄。潺湲之声,洗人间之耳;澄澈之魄,涤尘世之心。”注① 站在身后的三人被他震惊到无语言表,这是师父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怪不得被人称江南第一才子,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就写出如此绝妙的文章,实在令人难望其项背。 待粱伯卿写完,陈青岩连忙接过来品读,墨迹晾干后仔细折好收起来。 白日逛完瀑布晚上到城中过夜,住了好几天的驿站今日终于能睡客栈了。 要了三间房,两人一间,二顺和陈光睡一间,(陈光是四叔派来照顾儿子的随从)青淮和青松睡一间,陈青岩则跟粱老爷子住在一起。 大概白日里累着了,伺候师父洗完漱便躺下睡了,等人睡熟陈青岩悄悄吹了蜡烛进了试验田。 试验田阳光明媚,王瑛还没进来,他一个人转了一圈,摘了几个果子坐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吃。 等了一刻钟,耳边突然传开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陈青岩猛地抬起头,竟然见小元宝穿着开裆裤走进来了! “元宝?” “爹,爹爹……”小元宝露着几颗小奶牙,脚步蹒跚的朝他跑过来。 陈青岩赶紧把他抱起来,激动的举过头顶,“你怎么进来了,你阿父呢?” “阿父,饭饭,元宝玩。” 陈青岩大概听懂他的意思,王瑛在外面吃东西,让他自己玩一会儿,这孩子竟然跑到试验田里了! 元宝究竟是怎么打开试验田的不得而知,却是实实在在的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陈青岩抱着儿子亲了又亲,把手里的果子擦干净跟他一起吃。 孩子也高兴的够呛,许多日没见到爹爹,跟他亲近的不行,搂着爹爹的脖子,赖在他的怀里不愿离开。 两人在试验田里疯玩了半晌,陈青岩才反应过来,王瑛怎么这么久还没进来,莫不是他不知道元宝在试验田里? 此时外面的庄子的一家人都快急疯了。 傍晚时王瑛带着元宝在院子里玩耍,这几日小元宝学会走路,屋里待不住非得在院子里玩才行。 院子宽敞平坦,虽然有条小溪但水清浅,还不足一半尺深,所以没什么危险,白日里几乎都把他放出来玩。 刚好快到了吃饭的时辰,李氏叫王瑛进屋拿蛋羹喂孩子,王瑛便把元宝单独放在了后院进屋拿东西,短短几息的功夫,这孩子就自己进了试验田,等他出来时便没了元宝的踪影。 王瑛头皮都炸起来了,手里的鸡蛋羹端不住摔在地上。 “娘,娘!” “怎么了?”李氏听着他声音不对劲连忙跑了出来。 “元宝,元宝不见了!” “啥?!” 李氏也吓坏了,立马道:“他这么小一点,走不了多远,肯定还在院子里快找找!” 一家人开始四处寻找,恨不得把家中每一寸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元宝的身影。 李氏急的直落泪,王瑛也是心如刀绞,后悔自己把孩子单独留在院子里。 别院离着后山近,莫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陈伯跑去叫来村里人帮忙,大家伙开始围着别院周围寻找,但是依旧找不到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瑛逐渐冷静下来,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刚才的情景。 从院子到屋里来去最多两分钟,这两分钟内不可能有大型野兽进院子,悄无声息的把孩子叼走。 再加上家中还养着狗和猫,出现野生动物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试验田? 除了试验田实在没办法解释儿子凭空消失。 王瑛避开人进了卧房,把门插上直接进了试验田,刚一进去就听见儿子咯咯的笑声。 “元宝!” 陈青岩闻声连忙跑过来,“你可算进来了,这孩子不知怎么跑进来的,让他回去也不回去。” 王瑛冲过去,抱起元宝照着屁股啪啪打了两巴掌。 “呜哇——”元宝莫名被打,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陈青岩也不解,“你打他做什么?” 王瑛气的眼眶通红,“家里找他都快找疯了!还以为被野兽叼走了,他倒好在这里面玩得还挺开心。” 陈青岩立马跟夫郎统一战线,点着元宝的小鼻子道:“不能乱跑知道吗,奶奶和阿父会着急的!” 小元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王瑛不敢待太久,抱起元宝先出了试验田。 外面大伙还在寻找,偶尔能听见李氏沙哑的嗓音呼唤元宝的声音。 “奶奶……”小元宝应了一声。 李氏愣住又喊了一嗓子,元宝从卧房里跌跌拌拌的跑出来,“奶,元宝在这……” “唉哟,我的乖孙!”李氏将元宝紧紧的抱在怀里。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你到底跑哪去了,再找不到你奶奶都快急死了。” 王瑛没办法说实话,只得撒谎说:“他钻进被褥里了,刚才找的时候没看见。” 小元宝抬起头,指着王瑛道:“阿父,打元宝,爹爹抱元宝,吃桃桃。” 李氏没理解他后面话的意思,捏着他的小胖脸道:“你阿父打你就对了,一个人乱跑,你知道家里找不到你多着急吗!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乱跑了知道没有?” 元宝乖乖的点点头,王瑛又出去喊陈伯回来,告诉他们孩子找到了。 大家伙纷纷道贺,虽说大晚上被叫出来跑了半天,但只要小东家没事就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这件事倒是给王瑛提了个醒,孩子身边不能离开人,哪怕是片刻都不行,万一出了事是他根本没办法承受的。 等孩子睡着大伙都安定下来,王瑛才返回试验田。 陈青岩还在里面等着他,两人也有四五日没见面了,之前在驿站的时候房屋紧张,都是三个人睡一间屋子,陈青岩不敢进来怕被别人发现。 每日抽空进来放两张纸条就匆匆出去了,今天有了空便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 “怎么样?元宝送回去娘没追问元宝去了哪吧?” “问了,被我搪塞过去了。真是奇怪,这小子到底怎么进来的?” 陈青岩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刚进来坐在树下还没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屁颠屁颠的走进来了。” 王瑛哭笑不得,“既然他能进来倒也方便了,下次你再想儿子了就带进来给你看看。” “成。” “这段时间你们在外面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青岩拉着他坐下开始细细讲述出行的事,“刚出来的时候青松做不贯车,师父也有些晕车,走一段路就得停下休息一会儿。 中途我们遇上一个商队,因为顺路同行了两日。那商队的领头人不错,得知老师晕车后给了个偏方,用生姜切薄片加上胡椒一起贴在脐上,可以缓解。 我们买了些姜和胡椒给师父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有效果,后面的路程走的快了许多,今天刚好抵达青阳县,去看了瀑布。” 陈青岩把梁老白天写的瀑布赋拿出来让王瑛欣赏。 尽管王瑛对古文了解不多,依旧被老爷子的才华震撼。 “明日继续启程,再有四五日就到冀州府了,可能会在那停留十多日再去莱州。” 王瑛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冀州府再找机会见面。” 陈青岩握着他的手点头,“你也一样,注意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我在家里一切都好说,你们在外面风餐露宿才要注意。穷家富路,在外面别舍不得花钱,我赚这么多银子就是给你科举准备的。” “哎。”陈青岩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不敢继续逗留,亲了亲夫郎的额头赶紧出去。 屋里梁老爷子翻了个身继续睡,陈青岩蹑手蹑脚的回到床边躺下,长夜漫漫他更想念阿瑛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改自徐凝《庐山瀑布》 第80章 自从上次元宝突然失踪后,李氏就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宝贝孙孙再发生意外,为此还打算招两个仆人跟在身边看着。 原本王瑛是不同意的,但拗不过老太太,古代大户人家生活方式历来如此,一时半刻根本没办法转变她们的思想,最后也只能顺着她了。 招的仆人必须要知根知底,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需得能照顾元宝哄着他一起玩的。 刚好庄子上有许多符合要求的孩子,李氏便叫来陈喜,让他去说一声,有日子不好过养不起孩子的,无论男孩丫头还是哥儿,送过来照顾小少爷。 若是别人家招仆人,庄子上肯定没人愿意把孩子送来,谁也不知道主家是好是坏,送过去会不会遭罪。但是东家不一样,东家仁慈,就连庄头都舍得把儿子送去当仆人,他们又有何不愿意的! 消息刚放出来大家伙就带着儿女过来让东家挑选。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别院外面站着十来个人,除了几个大人还有七八个孩子,都是来应聘的。 “哟,李二嫂子也来了,你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也舍得送过来啊?” “那有啥舍不得的,当仆人又不是见不到了,倒是你家这俩憨货,送过来东家也未必能瞧上。” “你说啥呢!” “说你咋了,大鼻涕一扯二尺长,还不让人说了?” “放你娘的狗屁!” 眼见两个妇人急头白脸的要起争执,身后有人咳了一声,“莫要吵了,要吵回家去吵,别连累我们不能入选。” 两个人这才停下口舌,互相翻了个白眼吐了口唾沫,抱着胳膊站到两旁。 不多时又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手里牵着个黑瘦的小少年。 大伙一见到这俩人纷纷散开,“老杨婆子,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老太太握紧孩子的手道:“东家又没说什么要求,木头凭啥不能来?” 刚才被唤作李二嫂的妇人撇嘴道:“东家要招仆人照顾小东家,怎么着也得是个齐整的孩子,他克死爹娘爷奶晦气死了,赶紧把人弄走!” 老太太不吭声,带着小孩站在角落,她不是这孩子的亲奶只是他家老邻居。 这孩子命苦,早些年娘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爹爹和爷爷上山埋人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只剩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前两年这孩子的奶奶也因病去世,年仅六岁的木头便一个人独自生活。 他年纪太小不会种地,家里的田都被人霸占了,只能等着春收秋收在地里捡点遗落的麦穗充饥,还总被村里的孩童欺负。 邻居杨婆子看不下去,时常给他送点吃食,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下来了。 杨婆子自知没能力养这孩子,又不忍心看他这么饿死,听闻东家招仆人便把这孩子带了过来,哪怕进去当个下奴,每日管两顿饭就成。 卯时左右陈伯打开大门,结果被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 “大伙都干嘛来了?” 陈喜拱拱手道:“老陈大哥,东家老夫人不是说要我帮着找两个孩子过来吗,我跟村里人说了一声,大家都想送孩子过来,我也不知道选谁好,便都带过来请老夫人掌掌眼,挑两个合适的。” “你们先在这等会儿,我进去知会一声。” 不多时,王瑛跟着一起出来了,他看了看门口的孩子道:“若是独子独女可以领回去了,老太太要的是签卖身契的仆人,这辈子都得留在陈家。” 其中几个妇人一听,瞬间打了退堂鼓,拉着孩子纷纷向后退了去。 后面的妇人见状紧忙拽着孩子上前,“东家,您看俺家秋花行吗?什么活都会干,洗衣做饭都行!”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推上前,“快给东家磕头。” 小丫头扭捏的跪下,“见过东家。”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跪下磕头。 王瑛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就头疼,十六七岁都该谈婚论嫁了,招来了也是麻烦,总不能拘着人家不能成亲,索性挑选的都是年纪小的孩子。 随手指了几个看着模样齐整,年纪相当的,“这几个孩子同我进去,其他人回去吧。” 被挑选中的兴高采烈,没被选中的垂头丧气离开。 王瑛带着几个孩子刚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东家,您行行好,把这孩子也挑了吧。” 李婆子拉着木头跪在地上磕头,这孩子也实在,脑袋砰砰的磕在地上都嗑红了。 “老人家快请起,莫要给我磕头了,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李婆子急切道:“东家勿要见怪,老婆子不懂礼,这孩子是个命苦的,爹娘爷奶都死了,亲戚们不肯收留,一个人孤苦伶仃,我一个老婆子黄土埋到脖颈了,也没能力养活他,求东家赏他口饭吃。” 王瑛一听走上前,伸手把这小孩拉了起来,“多大了,叫什么名?” “我叫木头,今年八岁了。” 孩子吐字清晰,不是个傻的,看着眼睛清亮模样也算周正,就是身上的衣服太脏太破,头发也乱糟糟的显得邋遢。 “行,跟着他们一起进来吧。” 李婆子高兴的又拜了拜,推着木头赶紧跟上去。 穿过回廊来到后院,李氏正抱着元宝坐在院里吃果泥,把苹果削了皮倒上蜜,放在锅里蒸烂了用勺子一点点喂给他吃。 这东西酸酸甜甜又健脾胃,元宝很爱吃。 王瑛领着孩子们过来,元宝便顾不上吃了,瞪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几个人。 “娘,这是陈叔帮忙找的孩子,我挑了几个年纪小的,你看看哪个和眼缘留下两个。” 李氏拿帕子给元宝擦擦嘴,仔细打量起来。 一共五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哥儿一个女孩,年纪都是七八岁左右,李氏看了一圈点了个头最高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规规矩矩的跪地磕头,“给老夫人请安,小的叫陈春生,是陈树根家的小儿子。” 陈树根是陈喜的侄子,也算是沾了点亲。 “你留下吧,其余的……” 还没等她开口,王瑛拉着最后面的木头上前,“我挑一个,这小子叫木头,我看着挺合适的,留下给元宝当玩伴吧。” 李氏微微皱眉,这孩子看着忒邋遢,她有些不喜欢,不过儿婿相中就随他吧。 余下的孩子也没有让人白跑一趟,王瑛点了三串铜钱递给他们,“拿回去买糖吃吧。” 三个孩子攥着铜钱离开,院子里只剩下挑出来的春生和木头。 “先带着俩孩子洗洗吧。”特别是这个叫木头的孩子,浑身脏兮兮也不知有没有病,李氏可不敢把孙子交给他看着。 两人都是男孩,王瑛便让陈伯带着二人去前院下人们洗澡的地方梳洗。 因为二人头上都有虱子,一时半刻摘不干净,陈伯便做主给两人都剃了头发,变成了光秃秃的小和尚模样。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带到后院总算是看清木头的模样。 这小子长得不丑,浓眉大眼笑起来还有酒窝,就是太瘦了,显得脑袋大大的身子只有一小条。 李氏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开始跟他们讲规矩。 “你们俩以后的活就是照看小少爷,别让他摔着碰着磕着绊着,等他开蒙后伺候他读书写字,万不可教他调皮胡闹,若是元宝出了事,我可不饶你们!” 俩孩子连忙跪地道:“小的一定伺候好少爷。” 敲打完又给了个甜枣,“当然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以后吃穿住行家里都管,一个月还给一百文的零花钱,若是做的好了另有赏赐,你们可得好好干。” “是!” 俩孩子对钱财还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一听供吃供住木头就放心了,小孩被饿怕了只要有口吃得做牛做马他都愿意。 不得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王瑛那个世界,这么大点的孩子才刚上小学,有的恨不得拉屎都得让老师帮忙擦,这俩孩子就像小大人似的什么都会干了。 特别是木头,非常勤快,眼里还有活。 老太太刚削完的苹果皮,还不等吩咐就赶紧拿下去扔掉,元宝要看狗儿,他就背着元宝去前院看小狗,看猫儿就挡在元宝前头,免得他被抓伤,可有大人样。 春生虽不如他能干但性格好,总是笑呵呵的,也经常把元宝逗笑,三人待在一处异常和谐。 元宝身边有个玩伴性格也开朗许多,李氏也不用每天紧盯着精神疲惫。 没过几日,陈青岩在试验田里留了字条,说他们已经到了冀州府城,晚上想要见见儿子。 当晚王瑛便找了个借口把元宝抱到自己屋里,带着他再次来到试验田。 进来前王瑛还有些担忧,生怕儿子会被试验田排斥,结果他刚准备开启元宝自己就走了进去,这孩子似乎都不用在脑海主动开启都能进去。 来的时候陈青岩还没到,王瑛便领着他摘葡萄吃,秋天的葡萄成熟后,王瑛调节了天气又重新摘了一些,开了倍速这会儿正好成熟。 葡萄有点酸,元宝吃了几颗就不吃了,吐着舌头小脸皱成包子样。 王瑛忍俊不禁,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非得给他拍几张照片留下来当纪念,等他长大的时候欣赏。 两人正吃着,陈青岩进来了,“你们俩笑什么呢?” “爹爹!”元宝问声朝他跑过去。 他今日喝了点酒,两颊通红,一把将儿子举起来抗在肩头。 “小心些,别把孩子摔了。” “元宝又重了。” 王瑛道:“是胖了一点,前几日娘给他招了两个玩伴,每天在外面疯跑,累了吃得就多,小脸都晒黑了。” 两人坐在一起开始说这几天的事,小元宝听得半懂不懂,没一会就睡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冀州?” “昨天下午就到了,来了之后先去找住的地方,还差点被人坑了。” 王瑛担忧道:“怎么还被人坑了呢?” “刚一进城就遇上许多揽脚的人,我便让二顺打听了一个价格实惠的,跟着一起过去了。去的时候说好的是三间上房,每日三百文钱,结果到了地方居然变成了破旧脏污大通铺,价格还是三百文。” “你们在那住下了?” “那倒没有,我们又不傻,那种地方怎么值三百文,况且人多手杂,我们拿着那么多行李和书籍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陈青岩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要离开,结果那群人还不许,拿着锤子棍子威胁我们把东西留下才能离开。” 王瑛紧张的捏了把汗,“这不是打劫吗?!” “幸好陈光会拳脚功夫,抓起一个人直接给卸了胳膊,把他们吓得立马放了我们。” “他还会功夫?” 陈光是四叔派来的随从,之前王瑛以为他跟陈伯二顺差不多,只是负责照顾粱老和青淮的日常起居的仆人,没想到竟然还会功夫。 “陈光的功夫还挺了得呢,也不知四叔从哪收来的,对青淮还格外忠心。” 王瑛腹诽,四叔陈敬其实才拿了男主剧本吧,从小镇上考中举人,一路青云直上任五品州牧,州牧在后世大小也是个省长的职位,可谓是家中祖坟冒青烟才能坐上这个位置。还结识江南才子之首,身边有武功高强的护卫。 啧啧,越想越觉得离谱。 不过有这么一个会拳脚功夫的随从在身边,王瑛也安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出门受欺负。 “从那家破客栈出来。粱老直接去寻了他一位旧友,那人姓王在冀州任同知。得知我们要在这住十多日,王大人直接给我们找了处房子,是之前的老驿馆,专门负责接待外地官员和重要的异国客商的地方。因为盖了新驿馆,老驿馆就空闲下来,不过平时都有人打扫,里面十分整洁。” 王瑛道:“那可比住在外面强多了。” “是啊,今天就是专门请他吃了顿饭,我还喝了两杯酒,实在不胜酒力。” 王瑛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你奔波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快早点回去休息吧,下次有时间再说。” 陈青岩依依不舍的抱了抱王瑛,低头又亲了亲怀里的元宝,“那我回去了。” * 第二日元宝醒来就要去找爹爹。 王瑛吓得赶紧哄道:“爹爹忙着呢,不能天天看我们,下次有空了阿父再带你去看他。” “不,要找爹爹……”小屁孩还挺执着,一个劲的要进试验田。 王瑛怕他突然进去下人找不到再引起恐慌,无奈只得带他进去玩了一会儿,直到李氏敲门他才匆忙将儿子带出,并且嘱咐他不许说出去。 然而小孩哪懂那些转头就跟奶奶说看见爹爹了,还抱了自己。 李氏倒是没多想,以为元宝做梦梦见的,贴了贴孙儿的小脸道:“我们元宝是想爹爹了吧,别着急等他在外面忙完就回来看你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进了三月就快到陈青岩的生辰了。 他是三月初六的生日,往年都是在家过的,今年在外面游学只能在外头过了。 冀州府城,大清早青松便过来敲门。 “怎么起这么早?” “祝大哥生辰快乐!” 陈青岩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亏你还惦记着。” “嘿嘿,是嫂子惦记着,临走的时候把这个交给我,说让我过生辰的时候拿给你。” 陈青岩接过木头匣子,沉甸甸的。“这里面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还没打开看过呢。” 陈青岩抱着盒子进了屋,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本书和三个泥捏的小人。 这仨小人很好辨认,高个子的是陈青岩,旁边矮一些的是王瑛,只有两人一半大的是儿子元宝。 泥人捏的活灵活现,上面还涂了颜色,陈青岩是他经常穿的石青色,王瑛是天蓝色,小元宝则是朱红色小褂子,看着怪喜人的。 陈青岩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会儿,赶紧收起来放在床头。 书没来得及看就被老师叫走了,今天要去府学一趟,要拜访的人是一位叫卢仲奇的夫子。 “提起卢夫子你们可能不熟,但他的诗你们一定读过,“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① 陈青岩激动道:“是写《曲池荷》卢先生?!” “对,就是他。” 青淮和青松也激动起来,这可是他们学韵脚时的启蒙诗,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作者本人! 粱老捋着胡子颇为得意道:“我跟卢老是十多年前认识的,那时我郁郁不得志正在外面游历山水,刚好到冀州时遇上他们举办诗会,我便不请自来的去了。” 诗会上以春景为题做五言绝句,粱伯卿一首《知春》艳惊四座,大家纷纷前来结交,也是在那场诗会上认识的卢老,二人结为朋友。 去年粱伯卿还给他写过信,老爷子也给他回了信。 卢老今年已经六十高龄,比粱伯卿年长十多岁,不过身体不错还在府学任教。 到了府学粱伯卿让陈青岩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拜帖去门口询问,不多时门房打开旁边的小门准许他们进入。 冀州府学比想象中还要大,占地面积十多亩,换成现代的计量单位就是两万多平方米。 从正门进去能看见巨大的假山和水池,正值春季假山上的树木都发出嫩芽,看着郁郁葱葱格外漂亮,下面的池子里养着红鲤,悠闲的在水中游来游去。 穿过假山后面是用细石子铺的院子,一排整齐的建筑映入眼帘。 这里就是学子们每日上课的地方,这个时辰正好在上早读,郎朗的读书声从屋里传出来。 青淮和青松好奇的伸着脖子张望,陈青岩小声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别失了礼数。 走了一会遇见一个穿着青色儒服的学子,陈青岩连忙上前打探,“公子请留步,借问一下卢夫子在哪,我们是特地来拜访他的。” 那人抬头看了看四人,颇为好心道:“正好我也要去寻卢夫子,几位同我一起来吧。” 大伙跟着他朝后面走去,除了前面这排屋子,后头另有其他的建筑,亭台楼阁乱中有序的分散在四处。 卢夫子现如今在藏书阁,从去年开始因精力不济带不了生员,便在藏书阁管理书籍。平日有学生有问题也可以去找他询问,这个学生正是过来问问题的。 来到藏书阁,看见老爷子正坐在门口晒太阳打盹。 学子止住脚步,“卢夫子休息了,诸位还是去旁边等候一会儿吧。” 粱伯卿可不管那套,张口便喊,“仲奇!” “哎,谁叫我?”老爷子打个激灵醒过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惊喜的瞪大眼睛。“柳芳?你怎么来了!” 卢仲奇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两人热情的抱住对方,砰砰拍了拍后背。 “这一晃都快十年了吧,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粱伯卿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卢老年纪大了,古代人的平均寿命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虽说富贵人家多长寿,但能活到六十多岁的也都是少数,他都怕这次来见不到人。 两人半晌才分开,互相打量着彼此。 “老喽,你头发都白了。” 卢老爽朗的笑道:“我都黄土没脖子的人了,头发能不白吗?倒是你头发也灰白了,记得当年刚见你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模样,真真羡煞我也。” 粱伯卿摆摆手,那时他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其实内心十分纠结,看着同窗旧友们一个个功成名就,唯有自己平白顶着江南第一才子的称号碌碌无为。 两人叙了半天旧才想起旁边的人,卢老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道:“这几位是你的子侄?” “算是吧,都是我收的徒弟,明年县试趁着有空带他们出来游学一圈。” 卢仲奇眼睛一亮,“你收徒弟了?” “嗯,一个是朋友的儿子,其他两个是他的侄子,一只羊是赶,三只羊也是放索性都收了。” 被比成羊的三人恭恭敬敬给卢老夫子行了个礼。 “晚辈,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拜见卢老先生。” “不必多礼,快进来坐吧,正好昌邑也在过来一起。” 刘昌邑也是卢老的关门弟子,年纪跟陈青岩相仿,满了好奇的跟着几人一起进了屋。 藏书阁内充斥着墨香味,数百年的传承都存与此地,藏书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余本。 除了纸质书籍外还有竹简,这些竹简都要定期维护,保证其不会因潮发霉,也不能开裂,属实是个麻烦活。 不过卢老不怕麻烦,他这把年纪已经没别的爱好,最爱的就是这些书籍,对待它们如亲人一般,没一本都极为珍视。 屋子里有软垫,几个人跪坐下来,卢老拿了一本书递给陈青岩。“看看吧,这是你师父写的文集。” 坐在一旁的刘昌邑瞥了一眼,瞬间惊的张大嘴巴,《柳芳文集》刚才老师叫旁边的人柳芳,难不成这位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梁柳芳?!—— 作者有话说:注①引用唐卢照邻的《曲池荷》 第82章 卢老似乎看出弟子心中的疑惑,点点头道:“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个江南才子之首粱柳芳。” 刘昌邑不淡定了,连带着对陈青岩他们的的目光都热切起来,转身对着粱老跪拜行礼,“晚辈见过粱大儒!” “哎,不敢当不敢当,快起来吧。” “晚辈拜读过您的诗集文章,那句: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实在让人惊艳不已,晚辈一直……一直很仰慕您!”① 粱老自然知道自己写的好,这是他十九岁时写的古体诗《苦昼短》,多少文人墨客都是因这这首诗认识自己。 卢老爷子捋着胡子嘿嘿笑,“柳芳啊,你在冀州能住几日?” “大概住半个月就要去莱州了。” “那我便卖个老脸,这些日子帮我指点一下弟子,他明年也该参加乡试了,兴许能跟你这几个弟子成为同年。” 粱柳芳没有拒绝,他这次出来的本意就是带弟子们游学,自然是都要见识见识。 “这几日我都会带着他们来府学,倒时有想要听课的皆可过来找我,也劳烦卢老指点指点我这仨弟子。” “不嫌弃我这个老东西就好。” 陈青岩他们诚惶诚恐,能得卢老指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二人开始叙旧,陈青岩他们则被支去看书。 这藏书阁里有许多孤本好书,在外面都看不见,趁着有机会多看一本是一本。 刘昌邑则跟在三人身边帮忙介绍,脸上尽是羡慕的神色,能做粱老的徒弟这仨人一定很优秀吧! 其实陈青岩现在对自己的能力不太了解,他跟着粱老学了两年了,加上之前被罢考后自学的一年。 这三年间他自己觉得进步飞快,但碍于没参加过比试,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只觉得应当比普通的秀才强一丢丢。 所以在得知刘昌邑已经是禀生的身份后,姿态放的非常低,几乎以后辈的口吻像他询问府学的事,反倒弄得刘昌邑十分不自在。 在刘昌邑的印象中,粱老是恃才傲物的才子,他的徒弟也应当都是才华横溢的佼佼者,性格自然是高傲冷峻的。 结果这三人怎么看着比府学的学生还乖巧? 每次询问问题都带敬语,弄的他怪不好意思的。 滤镜有些碎裂了…… 另一边粱伯卿和卢仲奇聊得兴起,二人十年未见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卢仲奇道:“你还记得张耀之吗?” “记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入京了,如今已经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进了内阁,是天家身旁的红人。” 粱伯卿惊叹不已,“才十年就入阁了?” “要不说他厉害呢,那时你还夸赞过他,说他有相才,如今看来你识人比我有远见。” “官场上的事我又不懂,只是当时觉得这人非池中物,没想到竟然应验了。” 卢仲奇压低声音道:“你这仨徒弟,也都了不得的吧?” 粱伯卿摆手,“他们差得远。” “能让你收为弟子,肯定不一般!” “比起他们三个,其实我更愿意收另一个哥儿做徒弟。” “哥儿?”卢老有些惊讶。 “是我这大弟子的夫郎,那小郎无论是头脑还是眼界都是这三人比不了的,而且还善农事,培育的良种被大司农都相中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得你这么夸赞的人真不多见,我都有些好奇了。” “可惜是个哥儿不能出仕为官。” 两人叹了口气,武朝历来是不许哥儿出仕的,一旦被发现就是欺君的重罪要砍头的,谁也不敢拿性命去尝试。 粱伯卿又提起另一位故人,“钱木舟现在如何了?我打算这几日抽空看看他去。” 钱木舟善书法,他一手行书写得出神入化,就是性格有些古怪,早些年粱伯卿还朝他求过几副字。 卢老愣了一瞬道:“钱木舟……他早已故去多年了。” “木舟没了?!” “是啊,走了六七年了。” “他比我还年轻,怎么这么突然就没了。” 卢仲奇道:“听说是在酒坊喝多了,从楼上跳下来摔死的……” “嘶……”梁伯卿满脸可惜,一代书法大家竟然这么早就走了。 “如今他的字可值钱喽,听说坊间私下有人高价寻他的字,一尺草纸价三十金,可惜我那会与他不熟,没请他提过字,不然凭这个也能发财。” 梁伯卿没好意思说,他倒是有不少钱木舟的字,两人性格差不多都挺傲的,当初相识后便一起创作过许多诗词。 看来回去得把那些纸好好保存起来,别被老鼠嗑了。 二人一直聊到晌午,刘昌邑带着三人去府学的的食堂吃饭,顺便给两个老师打了饭菜回去。 府学的食堂很宽敞,摆着桌椅板凳,每顿饭三菜一汤,有荤有素,主食是粟饭和灰面馒头,一顿饭十文钱味道还算不错。 吃完午饭下午三人继续泡在藏书阁,梁伯卿和卢老则要出门一起去见一位故人。 “青岩,你先带着他们俩在这看书,我们去去就回。” “是。” 结果这俩老头一走就是大半日,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 藏书阁是禁止烟火的,天色晚了就不能在里面看书了,刘昌邑领着三人坐在外面闲聊。 “你们是哪里的人?都多大年纪了?” 陈青岩道:“我二十岁,青淮十六,青松十三。我们就是冀州本地人,家在龙泉县下属的小镇子。” “龙泉县……”刘昌邑想了想,“你们那是不是有一口特别出名的泉眼?” 三人点头,青淮小声道:“山泉游记里写过龙泉赋,就是我们老家。”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我也不是冀州本地人,老家是田阳县离你们那不算远,是考中秀才后来府学读书的。” 陈青岩一愣,“我舅家也是田阳县人。” “敢问贵姓?” “姓李,单名一个呈字。” “李禀辰是你表哥?” 陈青岩猛点头。“嗯!” 刘昌邑激动道:“哈哈哈,我与他是同窗啊!没想到你们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 因为相熟的人,几人迅速拉近关系,刘昌邑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你们什么时候考的县试?”按说梁老的弟子,县试肯定得风光一把,至少得拿个县案首,为何从没听说过。 陈青岩道:“我和二弟现在还都是童生身,小弟连童试都没参加过。” “为何不考?” “我之前有事耽搁了,青淮是去年参加的县试,结果遇上春寒,考了一半就病倒了,刚好明天是大考年,我们打算一起参加。” “去年的春寒确实厉害,听说我们县里都有学子冻死呢!” 几人皆有些唏嘘,青淮道:“县试还好,听说乡试要考三场每场三日,要在里面住九天才能出来,实在有些难熬。” 刘昌邑道:“确实如此,所以科举运气也很重要,乡试是在七月中旬开考,那会天气炎热,若是再挨着茅厕基本就没希望了。” “为何?” “你想想啊,上千名考生那几日都在茅厕便溺,加上天气热,臭味能把人熏死哪还有精神写卷子?” 三人一听皆是恶心极了,愈发觉得科举不易。 “但愿咱们都别挨上臭号。”正说着,梁伯卿和卢仲奇回来了,几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走吧,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来。” 三人和刘昌邑互相拱手作别,回了驿馆。 梁老大概白日累着了,晚上精力不济早早躺下休息,其他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看书。 驿馆的房间多,他们每人都能单住一间,陈青岩进实验田就方便多了。 将房门插好,开启实验田进入,刚一进来就听见元宝哇哇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 王瑛拎着鸡毛掸子站在旁边,“这小子今天又偷偷往实验田里跑,若不是被我发现的及时肯定又惹得娘着急了!” 白日里他和新招来的两个小子一起玩,结果玩着玩着人突然就不见了。 春生吓得直哭,木头也吓坏了,不过他倒是有几分主见,没直接去找老夫人,而是跑去找到王瑛,把这件事跟他说了一遍。 王瑛一听就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安抚完两个孩子便进实验田把元宝拎了出来。 白天当着李氏的面没办法教训他,只能等到晚上拉进实验田单独训斥。 陈青岩也板起脸看向儿子道:“上次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自己往里跑吗?” “你知错了吗?”王瑛举着鸡毛掸子吓唬道。 “元宝知……知错了……”小娃抹着眼泪,满脸委屈。 陈青岩看着也心疼,但他不能哄,因为这件事确实得管,不然以后就是大问题!万一让人知道他们有处实验田,里面像世外桃源一般,怕是得被人害了性命! “以后必须你阿父带着你才许进来,再敢自己进,爹就把你屁股打肿!” “呜哇哇哇哇……”元宝见两人都要打自己,一个屁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奈何哭了半晌二人都没有要哄他的意思,又委屈巴巴的自己爬起来,凑到王瑛身边抱着他大腿,抽噎道:“阿父,元宝……知错了……阿父抱……” 王瑛吓唬完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记住了……” 王瑛帮他擦干眼泪抱了起来,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里,心里不免有些内疚。元宝才一岁半,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陈青岩抚着他肩膀道:“你做的没错,不好好教一次肯定会惹祸,让他长个记性下次就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李贺《苦昼短》 作者能力有限,没办法写出惊艳才绝的诗词,引用的都是古代名人诗词。 第83章 王瑛抱着元宝坐下,开始与他话起家常,“今日在州府过的怎么样?” “师父带我们去了府学,见了卢仲奇卢大儒,就是写《曲池河》的那位。” 王瑛愣住,青岩竟然能看见自己书本上的人,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跟他说话了吗?他多大年纪了?” “卢老已经六十多岁了,性格很和善,明日我们还会去府学听他授课,师父也会帮府学的学子们讲几日课。” 元宝听着两人讲话,脑袋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陈青岩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哄睡,“我们在府学认识了个学子,他竟然是田阳县的人,跟二表哥还是同窗。” “居然这么巧。”王瑛不免有些担忧道:“你与他刚相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晓得。”有张秀才的前车之鉴,陈青岩哪还敢轻易与人交心。 “对了,娘这几日正给青芸议亲事。” 陈青岩微微皱眉,“这么早就开始议亲了?” “不早了,过完年青芸十五岁了。”按照当地习俗女子十五便可订下婚事,待过完十六岁及笄礼就能成亲了。 尽管王瑛也不愿让青芸早早嫁人,但镇上的男子女子皆是如此,若是现在不订个好人家,以后就耽搁了。 “你让娘不用着急,等我游学回去再订也不迟。” 王瑛点点头,“娘也没说直接定下来,就是相看着呢,加上这几日有媒婆上门,便起了心思。” “再等等,明年我和青淮都参加县试和乡试,若真能考中举人也能为妹妹寻一门好亲事。” “好,明日我跟娘说说。” 两人待到实验田的时间快用完才离开,王瑛抱着儿子小心翼翼的放回炕上盖上小被子。 孩子睡梦中还在抽噎,嘴里嘟囔着,阿父……元宝知错了。 王瑛又是一阵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两拳,他才那么小一点,自己干嘛要吓唬他啊! 不过这次双人混合教育确实起了作用,元宝再不敢一个人偷偷跑进试验田了。 翌日一早,王瑛先去前院叫来那两个小仆人,嘱咐二人不能把昨天的事说出去,万一传出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怕对元宝不利。 春生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小少爷突然不见了,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后面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木头这孩子倒是懂眼色,“郎君,昨天我什么都没看见。” 王瑛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孩子,晌午让陈婶子给你们炖肉吃。” 两个孩子不再纠结这件事,脸上都露出笑容。自打来到陈家,二人眼看着都胖了一圈,特别是木头,之前饿的太狠了,自从祖母去世后都没吃过饱饭。如今不光日日能吃饱,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简直不要太幸福,个头也有拔高的趋势。 嘱咐完这俩孩子便让他们去后院找元宝玩,自己则去了李氏的屋里。 “娘,起了吗?” “进来吧。”李氏早就醒了,她这个年纪的人觉少,正坐在炕上给元宝裁制夏天的衣裳。 “你来的正好,帮我把针线引上,刚才穿了好几次都没穿上。” 王瑛坐在旁边帮忙穿针引线,“娘,我想跟您说件事。” “啥事?” “青芸的婚事,您先别着急订下来,青岩马上可以参加科举了,万一考中举人也能替她寻门好亲事不是。” 李氏放下剪刀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青芸年纪不小了,跟她一般大的姑娘基本上都订下亲事,万一青岩考不中岂不是把她耽误了?” 李氏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为人父母都盼着儿女能有一庄好姻缘。特别是女孩子,成亲就像第二次投胎,嫁个好人家,夫妻举案齐眉,生活幸福美满是最好。万一像三姑一般,嫁了人模狗样的夫家这辈子就完了。 “我先相看着,有合适的就订下,没有等青岩考完科举再说。” 正好青芸也过来了,“娘,嫂子你们说什么呢?” “聊你的婚事。” 青芸脸一红,“嫂子莫要打趣我了。” 李氏道:“前几日媒婆跟我提了镇上冯家的二儿子,比你大一岁,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青芸见过他,那小子一到冬天就流鼻涕,袄袖子都擦得铮亮,孩子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鼻涕郎。 “鼻涕郎,我可不嫁他!” “别胡说八道,人家现在早就不流鼻涕了,听说跟着他爹经营布行的生意呢。” “不要,不要,我不嫁他。” 李氏伸手拍了她一巴掌,“婚姻大事哪能由着你任性的。不过我也不看好他家,冯母太邋遢,买猪看圈,若是嫁过去肯定也干净不了。” 王瑛被婆婆这话逗的噗嗤笑出声,青芸也忍不住笑,姑嫂俩凑在一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李氏骂了两人一句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道:“还有个孙家的大郎我瞧着也一般,跟青芸同年也在念书,长得像寿星老似的,额头大的活像顶了个碗。” “唉哟,哈哈哈哈哈哈……”青芸捂着肚子笑岔气了。 倒也不是李氏嘴刻薄,那孩子脑门确实大,发际线还高,古代男子大多束高髻,显得脑门更大了。孙母还经常以儿子的脑袋自夸,说他“聪明绝顶”将来肯定能高中状元。 李氏又挑了几个少年郎,觉得哪个都配不上自家闺女,有句老话讲的好:孩子看自家的好,庄稼看别人的好。 “先挑着吧,你嫂子说不着急给你定亲,想等你大哥考中举人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青芸脸颊通红的低下头,“娘和嫂子做主就好。” 王瑛忍俊不禁,想起刚嫁到陈家的时候,青芸还是半大的孩子,一晃都变成大姑娘的模样了。 * 四月份,陈容带着林穗回来了,林穗跟青芸同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刚好有媒人登门介绍,陈容便在县里物色了个儿婿,这样兄弟俩离着近以后有事也好有个帮衬。 李氏:“穗儿的亲事订下来了?” “订下了,是县城一户姓黄的人家,家里做生意的有两间铺面,明年过了年挑个好日子成亲。” 李氏拉着林穗的手道:“你倒是舍得,这么快就把我们老二也嫁了。” “我哪里舍得,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就成仇,索性把哥儿俩都嫁了我也就清净了。” 林穗羞涩低下头,他见过那个姓黄的二郎,起先媒人介绍的时候陈容并没有相中,因为黄家兄弟四人,以后难免有家产纷争。 但见面后那黄二郎长相十分出挑,林穗一眼便相中了,央求着娘亲答应了这桩婚事。 李氏道:“小麦怎么样了,如今有六个月了吧?” “我们走的那天整六个月,前阵子闹毛病,嘴里生了口疮,吃不了奶瘦了好几斤,还是一个老郎中给了偏方,用冰片和青黛磨成粉,涂在孩子嘴里才治好的。这阵子能吃能喝又胖回来了,他身边有亲家母照顾,我看着没什么事了便才带着穗儿回来的。” “那就好,我还想着这次秋儿能带孩子一起回来呢。” “太小了不敢折腾,等再大一些带回来正好跟元宝一起玩。” 提起元宝陈容道:“怎么不见他,这小子跑哪玩去了?” 王瑛道:“娘给他找了两个玩伴,这阵子天气暖和了,天天在田里挖蚯蚓捉蛐蛐,不到饭点不回来。” “可得小心些,别被虫蛇咬着。” 李氏道:“没事,给他戴了祛蛇的雄黄荷包。” 正说着三个孩子从外头回来了,春生背着元宝跑得满头汗。 “奶,奶你看我捉了什么!”元宝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灰毛兔子,小脸满是泥土,脏兮兮的像个小花猫。 陈容上前一把抱下元宝,“乖孙儿可想死我了,还认得我不?” 元宝哪里记得她,陈容走的时候才几个月大,歪着头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这小模样跟陈青岩一个模样刻出来似的,给陈容稀罕的够呛,赶紧拿帕子帮他把脸擦干净,“我是你姑奶。” 元宝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喊了声,“姑奶。” “哎!” 李氏笑眯眯的问孙子,“你这兔儿从哪来的?” “木头哥给我抓的。” 陈容看着站在旁边的木头和春生,“这是给元宝找到仆从?” “嗯,都是庄子上的孩子,老实本分,春生,木头这是三姑奶奶。” 俩孩子恭敬的给陈蓉磕头,“见过三姑奶奶。” “起来吧,好好照看元宝,别让他伤着。” “是。” 元宝在屋里待不住,玩了一会抱着小兔子又要出去,两个孩子也急忙跟着出去,大伙聊起青岩他们。 “我听曹坤说,他们仨人跟着粱老出去游学了?” 王瑛道:“二月份走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冀州,过段时间去莱州,然后再乘船去江南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走这么久啊,真是担心他们。” 李氏附和:“谁说不是,不过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的。” “对了,跟你们说个事。”陈容压低声音,“林长宾死了……” 李氏惊讶道:“啊!啥时候的事呀?” “就小麦过满月的那阵死的!我也是过来年才知道的,听说是活活饿死的……” “那个贱妇生的孩子呢?” “也一道饿死了,那么一点大又没人喂养哪活得了,听说邻居们发现尸体时,那孩子饿的肚子都瘪了……” 两人忍不住唏嘘,孩子没干什么错事,可惜托生到那样的人家,平白跟着糟了一场罪。 李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他这般死了也算自食恶果,以后没人再去找秋儿麻烦了。” 第84章 “话虽如此,可他这一死免不了给秋儿惹了不少口舌。如今县里好多人提起这件事都说秋儿和曹坤心狠,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亲弟饿死。” 陈容啐了一口,“这个老不修,死了还要害我秋儿一次,真是恶心到家了!” 李氏叹了口气,“人死如灯灭,算了,都过去了,大家伙也都是看个热闹,慢慢就忘了,你不用理会他们。” “秋儿也是这么说的,他倒是想的开,只是穗儿刚议亲影响不好。” 林穗十分喜欢黄家的二郎,怕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婚事。 他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自打见过一次黄永便喜欢上了,每次提起来心都怦怦乱跳。可惜对方不冷不热,也不知道中不中意这桩婚事。 王瑛道:“县城的铺子开的怎么样了?” “天气暖和菜运来放不住了,这会儿开始改卖杂货了,虽然不如冬天卖菜赚得多,但每日都有进项,养家不成问题。” 王瑛道:“表弟夫是个有主意的人,以后估计会把生意做大。” 提起儿婿陈容是一百个满意,“曹坤这孩子没得说,我和穗儿在那住的半年多,事事细心处处周到,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李氏笑道:“秋儿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你也放心了。” “放心了,对了青芸的婚事怎么样了?订下人家了吗?” “前两日我还跟阿瑛提起过,眼下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我想着再等一年,青岩考完科举再议也不迟。” “那感情好,倒时青岩要是考中举人,青芸就是举人妹妹,倒时怕媒婆得把门槛踏平。” “三姑~”青芸羞的脸通红,跺了跺脚拉着林穗一起跑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笑声。 陈容一回来李氏便不觉得寂寞了,也不念叨回镇上住了,不然之前三天两头就想着回去,总觉得在庄子上待着没意思。 倒不是王瑛不让她回去,而是元宝不愿意离开庄子。 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回到镇上天天关在院子里哪有在庄子上自在。 其次天气一天天暖和下来,冰棍的生意也该做起来了。 虽说回镇上也能做,但在镇上雇人是非多,怕被人眼红起了事端,不如在庄子上安全。 时间这么慢悠悠的过去,冀州府的师徒四人也来了七八日了。 这些天陈青岩他们每日都去府学的藏书阁听卢老授课。 卢仲奇当了三十余年的夫子,是粱伯卿这种野路子的授课方式完全不能比的,特别在策论上,卢老的笔下功夫可以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何点题、扣题、解题以后最后的引申,被他拆分开细细的讲解,让陈青岩他们受益匪浅。 还有策论中不能引用的文章和字句,以及诸位先帝的名讳,凡是遇上相同的字都要用同音字避开,否则即便考中也会被以不敬的罪名罢免。 “我们那一届科举中,就有几个考子,因没避讳先帝的名讳而被罢考,十分可惜,你们可千万要记住了。” 三人点头记下,这些事粱老从未跟他们说过,因为粱伯卿自己都没参加过乡试。 当然粱伯卿也没闲着,给府学的学生们上了几节诗词课。 但是他脾气太暴躁,看见写得狗屁不通的诗气的跳脚,平仄韵脚都押不上,简直连陈青松都不如! 教了几日就受不了了,干脆把三人丢给卢老自己出去访友参加诗会。 今天是府学休沐日,陈青岩他们不用去学习,可以放一天的假。 大清早驿馆就收到了请柬,刘昌邑在茶楼举办了一场诗会,特意邀请三人前去。 陈青岩拿着请柬去找粱老,“师父,我们能去吗?” 粱伯卿瞥了一眼,“有什么不能去的,别给我丢人就行。” “哎,徒儿知晓了。” 陈青岩赶紧去通知两个弟弟,诗会的时间是在下午申时开始,一直到晚上戌时结束。 距离现在时辰还早,三人打算出去转一圈,自打来到府城他们还没出去溜达过。 陈青岩先去试验田给王瑛留了字条,今晚怕是很晚才能回来,让他不用等自己早点休息,顺便拿了两贯钱零用。 三人出了驿馆,陈光跟在三人身后保护,二顺则留在家里照看粱老。 驿馆外是一条宽敞幽静的街道,路两旁种着花草树木,地面铺着细小的石子,因为这里之前是接待外地官员贵客的地方,算是冀州府的门面,所以收拾的十分整洁。 步行一柱香就到了前头大街,这边环境就差了不少,地上时常能看见牛屎马粪,路上的行人不多,住在这边的人出行大多赶车。 越往城里走越热闹,街道两旁的屋子鳞次栉比,各色的铺面看得人眼花缭乱。 陈青松年纪小心思都在吃食上,看见绿豆冰粉想要尝尝,看见奶皮子也想吃,走到刚出锅的肉包子铺更是走不动路,被陈青岩数落了几句才离开。 临走时娘亲就嘱咐过,出门看着青松少吃些,这孩子自打去年开就有朝横向发展的趋势,他这个年纪不长个光长肉可不行。 一直走到首饰铺子陈青岩才停下脚步,六月是王瑛的生辰,他想给阿瑛买个礼物。 平日里王瑛总算拿木簪和布巾束发,他见州府的夫郎大多以银簪束发,看起来也更有精神,他也想给王瑛也买一个银簪子。 三人一进去就被这银楼装震撼一下,屋顶贴满了金箔,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有小厮主动上前打招呼。“三位公子想要买点什么?” 陈青岩有些局促道:“我想给夫郎买个发簪。” “公子请跟我来。”伙计带着三人走到里面,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托,上面摆了十多套银簪,样式都十分精美,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都多少钱?” 伙计指着前面几个素净一些的道:“这几个价格稍微便宜些,一贯左右,买来自己带送亲友都合适。 咱们周氏银楼是百年老店,用的可都是足料的雪花银,绝对不掺半点假,以后就算不戴了,拿到当铺也能当盘缠用。” 陈青岩没相中这几个,太素了,适合上了年纪的人戴,阿瑛年轻更适合漂亮些的簪子,他指了指后面雕花镶红宝的簪子道:“这个多少钱?” “公子眼光可真好,这是前几日银匠刚打出来的,用的银丝掐花工艺,一个月只能做三支这样的簪子,上面的红宝是从西域那边运来的,这样的成色可不多见。” 陈青岩听他吹得天花乱坠,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多少钱?” “六贯。” 价格确实不菲,“还能便宜些吗?” 伙计笑道:“实在便宜不了了,一分钱一分货,外面也有卖这种簪子的,但用料不纯,银子里杂质太多,戴几日就不亮了。 咱们这簪子光用料就有二两银子,戴旧了放盐水里煮一煮又跟新的一样,上面的红宝少说也值三贯,银楼就赚个手工钱。” 陈青岩拿起银簪端详,越看越觉得喜欢,可惜今日出门拿的钱不够,“我明日再来买可以吗?” 伙计笑笑,“这个我可不敢保证明日还在不在,毕竟有客人要买的话,我也没办法强留不是?” 陈青岩想起荷包里还有一张娘亲给的银票,“请问咱们附近有银庄吗?” “有,往前走两百米左右就是钱庄,您要是不方便小的可以帮您去取钱。”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取就行。” 陈青岩带着两个弟弟去了钱庄,将一百两的银票换成了一张五十两的,其余则换成现银拿着去银楼买下了银簪。 却不想他们一来一去的功夫,就被一伙歹人盯上了。 这伙人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而且只挑外地人下手,每次碍于没有证据,府衙都拿他们没办法。 买完东西三人继续在街上逛,陈青岩又给儿子买了两个精巧的玩具,其中一个是机关牛,把后面的牛尾转几圈,小牛就能自己往前走,甚是有趣。 青松也给阿姊和娘亲买了两样礼物,价格都不算贵,用得是他自己攒的私房钱。 三人拎着东西准备往驿馆走,半路突然从旁边胡同里窜出一个老头,撞在陈青松的身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唉哟喂——”老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抱着腿在地上打起滚来。 陈青岩连忙蹲下询问,“您没事吧?” “疼死我了,你们怎么走路也不看路啊……”老爷子的脚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旁边歪去,看着应当是骨折了。 陈青松吓坏了,“不,不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撞到我身上的。” “你这人怎么说的话,我这把年纪了哪里撞得过你,哎呦疼死了——” 老爷子的叫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大伙纷纷谴责三人把人家撞成这样。 陈青松都快急哭了,明明这人撞了自己摔倒的,怎么污蔑是他呢? 眼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陈青岩怕事情闹大安抚道:“老伯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带您去医馆瞧瞧,若是真撞坏了肯定给你治。” 老头闻声止住哀嚎,“真的?你们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我家中还有孙儿要养,若是治不好我们俩可就饿死了!” 陈青岩忙从怀里掏出一吊钱递给他,“这钱您先拿着给孙儿买吃食,我们去医馆治病。” “行。”老头接了钱缓缓起身。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葛老九你又出来行骗!别信他,这人是骗子,他腿根本没事!” 原本腿脚不便的老头突然爬起来,撞开人群跑了出去,这身手麻利的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三人惊愕不已,半晌才缓过神,陈青松激动的跑过去拱手作揖,“多谢这位公子出言相助!” 那人眼里精光闪过,笑眯眯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第85章 “听小兄弟口音不是咱们州府本地人吧?” 陈青松道:“我们是从龙泉县过来游学的。” “原来是学子,怪不得这么谦逊有礼,若是普通人被他讹上,多半会气的破口大骂。” 这番夸奖并未让陈青岩放下戒心,因为早些年被骗的经历,让他对陌生人多了几分戒备,再次跟这人道了谢便准备带着青淮和青松回去。 然而这人却跟在三人身后主动的攀谈起来。 “我姓宋叫宋桥,是秀才出身,之前也在府学念书,不过现在做点小本生意,敢为几位小兄弟贵姓啊?” 陈青松立马开口道:“我们都姓陈,一家的兄弟。” “原来是亲兄弟啊,怪不得看你们长得很像。” “我和青淮是堂兄弟,跟大哥才是亲兄弟。” 陈青岩咳了一声,有些不悦的瞪了弟弟一眼,嫌他说话的太多了。 然而陈青松因刚才的相助,已经对这人起了好感,小嘴叭叭的跟他说个不停。 “宋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骗子?” “说来惭愧,我也被这人讹过。”宋桥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我家住在州府附近的镇子上,前些年考中秀来府学念书,结果刚来就被那厮给讹了,用的是同样的法子,说我把他撞断了腿。 当时我涉世未深,并未察觉他是装出来的,连忙扶着人去了医馆。结果走到半路时他说要跟我私了,不然腿没好利索前每个月都要管我要钱。 我那时年纪小也是图安生,便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他,足足五六两银子,为此在府学饿了好几个月,全靠同窗接济才活下来。” 陈青淮忍不住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他是假的呢?” 宋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后来有一次我和同窗出来买笔墨,刚巧又碰上他在讹别人,我便在一旁看着没有声张。他用的还是相同的套路,假装成老者被人撞伤。其实他那只脚天生就有点残疾,根本不是人撞的,还有他那头发也是少白头,年纪还不如我大。” “怪不得刚刚被揭发时跑得那么快。” 相似的遭遇迅速拉进了几人的关系,刚好也到了晌午,宋桥颇为自然道:“相逢即是缘分,今日我做东请几位小兄弟吃顿饭,算是给几位压压惊。” “我知道一家食肆味道不错,价格也实惠,几位要是不嫌弃我带你们过去。” “好呀好呀!”青松一口答应下来。 陈青岩微微皱眉,他本能不太想去,毕竟与这个人才刚认识,况且他们第一次来府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被骗就麻烦了。 陈青淮看了眼缀在后面不远不近的陈光,开口道:“既然是宋公子帮了我们,哪有让人家请客的道理,还是我们来请吧。” 陈青岩见两个弟弟都想去,无奈只能答应了下来。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的路已经很偏僻了,陈青岩停下脚步道:“要不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得了,我们晚一些还有约,不能误了时辰。” 宋桥笑着打趣道:“前面那就到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能把你们卖了不成?” 陈青岩微微一愣,心里愈发觉得不安起来。 这件事太巧了,他们被讹突然就冒出一个好心人帮忙,松桥热情的太过了,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莫不是跟刚才的人是一伙的?! 这么一想,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强装镇定的试探道:“府学的食堂饭菜真不错,特别是北食堂,这几日我们每天都去吃,只可惜休沐日不开门,不然请你去府学吃才好。” 宋桥自然的接下话道:“确实,我也有些怀念府学食堂的饭菜。” 陈青岩突然停下脚步,“你说谎!府学根本没有北食堂!” 陈青淮和陈青松闻言愣住,立马拉开与宋桥的距离,站到大哥身边。 宋桥面不改色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都七八年没去府学了,哪里还记得食堂在哪边。” “你和刚才那个骗子是不是一伙的?” “我好心请你们吃饭,却这般想我,未免也太伤人了……” “算是我错怪你了,饭就不吃了,这一贯钱就当感谢宋公子出手相助。”说罢陈青岩从怀里掏出钱放在地上,拉着两个弟弟转头就往回走。 “嗤,还挺有戒心。”宋桥卸下脸上的伪装,拿脚踢了一下地上的铜钱,“区区一贯钱,打发叫花子呢?” “快跑!”陈青岩拉着弟弟撒腿就跑,却不想刚跑出几步,胡同里突然窜出两个,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装成老人讹人的白发人。 只见二人手持刀子,脸上是狰狞的笑意,一脚将陈青岩踹倒在地。 陈青松吓得哇哇大哭,都怪他不好,被人几句话就哄骗了,还害的大哥和堂哥一起受困,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陈青淮也吓得瑟瑟发抖,即便知道陈光在附近保护他们也害怕得不行,毕竟长这么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明目张胆的歹人。 陈青岩捂着肚子,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脱困的办法,他可以打开实验田躲进去,但两个弟弟不行,得想办法让他们二人先离开。 “我可以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你们,求你们不要伤害我们。” 宋桥走上前挑挑眉,“倒是识相,拿出来吧。” 陈青岩从怀里掏出钱袋,里面装着刚刚买东西剩下的银两。 宋桥打开瞟了一眼,“不对,还少了一张银票。” 果然!定是刚刚去钱庄换银子的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连他身上有多少钱都清楚。 陈青岩不得不把藏在亵衣口袋里的银票也拿了出来,连带着他给王瑛买的银簪都被他们一并抢走了。 旁边的白毛惦着银袋子鬼叫,“呦呵!还是三只小肥羊,今儿可赚大发了!” “钱已经给了你们,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想什么呢,这点银子哪够啊~”说罢用绳子把他们的手脚都绑住,推搡着去了胡同里的一户人家里。 大门从里面插上,眼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陈青松哭的直打嗝,心里都快后悔死了,现在后悔也没用,这伙歹人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陈青岩努力镇定下来,“你们既是要银子,把我自己留下吧,让他们二人回去送消息岂不是更好。” “你当我们傻呢?一个人和三个人价格能一样吗?” 白毛抓起陈青松的头发甩了一耳光,“说,你们住在哪里,可有仆从在?” “啊呜呜呜呜……” 陈青岩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别打他,有什么事问我!” 宋桥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道:“那你说,你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他手指切下来。” “我说,我说!” 陈青岩闭了闭眼,“我们住在北直路的老驿馆,那边有我师父和一个仆人在。” 白毛抬头看了眼宋桥,“老大,这……”住驿馆意味着跟官家有关系,难不成这仨人是官家子弟? 那些事可就闹大了…… 宋桥佯装镇定道:“别他娘的胡说八道,凭你们也能住进驿馆?” 陈青岩见他们不信,“钱袋里有驿馆进出的令牌,你们一看便知。” 白毛拿出钱袋子翻了翻,果真找到一个竹子做的令牌,上面刻有冀州驿馆的字样。 三人有些慌了,从屋里出来小声商量起来。 “现在怎么办?” 他们虽然坑蒙拐骗偷都干,但从不敢跟官府对上,万一真惹怒了官府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人道:“要不把他们放了吧,别真闹大了?” 宋桥心里飞速盘算着,如果现在把人放了,会不会报官来抓他们? 白毛目光阴狠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都宰了,省的麻烦!” 他们商量的功夫,陈光已经偷偷摸了过来,趴在墙头暗中盯着他们。 这三人里只有白毛身上带功夫,其余两人都是废物,只是三个少爷都在他们手里,对方还有凶器,陈光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屋里的三人也紧张得不行,陈青岩心里明白,这仨人忌惮他们的身份,肯定会杀人灭口,必须找机会自救! 自从上次王瑛被张秀才绑架后,实验田里就多了不少防身的工具,匕首,刀子,斧子,锄头…… 眼下没办法顾不得太多了,他打开实验田,飞速进去抓起匕首瞬间回到原来的地方。 陈青淮和陈青松惊得瞪大双眼,刚才大哥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了! 陈青岩来不及解释,用匕首割断手上的绳子,转身想给其他人松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马停下动作又坐回原地。 三个歹人已经商量好了,把人放了恐怕不安全,还是直接杀了抛尸荒野简单。 杀人这事只有白毛能干,其余两人便蹲在外面等消息。 陈光伺机而动,猛地从墙头跳下来,三拳五脚便将两人踢晕过去。 屋里白毛听见声音分了心,趁他毫无防备之际,陈青岩握着匕首猛地插进他后心。 “啊!!!”白毛痛的大吼一声,刚要回击,身后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他瞳孔收缩,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愣在原地。 屋外陈光处理完二人,冲进屋里与白毛缠斗起来,那白毛中了陈青岩一刀体力不支,很快便落了下风。 陈青岩从实验田出来,给两个弟弟解开绳子,三人躲在角落里,半刻钟后陈光把那人打的晕死过去。 危险终于解除,他们不敢耽搁赶紧回了驿馆,陈光则去报官将这三个歹人抓了起来。 第86章 宋桥这伙人是惯犯,之前碍于没有证据没办法抓他们,如今人赃并获官差们很快就过去,将三人全部捉拿回衙门审理。 这件事有惊无险,也算是给三人提了个醒,出门在外不认识的人半句话都不能相信! 回到驿馆陈青岩没敢跟老师说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凶险怕粱老听完会着急上火。 再者粱伯卿带着三人出来是担着责任的,万一顾忌安全问题,不带他们继续游学就麻烦了。 三兄弟便商量好,这件事谁都不提,就当没发生过。 陈青松忍不住问出口,“大哥,你刚才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的……” 陈青岩就知道他们会问,没办法只能跟弟弟们编了个谎话。 “早些年我重病在床差点死去,没想到竟得了个机缘,这机缘就是能开启一个旁人都看不见的空间。不过里面只有两尺见方的大小,能容一人藏身,所以我提前在里面藏了武器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居然用上了。” 陈青岩没把王瑛说出来,试验田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哪天真暴露出来,自己也得给阿瑛顶在前头。 “这件事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否则被人知道怕是会把我当成你精怪。” 陈青松和陈青淮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俩肯定守口如瓶,不会跟外人说半句!” “那就好。” 晚上还有诗会,青松的脸还没消肿去不了。 陈青岩决定和青淮一起去,已经答应下来的事临时拒绝不太好,再者说无缘无故不去了肯定会引起粱老的怀疑。 二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好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乘车来到茶楼时,二楼已经坐满了参加诗会的人。 这些人中一部分是府学的学子,还有一些是冀州府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同当年粱老参加诗会一样,不少人都是奔着江南第一才子——粱柳芳弟子的名头来的,大家都想见识见识粱老徒弟的本事。 陈青岩他们刚上二楼,刘昌邑就朝两人招手,“你们来了,快过来这里。”靠中间的位置留了座位。 待两人坐下后,刘昌邑小声道:“还以为你们今日不会来了呢。” 陈青岩道:“抱歉,遇上些事情耽搁了。” “没事没事,只要你们能来就好。” 人来的差不多了,有人抚掌开口说话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诗会便开始吧。” 主持这场诗会的是一位叫方文科的秀才,他在冀州文人圈子里名气不小,擅长诗词,就连卢仲奇都称赞过此人的诗有李杜余风。 才子都有个通病,就是性格比较傲娇。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院试案首,这样才高八斗的的人才怎么可能不傲。 当年粱老来冀州的时候可比他傲多了,说句眼高于顶都不为过。 方文科当时年幼并没有参加那次诗会,但从别人口中听闻粱柳芳才华横溢,心里一直十分向往,如今知粱刘芳的弟子来了,自然想要见识见识。 他主动走到陈青岩身边道:“听闻你们是粱大才子的弟子,想必文采斐然,今日与我们开开眼界。” 陈青岩和陈青淮还没从晌午发生的事里缓过来呢,脑袋里乱糟糟的,不过对方主动邀请他们若不应倒显得有些怯懦,不能堕了师父的名声。 陈青岩道:“不知以何为题?” 刘昌邑帮忙介绍,“那边有个签筒,里面一共有十个签子,每枚签子的题目都不同。为了防止有人拿旧诗充数,掷出哪个签子便以上面的字为题。” 陈青岩了然,转头询问青淮,“你们要作吗?” 青淮小声道:“我试试吧。” 陈青岩道:“可以,我们二人都参加。” “好!”方文科挑眉,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跟这二人比试一把。 诗会开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率先起身,“这里我年纪最大,朱某斗胆厚着脸皮开个头,给诸位才子抛砖引玉。” 他举起签筒晃动投掷,不多时从里面掉出一个竹签,上面写着以花鸟为题,作七言诗一首。 这题目倒也简单,从古至今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以花鸟写过诗词歌赋,当然想要写得出彩却不容易。 老秀才拿着签子坐下开始思索如何作诗,下一个人继续掷签。 第二个人是府学的一个学子,他抽了一只以风雨为题做五言绝句一首的竹签。 第三个便是方文科,他抽的是以山水为题作七言诗一首。 这可是上上签,山水诗最容易写得出彩,写的好了绝对能夺魁,就算写的一般也不会太难看。 前面的人依次抽了签子,到陈青岩这时签筒里面只剩下三根竹签,他把签筒递给堂弟,“你先抽吧。” 陈青淮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签筒摇了摇,半晌掉出来一根竹签,他拿起念道:“以美酒为题做诗词一首……” 这题目实在有些为难人,他连酒都没喝过几次,如何做得出酒的诗词。 陈青岩也为堂弟捏了把汗,小声问:“能行吗?” “我试试吧。” 陈青岩接过签筒,里面只剩下两根竹签了,他现在可谓是压力山大,一边担忧青淮紧张做不出诗,另一边担心自己抽到的题目太偏,写得不好给师父丢了脸面。 他摇了摇,最后两根签子好似故意逗他一般,怎么摇都摇不出来。 陈青岩有些无奈,刘昌邑开口道:“就剩咱俩了,干脆一人抽一根得了。” 大伙纷纷点头同意,陈青岩把手伸进签筒取了一根签子出来,上面只有两个字:无题。 这签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因为没有题目不限制发挥,随便作首诗就可以糊弄过去。 但他能随便作吗? 他要是敢随便写首诗词应付过去,明日冀州府就得传遍了,江南第一才子粱柳芳浪得虚名,教出来的弟子狗屁不是,别把粱老气得厥过去。 陈青岩握着竹签坐下,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写这首诗。 这功夫最后一枚签子也被刘昌邑取出来,他的题目是以春景为题赋诗一首。 陈青岩不免又在心里感叹自己手气臭,自己要是抽中这枚签子就好了,这一路上他们三人作了不知多少首春日为题的诗词,其中不乏被师父称赞过的句子,拿出来用肯定能惊艳众人。 算了,签子抽都抽了只能硬着头皮写了。 第一个抽完签子的秀才已经作完诗了,他写了一首《花鸟吟》。 “东风昨夜过西园,吹落棠花扑绣帘。黄鸟不知春已老,犹衔碎瓣戏雕栏。”短短四句诗有花有鸟,算是扣题了。 但意境差了几分,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算不得出彩。 老秀才也自知作的一般,自嘲道:“朱某才疏学浅,还望后面的学子能写出更好的诗。” 第二个学子也写完了,他是以风雨为题做五言绝句,“乱叶打寒窗,孤灯照影长。风声如怒客,雨箭射愁肠。” 大伙纷纷品鉴起来,最后一句写的妙啊,怒客和雨箭写出风雨的无情,平添了一股萧瑟之气。 “好诗,好诗!”有人带头抚掌称赞起来。 这名学子眼里掩不住的得意之色,拱手回礼,“谬赞了,谬赞了。” 轮到方文科的时候,大家都停下议论声,静静的等待他开口念诗。 “《江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① 他念完诗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瞬,在心里重复念着这几句诗,过了半晌朱秀才率先开口道:“这山水诗写的绝了!山水景色跃然于纸上,恍如画卷一般让人身临其境,这首诗绝对是魁首了!” 坐在旁边的学子哼了一声,“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后面还有七个人没作呢。” 也有看不惯方文科平日做派的小声蛐蛐道:“江州离冀州六百余里地,也不知是那年那月去的,这诗不知做了多久了。” 方文科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当谁都喜欢拿旧诗滥竽充数?” 后面抽签的几个人脸一红,他们就有拿旧诗凑数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才高八斗,张口成文啊! 陈青岩被吵嚷声干扰的没什么头绪,咬着笔杆看向身边的人。 青淮已经开始磨墨看来心中已经有了内容,后面的刘昌邑也开始埋头写字。 陈青岩闭了闭眼,将思绪放空,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涌出那日离家时王瑛的身。 他帮自己整理着衣领,嘱咐在外面注意安全,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汹涌迸发,诗句如水流一般倾泻而出,几乎毫不思索的提起笔开始写。 大概方举人的首诗太过惊艳,以至于后面的几首跟他一比都失了颜色,很快轮到陈青淮了。 他拿出自己写的诗时,大伙才坐直身体,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陈青淮抽的签子是以美酒为题赋诗一首,他很少饮酒,唯一几次都是在伯母家,特别是去年八月十五印象深刻,便以此为题写下了这首诗。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诗:”《对月独酌》,玉壶倾琥珀,独饮对婵娟。欲问广寒客,今宵醉几年?”②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抵是因为粱伯卿的缘故,每个人都对陈青岩和陈青淮二人格外关注,连带着他们做的诗也成了众人品鉴的重点。 方登科是最先开口的,“好诗!将酒比作琥珀,妙哉,妙哉!” 朱秀才也感叹道:“不亏是粱柳芳的弟子,诗上的造诣非寻常人可比啊!” 其他人纷纷将这诗默下来,不过这首诗写的固然妙,但五言绝句太短了,虽惊艳却不够魁首之称。 马上轮到陈青岩了,所有人再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注①《滁州西涧》唐韦应物 注②改写《月下独酌四首》李白 上一章重新写了,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重新看一下。[垂耳兔头] 第87章 “《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山水此去尤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① 这首词一出,那真是王炸级别。 在场的每个人都顾不上挑刺,逐字逐句的品鉴。 青鸟殷勤为探看,写的太好了,好到让他们觉得不像是陈青岩这样年轻的人能作出来的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刘昌邑喃喃念着这句诗,眼里竟闪出泪光。 方文科也承认这诗写的比自己的好,但却不相信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敢问陈兄弟这诗是写给谁的?” 陈青岩道:“写给我夫郎的。”写这首诗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王瑛,文字如泉水一般涌出,一鼓作气写了出来。 方文科惊讶道:“你都成亲了?”不怪他疑惑,陈青岩面嫩,加上还是童生身,大伙都以为他才十七八岁。 “我成亲已三年有余。” 许是见方文科不相信,他身边的朋友开口道:“不会是借用粱大才子的诗吧?” 陈青淮立马激动的起身道:“老师从未写过这首诗,这是我大哥自己写的!” 陈青岩拉住弟弟的胳膊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用别人的诗滥竽充数。” 这话刚好是先前旁人质疑方文科时他说的,陈青岩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方登科脸涨红起来,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等人走后朱秀才抚掌道:“粱大才子的弟子确实厉害,《无题》当为魁首!” 排在最后刘昌邑都不想念自己写的诗,跟陈家两兄弟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之前在府学的时候,还没觉得他们有多厉害,如今看来实则云泥之别。 一群人围着陈青岩和陈青淮请教,二人态度谦恭的一一作答,惊讶之余更多是欣喜,没想到自己作的诗句能被这么多人喜欢。 快到戌时诗会才结束,陈光架着马车将二人送了回来。 这一夜过后,陈青岩和陈青淮的名声响彻整个冀州府,大家都知道粱老收了两个才华横溢的弟子。 他们写的两首诗也在文人墨客中传遍,如同当年的粱老一般被记录在册,几十年后同样是传世佳作。 请柬如雪片般纷纷而至,不少人都想邀请二人去府上做客。 有的单纯是想要结交二人,一睹才子的风采。 当然也有打小心思的人,觉得二人皆是青年才俊,将来肯定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给家中的子女牵个红线,以后岂不是坐享其成? 然而这些拜帖都被拒绝了,因为粱老打算带着他们继续启程去莱州。 * 六月初三是王瑛的生辰,巧的是陈青岩的生辰是三月初六,两人正好颠倒过来。 上一世王瑛的生辰也是这一天,祖父母去世后就再没人帮他过过生日,反而穿越后每年生辰都会被记着。 一大早刚起来,李氏便拿着一碗煮鸡蛋过来,帮他在身上滚一滚,寓意着滚走霉运。 “鸡子滚眉心,日日都开心,鸡子后背滚一遭,从此身体百病消。”滚完后这鸡蛋王瑛还要吃掉。 小元宝趴在王瑛腿上看得稀奇,“奶奶,元宝也要滚蛋。” “唉哟,哈哈哈哈哈……”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刚好碗里还有剩余的蛋,李氏拿着在元宝身上滚了滚,剥开递给他,“好了,你也跟着一起吃吧。” 元宝只喜欢吃蛋清不喜欢吃蛋黄,每次吃都悄悄把蛋黄给木头和春生吃。 平日里王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浪费就行,结果今天两个小玩伴不在,他便将鸡蛋黄悄悄塞进被窝里了。 王瑛没发现,见他吃完就让他出去玩了,结果叠被子的时候才看看,已经被压碎的蛋黄沾得哪都是,气得王瑛拎着鸡毛掸子追了出去。 “陈泽!” 元宝一听阿父叫他大名,就知道大事不妙,拉着春生让他背自己赶紧逃跑。 奈何春生和木头都听王瑛的话,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不多时王瑛找了过来,“干什么坏事了,自己说出来!” 元宝躲在木头身后小声道:“没有干坏事……” “还学会撒谎了!”王瑛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他屁股。 春生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挡住元宝,“郎君莫要生气,您打我吧。” 木头也跪在地上求饶。 元宝仗着有人保护加有恃无恐,吐着小舌头道:“噜噜噜,元宝才没有做坏事!” 王瑛越过两人,拎起元宝进屋直接反插上门,不一会屋里就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木头和春生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偏偏还不敢进去求情,怕自己越求情郎君打的越狠。 其实王瑛也没打多重,只是扒了裤子拍了两下屁股,手上都收着劲儿呢,这么点的孩子万一真打坏了他比谁都心疼。 元宝哭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觉得在春生和木头面前丢了面子,也不知道这么点的小娃随了谁,自尊心可强了。 他一边哭一边道:“元宝不……不爱吃蛋黄,阿父……非让元宝吃……阿父坏!” “你不爱吃可以给别人吃,而不是藏在被窝里浪费!你知道寻常人家有的连饭菜都吃不起,你日日能食蛋羹肉沫,却不珍惜,既然嫌阿父坏,那便去旁人家当儿子吧!”说着将他往门口推。 “不要!元宝错了!”小娃以为阿父真不要他了,吓得一把抱住王瑛胳膊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王瑛既生气又心疼,把他抱到怀里拍着后背安抚。 等他哭声渐渐止住才开口道:“阿父不是逼着你吃不想吃的东西,下次如果再有不想吃的食物,你可以给阿父,给奶奶,春生和木头哥哥吃也好过浪费知道吗?” 元宝抽噎着点点头:“知道了。” 王瑛知道孩子太小,从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不会理解自己为什么因为一个小小的蛋黄跟他发脾气。 今日生辰干脆带他去体验一日普通人家的生活,过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并非是他小题大做,只因元宝已经不止一次浪费吃食,平日里吃饭,总是剩下一点。 上次家里炖了鸡,李氏把最好的鸡腿给他,结果这小子吃了两口不想吃,转头就拿去喂了家里的狗,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都舍不得吃一次。 屋外恰巧陈容路过,看见两个孩子跪在门口,便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得知王瑛是在教训孩子没敢敲门。 浪费食物可不是小事,若不能从小管好,长大能把家败光了。 陈表家的老大就是个例子,陈青峰小的时候就特别能糟践东西,凡是不爱吃的东西,吃一口就倒在地上。 衣服不喜欢就故意爬树刮破,那时他娘非但不管,还笑着夸儿子有主意。 后来长大把家都败没了,可不是有主意吗? 不多时门打开两人从屋里出来,元宝哭的眼圈鼻子通红,把脸埋在王瑛的脖颈有些不好意思。 陈容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脸,“怎么还掉金豆了?” “姑奶……” “哎,姑奶抱抱。” 陈容接过孩子亲了亲脸蛋,“浪费食物可不是好孩子干的,听你阿父的话,以后莫要浪费了知道吗?” “元宝知道了。” 王瑛道:“待会三姑跟娘说一声,一会晌午我们不在家吃饭,我带元宝出去吃。” “出去吃?去哪吃啊?” “去陈叔家。” 作为庄子的主人,他去哪家吃饭都能受到丰盛款待,所以王瑛并没有提前去,等快到晌午的时候才领着元宝登门。 陈喜一见东家郎君来了,立马让儿子出去打酒买肉。 王瑛连忙拦住陈大顺,“什么都不用买,家里做的什么就吃什么。” “那,那怎么能行啊,我们晌午只煮了豆粟饭,小少爷根本吃不得啊……” 王瑛小声在他身边耳语几句,陈喜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就当我们俩不在,跟平时一样就行。” 此时元宝还美滋滋的,这是他第一次出门去别人家吃饭,被王瑛抱在怀里手里拿着木勺乖乖等着饭菜上桌。 不一会大顺的媳妇端着一盆粟豆饭过来,所谓豆饭就是用豆子和粟米做的饭,因为豆子便宜掺在一起吃还管饱。 一盆清汤寡水的萝卜炖白菜,里面连点油腥都看不见,还有一碗咸菜丝。 这样的饭菜便是庄子上寻常人家日日吃的。 王瑛拿起筷子夹着菜吃起来,元宝也挖了一勺饭放在嘴里。 粟软豆硬,小乳牙咀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阿父……” “吃吧,你看大伙都是这么吃的。” 旁白陈喜的娘子看在眼里,有些担忧道:“东家郎君,要不我给小少爷蒸碗鸡蛋羹吧,他太小了吃不惯豆饭。” 王瑛放下筷子道:“虎子和二丫小的时候吃什么?” “跟,跟我们一样……”庄子上养孩子没那么精细,家里有啥就吃啥,俩孩子断了奶就开始跟大人一起吃东西。 “那元宝也能吃,没事不用管他。” 小元宝一听撅起小嘴,勉强把嘴里的豆饭咽下。 他抬起头见其他人吃的好像很香的模样,忍不住又吃了一口,依旧难以下咽。 这顿饭吃的他没有半点胃口,吃到一半就不想吃了。 王瑛也没拦着他,自己把碗里的豆饭吃完,带着元宝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王瑛问他:“豆饭好吃吗?” 元宝摇头,“太难吃了,白菜也不好吃,陈爷爷家为什么不做肉羹吃啊?” 王瑛脚步一顿,这孩子竟然能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 “因为陈爷爷家根本没钱买肉,你觉得难吃的饭菜,却是普通人每天都吃的东西,你浪费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啊,你不为你浪费的行为感到可耻吗?” 小元宝沉思片刻道:“阿父,元宝明白了,我再也不浪费食物了!” 这些话在他心里埋下种子,许多年后当他身居高位时依旧记得阿父的教导—— 作者有话说:注①:改《无题》李商隐 第88章 因为晌午没怎么吃饱,到了晚上元宝干了一大碗面条,连里面的荷包蛋都吃得干干净净。 李氏在旁边一个劲的夸赞,“元宝今个真乖,真能吃啊!” 小孩一听逞能举着碗还要再吃一碗。 王瑛严肃道,“再要一碗得全吃干净才行,不能一吃半剩一半浪费粮食。” 元宝赶紧放下碗筷,拍着小肚子道:“我吃饱啦,肚子圆滚滚的,你看!” 大伙被他逗得笑出声,这孩子真是古灵精怪的。 晚上不敢让他吃太多,容易积食,吃饱了就让木头和春生带他出去玩了一会儿。 等孩子出去,李氏道:“上午听三姑说你教训元宝不能浪费粮食,这样做很好,青岩小的时候跟元宝差不多大,也因为这样的事被他爹教训过。” “青岩小时候也这样?” “他是吃东西慢悠悠,吃几口就跑出去玩,每次都是吃一半剩一半,饿了让灶房再重新做。有一次气的他爹气的饿了他整整一天,连口水都不给喝,硬生生的把他这个毛病改了过来。” 陈父跟着老爷子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里也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自然知道珍惜粮食,但陈青岩不同,打他出生起家里日子就好过,吃食上也精细了许多,给他养成了坏毛病。 自从那次被老爷子教训一顿后,陈青岩再也不敢浪费粮食。 王瑛忍俊不禁,没想到相公也有这样调皮的一面。 晚上元宝去了李氏那边睡觉,王瑛洗漱完就去试验田里等着相公。 天气转暖,铺子里已经改蔬菜为冰棍了,试验田里的菜收获完都种上了麦子。 王瑛把存储在系统里的蔬菜都兑换成经验,以免过了保质期浪费。 如今存储格子里大部分都是麦子,因为小麦的储存时间比蔬菜要久很多,存放进去最多可以储存八年,八年内随时取出都能使用。 因为试验田可以调节天气加上倍速的原因,一年可以收三茬,一年少说能囤六七千斤的麦子。 这些麦子王瑛没打算换经验,因为现在的经验条就是个无底洞,几千斤麦子也换不出多少经验。也没打算卖,因为现在手里的银子够用,这些粮食算是储备粮以防万一。 古代跟现代不同,天灾人祸都是常有的事,一旦遇上可就全靠自救了,想等着朝廷救灾?估计饿死都等不到。 王瑛打开试经验条看了眼,突然愣住,前两天还在百分几没变化,短短几日竟然涨到了百分之十八了,陈青岩干什么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陈青岩终于进来了。 王瑛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道:“你们离开冀州了?” “嗯,今天一早启程,傍晚抵达驿站休息。” “这么进来不会被他们发现吧?” “老师已经睡下了,我跟青松说出来上茅厕,在马车上悄悄进来的。” 王瑛抬手抚了抚他鬓角的乱发道:“这一路辛苦了。” 陈青岩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蹭了蹭,“不辛苦,今天是你生辰,愿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完从怀里拿出前阵子在冀州府买的发簪。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王瑛打开盒子,拿出发簪看了看,“很漂亮,我很喜欢。”其实他对饰品没什么兴趣,只不过送的人是自己的爱人,所以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喜爱起来。 “我帮你束上头发。” “好。”王瑛把头上的木簪拔下来,如瀑一般的黑发垂落在肩头,整个人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陈青岩没控制住吻了上去,王瑛勾住他的脖子回吻,两人许久没有这般亲热,都有些急不可耐。 唇齿交缠间二人都有些动情,王瑛本就不是扭捏的性子,这么久没做也馋得慌,把陈青岩推坐在地上,自己主动解开衣带和亵裤。 哥儿同男子不一样,那处天生就适合同房,特别是动情的时候几乎跟女子差不多。 熟悉的感觉让两人都舒爽不已,陈青岩扶着他的腰发出低哑的喟叹声。 人影摇晃,衣衫挂在臂弯摇摆,汗水顺着脖颈滴落,不知过了多久,王瑛觉得自己嗓子都快喊哑了他才释放出来,两人赶紧干净清理干净。 因为生元宝时太凶险,陈青岩便不愿意让王瑛再生孩子,怕他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每次做完都弄干净。 王瑛靠在他怀里累的都睁不开眼睛了,陈青岩用手指帮他捋开发丝,用银簪束好头发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该回去了。” “嗯。” “这阵子恐怕没时间经常进来。” “我晓得,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陈青岩依依不舍的帮他穿好衣服,等他回到卧房自己才退出试验田。 * 六月到了雨季。 莱州临海,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雨水都格外多,一个月里几乎见不到几次晴天。 上午还晴空万里,转眼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二顺赶紧把车上油布盖好,里面的书籍最怕被雨淋,一沾水墨就散了看不清上面的字。 前面马车上陈青岩也赶紧把窗户都关好,防止雨水淋进来。 不多时,硕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打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粱伯卿一听这雨声就觉得腰酸腿疼,莱州这边湿气大,住了几年得了一身的关节病,已经开始怀念起陈家庄的火炕了。 冒雨赶路太危险,陈光牵着马到一处避风的地方等雨停。 闲来无事,粱老便让三人以雨为题做一句诗。 陈青岩率先开口,“急风卷地百草折,骤雨倾盆万壑奔。”① 粱老捋着胡子道:“难得你这诗里竟多了几分恢弘的气势。”之前粱伯卿总嫌他做的诗太柔,这种诗虽然得文人喜爱,但在科举上可占不到便宜,反而是这种大开大合的诗更能考官看重。 轮到陈青淮,他沉吟片刻道:“急雨洗香车,天回河汉斜。”② 粱老抚掌,“好,这句写的倒是应景,回去把整首诗补全交给我。” “是。” 最后是陈青松,他抓耳挠腮半晌才作出一句,“黑云如墨半遮山,白珠散落跳车沿。” “也还凑合,黑白相对,韵脚也都押上了,比之前有进步。” 陈青松嘿嘿一笑,这一路很少得老师夸奖,大部分都是被敲着脑袋骂。 雨越下越大,开始顺着缝隙渗水,车顶和车壁皆有雨水滴进来,几人的衣服很快衣服都淋湿了。 三人便轮流举着油纸伞帮粱老挡雨。 大雨下了近一个时辰,雨势才减小,眼看着天色渐晚得赶紧找驿站休息。 古代的路大多都是土路,大雨一浇泥泞难行,直到天黑也没抵达下一个驿站。 人坐在车上尚可但马不行,马儿淋了雨再一直走肯定会生病。 陈光见路边有个废弃的土地庙,便拉着马车过去,“粱老,咱们今晚恐怕得在外头歇息了。” “行,等明日到了驿站再休息。” 小庙不算大,不知废弃了多久,门窗已经没了,房顶也塌了一半。 陈光点燃火把先进去检查了一圈,只有几只老鼠被吓跑,并没有别的野兽。 “可以下来了。” 陈青岩率先跳下车,然后扶着粱伯卿慢慢下车,几个人进了庙里。 小庙供了尊泥像,上面的油彩早已斑驳,看不清是哪路神仙。 粱老双手合十拜了拜,“途经此地多有叨扰,还望神仙莫怪。” 其他三人有样学样也跟着拜了拜,然后找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 刚下完大雨附近找不到干柴烧水,只能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了些干粮。 几个人的衣服多多少少都湿了,其他人还好,年轻火力壮潮了也不怕。 粱老年纪大了,陈青岩怕他穿了潮湿的衣服着凉,赶紧翻了翻包裹。虽有油布遮挡,但里面的衣服也都潮了不少,最后只找了一件半干的衣服。 “您先换上别着凉。” 粱伯卿没推辞,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他手里的衣服,结果两件衣服差不多,都不怎么干。 陈光和二顺把外头的牲口喂完也进屋歇了一会儿,今晚两人得轮流守夜,以防遇上野兽和过路的歹人。 二顺负责守上半夜,陈光负责下半夜,二人分配好后便赶紧休息。 赶了一天的路其他人也有些困倦,靠在一起打起盹来。 到了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又下起小雨,快到丑时末陈光突然大喊着把他们叫醒。 “快醒醒!”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大伙揉着眼睛坐起身。 “着房顶可能要塌了,赶快出来!”大概因为昨天大雨的缘故,浇得土墙开始下陷坍塌,刚才陈光去后头上茅厕时,突然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抬起头一看就发现这边墙面正往下掉。 吓得他屎都没拉撒腿就往回跑。 大家急忙跑了出去,走到门口时粱老突然转过身往回走,“我书袋落下了。” 陈青岩哪敢让他进去,“您先上车,我帮你拿!” 只见他前脚刚跑进小庙里,“咔嚓!”一声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摇摇欲坠的小庙彻底塌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改编自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注②陈师道的《菩萨蛮七夕》 第89章 “青岩呐!”老爷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陈青淮和陈青松吓得腿都软了,俩人扶着师父上哭都哭不出来。 还是陈光先反应得快,立马冲上去搬房梁和土块,二顺也赶紧上前帮忙,几个人一边挖一边喊,不一会里面传来陈青岩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脚被木头夹住了,帮我抬一下木梁。” 陈青松哇的一声哭出来,“大哥你吓死我了!” 几个人合力将房梁抬起,陈青岩成功从里面钻了出来,除了衣服脏了些,竟然连块油皮都没擦破。 粱老见他没事激动的老泪纵横,别看他平日里对几个孩子严厉,但本心里早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般疼爱,若青岩真被砸伤砸死,他得后悔一辈子! 陈青岩道:“刚才房梁塌下来的时候,刚巧我在泥像旁边,那木头砸在泥像上卸了力,压住我的时候没多大劲儿。” “快去拜拜,神仙保佑。” 陈青岩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一行人继续启程。 大概因为连日舟车劳顿,加上受到惊吓,半路上粱伯卿便发起高热来。 他本就年纪大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烧得直说胡话。 几个人吓得够呛,赶紧让陈光改道去了最近的县城里求医。 最近的县城叫驷马县,走到快天黑才抵达,进了城打到附近的医馆,把人送了过去。 郎中给粱老针灸刮痧退烧才退下来,又开了几幅汤药,这几日不能继续赶路了,得把老师的病养好才行。 一行人在城中的客栈住下,陈青岩和青淮、青松三人轮流在身边伺疾。端水喂药,各个做的都很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了七八日粱老才见好,但脸色还是难看,两鬓又添了不少白发。 原本陈青岩还想让他多休养几日再走,但粱伯卿待不住了,本来计划五月就到莱州的,如今都六月中旬了,再耽搁下去怎么去扬州。 一行人又踏上了南下的路,还好后面几天没再遇上暴雨天气,偶尔下雨也都不大。 六月十八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莱州府城。 莱州是沿海城市,海路交通比较发达,南方的货物能通过船只运送过来,比起内陆城市更加繁华。 城中随处可见格式海鲜售卖的,蟹、虾、海螺……这些东西陈青岩和陈青松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 陈青淮倒是熟悉,他是打小在这边长大的,陈靖在莱州任了六年的州牧,对这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坐在马车上边走边给几人介绍。 “这条街叫长平街,往前走全都是铺子,卖什么的都有!前头那家金记汤包做的蟹黄包是一绝,等有时间我带你们去尝尝!” 陈青松一听吃食可坐不住了,“什么是蟹黄包?” “蟹黄就是母蟹的蟹籽,这东西最是鲜甜美味,每年的八月中旬是蟹黄最丰满的时候,取出蟹黄和蟹肉,加上猪肉、荸荠、葱姜做成馅料,汤包的皮薄如蝉翼,咬一口满嘴鲜香回味无穷~” 几个人被他描述的都咽了口口水。 粱伯卿拿扇子敲了他一记,“别光想着吃,过几日送你们去府学,那里都是你的同窗旧友,倒时别被人比下去。” 陈青淮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陈光赶着马车直接回到粱老的宅子,宅院不算大只有两进,之前只有梁伯卿带着两个仆人居住倒也宽敞。 马车到了门口,陈光跳下车敲了敲门,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找谁?” 粱伯卿掀开车帘道:“粱宾,我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粱宾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忙打开大门。 马车进了院子,大伙下了车,陈青岩环视一圈,见小院虽然不大但非常雅致,一共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庭中种了毛竹,郁郁葱葱看着十分可爱。 粱伯卿道:“先进屋歇会,粱宾你把西屋收拾出来添张床铺,待会让粱安出去买点吃食回来。” “是。” 两个下人出去忙,大伙则坐在椅子上休息。 赶了二十多天的路都累的不轻,如今来到老师家总算是安定下来。 粱伯卿开始安排这几个月的事宜,明日先去府学把仨徒弟安排进去,然后抽出时间拜访旧友。 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了,特别是去冀州府时得知好几个朋友都去世了,心里愈发惦念起那些老家伙,见一面少一面。 晌午粱安买回来六个菜,都是莱州的特色,“几位公子远道而来,尝尝咱们莱州的风味。” “多谢。”陈青岩和陈青松道谢。 陈青淮就随便多了,他从八岁开始就跟在粱伯卿身边,与粱安和粱宾熟的不能再熟了。 “安伯,给我买油炸小黄花鱼了吗?” “买了买了,知道淮公子爱这口怎么能不记得。” “嘿嘿,太好了,岩哥,松弟你们快尝尝,这小黄花鱼趁热吃最好,咬一口又香又脆,里面的骨头都炸酥了。” “不等老师一起吃吗?” 粱安笑道:“老爷喝了扇贝粥已经歇下了,你们吃吧。” 陈青岩叫来陈光和二顺进来一起吃,两人说什么都不上桌,只得把每样菜都拨出一些让他们拿到偏房吃。 这小黄鱼确实好吃,每只鱼只有食指大小,上面裹了一层薄薄的鸡蛋液,用热油滚熟炸得金黄酥脆,上面还撒了细盐和胡椒,咬一口真是满口留香。 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陈青岩不免想到王瑛和儿子,他打算偷偷留一些,晚上带到试验田里给他们尝尝。 除了油炸黄花鱼还有清蒸鲽鱼,样子十分古怪,看得人不敢下筷。 陈青淮道:“尝尝这个,这可是好东西!” 陈青松夹了一筷子,“唔!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软滑!” “这叫鲽鱼,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价格贵着呢!” 因为古代捕鱼不方便,加上海上风浪大,所以并不能时常捕到这种鱼。 一条鲽鱼要卖上两贯钱,拿去酒楼做好价格更贵,至少得三贯。 两人一听这么贵,纷纷咋舌,实在太铺张了。 站在一旁的粱安笑道:“咱们平日里也舍不得吃,您二位第一次来,老爷特意吩咐要买条鲽鱼给你们尝尝。” 一股暖意涌进心中,陈青岩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粱老与他们真如父子一般。 吃完饭屋子也收拾好了,东屋是老爷子的卧房,西屋添了一张木床,三人正好能睡开。 他们不会在这住多久,收拾妥当明日就要去府学了,吃住都在府学里,要读书到八月底才离开。 晌午三人午睡时,陈青岩趁机进了试验田,把用油纸包的小黄鱼放在小凳子上,又给王瑛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他自己已经抵达了莱州城,这几日三兄弟住在一起,晚上怕是没时间见面了。 晚上王瑛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凳子上的纸包,打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 青岩真是有趣,吃点小鱼都不忘给他拿来尝尝。 凉了的小鱼味道也还好,香香脆脆的像小零食一样,上一世王瑛吃过这种油炸黄花鱼,饭店里多得这种下酒菜。这辈子确实还是头一次吃,还挺怀念的。 打开纸条逐字逐句的看起来,见上面写着他们已经到了莱州府城,稍稍放下心来。 按说他们一周前就该到莱州的,怎么晚了这么多天,这期间肯定发生什么事了,只是眼下他不方便进来,王瑛也没办法询问。 将试验田的天气调节一下,摘了点葡萄和樱桃便出来了。 王瑛最近在写书,他打算把自己大学学习的那些知识记录下来,怕长时间不用都忘了。 自打生完元宝后他就觉得自己记性不太好,好多事情前脚刚说完,后面就想不起来了。 三姑说这正常,一孕傻三年当初她生完林秋和林穗也这样。 王瑛不想把自己学过的知识都忘记,这些东西虽然眼下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但以后没准能造福天下百姓。 王瑛不擅长古文,就用大白话叙述,先从种子开始写起。 不光详细的写出种子的结构,还配了简易的图片,王瑛用炭笔先在草纸上画出大概模样,然后再誊画在书上,标注了每一处的名称。 画完提笔开始写:小麦种子属于半冬性品种,中早熟,植株幼苗直立,叶片宽大呈披针形…… 这是一项大工程,预计得半年才能把农学知识记录完。 一直写到深夜,王瑛才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吹了灯上床休息。 * 翌日一早,天刚亮陈青岩他们仨就被叫醒。 粱伯卿要带他们去府学了。 昨天下午粱安带三人去街上采买了生活用品,洗脸用的木盆,洗澡穿的木屐,猪毛牙刷和擦脸的布巾。 路上粱伯卿一遍遍嘱咐,“到了府学要听夫子的话,与同窗搞好关系,莫要起争执。但是别人欺负你们也是不行的,府学院长是蔡庭均的弟子,我与老蔡是至交好友,真有事咱们也不怕他们。” “哎。”三人点头答应下来。 “学识上不懂的尽管问,虽然那些老学究的才华不如我,但科举一事比我强那么一点,你们别浪费了这个机会。” “知道了。” 粱老还是有些不放心,伸手摸了摸青松的发顶道:“府学每旬都有两日休沐日,等休息的时候我让粱安去接你们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青松眼圈微红,贴着师父的手蹭了蹭,陈父去世的时候他才六岁,都快忘记爹长什么模样。 如今在粱老身边,体会到久违的父爱。 第90章 来到府学,陈青岩和陈青松再次被震惊一次。 因为莱州府学比冀州府学还要大。 刚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块巨大的石刻屏,上面雕刻着孔孟二圣,旁边还有第一任院长题的字,“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两度再少年。”字迹刚劲有力,让人看完不觉浑身一震。 绕过石屏后面是一条宽敞的石板路,路的两旁种着修剪整齐的观赏树,恰逢夏季树木郁郁葱葱遮挡出一片阴凉。 这会儿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偶尔能看见学子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讨论知识,学习氛围十分浓郁。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马车直接驶进了府学,熟门熟路的来到院长所在的地方。 府学院长叫方云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头戴儒帽,留着短须看起来和蔼可亲。 见到粱伯卿到来,热情的迎了上去,“劳烦粱老还亲自跑一趟。” 粱伯卿难得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胳膊,“顺路过来瞧瞧你,许多年未见了,如今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这三人就是您说的爱徒了吧。” 三人躬身问好,“见过院长。” “不必多礼,快进屋坐下慢慢聊。” 屋里已经提前备好了茶水,有一个年轻的学子在旁边伺候,给二人斟茶倒水。 陈青岩他们三人规规矩矩的立在粱伯卿身后,听着二人叙话。 “上次一别还是三年前,听师父说您要去陈大人老家,本来还有些担心,如今一看又收了两个好徒弟。” 粱伯卿摆摆手,“三个榆木疙瘩罢了,还得好好修剪才能成材。” 方院长与陈靖也是旧识自然认得陈青淮,仔细打量片刻道:“青淮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孩童的模样,如今已经长成芝兰玉树的模样,你父亲调任到鄯州可还好?” “家父一切安好。” “那就好,他公务繁忙一直没敢写信叨扰,山高水远,也不知何时有空能再见一面。” 方云霄又看向旁边的陈青岩和陈青松,“这二位也是陈家子弟吧?光看长相就能认出来。” 梁伯卿捋着胡子道:“是,大的叫陈青岩小的叫陈青松,都是陈靖的侄子。” “你们仨兄弟齐心,好好读书,以后入仕为官在朝中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俯首称是。 “景齐你先带他们去舍房安置吧,先跟着丙班的学子读几日书适应适应,待月考后按成绩再分班。” “好。” 孩子们都离开后,粱伯卿才开口道:“昨日,我去见了蔡公,他竟……竟不认得我了……” 提起这个方云霄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光不认得您,连我和蔡匀他都不认得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没变成这样,瞧过郎中了吗?” “瞧了许多郎中,都不顶事,也只能这么照顾着。” 蔡老得了病就是后世的阿兹海默症,这种病哪怕在二十一世纪都没有法治疗的办法,更别提古代。 “前几年只是健忘还能认出人,自打今年开始谁都不认得了,性情愈发像孩童一般,身边不敢离开人,生怕一不小心就走丢了。” 粱伯卿擦了擦眼角,“好端端的得了这样的病,蔡匀也跟着受累,我见他头发都花白了一半。” 蔡老一共有四个儿子,蔡匀是老大,只有他在身边照料,其余三个弟弟都在外地任官,轻易不得回来。 快到晌午了,方云霄要请粱老出去吃饭。 “饭就不吃了,耽误你大半日的功夫快去忙吧,我们在莱州待两个多月呢,什么时候得闲再聚。” 方云霄把他送上马车,“劳烦您老有空多看看我师父……兴许能让他想起些旧事。” “我肯定会去的,那三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晚辈一定帮你照料好。” 目送着粱老离开后他才回到屋子,继续处理府学的事宜。 另一边,蔡景齐带着三人朝后面的舍房走去。 他是蔡老的孙子,今年十六岁已经考中禀生,也准备明年参加乡试。 因为粱伯卿与他祖父是挚友,陈青淮小的时候经常跟着老师去他家做客,两人也算旧识。 他性格开朗话也比较多,主动攀谈起来。“青淮你还记得我吗?有一次你师父带你来我家玩,咱俩还因为一个葫芦吵过架。” 陈青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怎么不记得。” 那会儿两人才八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粱伯卿带着青淮去蔡家做客,结果见到院子里搭的棚上长了许多葫芦,便闹着要揪下一个玩。 蔡老让下人去摘葫芦,可巧蔡景齐也过来,非拦着仆人不给摘,俩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吵到最后都气的哇哇大哭。 最后粱老没办法,只得带着陈青淮出去买了两个葫芦。 提起年幼的事二人都忍俊不禁,关系也迅速拉进了不少。 蔡景齐带着三人先来到住的地方,“这里就是你们住的舍房了,伯父提前打过招呼,让夫子给你们安排在同一间,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 “不用谢,你们把行李安放好,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舍房里不算宽敞,摆着四张木板床,除了他们兄弟三人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应该没住着人。 床铺对面有一排木头柜子,可以存放自己的生活用品和书籍,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平日读书写字可以在这里。 蔡景齐把舍房的钥匙递给三人,“出来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府学里人多手杂,如果有贵重物品一定要放好,省的被别人翻去。” 陈青岩接过钥匙点头称好。 “待会儿跟我去领学子服,就是我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平日上课的时候必须穿学子服,如有衣冠不整者还会受到惩罚。” 陈青松有些紧张的问,“是什么惩罚?” “无非就是挑水、扫院子和收拾茅房之类的。” 听到惩罚没那么严重,三人稍稍放下心来。 安置好行李,锁上舍房门三人跟着蔡景齐又去了沐浴的汤池、茅厕、上课的教室依次转了一圈。 他不厌其烦的给三人讲述,府学有什么规矩都讲的清清楚楚,帮三人快速融入府学这个环境。 快到晌午,四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跟冀州府学的食堂差不多,偌大的屋子里有桌椅板凳,学子们拿着碗筷排队去打饭。 不过两地食堂的菜色各有不同,因为莱州靠海,渔业发达,鱼的价格也比猪肉便宜,几乎顿顿都有鱼吃。 刚开始陈青岩和陈青松挺高兴的,直到他们连吃了一个月的蒸鱼、煮鱼、炖鱼、炸鱼后,几乎见鱼色变。 吃饭的时候,蔡景齐遇上几个不错的朋友,叫过来一起认识了一下。 “这位叫孙宴,他是庞鹤鸣,还有赵阑都是我的同窗好友。”转头又帮朋友介绍道:“他们三人是从冀州游学的学子,都是粱老的弟子,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 三人一听粱老的名头眼睛瞬间放光,粱伯卿的名声在莱州可比冀州响亮多了,之前多少学子想要拜入他门下。 可惜甭管是多惊才绝艳的,或是处心积虑专门去门口蹲守的,磕头卖惨求拜入师门的,老人家一律不收。 大家只知道他有一个关门弟子是州牧之子,没想到如今又多出两个徒弟。 庞鹤鸣小声道:“粱老这是开始收徒了吗?” 蔡景齐摇头,“我不知晓,你问问他们。” 陈青淮主动开口道:“师父年事已高,说不再收徒了。” 几人一听颇为遗憾,不过对他们陈家兄弟愈发好奇起来,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边聊。 三人中赵阑的年纪最大,二十有一已娶妻家中育有两个孩子,陈青岩与他年岁相仿故而话题多一点。 其他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还没成亲,唯有青松最小,虽然插不上嘴但听着他们说话也颇为有趣。 他们四人是同班学子,府学共分为甲乙丙丁戊五个班。 这个分班不是固定的,而是按每个月的成绩排名分配,甲班只有固定的四十个名额,采用末位淘汰制,每个月进行一次小考。 如果乙班有学子成绩比甲班的好,就会升至甲班,同理甲班的人考得不好也会降至乙班。 甲班和乙班都有奖励补贴,几乎是带薪上学。学子间竞争非常激烈,压力也很大。 丙丁两个班级就没那么卷了,这俩班没有人数限制,只要是秀才身花钱都可以进来念书,当然成绩如果太差也会被劝退。 至于戊班大多是武将后人,他们以骑射为主,学业为辅跟前四个班级的人不沾边。 吃完晌午饭蔡景齐带着三人去丙班转了转。 丙班有近六十名学子,大多数是来自莱州各县城的秀才,年纪也参差不齐,最小的十三四岁,最大的三四十岁也是有的。 “每日寅时三刻开始来教室早读,若是迟了会受到惩罚,我们夫子比较严厉,来迟的只能站在门外听课,丙班夫子不知什么脾气。” “对了,除了日常的课程外,每旬还有六艺课,既礼、乐、射、御、书、数,必须得选两门学习,你们最后提前选好,不然夫子就随便报上去了。上次有个学子就被夫子报了御,结果不小心从马车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三人一听皆是虎躯一震,“多谢齐兄弟告知!” “叫我景齐就好,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 “没事,以后咱们都是同窗,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甲班寻我。” 把人送走后,兄弟三人赶紧回到宿舍休息,准备明日第一天上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大概刚到陌生的环境的缘故,三人都还有些不太适应,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沉默了一会儿陈青松率先开口,“离开家已经四个月了,也不知娘他们怎么样了。” 陈青岩:“没事,家里一切都好。” 陈青松闻言支起身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自然不能告诉弟弟,自己前几日刚跟王瑛见过面,不光知道家里一切都好,还知道儿子因为浪费食物被教训了呢。 陈青松躺回床上,“我好想娘亲,阿姊和嫂子啊……” 旁边的陈青淮闻言心中更是难受,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离开的时候小弟才一岁多,如今应该会走路说话了。 四房的子嗣也不丰,除了陈青淮这个长子外,还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七岁,小儿子才三岁半,中间生的几个都没养住。 陈靖对这个大儿子抱有极高的期望,所以才舍得让他跟在粱老身边学习。 陈青岩安抚两个弟弟道:“再坚持坚持,咱们比那些穷得读不起书的学生已经好太多了,莫要辜负了家里的期望。” “嗯。” 等两人睡去陈青岩才悄悄开启试验田,今日来的晚王瑛已经不在里面了,陈青岩提起碳笔在纸上留言。 “我与松弟淮弟已入莱州府学,一切都好,勿念。”写完匆匆回到舍房,见旁边两人没有发觉,这才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几人是被钟声吵醒的。 巨大的钟鸣响彻整个学府,三人愣了一瞬赶紧起床换上昨日领的学子服,戴好儒帽去教室早读。 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正常情况下每日寅时一刻开始早读,一直到卯时去吃早饭,然后便开始了一整天的学习。 上午多为正课,即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和策论,每堂是一个时辰,共由三名夫子轮流授课。 午时左右用午饭,期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则是杂课,包含明经、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科目,君子六艺也在其中,一直到酉时才休息。 戌时就开始宵禁了,学子们除了上如厕不许离开舍房,一旦发现会严厉处罚,三次直接劝退。 府学内是严禁烟火的,因为学院的建筑多为木质结构,加上存放了大量的纸张书籍,还有那么多的人,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学子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三个人突然入学,引起丙班不小的轰动,大伙不知从哪得知他们仨是粱伯卿的徒弟,对三人既好奇又羡慕,当然也不乏嫉妒的。 其中属彭焕最甚,他今年二十出头,当初是以松安县案首的身份考入府学,刚一入学便进了甲班,结果被府城的繁华迷了眼,又爱结交朋友,短短几个月成绩一落千丈,从甲班跌到乙班,今年年初小考更是从乙班挤到丙班来。 他自诩才华横溢,可惜却没名师指点,府学的夫子都是见人下菜碟的货色,只一次小考没考好就把他撵出甲班,实在过分,好歹他也是县案首。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在学府里说,只能跟那些狐朋狗友抱怨,心里一直渴望能拜个名师。 如今看见陈青岩三人心中不免意动,打算先跟三人交好套近关系,然后再以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求粱伯卿收下自己,凭自己的才华,一定能得梁老看中! 他越琢磨这个办法越觉得可行,当即热情的起身招呼三人道:“这里有空位,过来这边坐。” 陈青岩他们与彭焕都没见过面,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热情。因为之前有过上当的经验,对这种人本能的有些排斥,假装没看见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依次坐下。 身边的几个学子倒是比较正常,拘谨的打了声招呼便拿着书自己朗读去了。 三人拿出昨日领的书也开始读,一直读道寅时末夫子才过来。 给丙班讲课的三个夫子分别姓张、徐、周。 张夫子是主要负责他们班的,凡是有问题都可以找他询问。 他年纪不小了,身材清瘦微微有些佝偻,花白的头发束成道髻,蓄着长须,眉眼间带着严厉的神色,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害怕。 他手持戒尺走进来,学子们读书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挺拔着身体生怕被夫子惩罚。 张夫子踱步走到陈青岩他们兄弟身边,用戒尺敲了敲桌子。 三人停下朗读,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你们便是粱老的弟子?” 教室的读书声一顿,大伙都转头看向三人。 陈青岩连忙拉着两个弟弟起身,“学生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见过夫子。” 张夫子并未刁难三人,只是打量了一圈道:“坐下好好读吧。” 三人满脸疑惑的坐下继续读书。 其实张端就是来认认人,昨天院长找到他,让他帮忙多照看一下这三个孩子,怕他们突然入府学不适应别被人欺负。 不过他打眼看了一下,这仨孩子都不是软弱的性子,应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早读结束大家拿着碗筷去食堂吃饭,半路上碰见蔡景齐和赵阑在等着他们,三人赶紧跑了过来。 蔡景齐道:“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青淮点点头,“还好,就是早读的时候差点起晚了。” “那肯定是你们晚上睡得晚,不然天不亮就醒了。” 府学晚上是最无趣的,既不能点灯看书也不能出来溜达,大伙都是早早就躺下睡觉,几乎丑时就醒了。 几人结伴去了食堂,刚进去那个叫彭焕的又主动招呼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蔡景齐见状拉了拉青淮的袖子轻轻摇摇头,三人便又假装没看见,跟着二人去了另一边坐下。 彭焕见状沉下脸,将手里的筷子扔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平日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狗腿子立马帮忙收拾起来,也跟着离开。 等人走后蔡景齐才开口小声道:“你们离这人远点,他之前也是甲班的学子,因为不学无术还经常流连妓坊,成绩下落的太快才到丙班的。” 赵阑补充:“而且这人喜欢拉帮结伙,他看不惯的就带头排挤,之前在乙班的时候,就把一个小秀才欺负退学了。” 陈青岩道:“夫子不管吗?” “管是管的,但架不住这群人明里暗里使绊子,那小秀才本就年纪小,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便离开了。” 三人一听立马在这人身上贴上了不能来往的标签。 吃完早饭继续上课,上午的课程沉冗且枯燥,加上夫子的声音拉得又长又慢,把三人听得昏昏欲睡。 不光他们三个,其他人也有睡着的,皆被夫子拎着耳朵拽起来,罚去外面站着听课。 六月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一堂课站下去热的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下午的课程稍微松闲一些,还有一节乐理课,给他们授课的是一位姓白的夫子,他年岁不大但琴技了得,一首高山流水听得三人如痴如醉。 陈青岩还是第一次听到古琴的声音,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学会古琴以后弹给阿瑛听。 * 王瑛此时可没有听琴的闲心,这几日镇上连日的滂沱大雨下个不停,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闹水灾。 “轰隆隆……”一阵雷声滚过,外面的雨势又大了一些。 李氏和陈容坐在屋里,满脸愁容的看着窗外,“这雨连着下了四天了,怎么也没有停的意思。” “是啊,再这么下去,地里的庄稼怕是全都得涝死了,也不知阿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大早王瑛和陈伯就去了村子里,召集全村百姓挖渠排洪。陈家庄有一条河,平日这条河的河水才到人小腿深,接连几日的大雨让水位涨高了一米多深,卷着泥沙轰隆隆的向下流淌。 看着这场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再这么下去水流肯定会蔓延出来淹没田地。 王瑛要他们将河道拓宽,河岸两边用木头和沙土筑上堤坝,防止河水漫到田地里。村里的百姓们得到消息,自发的拎着木锹,石镐出来帮忙。 因为雨势太大,一上午才垒了两百多米防洪带,王瑛怕大伙长时间淋雨伤了身体,下午便让人们都回去休息明日继续弄。 回到家,陈伯递过布巾道:“郎君,这雨太大了,明日您不要去了,我带着他们弄就好。” 王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妨,不亲眼看着不放心,待会儿让陈婶煮锅姜汤水,都喝点免得染上风寒。” “哎。” 推开门刚进屋,元宝就听见声音跑了过来,“阿父!” “阿父身上还湿着呢,别往我身上扑。” 元宝止住脚步,抓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阿父你的手好凉啊,元宝给你呼呼。” 王瑛笑着捏捏他的小脸,“没事,上午在家都干什么了?” “跟木头哥哥和春生哥哥玩藏猫乎了。” “藏进柴堆里了吧?” 元宝惊讶道:“阿父怎么知道的!” 王瑛失笑,从他头发上摘掉草棍木屑,“乖乖跟哥哥在屋里玩,别出去,不然淋湿了容易着凉。” “好。” 王瑛去浴房泡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回到后院,午饭炖了鸡汤,李氏怕他太劳累专门让灶房做的。 “外头怎么样了?” 王瑛面色有些凝重道:“河水已经快漫到田里,要是雨再这么下去,秋季怕是要绝收了。” 第92章 两人一听皆是长吁短叹,庄子上粮食绝收他们可以免租子,但老百姓没有粮日子可就难过了。 陈容道:“这场雨让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场水涝,也是这个月份,大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雨水都漫过桌子高。” “记得爹娘在房梁上搭了板子,带着几个孩子在上头躲水。当时年幼并不懂太多,还觉得挺有趣,如今回忆起来那场洪涝死了不少人,镇上好多人家都绝了户。” 青芸有些焦急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瑛沉吟片刻道:“眼下先静观其变,咱们这边地势高,水一时半刻没不过来。如果再这么一直下下去,就得想办法去山上避险了。” 幸好附近的山上植被茂密,不会因为暴雨引起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这顿饭除了元宝,几个人吃的都没滋没味,吃完饭王瑛回到卧房,下午继续写书。 第一卷种子篇已经写了完五页了,全部写完大概一共六十余种植物的种子形态以及辨别方式。 第二卷则是育种,后面还有第三卷、第四卷、第五卷。全书加起来大概四五百页,是个大工程,王瑛不着急一次写完,边写边修改一两年内能写完就行。 原以为自己把学过的知识都快忘干净了,结果提起笔系统的复习一遍,几乎大差不差的都记起来了,到底还是年轻记性好。 外面雨声依旧,淅淅沥沥的不知何时能停,听着怪恼人的。 天色阴沉,不点灯屋里都看不清字,王瑛干脆把门插上进试验田里写。 试验田里倒是风和日丽,前阵子陈青岩拿进来的几丛月季也开了花。 这月季花老家倒也有,但只有深粉色和浅粉色两种颜色,不如莱州府学的颜色品种多,府学后面的幽林旁种着一大片月季花,有橘色、黄色、白色和重瓣的花色。 听说这种花特别好活,只要掐几根嫩尖插在地里就能长出根,陈青岩便抽空挑着好看的掐了好几株,悄悄放进试验田里。 王瑛便把它们都种在桃树旁边,不占地方。 试验田里有新纸条,王瑛拿起来看了眼,应该是昨晚留下的,看到青岩他们已经入了莱州府学就放心了。 自己也留了张字条,告诉他这几日老家阴雨连绵不断,下的人心烦气躁,雨水太大不知会不会涝了庄稼。家中一切安好,元宝这几日很乖没有淘气,勿念。 留完字条王瑛开始沉浸的写作起来,大概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开窍了,过去许多捉摸不透的知识在经过一遍系统的复习后,竟然都想明白了。 这让王瑛惊喜不已,连带着写书的热情也高涨起来。 写了两个钟头,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试验田里剩下的时间不能再用了,两人约定好每天最少给对方留半个时辰的时间,以防万一。 回到卧室王瑛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外面光线太暗,一股潮湿的水气涌入鼻腔,他拿起外衫披在身上,打开门在回廊下站了一会儿。 雨势依旧没有停歇的架势,乌云如浓墨一般滚动,偶尔夹杂着沉闷的雷声晃如巨龙般咆哮,这场雨不知还要下几天。 穿过回廊去了后院,元宝午睡刚醒,婆子正在给他喂水喝。 “阿父……”小家伙一见王瑛嗖得扑了过来。 王瑛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头上凌乱的小发髻。“怎么啦?” 婆子道:“小少爷许是梦魇了,刚才一直在哭,我才把他叫醒的。” 王瑛失笑,这么小的孩子竟也会做梦,“你梦见什么了?” 元宝一扁嘴眼泪就掉了下来,趴在王瑛脖颈呜呜的哭。 “不哭不哭,阿父不问了。” “梦……梦见水……好多水,元宝找不……到阿父……”孩子抽抽搭搭的说出来,倒把王瑛惊了一下,心想多半是这几天接连下雨闹得,孩子做起噩梦来了。 “不怕,梦都是假的,有阿父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呜,元宝怕水……” 王瑛拍着他后背安抚,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小孩忘性大,木头和春生过来又活蹦乱跳的玩了起来。 王瑛却没忘,心里隐约有些担忧,若是雨一直这么下下去,一旦上游的河口决堤,恐怕整个清水镇都得遭殃。 黄河虽然被称为母亲河,但绝对是个性格暴躁的母亲,对待两岸的子民一直实行棍棒式教育,从古至今有过无数次的洪涝灾害。 清水镇离着黄河最近的分支大概二百七十里左右,县志有记载三十二年前黄河泛滥,就曾将整个清水镇淹没过,房屋倒塌,粮食绝收,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赶紧去叫来陈伯和墩子,“将家里的雨具都收集到一起,多准备一些木板和绳子,明日如果雨还不停,准备去山上避险。” 墩子立马点头跑去收拾,陈伯有些疑惑:“郎君,眼下积水还不深,咱们这就去山上吗?” “以防万一,你也去陈喜家通知一声,明日有想一起去山上避险的,可以跟咱们一起走。” 陈伯欲言又止,心里觉得郎君有些小题大做,往年也遇到过连日下雨的时候,等雨停了水很快就落下去了。 不过他是下人,不敢说太多,既然郎君吩咐了自己招办就行,“我这就去。” 陈伯披上斗笠出了大门,刚走了几步路就被惊了一下,上午刚垒的防洪堤已经被湍急的河水冲开了,水满眼到整片田里,将粟苗淹没得直剩一个尖。 他不敢再耽搁,踩着泥水来到陈喜家。 陈庄头他们家住在村子东头,因为地势比较低屋里都进水了,大人孩子们都坐在床上发愁,不知这雨几时能停。 见陈伯过来,陈喜连忙迎上来,“陈老哥你怎么来了?” 陈伯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道:“雨势太大了,郎君打算带着家人去山上避险,问村子里的人去不去,大伙一道上山也好有个照应。” 陈喜犹豫片刻道:“去!正好我知道山上有处岩洞,躲在里面可以遮风避雨。” 那岩洞里人大多数都知道,以前上山放牛天气太热,大伙还会进去避暑。 这倒是陈伯没想到的,“我回去告诉郎君,你通知一下村里人,明天早上如果雨还没停,带上衣服和干粮,能走的就都走吧,等雨停了再回来。” “哎,我这就去!” 陈喜叫上大儿子挨家挨户的奔走相告,听说是东家送来的消息,大伙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一起离开。 当然也有不愿意走的,觉得东家小题大做,这雨水才及脚腕深就往山上跑,胆子实在太小了。 别院里,李氏也在吩咐下人收拾衣物和粮食。面粉不方便拿,陈婶子拎着布袋把米和豆都装上。 王瑛道:“吃食不用拿的太多,带足全家人一周的口粮就行。”如果一周后雨停不下来……他再想办法从试验田里取粮食出来。 青芸和林穗两人负责收拾衣服,大人孩子的各拿了三四件,薄厚都有,眼下也不知天气什么变化,万一突然转凉没有厚衣服可不成。 李氏和陈容则把自己的家当装起来,银票都用油纸裹好贴身带着,省得被雨水泡烂了就不能用了,金银首饰装进木匣里,至于布匹太沉了没办法拿,只能夹在库房的屋顶上,免得被水泡。 收拾完天色已经晚了,吃完晚饭王瑛悄悄去了一趟库房,将能拿走的都放进试验田里,顺手锁上门,等回来再放回去。 晚上王瑛带着元宝一起睡的,酉时左右进了一趟试验田,见自己留的条子还在说明陈青岩没进来,领着儿子在里面玩了一会儿。 等了约一刻钟,陈青岩终于进来了。 元宝一见到他激动的扑了过去,“爹爹!” “哎!”陈青岩双手把他举过头顶,抗在肩膀上。 王瑛道:“还以为你今日也没空进来了呢。” “松弟和淮弟睡着了,我偷偷进来的。” “这么早就睡了?” “府学晚上有宵禁,不许学生们使用灯火,所以大家都是早早就躺下休息。” “在莱州府学还适应吗?” “同窗们都比较和善,还有青淮的朋友在,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元宝坐在陈青岩的肩膀上,歪着头笑眯眯的听两人讲话也不打扰。 陈青岩把儿子抱下来,捏着他的小胖手道:“元宝这几日乖不乖啊?” “乖!”小元宝脆生生的应道。 王瑛笑道:“他这几日倒是挺听话的,主要外头下雨他出不去,只能在屋里玩。” “雨下的大吗?” 王瑛轻描淡写道:“还行,就是总也不停下的人心烦。” “我们来莱州的路上也是一路阴雨连绵,衣服没有一日干爽的时候,师父中途还着了风寒发了热,在附近县城休息了好几日才继续赶路。” 陈青岩隐去自己差点被砸的事,两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对方担心。 “怪不得这么晚才到莱州。” “你们也小心一些,多喝点姜汤驱寒,免得着凉。” 王瑛道:“放心吧,不用担心家里,这几日我可能没空进试验田,你若有事直接留字条就行。” 陈青岩没多想,“好,有空我会来留字条。”他不敢耽搁太久,亲了亲王瑛的额头,“我先回去了。” 元宝仰着小脸道:“元宝也要亲亲。” 陈青岩失笑的在儿子脸蛋上可劲亲了一口,胡子扎的他吱哇乱叫。 等人离开后王瑛才带着元宝回到房间,这一夜大雨依旧没停歇。 天还没亮别院的灯就亮了起来,大伙把怕潮的东西都放进木头箱子里封实了。 昨日陈伯带回了消息,说半山上有一处天然的岩洞,大伙刚好可以进去躲雨,如此到了山上也不会太难捱。 差不多到了寅时,别院的大门被敲响,陈喜带着村里的老少们过来,准备一齐上山了。 第93章 距离清水镇三百里外的安固县,上千名民丁正在搬石头木头朝河边运送。 连日的大雨让黄河水位暴涨,眼看着还有三尺左右河水就漫过河堤了。 负责监工的小吏拎着鞭子大喊,“都他娘给我加把劲,别耍懒!”见有速度慢下来的,直接抽过去,一鞭子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不怪他着急,河坝要是决堤谁也跑不了,不是被大水淹死就得被拉出去砍头,他不敢懈怠。 巳时左右,一辆马车驶过来,车上坐着的是水司监的监长。 他手里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汗,这倾盆大雨好似催命符下得他心发慌,随行一起来的还有当地的县丞和衙役,今日是特地来检查河岸工程的。 县丞弓着身子立在马车旁边,等车停下立马挤出笑脸迎了上去,“冯大人到了,前面就是大堤了,那边太危险就别过去了。” 车上嗯了一声。 县丞转身跟衙役吩咐,“去把监工叫过来问话!” 不多时负责监工这段流域的小吏跑了过来,“卑职崔巡见过大人。” “堤坝加固的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三日昼夜交替的堆积,已经加高了三尺,雨下的太大这已经是极限了。” “不行,必须再加固五尺!” 崔巡一听急得在心里直骂娘,这么大的雨就算把人累死也加固不了那么高啊! 平日朝廷拨了银子修堤坝,不见官府有动静,如今下起大雨才想起修,上轿现扎耳朵眼哪来的及啊! “大人,非是卑职推脱,实在是人手不够用,民丁们已经顶着大雨干了三日,再这样下去铁人也扛不住啊!” “人不够就去找!把附近县城的男丁都征过来,务必保证不能在咱们这决堤!” “是!” 小吏转头刚要走又被县丞叫住,“甭管男女老少了,能叫的人手都叫来帮忙,赶在天黑前再加固两尺!” 小吏咬了咬牙,“是,我这就去吩咐。” 从始至终车上的官员连鞋都没沾湿,听到县丞下完命令便让随从赶着车离开。 马车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马儿嘶鸣的突然转过头朝另一边飞奔起来。 “吁!”无论车夫怎么甩鞭子都拉不住,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 还不得他生气怒骂,巨大的水流铺天盖地的涌了上了,黄河决堤了…… * 陈家别院,陈喜带着全村人等在外面,陈家庄共有七十三户人家,除了七户劝不动的,其余的几乎全都来了,共计两百多口人。 大伙挑着筐的,背着粮的,扛着锅碗瓢盆,更有甚者牵着猪羊和抱着鸡的,恨不得把能带走的家当全都带上。 这一走牲口放在家里不放心,怕被人偷也怕被水淹,干脆一齐带上山。 王瑛他们也收拾妥当了,一共装了三个密封的箱笼,里面除了大伙穿的衣服还有几床被褥和银钱,找了几个年强力壮的汉子帮忙抬上山。 王瑛背着元宝,怕他被雨淋湿,给他披了一层蓑衣,又将斗笠都盖在儿子身上。 李氏和陈容相互搀扶,林穗和青芸俩人拿着起居用品跟在旁边照看。 陈伯和墩子各背了五十斤口粮,陈婶则用筐装了不少葱姜,盐罐子和糖罐子,等到了山顶想办法烧水煮些姜汤,给大家驱寒。 木头和春生牵着旺旺,大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兴许它早就找了避险的地方。 锁上大门,一行人沿着小路朝山上走去。 雨下的太大,山路湿滑,大伙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滑倒摔下去。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陈喜说的那处岩洞。 因为怕里面有野兽,陈喜喊了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先拿锄头、石镐进去看看。 十多个人撞着胆子进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道:“洞里啥都没有,只有些黑鸟,我们一进去就都飞里面去了。” 陈喜一听,招呼大家都进洞避雨。 岩洞呈倒葫芦样,洞口有个斜坡正好防止雨水倒灌进去,进去后有一块大概方圆三丈的宽敞空地,里面满是枯枝烂叶应当是被风刮进来的。 这些枯枝都是干的,待会儿可以拿来引火当柴火烧。 顺着岩洞往里走,有条狭窄的小路,穿过这条路到了最大的洞穴,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 陈伯将提前准备好的油倒在破布上,裹在木头上做成火把,用火折子点燃,火光将洞里照亮,大伙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这石洞远比想象中还要大,足有十多丈宽,地上堆积了不少蝙蝠的粪便,腥臭难闻。 挂在洞顶的蝙蝠被火光一照,吓得满洞穴乱飞,被大伙挥舞着农具赶了出去。 王瑛道:“先让人把这里面收拾收拾吧,收拾完再铺上席子休息一会儿。” 陈喜立马招呼大伙收拾洞穴,人多收拾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整个岩洞都清扫了一遍。 他们把蝙蝠粪推到前头的洞里,打算雨停了运下山往地里当肥料。 牲口也都留在前面的洞里,不然乱拉乱尿气味太大。 收拾干净陈伯把拿上来的席子铺好,大伙围坐在一起。 王瑛把儿子从肩上抱下来,“冷不冷?” “不冷。” 摸了摸他的小手热乎乎的,衣服也没湿,稍稍放下心来。 李氏摸摸孙子的额头道:“元宝害怕吗?” “阿父和奶奶、姑奶、姑姑、舅舅……都在,元宝不怕。”小家伙把大伙都叫了一遍,逗得两位老人忍俊不禁,也冲淡了一些担忧。 趁这功夫不少人准备再下山一趟,把家里的没来得及拿的东西再搬上来一些。 陈伯也打算下去拿些粮,害怕人多带的这些粮不够用,王瑛叫住他小声道:“不用去拿,我身上都带着呢。” 陈伯愣了一下,了然的点点头,他一直都知道自家郎君异于常人,只不过少爷和郎君不说他也不敢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瑛让陈伯在前头支上锅,煮一大锅姜糖水给大伙驱寒。 山洞里用水倒是方便,把木桶放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接满了,点燃柴火煮上切了二斤姜片,煮了满满一大锅的姜汤。 陈婶子先给自家主子打了完,然后招呼老若妇孺们过来盛烫,女人和孩子本就比男人体虚,这种时候最容易得病。 等她们喝完第一锅,陈婶子又倒上水煮了第二锅,这回每个人都能喝上一碗。 姜汤辛辣,喝完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珠。 陈容有些担忧道:“这场雨不知道几时能停,县城那边不知下没下大雨,秋儿和曹坤他们有没有找避雨的地方。” 李氏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县城守着县衙呢,一有风吹草动官府肯定会让百姓去避险。” 快到午时左右,下去拿东西的人去而复返,一进来大伙纷纷围上前去询问,“山下怎么样了?水多深了?” 田大牛一边拧着衣服一边道:“我家住村西水已经摸过膝盖了,村东边最深的地方估计得及腰那么深。” 陈喜一听脸色煞白,他们家就在村东边,估摸房子都被淹了,“早上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多水,这么一上午的功夫水就这么大了?” “俺也不知道,这水好像突然涌过来的,一会儿的功夫就涨了起来。” 王瑛听完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肯定是上游的河道决堤了,照这情形下去水只会越来越多! 晌午村民们各自生了火做饭,因为干柴太少,有的是几家凑在一起做饭,有的干脆用开水泡干粮凑合一口。 吃完饭又有不少人下山去搬东西,这么大的水粮食不搬上来,怕都得被泡烂了。 陈大顺也跟着一起下了山,家里还有不少粮没带上,听说水淹了这么深,便想着回去搬一些上来。 结果刚走到山脚下就被大水拦住了去路,原本路已经被水完全淹没,水里夹杂着浑浊的泥浆,分辨不出深浅。 有人不安道:“咱还去吗?” 陈大顺挽起裤腿试着朝里面走了一步,湍急的水流瞬间把他冲出去两三丈远! 吓得他一把扯着旁边的树枝,连滚带爬的上了岸,“都别过去了,东西没有命值钱,咱们快回山上去吧!” 几个人无功而返,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心头一震。 没想到竟真的发起大水了,也不知没走的那几户人家怎么样,会不会被大水冲走。 有人已经在小声啜泣起来,地里的庄稼没了,家里的房子也被大水冲了,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当顷刻间都化为乌有。等这场大水褪去,不知该怎么生活下去。 汉子们虽然没掉眼泪,但也纷纷叹气,水火无情遇上这样的天灾只能认倒霉,没有别的法子。 陈喜清了清嗓子道:“大伙也别太难受,家虽没了好歹人都活着,若是没有东家领着咱们上山避难,这会儿多半家破人亡了!” 大伙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多亏了东家料事如神,没想到真发了大水!” 有年轻的哥儿抹着眼泪道:“早知道这么大的水,昨晚就该去李家庄跑一趟,让我爹娘们也上山去避雨。” “别说了,我家儿子嫁到隔壁村,也不知道有没有赶紧上山躲水。” 两个庄子离着这么近,陈家庄被水淹了其他庄子肯定也得被淹,她们不免又哽咽起来。 压抑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连城一片此起彼伏。 哭出来也好,发生这么大的事若是憋在心里,肯定憋出病来。 元宝有些害怕的窝在王瑛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小声道:“阿父,她们为什么要哭啊?” 王瑛叹了口气,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小脸,“遇上不好的事,心里难受。” 到了傍晚,水流又上涨了一尺多,有专门的人在下头盯着,时时上来传信。 “水已经没过房顶了,估摸着那几户没跟着上山的都被淹了……” 大伙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太震惊,下午眼泪已经哭干了,这会儿心情有些麻木。 晚上煮了粥,王瑛喂着儿子喝了半碗,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煮鸡蛋,剥开给他吃。 这次元宝没浪费,蛋清和蛋黄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第94章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依旧下个不停。 山上夜晚并不安全,也不知下面的水到底会涨到多高。 陈喜干脆把全村青壮的汉子们都召集到一起,六十多人分了三队,轮流负责守夜。 一天的奔波和担忧让大伙都疲惫不已,有人已经躺下休息,鼾声此起彼伏。 李氏和陈容上了年纪,虽然也觉得疲惫但却睡不着,二人心里都记挂着远方的孩子。 王瑛把元宝哄睡着放在李氏怀里,“我出去方便一趟,娘你们早点睡。” “哎,去吧。” 因为岩洞里的人比较多,吃喝拉撒很不方便,所以王瑛特让人在洞外搭了两个简易的如厕。 男的去左边,女人和哥儿在右边,也不用担有味道,雨水一会儿就把排泄物都冲没了。 王瑛其实是想去一趟试验田,在洞里面不方便,特意走到外面没人的地方溜了进去。 试验田里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桌子上有一张新字条,应该是陈青岩今天刚留的。 王瑛打开看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说了一下府学的日常起居。提笔给陈青岩也留了张字条,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 然后开始查看自己的储备粮食,如今系统格子里囤的麦子有三千三百斤,粟米一千七百多斤,如果上次不换经验的话估得一万多斤了。 田里这茬麦子也快成熟了,全部收获完又能有三千斤左右,吃食上不用担心。 进来之前他把家里的药全都装进试验田里,还没来得及规整,这些可都是救命的东西,万一生病了,想要找其他的药就难了。 收拾的差不多王瑛赶紧出来,在洞口遇上守值的人,大伙见到王瑛都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见过东家。”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里面都是俺们的爹娘妻儿,这是应当做的。” 王瑛点点头进了洞穴,里面鼾声已经响成一片。 青芸和林穗也睡着了,李氏和陈容担心王瑛一直撑着没敢睡,见他回来了没一会也打起盹。 王瑛扯了扯被子蜷缩在席子上合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骂声吵醒。 “你他娘的□□刺痒就去外面拿石头磨磨,敢占老娘的便宜,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臭娘们你小点声,别给脸不要!” 两人的吵声很快吧大伙都惊醒,有人举着火把照过去,原来是秦寡妇和宋大明打起来了。 陈喜披着衣服走上前道:“咋回事?” 秦寡妇道:“他趁着我睡着了,过来钻我被窝!” “放你娘的屁,俺啥时候钻你被窝了?” “那我这衣带是自己解开的?你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欺负俺家里没男人,老娘跟你拼了!”秦寡妇说着抄起扁担朝他砸过来。 宋大明仗着身强体壮,扯过她手里的扁担反敲回去,大伙赶紧拦住二人。 王瑛了解前因后果起身走上前问宋大明,“你刚才在哪睡的?” 宋大明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有人开口道:“宋大明你刚才不是睡外面这吗?你行李都还在这呢。” 秦寡妇啐了一口,“当着东家的面还敢撒谎,你胆子可真大!” 宋大明见瞒不住,连忙跪地道:“俺啥都没干,就摸了她两把。” 陈喜一听气的踢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里还装着那点事!东家你看这该怎么办……” “让他出去。” “啊?”宋大明愣住。 “滚出去,不许在洞里待着!” “东家我错了,求东家开恩啊……” 王瑛见他不走,抬手招呼几个汉子,“把他赶出去,不许再进来。” 四五个人得了命令立马上前拽着他往外走,这人平日在村子就小偷小摸的,大伙就膈应他,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敢干这种事。 宋大明吓坏了,外面这么大的雨,出去可就没命了。“东家饶命,饶了我吧!” 陈喜也帮忙求饶:“东家,要不等雨停了再撵他出去,不然外头也没个避雨的地方……” “撵出去!”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将宋大明撵出了山洞,顺手把他的行礼也一同扔了出去。 大伙没想到东家竟然一点都不留情面,不禁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怒了被撵出去。 里面的人被这插曲吵醒便睡不着了,王瑛回到睡觉地方,李氏担忧道:“外头这么大的雨,把他撵出去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王瑛压低声音道:“这雨还不知得下多久能停,若不杀鸡儆猴这洞里怕得乱了套。咱们孤儿寡母只靠陈伯和墩子哪里顾得过来?倒时再想管就来不及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不,不会吧……”平日看着大伙都很敬重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乱起来吧。 “谁知道呢,别去考验人性。” 王瑛上辈子看过太多影视作品和书籍,知道人性根本经不起一点考验。 眼下不缺吃穿大伙还能和谐共处,万一雨不停断了粮,饿急的人比野兽更可怕。 * 寅时左右天亮了,光线透过洞口照进里面,让漆黑的洞穴多了一点光。 外面的雨势也小了一些,人们纷纷起身出去接水做饭。 田大牛他们又下山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道:“咱们庄子已经变成一片河,房子都看不到尖了。” 大伙一听不免又长吁短叹,“俺家去年刚盖的新房,足足花了十七贯,还想着给儿子娶亲用,如今白忙活一场。” “谁说不是呢,俺那房子盖了也没几年,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啥都没了。” 陈喜吧嗒着焊烟道:“你们再惨还能有东家惨?那大院子盖得多漂亮,不是也一样没了嘛。” 大伙不再说话,这场水患平等的毁坏了每一个人的家园。 不一会粥饭熬好了,粟米的香味吹散了一些忧愁,大伙拿着碗筷开始盛饭吃饭。 王瑛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悄悄掏出一个煮鸡蛋递给儿子。 眼下也没什么能吃得,孩子太小不能缺了营养,临走时王瑛把库房的几十个鸡蛋全都煮熟了藏进试验田里,每天拿出几个给儿子吃。 吃完早饭妇人夫郎们开始凑到一起聊天,东家长李家短的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李氏和陈容也念叨起陈青岩他们几个人,“也不知这仨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咱们这下了这么大的雨,莱州那边有没有下雨。” 陈容道:“走了这么久也不知写封信回来。” 王瑛突然想起这码事,晚上得嘱咐陈青岩写几封信寄回来,虽然两人天天都留字条,但婆母看不见心里肯定担忧坏了。 辰时左右,洞口突然传来呵斥和吵嚷声,紧接着陈大顺跑进来道:“东家,爹,外头来了好多人,要进洞避雨!” 王瑛一愣,立马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洞外站着三十多个汉子,这些人都是隔壁郑庄子上的村民,他们是为数不多逃上山的,村里大部分人都被洪水淹死了。 有人上山打猎时,记得这边山上有个山洞,便想带着大伙寻找,因为雨势太大加上不熟悉地形,昨天找了半日愣是没找到。 他们身上没带着干粮也没有雨具,又冷又饿时碰上被撵出洞穴的宋大明。 本来宋大明都快没活路了,一见到这群人瞬间有了主意,“我知道那山洞在哪,我带你们去!不过找到洞穴后一定得带我进去!” 为首的汉子叫郑群,有些不解道:“你既知道洞穴在哪,为何不进去避雨而是在外面待着?” “嗨,别提了!我这是让人给害的。”他颠倒是非,把昨晚的事说成寡妇勾引他不成,恼羞成怒说他欺负自己,结果东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撵了出去。 郑群一听道:“放心吧,只要把我们带过去,肯定让你进来一起避雨!” 宋大明便带着这伙人来到之前躲雨的山洞。 守在洞口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进来,本来就不是一个村的,加上洞里全是老弱妇孺,万一进来生了事端怎么办? 不多时王瑛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宋大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山洞在陈家村的山上,整个陈家庄都是我的,这洞自然也是我的,你们贸然闯入想要做什么?!” 郑群走上前拱了拱手,“东家息怒,外头雨实在太大了,我们只是想进来避雨的。” 陈喜道:“非是我们不让,这洞里已经住满了,实在装不下了。” 宋大明道:“里面还有空地,咱们都进去都错错有余!” 陈喜目光一冷,亏自己昨晚还帮他求情,这样吃里扒外的人理应大棒子打死才是! 郑群一听,带着身后的兄弟又往前进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进来了。 陈喜怒道:“大顺,把汉子们都叫出来,我看谁敢在东家面前撒野!” 陈大顺进去吆喝一声,不多时陈家庄老少爷们手里拿着锄头、搞头、镰刀全都走了出来,上百号人瞬间把郑群他们吓得后退出石洞门口。 原以为这洞里就几十个人,他们仗着年青力壮想要抢占下来。 没想到整个陈家庄的人都在里面,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群人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手里还有武器,真打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身后已经有人打起退堂鼓,“走吧走吧,再去找别的地方避雨。” 宋大明见状焦急道:“不能走啊,这么好的地方别处可找不到了!” 郑群瞥了他一眼,自己又不傻,陈家庄这么多人,自己拿命占下来吗? 一行人掉头继续往山里走,宋大明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跺了跺脚只得跟着郑家庄的人一起离开。 第95章 这群人离开后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着半夜再悄悄摸过来。 陈喜干脆让守值的汉子们分成两拨,一波三十多人,就算那些人摸过来,两边人数相差不多,能挡住对方也能及时把大家叫醒。 回到山洞里,王瑛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情形属实有些吓人,如果当初他没叫上村里人一起上山避险,光他们一家人根本没办法阻挡其他人进来。 自己和元宝可以暂时躲进试验田,但婆母和三姑她们怎么办? 更别说青芸和林穗正当年的姑娘和小郎,指不定就被这些人糟蹋了。 越想越是后怕,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他进来李氏和陈容连忙上前询问,“外头怎么样了?” “来了伙人是隔壁郑家庄的,说村子被大水淹了,只有三十来个汉子逃出来了,想要进来避雨。” 大伙一听忙拒绝道:“可不能让他们进来啊,谁知道这些人是好是坏,再说咱们带的粮也不多,万一他们饿极了想抢粮怎么办?” “是啊,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等雨停了估计家里的粮也被大水冲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大伙唉声叹气,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无比压抑。 一阵刺耳的孩童哭声在洞穴里回荡。 “秋霜啊,你家这娃娃怎么总哭啊?” 被唤做秋霜的妇人急的直掉泪,“许是昨天淋了雨发了热,请张婶子帮忙揪了痧,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孩子还小,只有七八个月大,趴在她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秋霜怕打扰了大家伙,抱起孩子来回溜达,希望能把娃娃哄睡。 村医闻声过来瞧了瞧,拿出银针帮孩子灸了几针,“出来的急,身上没带着药,这孩子染上伤寒了,看他能不能抗过去吧。” 秋霜闻言低头垂泪,伸手摸着娃娃的小脸,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知能不能留得住。 王瑛想起试验田里还有一些治伤寒的药,是前阵子李氏身体不适特地去镇上开的,只吃了两剂。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不一会揣着两包药进来,“我这有点四物汤,不知道能不能给孩子喝。” 郎中一听连忙点头,“能啊,把药减量,一包分成五份熬汤服下去!” 小妇人得了药激动地跪地磕头,“谢东家救我儿性命。” 王瑛连忙把人扶起来,“快让人把药熬上给孩子喝下去吧。” “哎!”小妇人叫来丈夫帮忙熬药,没一会就把药熬好给孩子灌了下去,孩子喝了药发出一身汗,体温终于降了一些。 王瑛想起自己的儿子,见他乖乖的依偎在李氏怀里小小的一团,看着可怜巴巴的。这几天既没有闹着出去,也没有淘气。 王瑛走过来把儿子抱在自己腿上。 “阿父,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们想回家……” “快了,等雨停咱们就回去了。” 王瑛抱紧儿子,可惜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了。 * 这场雨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才算停,天色虽然还阴沉,但外面已经没有雨点了。 大伙排着队出来,站在洞外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毁掉家园的悲伤,一时间悲喜交加又哭又笑。 “走吧,回去看看……” 大伙互相搀扶着下了山,山下的洪水还没有完全褪去,原本的房屋和田地被污泥覆盖,根本看不出是原来生活的地方。 陈喜仿佛突然老了十多岁,头发全都白了,拄着拐杖后背都有些佝偻。 三十多年前他跟着父亲逃难过来,好不容易盖好房子,生儿育女稳定下来,一场大水让他又化为乌有。 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受不住打击,当场就昏了过去。 大伙赶紧七手八脚的掐人中把人叫醒,顺着河边往前走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前面倒是有块高一点的地方,结果踩上去直接陷到膝盖,赶紧把人拉上来不敢再试。 “先回去吧,雨停了天就快晴起来了,把地晒干了咱们再过去。” 大伙刚要走,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声。 木头突然指着不远处飘着的木板道:“郎君,那是咱们家狸奴!是咱们家大橘啊!” 王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大橘趴在木头上,在水面来回浮动。 陈伯赶紧找了根细长的竹竿,将那木板拨过来,猫儿看见熟人激动的喵喵直叫。 王瑛一把将大橘抱了起来,原本十多斤的大猫儿瘦得皮包骨,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熬下来的! “没事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平日里傲娇的猫儿虚弱是喵了两声,乖顺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雨停了大伙心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转晴,反而在看过山下的惨状后陷入新一轮的悲伤中。 有几个年纪大的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回来就病倒了,村医挨着帮忙扎针,奈何这是心病扎多少针都不顶事。 这样的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深夜,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二婶子,你这是干嘛啊?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把大伙都吵醒了,在外头值夜的汉子们冲过去,赶紧把吊在树上的人抱了下来。 老太太脖子嘞的通红,半晌才缓过气,她老泪纵横道:“救我干啥啊,我一个孤老太太无儿无女,如今连房地都没了……活着有啥意思。” 王瑛跑出来,正好听见她的话,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人。如今见他们被生活逼迫的要寻死,心里别说什么滋味了。 大伙把人扶进洞里,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过来安抚,“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老张婆子你可不能再想不开啊!” “就是就是,你要死了以后谁跟我吵架?”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说道。 两人是住对门的冤家,自打成亲便开始吵,吵了几十年了,如今见她突然要吊脖子,心里也急的够呛,哪能就这么走了啊…… 王瑛知道村民都在担忧生计,得给他们个念想。 他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大伙别着急,雨停了明后天咱们就能下山了,趁着月份还没过去,赶紧补种一茬粟米,今年不收租子,到年底大伙就都有吃得了!” 夏季不能补种小麦,因为麦子必须经过低温春化和光照阶段才能发芽,夏季种小麦虽然也能长出来,但却只长苗不长穗子,种了也是白种。 有人念叨,“哪来的种子啊……” “我给你们买,一家三十斤粟种!” 大伙一听瞬间有了精神,“三十斤粟种?东家去哪里买?能买到吗?” 李氏拉了拉王瑛的袖子,“阿瑛啊,咱们连个骡车都没有,怎么买啊……”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有人道:“那这几个月怎么办啊?咱们带的粮也坚持不到秋天呐……” 陈喜握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啃树皮,挖草根,怎么着也能坚持下来,难道你们还想让东家管着吃喝不成?!” 大伙不再抱怨,有了粮种就有希望,总归是有活下去的办法! * 翌日一早,下山探查的汉子回来道:“水又褪了一尺多,西边有条小路已经能走人了,咱们下山去吗?” “下山!” 大伙挑上行礼,扶着老人抱着孩子,排着长队缓缓的走下山去。 跟昨天想比水位已经下降很多了,不少地方都露出残垣断壁,大伙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纷纷寻找自己的家,看看在泥沙下面还能不能找到些吃的用的。 王瑛他们也回到别院,院墙已经没了大门倒是还在,光秃秃的立在原地看起来有点滑稽,房子也被水冲的七零八落。 李氏一边走一边叹气,“也不知道镇上的宅子怎么样了,这么大的水怕是也得被淹。” 王瑛道:“明日咱们就回去,先把这里收拾一下,看能不能找辆骡车。”上山的时候骡子一道牵上去了,没有车的话只能驮着东西走回去。 元宝趴在王瑛的背上,看着熟悉的家变成不认识的模样,忍不住抹起眼泪。 好不容易把元宝哄好,让他抱着大橘跟木头和春生坐在石头上等着,自己则跟陈伯和墩子进去翻东西。 正房四堵墙都在,但屋顶没了,里面也被冲的不成样子,水落褪去留下的泥沙足有一尺多厚,踩在上面陷到脚腕根本走不动路。 翻找了一圈还真把骡车找着了,只不过车辕断了,得找块木板修上,眼下没有趁手的工具,待会看看其他人有没有锤子锯子。 仓房被水冲开了,里面的布匹全都没了,王瑛有些后悔,当初还不如一道放进试验田里。布虽然不值多少钱,但灾后想买都不好买。 等这些东西从外地运过来,价格不知抬高多少倍。 青芸和林穗在后院翻了半天,找到针线盒子和一块小铜镜,这些东西甭管有用没用全都拿上。 大雨过后天空仿佛被冲刷干净,太阳亮得刺眼,快到晌午的时候外头站不住人,大伙只得找背阴的地方休息。 中午依旧是一锅稀饭,一人喝了一碗,轮到木头和春生的时候,这俩孩子悄悄把碗里的米拨了出去,只喝米汤。 王瑛看见道:“你们俩怎么不吃里面的粟米?” 春生连忙摆手,“我们不饿,吃一点就饱了。” 木头也跟着点头,“我们小吃得少,求郎君不要撵我们走……” “我何时说过要撵你们离开的?” 春生和木头对视一眼,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最懂看人脸色,特别是看到别院被水冲成这般后,心里便一直担忧着。万一家里的粮不够吃,郎君会不会把他们撵走…… “吃吧,不差你们这一点口粮,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帮我看着元宝。” 俩孩子这才放下心,一人舀了一勺粟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96章 下午陈伯找来工具将骡车修上了。 原本李氏想着今天就走,但王瑛怕路上泥泞陷了车轮,安抚她别着急再等等,太阳这么大很快就能把地面晒干实。 晚上大伙在露天的屋里睡了个觉,王瑛苦中作乐得教儿子数星星。 小家伙记性还挺好,一会的功夫就能从一数到十。 数着数着孩子困了,王瑛把他放在婆母身边,自己起身出了屋子进了试验田。 今日刚巧陈青岩也在里面,两人已经六七日没见过面了。 乍一见面陈青岩吓了一跳,拉着王瑛的手上下打量,见他头发蓬乱,衣摆上也满是泥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你这身上怎么这般狼狈……” 王瑛这才将洪水的事说了出来,“前几日不是连着下大雨吗,咱们这边发了大水。” “水大吗?家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也无用,平白跟着担心,家里人都没事,水已经褪下去了,就是把别院的房子都冲坏了,怕是不能住人了。” 陈青岩急的来回踱步,“房子都冲坏了,这么大的水你们怎么会没事?阿瑛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我见雨势太大,提前两天就带着村民去了山上避险,后山有个大岩洞,大伙在里面待着四五日,今天水落下去才回来的。” 陈青岩悬着的心落了地,看着王瑛脸色苍白忍不住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这些天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有点害怕,在山上的时候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期间还有别的村的人过来想要抢岩洞的。幸好咱们村人多,把他们吓跑了。” 陈青岩心也是后怕的不行,他读过许多书,知道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动荡,阿瑛带着孩子和娘亲真的很不容易。 “还好都过去了。” 陈青岩吻了吻他眉头,“要不我回去一趟吧,不见你们一面我心里放心不下。” “莱州离着这边那么远,等你回来家里早都收拾完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安生在府学念书吧。” “可是……” “别想那么多,家里有我呢。” 陈青岩抱紧王瑛,有时觉得阿瑛真的比男子都厉害,自己除了会读几本书,写几句酸诗事事都不如他,如果没有阿瑛在,自己寸步难行。 “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们,记得给家里写信,娘和三姑前几日还念叨来着,说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写信回来,两人十分担忧。” 陈青岩也把这事忘了,“行,等我回去就写信寄回去,家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两人待了一会儿各自去,王瑛出来的时候刚巧撞上李氏,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半晌。 “娘……” 李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阿瑛,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一下子突然出现,快把我吓死了……” 王瑛也没想到李氏会突然出现,看来这事瞒不住了,只得拉着她坐下,将实验田的事告诉了她。 得知儿子也能进那个试验田里,李氏惊讶不已,“你们刚才见了面?” 王瑛点头,“我把家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一声,发了这么大的水,消息很快会传到莱州,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担忧,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那你冬天卖的蔬菜是不是……”之前王瑛说菜是在庄子上种的,可暖泉边种那点菜根本就不够卖,只是那会儿李氏没想太多,如今终于明白过来。 “是,都是在试验田里种的,还有水果粮食,之前一直没敢告诉您,怕您把我当成精怪。” 李氏拍着他的手道:“傻孩子,你都来了这么久,娘把你当成亲儿一般怎么会当成精怪?” “不过这事你千万别跟外人说,连你弟弟妹妹也不可以,知道吗?如今青芸和青松没成家,等他们成了亲就未必跟你们一条心了。” 王瑛心里动容,知道婆母是真心对他好,“我知道。” 李氏突然想起之前元宝突然消失的事,“是不是元宝也能进去?” 王瑛失笑道:“对,前阵子他自己跑进去把大伙吓了一跳。” “如此倒也好,他们爷俩能常常见面,省的元宝把他爹都忘了,只是……不知我能不能进去看青岩一眼?” 王瑛摇摇头,“别人进不去,试验田只能带死物不能带活物,之前我带了一只蛐蛐进去,结果蛐蛐被莫名的力量压扁,之后再也不敢尝试了。” 李氏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 * 翌日一早,一行人赶着骡车朝镇上走去。 因为路都被洪水冲毁了,陈伯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走。 中途碰上些幸存下来的人,大伙神情麻木的看着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想来抢车,吓得陈伯拎着鞭子呵斥才把人吓跑。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镇上,刚进镇子就见路边趴着几个人,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陈伯怕有诈不敢下车,吆喝了几声也不见那些人离开,便壮着胆子用棍子去敲了敲,结果这一敲不要紧,那人身上的皮肉都凹了下去,竟是死人! 车上的人吓得尖叫一声,王瑛赶紧捂住元宝的眼睛,陈伯半晌才缓过神将两具尸体挪开,赶着车继续往家走。 一路上到处能见到被淹死的人,有的已经泡烂了,有的呈巨人观,还有的天气一热生了蛆虫看一眼能做几宿噩梦。 王瑛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镇上也不比庄子上好多少…… 回到家发现大门大开,门房林仔不知在哪,院子里满是淤泥和杂物,还有几只不知从哪冲过来的死鸡死狗,都已经发臭了。 进了中庭,正房竟然塌了一半!里面的家具七零八落,没一件是好的 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青芸和连忙扶住她,“娘!” 尽管心里早有预料,可看着自己生活的半辈子的房子毁为一旦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她还记得自己刚入门时,贤哥带着她在院子里玩闹,记得刚生青岩时,两人在院子里教他蹒跚学步,记得相公去世时漫天的纸钱…… 不管好的坏的,这里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残垣断壁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 陈容也哭红了眼睛,她从小在这长大,虽然嫁了人可这里始终有属于她的屋子,那是爹娘留给她的,如今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大伙哭了半晌才止住悲伤,赶紧寻人,走的时候家里留了好几个下人,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 前后院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王瑛安抚自己,没见到尸体就好,没见到尸体人就还有活着的可能,兴许去哪避险去了。 眼见这正院的房子没法住了,一时半刻收拾不好,只能在后面挑拣了几间还算完整的房子暂时居住。 王瑛环视一周道:“不用着急收拾屋子,把大门先修好了,这城中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人,就怕人趁机作恶抢夺粮食,咱们提前防备好了。” 陈伯一听立马和墩子去修起大门。 其他人则将屋里的淤泥清理出来,合力将床榻搬到外面晾晒干。 陈容和李氏褪去繁琐的外裙,挽起头发随便套了件短打跟着一起忙活。 二人虽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却都不是矫情的人,并没有就此自怨自艾,而是带着孩子们赶紧收拾起来。 木头和春生则守在元宝身边,带着他跟小猫小狗一起玩。 大橘和旺旺都带回来了,不然留在村子里指不定就被人吃了。 大门修补好后从里面插上,墩子在外头试着撞了几下没撞开,陈伯这才放心。 趁着大伙忙碌的时候,王瑛独自去了最里面的一间仓库转了一圈。 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水泡的不成样子,但上头还有一层隔板是干的,刚好可以把试验田里的粟米放在上头,假装没被淹。 明日让墩子回庄子一趟,派人过来取粮种,赶紧把这一茬粮种下去,别耽误了时节。 天色渐晚,孩子们都饿了,陈婶子赶忙生火做饭。 一大锅米粥配着一点咸菜,大伙吃得有滋有味,回到家就安心了,不论如何总比在山洞里强许多。 晚上木头和春生跟着陈伯他们睡在前头的倒座房里。 王瑛他们一家人则挤在后院的两间屋,王瑛带着元宝睡一张床,李氏和闺女睡一起,陈容带着林穗睡。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呵斥声吵醒,王瑛连忙披上衣服起身,走到半路返回去抄起外头放着的菜刀。 陈伯和墩子正在怒骂外面敲门的人,“滚一边去,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竟敢过来撒野!” “大老爷您行行好,孩子实在饿的不行了,给口吃得吧!” “去去去,我们自己都没吃食,再不走我可打人了!” 外面仍旧不甘心的撞门,这伙人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流氓,水灾幸存下来。七八个人拉帮结派成了一股小势力,挨家挨户的搜刮粮食和金银和钱财。 陈家本来都被他们搜过一遍,库房里能搬的东西也都搬空了。 结果今天突然见他们家的大门修上了,准是回来人了,这伙人不免蠢蠢欲动又想过来搜刮一番。 眼见大门被他们撞的摇摇欲坠,陈伯和墩子焦急万分,两人都做好了豁出命把这群人挡住的决心。 王瑛见状握紧手中的菜刀,趴在门缝往外看,趁着人往前撞的时一刀挥了出去,正好砍在那人的肩膀上。 “唉哟!”这人大喊一声向后退去,捂着肩膀疼得直骂娘。 王瑛怒骂道:“这么大的水没把你们淹死,看老子剁不剁死你!” 外面的人被他这般狠厉吓到,几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 第97章 莱州府学。 今日是每个月的休沐日,大清早粱安就赶着马车在府学外等候三人。 见他们背着书箱走出来连忙摆手,“三位少爷,这边!” 陈青淮和陈青松高兴的跑了过去,唯有陈青岩脸色凝重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自打知道家中遭遇水灾后,他的心里便时刻担忧着,为了不让弟弟们跟着一起担忧,这件事便没告诉二人。 上了车后,二人叽叽咋咋的讨论回去吃什么。 “可算不用再吃鱼了,这阵子吃鱼吃得我都想吐。” 陈青淮也猛点头,“晚上咱们吃□□,我知道有一家叫花鸡做的特别好吃!” 粱安道:“淮公子说的是四婶叫花鸡/吧?” “对对对,安叔你带我们去吗?” “不用去,老爷已经给你们买回来了,到家就能吃着。” 陈青淮和陈青松高兴的抚掌,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尝尝味道。 只有陈青岩依旧沉着脸,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陈青松见状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哥,你有心事吗?” “啊?没,没有,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师给咱们买了叫花鸡。” “哦。”陈青岩强扯出一抹笑,“那回去可得好好尝尝。” 行了半刻钟马车到了粱家门口,大伙依次下了车,见门外还停着一辆车,家中似乎有人来拜访。 进了院子果然见粱伯卿正在与人谈话,刚巧也聊得差不多了,那人起身拱了拱手离开。 粱伯卿招手叫三人进屋,“回来啦。” “见过师父。” “先去沐浴更衣吧,待会考考你们这几日在府学里学的怎么样。” “好。”三人规规矩矩的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被粱老突然开口,“青岩,你先等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陈青岩转身回来,粱伯卿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过来坐下,我同你说件事,你别激动。” 陈青岩心里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深吸一口气道:“师父请讲。” “冀州送来急信,说前段时间连日的大雨导致黄河决堤,冀州十三县受灾严重,其中就有龙泉县……” 尽管陈青岩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浑身一震,禁不住红了眼眶。 黄河决堤……那家里岂不是被冲的什么都不剩了…… “你先别急,我已经给冀州的老友写了信,王同知手底下有人,希望能帮忙过去看看,若是人没事就接到冀州安置,若是……若是……” 粱老说不下去了,别过头拿袖子按住眼睛。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啊? 老天爷不开眼呐! 王瑛多好的孩子,还有小孙孙元宝,那么古灵精怪的小宝贝,他都没稀罕够…… 长时间的相处,粱伯卿早把他们都当成一家人,老爷子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恸哭起来。 陈青岩连忙安抚他,“师父别伤心,家里肯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那么大的水,冀州知府都被贬了,听说司水监的官员直接被淹死了,不然免不得被抄家灭族!” “这场洪灾虽是天灾却也算人祸,黄河河堤竟四年都没有加固过,朝廷拨了银饷全都被那些贪官污吏一层层剥空,一文都没用在修建堤坝上! 可怜那些无辜的百姓因此受难,听说离着最近的几个县十户九空……” 陈青岩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若无事徒弟先下去了。” “你不打算回去看看?” 陈青岩摇头,“不了,我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结果,如今只能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待我考中举人入仕为官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粱伯卿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半晌才叹了口气,“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好孩子去吧……” * 话说回来。 砸门那伙人被王瑛吓走后,大家并没有掉以轻心,陈伯和墩子赶紧找东西加固大门,防止这伙人再过来。 这一宿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都没敢合眼。 一直到第二天丑时,还没大亮墩子就赶着骡车回了庄子。 他回去不光是让大伙来取粮种,也为了找几个人帮忙守院子,免得再遇上昨天的情况。 墩子一走陈伯赶紧又把大门插严实,透过旁边的角门小窗时刻盯着外头,偶尔见一两个路人经过紧张的直冒汗。 大概昨晚王瑛那一下子把对方吓得不轻,一上午都没人再敢过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陈婶子照例生火做饭,结果饭刚熟砸门声便又响了起来。 外面几个人吵吵嚷嚷道:“没错,就是这家做的饭,我闻到粟米香味了!” “他娘的,怪不得昨晚死都不肯开门,肯定是家里藏着粮食,把门砸开抢了!” 陈伯吓得一哆嗦,连忙抄起旁边的棍子道:“狗崽子们,这是鄯州州牧陈靖的家,你们敢抢怕你们没命花!” 外面静乐一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狗屁州牧,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还管你是谁家,给我砸!”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这伙人不用身子撞了,而是找了一根粗木头,几个人合力抱着撞门。 “咚!咚!咚!”剧烈的撞击声仿佛敲在人们的心底。 王瑛拉着李氏和陈容道:“娘,你和三姑带着弟弟妹妹抱着元宝躲到后面的柴房去,若是前头门破了就从排水洞钻出去!” “不行,我们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阿瑛……” 王瑛在李氏身边耳语几句,李氏听完慌乱的点点头,抱起元宝拉着其他人朝后头跑去。 前头陈伯还在苦苦支撑,王瑛握着菜刀走过去,紧张的手里全都是汗,走到陈伯身边低声道:“待会如果他们把门撞开,您老就跑出去,什么都不用管。” “郎君你……”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藏身。” 陈伯跺了跺脚,“欸!” 眼看着木门一点点被撞烂,“砰!”木头直接把大门顶出了一大洞来。 有人透过洞口朝里面看,刚巧跟王瑛对视上。 “呦呵,竟然是个俊俏的哥儿!待会进去这个归我,别的东西你们拿走!” 那些人说着脏污下流的话,王瑛脸色越发难看,只盼着能多拖延一段时间,墩子他们能早点回来。 就在大门即将散架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哒哒的骡车声,墩子甩着鞭子大喊道:“何人在东家门前放肆!” 还不等骡车停稳,七八个汉子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棍棒铁锹,朝那几个人追打过去! 对方仗着人数差不多也没跑,摩拳擦掌想要较量较量。 结果却低估了农家汉子的体力,加上这场洪水把家里的田地房屋都冲毁了,大伙心里都压着一股火呢,如今有可以出气的对象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半刻钟就把对方打的人仰马翻,四下逃串。 王瑛叫住还要继续追的人,“别追了,回来吧!” 陈大顺吐了口唾沫,揉了揉脖子,刚才挨了一棍子这会儿才察觉到疼,“东家,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人?” “后头还有呢,墩子哥说东家这边有人砸门,我们几个坐车先过来了,其余的人走得慢下午才能到。” 一夜未眠加上殚精竭尽让人王瑛脸色有些难看,危险解除他赶紧去后院叫出婆母她们。 其他人不比他强多少,特别是李氏,从前养尊处优的妇人如今穿着灰突突的旧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用布巾随意包裹住,丝毫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 看见庄子上的人来了,大伙就都放心了。 “陈婶,去煮锅粥。” “哎。” 半个时辰后另一波人也来了,十多个汉子一路小跑到大门口才停下。 见其他人正在修补大门,他们也上前帮忙,不多时就将两扇大门都重新钉好,比之前更牢固。 “大顺,过来。” “哎。” 王瑛带着他去了后面那间柴房,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八袋粟米。 陈大顺瞪大眼睛,“这,这是……” “这是之前囤在家里的粮,恰巧没被冲走,待会儿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庄子上的百姓发下去,让他们赶紧种下去。” 这场洪水也并非全无是处,冲下来的淤泥肥沃,至少保庄子上的田地三年丰收。 陈大顺激动到无语言表,跪地砰砰砰给王瑛磕了仨头。 “如此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为东家效力一辈子!” “起来吧,待会儿粥煮好了你们带着粮食先回去,留下七八个人帮忙收拾院子就行。” “哎!”陈大顺赶紧跑去叫人帮忙搬粮。 大伙看见这些粟米也红了眼眶,这可是救命东西啊!有了这些粟米他们熬上几个月,到秋天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大伙七手八脚的往骡车上搬粮食,庄子上一共来了十七个汉子,留下七人家中有兄弟的,其余人赶着车回了庄子,等明日一早再把骡车送回来。 留下的这七人里有王瑛熟悉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叫田大牛的就是在山上避难时主动来回探查的小子。 他个子挺高长相憨厚,笑起来只见牙不见眼,因为家里兄弟多,爹娘也都健在,所以便主动过来了。 “大牛,待会你带着他们把偏房收拾出来,自己找地方休息,晚上守值。” “是!” 田大牛带着其余六个汉子开始收拾院子,先将正院的淤泥都铲了出去,终于算是见着地上的石砖了。 正房坍塌的地方没办弄,里面的用的都是一尺多粗的老榆木,现在根本买不到,只能先这么放着,看看以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木头再重修起来。 几个汉子把前院的偏房收拾出来,补了屋顶便住下了。 因为男女有别,陈伯便将前院和后院额外钉了个门,平日这些人不许去后院。 农村汉子们老实巴交,陈伯不让进他们便不敢乱走,七个人分成两组,一伙白天收拾屋子院子,另外几个人晚上负责守夜,防止有歹人进来。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第五天早上,大门突然再次被敲响。 第98章 因为有过之前的经历,陈伯一听见敲门声就条件反射的拿起武器,紧张的问道:“谁啊?” “官差,过来统计一下镇上活着的百姓。” 陈伯透过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见这二人果然穿着官差衣服,“二位官爷稍等,我去叫我们郎君来。” 不多时王瑛从后院过来,也趴着门缝看了一下,来的竟还是熟人,正是之前帮过他的黄三。 他让其他人都进屋等着,自己打开大门道:“三爷?您还好吧!” 黄三见到王瑛也是一愣,没想到他竟还活着,拱拱手道:“劳王掌柜的记挂,还好。” 王瑛点点头,不过看他蜡黄的脸色和满脸胡子,不像是还好的模样。 黄家十多口人,有一多半都在这次水灾中丧命,只剩下他和两个孩子活着。 活着就得干活,县里来了人,命他们将整个镇上幸存的人数统计出来,一大早就跑出来了。 黄三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将陈家幸存的人姓名、性别、年纪一一登入上。 “你家倒是没遭多大损失。” “房子都塌了,如今也是凑合着住着。下雨那几日恰巧我们在庄子上,发了大水逃到山上才躲过一劫。” 黄三突然压低声问,“王掌柜你家里还有粮吗?” “有一点,不过也不多了,家里这么多人估摸着也吃不了几日,朝廷的救灾粮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黄三顿了顿,“等着吧,你们可把粮藏好了,若是有人叫门千万别开,镇上的人都快饿疯了……” 王瑛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应下。 等人走后立马让陈伯带着大伙将大门又加固了一遍,院墙四周也仔细检查一通,哪里有破败的地方及时修补好,以免有人爬进来。 清水镇原先有人口一千七百余人,这场洪水过后活下来的不足三百人,可以说是十户九空十分惨烈。 统计完人数,黄三又组织汉子们出来清理街上的尸体。 街上随处可见被洪水淹死的人,这么热的天气,尸体晒两天就烂得不成样子,整座城镇都充斥着一股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清理到第三日开始有人陆续染上疫病,刚开始是身上起小疹子刺痒难耐,几天后小疹子溃烂成一片钻心的疼。 最可怕的是这疫病还传染,一人沾上全家人都跟着遭殃。 城中缺医少药根本没人能治,眼见着活人生生烂死,没人再敢出门,各个将门口封得严严实实。 幸好王瑛没把田大牛他们登记上去这才逃过一劫。 忙碌了一天的黄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敲了几声门,不一会儿俩孩子将大门打开。 “爹你回来了,有吃的吗?我和阿弟快饿死了……” 黄三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小袋子发霉的粟米,“洗干净了煮点粥喝罢。” “哎!”兄弟俩接过米高兴的去生火做饭。 黄三蹲坐在台阶上,感觉浑身乏力,自打前几日接触了那些得病的人后,就觉得身体舒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染上这病了。 他转头看着两个半大的儿子,如果自己死了不知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后背一阵钻心的刺痒,他伸手挠了几把,突然挠下一块溃烂的皮肉! 黄三吓得大惊失色,紧接着失声痛哭起来,他不想死啊,儿子还没成人,他还没长白发怎么……怎么就要死了…… 俩孩子听见父亲的哭声吓了一跳,连忙围过来,“爹,你怎么哭了?” “离我远点,吃完这顿饭你们就走吧!” 大儿子黄百贯道:“爹,为何要赶我们走?可是我跟弟弟哪里做的不对?” “爹养不起你们了。” 小儿子黄千贯嗫喏道:“我和哥哥不吃了……爹爹别撵我们走。” 黄三心里一阵抽痛,可没法子,儿子跟在他身边早晚也得染上这该死的病,他拿起地上的竹竿朝哥俩挥去,“滚,滚出去!” “爹啊……”俩孩子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您不能撵我们走啊,我们已经没有爷奶和娘亲了,不能再没爹了啊!” 黄三也跟着一起哭,只能把真相说出来,“爹染上疫病了,这病活不了多久,与其留在我身边不如出去找条活路。” 俩孩子哭着摇头,“我们不走,留下来陪着爹。” “别犯傻!百贯,你是大哥你领着弟弟走,就去……去城东姓陈的那户人家,他家门口挂着纸灯笼一看便知。” 黄三缓了口气继续道:“到了陈家你们报出我的名字,跪在门口求他们给条生路。王掌柜是个和善人,他若能救你们自然会留下,若是不开门你们就自己找活路去吧……” 俩孩子还是不肯走,黄三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跪下,“算爹求你们了行不行?别让我断了香火,日后连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黄千贯拉着弟弟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擦了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爹,我跟弟弟走了……” 黄三看着兄弟俩离开,这才破涕为笑,转身进了屋里。 太累了,自从这场洪水开始他每日担惊受怕。亲眼看着爹娘、娘子、兄弟们死在自己眼前,那种无力感让他疲惫到无法呼吸,现在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盖上被子一觉睡了过去,再也没能醒过来…… 且说另一边黄家俩孩子一路找到陈家门口,报出父亲的名字后便跪在地上等着。 陈伯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瑛,“那俩孩子年岁不大,大的十一二岁,小的跟木头差不多。” 王瑛有些犹豫,多养几个人倒是无所谓,试验田里的粮够吃,就怕这二人身上也沾染上疫病,进来再传染给其他人。 “先让他们在隔壁院子住下,这几天把吃食从门缝递过去,别跟他们接触。” 隔壁人家已经空了,不知是死了还是投奔亲族,院子里能用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只剩下几间空屋子。 陈伯转述给两个孩子,这二人倒也听话,去了隔壁废弃的屋子里住下。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场灾什么时候能结束,好不容易不发水了又开始发起疫病,吓得人心惶惶。” 王瑛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灾疫本就相连,不过镇上死的人太多,这疫病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没活人了怎么传染? 陈容把改好的小衣服抖了抖递给王瑛,“待会儿给元宝换上试试,眼下吃穿都紧张,大人凑合点没事,不能苦了孩子。” 李氏拍了拍陈容的胳膊,“还是他姑奶奶心疼孩子,也不知道秋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林秋陈容就忍不住掉眼泪,看见元宝就想起自己的小外孙,后悔自己这么早回来,没留在县城多陪陪他们。 王瑛安抚道:“弟夫是个有本事的汉子,肯定能护秋弟和小麦周全,三姑千万别忧心难过,兴许过阵子他们就来了。” “但愿吧……” * 许是母子连心,远在县城的林秋这会儿也惦记着娘亲。 县城里虽然也发了大水,但有护城墙在,城中受损并不算严重,除了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被泡塌外,其他的人家都还好。 水漫过来的时候,曹坤将木板横在房梁上,把家里的粮食被褥放在上面,林秋和儿子也在上面住了几日,等水褪下去后一家人又继续同往常一样生活。 几天后曹坤才从脚行那边得知,清水县受灾严重,十户九空。 林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曹坤吓了一跳,一边掐人中一边喊他的名字,半晌才把人叫醒。 旁边的小麦也吓得哇哇直哭,林秋迷迷糊糊抱起儿子,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得回去寻我娘和弟弟。” 曹坤连忙拉住他道:“阿秋,你别着急,咱们去也不能走着去啊,等我出门借辆马车,马车跑得快有两三日就到了,你先在家里收拾东西。” “哎!”林秋这才有了主心骨,赶紧收拾包裹。 曹坤出了家门先去老房那边跟娘亲说了一声。 曹母一听忙道:“那快去吧,多带点粮食去,那边糟了大难肯定没东西吃!” “您自己在家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有慧娘在身边伺候不用担心。” 曹坤直接去了脚行,眼下因为水涝闹的脚行得没什么生意做,跟大当家借了匹马回了家。 林秋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衣服各带了四五套薄的厚的都有,吃食带了两百多斤粟米,翌日一大早夫夫二人带着孩子朝镇上走去。 刚出城就被城外的惨状吓了一跳,只见城墙根上密密麻麻的堆了成百上千具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成白骨,有的还有皮肉,上面布满了苍蝇和蛆虫,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这些尸首都是被大水从附近镇上庄子里冲过来的,被城墙拦住便堆积下来。 林秋看了一眼就止不住吐起来,曹坤也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看来外头远比他想象中更难。 这一路走走停停,期间好几次差点被人拦车抢粮。 曹坤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从马车上抽出大砍刀,不等他出手就把人吓得跑得老远。 越靠近清水镇,情况就越糟糕,路上的房屋几乎看不见一座完整的,就连驿站都被大水冲塌了。 林秋的心沉到了谷底,也许娘亲和大伯母她们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曹坤也是一股急火生了满嘴燎泡,喝口水都疼。 只有小麦年幼不知悲伤,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在第三天早上终于抵达了清水镇。 第99章 马车进了镇上,只剩下一个字——静。 整个镇子安静的吓人,往日人声嘈杂的大街连人影都看不见。 走了到东街时,离老远见路边坐着一个人,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曹坤吆喝了一声,“哎,那位兄弟打听一下镇上陈家人还好吗?” 那人没有反应,等了半晌突然张开嘴,曹坤以为他要说话,结果从嘴里爬出一只硕大的老鼠。 “欸!”吓得曹坤大喊一声,甩着马鞭赶紧离开。 林秋坐在马车上抱着儿子吓得浑身发抖,都不敢往外张望,生怕一抬头就看见一具尸首。 从进镇开始一直到陈家,短短的一段路仿佛比整条路都漫长,终于到了陈家门口。 曹坤看着紧闭的大门,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 他想着如果没人开门,直接带着林秋原路返回,怕他进去承受不住亲人离世的悲痛。 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声音,曹坤转身刚要走突然听到有人问:“是谁啊?” 曹坤愣住,连忙回头道:“我是这家的甥婿,请问我岳母和伯母他们还好吗?” 陈伯看清来人后激动道:“是表少爷来了吗?” 车上的林秋连忙掀开车帘道:“陈伯,是我来了,我娘和穗儿他们还好吗?” “好,都好,你们先等会我去叫人过来。” 不多时王瑛从后院出来了,先阻止了陈伯开大门,“曹坤,你们这一路没碰地上的死人吧?” “没有,躲着走来还来不及呢,咋会去碰他们。” “活人有没有遇见?” 曹坤道:“半路上遇见几个要劫车的,被我拿刀吓跑了,再就没见到别人。” 王瑛松了口气,让陈伯将大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曹坤把马车停稳了询问道。 “前几日城中发了疫病,死了好些人,如今不知还有多少活人。” 王瑛招呼大牛他们把艾草拿过来,给三人依次熏了艾,更换完衣服才回到后院。 亲人乍一见面都红了眼眶,林穗抱着大哥呜呜的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林秋心疼的抱住弟弟,陈容立马从他怀里接过外孙,激动的亲了又亲,“真没想到你们能过来,小麦还记不记得外婆?” 小麦八个多月了,长了四颗小乳牙,啃着拳头也不认生,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人。 李氏还是第一次见小麦,摸摸孩子的小脸道:“这孩子真俊,长相随了林秋!” 进了屋大伙开始聊了起来,林秋道:“没想到这场水发的这么大,来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死人,路两旁都没什么全乎的房子了,还担心你们,怕……”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容鼻子一酸也掉了眼泪,“发大水那几日刚巧我们都在庄子上,瑛儿见雨势太大便带着全村的人上山避险,可巧当天下午就发了大水,我们也躲过了一劫。” 王瑛道:“县城怎么样?水大不大?” 曹坤道:“县城还好,有护城墙挡着水都从旁边流走了,城内的水不算大淹了几日就退了,我娘住的老房那边地势高,水刚没漫过膝盖,我们新房这边地势低在房顶搭了板子,睡了几宿水就退下去了。” 王瑛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看来还得去大城市居住才行,若是在县城,遇上这样的天灾家里的房子也不会被冲垮。 “你们这几日吃食还够吗?我们来的路上碰上好几伙想要抢粮的。” 李氏道:“吃食不用担心,库房里之前存放的粮有没被水泡的,再吃几个月也够用。” 林秋放下心来,“如今县城的粮价高的吓人,我走的时候原本还想多带点粮过来,结果去粮铺一打听,一斗米三百文,还不许买太多,一次最多只能买两斗。” 王瑛听着这个消息不免心中一动,试验田里的麦子刚收完,如今屯了六千多斤麦子,不过这种灾难财他不会发,眼下能保住自己身边的人就好了。 “这么大的水患,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兴许过段时间就派人来赈灾了。” 李氏叹了口气,“但愿吧。” 如今一家人都聚齐了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晚上陈婶子蒸了一大锅糖包子,这糖还是之前上山时拿上去的。 大伙坐在院中啃着糖包子,看着天上的月色,心情格外舒畅。 小麦躺在摇篮里睡着了,元宝也困得一个劲儿点头,王瑛把孩子抱进屋里,大人们继续闲聊。 “表嫂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这镇上没什么人,住着也不是个事。” 王瑛道:“暂时还没想好,实在不行过几日跟你们一起去县里。” “那感情好!”林秋高兴道:“到了县城也有落脚的地方,安置妥当了再买房子。眼下县城的房价不算贵,听说北街那边一套三进的大院子才六百贯。” 陈容咋舌,“六百贯还便宜啊?” 林秋点头,“之前一千多贯呢,这场水灾闹得不少富贵人家都搬走了,没钱的买不起,有钱的都去其他地方安家落户,所以才降了价。” 六百多贯倒是真买得起,不过王瑛更想去冀州府发展,明年县试之后陈青岩他们就得去州府参加府试和乡试,与其来回奔波不如一步到位。 但是镇上离冀州府太远了,没有人引路怕是去不成,谁知道半路上会不会遇上劫匪,不如先去县城安置下来再说。 待了三日,大伙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准备去县城。 墩子因为有妻儿在庄子上,王瑛没让他跟着,其余的汉子也让他们一起回去,结果只有四人回去,剩下的三人都不愿意走。 田大牛道:“俺娘说了,东家救了大伙,让俺给东家当牛做马报答您。” 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总在王瑛这进冰棍的马钱子,和一个叫陈方的年轻人。 马钱子道:“爹娘都没了,我跟着哥哥嫂子也是添累赘,东家若不嫌弃给口饭吃,我愿侍奉在东家身边。” 陈方道:“俺也是!” 路上人多也好有个照应,王瑛索性就把三个人都收留了下来。 明日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大伙都有些不舍。 王瑛抱着儿子围着前院后院转了好几圈,似乎想让孩子记住这里,不过元宝还不到两周岁,眼下记住过几年也忘干净了。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挑拣了一些旧物放进试验田里当做纪念。 翌日一早,大伙赶着两辆车出了大门,陈伯将门栓仔仔细细的插好,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他在这伺候了一辈子,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因为跟着的人比较多,除了妇人和孩子能坐在车上,其余人都在车后面行走,速度慢了许多。 马车刚出镇就遇上一队官兵,大伙赶紧靠边停下让路。 结果这队官兵突然停下,为首的官差拉住缰绳道:“前头可是清水镇?” 曹坤赶紧上前答话,“是的,前面就是清水镇,草民们刚从镇里出来。” 官兵握着鞭道:“我跟你打听个人家,你可认识城中有户姓陈的,鄯州州牧陈靖陈大人的家?” 曹坤愣了一下,“知,知道,这车上就是陈大人的亲族。” 王瑛他们也没想到这伙官兵是专门来找他们的,匆忙的从车上下来。 为首的官差姓姜,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道:“我受冀州同知王大人所托,特地过来接诸位去冀州安置的。” 王瑛和婆母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认得什么王大人啊? 姜聪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二人,王瑛展开一看鼻子登时就酸了,这是粱老写的信,上面恳求老友帮忙寻找亲人,上面还借用了陈靖的名头,所以姜聪才会道出四叔的名字。 “既然你们都平安无事,就同我们一起去冀州府安置吧。” 李氏有些犹豫,冀州府离着这么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怕去了适应不了。 “阿瑛,你看如何……” 王瑛毫不犹豫道:“去冀州府。” 眼下县城的饥荒虽不显,但周边的城镇和庄子都被大水冲毁,今年肯定要绝收的。粮价越来越高,吃不饱饭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若朝廷不能及时救灾,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陈容和林穗想跟着儿子儿婿回县城,王瑛没有强留,而是把车上的粮全都分给他们,只留下一袋路上吃。 陈容道:“你把粮都给了我们,你们到了府城吃什么啊?” “三姑放心,府城的粮价肯定不如县城贵,看这架势县城粮食肯定会越来越高,你们回到家把粮藏好了,莫要被人看见惦记上,粮铺能买到米就多买些囤上,莫要舍不得钱。” 曹坤点点头,他对这个表嫂是信服的,能提前带着全村人上山避险,这眼力和果决都是寻常男子都不能比的,他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行了一段路两家人分开,陈容他们坐着马车跟着林秋去了县城,王瑛一行人则跟着官兵朝冀州府城出发。 从镇上到府城大概六百多里地,因为洪水的缘故官路被冲毁了好几段只能绕路走。 期间又碰上不少堵在路上劫道的,刚开始还能把人吓走,到门面亮出刀都不怕了。 这群人真是饿疯了,恨不得拿命去拦车。 姜聪持刀呵斥,那些人跪在地上撒泼,“家里一粒粮都没了,地里的庄稼也毁了,活不成了您一刀砍死我吧!” 眼见着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没办法姜聪只得让手下拿出一袋粟米洒在路边,百姓们一见米蜂拥而至抢了起来,大伙这才趁机驱车离开。 八月十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冀州府城。 还没进城就见城外聚集着上千名百姓,这些人都是附近县城里逃难过来的,城中每日都会施粥,有的干脆在附近搭了简易的棚子居住下来。 见到马车过来,这群人再次围上来乞讨,不过这他们比路上的人好一些,稍微一吓唬便一哄而散,不敢强行拦车。 入城的城门原本有三个门洞,不知什么原因关了两个,只剩下唯一一个由重兵把守,盘查的十分严格,好多马车都被拦在外面。 排了三个时辰的终于轮到他们,姜聪下马率先行进去,从怀里掏出令牌递给门口的吏官看。 为首的官吏笑呵呵的把牌子递回去,“原来是巡查大人,近来多地发生疫病,小的受命务必严查进城人员,还望大人勿怪。” 姜聪收起牌子让手下的人进来,结果轮到王瑛他们的骡车进来时,小吏抬手阻止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陈伯道:“从龙泉县来的……” 不等他话说完几个吏官立马起身拦住去路,“龙泉县的百姓禁止入城,马上原路返回!” 第100章 陈伯吓了一跳,“这,这是为何啊?” 小吏并不解释,持着刀往外撵人,仿佛驱赶牲畜一般,让车上的人心都凉了半截。 姜聪见状立马掉头回来,“你们这是做什么?车上是王同知大人的族亲,特地嘱托带回来的!” 小吏一听这才放下武器,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龙泉县那边疫病严重,若是带进城中就糟了!” “我同他们相处了一路,有没有疫病我还不知道吗?!” “这……万一除了岔子,可是要人命的……” “出了事有我和王大人顶着,用不着你担心!” 小吏被他说的不敢回嘴,只得挥挥手放行,“仔细检查车上的人,如有发热、咳嗽、起疹子的一律不许进去!” 王瑛他们被迫下车接受检查,不过负责给哥儿检查的是个年迈的哥儿,女子检查的也是女子,并没有太过冒犯。 检查完确定他们一行人无事后这才放了行。 终于入了城,王瑛不禁在心里感叹,幸好有梁老提前安排人接应,不然他们就算到了府城也进不来,多半像其他人那般被原路遣返。 州府不愧是府城,眼下虽是特殊时期,但城中的繁华也不是县城可比的。 街道两旁商铺节次鳞比,各式各样的招晃看的人眼花缭乱,偶尔还能看见货郎挑着扁担,嘴里吆喝着一连串的顺口溜。 元宝听得稀奇,瞪大眼睛也跟着学,“针头线脑、拢子发簪、香喷喷的桂花头油……” 王瑛听着怪招笑的,揶揄道:“赶明儿让元宝也去卖货吧。” “阿父,我还小呢,挑不动那么大的篮子。” 大伙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入城时的阴霾。 骡车跟着走了一刻钟左右到了旧驿馆,姜聪翻身下马道:“这里是王大人临时跟你们安排的住所,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你们直接进去住下就行。” “多谢大人!”李氏拉着王瑛跪下磕头,这么老远跑一趟把他们接过来,担了多大的风险。 “老夫人快请起。”这可是陈州牧的嫂子,他一个小小的巡查哪里受的起这样的大礼,把人送进驿馆后赶紧回去复命。 大伙进了旧驿馆,王瑛想起之前陈青岩在试验田里跟他说过,他们来冀州时也是住的这里,不免有些莫名的熟悉。 驿馆的小厮带着一行人去后院安置,这里提前留了三间屋子给他们住。 人太多,住起来实在有些拥挤,王瑛也不好开口再要房间,只能暂时先安定下来,抽空出去打听租房子住。 长时间的奔波让大伙都累瘦了一圈,特别是元宝,原本胖嘟嘟的小脸都露出尖尖下颌了,把李氏心疼的不行。 “到了府城吃食方便多了,这几日好好给孩子补回来。” 晌午驿馆供应了饭菜,虽然菜色简单却是不花钱的,几个下人结结实实的吃了顿饱饭,撑得直打嗝。 驿馆的小厮见几个人把满满一锅饭都吃完了,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估计心里把这群人当成了饭桶。 吃完饭大伙便进屋休息,终于可以歇歇脚,也顾不上床上地上,几个汉子躺下就开始打鼾。 王瑛也累,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支开了元宝自己悄悄进了试验田,将里面的粮食仔细清点了一遍,新种的麦子开了五倍速,短短半个月已经张到一尺多高,看样子再有几日就结穗了。 正常小麦的生长周期是一百二十天左右,开完倍速二十四五天就能成熟,当然倍速的代价也比较大,试验田的经验条肉眼可见的往下掉,从之前的百分之二十七掉到了百分之二十一,要知道这点经验可是攒了一年多。 等这茬麦子收完王瑛不打算再用倍速了,他怕经验用的太多掉等级。 弄完麦子又清点了一下箱笼里的银钱,陈青岩这阵子没用钱,应该是在府学里没什么花销。 王瑛取出二百两银子,其余的铜钱没动,一是太沉了没法子拿,二来一下拿出这么多铜钱也容易引来贼人。 驿馆不是久居之地,既然决定要在冀州府落脚,就得出去另找房子。 只是不知道冀州房价几何,如果不够买房就先租一栋宅院。 王瑛给陈青岩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一家人已经到了府城,住在他们之前住过的驿馆,多亏了粱老帮忙,不然连城都进不了,让他在莱州安心学习,不用担心家里,有时间自己会带儿子进来相见。 留完字条王瑛出了试验田,找到驿馆的小厮给他塞了一吊钱,“小兄弟,劳烦问问这城中有没有买卖房子的地方?” “您说的是牙行吧?” 王瑛点点头,古代的牙行并非只买卖人,也有卖房卖地的。 “牙行有点远,客官若不着急,晚一点小的带您过去。” “有劳了。” 小厮笑笑继续忙碌去了。 回到屋里,李氏和青芸已经睡下了,元宝和木头、春生还没睡,黄家的两个孩子也陪在旁边,正拿着木棍拨弄台阶上的蚂蚁玩。 黄三的两个孩子一起带到了府城,黄家没了大人,留他们俩在镇上根本活不了。 这一路看下来俩孩子也算听话,不过多两双筷子的事,等他们大一点愿意离开就离开,不愿意离开留在身边当随从。 王瑛抱起儿子,询问几个孩子道:“你们困不困?” 四个孩子站起身给王瑛问安,“不困,郎君我们陪着少爷就好,您去休息吧。” “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进去睡觉吧。”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乖乖的进屋休息,王瑛抱着孩子去了李氏屋里,躺在旁边的罗汉床上眯了一觉。 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王瑛赶紧把元宝交给婆母,自己则带着陈伯叫上驿馆的小厮一起去了牙行。 牙行离着驿馆不算近,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到,门口挂着一个木匾。 小厮道:“这里就是是官家牙行了,里面无论是买房还是买奴都能直接签契,就是价格比较贵,但是胜在安全可靠。外头还有私人开设的牙行,里面的水太深,郎君初来乍到最好不要进去,不然怕会人财两空。” 如果没有明白人引路,他们还真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 “多谢小兄弟!” “郎君快进去吧,我在这等着你们。”小厮也是看他们是官员的亲眷才帮忙的,若是寻常人他才懒得引路。 王瑛和陈伯走进去,一个年长的哥儿跟二人打了声招呼,“二位客官是买仆人还是买田地?” “想看看房子。” “跟我来吧。” 那哥儿衣着样式简单,但布料却不便宜,眉宇间也没有乡下哥儿的怯懦和卑微,从容的带人二人走进大堂。 “墙上挂着的都是往外急出的宅院,价格也标注在上面,二位认得字吧?” 王瑛点点头仔细看起来。 古人倒也有古人的智慧,虽然没有现代的楼盘,但图纸画的非常工整,标注了每栋院子的大小方位,地里位置和周边建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座院子的优缺点。 一排房子看完,王瑛直咋舌,府城的房价可比县城贵的太多了! 一栋两进的小院子就要一千六七百两银子,三进的院子最便宜也要三千七八百两,手里这点钱根本不够用的。 王瑛犹豫道:“有没有能租的院子?” “有,这边几个院子都能租,不过最少一年起租,还要留押金。” 王瑛看着他指的那几间院子,刚好有一个是刚才看中的,小三进的院子,地里位置也不错,出门走一段路就是正阳街。 这条街算是府城的商业街,卖什么东西的都有,交通便利环境也不错。 “这间院子租的话一年多少钱?” “三百两,还要额外押一百两银子的押金。” 价格可不便宜,不过还在王瑛承受的范围内,等安置下来将试验田里的粮食处理一些,手里就有钱了。 “能先去看看房子吗?” “今日太晚了,牙行马上关门了,明日再来吧。” “好,那我们明天再过来。” 从牙行出来外面天都快黑了,小厮还等在外头,二人赶紧过去叫着小厮一起回了驿馆。 晚饭依旧是素菜加馒头,这次大伙没吃的太狼狈,白日里睡了一觉晚上都不太困,大伙坐在院中聊天,没想到会来到府城。 陈伯道:“若不是因为这场水患,怕是一辈子也来不了府城。” “是啊,只可惜青岩他们去了莱州,不然说不定还能碰上。”自从李氏知道儿婿跟儿子能联系上后,便不再担心他们三人。“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看中了一个院子,不过价格有点贵,明日去看看房,先租一年住着,等年底青岩他们回来了再从长计议。” “行,你看着安排就好,钱不够娘这还有。”其实她还是想回镇上住,奈何整个镇子都没什么人了,回去也是徒增伤感。 晚上大伙挤着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王瑛便带着陈伯和马钱子一起去看房子。 昨天已经知道了牙行的位置就没麻烦驿馆的小厮,来到牙行后找到昨日接待他的牙郎,说清楚来意后那人带着三人去看房子。 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富商,前些年富商发了家搬去了京都,这院子就空闲下来挂在牙行售卖。 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刻屏风,上面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大字,虽说俗了点,但确实符合王瑛现在的心境。 他急切的想要搞钱,搞很多钱,买一座自己的宅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入门是两间倒座房,这里给下人门房居住的地方,也有用来当做简易的会客室用来招待普通客人。 穿过垂花门来到正院,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八口海缸,之前里面应该是种了荷花,长时间没人打理荷叶已经枯黄了。 等租下院子好好收拾收拾,这八口缸可不能动,看商人搬进京都的架势,风水肯定不错,以后做生意没准能发财。 可千万别觉得风水是迷信,上辈子王瑛还专门看过这方面的书籍,涉及到磁场之类的说法。虽然看着有些玄,但老祖宗传来的规矩自有他的道理。 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这屋子一般是留给后代住的,男左女右。 往里走是三间宽敞的正房,中间堂屋还摆着一套木质桌椅,上头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陈伯拿手指擦了擦,是红木的,这一套桌椅也值几百两了。 左右两边的是卧室,里面倒是空空如也,旁边另有两个耳室,这是丫鬟婆子们住的地方。 从游廊往后走便是做饭的后罩房和养牲口的棚子,还有两间仓房可以存放杂物。 院里唯一奇怪的就是没有厕所,这么大院子不设厕所怎么方便?王瑛犹豫了半晌问出口。 那牙郎听完捂着嘴偷笑:“大户人家都是用恭桶,外头有专门收恭的,这腌臜物自然有去处。” 王瑛听完嘴角微微抽搐,一想到以后屋里常备恭桶,屎尿还得存着等人收拾就觉得别扭,等搬过来还是在后院改一个吧。 整体来说这间院子中规中矩,照比清水县的家缩水的一大圈,不过府城寸土寸金,想要租一个像老家那般大的房子,怕是得花上千两银子。 最后跟牙郎商议了半天价格,结果一文都没砍下来。 牙郎听出他们外乡口音,略有些优越感道:“这官牙跟私牙不一样,府城跟乡下也不同,价格都是上面定好的,我说的可不算,你们若想租就去牙行签房契,不租的话我就回了。” 王瑛倒是想租,毕竟不想让孩子和老人跟着受委屈。 但眼下刚来冀州府,手里只有六百多两银子,租房花去一多半,后面开铺子就有些吃紧了。 “劳烦问问还有比这便宜些的房子吗?” 牙郎有些不耐烦,“租不起不早说,浪费我时间。” 王瑛连忙道歉,“实在抱歉,看房的时候没想太多,这么大的日头让您白跑了一趟,这点钱拿去吃茶,还望莫要嫌弃。” 牙郎收了钱便也没再抱怨,指着前头道:“正好这条胡同往里走还有一套两进的院子,租金是一百八十两一年,你瞧着行就去看看,不行就算了。” “过去看看,麻烦您了。” 牙郎拿着钥匙带着三人又朝胡同里走了一段路,停在一个斑驳的大门口打开门。 这间院子就比刚才的那个小很多,也破旧很多。 因为年久无人居住,院子里长了半人多高的荒草,正房的窗口也都走形了,住进来之前都得重新修理。 房子的格局跟前一个大差不差,但是院子缩水了一半,也没了后罩房。 不过价格便宜太多了,省下的钱足够他们添置生活用品和一年的开销了。 王瑛询问了身边两人的意见,陈伯道:“出门在外,还是节省些比较好,万一遇上急事咱们也没处借钱……” 马钱子不敢说什么,只道:“这院子也不错的,收拾干净就好了。” 最后决定租这个院子,租金一百八十两银子,押金五十两。 回到牙行王瑛把提前换好的银子交过去,有账房称了银子后开始立租契,租金加上押金一共二百三十两,签子画押后概不退还。 按完手印牙郎将院子的钥匙给了王瑛,“明年到期前一个月来续租,不然到期不走就从押金里扣租子,押金扣完会派官差撵人的。” 王瑛收了钥匙礼貌的点点头,回去便叫上田大牛他们过来帮忙收拾院落。 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需要重新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趁着买东西的功夫王瑛把整个府城都转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府城的地貌和物价。 冀州府一共有三条主干路,正阳、正通、正和三条街。 正阳街就是他们前头这条大街,也是府城的商业街,一整条街上几乎全都是商铺,东西两边的铺子大多是卖杂货的,往中间走就变成卖吃食、布匹、银楼之类的精细地方。 从正阳街向后延续的住宅区,居住的多是商贾、富庶人家以及书香门第。 正通街在北边,这条街则主要分布着政府机关部门,驿馆就坐落在条街上,府衙、六司以及军部也都在附近。 当然这边也有住宅区,但能在这住的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有钱都买不到这边的房子。 至于正和街则在最南边,这里是贩夫走卒最多的地方,也是下九流的地盘。 戏坊、妓馆、赌坊比比皆是,正经人轻易不踏足这边。 都说居大不易,古人诚不欺人。 同样一根鸡毛掸子,镇上卖十五文,在府城买五十文,讲了半天价才便宜五文,价格足足翻了三倍。 布料也不便宜,一匹细棉布作价一贯三百文,镇上卖的七百多文。 吃食更是价高,大概受水患影响,一斗粟米一百五十文,一斗灰面两百文,之前在镇上灰面才八十文一斗,不过算起来也比县城好一些,龙泉县的粟米都涨到三百文一斗了。 试验田里存的这些麦子满打满算才能卖一百五十多两银子,还是得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花了三天时间,大伙将租的房子简单收拾干净,家具都是挑拣便宜的买的,眼下手里的银钱紧张,等以后条件好了再另换新的。 正房的两个主卧,买的是榆木的架子床,一张床十多两银子,这样的木床若是放在乡下,找木匠打至多三贯钱。 下人们用得床就简单多了,都是用木板订的简易床,胜在结实耐用,七八张加起来才花了两贯。 其次就是修补房子,花钱雇了两个木匠,将房子的门窗都重新修补一遍又花了三贯钱。 余下的零零碎碎,锅碗瓢盆置办完用了一贯多,屋子终于算是收拾妥当。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家人从驿馆搬了过来。 一进院子小元宝就高兴的来回奔跑,在驿馆的时候阿父总拘着他不让乱走,如今终于有能放风的地方了。 “慢点,别摔着。”李氏和青芸跟在后面进来。 “嫂子租的这院子真好。” “是啊,齐齐整整的,屋子又多,等青岩他们回来了也住得下。” 王瑛道:“刚开始看了一间三进的院子,比这还宽敞呢,就是租金太贵了没舍得租。” 李氏拍拍他的手道:“这样就很好了,出门在外不挑拣那些。你手里的钱不够跟娘说,娘这还有银子。” 青芸欲言又止,跟着娘亲一起进了屋里。 东屋是李氏和青芸住的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大架子床,原本打算让青芸住西厢房,但厢房有一点不好就是到冬季比较冷,不如正房坐北朝南能晒着太阳。 李氏便做主让女儿跟自己睡一间屋子。 中间是堂屋,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以后吃饭就在这里。 西屋是王瑛和元宝的卧房,同样一张架子床,旁边还堆着几个箱笼,是从清水镇老家拿过来的,里面装着他们的衣服。 下人们男丁分了三间屋子,陈方和田大牛睡一间,陈伯和马钱子睡另外一间,四个孩子睡一间。 做饭的陈婶和伺候元宝的秦嫂子两人分别睡在两个耳房。 搬到这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进试验田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晚上吃完饭,王瑛带着儿子进了试验田。 这几日忙着收拾房子,已经三四天没进来了,桌子上攒了好几张纸条。 王瑛拿起来一一念给儿子听。 “阿瑛,你们在府城还好吗?看见你说住在我们之前住的驿馆,心里很开心,对了驿馆有个脸颊带黑痣的小厮人不错,有什么事可以询问他。” 王瑛想起来那日带他们去牙行的小厮脸上好像有颗黑痣,应当就是青岩说的那个人。 “今日府学月考,非常紧张,不知道能不能考好。师父说如果我们仨能考到甲班就带我们去见曹容,写魏石游记的那个曹先生!一定要努力考好!”后面居然还画了个握拳的小表情,给王瑛逗得笑出声,这怕不是古人最早的表情包了。 第三张字条字迹略微有些潦草,“今日事多,就不赘述了,我见前两日留的字条还在原处,想来你还没看过,有些担心你们,阿瑛如果遇上事千万不要瞒着我……” 最后一张字条是昨天留的,“小考成绩已出,青松和青淮都如愿考上甲班,真为他们二人感到高兴!” 怎么只说了他们二人没提自己呢?莫不是这次小考没发挥好? 正当他疑惑之际,陈青岩也进来了,看见夫郎和儿子高兴的奔跑过来,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 “你们终于进来了,这几日一直不见音讯,给我担忧坏了。” 王瑛道:“住在驿馆太拥挤不方便进试验田,我在外面另租了间院子,这几日忙着收拾屋子。” “房子收拾妥当了吗?” “嗯,今天刚搬过来,虽然不如咱们镇上的院子大,但好歹不用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了。” “那就好。” 王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见你留的字条上写着青松和青淮都考到甲班了,那你呢?” “我……因为遇上点事没发挥好,不过也考进乙班了。” 王瑛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岩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瞒不住,便将前几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考试那日不知怎么了突然闹起肚子,强忍着答完了卷子便跑去如厕,因为答的太着急,字迹写的不太工整,加上夫子以为我轻视小考,便将我的卷子放在了乙等……”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闹肚子?” “我也不知道,许是吃坏的东西。” 陈青岩没敢跟他说实话,其实是有人在他的水杯里偷偷加了泻药。 给他下泻药的人正是丙班那个叫彭焕的学子,他因嫉妒陈青岩有名师指导,加上好几次结交都被忽视,嫉妒心作祟便想出这么下作的法子害他。 没想到他得意忘形竟不小心说了出去,传到了院长耳中,因为影响太过恶劣,直接将他劝退了。 事后院长找到陈青岩,询问他要不要再考一次调进甲班,被陈青岩拒绝了。 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尽管有客观因素在但自己确实也是大意了,这件事给他提了个醒,日后吃食上也要小心谨慎,别让坏人钻了空子。 两人聊了半天,元宝已经枕着爹爹的腿睡着了。 外头突然想起一阵敲门声,王瑛道:“有人在敲门,我们先回去了,有空再聊。”说罢抱起元宝急匆匆的出了试验田。 门外陈青芸又敲了敲门,“嫂子,睡着了吗?” 第102章 王瑛把元宝放下,起身打开门。 “青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陈青芸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这块玉是外祖父给我的,听说价值不菲,眼下出门在外吃穿用度都得嫂子操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钱不够用就把这块玉当了吧。” “不用,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呢,你先拿回去,若钱真不够用了嫂子再管你要。” 陈青芸还是将荷包塞进他手里匆匆跑走了。 王瑛打开荷包,见里面的玉佩成色透亮看着就贵,不禁有些感慨,青芸竟然想的这般周全,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王瑛不敢马虎,赶紧放进试验田里。 眼下安顿下来,明日抽空写几封信给亲人,不知县里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四叔和青岩舅舅那边都得送信过去。 发了这么大的水,他们又突然搬走,要是不告诉亲人们一声,还以为他们都被水淹死了呢。 明日还得出去转铺子,眼下八月中旬了,试验田里的麦子收完全都种上时令蔬菜了,十月份第一批菜就能上市,趁着功夫把铺面找好。 熄了烛火,王瑛搂着儿子一觉睡到天明。 * 话说两头,陈容他们跟着儿婿一路回到了县城。 因为龙泉县周边受灾严重,灾民反倒少了许多,因为人都死完了。 马车走到城门口处,见城外的尸首已经被焚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焦土。 陈容道:“这城外烧了什么东西啊?” 林秋压着声音道:“死人。” “死人?” “我们出门的时候都,城墙外头全都是被水冲过来的死人,密密麻麻的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容一听也吓了一跳,不问还没事,问完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进了城街上的人也不多,偶尔能看见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跟他们离开那几日比起来,气氛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曹坤赶紧赶着车回了家,刚到大门口就见门外站着两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干嘛呢!”一嗓子把几个人吓得转头就跑。 林秋探出头道:“那几个人在咱家门口干什么呢?” “准没干什么好事。”曹坤掏出钥匙开门,见门锁果然有撬动的痕迹,刚才那几个人没准是趁他们不在家要摸进屋子里偷东西,幸好回来的及时没被他们得手。 赶紧把车赶紧院里,进屋查看一番,屋里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看来还没被钻过。 “秋儿,你先带娘和小弟安置,我去送马顺便去我娘那边转一圈。” “去吧,注意安全。” 曹坤牵着马直奔脚行,来的时候脚行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打开一条门缝,“曹哥?” “小高,脚行的人呢,怎么关门了?” 小高左右瞧瞧,把门打开道:“进来说吧。” 曹坤把马牵了进来,见屋子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掌柜的带着兄弟们去莱州那边运粮去了,如今城中粮食短缺,一斗米已经涨到了四百多文,再这样下去都得饿死!” “四百文?!”原以为三百文一斗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价。 “城中的几个粮铺的粮都被富商囤积了,他们坐地起价,大伙买不起,偷抢的比比皆是,这几日城中可不安定,你出去可得小心点。” “衙门不管吗?” “管什么啊,县令跟富商坑瀣一气,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他才不会管呢!” 曹坤骂了声娘,“这马我还回来了,我先去我娘那边看看。” “哎,曹哥……”小高叫住他。 “怎么了?” “这马……你还是牵回去养着吧。大当家他们走的时候把粮草拿得差不多了,马留在脚行我怕养死了……” 一匹马价值六七十两银子,可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赔得起的。 “行,那我先牵回去,等掌柜的回来了我再送过来。” 出了脚行曹坤骑着马直奔老房这边,他娘和一个仆妇生活在这边,万一被歹人惦记上…… 到了家门口见老房这边的大门也紧闭着,他急促的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开门,正准备翻墙跳进去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阵怒骂声。 “敲敲敲,要死啊!知不知道我儿是脚行的管事,走南闯北手上可沾过血的,再敲门我让他弄死你们!” 听着娘亲中气十足的骂声,曹坤终于放下心,“娘,开门是我。” “坤儿?”曹母放下手里的棍子,惊喜的跑过来,将堵着大门的东西一件件挪开。 打开大门,母子一见面都掉了眼泪,“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们接到亲家了吗?她们还好吗?” 曹坤抹了把眼角道:“都挺好的,我把他们接过来了,就在新院那边。” “那就好,那就好。” “刚才您说有人敲咱家的大门了?” “嗨,自打你们走后第二日,就有人陆续敲门借粮,我哪敢借啊。”曹母顿了顿,“这起子人刚开始还说好的,到后来便开始骂人,昨日还想砸门进来抢粮,快把我吓死了。” 曹坤目光微暗,“怎么不见慧姨?” “你走第二日慧娘就走了,说要投奔自己的亲叔叔,我也没留她,给了她两贯钱让她走了。” “你一个人住我更不放心,赶紧跟我去新院子那边住吧!” 这次曹母没拒绝,“那把能带的东西都带回去,不然咱们一走准得让人偷干净!” 娘俩开始收拾东西,吃的用的一概拿走,老房后头还有一片菜地,这边地势高没怎么水被淹,还有不少菜活着。 曹母干脆连根挖了出来,拿到新院那边再种上,省的到时候没菜吃。 娘俩收拾了两个大箱笼,可算是把东西都装好了,最后锁上大门用马驮着回了新院子。 刚到新院子这边,还没进门就有邻居过来开口借粮。 不等曹坤开口拒绝,曹母先哭穷起来,“他婶子,不是不借你,是我们家也没粮吃了,你看看俺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打开箱笼,里面全都是刚挖的菜苗,“我们饿的都开始挖草吃了,家里还有个小娃子,要不您借我们点粮吧!” 妇人一听立马回了院子,把大门插上不再应声。 曹母嗤了一声,这种人就得拿话顶回去,不然让他们尝到甜头天天跑来借粮,烦都烦死了。 进了院子,林秋迎了出来,“娘,您过来了。” “哎,小麦呢?” “我娘看着呢,您进去吧,这里我跟坤哥收拾就行。” 曹母急忙进了屋,好几日不见孙孙也怪想得慌。 没发水灾之前曹坤和林秋隔三差五就抱着孩子过去看她,自打发了水患还没见过小麦呢。 进了屋看见陈容,亲家二人握着手嘘寒问暖的半天,“我听坤儿说,镇上糟了灾,房子都冲毁了?” “可不是!人死的都没数了,一个镇子活下来的不过几百人。” 曹母听得直嘬后槽牙,实在太惨了,竟然遇上过这样的事。 “我和穗儿怕是要借住在这边一段时间了,还望亲家别见怪。” 曹母连忙道:“咋能这么说呢,你是秋儿的娘,便是不发生这样的事住在他身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尽管住下,曹坤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大耳瓜子扇他!” 陈容忍不住笑出声,当初林秋跟曹坤成亲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忧,怕曹母不好相处。如今熟悉下来才发现,这老太太虽然脾气耿直,却是个顶顶好打交道的人。 曹母抱起孙子颠了颠,“小麦瘦了,早知道外头这样,就不让小麦跟着去了,这么热的天大人都遭罪更别提孩子了。” “可不是,我还说林秋怎么抱着孩子过来了。” 不过幸好这一路没闹毛病,还是活泼可爱的模样。 唠了一会儿林秋和曹坤也把屋子收拾完,新房这边是五间正房,旁边有一间灶房和一间仓房,住几口人足够了。 林穗和陈容住在西边的两间屋子,曹母则跟着曹坤和林秋住在东边的三间房。 吃食上也够用,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王瑛给了他们五袋麦子,加上去时带的两袋粟米,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春天。 保险起见曹坤还是拿了两贯钱去粮铺转了一圈。 如今县里的粮食一天一个价,昨天粟米还是四百五十文一斗,今天就涨到了五百文一斗,有钱的人家尚能吃饱饭,没钱的已经开始挖野菜啃树皮了。 曹坤进去打听了一下,卖粮的伙计跟他是旧识,最后两贯钱给了四斗半的粮,装进布袋子背了回来。 打他从粮铺出来,就有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的米袋子。 碍于曹坤生的高大威猛,一脸不好惹的模样才没敢出手抢夺。 不过在他身后出来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刚走出几步就被一群人围住,抢夺着他怀里的粟米。 “别抢,别抢啊!我家里孩子和老娘快饿死了,你们放手啊!” 然而这种事天天都会发生,根本没人管,因为衙役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整个龙泉县乱成一锅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月份,上头终于派来官兵带着赈灾粮来了,县城的粮价也慢慢回落下来,可惜早就饿死了许多人。 * 入了十月,北方已经开始降温,早晚都得添厚衣服。 一大早王瑛带着马钱子出门看铺子面,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早有牙婆等候。 “客官里面请,这间铺面位置好,别看门口狭窄但里面宽敞,卖东西不耽误,您看怎么样?”牙婆询问道。 王瑛摇了摇头,里面是筒子样式的还没有窗户,进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价格虽然不贵,但总不能天天点着蜡烛做生意。 从铺子里出来,马钱子连忙上前道:“东家看得怎么样?” “不行,再看看下一个。” 另一间铺子在正阳街与正和街交汇的道口,这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两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两伙人打架斗殴,打的满头血,不一会被官差们抓了走了。 王瑛眉头紧皱,看都没看,直接放弃那间铺面。 他的鲜菜主要是卖给富贵人家的,大户人家的采买不会来这种地方,再说他们没有根基,若是经常碰上闹事的赚点钱都不够打发人的。 一上午无功而返,两人回了家。 这段时间马钱子把府城跑顺了腿,平日都是他出去寻铺面,找好后再叫王瑛过去相看。 只不过合适的铺子太少了,但凡看中的租金都没便宜的,眼看着试验田里的菜都下来了,实在不行就得用上青芸那块玉了…… 第103章 隔天一早马钱子兴冲冲的从外面跑回来。“东家,这间铺子你肯定能相中!” 王瑛闻声放下笔抬起头询问,“哦?是哪的铺面?” “杨氏商行对面的那间包子铺,听说是老板得了疾病走了,老板娘一个人操持不过来,要回老家去了。” 那位置确实不错,正处在商业街中心,左边是酒楼、食肆、客栈,右边则是各大商行。 “问没问租金多少钱?” 马钱子点头,“问了,房租还剩八个月,二百四十两银子应该还能谈谈,到期再跟房东续租。” 算下来平均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这样好的地段确实不算贵,“走,过去瞧瞧!” 王瑛赶紧回房取银子,拿了钱二人直奔正阳大街。 来的时候包子铺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她看着年纪不小了,得有五十多岁,身材微胖头发用布巾包裹。 “刚才是你过来打听租房的吧?” “对,婶子还记得我。”马钱子主动上前帮她把东西搬出来。 “谢了小兄弟。”老妇人擦了擦手,走过来道:“待会儿房东过来,一起商量吧。”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房东过来了,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他个头不高身材消瘦,一条腿有些微跛,头上戴着璞帽留着八字胡,见到包子铺老板娘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没想到老哥走得这么突然,嫂子节哀……” “生死有命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惜两个儿子都走在我们前头,不然这铺子也不会经营不下去。” 从两人交谈中得知,这妇人有过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七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小儿子前些年也得肺痨过世了,留下了妻儿靠老夫妻照顾。 如今老爷子去世,她自己忙不过来,索性将铺子关了带着儿媳和孙子回老家生活。 “刚才我同这俩小兄弟说了,铺子明年六月份到期,还有八个月的租期,折价二百四十两银子转给他们,到期后房租再找你商议。” 王瑛跟房东打了声招呼,“大伯,我们想要租这间铺面。” “经营什么生意?” 王瑛把提前编好的说辞讲出来,“我们打算卖鲜菜,我亲戚跑商的,冬天能从外地拉来新鲜的蔬菜。” 房东一听有些好奇,“都有什么蔬菜?” “胡瓜、豆角、青菜、茄子……能叫上名的都有。” “这倒是桩好买卖,如今天气冷了,菜园子里只剩白菜萝卜,若是能吃口新鲜的菜倒是不错。这样吧,租金我暂时也不给你们涨了,等房租到期如果续租的话,还是按一年三百五十两一年算。” 王瑛心里不免一喜,三百五十两银子绝对不算贵,之前看得铺子有不少都不如这里,价格还四百两往上。稍微好一点的都六百多两,算下来一年赚的钱都不一定够交房租的。 “多谢大伯。” 老爷子摆摆手,“你们商量好后契书给我一份就得了。” 王瑛又跟老妇人讲了讲价,因为见二人面善,加上老妇人着急往外转租,最后价价格定到二百两银子。 马钱子拿来纸和笔,王瑛提笔开始写租契。 老妇人不识字,拿去给房东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交了银子双方按下手印。 租契一共三份,三人一人一份,老妇人拿了银子就准备离开了,屋里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提前卖给附近的面摊子,下午就过来拿了。 房东临走前叮嘱了几句,告诫他们不许破坏屋子,不能做违法的事。 两人连连点头答应下来,终于租下合适的铺面,王瑛高兴极了,赶紧让马钱子回去叫人来帮忙收拾屋子,抓紧时间开门做生意! * 另一边陈青岩一行人乘船也终于抵达了扬州。 本来是决定八月末启程南下,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近来莱州倭匪猖獗,接连有船只被劫,闹得人心惶惶商船不敢出海。 新上任的莱州州牧叫许大滨,之前是澄州水师总督,最擅长水战,带着水兵在海上清了一个月,将倭匪重创,海上这才平静下来。 九月下旬粱伯卿带着三人坐上南下的船只,一直到苏州渡口后再换乘马车,终于在十月初九抵达了扬州城。 坐在马车上,粱老开始跟他们介绍起来。 “古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字里行间就能窥探出扬州城的繁华。再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美人,也是闻名于世。” “扬州瘦马极为出名,富商们专门收养一些年幼的孩子,从小教授琴棋书画,待养到十二三岁挑选出模样身材最出挑的,送到达官贵人身边供其享乐。” 正是因为扬州美人出名,扬州的青楼妓坊也多,河上还有画舫和游船,风俗业可谓是全国闻名,不少风流才子为睹佳人风采,专程来此地留下不少千古名句。 陈青岩听完这些并没有向往,心里反而排斥的厉害,想起妹妹十二岁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些小姑娘就得供男人取乐,实在让人厌恶。 青淮和青松倒是挺好奇的,二人还未成亲,想法也比较单纯,就是想看看扬州瘦马有多漂亮。 入城时粱安拿出令牌,小吏都没怎么仔细盘查,直接让一行人进了城。 粱家在扬州城是大户人家,尽管如今已经有些没落了,但粱伯卿还有三个兄弟在当地任官,下面的侄子也有官职,可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粱伯卿有十多年没回老家了,祖宅一直由他三弟弟操持。 马车进了一条胡同,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粱安道:“前头就到了,这条胡同就是老爷家。” “啊?”三个人惊诧不已,之前只知道师父家境不错,没想到竟是这般殷实! 也难怪,寒门难出贵子,粱老自幼出生在书香门第,他祖父粱秋实曾任扬州长史,其父任扬州司马,只是到他这一代没做官。 几代人积累下的财富,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 马车穿过巷口来到正街,终于抵达大门口,离老远就见两尊石狮子,门头上挂着硕大的牌匾,上头刻着粱宅两个大字。 粱安上前敲门,不多时门房出来询问他找谁? 粱安拿着粱伯卿的私令道:“大老爷回来了。” 门房一听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请安,然后叫人恭恭敬敬的打开大门,拔起门槛迎粱伯卿进院。 正房里早有小厮跑着进来传话,“大老爷回来了!” 粱伯盏闻声愣了一下,眉心微微皱起,“他怎么回来了。”说罢起身迎了出去。 “大哥回来了,怎么没提前送书信,提前帮您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我带他们在这待一阵子就走了,年前还得回冀州。” 粱伯盏一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大哥和诸位公子快进屋歇息吧,我让人去准备酒席为大哥接风洗尘扫尘。” 粱伯卿不耐的摆摆手,“不用搞的太麻烦,简单吃顿饭就好,这一路快累死了没工夫应酬。” “是……” 粱伯卿带着三人来到自己的院子,挑了三间屋子让他们安置下来。 陈青岩小声问道:“怎么感觉师父的弟弟有些惧怕您?” 粱伯卿道:“我与他并非一母所出,他娘是我父亲的侍妾,他是我的庶弟,所以并不亲近。” 大家族嫡庶之分比较看重,自幼起粱伯卿就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培养。 梁伯盏作为庶子是没有继承权的,如今祖业虽由他管理,但所有者还是梁伯卿。 哪怕梁老去世这房子也轮不到他继承,而是由粱老的大儿子梁朔继承。 加上从小粱父便对长子最为看重,粱伯卿也争气,处处都压了几个弟弟一头。 几个庶弟对他仰慕有之,嫉恨亦有之,如今表面毕恭毕敬,背地里还不知什么嘴脸。 陈家亲叔都能为了谋夺家产反目,更别提这样的世家大族,里面的弯弯绕多着呢。 所以自从爹娘去世后梁伯卿就不再归家,在外面四处游历,实则是懒得跟这一宅子人勾心斗角。 “你们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过几日带你们游玩一番,再去见见我的故友。” “是。”大伙各自回房间休息。 进了屋又纷纷震惊的目瞪口呆,屋子里的摆设异常精美,哪怕在冀州和莱州见过世面,仍被粱家的奢靡惊呆了。 一屋子红木做的家具,光这些桌椅床铺都够买下镇上一套房了,然而粱家每个屋子都有。 床上用的是丝绸被褥,一匹几十贯。多宝阁上摆的花屏是贵重的汝窑瓷器,单这一个花瓶就值上百贯,屏风是苏绣的百鸟朝凤,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画……今日可算开了眼了。 粱家之所以这般富庶,因为粱伯卿的祖母是盐商之女,家财千万贯,所以才养得起这样一大家子人。 陈青岩躺在柔软的卧榻上忍不住感慨,老师能放弃这样优渥的生活,跑到他们那穷乡僻壤教三人读书,实在是受苦了,换做自己都未必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抽空进了趟试验田,给王瑛留了下字条。 这几日忙着赶路没空进试验田,今天一看里面留了好几张字条。 陈青岩展开看了看,第一张是前些日子留的。 “这几日冀州下了两场雨,秋雨寒凉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不知你们行到哪里,冷不冷?八月份给大舅和四叔他们写的信都收到了回信,四叔得知咱们搬到府城非常高兴,还特地给冀州的几位同僚写了信,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庇护。 大舅那边回了信,田阳县也受了灾,不过比清水镇好一些。过后他带着大堂哥过来寻人,结果来到清水镇没找到我们,回去就病了一场。幸好及时写信过去,不然大舅还以为我们都被水淹死了。” 陈青岩叹了口气,展开第二张字条。 “我在府城盘了间铺面,打算继续冬季卖鲜菜,夏天卖冰棍,府城居大不易,不做些买卖生活委实困难。 第三张字条只有短短几个字,却看得陈青岩眼眶发烫。 “青岩,这几日十分想念你,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104章 陈青岩他们三人休息到傍晚,下人敲门把他们叫醒。 “大老爷已经在前院等着你们了,还请公子沐浴更衣早些过去。” 陈青岩搓了把脸赶紧起身,还未等他翻找出换洗的衣服,两个小厮就抱着一堆东西进来。 “这是三老爷给公子准备的衣物,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不会不会。”陈青岩束手束脚的接过衣衫,都不用瞧,一摸料子就价值不菲。 洗完澡换上衣服将头发束好,出来见两个弟弟也穿着新衣裳,款式差不多,颜色略有不同,倒是十分合身,看得出那位三老爷察言观色的本事。 来到正厅,粱伯卿坐在上首,三个庶出的弟弟都坐在左右两边,见几个人过来招了招手,“进来吧,这就是我收的几个徒弟。” 一个身材有些胖的男子道:“大哥的眼光肯定没错,这三位公子一看就是聪慧机敏的人,定能一举高中。”说话的是老二粱伯韬。 另一个微微点了点头,长相与粱伯卿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是老四粱伯瑾,他也是同辈中年纪最小的,比粱伯卿整整小了十七岁,今年才三十六岁。 陈青岩带着弟弟拱手作揖后,便站在粱老身边。 粱伯瑾小声道:“大哥这次回来能多待些日子吗?” 粱伯卿哼了一声,“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出来。” 粱伯瑾表情僵滞一瞬,连忙低下头,“小弟不敢。” 旁边粱老二幸灾乐祸的拍拍弟弟的肩膀,“大哥一向心直口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你也别装好人,爹都没了多少年了,这一套在我这不实用。” 粱伯韬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再说话。 陈青岩被老师这爆竹脾气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适应下来,师父一向如此,凡是他看不惯的人都没给过好脸色。 粱伯盏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道:“大哥这次回来是带几位公子游学的,年前就得回去,这些日子咱们好好招待,莫要想些有都没得。” 老四一听大哥年底就要走了,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反而垂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扣着手上的扳指。 “晚上我定了望月楼的饭菜,不知大哥和几位公子是留想在家里吃还是出去用?” “出去吃,这仨孩子没见过世面,带他们见见扬州城的夜景。” “那我去叫下人备车。”粱伯盏一走,粱老二就坐不住了,“大哥也不愿意见我这张老脸,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粱伯卿摆手,他如释重负般疾步走了出去,粱老四见他离开想要开口挽留,想了想又闭上嘴安安生生的坐在那不说话,看样子是打算跟着一起去。 不多时马车准备好,陈青岩三人跟着老师一起走出来,粱伯瑾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不知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粱伯卿走了几步皱眉道:“你这是等着我请你吗?” 粱伯瑾一听连忙跟上,脸上也露出高兴的表情。 下人们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粱老和三个学生坐在第一辆车上,粱伯盏和粱伯瑾坐在后面的车上。 平日里几个兄弟也很少聚在一起,粱伯瑾成亲后就搬出去住了,如今他在司户任职鲜少回来。 “大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脾气一贯如此并无恶意。” “我知道。”其实粱伯瑾也没生气,他自幼便仰慕自家兄长,可惜他与粱伯卿的年纪相差太大,刚出生时候大哥便已经闻名整个扬州,后来等他入学后,因为顶着粱伯卿弟弟的头衔,没少被人比较。 但他也是高兴居多,不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能结识那么多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可惜兄长与他们并不亲近,私底下梁伯瑾曾问过娘亲,大哥为何不喜欢他,从他娘那得知了一件往事。 原来大哥当年科举考试作弊,就是家中亲人所害,因为除了亲近的人没人能进他的书房,动用他的笔墨纸砚。 只不过一直没查出来是谁做的,自那件事后粱伯卿便对这些庶弟再无半点感情。 粱伯瑾那时才两岁,自然不可能是他做的,他也不过是被迁怒罢了。 “吁~”前头的车夫拉住缰绳,“二位老爷,到了。” 两人下了车,见大哥带着三个学生已经朝望月楼走去,粱伯瑾看着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眼中有些羡慕。 望月楼算是扬州城最好的酒楼之一,坐落在淮河泮边,整座楼高六丈共有四层,到了晚上每层楼都会挂上彩灯,倒影在河水中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陈青岩和两个弟弟站在楼下仰头看了半晌,才跟着走进去。 刚一进门,悦耳的丝竹声便传入耳中,几个身穿红衣打扮俊俏的小郎正在演奏,抚琴、吹箫、击缶、敲钟,如闻仙乐耳暂明。 粱伯卿看着三个徒弟这幅呆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弹了下最近的陈青松的脑袋,“小子,可千万别被这金迷纸醉迷了眼。” 三人连忙回过神,惭愧的低头跟着粱老继续往前走。 身边的小厮在前面引路,粱伯盏订的雅间在二楼。其实最好的房间是在四楼,不过很难订上,加上粱老腿疼上下楼也不方便。 伙计引着一行人来到雅间,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将屋里照得如白昼一般。 陈青岩道:“真亮堂啊,这屋子里点了多少盏灯火?” 粱伯盏主动给几人介绍起来,“听闻这望月楼每晚要烧掉三百多根牛油蜡烛。” 陈青松忍不住道:“三百根?那得花多少钱啊!” “一根牛油蜡烛是四百文,则算下来……大概一百二十贯左右。” 三人听得咋舌,这望月楼一晚上光点蜡烛花的钱就够他们家里一年的花用了。 陈青淮有些好奇道:“为何要用牛油蜡烛,普通的油灯不行吗?” “因为牛油蜡烛更亮,烧的时间也更久,燃烧后味道小,不会让客人闻到难闻的气味。” 三人点点头,对江南的奢靡有了更深的了解。 饭菜很快端上来,每上一道菜,粱伯盏便不厌其烦的帮忙介绍这道菜的名字,来历以及背后的趣事,周到的让三个小子诚惶诚恐,都不敢夹菜吃饭了。 粱伯卿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行了,坐下吃你自己的,说了他们也记不住。” 粱伯盏笑笑坐下,时不时给粱老夹点菜。 陈青岩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不用那么拘谨了。 南方的菜系精美但口味比较清淡,习惯了北方的重口的三人吃着味道都一般。 倒是那几道甜点不错,香甜软糯,陈青岩没忍住多吃了几块。心想着若是能带出来就好了,放在试验田里给阿瑛和元宝尝尝。 一顿饭吃到戌时,正当大伙以为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粱伯盏又让他们看向窗外。 一阵悦耳的笛音从下面传来,大伙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河中央。 鼓声渐起,几十个身穿薄纱衣裙的妙龄少女涌出,在船上翩翩起舞。 旁边几个抚琴的歌妓唱起《秦淮夜》,独属于江南的吴侬软语,入耳尽是靡靡之音。 一曲终了,楼上有人抚掌欢呼,也有人朝船上掷钱串子,离着太远扔不准都扔河里去了,扑通扑通的声响听得人牙酸肉痛。 听完曲儿这顿饭才算吃完,回去的路上陈青松满脸喜悦,不停地说着望月楼有多好,反倒是陈青岩和陈青淮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粱伯卿看向陈青岩和陈青淮,“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陈青淮道:“徒弟觉得这样的地方好虽好,但来一次见见世面就够了,总来会迷失本心。” 他父亲陈靖是个清廉的官,这些年耳濡目染陈青淮性格也颇为耿直,所以对这样的地方很是抵触。 陈青岩的心思都在王瑛和儿子身上,担心他们吃不好穿不暖。初来乍到在府城也不知如何了,哪里有心情享乐。 陈青松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不过他到底还年幼,粱老也没苛责太多。 老头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自己没看走眼。 太多人来到扬州禁不住诱惑失了本心,这样的人以后哪怕入朝为官也做不了好官,将来贻害一方百姓。 自己这次带他们来扬州,除了游学更多的是让他们涨涨见识,做学问前先学做人。 * 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陈家人虽吃不到扬州的美食,吃得却也不赖。 今日天气寒冷,王瑛给大伙做了涮锅子。 涮的是新鲜的羊肉片和猪肉片,素菜则是从试验田里现采的,城里还有卖干虾和干贝的也买了一些放进锅里涮,那滋味别提多鲜美了。 自打搬到府城后,家里缩减开支,已经好久没这么吃过肉了,今天敞开了肚子,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李氏叹了口气道,“天冷吃点热锅子真舒坦。” 青芸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这么吃了,可惜咱们的涮锅没拿,不然可以做鸳鸯锅呢。” 走的时候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如今用的涮锅子是陈伯临时改的,小铁锅下面支了个铁桶,把烧红的炭火添在下面凑合着用。 “铺子里收拾的怎么样了?” 王瑛道:“已经收拾妥当,计划后天开业。” 新租的铺面之前开的包子铺,年头久了墙面挂了一层油泥,地面铺的砖也都裂开了。 王瑛干脆把墙新刷了石灰,地上的砖也重铺了一遍,几个窗户修整好贴了窗纸,又找木匠定做了四个宽大台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除此之外还专门定做了一个大招晃,红底白字上面依旧是王氏菜铺的名字。 不得不说马钱子可帮了大忙,这小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 嘴甜、有眼色、会办事,最重要的是对做生意这件事,不用人教一点就通。 这段时间他将整个冀州府的铺子几乎都转了一遍,给王瑛定价格省了不少麻烦。 如今城里还没有卖鲜菜的铺子,只有四家卖干菜的,铺子开起来绝对是府城头一份! 独一份固然好,王瑛也有别的顾虑,就怕这菜卖被人盯上,没赚着钱反而给自己惹来祸事。 府城不比镇上,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王瑛打算明日去拜访一下王同知,也算是给自己找个靠山。 第105章 其实王瑛早就该去拜访王同知,这么老远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多大的恩情,但是去拜访不能空着手。 礼轻显得不够重视,礼重了他手里没那么多银子,实在是个烦心的事。 索性晚上去试验田留个字条,让陈青岩帮忙想想办法。 晚上吃完饭,王瑛照例进试验田写书,收拾蔬菜,顺便看一下有没有新的字条。 刚进来不一会儿陈青岩也进来了,“阿瑛!” “哟,这身新衣裳不错,你们到扬州了?” 陈青岩跑过来抱住他,“今天上午刚到的,晚上老师的弟弟请我们出去吃饭,刚回来。” 王瑛闻了闻他嘴边,“怎么没尝尝扬州的酒?” 陈青岩低头亲了亲他鼻尖,“有长辈在身边,哪敢喝酒。” 王瑛拉着他坐下,“跟我说说扬州什么样?” “白日看着跟其他几个州府差不多,我们坐在马车进了城没怎么逛,总体而言照比北方看着繁华一些,不过到了晚上就大不相同了。” 像冀州、莱州府城都有宵禁,通常在亥时后就不许在街上游走了,万一被巡查的官兵撞见还会下大狱。 扬州城没有宵禁,哪怕是子时深夜街上依旧能看见人,那些酒楼妓坊就更不用说了,几乎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才熄灭。 王瑛听得极其向往,上一世他记得古诗里就有许多描写扬州的诗句,例如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眼下虽不是三月,听上去秋天的扬州亦有别样的风情。 “真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会有机会的,等元宝再大一点,空闲了咱们一起来扬州,带你们去望月楼看淮河上的歌舞。” “那感情好,倒时我一定好好看看!” 陈青岩又询问起冀州府城的事,“我见你留的字条说,盘下了一间铺子准备卖鲜菜,准备的如何了?” “对了,你不提我差点忘了,铺子收拾妥当了,计划后天开业,我想着明日去拜访一下王同知,一是为了感谢他派人把我们带过来;二来也算是跟他拉进关系,我们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若是遇见事身边没有依仗,借了王大人的名头应当会好一点。” 陈青岩道:“确实如此。” “只是我不知送什么礼物过去,送的礼轻了怕人家觉得咱们没眼色,送的重了眼下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实在有些为难……” 陈青岩有些担忧道:“家里银子不够用了吗?” “日常开销还是够的,青芸把她的玉也给了我,若有急事就拿去当了,钱够用。” “那就好,礼物的事你不用担心,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陈青岩转身出了试验田,从自己的箱笼里翻找起来,半晌拿出一副字。 这副字是粱老给他的,乃是冀州书法大家钱木舟所写。 当初粱伯卿与钱木舟交好,得了他不少赠字,自从钱大家去世后,他的字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一尺作价三百贯,而且有价无市。 这幅《冀州赋》是他写过的名篇之一,用它做礼品绝对拿得出手。 不多时陈青岩带着字进入试验田,“这幅字老师送我的已经装裱过了,明日你拿着直接去就行了,知道王同知家在哪吗?” 王瑛点点头,“知道,提前打听过。” “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我在冀州也认识几个朋友,兴许能帮上你的忙。” “好,你在扬州也注意安全,上次写的信我们收到了,松弟长个子了?” “嗯,已经长到我耳朵这般高了,也瘦了不少,等回去娘准得心疼。” 王瑛忍俊不禁,“娘可没心疼,她让我告诉你,多督促松弟读书,莫要贪玩,要是不听话就狠狠的揍他。” 陈青岩也忍不住笑起来,“好,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 翌日一早,王瑛带礼物和两个随从一起去王家。 来之前王瑛早打听好了,今天休沐日,王大人应该会在家里。 王同知的家在正通街,王瑛给这条街起了个绰号叫机关单位一条街。 古人云:上北下南,故北为尊南为贱,所以正通街坐落在城中的最北边。 往这边一走明显能感觉到跟其他两条街不同,路面更整洁,两旁种着整齐的树木,简直跟现代的绿化有一拼。 步行了两刻钟来到了王家门外,马钱子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角门打开,门房小厮道:“请问找谁?” “小兄弟好,我们家郎君是来拜访王大人,特地来报他帮忙救助之恩的。” “可有拜帖?” 马钱子转头询问王瑛。 这倒是真没有,王瑛连忙上前道:“我是粱伯卿的侄子,劳烦小兄弟进去通报一声,王大人应该就知道了。” “大人公事繁忙,没有拜帖还是请回吧。” 眼看着门房要关门,王瑛急切道:“且等一下,我真的认识王大人!” “砰!”角门关上,王瑛敲了几声没有反应,气的他跺了跺脚准备离开。 刚巧这边的声音引起院中管家的注意,他走过来道:“外面吵嚷什么呢?” “有位小郎登门拜访,可是没有拜帖,小的就让他回去了。” 管家略微思索道:“那人可是外地口音?” “是。” 管家连忙让小厮打开门,“前面的郎君请留步!” 王瑛闻声连忙转身跑回来。 “几位是从龙泉县过来的吗?” “是的没错,我是粱伯卿的侄子,受王大人照拂派人接到州府。” 管家王琪点头道:“那随我进来吧。” 王瑛跟着他,一路被带到花厅。 “请先坐下喝杯茶,老爷还在忙公事,过一会儿就来了。” “有劳了。”王瑛拘谨的坐下,不敢四处打量,马钱子和田驹则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王同知才过来,他年纪跟粱老差不多,国字脸,唇上蓄着短须,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儒袍。 王瑛连忙起身磕头,“晚辈见过王大人。” “起来吧,你就是伯卿信上所提的王瑛吧?” 王瑛愣了一下,没想到粱老在信里提过自己,连忙点头,“是的,晚辈姓王名瑛。” “这阵子公事繁忙一直没空出时间过去看看你们。” “岂敢,应当是晚辈早来拜访您才对。” 王同知摆摆手让他坐下,“你早先来了未必能看见我,这阵子因水患闹得没一日得空。” 冀州水患严重,冀州州牧被贬,王同知虽然没被贬,但未来三年没有升迁的希望了。 还要协助新上任的州牧处理赈灾事宜,给他忙的焦头烂额,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胡子都白了不少,王瑛上门的时间算是正是时候。 “我听下人说你们已经搬出驿馆,如今可找好落脚的地方?” “已经租好房子了,准备在府城做点小生意糊口。” 叙了几句闲话后,王瑛把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晚辈一家来的匆忙,什么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礼物,唯有这幅字是粱老赠于我相公的,如今借花献佛送给同知大人,感谢您派人接我们来府城。” “哪值当感谢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您是一句话,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还请大人不嫌弃收下这份薄礼。” 王同知这才让管家接下来,打开盒子展开卷轴,他怔了一下,连忙起身上前仔细查看,“这,这是钱木舟的字?伯卿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王瑛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送对了,“晚辈俗人,不懂欣赏字画,送给大人才不算埋没了这幅墨宝。” 如果说之前王同知话里多是客套,得了这幅字后就真心实意了许多,“听说你们老家那边受灾严重,田地房屋都冲毁了吧?” 王瑛点点头,“镇上十之八/九都绝了户,我们一家因为在庄子上避暑,逃到附近的山上才躲过一劫,不过家里的房子也都被水冲的住不了人。” “唉,天灾无情,如今你们安心在府城住下,遇上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与伯卿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他的子侄就同我的子侄一样,千万别客气。” “谢同知大人!”王瑛又跪地磕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叫我伯父就行,待会儿让王琪给你个牌子,下次再有事递了牌子就能进来。” “谢大人。” 王同知虽让他称伯父,王瑛也不敢真的叫,且不说两人身份悬殊,他也不是粱伯卿的亲侄子,相公只是粱老的学生,这中间还隔着一层呢。 不过这一趟不算白来,不光跟同知大人混了个脸熟,还得了府上的牌子,下次再来拜访就不会这般困难了。 待了一会儿王同知要去忙了,王瑛赶紧起身告辞。 管家王琪送三人走到门口,王瑛突然开口道:“王大人公事繁忙,小的不敢开口相邀,明日小的菜铺开业,不知您是否方便过来瞧瞧,毕竟我一个小郎,相公和伯父都不在府城,身边没个倚仗……” 王琪没想到对方会邀请他,“我得跟老爷商议一下。” 王瑛赶紧道:“若是没空也没关系,今日多谢您帮忙,不然连门都进不来。” 王琪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对王瑛的印象好了几分,虽是乡下来的小郎,说话办事却极有分寸不让人厌烦。 “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王琪道:“铺子开在哪?” “就在正阳街上,杨氏商行对面叫王氏菜铺。” “好,若是得空我过去看看。” 王瑛千恩万谢的从王家出来,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六品同知相当于后世省级干部,果然上辈子小老百姓,哪怕穿越了跟这种大领导谈话依旧紧张得不行。 明日开业王同知来不了没关系,只要管家能到就行,有心的人一打听就能明白其中的关系。 加上王瑛有意将菜铺用自己的姓氏取名,也是为了沾王同知的光,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他亲侄子。 第106章 大清早,天还没亮,陈伯赶着骡车从城外进来,车上载着满满的鲜菜。 入城小吏盘查时惊诧道:“都什么时节了,在哪弄这么多新鲜的菜?” 陈伯拿出同知府的令牌道:“这是王大人的侄子从庄子上运来的菜,那边有暖泉冬季也能种菜。” 小吏一听连忙缩回要拿菜的手,赶紧把人放了行。 这套说辞是王瑛提前教好的,且不论王同知有没有侄子,守门的小吏也不敢去确认一遍。 等过后有人打听起他们的菜的来历,便会顺理成章的引出这层身份,对方再想干点什么就得掂量掂量王瑛背后的靠山。 当然这些都是王瑛做的最坏的打算,兴许他这桩小买卖根本引不起别人的重视,能闷声发财是最好的。 马车停在菜铺门前停下,王瑛他们早等在门口,“入城还顺利吧?” 陈伯点头将怀里的牌子递给王瑛,“一说是王大人的侄子,那守城的吏官立马放了行,也没仔细瞧车上的菜。” 王瑛放下心来,“快把菜搬下来安置吧,等着开门营业。” “是。”马钱子和田大牛上前帮忙卸车。 卯时左右李氏和青芸领着元宝过来了,木头、春生以及黄家的两个小子都跟着一起来了,今个开业人多热闹。 大伙七手八脚帮忙,很快将蔬菜都摆好了,都是寻常能看见的蔬菜,胡瓜、豆角、芫荽、莴苣、菠菜、韭菜、芹菜等。 这些菜虽然平常但胜在新鲜,叶子翠绿翠绿的上面还沾着露水,打眼一看就觉得稀罕。 再加上眼下已经到了寒露,庄子上的人家大多已经没什么新鲜菜吃了,大户人家若是盖着暖房,兴许还能吃几口鲜菜,不然只能吃萝卜白菜。 菜的价格也提前订好了,都用毛笔写在木板上,明码标价。 最贵的要属胡瓜了,一斤胡瓜六十文,普通百姓估计是消费不起,早上摘的这筐胡瓜一共三十斤,若是全卖出去能赚一贯八百文。 最便宜的是韭菜,十文一斤,主要是韭菜长得太快了,不用开倍速只调节温度和湿度,三天就会长出一茬,若是不割就老了。 至于西红柿目前熟的不多,王瑛都储存在试验田里,府城的人没吃过这东西怕不好卖,等以后熟客多了再拿出来。 还没点爆竹,周围就陆续有人过来打听铺子里卖什么的。 得知是卖新鲜蔬菜的,不少人都进来转了一圈,大伙虽然好奇倒也没追问这菜是从哪运来的,毕竟是人家的生意问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王家的管家终于来了。 王琪坐着马车来的,车子刚停稳王瑛便带着一家人迎了过来,“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不用这般客气,老爷今日有事来不了,特地嘱咐我过来瞧瞧,顺便给郎君送一块匾。” 身后的小厮抱着一块乌木雕得生意兴隆的牌匾过来,王瑛受宠若惊,连忙让身边的人接下来,在墙上钉了钉子挂了上去。 王琪进铺子转了一圈,原以为是卖干菜,没想到竟是新鲜的蔬菜,这倒是稀奇, “府里夫人前几日还念叨着没什么新鲜菜吃,可巧你就开了这间铺子,以后我让下人过来采买。” 王瑛一听连忙拿起篮子装菜,“尽管挑就是,这点菜不要钱。” “郎君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府上每日吃的菜可不少,日日来拿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瑛笑着挠挠头,“那这次不要钱,拿回去尝尝吃着好下次再来!” 王管家没再拒绝,让小厮上前接过篮子,“府里杂事繁忙若无事我便先回了。” 原本王瑛还想请他吃顿饭,不过看他也没什么空,只得把人送回车上。 刚巧时辰也到了,田大牛吆喝:“东家,点爆竹吗?” “点上!”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孩子们捂着耳朵欢闹起来,热烈的气氛把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不少人涌过来打听铺子是卖什么的。 王瑛大方道:“卖蔬菜的,夏天的鲜菜咱们这都有,全是顶花带刺沾露水的!” 人们一听纷纷进了铺子,有的看见菜价嫌贵直接走了,也有不差这点钱的,买了几样菜回去尝尝鲜。 一会的功夫就赚了五百多文,青芸负责收账,她之前在镇上做贯了这活,熟练的把钱数好用麻绳串上,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没想刚开门就有生意! 铺子里的人太多,李氏便带着元宝和几个孩子先回了家,黄百贯没回去,他主动留下帮忙。 这小子已经十二岁了,在庄子上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基本上可以顶半个大人使唤了。 之前他在家的时候跟着黄三还学了几年五行的把式,虽然人不大力气却不小。 王瑛见他愿意留下帮忙也没拦着,自己不是菩萨,非亲非故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吃白饭。多出来见见世面,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将来也好生存。 * 且说另一边,王琪拎着一筐鲜菜回了府,刚巧碰上老爷从衙门回来。 “这菜哪来的?” “回老爷,小的刚从王瑛那小郎开的菜铺回来,他硬给装了一筐菜让拿回来吃。” 王同知见上头的胡瓜看着怪水灵的,忍不住拿起一根擦了擦咬了一口,“唔,又脆又甜,倒是够新鲜,他从哪弄来的?” “小的没细问,许是从别地拉来的,老爷若是喜欢我再去买点。” 王同知摆手,“你去他肯定不要钱,直接上灶房的采买去买吧,他们这么老远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没得让咱们吃黄了。”说完自己捧腹大笑着朝书房走去。 * 一上午的时间,菜铺卖了三贯多钱,晌午王瑛直接在旁边的馄饨铺子买了几碗馄饨,大伙吃完浑身的干劲儿。 吃完饭,对面的杨氏商行的东家主动过来打了声招呼。 杨氏商行的府城最大的商行之一,经营的铺子包括粮铺、油坊、酒坊。 老板叫杨德光,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个头不算高,身上穿着织锦做的袍子,腰上挂着一大串玉佩香囊,走起路来叮当响很是气派。 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王瑛都没怎么听,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挂饰上。 杨老板寒暄了几句突然开口道:“上午开业的时候,我见王大人府上的人也来了,还给郎君赠了块牌匾?” 王瑛指着屋里挂的那块匾额,“是啊,伯父派人送来的,只是他公务繁忙没空过来。” 杨茂德一听王瑛叫王同知伯父,心里顿时有了数,脸上的表情也热络了许多,“听郎君是外地口音,初来咱们冀州府若哪里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王瑛矜持的道了谢,等人走后田大牛警惕道:“东家,这人咱也不认识,他干嘛这么热情?肯定没安好心!” 旁边马钱子敲了他头一下,“你傻啊,他不是奔着咱们郎君来的。” “啊?那是奔什么来的?” “自然是奔同知大人侄子的身份来交好的。” 王瑛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他一个外地来的小郎哪值得结交的,不过是看在王同知的身份过来交谈几句罢了。 下午闻迅过来的客人更多,不得不说府城的购买力属实惊人,在镇上二十文一斤的胡瓜都不好卖,如今在府城翻了三倍,人家眼睛眨都不眨直接买。 眼见着菜越来越少,大伙脸色的笑意却越来越多,一直卖到傍晚,菜铺子里的菜几乎被抢购一空,还有来晚了的没买着菜的。 “老板,明日还有鲜菜吗?” “有的有的,不过得早点来,晚了怕是就卖没了。” “那提前给我留二斤芹菜啊,想着包点扁食吃呢。” “唉,好嘞!” 王瑛也没想到鲜菜生意能这么火爆,最后只剩下几根烂菜叶,收拾起来回去喂牲口。 锁上大门,几个人抱着钱匣子回了家,这一天统共卖了十三贯钱,除去房租差不多净赚十贯左右。 如果以后天天能保持这样的生意,一个月就是三百贯,一年三千多贯,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当然这只是假设,实际上鲜菜最多能卖四个月,一是跟季节有关,明年三月份蔬菜陆续下来菜就卖不动了。 其次试验田的面积有限,就算王瑛想多卖,也没有东西啊! 如今试验田一共五亩地,除去种果树占用的一部分,其余的地都种成蔬菜。 试验田里土地肥沃旱涝保收,加上没有病虫害,收益是普通土地的二到三倍,但作物生长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茬接着一茬。 所以一个月能赚两百贯已经极限,不过这些钱足够一家人的花销了。 大概是真沾了王大人的光,自打菜铺开业后顺风顺水,连个赊账的都没有。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王瑛才把西红柿拿出来卖。 番茄这东西后世是明代航海后从国外引进的,武朝还没有这种作物,百姓自然没吃过。 王瑛打算先给经常来光顾的客人推荐。 对门的杨德光的夫郎就是常客之一,一开始来杨老板让他来买菜是有意接跟王瑛打好关系,顺便讨好王大人的原因,时间久了确实觉得王家菜铺的菜不错。就现在这个季节,连草都没绿的了还能吃到蔬菜。 家里老人孩子养的嘴都叼了,一日吃不到都觉得吃饭没味道。 杨家这么大商行也不差这点买菜钱,今日杨夫郎又带着两个婆子过来买菜。 刚一进门就看见摆在台面上番茄,忍不住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瑛迎上来道:“这叫西红柿,是我们那边山上的一种野果子,因为产粮比较少,所以一直没拿出来卖,不过味道十分美味,可以切开撒糖吃,也可以和鸡子一起炒熟了吃。” 杨夫郎拿起一个嗅了嗅,“怎么卖的,给我装几个尝尝。” 王瑛拿了两个放在他的筐里道:“您先拿去尝尝味道如何,觉得好吃下次再来买。” 杨夫郎倒也没拒绝,左右不过几十文的事,下次来多买点就得了,“行,我拿回去尝尝,若是好吃下次多买点。” 两个婆子挑了七百多文的菜结了账离开,送走杨夫郎又来了几个熟客,王瑛都挨着送了两个。 没想到这西红柿竟然一下子在府城火了! 第107章 杨夫郎从菜铺出来,直接回了家,刚巧今日有客人来访,杨老板留几人在家中吃饭。 他便让灶上的婆子将买来的西红柿切了切撒上细白糖充当一道凉菜。 吃饭时,这一盘红彤彤的番茄引起大家注意,杨德光拿着筷子指着盘子道:“这是什么菜?怎么第一次见。” 旁边伺候的小厮道:“是郎君早上刚买回来的,听说叫西红柿子。” 旁边的几个客人道:“看着模样倒是挺奇特,不知道味道如何。” “来尝尝看。” 几个人夹起盘中切成橘瓣状的西红柿,入口皆是一愣,这味道跟过往吃过的果子完全不一样! 白糖中和了柿子的酸味,咬一口汁水子在口中爆开,酸甜可口属实让人惊艳不已! 大伙忍不住夸赞道:“真好吃,这果子从哪买来的?” 小厮道:“是从王家菜铺买的。” 坐在旁边的银楼老板道:“王家菜铺是新开的吗?怎么没听说过。” 提起这个王家菜铺,祥和楼的老板忍不住说了几句,“这铺子是前些日子开的张,就在杨老板商行的对面,里面卖的都是新鲜蔬菜,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他是开酒楼的,对吃食不免上心一些,菜铺刚开业就派小厮过去打听了,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若是自己也能采买到鲜菜,冬天的生意肯定好做。 杨德光轻咳一声神神秘秘道:“我劝你还是别打王家菜铺的主意。” “此话怎讲?” “菜铺开业那日,我亲眼看见同知府上的马车过来,给铺子里送了条生意兴隆的木匾,菜铺的掌柜还叫王大人伯父。” 几个老板一听瞬间明白过来,王同知,王家菜铺,指不定这菜铺子后头的老板就是王大人。 所谓民不与官斗,商人就更不敢了,他们溜须拍马都来不及,哪敢为这么一点蝇头小利上赶着触官爷霉头。 这顿饭吃完,王瑛是王同知侄子的身份被彻底做实。王家菜铺也再也没人敢惦记,不过这西红柿却非常得大伙的喜欢,几个老板回去不约而同的跟自家夫人说了一下。 第二天,铺子刚开门就来了七八个小厮,点名要买西红柿。 王瑛见状直接把价格订到四十文一个,每天最多卖五十个,来晚了就得等明天才能买。 这种饥饿营销很奏效,西红柿很快就在城中火爆起来,能吃上西红柿几乎成了一种时尚潮流。 可别小看古人追求时髦的态度,几乎跟现代人一样,为了尝一尝西红柿的味道,不少人专门排队过来蹲守。 居然还衍生出“黄牛”,排队买柿子然后再高价卖出去,转手一枚果子就赚了几十文。 没办法王瑛只得又加了条规矩,每人每日最多只能买五个果子,多了就不卖了。 有的人吃完还写诗,最有名的是府学一位叫宋安的学子,写了一首名为《红柿》的诗,“朱实圆而润,酸甜沁齿牙。初尝犹带涩,细品转清嘉。” 这首诗给西红柿再扬了一次名,就连外地人都知道冀州卖一种果子,味道十分独特,价格昂贵且供不应求。 还有人研制出了新的吃法,例如将西红柿切成薄片夹上山楂片一起吃,也有剁成泥做成酱料的,诞生了最早的番茄酱。 生意持续火爆,王家菜铺俨然成了网红铺子,短短半个月就赚了两百多贯钱,给旁边的几家铺子眼红的够呛。 不过眼红归眼红到底也没人敢做些什么,背地里王家菜铺早跟官府挂了勾,谁敢打官家的主意啊? *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王瑛早早来到试验田侍弄菜。 如今试验田虽然有一键种植、一键除草和一键收获的功能,但减枝除苗还得人工才能完成。 忙活了一会儿陈青岩也进来了。 “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除苗,这芹菜种得太密了,容易长不高。” “哎。”陈青岩脱了外衫,卷起袖子过来帮忙。 托王瑛的福,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如今干起农活像模像样。陈青岩不光会种菜除苗,之前没出一键收割的时候,他割麦子也是一把好手。 忙活了半天两人把三笼芹菜除完苗,王瑛从低温区域拿了两根冰棍过来,两人坐在桃树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几日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王瑛指着试验田道:“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菜都快供不上卖了。” “看着好像比在镇上卖的好。” “好太多了,府城有钱人多,消费也高,菜价定那么高都有人抢着买。这西红柿之前在镇上卖十文一个大伙都嫌贵,如今卖四十文一个,好家伙这帮人都抢着买!” “四十文?”陈青岩也被这价格惊了一下,巴掌大的果子竟然能卖上这么高的价格,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还有人给它写诗呢!”王瑛念了两首,给陈青岩逗得哈哈大笑。 “生意再好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见你这几日都瘦了。” 这段时间刚开业王瑛确实累的不轻,不过收获感也是满满,看着钱箱里的铜钱越堆越多,焦虑感才慢慢消失。 照目前的生意来看,至少不会为明年的房租钱发愁了。 手里的钱够用了,王瑛便把玉佩还给了青芸,这东西是她外祖父留给她的,意义非凡,若非急用轻易不能当掉。 “忙过这一阵就好了,等铺子经营步入正轨后,就让小马看着,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有他在出不了大事。” 陈青岩有些疑惑道:“小马是谁?” “马钱子啊,就是在庄子上批发咱们冰棍的那个小子。” “他也跟着来府城了?” “对,除了他还有田大牛和陈方,幸好有他们几个在身边帮忙,不然凭我和陈伯可经营不了这么大的铺子。” 陈青岩点点头,“我这边也快了,听老师说月底就准备往回走了。” 眼下已经快到十一月了,北方都落了雪,南方的树还是绿的,这阵子陈青岩又给王瑛找了几株果树,一颗是枇杷树、一颗橘子树。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淮河便是分界线,因为气候原因,橘子树在淮河北边结得果实酸涩难吃,但是在淮河以南结的果子则酸甜可口。 古代因为交通运输不发达,橘子根本运不到北方,在试验田里养一颗橘子树,以后就能吃到新鲜的橘子了。 王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快回来吧,虽然在试验田里经常见面,但你不在身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也是这般觉得。”陈青岩环住他的肩膀吻了吻发顶,“真想早上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王瑛抬起头主动索吻,温热柔软的唇贴在一起,相互贪婪的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半晌气喘吁吁的分开。 陈青岩声音喑哑道:“有人敲门,我先回去了。” 王瑛伸手把他擦了一下嘴角,“快去吧。” 陈青岩从试验田退了出来,起身打开房门,见陈青淮站在门口,“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陈青淮脸色惊慌,红着眼圈道:“大哥,我……我今晚能同你一起睡吗?” “进来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淮沉默半晌哽咽道:“刚才……刚才我睡着觉,突然有个姑娘闯进我房间,脱了衣裳爬上床,还说……还说要给我做侍妾……” 陈青岩一听登时就火了,“你碰她了吗?” “没有,吓得我立马跑到你这来了。”陈青淮虽然十七岁了,但本质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性格也比较质朴,遇上这样的事吓得只知道掉眼泪。 陈青岩气得登时站起来,“走,跟我去找师父!” “大哥……” “此事关乎你的名节,今日必须得给个说法!” 陈青岩拉着青淮朝粱老的院子走去,过来的时候粱伯卿已经睡下了,粱安起身招呼的二人,“这么晚了二位公子过来有什么事吗?” 陈青岩将这件事说出来,粱安一听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连忙进屋叫醒粱伯卿。 不消片刻屋里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岩儿,淮儿进来!” 两人进了屋,粱伯卿动了好大怒,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粱安担忧的帮他拍着后背,“老爷莫着急,两位公子都没事。” 粱伯卿挥开他道:“你赶紧去叫老三过来!” “是。”粱安小跑着出去,陈青岩则端着桌上的茶水递过来。 粱伯卿喝了口水压住咳嗽道:“青淮,你把刚才发生的事在跟我详细的讲一遍。” 陈青淮擦了擦眼泪开始叙述起实发经过,今天晚上吃完饭,他同往常一样回到卧房,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困倦了便躺下休息。 结果刚吹了灯没多久,就听见房门突然响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进来的人是谁,陈青淮开口询问,结果这人也不说话,只是急切的脱下衣服便往床上扑。 陈青淮吓坏了,“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公子莫要害怕,奴家没有恶意,求公子怜惜做您的侍妾。” 陈青淮一听是女人的声音,吓得头皮都麻了,慌乱中推开那人朝旁边的陈青岩的屋子跑去。 “你看清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了吗?” 陈青淮摇头,“太黑了看不清。” “居然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三个徒弟中青岩已经成亲,青松年纪最小,唯有青淮到了适婚的年纪,爬了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未婚通奸便是坏了名节。 武朝极为重视名节,就算以后陈青淮考中举人,此事也会成为他的污点,此等无德之人很难再入天子眼,粱伯卿怎么能不气。 第108章 不多时粱伯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得出他来的慌忙,衣带都绑错了,脚上的鞋子也穿反了。 “此事我定会给淮公子一个交代,大哥莫要动怒。” “交代,你怎么交代?当年害得我不能科举不够,如今还打算害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粱伯盏扑通跪在地上,通红着双眼道:“大哥万万可不如此说我,当年的事小弟根本不知情,更不是我做的,您不能这般错怪我啊!” 粱伯卿冷哼一声,“那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治家的吗?一个婢子都敢爬床了,说出去别让整个扬州城的人笑掉牙!” 这话粱伯盏没办法反驳,这件事的责任确实在他,只得咽下这口气,立马让府里的管家连夜调查。 如今府上的丫鬟婆子共计三十四人,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管家粱立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在院外站了一排。 深更半夜,大伙都是刚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粱立沉着脸道:“今晚哪个婢女去了淮公子房中,自己站出来。” 女人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否认,她们虽然负责照看府中起居,但轻易不会来大老爷院中。因为粱伯卿有自己的亲随和侍从,不喜欢陌生人来他的院子。 没有人承认只能一个一个的查,三十多个人倒也快,挨着问了一圈便找出了四个可疑的人,这几个人晚上都出去过。 四个婢女年纪相仿,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粱立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先说,叫什么名字,今晚出去做什么了?” 被指的婢女连忙磕头道:“婢女名叫小霞,晚上吃完饭闹了肚子,去茅厕蹲了一刻钟便回了卧房,再没出去过。” “去茅厕?” “真,真的,千真万确!拉了那么多……” 梁立皱了皱眉,这婢女举止粗鄙,长相也一般,不像能干出爬床这种事的人。 “下一个!” “奴婢叫青芽,负责灶房帮忙的,今晚吃完饭便去灶房干活去了,张妈妈吩咐奴婢剥一篮蒜,说明日要用。虽然没人看见,但奴婢剥的蒜都在灶房,奴婢的指甲都剥劈了。” 青芽伸出手,拇指和食指上的指甲确实都有裂痕,官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扫了眼站在后面的灶房婆子。 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剥这么多蒜摆明了就是欺负人,这些老货仗着自己在府里伺候年头多了,便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使唤起人都不眨眼。 第三个婢女名唤春朝,模样比其他几个丫鬟出挑太多,不光个子高挑五官长得也俊美,尽管身上穿着粗布衣,依旧难掩她的姿色。 粱立眯了眯眼走上前道:“春朝,你今晚出去做什么了?” “奴,奴婢没做什么,觉得心中憋闷就出来透了透气,没有半刻钟就回去了。” “透了透气?” 春朝慌乱的低下头,“奴婢不敢撒谎。” 最后一个婢女倒是老实,直接说出自己去跟人私会,私会的人还是梁伯盏的庶子,气的他将儿子叫过来狠狠的甩了两个耳光。 四人都说自己未曾去过陈青淮的屋子,也不知道是谁在撒谎。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陈青岩在堂弟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陈青淮壮着胆子开口道:“刚刚那人走的匆忙,在我床脚刮坏衣服留下一了一块布条……” 话音未落春朝便被两个小厮按下。 “大人冤枉啊,奴婢真的没进过淮公子的屋子。” 粱伯卿起身背着手走过来,“刚才青淮说话的时候,大伙都在瞧旁人的衣摆,只有你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冤枉,奴婢只是低头并没有看衣摆啊!”她还想狡辩,可惜粱立没给她机会。 派人去了她卧房,在箱笼里找到不少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婢女能佩戴得起的,她说不清来历那便是盗窃。 凡窃得财物者,不足十钱鞭三十,超过十贯者杖五十、百贯者黥面流放,她这些首饰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百多贯钱,足够她刺字流放的了。 春朝这才害怕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名命,是有人花钱让奴婢接近淮公子的,说事成之后奴婢不光能成为淮公子的侍妾,还能得一大笔银钱!” 粱伯盏一听怒道:“是谁指使你的!” “奴婢不知晓,只知道外院一个叫粱二的仆人联系奴婢,这些首饰也都是他送过来的。” 好巧不巧这个粱二还是梁立的亲侄子,他父亲正在二老爷粱伯韬那边当差。 粱立脸色发青,转头看向两位老爷,“小的这就去把粱二叫过来!” 粱伯盏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哥这次回来有多重视这三个徒弟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二哥让人这么做既能激怒大哥,又能嫁祸到自己身上,一石二鸟真是好深的计谋。 二哥早就眼红自己管理家业,没想到会使出这种法子! 粱伯卿自然也想明白怎么回事,疲惫的挥了挥手道:“将这个奴婢带下去看管好,其他人都下去吧,今晚的事不可传出一句,不然让我查出定会不饶!” “是!”粱立赶紧上下人将春朝带走,其他人则各自回了卧房休息。 这么一闹腾大伙也没了睡意,干脆在师父的屋子里坐下。 粱伯卿安抚青淮道:“你做的很好,没被那婢子引诱,要知道以后入仕之后可能会遇上各种情况,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虽然简单却也是最有效的,能乱了你的家宅,后宅不宁则家败,你们要切记。” 陈青淮和陈青岩点头记下,小镇上也有小镇上的好处,男子大多都是取一房妻室很少有纳妾的。 他们的父亲都是只娶了一人,以至于两个人骨子里觉得,男子就该只娶一人才对。 “明早老二会过来,我肯定让他把这件事讲清楚,还青淮一个公道。” 陈青淮嗫喏道:“要不算了吧……”粱伯韬都一把年纪了,况且这件事也没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 陈青岩拉了弟弟一下轻轻摇摇头,这件事不光是对青淮,更是他们家中三兄弟的博弈,他们还是不要参合到其中为好。 一直等到天亮,粱立带人去了粱二老爷府上,把人都叫了过来。 粱伯韬来的时候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大哥这么早把我叫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粱伯卿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和老三粱伯盏,“眼下没人,你也不用再跟我假惺惺的,那名婢女是你指使的吧?” “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粱伯盏急切道:“那婢女受粱二指使,粱二的父亲就在你身边当差,你说你不知道?!” 粱伯韬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弟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什么叫我指使的,你有证据吗?” “好好好,非得跟你撕破脸才会承认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行了,你们俩个别吵了!”粱伯卿拍了一下桌子,两人安静下来。 这一宿没睡老爷子面色相当难看,握着拳在唇边咳了两声,“老二,当年你在我砚台里藏抄子的事我已经知晓,这些年一直没说出来是因为爹在临终前求我,念在手足兄弟的情分别恨你,可是你怎么死性不改啊?” 粱伯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大哥你说什么呢?” “乡试前一日你进我书房调换了砚台,换掉的那块砚台被你藏在东厢房的五斗柜下面。” “不,不不是,我没有……” 粱伯卿继续道:“当年科举被查出作弊后,我派人将家中每一个人都查遍了,负责撒扫的小厮曾看见你悄悄进过我的书房,调换的砚台也被我找到了,若不是父亲拦着你早就被送到庄子上了。” “不,不可能……”粱伯韬还在摇头,也不知是不敢相信大哥都知晓,还是不敢相信父亲会拦着大哥不让他处置自己。 “不然你当父亲为何会把你早早分出府去,让你单独过日子?” 粱伯韬瘫坐在地上,冷汗顺着额头不停的往下流,他身子重满脸肥肉抖动,像是浸了水的肥豕看着让人心生厌恶。 梁伯盏道:“那梁二已经招了,他爹拿了不少金银首饰,让他找婢女爬床嫁祸给我,顺便毁了三个公子的名节,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哥收的徒弟都是秉性高洁之人!” 粱伯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我与你相差两岁,自幼便被人拿来比较,你是嫡长子,是爹最看重的儿子,聪慧过人堪比神童,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同样是父亲的儿子,我却被人拿来取笑的!” “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父亲带着你出去访友,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他起先不愿带我,后来被我缠的不耐烦带上我,却不让我进屋,只能跟小厮坐在车上等着。” “扬州十一月的天好冷,我坐在车上等啊等,等的日头都偏西了你们也没出来,我又饿又困回去便大病了一场,可是爹他连句安慰的话都没跟我说过!” “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当爹的!” 他说的这件事粱伯卿早已不记得,不过年幼时父亲确实喜欢带着他出门访友。因为粱伯卿早慧,加上记忆力惊人,很小就通读了四书五经,被粱父当成炫耀的资本。 每每带他出门都要显摆一番,时间久了粱伯卿便不愿出去了,毕竟他不是猴子,不喜欢被人围着看热闹。 只是没想到幼年的事会对庶弟伤害这么大。 站在旁边的粱伯盏道:“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你害人的理由,父亲偏疼大哥是大哥有本事,你若有本事爹他能不疼你吗?”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你娘狐媚,你能掌管了这偌大的家业?” “你敢辱我娘?!”粱伯盏伸手就朝他打去,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孩童一般滚成一团。 梁伯卿气的直拍桌子,“放手,你俩摸要打了!来人,快来人!” 第109章 屋外的人们闻声冲了进来,将撕扯的两人拉开。 粱伯盏的衣带散了,粱伯韬的头发也乱了,二人皆是气喘吁吁满脸怒色。 粱伯盏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亏你也是个哥哥,竟说出如此无耻的话,陷害兄长不能科举在前,如今又要害他的学子,心肠恶毒至极!” 粱伯韬起身拍了拍衣服,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既然三弟觉得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我无话可说要打要杀尽管报官吧。” “你!” 家丑不可外扬,更别说这件事涉及到青淮的名声,他是算准大哥不敢惊动官府。 “当初我念及手足之情没有把事做绝,如今你害我徒弟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当初答应每年从家中商铺分你两成利钱不会再分了,咱们兄弟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以后生老病死再不往来。” 粱伯韬没想到大哥会这般绝情,“不,不不不,大哥你不能这样!那利钱是爹答应给我的,你凭什么不给了!” “爹没了,整个粱家都是我的,我想给便给,不想给你一分都没有。” 粱伯韬虽有闲职但钱饷不多,每个月才六贯,根本不够一家子吃喝花销。 这些年全靠祖业分红,每年能得两千多贯,一家子早就过惯了奢靡的生活,突然断了钱财比杀了他还难受。 粱伯卿懒得再看他这张脸,挥挥手让人将他架了出去。 等人走后粱老扶着额头,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站在旁边的陈青岩赶紧将他扶住,“师父……” “无事,扶我进屋歇一会吧。” 这件事压在他心中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说开并无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情异常沉重压抑。 二弟只记得父亲偏心,却忘记自己当年带着他一起开蒙,握着他的手教他读书写字,这些手足情谊都比不上外人几句话。 罢了,罢了。 终究是兄弟阋墙,骨肉相离,从今以就当没这个兄弟。 那个爬床的婢女最后被处置了,粱伯韬被撵出去后,粱伯盏便给城中粱家的铺子下了命令,二房的人不可私自去取钱。 钱庄那边也打好招呼,以后二房的牌子概不做数,不能取存钱庄的银钱。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粱家这点事很快在扬州城传遍了,都知道粱伯韬被彻底分出来了。 人都是逢高踩低,之前他有个小官在身,家中又有钱财,自然能结交到许多朋友。 自从主家断了他钱财后,身边的朋友渐渐疏远,几个月后家中竟然连吃酒的钱都没了,想出去借一点钱,结果出去转了一圈连一贯都没借来。 粱伯韬这才开始后悔,他并非后悔做这件事,而是后悔自己太着急,做的太明显被抓住把柄,丝毫没有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愧疚。 * 话说回来,因为这件事粱老沉寂了好几日,一眨眼到了十一月中旬了,他们也该踏上返程的归途。 临走前,粱伯盏和粱伯瑾两人带着家中的子嗣一起来送行。 “大哥……要不你们过完年再走吧,好多年都没在家过年了。”粱伯瑾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开口。 “二月这几个孩子还得回去参加县试和童试,耽搁不得,等明年他们若是能高中,我便回来养老。” 粱伯瑾一愣,脸上的喜悦不予言表。 “你过来。”粱伯卿朝他招招手,对于这个四弟其实粱老是有些愧疚的。 因为年纪相差的过大,从小便没跟他相处过,加上后来发生的事让他对几个庶弟都极为厌恶,以至于从未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我听说你家老二明年也参加科举?” 粱伯瑾连忙从后面拉出自己的儿子,“是,是是的,烁儿明年参加科举。” 粱伯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很好,咱们粱家的儿郎理应好好读书,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让他好好准备,倒时上京见面。” “哎!”粱烁同父亲一样,对这个大伯十分仰慕,得了他的鼓励激动的眼眶发热。 至于老三,没什么需要嘱咐的,这些年他把家里管得很好,自己也放心。 粱立扶着他上了马车。 十一月十六,宜出行,一行人颠簸着朝冀州出发。 来时轻车简装,回去时则满载而归,后面车上足足装了三车东西。 山高水远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粱伯盏不放心他们几个人回去,还专门找了四个武行的师父护行。 坐在马车上,陈青岩他们三人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陈青松道:“也不知道家中什么样了,嫂子写信说带着娘亲和阿姊搬到府城,还都不知道住在哪呢。” “没事,回去打听打听就能找到。” 陈青淮道:“在府城住着倒是方便了不少,倒时考完县试直接就去府学,等到八月份参加秋闱。” “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秀才呢……” 粱伯卿伸手敲了陈青岩的脑袋一下,“秀才都考不中干脆别学了,回去种地得了!” “唉哟,师父我随口说着玩呢。” 陈青淮和陈青松捂着嘴偷笑,结果一人挨了大哥一个下,两人委屈的揉着脑门,这回轮到陈青岩哈哈大笑起来。 粱伯卿看着他们三人,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只盼着他们三人能守望相助,别像自己这般。 * 昨天夜里下一场大雪,早上起来整个冀州城都变成一片白色。 院子里,田驹和陈方在扫雪,田驹这个名字还是王瑛给改的,田大牛总觉得像小名,出去办事叫起来也不好听,索性给他改了一个顺口的名字。 田大牛还挺喜欢自己这个新名字的,别人叫了老名字还不高兴,非得改口叫新名字才行。 “东家起来了。” “怎么不见小马?” “大清早就出去了,说是给王大人府上送菜去了。” 王瑛这才想起来,今日是王家夫人的生辰,前几日就嘱咐了马钱子别忘了给府上送点菜,结果自己忙的忘了,亏得他还记得。 “你们扫吧,扫完去吃饭。” 王瑛来到东屋,见木头和春生哄着元宝穿衣服。小家伙把头埋在被窝里,死活不出来。 冬天就是这样,离开被窝哪都是冷的,愈发怀念起庄子上的火炕。可惜租的房子不能擅自改动,不然他高低把几间卧室都盘上炕。 “元宝还不起来吗?那我可带着木头和春生去外面堆雪人喽。” 被窝里的元宝像蝉蛹似的蛄蛹出来,露出红彤彤的小脸蛋,“我也去!” “那还不快点穿衣服。” 元宝左一件右一件套上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小虎头帽子,整个人像年画上的娃娃,可爱极了。 王瑛没忍住,抱起儿子左右脸蛋各亲了一口。 “快让田大哥给你们留一块雪,晚了就都扫走了。” 几个人孩子登登跑过去,将院子西边的一小片雪留下,拿着小铲子开始堆雪人。 玩了一刻钟灶房的饭菜也熟了,李氏吆喝元宝进屋吃饭,元宝磨磨蹭蹭不愿去。 王瑛道:“你进去先吃饭,等你吃完阿父就把雪人堆好了。” “好,那阿父一定给我堆个最好看的雪人!” “去吧。” 元宝乖乖跟着两个哥哥进屋吃饭,王瑛玩性大发,拿起铲子堆了个四四方方的海绵宝宝,不多时又在旁边堆了一个派大星。 上辈子看的动画片都快忘干净了,只有这两个角色印象比较深刻。大四临近毕业,压力比较大,那时天天拿这部动画片解压,听着海绵宝宝那魔性的笑声,压力顿减。 正当他准备再堆个章鱼哥的时候,元宝吃完饭了,看着院子里“奇形怪状”的雪人,小嘴一撇哇的哭出声,“阿父堆的雪人一点都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王瑛笑的前仰后合,逗小孩真是太好玩了。 吃完饭照例去铺子开门,天气越冷生意越好。 一上午的时间铺子里的菜就卖的差不多了,下午未时不到,铺子里的菜清空,王瑛关上门回来家。 快到家的时候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王瑛疑惑的走上前,青岩前几日说要回来了,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家。 进了院子王瑛跟门房陈方打听,“谁来了?” “小的不知,听老夫人叫她妹子。” 难不成是三姑来了?王瑛急匆匆的朝东屋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的笑声。 敲了两声门走进去,只见东屋榻上坐着一个圆脸的中年妇人,光看长相王瑛一眼便猜出她的身份,青淮的跟她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四婶吧,王瑛见过婶子。” 方菱点点头,“阿瑛,我听靖哥提起过你,聪明又能干的孩子。” “四叔谬赞了。” “坐下吧,刚才听大嫂说你在这城中开了间铺子,生意还行吗?” “生意还凑合,足够一家的开销了。” “那就很好了。” 李氏感叹道:“多亏有阿瑛在,不然遇上这么大的水患,我们怕是早就……” 方菱拍拍她的手,“嫂子是有福之人,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婿。” 寒暄了片刻王瑛得知,四婶子是特地从鄯州过来的,明年青淮科举,四叔在任上走不开,只能让夫人回来陪伴。 四叔家另外两个孩子太小,天气寒冷加上长途奔波怕他们受不住,便都留在鄯州由方菱的母亲照看着。 方菱跟李氏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乍一见面都是唏嘘不已,特别是李氏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明显苍老的不少,两鬓都有了几根白发。 “一晃咱们都老了,孩子也都大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如今什么样了。” 提起儿子方菱便红了眼眶,她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青淮了,当娘的哪有不惦记自己孩子的,这次说什么都要过来陪着他一起到科举结束。 第110章 方菱这次来也不光是为了儿子,还想着帮相公活动活动关系。 自打陈靖被调到鄯州后,花了两年时间将鄯州治理的十分出色,前两年考评都是上等,如今到了第三年,如果不出打错应该可以平调回好一点的州府。 陈靖的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四十有二,在古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他这已经算是即将步入老年了,若再不能更进一步,很难入京。 方菱的祖家就在冀州,她家中三个兄长,除了大哥继承祖业外,其他两个哥哥都在上京为官,二哥是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三哥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若是能得两位哥哥帮忙,在吏部走动好关系,明年考核后能把陈靖调回莱州、冀州就好了。 除此之外方菱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科举,“眼下已经十一月份了,也不知他们回没回来,年底赶不回来怕是会耽搁了县试。” “四婶不用担心,粱老比他们三个还在意这次科举,不可能让他们误了时间。” 这话确实不假,粱伯卿对儿子那一片淳淳教诲之心比陈靖都强,也是这爷俩对了眼缘,这么多年相处的堪比父子。 方菱这次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仆从和一个婆子,王瑛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她住下。 这院子租的时候就小了,只是那会儿没钱就一直凑合着,看看夏天冰棍的生意怎么样,若是能像冬天这么赚钱,明年兴许就能在府城买套自己的房子。 * 年关将至,王瑛将准备好的年货,找了脚行分别给三姑和大舅那边送过去。 上次大舅那边来信的时候说今年都不容易,不让王瑛他们再送年货,但眼下手头宽裕便不想断了。 没想到大舅那边也是这么想的,腊月初六年礼便送了过来,除了吃的用的还有六匹细布料和二百两银票。 李氏看到这些东西鼻子一酸眼眶登时就红了,这么多年大哥其实都是惦记着她的,生怕她日子不好过。 腊月初八县城也送来了年礼,还是曹坤亲自赶车送过来的。 一见到他李氏激动够呛,“你咋过来了,你娘和秋儿他们都还好吧?” “托伯母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县里缺粮缺粮厉害。 这场大水虽没怎么淹坏房子,但周围的庄子上的庄稼都冲毁了,秋天颗粒无收。粮商坐地起价,一斗米价六百文,百姓吃不起粮便开始偷抢,衙门不作为龙泉县乱成一团。” 李氏一听吓得揪住胸口的衣服,“唉哟!家里没事吧?” “没啥事,多亏了嫂子给了那么多粮,一家子都没挨着饿。我在脚行干过七八年,认识不少朋友,后期把人组织到一起每天在家附近巡逻,遇见想要偷抢的就把人打跑。” 光是听着就知道凶险万分。 王瑛道:“那现在如何了?” “十月末的时候朝廷的赈灾粮食才陆续发下来,城中百姓好了许多,不过也有不少人饿死在家中,现下县城的粮价还居高不下,我这次来想着顺路在府城买些粮运回去,转手能赚点银钱。” 曹坤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十多个伙计赶着七辆马车一起来的,其他人被他安置在城中的驿站里没过来。 脚行大掌柜的水患时带着几个兄弟出去买粮,结果半路被劫了,车马和粮食都没了,人也死在了外头。 逃回来的伙计主动找到曹坤,希望他能接手脚行,如今他算是脚行的大当家。 王瑛道:“刚好我认识城中粮行的东家,今天休息一日,明天带你过去问问价格。” 曹坤惊喜不已,原以为到了府城还得自己去打听粮价,没想到表嫂竟然结识了粮行的大东家!心里对王瑛的敬佩之情更胜。 晌午王瑛在祥和楼定了桌饭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四婶还是头一次见曹坤,把提前准备给秋儿的孩子贺礼交给他,是一副跟元宝一模一样的银项圈。 “秋儿成亲的时候,我和你四舅都在鄯州回不来,本想着等过了年,青淮县试的时候一起回去看看你们,如今你来了正好把东西带回去。” “多谢四舅母。” “不必拘礼,咱们家人口单薄,亲戚们离着又远不能时常走动,只盼着你们小辈能往一起凑合,拧成一股绳过的越好我们才放心。” 古代讲究的是人丁兴旺,一家子齐心协力过日子。 照比世家大族来说,陈家确实人丁单薄,二房暂且不论,大房只有青岩和青淮两个男丁和青芸一个姑娘,陈靖是俩儿一女,但小儿子今年才五岁,跟他们差的太多了。 三姑只有两个哥儿,如今都嫁了出去。 林穗是十月份成的亲,婚事办的很简单,只男方那边摆了几桌喜酒,请了县城的几个亲戚。 府城这边没给消息,离着这么远王瑛他们又刚刚安置下来,陈容不愿劳烦他们再跑一趟。 李氏惊讶道:“穗儿成亲了,不是说明年才成亲吗?” 曹坤道:“是黄家那边着急,穗儿自己也乐意,两相商量下来就把婚事办了。” 提起这个弟婿曹坤不太喜欢,黄永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说话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嫌弃曹坤是做脚行的商人,每次见面都是不冷不热的。 时间久了曹坤也懒得搭理他,自家几个表兄表弟读书比他厉害多了,也没见像他这样目中无人的。 不过这些话只跟林秋念叨过几次,其他人没提过,毕竟都是亲戚不愿意闹得太难看。 一顿饭吃到日头偏西才散场,大伙步行着回了家。 曹坤还得去客栈去瞧伙计们,约好明天一早过来跟着王瑛去拜访粮行的东家。 晚上王瑛带着元宝进了试验田,距离上次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元宝高兴的在里面蹦蹦跳跳一会儿揪个果子,一会摘朵小花。 王瑛则把这这段时间赚的银钱清点一下,明日拉到钱庄都兑换成银子省的占地方。 从开业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共赚了四百七十多贯,加上之前剩的银子,如今手里又有六百多贯钱了。 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试验田里第二批的蔬菜也已经陆续成熟,目测过年前后还能卖一段高峰期,把这一茬菜卖完手里的银子至少能攒到一千两! 明年再攒一年,差不多就够在府城买自己的房子了。租房住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妥善安置下来才好。 收拾完钱王瑛又看了看青岩这几日留的字条,回来的时候因为天气寒冷海边都结了冰不能乘船,只能坐车往回走。 前日抵达徐州,路程已经过半。 他们这一路也是走得颇为艰辛,南地气候温暖,北方天气寒冷,过了淮河秦岭,气温陡然降低。尽管穿的足够保暖,几个人还是先后染上风寒。 一行人在附近的县城休息了四五日才继续赶路。 越往北走路越难行,有的地方积雪一尺多厚,马车行驶在上面十分艰难。 幸好中途遇上一队押送粮饷北上的军队,领兵的将领曾在冀州任统领,正是卢老先生的侄子,粱伯卿曾与他见过一次。 卢将军带上他们一道前行,有兵马在前面开道,后面的路程快了许多,再有十日差不多就能到冀州府了。 王瑛高兴的抱着儿子转了两圈,“元宝,再有十多天你爹就回来了!” 元宝现在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了,对十也有了一个概念,掰着手指道:“爹爹回来每天都能陪着元宝玩了吗?” “是,爹爹还能陪元宝一起堆雪人。” “┗|`O′|┛嗷~~”小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过爹爹要回来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说哦,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小娃捂住嘴点头,“嗯!元宝谁都不告诉!” 王瑛揉揉他的小脑瓜,“走,回去睡觉。” * 翌日一早,王瑛带着曹坤去了杨氏商行。 来的时候杨德光还没到,伙计给二人沏了茶让他们稍等片刻。 曹坤小声询问,“嫂子,这府城粮行的价格怎么样?”他手里的银子不算多,怕价格太高运回去赚不了多少钱。 “粟米前段时间是一百五十多文一斗,现在价格可能会低一点。放心吧,这是府城最大的粮行,他们这若是价高别的粮行只能更贵。” 曹坤点点头,忐忑的等了半个时辰,杨老板才姗姗来迟。 冬天天气冷他不愿来的太早,见到王瑛和曹坤,问清来意后道:“眼下整个冀州都缺粮,我手里的粮食也都是从外地收购来的,除去成本,粟米最低只能给你一百一十文一斗,灰面一百七十文一斗。” 这还是看在王瑛的面子上,旁人来了粟米最低是一百三十文一斗,百姓零买是一百五十文一斗。 这个价格已经十分便宜了,要知道县城如今粮价最低还是二百四五十文一斗,运回去可就是对半的利润! 曹坤听后十分高兴,他身上带了二百多两银子,都换成粮食运回去,赚的钱大伙分一分也能过个好年了! 这点小生意杨德光还不放在眼里,叫来下面的伙计带着曹坤去安排粮食,自己则跟王瑛攀谈起来。 “近来王大人身体可安康?” “伯父身体还好,前几日伯母生辰,派人去给送了鲜菜过去。” 杨德光也听说了,只可惜他攀不上关系,夫郎想要去送礼都没有门路。 “什么时候有空劳烦王掌柜帮忙引荐一下。” 王瑛含糊的答道:“一定一定。” 两人都有事忙便没说,等曹坤这边安排好粮食后王瑛便回了自家的铺子,马钱子和田驹已经把菜摆好开门营业。 天气太冷王瑛没让青芸出来,自己负责称重收钱,忙碌完坐在火炉旁,像元宝似的掰着手指数相公还有几日能到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马车行驶在冰天雪地里,尽管车上升了一个小炉子,但那点温度根本不足以抵挡严寒。 北风一刮,透过车缝钻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阿嚏!”陈青松揉揉鼻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陈青岩赶紧把被褥帮他裹得更紧一些,“冷吗?” “还行,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快了,再有六七日就到冀州了。” “我好想娘啊……”陈青松声音有些哽咽,把头靠在大哥的肩头。 他毕竟才十三岁,放在后世这么大的孩子刚小升初,陈青松早早的开始跟着兄长和老师出门游学了。 陈青岩心疼的抱紧弟弟,心里也是酸涩得够呛。 自己好歹还能在试验田里看见阿瑛和元宝,弟弟却是整整一年的时间,家里的亲人一个都见不到。 陈青岩在试验田里留字条说他们一行人先后染上风寒,他和青淮还好,吃了几日的药就减轻了不少。 师父和青松略微严重,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原本想多歇几天,但他们能歇,军队的人不能等,若不跟着士兵们一起走这一路怕是更难行,年底前恐怕都到不了家了,没办法只得咬着牙坚持继续赶路。 另一辆马车上,陈青淮将炉子上的热茶递给老师,“您喝口取取暖吧。” 粱伯卿端着茶并不喝,喝完还得下车小解,一出一进攒的那点热乎气就都散光了身上更冷。 “不知道还得赶几日的路才能到冀州。” “着急了?” “还好。”陈青淮还不知道娘亲已经到了冀州,心里照比堂哥和堂弟并不算着急。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将《尚书》中的商书伊训给我背一遍。”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 马车一直行到未时终于抵达长亭,卢将军下令扎营休息,陈光和粱安赶紧把马车赶到避风的地界,让老爷和少爷们下来方便,顺便烧水煮粥熬药。 热粥煮好陈青岩赶紧给弟弟端了一碗过去,喝完热粥又喝了一碗汤药,身上方发了些汗。 陈青岩赶紧拿厚褥子给他围上,“困了就睡一会,小解就拿这陶罐先用着,千万别吹了风。” “嗯。” 陈青岩下了马车关好车门,又去了师父那辆车看了看。 “老师怎么样了?” 粱老擤着鼻涕道:“没事,死不了。” “您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您得活到九十九岁,看着我们兄弟三人步入朝堂呢。” 粱伯卿被逗笑,“九十九,你倒是敢说,那不是跟老妖怪似的,松儿怎么样了?” “他刚喝了药,发了身汗睡下了。” “别着了凉风,好好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青岩倒是不太担心弟弟,反而担忧老爷子,之前去莱州的时候就得过一次伤寒,这次回来又闹了一次。 上了年纪的人,哪经得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眼看着头发都花白了不少。 “您一定得保重好身体啊。” “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孟子》默几遍。” 陈青岩哭笑不得,看老师这精神头应该没啥事,嘱咐了两句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翌日一早,继续前行。 今天天气不太好,刚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就下起大暴雪,风雪实在太大了,哪怕是有军队开路依旧走不了。 卢将军直接改道去附近的镇子驻扎下来,等风雪停了再继续走。 陈青岩他们一行人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镇上,这一待就是七八天,等再次启程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了。 * 冀州这边,除了王瑛知道缘故,其他人都快急疯了。 特别是四婶方菱,时不时就念叨几句,“怎么还没回来啊?这么久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古代交通不便,加上匪徒众多,若是遇上劫道的凶多吉少。 思念让她茶饭不思,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七八斤,人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别青淮没事四婶再病倒了。 王瑛只得让陈青岩在试验田里写封信,再找人假装送过来,告诉大家路上风雪大,老师病了休息几日再回来。 四婶看完信才放下心,也不再愁的吃不下饭了。 *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二十八,陈青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冀州城外。 看着那座高高的城墙,三人胸怀激荡,禁不住泪流满面,时隔一年,他们终于回来了! 入城时与卢将军分道,官兵直通入城,陈青岩他们则要排队入城,不过好在他们身上还带着文书和令牌,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就进了城。 陈二顺赶着车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是先找客栈安置下来,还是打听一下郎君他们住在哪里?” “打听一下吧,阿瑛的铺子在城中应该挺有名的。” 陈光出去打听了一圈,不多时便打听出来了。 “菜铺就在正阳街上,直着朝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 陈青松激动的脸颊通红,也顾不上冷了,打开车窗把头探出去左右看着,生怕错过自家的铺子。 陈青岩也高兴的心跳加速,手心都出汗了,这几日在试验田里没告诉王瑛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想着给他个惊喜,待会儿见了面不知他会不会高兴。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让一行人心急如焚,随着棕红色的招晃映入眼帘,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身上的疲惫与喧嚣全都远离,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到家了。 “吁~”二顺牵着缰绳停下马车,后面粱安也停下,连带着几个随行的武行师傅们也都停了车。 “少爷,到了。” 陈青岩推开车门,腿都有些发软,下了车朝铺子走去。 临近年关菜铺很忙,谁家过年还不吃炖好的,老百姓都舍得花钱买点吃个新鲜,以至于铺子门外排起了长队。 “借过,借过一下!”陈青岩拨开人群往里挤,身后有人不高兴道:“嘿,你这人怎么还插队啊?我们这排了一早晨了,就等着买点菜,你到前头去了,我们还买什么啊?” “是啊,去后头排队去。” 这边的吵嚷声引起王瑛的注意,他抬头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见到陈青岩那张憔悴的脸。 王瑛有些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相公后,起身冲了过来一把将人抱住! 陈青岩也紧紧环抱住他,贴着他的耳鬓轻叹道:“阿瑛,我回来了。” 旁边买菜的人还在看热闹,之前只知道这铺子是个小郎开的,从未见过他相公,还以为他是个寡夫呢……不过看眼下这情况,应当是自家相公回来了。 “小马,田驹,铺子就先交给你们,我带着相公回家安置!” “哎!您快去吧!” 陈青岩对二人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太大印象,但王瑛提过这些人帮了他大忙。 王瑛披上披风牵着陈青岩走出来,见到陈青松立在马车旁正朝这边张望。 “松弟!” “嫂子!”陈青松连忙跑了上来。 “果真是长高了不少,有点大人的模样了。” 陈青松羞赧的挠挠头,本想抱抱嫂子但自己都快跟嫂子一般高了,哪好意思伸手。 王瑛倒是没那么多忌讳,伸手抱住他拍了拍后背,小弟清瘦了不少,模样也跟相公越来越像了,回去婆母一准得心疼。 “粱老他们呢?” “在后面的车上。” 王瑛上前打了招呼,见老爷子精神还行,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走吧,咱们先回家,娘她们早就等急了。” 王瑛上了马车给二顺指着路往回走,期间和陈青岩紧紧握着手都没松开过。 “原以为你们得在路上过年了,没想到竟然能回来。” 陈青岩捏了捏他的指尖小声道:“本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确实够惊喜的,不过若能提前告诉他,王瑛还能多高兴好几天。 “家中的屋子都收拾好了,跟房东商量了一下,在东厢房盘了火龙,粱老回去后住着也能舒坦一些。” 原本王瑛把每个屋子都盘上火龙,但房东不同意,软磨硬泡最后只同意给东西两个厢房砌火龙,正房还得用炉子取暖。 “还是庄子上好,这一路老师都念叨着庄子呢,可惜被水都冲毁了。” 陈青松道:“嫂子,咱们庄子上的别院真被水冲没了啊?” “没了,你都不知道那水发的有多大,三丈多深没过房顶,别院的院墙冲没了,屋子也只剩下几堵墙壁,实在没有修补的必要。” “那镇上的宅子呢?” “镇上的倒还好,只有前院正房塌了一半,后院有几间屋子泡的比较严重,其余的还能住人。” 陈青松疑惑道:“那为何你们会到府城来?” “镇上没什么人了。” “人呢?” “都死了……”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同时叹了口气,出了一趟门家差点没了, 马车拐进胡同很快就到了家门口,王瑛率先跳了下来,“陈方把大门打开。” “哎,来了。”陈方闻声赶紧开大门,见门外停着四五辆马车,激动道:“东家回来了,是东家回来了!” 院子不大,外头的声音很快传到屋里,李氏和方菱正坐在床上绣花,听见声音立马放下针线,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陈青芸速度更快,一阵风似得冲到门口,“大哥,小弟!” “青芸。” “阿姊。” 兄妹三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陈青淮也下了马车,起先还没看见院子里的方菱。 直到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淮儿!” 陈青淮转过头看过去,他愣了一下,张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娘啊!” 他这一哭李氏和方菱都跟着掉了眼泪,两人抱住远行归来的游子。 “心肝欸,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故乡的云》 第112章 几个人半晌才止住哭声。 李氏和方凌出来的匆忙,身上都没穿厚衣服。 王瑛道:“先进屋吧,外面冷别冻着了。” 李氏擦干眼泪道:“对对对,先进屋。” 屋子里升了暖炉,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粱老与方菱是旧识,见她来冀州忍不道:“这么远的路,陈靖倒是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 “也是不放心的,可是不来我更担心淮儿。”方菱回头摸了摸儿子的头,“来的时候是跟商队一起走的,到了冀州走的全是官道,倒也安全。” 方菱道:“倒是你们,信上说不是十一月就往回赶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到。” 陈青岩解释道:“刚出扬州没多久,我们一行人就先后染上了风寒,到徐州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停下修整了几日才继续前行。过了徐州刚好遇上同样北上的军队,带兵的将军还是老师的旧识,便跟着他们一道回来了。” 陈青淮接道:“中途又遇上暴风雪,只得改道去附近的泗水县停留了七日才继续赶路,后面的路积雪厚重,车马难行,不过总归是赶在年前回来了。” 短短的几句话听的李氏又红了眼眶,可想这一路的艰辛,她握着两个儿子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瘦了这么多,这次回来好好补补身子。” 陈青松依偎在娘亲身边,恢复了几分孩子气。 亲人们相聚有说不完的话,奈何身体扛不住,粱老已经哈欠连天了,青岩他们三人也是眼底青黑,这一路着急回来都没睡过几个囫囵觉,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王瑛赶紧起身道:“先去沐浴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聊也不迟。” “对,快去休息。” 下人们早把洗澡水烧好了,几个人轮流沐浴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因为院子比较小,大家都是挤在一起住,李氏带着青芸睡在东屋,王瑛和陈青岩带着元宝睡西屋。 方菱和陈青淮住在西厢房的三间屋子,粱伯卿则带着青松住在东厢房的三间。 下人们都住在前头的倒座房里,随行的几个武行师傅安排了客栈休息,奔波了这么久的路,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陈青岩洗完澡倒头就睡,元宝围着他想要爹爹抱一抱,被王瑛拎到一旁,“嘘,别闹你爹,他这一路累坏了让他先睡一觉。” 元宝委屈巴巴的撅起小嘴,“阿父不是说爹爹回来就可以陪我玩了吗?” “明日陪你一起玩。” “那好吧,我去找姑姑玩。”小家伙倒是挺听话,屁颠颠的跑到东屋去找奶奶和姑姑。 王瑛坐在床边帮他把半湿的头发擦干,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爱人在身边心就踏实了。 东屋里,李氏和方菱正在改衣服,青松和青淮这一年都长了个子,做的新衣服都有些不合身,趁着有空赶紧改一改过年能穿上。 两人都是一副孩子在身边万事足的模样,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过了年青淮也十八了,婚事有着落了吗?” 方菱点头,“已经商量好了人选,是莱州的白家闺女叫白玉秋,跟青芸同岁。她父亲白安与相公是同窗,两人多年前就订下了儿女婚约,这几年书信也一直往来着。我们打算等青淮考完科举就去订下婚事。” 白家也是书香门第,白安还是那一届科举中的二甲第一名传胪。 但是因性格木讷不喜欢钻营仕途便回到莱州老家开了书院,早些年陈靖也打算过吧儿子送到他那读书。 不过后来遇上了更合他脾气的粱伯卿,偏巧儿子也与他投缘,便直接让儿子拜了粱老为师。 说完青淮的婚事,不免又提到青芸,男孩怎么样都好,成了亲也能守在爹娘身边。女子和哥儿就不同了,嫁出去若离着近还好,离得远了好多年都不能回一次娘家,想想李氏就心堵得慌。 “青芸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之前打算在镇上给她寻户好人家,结果遇上水患,镇上的人都快死绝了。如今来到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就更难给她找个合适的人了。” 方菱安抚的拍拍她,“别担忧,眼下青岩和青松回来了,等明年考完县试,身上有了功名肯定就有媒人主动登门了。” “但愿吧……别的我不敢想太多,只盼着她别嫁得太远了,能时常见面就成。” 陈青芸哄着元宝玩呢,一听这话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扑到李氏怀里道:“娘,我不嫁了。” “傻丫头,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我就不嫁嘛,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元宝也来凑热闹,拉着李氏的衣角道:“不要姑姑嫁人,要留在家里陪元宝玩。” 方菱被元宝逗得哈哈大笑,点点他的小鼻子道:“你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知道,嫁人就是去别人家里生活。” 这话说的李氏和方菱心里皆是一阵触动,可不是吗,嫁出去就在别人家生活,再回到娘家反而成了客人。 “不说这些了,待会他们睡醒了肯定得吃东西,青芸你去问问你嫂子,晚上是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哎。”陈青岩抱起元宝去找王瑛。 王瑛正在吩咐下人安置东西,粱老从扬州拿来的东西太贵重了,光是织锦就有八匹,这种布料不光价格贵,普通人买都买不到。 这怕是最早的奢侈品了,听说一位织娘一年才能织出一匹锦,中途还不能织错一个纹路,不然整匹锦就坏了。 锦布上的纹路精致到无语言表,会随着不同时辰的光线折射出各色的花纹,杨氏商行的东家就有这么一件衣裳,别看他经常穿在身上,那也是宝贵的紧,每次穿完都得让仆人精细的打理好,熨烫完再穿下一次。 不知老爷子拿这么多锦缎做什么,放在库房里怕被老鼠磕了,只得先找东西包裹好挂在粱上。 除了布料还拿了不少上好的中药,这些药存放也是个问题,他倒是能直接放进试验田,就怕粱老临时用的时候不方便。 “算了,这一箱子东西先放在库房里,待会儿等粱老睡醒了我再去问他。” 锁好仓库的门王瑛回到正房,见青芸领着元宝正在等他。 “嫂子,娘让我问问你,晚上咱们是出去吃还是留在家里吃饭。” “在家吃吧,他们奔波了一路肯定累坏了,在家吃完晚上接着休息。” “哎,我去灶房让陈婶子去准备吃食。” 王瑛道:“我去吧,顺便出去买点别的东西。” “阿父,我也要跟着。” “不行,外面太冷了,你乖乖跟着姑姑和哥哥们玩,顺便帮阿父照顾一下爹爹,不然他醒来找不到咱们该多难过啊?” 元宝一听瞬间绷着小脸郑重的点头,“嗯嗯,元宝一定把爹爹照顾好!” 王瑛被他正经的小模样逗笑,揉揉他的脑袋瓜,披上披风带着陈伯赶车出门采买。 粱老和青岩爱吃涮肉,青松和青淮喜欢吃烤肉,王瑛打算去买只现宰的活羊,晚上一半涮一半烤。 来到卖肉的铺子,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买了只六十多斤的大肥羊,等着他现宰。 老板带着儿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将羊宰好,还分割出了羊腿、羊排、以及内脏和羊皮。 羊皮王瑛要来没用,折了八十文钱给了老板,余下的一共花了两贯四百多文钱,搬车上拉了回去。 住在府城就是这样方便,想买什么东西随时都能买到,王瑛又让陈伯赶着车去了调料铺子,买了一些胡椒面和小茴香,晚上烧烤用。 回到家,趁着肉微微冻住让陈婶子切成薄片,十斤羊后座切了五大盘子肉片。 王瑛又从实验田里拿了许多涮菜出来,小白菜只剥出菜心,萝卜切成长条,还有新鲜的菠菜和芫荽。 烤肉也提前腌制,将羊腿改出花刀,涂抹上提前调制好的酱料,再用油纸包裹住放在盆里腌几个时辰入味。 主食则准备的汤饼,上辈子在王瑛老家有句俗语,叫“上车饺子下车面。”意思是出门的时候准备饺子,回来的时候准备面条,都是讨个吉利。 以前他出门上学回来,外公外婆都会给他准备一大碗面,热腾腾的面条下了肚,身上的疲惫便都没了。 准备好饭菜,一直等到天黑几个人才陆续醒过来。 陈青岩坐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屋子不知今夕是何年,还是听见门外儿子的声音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打开门。 “爹爹!” “元宝~”陈青岩一把将儿子举到肩膀上,父子俩喜笑颜开。 “你阿父呢?” “阿父在外面升炭呢,说一会儿烤肉吃!”元宝早就馋得慌了,就是外面太冷木头和春生拉着他不让他出门。 陈青岩早就知道这俩孩子,不过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们俩谁是春生,谁是木头?” “回老爷的话,我是春生,他是木头。” 陈青岩点点头,“好好看着元宝,我出去看看。” “是。” 陈青岩放下儿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嗯。” 屋外王瑛和陈伯正在烧炭,刚才出去的匆忙忘记买木炭,让陈方出去转了一圈,时候太晚了卖炭的早就关了门,只得自己烧炭。 不过自家用不了多少,一会的功夫就烧出一小篮。 王瑛见陈青岩出来,“睡醒了?” “嗯,这觉睡得感觉还像在马车上一般,一直晃悠着。” 王瑛笑道:“且得适应几天才能缓过来呢,饿了吧马上就开始吃饭。” 不多时东西厢房也亮起灯,其他人陆续睡醒了。 王瑛让下人摆上大圆桌,将粱老请过来坐在上首。 粱伯卿没推辞,看着这一桌子的涮菜笑的见牙不见眼。 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唯独在吃食上比较挑剔,他早就馋这一口了,扬州虽然也有肉锅子,但做法和味道跟王瑛做的都有差异,如今可算是能吃到正宗的涮锅子。 新鲜的肉片放进锅里,滚上几息的功夫就泛白了,沾上提前调制好的麻酱料,这一口下去,香一个跟头。 “王瑛怎么这么会吃呢?”粱伯卿一边夸,手上也不闲着,马上开始涮第二口肉。 屋外陈伯和陈方正在烤羊排和羊腿,腌制了一下午的羊肉已经浸透了味道,拿炭火一烤滋滋冒油,香味直窜鼻子。 孩子们都爱吃烤肉,闻到味等在门口走不动路。 不多时羊肉烤好,陈伯端着一大盘子烤肉进来,拿刀子分割成小块,大伙纷纷夹着吃起来。 烤的羊肉滋味更足,王瑛还摘了不少小葱大蒜解腻,吃得大伙满嘴流油,这一刻的欢愉千金难换。 第113章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孩子们吃饱了就去东屋玩去了,只留下大人们谈天论地。 最先提起的便是这场洪涝。 陈青岩他们没经历过,并不知晓水患多厉害,特别是青松和青淮,只以为大水把庄稼冲坏了所以一家人才来到府城。 王瑛便开始详细的给他们讲述其事情的经过。 “六月中旬,开始下的这场雨,起先连下了三天,庄子上的河水就涨到了三尺多深,差一点就漫过田地了。” 那条小河平日里水流刚没过大人膝盖,之前粱老住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总在那捉鱼摸虾。 “我见雨势太大,怕淹了田地,便召集村子里的百姓出来挖泥堆堤,想着能保住庄稼最好,若是保不住也没办法。结果下午雨势更大了,天仿佛被撕裂开一条口子,雨水如盆泼瓢舀一般下个不停,当即我便决定赶紧去山上避险,万一水突然涌上来,倒时想跑都来不及。” 陈青岩悄悄给他竖起拇指,阿瑛这份果决和聪慧,便是他也自愧不如,在那种情况下,他绝对做不出带着全村老小上山避雨的决定。 陈伯在旁边接话道:“郎君让我去村子里通知大家上山,刚好陈庄头说咱们后山上有一个岩洞,去岩洞里还能遮风挡雨,我一听这地方不错,赶紧回来告诉了郎君。” 王瑛继续道:“翌日一早,大家收拾了东西上了山,当时村子里还有几户人家没跟着来,陈喜劝不动便作罢了,哪成想上午水还没涨多高,下午就把路都淹了。” 粱伯卿道:“那准是决堤了,水流的快可不是半天就漫过来了。” “我们那会儿哪里知道是黄河决堤啊,只以为雨下太大闹得,第二天田驹他们下山去望风,水就已经快到房顶了,没来得及逃走的那些人,都不知被大水冲去了哪里……” 大家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在天灾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幸亏王瑛聪慧带着其他人躲过了一劫。 李氏喝了口茶道:“到了山上也不安生,那山洞里又湿又冷,不过好歹能避避风雨,结果待了两日遇上邻村的一伙人想要抢夺。” “啥,还有这样的事!”陈青岩有些惊讶,这些事王瑛从未在试验田里跟他提起过。 王瑛道:“起因是咱们庄子上有个汉子,想要趁乱欺辱一个寡妇,被我撵了出去。可巧他在山上碰上了郑庄逃难的人,便带路把人领了过来,想要抢夺这处山洞。不过幸好咱们村的人比他们多很多,身上还都带着农具和刀子,吓得这群人没敢进来就走了。” 其实现在提起来王瑛还心有余悸,当初那种情况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械斗,幸好郑庄的那些人也害怕没敢动手。 “我们在山上住了四天,直到雨停了才下了山,见庄子被大水冲得破破烂烂,地上的淤泥足有一尺多深,咱们的别院也被冲得只剩下几堵墙。” 粱伯卿听得心痛不已,那处小院子多好啊,这些年回想起来,也就是在陈家庄上享了两年清福。 王瑛:“庄子上住不了人,便想着回镇上看看,结果回到镇上才发现,这边跟庄子上差不多。大水将房子都冲塌了,十户九空,被淹死的人横躺在大街上,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幸好老宅用料扎实,没怎么损坏,只有前院的正房塌了一半,院墙有几个地方冲坏了,回去后便修补起来。” 大家听得揪心,虽是三言两语,却能感受到当时有多不容易。 “在镇上的这段时间也是煎熬,首先就是活着的人没有粮食吃,幸好咱们家库房存了不少粮没被冲走,我便想着给庄子上运去让他们赶紧补种上,熬到秋天就有吃得了。” 旁人不知道,陈青岩还不知道这粮是哪来的吗,定是阿瑛从试验田里拿出来的。 后面的事就都知道了,王大人派人过来接他们来了府城。 粱伯卿听完长叹一口气道:“起先我们都没以为这场水患有多严重,加上消息闭塞传不过来,一直都没当回事。后来冀州王同知派人给我送了信,说黄河下游决堤了我才晓得严重,赶紧让他帮忙派人过去打听打听。” “也多亏了王大人派人过来接应,不然我们自己来了都进不了城。” 陈青淮疑惑道:“为何?” “多地发生水灾,难民们活不下去便都涌到了府城这边,城外聚集了几千人,其中还有地方发了疫病的,守城的吏官哪敢往里放行。” 大伙听完又是一阵唏嘘。 粱伯卿道:“这件事得好好感谢一下王益,他能两边帮忙费了不少心,明日青岩你同我一起去登门道谢。” “哎!” 说完老家这边的事又说起陈青岩他们这一路遇上的事,三人捡着印象深刻的跟家里人说了一遍。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一路虽有坎坷但更多的是开阔眼界,过去许多书中不理解的东西都在这一次旅行中明白其中的含义。 期间三人还拿出自己写的诗词念给大家听,王瑛对这方面不太擅长,但也能听出诗的好坏。 照比过去,这三人确实大有长进,写出的诗句也不再浮于表面,有了更深层的内容,这便是粱老说的有了骨架。 因为白天睡过一觉,这会儿都不太困,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王瑛和陈青岩携着手进了屋子,元宝已经躺在小床上睡下了,两人也解开头发脱了外衫熄灯休息。 “真好,只是躺在你身边都觉得舒坦。”陈青岩侧头嗅了嗅王瑛的脖颈,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王瑛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我也是。” 从穿越至今,马上经历了四个年头,王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对他已经有了这么深的依恋和感情。 上辈子他因父母的原因,感觉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对爱情也抱着悲观的态度。 没想到一场意外将他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朝代,却又如此幸运的结识了陈青岩。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从爱人变成了一辈子相知相伴的灵魂伴侣。 * 翌日一早,粱伯卿早早起来,带上陈青岩拿上准备好的礼品亲自去了一趟王家。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府衙早就休息了,王同知正在家中接待来拜访的朋友,听闻粱伯卿来了,立马起身亲自迎了出来。 “伯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屋!” 粱伯卿跟着他一起进了正厅,下人连忙端上热茶。 “昨天上午刚到,休息了一日便过来看你了,顺道给你送点扬州的特产。” 两匹上好的锦锻和珍贵的药材,还有一些南地特产的果铺。 王同知嗔道:“咱们俩什么关系,过来怎么还带东西啊。” “这次的事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这小徒弟一家都进不了府城。” “多大点事,还值当你来谢一趟的。”王同知让人将东西拿下去,开始跟粱伯卿叙起旧来。 两人最开始相识的时候,王益刚被贬到冀州任司户。 那会儿粱伯卿也因看透科举一路游山玩水来到了冀州,刚巧两人都爱好诗词书画,便成了好友。 那段时间王益仕途不顺,索性带着粱伯卿纵情山水,将冀州府周边的名山名水都游玩了一遍。期间还写了不少诗词歌赋,二人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晃过了二十多年,二人之间的轻情义丝毫不减,这也是为何王同知能帮忙传递消息,派人接了陈青岩的家人。 陈青岩跪地磕头,“请受晚辈一拜。” “快起来吧,就算没我帮忙,你那夫郎也能带着家人找着活路。” 粱伯卿笑道:“此话怎么讲?” “王瑛这小郎可厉害着呢,刚来府城没多久就开了间铺子,如今城里都传遍了,他是我的亲侄儿,那铺子也是我让他开的。” 陈青岩吓了一跳,“大人恕罪!” 不知道阿瑛胆子这么大,竟敢冒用王大人的名义开铺子。 粱伯卿倒是没在意,哈哈大笑道:“那孩子性格一贯如此,你多担待些。” “嗨,多大点事,就算他不借用我也得帮忙,不过他自己能立足更好,省得我操心了。你也知道这场水患闹得不小,刘文州被皇上一怒之下贬去了柳州,那地方鸟不拉屎还到处瘴气,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路上我也听说了,罚得虽重但也是他咎由自取,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派人去查看黄河堤岸,以至于这么多百姓受难。” 王益苦笑道:“遇上这种事也算是他倒霉,若没这场大雨,明年就该调回京都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连带着我也跟着一起受连累,三年不会挪动地方。”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也该歇歇了。” “我想歇,但下面的人让你歇吗?四个儿子,十多个孙子,若不能帮他们挣出个前程,我哪放心得下啊。” 粱伯卿皱眉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帮他们一时还能帮扶一世?等咱们这些老家伙死了,还不得靠他们自己?” 这话也就粱老说出来他能听进心里去,旁人若是提起王益早就翻脸了。 说来王益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最多考到秀才就止步了,再往上是一步也走不动。 “哎,儿子算指望不上了,只盼着几个孙子能有点出息。” 粱伯卿有些无奈,自己这老友年岁越大越不如当年的洒脱了。 “不说我了,你的几个徒弟明年准备下场了吗?” “是,青岩和青淮先考,青松年纪小等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几个孩子聪明才俊,看着就不是池中之物,若能一举夺魁我也跟着沾沾光。” 每个州府考中的举人越多,考评就越好,前年秋闱冀州只考中了七名举子,在全国十七州中排第九,算是中规中矩。 而苏州排在第一,考中的举子共三十三人,扬州排第二,考中三十一人。 排在最末等的那些都是穷乡僻壤的州府,可能一个都考不出来,所以一旦发配到那种地方,这辈子想要做出点政绩可难喽! 第114章 两人在王家一直叙话到晌午,王同知非要留二人用饭,粱老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带着陈青岩留下了。 刚好王同知的几个儿子也来了,便一起吃了顿饭。 他最大的儿子今年三十四岁了,因为只是秀才身,被安排在府衙做了个闲职。 二儿子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头脑愚笨(智商低下),如今在监狱做了个典司,听他一说话就知道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吃饭的时候居然提起狱中怎么刑讯的,那场面描述的属实下饭,把王益气的摔了筷子。 “不想吃就给我滚回去!” 他还想跟父亲对吼,被老大扯着胳膊拉了下去,老三和老四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跟着一齐下去。 这种事几乎每次全家一起吃饭都能碰上,若不是赶上过年,王益平常都不让他们来家里,省的丢人现眼。 “伯卿见笑了,我这三子脑子不开窍……” 粱伯卿也是震惊不已,记得当年见他这几个孩子,只觉得愚笨并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友一把年纪了还汲汲营营想着往上爬,若不钻营等他没了,这个家就得散伙。 “哎,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顿饭因为这桩插曲吃得不欢而散,王同知送二人出来时,约定好下次出来好好喝一杯。 坐马车回去的途中,陈青岩眉头紧蹙,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默。 “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给元宝开蒙。” 粱伯卿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才两岁开什么蒙?笔都握不住。” “弟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归是想帮他谋划好,省的以后走歪了路。” “放心吧,三岁看老,元宝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必不会让你和王瑛操心。” “托老师吉言,希望如此吧。”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打他有了元宝,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意义。 明个就是大年三十了,家里该准备的年货也都买齐了,铺子关了门暂停营业,一家人聚在家中享受团圆之乐。 * 一大早天上飘起了雪花,给这个春节增添了几分年味。 元宝早早就换上了新衣服,红色的对襟小袄,外面套着明黄色的坎肩,坎肩上绣的祥云纹和如意头。 这身衣服一水用的绸缎,摸上去又软又细,里面还絮了厚厚的一层新棉花,穿在身上轻快又保暖。 说起来这袄子还是方菱给绣的花,李氏女红不行,做些简单的衣服还好,太细致的绣活做不来。 往年陈容在身边都是她帮忙做,今年三姑不在四婶却来了,刚巧方菱女红也是一把好手,便主动给元宝绣了这身衣服。 穿戴好衣服,木头和春生带着他出去玩。 “看着点,别把衣服弄湿了。” “哎,省的了。” 下人们也做了新袄,料子虽然用的都是普通的粗布,但里面的棉花可都是实打实的厚实。 陈家仁义,打老太爷那一辈开始就没苛待过下人,眼下日子渐渐好起来,王瑛更做不出磋磨人的事,早早都给大伙准备了棉衣棉裤和厚厚的棉鞋。 王瑛进屋也换上新衣服,他这身衣服是在成衣铺子里直接买的,只改了改袖子穿着正合适。 府城的成衣铺子跟镇上不一样,不光样式多,种类也齐全,凡是你能想到的几乎都能买到。 石青色的斜襟收腰袍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哥儿款式,再用银冠束起头发,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精神。 陈青岩从身后抱住他,透过铜镜亲吻他的侧脸,“阿瑛长得真好看。” “油嘴滑舌。”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王瑛回过头,两只手端着他的下巴打量,“我看你才是越来越俊了,我都怕考中举人被人榜下捉婿。” 陈青岩失笑,“哪有那样的事。” “戏文了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穷书生考中举人,被富家女看上榜下捉婿,借着丈人的权势和金钱一步登天,至于家中的糟糠,偷偷命人除掉以防后顾之忧。” “你从哪听来的这样戏文?” “甭管我从哪听的,就说有没有吧。” 陈青岩拉着王瑛坐下来正色道:“这种事我没听说过,不过武朝应该很难发生。先不说别的,考中举人若不在一甲之列,二甲的举子最多只能入翰林做个七品的编修,想要升迁得猴年马月才能爬上去。更别说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被贬、被革职更有甚者抄家流放、斩首示众的……” 王瑛深吸了一口气,相公还没开始考科举呢,就已经开始担忧起以后入仕为官的事了。 “所以世家大族是决计不可能将家中的子女许配给这样的人,因为有更好的联姻对象谁会打一个穷书生的主意。倒是商贾人家有可能,但是为娶商贾女抛弃糟糠妻,与仕途无益反而会落下骂名,估计更没有人敢这般做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到当真起来了。” 陈青岩道:“自然当真,阿瑛说的每句话我都放在心上的。” 王瑛被他腻的够呛,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我知晓了,以后不拿这种话逗你了。” 两人结伴来到东屋,李氏和青芸正在串银钱,今年不容易,大家伙跟着他们跑了这么远,打算过年给下人们多封点赏钱。 往年在老家的时候,年底是格外赏给下人半贯钱做赏钱,今年李氏从自己的私房钱里额外拿出了十两银子,打算一人封一贯钱。 王瑛和陈青岩也坐下帮忙串钱,一贯是一千枚铜钱,串好后沉甸甸的一大串,拎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不多时陈青松也过来了,“娘,串这么多铜钱做什么呀?” “过年了,给大伙发点赏钱,买吃的穿的。” “直接发碎银子多方便呀。” 李氏道:“你不懂,银子虽值钱,但一两只有拇指肚那般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这铜钱拿着更高兴,花着也方便。” 这便是古人的智慧,他们更了解下人的想法。 钱串的差不多了,陈青岩出去把下人们都叫了进来,陈伯不用说,除了这一贯钱王瑛私底下还会给他不少钱。 然后是陈婶子和伺候元宝的张婆子,再有陈二顺、马占东、田驹、陈方,一人给了一贯。 黄家的两个孩子给了一贯,木头和春生自然也不能落下,给了一贯。 把钱分完,黄百贯拉着弟弟突然上前跪地磕头道:“东家,这钱我们不能要,您收留了我们兄弟俩,供着我们吃喝哪能还要您的钱啊!” 倒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王瑛抬手让他们起来,“过完年百贯也十三岁了,你父亲虽让你二人投奔于我,但毕竟不是我的仆人,所以一直没给你们安排活计。正好趁着今日问问,你二人将来有什么打算?” 黄千贯抬头看着哥哥,黄百贯鼓起勇气道:“我打算带着弟弟去武行习武,学成之后留在老爷和二老爷身边照顾,就同陈光叔那般……” 王瑛有些惊讶,没想到兄弟二人竟然做的这般打算。 眼下留在宅子里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连照看元宝这种事都有木头和春生在干,他们委实插不上手。若是一直干吃白饭,时间久了肯定会惹人厌烦,不如自己找点出路。 前几日黄百贯外出的时候听闻城中武行正在招徒弟,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拿十文钱,只不过学成后要给武行卖三年命,三年期满才能离开。 他觉得这个适合他和弟弟去,他们没有谋生的本事,若是能学成拳脚功夫,哪怕以后不在陈家效力也能找别的工作生存。 王瑛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那过完年就送你们去府城的武馆学习,不过学武辛苦,不知你们能不能吃得了这份苦。” 两个孩子磕头道:“郎君放心,多少苦我们都吃得下!” 这场洪灾夺去了两个孩子的家人,却没能夺走他们的志气,王瑛也从心底高看他们一眼。 “这是老夫人给的压岁钱,你们俩拿着吧。” 李氏点点头,“长辈赐不敢辞,拿起来吧。”俩孩子这才拿起铜钱乖乖退了出去。 至于跟随粱老一起来的粱安和陈靖派来的随从陈光,本不该给赏钱的,毕竟不是他们的仆人。 但王瑛一视同仁都给准备了,也是一人一贯钱。 粱安年纪也不小了,跟陈伯差不多大,拿了钱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有我的呢?” “讨个吉利,粱伯新年安康。” “可不敢,郎君跟老爷一样叫我粱安就成。” “当得起,您这一路对我相公和两个弟弟多有照拂,一点心意还望您莫要推辞。” “成,那这钱我就收下啦。” 把钱送给陈光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接过钱只点了点头。 他这人本来话就少,性格沉闷轻易不愿与人交流,加上一身牛叉的武功傍身,王瑛每次见他都离着远远的,生怕招惹了这个古代版的特工保镖。 下人发完赏钱,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发礼物。 粱老作为年纪最长的率先开始撒钱,从扬州拿的织锦除了送给王同知的两匹,其余六匹每人一匹,就连小元宝都没落下。 这东西实在贵重,一匹价格通常在三百贯左右,而且有价无市,大伙收下东西,给老爷子磕头拜年。 接下来是李氏,她就比较实在,一人一个红袋子,里面装着五两重的小银锭子。 元宝年纪太小,这钱王瑛直接代收了。 最后是方菱,她让下人搬来一个木箱子,里面全都是夫妻二人精挑细选的东西。 “明年就该科举了,你们三人都要努力,这几方魁砚是靖哥特意寻来的,预祝你们一举夺魁。” 三人接过沉甸甸的砚台,一一道谢,别小看了这几块砚台,不认识的只当是几块黑石头,识货的人才知道这砚用的是北疆昆仑山的乌石,不光极难开采且这种砚台异常坚硬,刻工一年才能雕出两方砚。 粱伯卿看着砚台道:“这可是好东西,当年我若能得一个,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王瑛已经从陈青岩口中得知了粱老的经历,当年被庶弟更换了砚台,结果那砚台做了夹层,里面藏了几张提前写好的抄子。 自家人栽赃陷害,确实是防不胜防。 送完三人又拿出一套和田玉的首饰送给了青芸,鄯州那边特产和田玉,价格根据玉石的品质浮动很大。 四婶送她的这套一看就是极好的玉,白玉细腻光滑,一枚玉簪、一对玉镯还有一块玉佩。 轮到王瑛,四婶神神秘秘的端出一个盒子。“这你四叔特地准备的礼物,阿瑛猜猜是什么?” 王瑛摇头,这他哪里猜的出来啊。 四婶缓缓打开盒子,里面竟然装着半盒种子。 大概四五种混合在一起,但难不住农学生,他一眼就认出其中有辣椒的种子! “这,这东西从哪得来的?” “你四叔之前在莱州任职的时候,曾结识不少海商,这东西都是从海外运回来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种,便想着拿给你试试。” 这礼物送到王瑛心坎上了,连忙小心的接过来道谢。 站在一旁的小元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东西,扁了扁嘴小声道:“四奶把元宝忘了吗?” 大伙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方菱赶紧把他抱起来亲了亲,“怎么能忘了我的乖孙,四奶给你准备了这个。” 说着拿出来一大罐子奶糖,这是鄯州特产牧民们手工制作的,奶香味十足,最得孩子们喜欢。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迎来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马上开始科举啦。 顺便说一嘴,四叔不是穿越的,但是他确实有点牛逼的本事——投其所好。 第115章 一过完年,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县试是每年的二月中旬开始,府城到龙泉县大概需要十来天的路程,所以必须得提前赶过去。 几个孩子刚回来没几天就要走,李氏是实在舍不得,人还没走就已经上起火来,起了满嘴燎泡。 王瑛也受不了,至于元宝,都不敢告诉他,这几日天天缠着爹爹,一会儿看不见都着急,要是告诉他陈青岩又要走一个多月,估计这孩子得伤心坏了。 思来想去,王瑛决定干脆带着一家人一起回去! 这一趟回去不光是为了县试,也为了回老家祭祖,顺便看庄子上的人生活的怎么样了。 家里的伙计们肯定也都想家了,特别是二顺早早就得知家里闹了大水的事,但一直没办法回去,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一看也算安下心。 决定好后,王瑛便跟大家提了一下。 所有人都同意,收拾东西准备车辆,一大家子人于正月初八出发前往龙泉县。 * 龙泉县。 陈容正在晾晒衣服,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将被褥都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 马上就要到县试了,几个侄子肯定都得过来,提前收拾好省的到时候没用的东西。 小麦的从屋里跑出来,“姥姥。” “哎,进屋去,外头冷。” “要抱。” 陈容将手里最后一床褥子晒好,转身将小麦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小脸道:“你阿父呢?” “阿父在屋里,小舅哭了。” 陈容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屋,东屋里林穗正趴在林秋的腿上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揪心。 林秋拍着他后背安抚,“早先我跟娘都劝你再等等,先看看这黄家什么样,你不听偏要提前嫁过去,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穗抽泣着坐起来,“我哪知道他是这样没主见的人,家里凡事都听他娘的,但凡他娘说一句我的不好,不听我辩解便认定是我的错,平白无故的就打骂我。” “他还打你了?!” “上次踹了我一脚,腰上还青紫着呢。”林穗掀开衣服,肋骨下面乌青一大片。 林秋气的起身当即就要去黄家讨个公道,“走,过去问问,谁好人家刚娶了夫郎就下手打骂的!” 林穗吓得赶紧拉住他,“哥,你小点声,别让娘听见了……” “娘听见怎么了?你怕什么!” 林穗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想让娘担心……” 林秋叹了口气,知道弟弟是体谅娘不容易,“那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不管如何打人肯定是不对的,待会儿我让你哥夫送你回去时叮嘱黄永几句,你娘家还有大哥在呢,别把人不当回事!” “嗯。”林穗擦干眼泪,刚巧陈容抱着小麦进屋。 “穗儿怎么了?” “没,没事。” “那小麦怎么说你哭了?” 林穗扯出笑容道:“小麦看错了,我是跟大哥闹着玩呢。” 陈容狐疑的点点头,“要是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千万别憋在心里,万事都有娘在呢。” “哎。”听娘这么一说,林穗又想掉眼泪,赶紧找借口出去上茅厕。 林秋一走陈容立马拉着大儿子道:“是不是黄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事,娘你别胡思乱想了。” 陈容还是不放心,当初成亲的时候,黄家倒是好话说了一箩筐,说看重林穗想要早点娶回家去。 结果成亲后黄家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像多看重林穗的模样,前阵子她去串门,甚至当着陈容的面数落林穗的不是。 说他懒,早上寅时了还不起。 陈容当即就怼了回去,“大冬天的,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干什么?” 黄婆子撇了撇嘴道:“我做媳妇那会儿都得寅时起来,把饭菜做好,洗完衣服打扫了院子等待长辈起来。” “亲家母说笑了不是,您过去伺候婆母一人,如今黄家人丁兴旺几房加一起十多口人,总不能都让穗儿一个人伺候吧?知道的是您娶了儿婿锻炼锻炼,不知道还以为是专门磋磨人呢,说出去黄永面上也不好看呐。” 她这才作罢,不咬着林穗懒挑刺了,反而说他成亲这么久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生不出来。 这话陈容就更不愿意听了,“可不能这么说,俩孩子从认识到成亲才过去两个多月,哪有这么快就怀上的?当初我成亲后也是过了半年才有的秋儿,亲家别着急,早晚都能有。” 那次从黄家回来陈容就上了好大的火,连着三四天吃不下东西瘦了一大圈。 林秋也气的要命,偏偏不敢过去掺和,怕自己越掺和弟弟的日子越难过。 陈容见大儿子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准是林穗在黄家又挨欺负了。 “娘,你别胡思乱想,就是弟弟他们小两口闹了点别扭,待会儿我让曹坤送他回去,顺便嘱咐几句。” “嗯,娘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你们兄弟俩互相帮衬着,莫要让穗儿受了委屈。” “我晓得。” 快到晌午的时候曹坤从脚行回来,如今他是大当家不用再出去跑活,每日留在脚行接待客人沟通业务。 上次从府城运来的粮食大赚了一笔,拉回来翻了一番,除去分给手下弟兄们的工钱,自己赚了一百三十多两。 这些银钱直接让下头的人又去买了第二次,虽然不如第一次赚的多,到手也能赚六七十两银子。 手里有钱了脚行的生意也盘活了,如今手下养了二十多个伙计,十来辆车马,一个月能净赚四五十贯钱。 “林穗来了,我去打点肉。” “哥夫不用忙了。”每次来都买肉招待他,弄得林穗都不好意思常来了。 林秋道:“甭管他,让他去买,你不来隔三差五他也买肉给小麦解解馋。” 陈容道:“是,我也馋肉了,待会儿多炖上点。” 曹坤拎着篮子出了门,林穗又是深深叹了口气,黄永若是有哥夫半分好,他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如今他是真后悔了,当初光瞧着对方模样好,读过书,举手投足都有读书人的风范。 哪成想不过是驴屎蛋子表面光罢了,背地里也是粗鄙不堪,骂起人来净是入不了耳的脏话。 可后悔也晚了,女子和哥儿成亲就像是的第二次投胎,跳进火炕再想出来就难了。 况且有娘亲和离在先,若是他也和离肯定会影响哥哥和小麦的名声。 不多时曹坤割了几斤肉回来,肉铺子老板与他相熟,还送了他一根大骨头。 “把这肉炖一半,剩下一半待会儿让二弟拿回去。” “哎。”林秋拎着肉进了灶房,不一会就炖了一锅肉菜。 冬天没什么鲜菜,只剩萝卜和白菜,肉放的足香喷喷的惹人垂涎。 小麦早就着急了,吵着要吃肉肉,陈容怕孩子烫着嘴,拿小碗单独给他盛了几块软烂的肥肉,吹的不烫了喂给孩子吃。 林穗因为心里压着事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饭就饱了。 吃完饭,林秋把相公拉到旁边屋子把黄家的事说了一遍,“待会儿你送老二过去的时候,跟那黄永好好说说,别太欺负人了,两口子有什么事商量的来,没得动手动脚的!” 曹坤绷着脸点点头,“放心吧,我肯定得说他几句,挺大个汉子净干些欺负小郎的事,丢人现眼的玩意。” “你别动手……动了手穗儿更为难。” 他常年在脚行干活,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都有,自然是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放心吧,我知道的。” 下午曹坤赶着马车把林穗送了回去,走到黄家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黄永从院子里出来。 “弟夫。”曹坤打了声招呼,黄永停下脚步,顶着那张死人脸走上前道:“原来是哥夫来了,我刚想去接林穗回来呢。” 车上林穗深吸一口,挤出一丝笑容下了车,“我回去看了看娘和小麦,刚巧哥夫有空就把我送回来了。” “有劳了。” 若是正常人不得请哥夫进屋坐会喝点茶留顿饭?偏偏黄家人都不咋正常,连句话都没有黄永抬腿便打算离开。 曹坤在心里骂了句娘,脸上依旧维持着笑脸道:“外头冷,二弟你先进屋去吧,我跟弟夫许久未见说两句话。” 林穗愣了一下,点点头拎着筐进了屋。 等人走后曹坤道:“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弟夫有空过去喝杯茶吗?” 黄永点点头,跟着一起来到茶馆,坐下后曹坤先询问起他读书的事,“二月份就县试了,不知弟夫准备的怎么样了?” 黄永也是童生身,之前考过一次没考中,这次是第二次。 “自然是准备好了。”他胸有成竹的说。 “林秋的几个表兄弟这次也会来参加,过几日应该就到了。” “嗯。” 黄永倒是听林穗提起过几个人,不过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小镇上的学子能有几分本事? 特别是那个大表哥都二十多岁了还没考中秀才,肯定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人。 曹坤见他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忍不住道:“你跟林穗刚成亲还不到半年,他年纪比你小,你多让着点,莫要欺负他。” 黄永一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是林穗回娘家告状去了。 冷笑一声道:“哥夫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跟你有何干系。”说罢一甩袖子起身离开。 “哎,你这人!”曹坤膈应得够呛,偏偏还不敢真跟他翻脸,毕竟林穗还要再黄家过日子,只得气愤的扔下几枚铜板赶着车回了家。 到家后没敢把这件事跟林秋说,怕说完他更担忧,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刚过两天,黄家那边突然送来消息,说林穗小产了…… 第116章 陈容乍一听消息,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秋一只手抱着小麦,一只手扶着娘亲急的直跺脚,赶紧唤来隔壁的邻居帮忙,去脚行把曹坤叫了回来。 曹坤回到家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气得够呛,“你跟娘在家等着,我先去把小弟接回来!” 林秋红着眼眶,抓着曹坤的胳膊道:“打听清楚老二是怎么小产的,若是跟黄家有关,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曹坤还是第一次见夫郎这般模样,平日里那么温和的人都气成这样,可想黄家做的多过分。 曹坤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别着急,一切有我呢。” 他走后不久陈容才悠悠转醒,整个人躺在床上倒不过气来。 林秋吓得头皮发麻,哆嗦着手拍着她的胸口顺气,“娘,您别吓我,您可不能有事啊!我和二弟还指望着您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给我们撑腰啊!” 这口气可算是倒过来了,陈容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个有人养没人教的畜生,我好好的孩子嫁过去,才多久就糟践成这样!”说着挣扎着起来要去黄家。 “您别激动,曹坤已经去接人了,待会儿二弟就回来了。” 陈容放声大哭了起来,林秋也跟着掉眼泪,娘仨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林穗遭了罪跟挖他们心窝子有什么区别。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曹坤赶着马车回来了。 二人闻声赶紧迎了出来,马车停下,曹坤将车上的人背下来,只见林穗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穗儿……”陈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林穗张了张嘴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叫声:“娘。” 陈容泪如雨下,哭的差点晕厥过去,曹坤赶紧把人背进屋里放到床上。 尽管屋里升了暖炉,林穗的手还冰凉的吓人,林秋把曹坤叫了出去,陈容则帮他清理身体。 林秋拉着相公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的时候林穗自己在屋里躺着,屋里连个火炉都没升,身边也没有照看的人。 我发了一通火,来了个妇人自称是黄永的表姑,说林穗是自己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摔小产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放他娘屁!自己小产的他们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曹坤道:“我也是这般问的,那妇人说黄家人有事都出去了,让我赶紧把人接回去养着。” 林秋捂着胸口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曹坤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放心,这事我必让黄家给个说法!” 屋里陈容给儿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看见他胸口和腰上的淤青又忍不住掉下眼泪,“你跟娘说,到底是咋回事!” “没事……没事的娘……” “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娘!” 林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把头埋在陈容的怀里,“娘,我好疼……我肚子好疼啊……” 陈容心疼的呼吸都困难,擦干眼泪道:“是黄永把你打小产了吗?” 林穗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日曹坤送他回家后,黄永便跟他发了好大的火,但顾忌他娘家人没敢动手。 结果第二日朋友请他出去吃酒,吃完回来天都黑了,林穗埋怨了几句黄永便一耳光把他扇倒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有点事就回去告状,姓曹的这么护着你,莫不是你俩有一腿吧?” “你,你胡说八道!”林秋哪容得他这般诋毁自己和哥夫,当即捡起地上的鞋就朝他扔了过去。 结果这一还手不要紧,黄永跟发了疯似的开始打他,拿脚哐哐的踹他的肚子。 哥儿和汉子的体力本就有差距,加上林穗生的瘦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打的蜷缩在地上求饶。 当时林穗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却不知道自己是小产了,紧接着身下涌出一股热流,灯光太暗没注意地上的是血。 黄永出够了气便出去睡觉了,留下林穗坐在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后来发现手上黏糊糊的才知道流了许多血,赶紧大喊救命。 住在隔壁的大嫂闻声过来,一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去喊来郎中。 郎中来了把脉才知道,原来林穗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被黄永硬生生的踹得小产了…… 黄家人只轻描淡写的数落了黄永几句,然后便躲了出去,甚至连个照看的人都没留。 陈容越听越气,恨不得拿刀直接宰了黄家那几个牲口! “我可怜的穗儿……”娘俩抱头痛哭。 当晚曹坤就找人去黄家门口蹲守,一连蹲了四五日也没见黄永人影。 大概他也害怕曹坤过来找麻烦,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 正月二十六,王瑛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县城。 这次回来路上倒是没怎么耽搁,被水淹了,驿站也都重建好,路过的城镇丝毫没有之前的破败感。 快到龙泉县的时候,大伙都有些激动,“这么久不见,也不知三姑他们怎么样了。” “上次曹坤来不是说挺好的吗,这俩孩子都孝顺肯定错不了。” 方菱道:“我跟三姐多少年没见面了,一晃都快十五年了,我记得那会儿跟陈靖去赴任的时候,青淮也就像元宝这般大。” “可不是嘛!” 人一上了年纪就开始念旧,方菱讲述起以前的事,大家坐在旁边听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马车入城时简单检盘查了一下,因为陈光身上带着官衙的令牌,小吏们不敢造次。 进了城直奔曹家新房这边,之前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 一年时间县城并未有太大的变化,那场水患也缓得差不多了,城中依旧能看见小商贩挑着扁担或推着独轮车叫卖。 王瑛道:“看着县里还挺热闹的,我还以为没什么人了呢。” 李氏道:“活着的人总归得过日子,慢慢就好了。”从古至今都是这般,只要人死不绝很快就能适应下来,继续繁衍生息。 一刻钟不到马车就停到了曹家门口,陈伯上前敲门。 不多时院内传来脚步声,林秋打开大门愣了一下,“陈伯?可是大伯母来了!” “见过表少爷,大伙都回来了。” 林秋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紧打开大门让大伙进来。 “娘念叨你们好些日子了,还以为得过阵子才能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王瑛先下了车,然后抱着元宝,扶着李氏和四婶一起下来。 陈青岩他们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兄弟二人加上青芸坐得一辆车,最后一辆马车是粱伯和青淮。 粱老这次来不光是为了陪青淮参加县试,他打算县试结束后去儿子那边小住一段时间,秋闱前再回府城。 曹家的院子够大,几辆马车停得开,下人们安置行礼其他人则一起进了屋。 一进来王瑛敏锐发现曹家气氛不太对劲儿,屋里充斥着一股中药味,搁在平时三姑那热情的性子早迎出来了,今天居然都没露面。 王瑛连忙拉住林秋道:“可是三姑病了?” 林秋叹了口气,“娘和穗儿都病了。” 杨氏担忧道:“这是咋回事,瞧过郎中了吗?” “瞧过了,我娘是忧思过重,需得自己解开心结才行。” “那穗儿是怎么回事?” 提起弟弟林秋眼泪又止不住,哽咽道:“穗儿……穗儿他被黄家人害惨了!” 林秋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得几个人倒吸凉气,李氏直接气红了眼睛,“怎会这般糟践人!没找他们去理论?” “去了,怎么可能不去问,那个杀千刀的打完人就藏起来了,曹坤派人在黄家门外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见人影。” 青芸急切道:“怎么不直接去报官!这种人渣就该大棒子打死!” 王瑛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穗弟和黄永还没和离,报了官也未必会管。” 林秋擦着眼泪点头,“是这个理,不过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马上就到县试了,总得出来参加,倒时一定堵住他问个明白!” 进了屋,陈容正躺在床上睡觉,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脸色憔悴的不像话,跟上次分别时判若两人。 李氏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难受的要命,走到她床头坐下,拍了拍她的手道:“三妹,我们都回来了,你还不醒醒啊?” 陈容从睡梦中惊醒,看见李氏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看见李氏身后的方菱才惊讶的睁大眼睛,“这,这是四弟妹吗?” 方菱握住她的手道:“三姐还认得我。” “你们啥时候回来的?”陈容挣扎的要坐起来,可惜浑身没劲儿。 李氏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道:“你躺下说话就好,我们刚到这没一会儿。” “我这几日身子不经事,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们了。” “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姑嫂还说这些?” 陈容无力的笑了笑,“青岩他们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元宝都跟着一起回来了,正在外头跟小麦一起玩呢。” “那就好,那就好。”陈容咳了几声,方菱连忙把桌子上的杯子倒上水端过来,扶着她喝下。 “穗儿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好好养身子,旁的什么都不用管,定不会让咱家孩子受了委屈去。” 陈容鼻子发酸,“当初要不是有阿瑛和青岩帮忙,我难逃出来,如今穗儿又走了我的老路……” 李氏气愤道:“没想到黄家竟然是这样的人品,介绍婚事的媒人是哪个?也得把人叫出来好好说道说道!这不是把咱们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这事确实也怪我,当初只听说是个本分的人家就同意了,没私底下打听打听,都是我害了他啊……” 方菱吸了吸鼻子,“不想那些了,三姐你好好养身子,这俩孩子已经没了爹,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还能指望谁?” “我晓得。” 屋外陈青岩和王瑛叫出林秋正在商量林穗的事,“想好怎么办了吗?” 林秋道:“不管是和离还是怎么样,都得见了面才能说清楚,如今找不到人也没办法。” “林穗的意思呢?” “不敢跟他提,他年纪小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我怕他想不开再……” 王瑛道:“这事听我的,赶紧和离了罢!” 第117章 说起来,这一家人中除了大哥林秋和陈容,与林穗关系最好的就是陈青芸。 两人年纪相仿,林穗只比青芸大四个月,二人又在一起生活过许久,私底下有许多小秘密。 看见昔日好友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模样,陈青芸真是又气又恨,气林穗这么着急嫁过去,恨那人一点都不珍惜他。 “穗儿……” 林穗闻声睁开眼睛,“青芸,你回来了。” “快躺下。”陈青芸坐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眼泪便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别哭,我没事的。” “你咋这样傻,我听说那姓黄的把你生生踹小产了?” 林穗把头埋在臂弯嗯了一声。 陈青芸一见他这幅模样又心疼的够呛,我住他的手道:“放心,家里人都来了,我们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林穗握着她的手呜咽的哭起来,“我是不是好没用?成了亲还让大家跟着操心。” “不能这么说,咱们还小呢,该让长辈出头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况且这事你没做错,错的是黄家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两人一起说了许多话,有青芸在身边安抚,林穗的精神比前几日好多了,晚饭也多吃了半碗。 母子连心,陈容见儿子状态好了,自己也好了一些,说话都有劲儿了。 傍晚曹坤回来,一进家门看见院子里停着这么多马车就知道是大伯母一家子回来,激动的往屋里跑。 一开门正好看见陈青岩和陈青淮立在门口。 “青岩表哥,淮弟你们来了!” “嗯,上午刚到。” “怎么没让人去叫我?” “也没什么事,就没耽误你干活。” 曹坤洗了洗手,进屋先看了看陈容,跟李氏和方菱打了声招呼。 两人对曹坤的印象都挺好的,这甥婿能干又有本事,对林秋和陈容也好,大伙都拿他十分重视。 “娘今天还好吗?” 陈容点点头,“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您得好好养好身体帮我们出主意,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算了,黄家人敢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坤儿千万别做傻事啊。”陈容怕的就是这件事连累了曹坤,万一真出了事,两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氏和方菱也安抚道:“曹坤不是那不懂轻重的,他心里有章法,再说我们都在这,肯定不会让他以身犯险的。” 陈容这才安下心来。 林秋把药煎好,陈容和林穗精神不济,喝了药吃了半碗米粥就都歇下了。 曹坤则带着其他人去了县城的酒楼吃顿饭。 这间酒楼王瑛还记得,去年给小麦过满月的时候他和青岩一起来的。 进了门才发现换了掌柜的,里面倒跟去年来的时候一样。 上了二楼,大家围坐在一起,脸上并没有多少重逢后的喜悦,心里都牵挂着林穗的这件事。 陈青岩率先开口询问道:“那黄永还没回来吗?” “没有,我派了两个伙计在他家附近盯着,回来肯定瞒不住。” “这个畜生!”王瑛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越想越生气,多大的仇能把人打成这样? 李氏道:“他要是回来了,想过怎么办吗?” 曹坤道:“先狠狠的打他一顿,再跟他们家和离。” 陈青芸道:“打一顿太便宜他了!连着他家那个死老太婆都得狠狠揍一顿!”今天跟林穗聊天才知道,自打他嫁入黄家,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就这样婆母还不满意,处处刁难他,跟黄永说他的坏话。 黄永也是个畜牲,听完他娘的话便拿林穗撒气,刚开始只是骂得难听,后来开始上手,经常打的他鼻青脸肿。 王瑛道:“打一顿确实不行,打轻了不解恨,打重了万一出了事咱们还得吃官司。” 李氏道:“那瑛儿觉得该如何?” “咱们得想个法子,不光让黄永得道教训,也让黄家这辈子在县城都抬不起头……” * 吃完饭曹坤带着一行人去了附近的客栈安置,因为人太多曹家住不开,加上陈容和林穗都得安静修养,索性都住到了客栈里住。 王瑛打算明日去县里找个短租的院子,马上就要县试了,休息不好可不行,趁着考前再好好复习复习,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躺在床上,陈青岩道:“刚刚你说的话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有一个想法,不过咱们做不了,得求陈光帮帮忙。”王瑛翻了个身,拉着相公说起来。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打一顿确实太便宜他了,那可是一条人命,虽然还没出世就早早夭折了,但也不能轻饶了他。” 王瑛打算让陈光暗地里把黄永劫过来,然后再狠狠吓他一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吓唬人这种事王瑛之前做过,当时把张秀才直接吓疯了,自然有办法将黄永也吓得半死。 “而且我觉得,这世间没有无缘故意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与林穗成亲不过几个月,这么对待林穗我觉得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兴许还能扒出别的丑事。” 陈青岩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看这几日能不能抓到他吧!” 没想到王瑛胡乱猜测竟然猜中了。 * 城郊的马家村,村头一户旧房子里,黄永一家人已经住了七日。 这房子是黄永他外公的,老人去世后便空闲下来一直没住人,前阵子因为这件事,他娘便带着一家人搬了过来打算躲几日。 “娘,咱们啥时候能回去啊?”大清早天还没亮,黄永从马氏的被窝钻出来。 “你着急了?”马氏拢了拢头发,斜靠在枕头上。 “住在这也太憋屈了,处处都得小心,土墙又不隔音我真怕被大哥和几个兄弟发现……” “怕什么,你是我儿子,儿子伺候娘不是天经地义。” 马氏朝他伸了伸手,黄永别扭的哼了两声,又钻进她被窝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说起来这对母子苟且的时间可不短了,黄永过了年十八岁,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跟他娘有过首尾。 不过那会儿黄老爷还没死,娘俩倒也守着规矩,至多不过偷偷摸两把。 前几年黄老爷因病去世,这娘俩才第一次破了禁忌,还没出三七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一个是半老徐娘饥渴难耐,另一个初尝人事贪欢享乐,一来二去便不知天地方何物了。 两人也知道这种事有悖人伦,所以一直小心谨慎着,生怕被人看出来,黄永还要考科举呢,可不能被这种事耽搁了。 但是日子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马氏觉得大儿媳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里便琢磨着是不是漏了陷。 为了掩盖二人的关系,做主将之前订下的婚事提前了,早点把林穗娶进门掩人耳目,省的被旁人说闲话。 刚巧林穗也中意黄永,两人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便一见钟情,为这事马氏还跟儿子闹过气,黄永好不容易把他娘哄好了,自然是对那个林穗没什么好印象。 成亲也是顺着他娘的意,把人娶回家便没想过动过。 不过男人么,若是能管住下半身也不至于爬上他娘的床了,成亲没对久就跟林穗同了房。 这下可不得了,把马氏醋得都快升天了,明面上处处看不惯林穗,恨不得把他磋磨死,背地里跟儿子一哭二弄三上吊,逼得黄永发誓再不跟林穗同床才罢休。 这黄永到底听他娘的,几番挑拨下来便对林穗好感全无,之前只是骂几句,后来马氏觉得不解气便让儿子打他。 打过一次见林穗不敢反抗,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这次将林穗踹得小产。 床晃悠了半晌才停歇,马氏红光满面的爬起来去洗身子,待梳洗干净又给儿子换上衣服,两人不是夫妻胜是夫妻,那恶心的样子让人几欲作呕。 “别着急,再等几日吧,眼下林穗的大哥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相公是脚行的掌柜的,手底下养着不少伙计,万一真找上门打你一顿,我可舍不得。” 黄永抱着他娘的腰晃了晃,“还是娘最心疼我……” “哼,你知道娘好还去碰那贱蹄子,若不是你把他踢小产,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怀上了。” “我就成亲后碰了他那一次。” “一次就能怀上?” “谁知道呢,那孩子指不定是不是我的呢,看曹坤护着他的架势,没准跟他有一腿。” 马氏眼珠子一转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说不定这二人关系真不一般呢!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就回县城,林秋要真敢找上门,就别怪咱们不给他留脸面!” 黄永一听可以回家,高兴的把马氏打横抱了起来,“太好了,等回去我就休了他,以后只要娘陪着我!” 第二天黄家人赶着车,大包小包的回了县城。 马氏打的主意是,只要林家不声张,他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最多给林秋赔个不是,养养身子继续过日子。 若是林家追究起来,就说林穗怀的不是他们家的种,倒时不光要休了林穗,其他人也别想要脸了! 可惜她打错了算牌,若单是林秋和陈容可能让她算计进去了,如今陈家人来了这么多人,哪一个能容忍她这般欺负人的? 黄永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去趟茅厕的功夫就被人掳走了。 黄家人也没发现,直到晌午该吃饭了,马氏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儿子,吓得她脸色大变,连忙拉着大儿子跑去衙门报了官。 第118章 黄永此时正被陈光敲晕了装进麻袋一路抗到了脚行。 脚行后院有间空屋子,王瑛他们一行人已经提前等在这边。 “陈大哥回来!”曹坤从前院跑过来。 “黄永弄过来了吗?” “弄来了,人还昏着该怎么处置?” 王瑛道:“赶紧把人关进来,别被人看见。” 不多时陈光扛着麻袋过来,不愧是练过武的人,扛着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丝毫不费劲,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郎君人放哪?” “放屋里,他多久能醒?” “若是不管,一个时辰差不多能醒,泼点水现在就能醒。” “能不能让他再多昏迷一段时间,最好天黑时才醒过来。” 陈光点头,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抬手在黄永的后背拍了几下,这人便软塌塌的摊在地上。这便是武行里点穴的法子,跟电视上的手法完全不一样,但是效果差不多,都是阻断经络的对人体伤害极大。 不过这种人也不值得同情,关进屋后保守起见又将他的手脚都绑住,堵住嘴以防中途醒过来。锁上门大伙便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家里。 另一边马氏带着大儿子报了官,官府的典薄是黄永的亲叔叔,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得到消息后立马召集了几个衙役出去找人。 马氏最先怀疑的就是曹坤,因为只有他有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儿子绑走。再加上出了之前的事,林秋不可能不闻不问,儿子一定是被他们绑的! 马氏和几个官差直奔曹家,砰砰砰敲响了曹家的大门。 陈伯闻声打开门道:“请问找谁?” “曹坤呢?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不由分说的推开陈伯,带着一众衙役直奔院里。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陈伯被推得一个趔趄,赶紧开口叫人出来。 不多时曹坤、陈青岩、陈青淮以及王瑛他们全都出来了,把马氏堵了回去。 马氏乍一见曹家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晓得他们都是谁。 不过仗着自己身后有衙役撑腰便开口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 曹坤刚想说话被王瑛拉住,自己走上前道:“你是黄永他娘?” “是,你是谁?” 王瑛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的太突然,让马氏措手不及,足足实实得抽在脸上。 “啊,你做什么!”马氏被打的满眼冒金星,捂着脸连忙躲到官差身后。 两个衙役拔出刀道:“不得无礼!” 陈青岩和陈青淮往前一步挡在王瑛身前,怒视着对面的人。 王瑛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指着马氏骂道:“你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去找你们,你倒主动送上门来了!我家林穗好端端的嫁到你们家,一没作恶、二没偷奸,你们何故下此毒手把人活生生打得小产?!” 马氏眼神躲闪道:“是他自己不注意摔小产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没关系你们干嘛偷偷藏起来,六七日见不到人影?” 官差一听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便收了刀站到一旁,听起八卦来。 马氏见王瑛不好惹,语气稍稍放缓道:“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总得磨合磨合才能过得长久,林穗说话不好听惹怒了永儿,便用手推了一下,哪成想这么巧一下就摔得小产了。” 马氏掏出帕子假惺惺的哭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我的亲孙孙,没了这孩子黄永难受了好几日,这才领着他去庄子上散了散心。” “我呸!听听这是人话吗?我们林穗被打小产,你们非但不好好照顾,反而带着罪魁祸首出去散心?你们也是人?连猪狗都不如!” “再说轻轻推一下,那林穗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敢不敢对着青天发誓,说一句谎话叫你黄家断子绝孙,全家死绝?” “你!”马氏自然是不敢的,要不是儿子找不到她都不敢登门。 “把陈氏给我叫出来,我不认识你,我要跟她说!” 王瑛自然不可能叫三姑出来,她身体本就不好,出来被她一气指不定病得更严重了。 “我是林穗的嫡亲嫂子,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你家愿意对薄公堂咱们就去衙门说,让官老爷评一评到底是谁家不要脸!” 院子里的吵嚷声很快就引来了隔壁的邻居,一大群人围在曹家大门口看热闹。 马氏的火蹭蹭往上窜,她倒不怕对簿公堂,但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扯出他和儿子的丑事就糟了。 “既然给你们脸面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我儿子跟林穗成亲后……根本就没同过房,他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 “放你娘的屁!”林秋一听这话气的够呛,拎起旁边的铁锹就要朝她砍去。 几个官差伸手阻拦,马氏胆子更大,扯着脖子道:“你家相公这么护着林穗,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啊?指不定是二郎共事一夫,我儿给他打小产都是给他留脸了,这样不三不四的哥儿就该大棒子打死!” 林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曹坤连忙把人扶住,“别听她胡言乱语,咱们问心无愧,任她怎么编去!” 王瑛也没想到这妇人能不要脸到这般地步,竟然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既然她们家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那就更好办了,黄永是死是疯全凭他自己了。 林秋大喊着:“滚,滚出去!黄永不在我们家,若是不信就让衙役搜,马氏胆敢再踏入我们家一步,我绝对拿刀砍死你!” 马氏捂着胸口装作委屈道:“大伙都听见了,他要砍死我呢,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衙役见他们一大家子要杀人的表情也唬得不轻,连忙推着马氏出门,别到时候真惹出事端来,他们跟着背锅。 进院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确定没人后便离开了。 倒是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没散,大家伙三三两两的谈论起这件事。 “没想到林家这哥儿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竟然跟自己的哥夫有了首尾……”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让人打得小产,这样戴绿帽子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这些话听得林秋又是两眼一黑,这黄家坏事做绝,完全不给林穗留活路了! 女子和哥儿最重名声,如今马氏造谣林穗跟自己相公有首尾,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王瑛也气的够呛,“陈伯、二顺,快去把大门关上!” “哎。”两人将看热闹的人关在门外。 王瑛拉着林秋道:“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到三姑和林穗耳中,秋弟你必须得立住了,旁的都交给我们。” “嗯。”林秋泪如雨下,幸好有表哥表嫂在,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收拾好情绪大家进了屋子,陈容道:“外面吵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见马氏的声音了?” 林秋连忙道:“您听岔了,马氏哪敢来咱家,他们做了那样的事但凡来了,早就大棒子轰出去了。” 陈容点头,“我猜也不能是她,她若有这个胆子就不会带着一家子藏起来了。” 林秋舒了口气幸好娘亲没多想,至于林穗这边就不那么好瞒了,她熟悉婆母的声音,自马氏刚进门就听出来了。 他对婆母都有些应激了,听见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幸好陈青芸陪在身边,拿棉被将他遮住,以至于林穗也没听清外面的吵声。 林秋骗她说马氏是过来接他回去的。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林穗吓得浑身发抖。 林秋心疼的的抱住他道:“哥已经把她撵走了,别害怕。” 马氏找了一圈没找到儿子,心里还不死心,打算再去曹家脚行去寻人,但是天色已经晚了,衙役们也得歇歇脚,便推脱说明日继续帮忙找人。 没有了衙役们撑腰,马氏也不敢自己去寻人,只得先回家等着。 另一边王瑛他们装作无事的模样照常在曹家待到下午,然后回客栈吃了顿饭。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几个人才翻墙去了曹坤的脚行。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没让曹坤出面,毕竟黄永有个三长两短,黄家人最先怀疑的就是曹坤。 所以今夜只有王瑛、陈青岩、陈光和陈伯四人。 王瑛将提前准备的好的衣服换上,这是林穗的衣服,他个头比林穗高一些,穿着有些紧,不过问题不大,屋子里光线昏暗黄永肯定不会留意。 陈伯则贴了一圈白胡子,眼圈用墨水涂黑,头上戴了一个木头做的假旒冠,身上则披了一块厚布临时做的披风。 王瑛小声道:“词您记住了吗?” 陈伯点头,“记住了,一共三句话,大胆贱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汝可知罪?汝若不认罪,罚汝下拔舌地狱!” “没错,待会儿烛台亮起您就开口。” “哎哎。” 陈光看了他们一眼,不晓得这小郎君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他只听命令行事,把提前准备好的白布挂在屋子里,地上撒满纸钱。 陈青岩则换了身黑衣服,待会专门负责点灯和假扮成牛头马面。 一切准备就绪,陈光将地上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伸手在他后背敲了几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黄永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半天缓不过神,感觉脸上有东西,伸手一抓竟然是一把纸钱,吓得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只见整间屋子里垂挂着不少白布,随着一阵阵阴风来回摆动。 “这是哪,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永郎,你要去哪?”黑暗中一个纤细的嗓音传来,正是王瑛学着林穗说话的声音。 如果仔细分辨,一下就能听出两人声音不太一样,王瑛的音色偏亮而林穗的声音更柔和。可惜黄永现在都快吓死了,哪有功夫分辨。 他回过头,见身后一个人影晃动,紧接着“林穗”披头散发的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一个空荡荡的襁褓。 “永郎,咱们的孩子呢?” 第119章 襁褓里自然是没有孩子的,可惜黄永看都不敢看一眼,吓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想要逃出去。 然而身后的人却恍如鬼魅一般,前一秒还在远处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 “滚,滚开啊!”黄永试图挥手驱赶王瑛,结果手刚伸过去眼前的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啊!!!”黄永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里骚哄哄竟是吓尿了。 “永郎,你为何要打死我和我们的孩子啊……”王瑛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 黄永吓得趴在地上哐哐磕头,“是我对不住你,但打你这事都是我娘指使的,您冤有头债有主去找她吧!” 王瑛停住脚步,阴恻恻的追问道:“她为何要让你打我!” “因……因为……娘不喜欢你……” “胡说八道!我自嫁入你们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孝敬长辈体恤弟弟,哪点做的不好让她这般怨恨我?你倒是说啊!” “我,我我我不知道……” “不说便给我儿偿命吧!”王瑛伸手要掐他的脖子,黄永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王瑛拿脚踢了踢,见没动静连忙招呼陈光进来,“能不能把他弄醒?” 陈光脸色怪异的点了点头,伸手在他风池穴上敲了几下,地上人立马有了动静。 王瑛赶紧让陈青岩准备点燃两旁的蜡烛,自己则退到旁边,脱掉身上的衣服带上纸糊的牛头罩子。 两人手持铁链站在陈伯身侧,看着地上趴着的人。 黄永感觉到光线便睁开眼,结果一看还不如不睁开,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我这是已经死了……入了阴曹地府吗?” “大胆贱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陈伯突然喊了一嗓子,黄永立马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 “汝可知罪?” “小,小的不知……” “汝若不认罪,罚汝下拔舌地狱!” 王瑛和陈青岩拎着铁链朝他走过来。 “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求判官饶命!” 黄永颤颤巍巍的开始说自己做过的错事,从小时候偷他爹的钱开始,絮絮叨叨一直讲到跟他娘有了首尾。 因为两人的关系太过特殊,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林穗。 成亲后马氏时常吃林穗的醋,他为了安抚娘亲便拿林穗出气,平时打骂都是常事,没想到这次出手太重把人打得小产了。 此时站在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听得傻掉了,王瑛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上一世他在短视频上可刷到过这种关系,当时只是觉得猎奇并没有太过关注,如今亲身接触简直恶心得不行,差点将晚饭吐出来。 陈青岩跟他差不多,握着铁链的手微微颤抖,怪不得他们对林穗这般狠毒,竟然是这个原因! 黄永把这些事说完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喃喃道:“都是我娘勾引我,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判官你抓我娘别抓我啊……” 陈青岩道:“你与你娘有悖人伦,此罪你娘占了六成,你占四成,千不该万不该去害了无辜之人。如今你虽阳寿未尽,但罪大恶极,需得自己赎罪才能免遭拔舌之苦。” “如,如何去赎罪?” “跪在林穗家门口,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讲出来,求得林穗的原谅,否则明日勾魂使便会去你家勾了你的魂!” 黄永连连点头,“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王瑛冷笑,这种人渣杀了他太便宜了,得让他们母子尝尝同样的痛苦才好。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跳动两下彻底熄灭,黄永慌张的叫了一声,后颈一痛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青岩摘掉头套道:“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人送回去,让他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若是不说再想别的法子逼他。” * 翌日一早,黄永是在自家屋里醒过来的,躺得正是林穗走时睡过的那张床。 床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因为离开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收拾。 黄永一看见这些乌黑的血便吓得嗷嗷大叫起来。 叫声很快引来了家里人,大伙推开门见黄永坐在地上发疯似的乱叫,手还不停的挥舞着,“别杀我,别杀我……” “永儿,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马氏看见儿子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家里,激动的连忙上前抱住他。 “滚开!”黄永一胳膊把人掀翻在地,紧接着撒腿就往外跑。 马氏摔得半天起不来,“永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黄永如今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脑子里只剩下恐惧,必须得征求林穗原谅,不然就要下拔舌地狱了! 古人对这种事非常迷信,生前作孽死后遭殃,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判官已经警告过他一次,若是不听那等着他的必定是更大的惩罚! 黄永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曹家大门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喊着,“林穗,我对不起你,求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屋里的林秋正扶着弟弟喝药,猛地听见黄永的声音,吓得林穗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 “他来了,他又来了……”林穗缩进被窝里,整个人抖成一团。 林秋恨得牙根痒痒,起身拿着铁锹冲了出去,曹坤赶紧拦住他道:“别着急,表嫂刚才派人过来,说如果黄永来了别打他,让他自己把话说出来。” “说什么?” 曹坤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惊的林秋瞪大眼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昨晚他亲口说的。” 林秋捂着胸口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这般对穗儿,多亏了有嫂子和表哥帮忙,不然咱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门外黄永开始诉说自己和娘亲的事,他嗓门不小很快引来不少邻居过来看热闹。 大家围成一圈,一边听一边震惊,昨日那马氏不是说林家哥儿跟他哥夫有一腿吗,怎么今天就变成跟自己儿子乱/伦了呢? 在没有娱乐的古代,这种事属实炸裂,大伙听得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县城都知道黄家的二儿子与母有染,母子俩还联合起来害得林家小郎小产。 马氏是下午才听闻这件事的,听完不可置信,羞愤难当,面对质问的大儿子,练练否认结果一口气没倒过来直接晕死过去。 大儿子去叫来郎中,针灸了半天才把人唤醒,不过中风了,半边身子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连累的整个黄家都没法抬头做人,大儿媳妇当天边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她早就觉得婆母跟二弟关系不一般,以前倒是没往这上面想,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关系,真是丢死人了! 黄家的其他长辈们出面一商量,觉得二人实在败坏门庭,便做主将两人从家中族谱除了名,马氏也被撵回她父亲住的那个乡下庄子。 送庄子那日马氏苦苦哀求大儿子能留下照顾她,大儿子朝她啐了一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另一边黄永疯癫了一般,每日都跪在曹家门口,祈求得到林穗的原谅。 林穗自然是不可能原谅他的,最后曹坤去黄家商量把人弄走,别在这膈应人。 黄永的叔叔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决定给两人和离,赔偿林穗三十贯钱,并返还他全部嫁妆。 从衙门出来那日,林穗看起来轻快多了,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很虚弱,但精神头已经回来了,说气话来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没有希望的模样。 青芸牵着他的手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大家在酒楼里给他办了两桌席面,庆祝林穗脱离苦海,浴血重生。 经此一事林穗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他走到王瑛和陈青岩身边,缓缓跪下道:“表哥表嫂,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王瑛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我听大哥说了,是你们帮忙把黄家的腌臜事挖出来的,若是没有你们,只怕我这辈子都洗不清身上的冤屈。我身无长物,又没别的本事,便想着这辈子不成家了,以后都侍奉在嫂子身边,做牛做马报答您。”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帮你不是应当的!” 旁边李氏也道:“是啊,穗儿别想太多,你还年轻呢,以后有都是机会找个好人家。” 林穗摇头,那日他小产时郎中说过,黄永下手太重伤了他的腹腔,以后恐怕再难有孕。 他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了,跟着嫂子一起做生意,将来能攒下一份家业,赡养娘亲帮扶兄长就好。 王瑛见他这般执着道:“你若愿意,等科举完跟我回府城一起经营铺子,刚好我身边缺个帮手。” 林穗猛点头,“我愿意的!” 陈容捂住嘴哽咽的掉下眼泪,看到儿子眼里重新起光芒,这颗老母亲的心才落了地,天知道她之前多担心林穗会想不开寻短见。 王瑛这孩子救了他们一家子啊…… * 这件事告一段落,黄永和离完就再没看见过他,有人说在城外见过一次,整个人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像野人一般疯疯癫癫。 马氏不久也死在了庄子上,至于怎么死的无人在意,不过坊间还流传着他们母子的丑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瑛这几日忙着找房子,还有十多天才到县试,一直住在客栈价格高不说还不方便,人多手杂就怕被小偷钻了空子。 索性在城中租了一间三进的院子,租期一个月,花了还不到五贯钱。 第120章 租的房子在县城的位置还不错,主要房屋都是新的,屋里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来了直接就能用,住起来也方便。 听闻这栋房子的主人原先是县城里的富商,就是因为这场水患闹得,举家搬到了别的州府。 因为走的匆忙,大件的东西都没带,只收拾了细软。 这栋房子便托付给了亲戚帮忙往外卖,像这样的大宅子价格贵不好卖,亲戚便私底下偷偷往外租,赚点零花钱。 三进的院子十分亮堂,几个孩子不用再挤在一个屋子里睡了。 安排好住的地方,王瑛打算给二顺他们放几日假,让他们回陈家庄看看亲人。 出来一年多,应该就想家了,趁着有空回去能跟家里人多相处几日。 二顺他们高兴坏了,早就想回去看看了,原以为得等老爷考完县试才能回去,没想到郎君提前让他们回去了。 几个人去街上买了些东西,翌日一早赶着马车朝清水镇的方向驶去。 下人们一走家里冷清了许多,李氏和四婶惦记着三姑她们,成日往曹家跑。青芸也带着元宝同林穗待在一起,开解他别想以前的事。 粱老则每日带着三人早起读书,仿佛又回到从前在庄子上一般。 王瑛闲来无事,便捡起笔继续写那本农书。 二月初的天气,南方已经草长莺飞,北方却还是天寒地冻。 这几日稍稍回暖一些,大太阳晒的房顶上积雪融化,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流到院子里。 墙边的柳树冒出一点新绿,将原本灰突突的院子点缀出一点春意。 “写什么呢?”粱伯卿踱步过来,低声询问。 王瑛连忙起身道:“您来了,是本关于农学的书,我对这方面比较爱好,便自己胡写了几页。” “哦?给我瞧瞧。” 王瑛把自己前面写好的几页递过去,粱老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张张细看起来,时不时捋捋胡须微微点头。 “这个图是你自己画的?”粱伯卿指着一张麦种横截图道。 “是……” “没想到一粒小小的麦种竟然有这么多门道,真是观察入微。” 王瑛脸颊发烫,这哪是他观察入微啊,不过是将自己学过的东西复述一遍罢了,不过却没办法跟他解释,只得厚着脸皮承认下来。 “继续写吧,等写完了看能不能帮你雕版印刷出来。” 王瑛一愣,“这,这能行吗?” “若是一本造福百姓的好书,有何不行呢?” “谢谢老师!”王瑛脱口而出,叫完挠挠头,自己怎么也喊上老师了,不过看粱老的模样似乎并未有生气的迹象,稍稍舒了口气。 犹豫了半晌,王瑛才开口道:“您觉得青岩他们这次科举能考中吗?” “县试肯没问题,府试若能正常发挥兴许能拔得头筹,至于后面的乡试我便没办法预料了。”当年粱伯卿自己没参加乡试,所以并不清楚考题和中取的这道线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学文绝对没问题,不然朝廷也不会好几次请他再次参加科举。 王瑛双手合十对着老天拜了拜,“那就好,祈求这次考试顺顺利利,正常发挥即可。” 粱伯卿看着庭中嫩柳道:“青岩这孩子不容易,只盼着这次科举能如这柳树一般崭露头角。” * 还有三天就到县试了,整个龙泉县的考试氛围愈发浓了起来。 街上随处能见到从各地镇上过来赶考的学子,他们大多背着书箱带着亲人或仆从,在城中的客栈落脚。 人多了客栈也跟着水涨船高,原本二百文一日的房间瞬间涨到五百文,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呢。 到了茶馆酒肆,谈论的更是句句不离科举,因为这场水患的缘故,今年参加科举的人数照比往年少了近三分之一。 前年陈青淮参加那一届参县试的考生共二百一十八人,今年只有一百三十多人。 人少并不意味着竞争压力减少,反而压力会增大,因为朝廷有规矩,县城的人数越少入取的名额也相对较少。 往年龙泉县共有八个名额,也就是说考中前八名才有机会去府学参加府试,今年只剩下五个名额。 一百多个人取前五名,这个概率真的很低了,不过不用担心有人暗箱操作,因为科举跟当地县令的政绩挂钩。 若是有人敢从中作弊或者走后门取中,到了府城一样能查出来,届时县令的责任可就大了,一个科举舞弊的罪名能直接要了他的脑袋。 所以每年科举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为了保证县试能如期进行,县令爷提前三日就派人将城内肃清,特别是考场附近都不许商贩们叫卖,看得出朝廷对科举的重视程度。 即将考试,粱老不让他们三人背书了,而是调整好心态,练练字,写写诗,陈青岩还找出一把古琴,研究起音律来。 说起来这把琴是王瑛从当铺买来的,花了三贯钱。之前陈青岩在府学时就对音律感兴趣,在试验田里跟王瑛提了几句,王瑛便一直放在心上。 后来到了府城,王瑛去琴行打听了过一次,最便宜的木琴都要三十多贯,价格实在昂贵舍不得买。 后来有一次路过当铺,看见一位妇人正在当这把古琴,当时当铺只给两贯钱,那妇人嫌太便宜便没当。王瑛主动叫住她攀谈了一番,最后以三贯的价格买了下来。 粱老看到第一眼就夸是把好琴,虽然琴弦断了两根,但琴身完好无损,用上好的云杉所制,这样的琴若是全新的至少能卖到百贯。 买了几根琴弦替换下来,跟新的没什么两样,拨动起来有金石之韵,而且余韵悠长。 不过陈青岩的琴技还停留在辨认宫商角徵羽的阶段,勉勉强强能弹一曲月明小调(古人哄孩子哼的歌曲。) 而且一弹起来就忘情了,杂音吵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牛听了都直摇头,弹了一上午就被粱老烦的赶回去默写四书。 * 转眼就到了县试这一日,天还没亮陈家的灯便亮起来了。 梳洗、更衣、束发,王瑛将木簪插在陈青岩的发髻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看着铜镜里的人。 他有种预感,今日之后眼前的人如蛟龙入水白浪冲天,定能一鸣惊人! 陈青岩侧头吻了吻肩头的上的手,“放心,这次县试我一定会努力考好。” “嗯。” 其它屋里陈青淮和陈青松也穿好衣服了,因为县试有规定,不能穿戴夹层的衣物,所以衣服都是单衣,但里外穿了四五层,最里面还是一件贴身的羊皮马甲,所以并不冷。 陈婶子把扁食下了锅,猪肉芹菜馅的,热腾腾的三人一人吃了一碗。 最后检查了一遍考篮,确定笔墨砚台没有遗落,除此之外每人还带了一袋干粮和一个水囊。 县试一共考五场,共考三日,县试的考试内容包括四书文、试帖诗、经论、律赋等。 前两日是每天两场,上午下午各一场,到了第三日最后一场最后一场依成绩顺序写出姓名发榜。 第一名称县案首,最后一名主考官要用红笔在后面勾一个结束的椅形记号,所以戏称为坐红椅。 最后榜上有名的一律送参府试,考中者便是秀才身了。 李氏和方菱拉着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嘱咐道:“到了考场别紧张,不管能不能考中都要把题答完,不要弄污试卷。” 三个孩子点头应下。 陈光赶来马车道:“寅时了,该走了。” 粱伯卿带着三人上了马车,其余人则挤在后面另一辆车上,锁上大门朝县试的考场驶去。 往常这个时辰街上几乎见不到人,今日尤为热闹,时不时就能看见马车骡车经过,扰得路两旁的人家都点了灯起来,站在门口看热闹。 走到半路上,居然还堵了车。 说是有位学子被马车撞了,正堵在路中央没办法走,车上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是继续在车上等着还是下车步行,千万别误了时辰。 不过很快就解决了问题,前面的马车动起来大伙的心也落了地。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考场外,将马车停稳后依次下了车护送着三人前去排队。 他们还算来得早,前面刚排了七八个人,三人拎着考篮排在后面等待考官叫号。 点名入场是件非常繁琐的事,要一一核对考生的名字、年龄、籍贯以及相貌特征,防止有人作弊替考等。 古代不像现代,准考证上有照片,照着核对一下就能看出来,古代全凭文字描述,例如陈青岩的描述便是,身高七尺二寸①,身材消瘦,杏眼方鼻,于左眉间痣一颗。 考官便照着这个描述对比,确定无误后开始搜身,学子要将衣服全部脱下来,连袜子都不能落下。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听说到了乡试更严格,所以很难想象戏文中女扮男装考科举这种事,第一关都过不了,根本就没办法伪装。 卯时开始叫号,第一个学子被叫着名字进去搜身,大家伙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等了一会儿终于叫到陈家兄弟们。 “清水镇,陈青岩!” “到!”陈青岩深吸一口走上前去,临进考场前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王瑛。尽管两人离着很远,王瑛依旧看出他做出的口型是:“等我。” 紧接着就是陈青淮,然后便是陈青松,前两个都考过一次有了经验,陈青松还是第一次参加,紧张的同手同脚走进去。 李氏可捏了一把汗,“唉哟,这孩子……” 王瑛也是哭笑不得,不过青松还年幼,这次重在参与拿个童生即可,就算考中了也不会参加府试,还得再历练几年才能下场试试。 随着最后一个考生盘查完,考场的大门上了锁,外面有十多个官兵负责把守,所有人都不能靠近,违反者可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说:注①:一尺约25cm,陈青岩身高在179左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0 第121章 学生们入了场,大伙不能一直在外头等着,这一考要整整考一天呢。 干脆都到附近的茶楼坐下等候,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谈论这场县试。 粱伯卿道:“今年天公作美,看着晴空万里,想来他们三个不会太难捱。” 方菱点头,“可说不是,前年那场大雪下的不是时候,我和相公听说正赶上考试那日下雪降温,七成的学子都弃考了。” “那都说少了,听说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人坚持到结束,不过也没考好。” 这也是难免的,在那种环境下能考好才怪,更别提还有人在那场风雪中丧了命。 今年的气温整体而言照比往年暖和一些,加上天气晴朗,太阳照着地上的积雪都融化了,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稀泥。 一直等到巳时左右,曹坤带着陈容过来了,“他们都进考场了吗?” “进去了,一切顺利。” “那就好。”陈容想起前些年青岩遇上的那件事忍不住感叹起来。 “当年青岩考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被罢考了,送他进去后家里还有活要忙,我便先回了家,没想到遇上这么大的岔子。” 李氏宽慰道:“就算你留在这也没法子,你都不知道门口的官差盘查的多严,恨不得把干粮都掰碎了,生怕里面夹带抄子。” “阿弥陀佛,只求我这几个侄子能一举考中。” 话说两头,外面的人在担忧着,里面的人则按照排号顺序依次坐好。 陈青岩是二十一号,陈青淮是二十二号,陈青松二十三号,虽然号码相连但座位离着可远,而且有八名寻考官会接连不断的四处巡逻。一旦发生作弊抄袭等行为,立即揪出罢考无一幸免。 辰时一刻,县令和府城来的主考官开始训话。 训话的内容跟往年都是一样的,冗长且枯燥,考多了的学子几乎都能背下来了,不过大家还是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然后是宣读考试规则和时间,什么时辰发卷,什么时候收卷,凡卷面有污迹者成绩作废。 十分考验学子们的书写能力,必须把题目和答案先写在草纸上,然后再誊写到卷子上,以免有错字漏字。 辰时末才正式分发试卷,这些卷子都是从府城运过来的,为了防止泄题都贴着封条,需要当场拆封。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开始磨墨,上次县试他连卷子都没见到就被撵了出来,时隔五年终于坐回这个位置。 随着试卷发到他桌子上,陈青岩看了眼题目,心中瞬间安静下来。 果然同师父所说的一样,县试很简单,甚至不如师父给他们出的题目难。 不过再简单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仔仔细细的研读题目后,开始在空白的草纸书写答案。 同他一样,陈青淮和陈青松看完题目后也开始写起来,相对于周围拧眉研究题目的人,这三人显得格外不同。 县令侧头对身边的主考官小声道:“那边的三个考子是三兄弟,听闻师从大名鼎鼎的粱柳芳。” 考官一听坐直身体,早先在府城就听说过梁老收了几个徒弟,没想到竟然是这龙泉县的人。 看三人认真答题的模样心思一动,起身朝下面走了过去。 走到陈青岩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且不说他答的如何,这手字写的属实漂亮! 陈青岩写的是拈花小楷,不过正式誊写的时候会用台阁体,这也是朝中官员们惯用的字体,因为更加清楚整洁,非常得批改试卷的官员们喜欢。 他沉浸在书写中,都没注意身边的人,主考官捋着胡点点头继续朝陈青淮走去。 直到看完陈青松的试卷,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声,如此聪慧的孩子陈家竟然有三个,这陈家快要改换门庭了。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晌午,第一场就算是考完了。 收了试卷学子们允许自由活动,可以去上茅厕也能吃点东西。 三三两两的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起上午考试的题目,对完答案有的人高兴的原地乱蹦乱跳,也有的人捶胸顿足觉得自己考砸了。 陈家兄弟倒是什么都没说,三人胸中早有答案根本不需要对。 陈青岩只问了问两个弟弟有没有答完卷子,字有没有写错的。 陈青淮摇头道:“没有,都是按老师教的提前写在纸上,再重新誊写在卷子上的,不敢错漏一个字。” 青松也道:“我也是,就是写的有点慢,最后差点没誊完。” 休息半个时辰开始考下一场,第二场是墨义这算是陈青岩的强项,拿到卷子扫了一眼便开始答题。 这场答完可以提前交卷出考场,誊写完最后一个字,陈青岩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抬手提前交了卷子。 下午太阳偏西有点冷了,他得保存好体力,明日继续考第三和第四场。 监考的官员过来收走他的试卷和草纸,陈青岩将自己的笔墨放回篮子里,由小吏带着朝考场大门走去。 到门口还不能直接出去,需得等十人一组才能开门。 陈青岩跺着脚搓搓手让身体稍微暖和一些,不多时陆续有考生交卷出来,凑够了十人才打开大门。 出了考场陈青岩双腿发软,原以为自己不紧张,没想到还是这般紧张。 陈伯和王瑛早等在考场外面,“青岩!” “哎。” 王瑛拎着披风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考篮让他披在身上避寒,“快上车,煮了姜茶暖暖身子。” 上了马车,陈青岩喝了一大杯姜茶才缓过来,“呼……上午不觉得冷,下午怎么这么冷呢。” 陈伯道:“刚从家出来身上是热乎的,穿的再多这一上午也散的差不多了,下午自然就冷了。” 王瑛道:“淮弟和松弟呢?” “我出来的时候见他们还在答卷,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陈青淮就从里面出来了,他也是冻的脸色苍白,陈伯赶紧拎着披风给他披上,扶着人上了马车。 “嘶,车里真暖和!”王瑛递给他一辈热姜茶。“冷了吧?” “嗯!越到后面越冷,感觉坐的凳子像冰块一样,凉的肚子疼。” “那准是着了寒气,再多喝两杯姜茶。” 青淮端着杯子道:“我娘她们呢?” 王瑛道:“这么冷的天一直等着也不是事,让他们先回去了,等青松出来咱们就回家。” 又等了半个时辰,陈青松才从里面出来,小脸冻得青紫。 陈伯直接把人背上了车。 陈青岩和陈青淮担忧坏了,连忙扶着他坐下,“小弟,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冷得厉害。”陈青松哆哆嗦嗦的说。 “怎么这么久才交卷子?” 陈青松挠挠头,“我忘了可以提前交卷,一直埋头写,等抬起头发现考场少了一半人这才想起来,赶紧交了卷子出来。” “快喝些姜茶驱驱寒,明日还有两场,千万别病倒了。” “哎。”陈青松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起来,陈伯则赶着马车往家走。 家里的人早就等急了,李氏和方菱一会儿出来一趟,瞧瞧人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这么久还不到家,天都黑了。” “是啊,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两个娘亲心揪到嗓子眼。 不多时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陈光打开大门道:“少爷回来了。” 一家子人涌出来,直到看见车上的人下来,大伙才放下心。 大伙没急着问他们考的如何,只询问他们是否冷了,屋里早准备好热腾腾的汤饼,一大碗下肚白日里的寒气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三人主动来到粱老的屋子,谈论起今日科举的试题。 第一场考的贴经,所谓贴经就是将四书五经中的一段内容贴住,根据前后的句子由考生填写空白的内容,相当于后世的完形填空题。 通过这种方式考查考生对四书五经的记忆和熟练度。 这一场几乎是白给的,三人早就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看一眼就能写出来。 第二场是墨义,考的是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试墨义十条,十条全部答对才能取中。 这对三人来说也不难,陈青淮甚至将题目都背下来默在纸上,三人一一说出自己的题解,都是平日粱伯卿教过的,答得大同小异各有千秋。 “好了,你们都回去早些休息吧,好好准备明日的两场。” “是!”三人各自回了卧房。 王瑛怕元宝打扰到他休息,提早抱到了婆母的房间,屋里点了安神的熏香,等他梳洗完二人便早早熄了灯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依旧是天不亮,大伙早早起来穿戴好赶去考场。 有过第一天的经验,第二日三人都不太紧张了。 没想到排队进考场的时候,居然有人在身上搜出了抄子,那人当场就吓瘫软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但依旧被吏官拎出了考场。 陈青岩看得心惊肉跳,之前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间心乱如麻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青岩?陈青岩!” “哎,在,在这!”直到前面考官叫到他名字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准备搜身。 搜的时候陈青岩浑身都在颤抖,官差还以为他心虚,反复搜了半天,确定无误后才准许他进去。 陈青岩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抬头看了眼前方空着的座位,用手捂住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脑袋里的依旧如走马灯一般,不停的重复着他上次被搜出抄子的情景。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从不敢相信到绝望,跪在地上求饶,最后被官差拖出去…… “作弊、缺德、活该、这回再也考不了了……” 各种难听的声音充斥在耳边,震得他头晕目眩生理性的反胃。 坐在不远处的青淮看出他不对劲,奈何考场中不能喧哗,没办法开口询问。 随着锣声敲响,巡考开始发放今日的卷子。 陈青岩捂着头冷汗涟涟,直到看看卷子上的题目才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干什么?! 这是县试,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不好好答题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自己能重新入考场不容易,若不考出个名堂怎么对得起阿瑛这些年的帮扶,对得起老师的谆谆教诲,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努力?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归拢好压在一个角落里。不会遗忘这份苦难,只会以此为戒,警示自己别走错路。 再睁开时陈青岩已经没了之前的惊慌和无措,这一刻他彻底完成蜕变。 第122章 今天天气依旧不错,上午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考场内的考生们奋笔疾书,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书写在试卷上,一举高中。 第三场是考的是策问,策问最早起源于汉代,汉文帝策问贤良。当国家遇上重大灾害或大难时,皇上会将问题写在竹简上,向贤良们请教,后逐渐演变成一种考试形式。 问的内容主要围绕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的政治大事,相当于时事论文。 到了武朝策问基本形成固定的格式,开头是叙述问题,然后解答问题,最后提出自己的见解。 策问主要考的是学生对时政的敏感,对天下大事的了解,这也是寒门难出贵子的主要原因所在。 县试姑且不论,考的策问一般比较浅显,稍微斟酌一下就能写出来。 等到了后面的乡试,所考内容涉及天下大事,若没有名师指引且消息闭塞,可能连题目都读不懂。 今日所考的内容是《河防方略》,大概跟冀州这次水患有关,州府特地出了这张卷子。 学子们都亲身经历过这场水患,有的甚至因此失去亲朋挚友,这种沉痛的感悟让他们下笔愈发深刻,但不少人都偏了题。 题目是河防,许多人全篇痛斥贪官污吏,却丝毫没写如何防止水患的再次发生,这种文章多半要落榜了。 陈青岩沉着片刻,提笔开始书写。 “武和四年春,冀州学生陈青岩谨以河防事叩问天听: 夫黄河者,天下之血脉也。自禹王疏九河,周公画井田,三代以降,未有如本朝河患之剧者。 今观冀州以下,堤坝如鳞,而浊流溃决如故。 …… …… 昔东坡先生治徐,以石堤御暴涨;王荆公在鄞,用陂塘蓄旱涝。 方今司农仰屋,而河伯频笑,勿以“俟河之清”为解。”① 陈青岩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卷子,确定无误后便放下笔,等待收卷。 锣声响起,所有考子放下手中的笔,由监考官开始收卷,试卷明日就会批改出来,后天第三场就按名次排座位了。 收完卷子大伙该上茅厕的上茅厕,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今日讨论题目的人少了一些,毕竟策论这种东西,就跟看孩子一般,都觉得自己写的好,争论起来反而对下一场没意义。 晌午休息结束,下午考官准时入场继续第四场律赋,这场是陈青淮的主场,他是三人中天赋最高的。 题目是春雪为题,无论格式做诗词一首。 三人也是很快就答完了卷子,提前交了卷,一起出了考场。 考完这一场名次基本上就固定了,只要第五场正常发挥即可。 第五场是将前面几场的题目糅杂到一起,另出一张卷子,以防前面有人作弊。 出了考场,王瑛和陈伯早早等候三人,上了马车王瑛握住陈青岩的手道:“怎么样,这两场考的还可以吗?” 陈青岩点头,“算是正常发挥,只要不出意外应当十拿九稳。” 他一向沉稳内敛,很少说这样的话,敢这样说那基本上就稳了,要不是车上还有其他人,王瑛高兴得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 翌日,县衙中六名官员正在批改试卷。 一百多份卷子提前糊了姓名装订成册由六人共同批阅。 这六人都是进士出身,学文自然没得说,人多批阅起来也比较公平,不会因一个人的偏见而遗漏了人才。 这一百多份卷子先筛选出字迹潦草有涂改痕迹的,这些卷子都不用看,直接就落榜了,筛选完还剩八十多份,再开始仔细批改。 不得不说,字迹好看的卷子确实得考官喜欢,这么多张卷子只取五名,大部分都不会仔细看,反而是字迹漂亮工整的才能得考官仔细观摩。 陈青岩和陈青淮、陈青松的卷子依次被挑选出来,几位考官都用朱笔画了圈。圈就代表通过,×则是不通过。 实在是三人的卷子写的太漂亮了,不光字写的好看,题答的也好,可以说在一众考子中降维打击。 为首的姜大人看着陈青岩的试卷频频点头,“言之有物,写的真不错,就算拿到乡试上名次也差不了。” “是啊,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童生写出的文章。” “这张卷子也不错,‘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做飞花。’②用词太好了,好到不像是普通学子能作出来的。” 陈青淮的这首诗直接拔得头筹当为魁首。 不过他的策问写的不如陈青岩,两相比较下,最后定得陈青岩为案首,陈青淮次之,第三名是五阳镇的赵文州,第四名是龙泉县张无忧,第五名则是陈青松,确定无误后将试卷重新誊写一份,原卷封存送到州府存档。 * 隔日,是最后一场考试。 前几日是按排序叫号入场,陈青岩排在第二十一位,而今日按考试成绩入场了。 学子们排着长队紧张的等待着,陈青岩双手握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边轰鸣。 随着第一声响起,“清水镇——陈青岩。” 他错愕一瞬,连忙抬起手高喊一声,“到!”接着阔步走了进去。 “清水镇——陈青淮。” “到。”陈青岩跟他也差不多,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接连两个同地,且差名字差不多的两人,让排着长队的学子们议论起来,纷纷猜测二人的关系。 “这是亲兄弟吗?” “应当是吧,没听到都是清水镇的吗?” “真厉害啊,一门考中两个!” “可不是……” 前面的官吏大喊道:“禁止喧哗!” 排队的人停止议论继续等待点名,随着第三第四名叫完,最后一个名额便成了今日的焦点。 大伙都知道若是不进前五,即便第五场发挥的再好也没用了。 “清水镇——陈青松。” 陈青松惊讶的瞪大眼睛,刚才是叫到他了吗?没有听错吧! “陈青松?” “哎,学生在!”他拎着考篮急匆匆的跑了过去,惹得身后一众人侧目。 “怎么又是姓陈的?” “一共取五人,清水镇的考生竟然拿了三个名额?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 这话不光排队的学生小声议论,连旁边陪考的人也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说陈家的三个考生有问题。 陈青芸听得火大想要辩解几句,被王瑛拉住胳膊道:“随他们去说,今日考完第五场,后天就会正式放榜,届时前五名的卷子都会誊抄张贴出来,有没有实力大家一看便知。” 这种时候越解释他们越觉得你心里有鬼,人都是这样,四六不分的孩子在自己爹娘眼里也是状元苗子。 随着考生们依次进场,考场大门关闭,王瑛没继续在外面等待,而是带着陈青芸去城中的酒楼订饭菜,等考完试庆祝一下。 照比前两日,今天的天气稍微有些阴,不过没有风也不太冷。 发完卷子大伙开始埋头写了起来,虽然题目糅杂但都是学过的内容,所以三人答起来并不困难。 但是其他考生受到排名的干扰已经没办法静下心去答题了,有人甚至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科举不易,许多人寒窗苦读多年最终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其中耗费的精力和财力足以拖垮一个家。 但考场无情,只认学文不讲人情,所以哭泣的几个考子非但没得到同情反而被巡考官警告,再哭就要被撵出考场了。 大伙只能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继续答题,随着计时的沙漏一点点落完,这次县试也逐渐到了尾声。 锣声响起,所有人放下笔,收完试卷县令照例过来勉励几句,然后便是散场各自回去等待放榜了。 从考场出来,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露出科举以来的第一次笑容。 考完了,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终于不用再紧绷着了。 坐上马车回到家,陈容他们也都来了,王瑛提前在酒楼定了两桌饭菜,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顿饭,也算是庆祝三人的县试之行圆满结束。 席间曹坤拿来了一坛西北运过来的烈酒,这酒他得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喝,今日给三个表兄弟庆祝特地开封祝贺。 陈青岩道:“还没放榜,现在庆祝是不是早了点?” 粱伯卿摆手道:“知道你们最后一场的排名我便知稳妥了,若后日放榜有变动,我亲自去州府问个明白。” 李氏忍不住笑道:“那旁人岂不是得说咱们仗势欺人了?” 王瑛道:“您还别说,今日入场叫号时,咱家的三人先后被叫进去,旁边的人不知多眼红!” “对,还有人说咱们家走了后门。”陈青芸气愤道。 粱伯卿听后并不生气,反而端着酒杯道:“他们不过是井中蛙观天上月罢了,根本不清楚我徒儿们的能力,待秋闱结束让他们开开眼界。” 三人百感交集,平日老师总骂他们蠢笨,没想到心里却是认可他们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播种的多年的庄稼终于有了收获,比县试拿案首还高兴。 县试结束的第二天,粱老要离开去儿子那短住一段时间。 尽管大家十分不舍还是送他上了马车,“师父,这一路注意安全。” 粱伯卿摆手,“进去吧,有粱安和陈光在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们,县试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有府试、院试和秋闱,好好准备着勿要懈怠。” “是。”三人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开才回了院子。 等人走后自发的回到书房,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丝毫没有因为老师不在而偷懒。 隔了一天,终于张贴了榜单,陈家三兄弟全部榜上有名,一时间前来拜访结交的人络绎不绝。 可谓是,昨日昨夜柴门无贵客,今朝草堂有高朋。 来拜访的人多了,自然就有想要结亲的,见陈家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便想着撮合撮合—— 作者有话说:注解①:引用苏东坡和王安石治水患的典故。 注②:韩愈《春雪》 第123章 几个人中除了陈青岩已经娶了夫郎,其他人都还没成亲。 陈青淮成了最抢手的,他今年才十八岁,又刚刚中试,父亲是州牧,可谓是前途无量。 稍微有点远见的都打算把自家儿女许配给他,虽说一个秀才身不值钱,但指不定将来能考中举人呢,倒时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方菱都拒绝了,儿子的婚事她做不了主,相公早就给相了白家的女儿,只等秋闱结束订亲,自己哪敢胡乱应承。 媒人见说不了陈青淮的媒,便把主意又打在了陈青松和陈青芸身上。 可陈青松才十四岁,现在说亲太早了,至于青芸李氏虽然着急,但也不能随便一个人就同意,特别是经历过林穗那件事,对女儿的婚事可谓是愈发慎重。 以后如果定居在府城,那肯定不能把青芸留在县城,所以全都拒绝了。 这些婚事推了原以为就没事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打起陈青岩的主意。 县城宋家是大商贾,其实他家之前只经营着一间粮铺子,好巧不巧水患之前铺子里囤了一大笔粮食。这一家人便仗着这些粮赚的盆满钵满,水患结束后一跃成为县城富商。 他家也有意跟陈家结亲,原本计划的是让小儿子娶陈青芸,结果对方不允。 刚巧他家中还有一个庶女,年芳十六,与其嫁给一个普通人做正妻,不如送给陈青岩做良妾。 万一陈青岩以后考中举人,他们也有了依仗不是。就算考不中,左右不过是舍了一个庶女,于他们并无多大的损失。 决定好后宋金成便亲自带着厚礼先找到曹坤,再由曹坤引荐去陈家拜访。 曹坤之前跟他做过生意,算是老相识,得知他要拜访陈家并未太在意,只以为是过去结交一下,毕竟这段时间不少人都让他帮忙推荐结识。 曹坤道:“宋老哥若不着急下午我带你过去。” “成,待事成之后请你喝酒!” 上午忙完了脚行的活计,下午宋金成再次过来,曹坤便带着他来到了陈家。 既是曹坤引荐的,陈青岩他们自然会见一面,便让人进了院子。 结果谈论了三两句,宋金成便开口道:“我家中有一女儿,长得容貌姝丽,性格温和,最是知心解意,公子若不弃宋某愿陪嫁百贯……” 陈青岩连忙道:“我这二弟弟已经订下婚事了,三弟还年幼暂时没有想要给他订亲。” 宋金成笑道:“公子误会了,并非是给你两个兄弟说媒,而是给你啊。” “我已经成亲了。” “男子三妻四妾有什么稀奇的,总不能一直守着一个哥儿过日子,我这女儿既是后来的,也不争什么名分给你做个良妾,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不等陈青岩开口拒绝,坐在旁边的曹坤扑棱一下站起来,揪着宋金成的衣领就把人往外拽。 “哎,放手!曹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曹坤怒道:“我当你来是结交我表哥表弟的,没想到竟是想往我表哥房里塞人,我那嫂子是天底下顶有能耐的人,表哥怎会看上你家那蠢如猪狗的姑娘!” 说罢用力一甩把人丢出门外。 屋外的吵闹声自然引得屋里人注意,大伙出了屋子听清前因后果后皆是一脸无语。 王瑛看了眼陈青岩,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陈青岩嗔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么大的事你还笑得出来,“明日咱们将房子退了吧,回清水镇老家祭祖,然后直接去府城。” 李氏也接道:“对对对,是该提早回去了,还要准备府试呢。” 因为这件事把曹坤弄的里外不是人,把人撵走后连忙去王瑛这边请罪。 “我真不知道这人是要给表哥介绍……还望表嫂勿要见怪。” “没事,我没生气。” “早先我问问他好了,这人实在太不着调了!” 王瑛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放在心上,你表哥的为人我清楚,就算把美人推到他身前,他也不会答应的。” “表哥自然是君子,此事都怪我,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带人过来了。” 送走曹坤,王瑛和陈青岩回到房里收拾东西,把零零散散的都放进试验田,明日走得时候方便。 王瑛忍不住开玩笑道:“人家给你介绍妙龄女子当妾室,你不心动?” 陈青岩无奈的叹气道:“阿瑛,不要拿这件事打趣我了,既有损人家女子名声,又伤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我不过随口一说,人家都介绍到家里来了,还不许我问问。” 陈青岩见他这幅模样便知他醋了,拉住他手道,“当初我缠绵病榻的时候,曾对天发过誓,只要你不弃,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若有二心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 王瑛啧了一声,牙都让他酸倒了。 他自己上辈子就是男人,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行。 当初父母离婚就是因为父亲出轨在先,所以他才不信什么狗屁誓言。 “陈青岩,我只跟你说一遍,你若对我一心一意,我必不负你,你若敢对我三心二意……” 王瑛顿了顿道:“我不可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倒时肯定会带着儿子离开,让你想找都找不到我。” 陈青岩自然是相信他说的话,自己的夫郎多有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只得紧紧的把人抱住,生怕他离开自己。 * 第二天依旧有人登门拜访,结果来的时候发现大门上挂了锁,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跟旁边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一家人今早已经走了。至于去哪了,他们哪知道,摆摆手便离开了。 此时王瑛他们一行人正坐在马车上朝清水镇驶去。 自打他们离开后还不知道镇子现在什么样了,路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干净,放眼望去依旧能看见不少残垣断壁。 这条路上曾经有十多个村子,那场洪水过后只余下三四个村子还有烟火,其余的都成了荒村。 陈家兄弟第一次感受到天灾无情,之前光从别人口中听说,如今亲眼所见完全不同。 特别是还能看见路边的枯骨,早就被野兽啃得光秃秃,看着便觉得辛酸。不过好消息是这一路顺顺当当,没遇上劫道的,大伙也松了口气。 马车驶进清水镇,刚一进镇子就听见叫卖声。 陈青芸连忙探出头去,“娘,你看那不是经常在街上买东西的货郎吗!” 李氏也看过去,确实看着眼熟,没想到这小货郎还活着! 继续往街里走,沿途能看见有几间铺子已经开门了,多是卖吃食和杂物的。 路过他们家铺子的时候,王瑛让陈伯停下马车,自己下车转了一圈。铺子的大门都没了,不知道是被人拆走还是被水冲走的,屋里乱糟糟的,全都是污泥和杂草。 以后他们怕是不回来了,这铺子闲着也可惜,等回到庄子问问大顺一家愿不愿意过来开个杂货铺子。 上车继续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大半年过去,家里被糟蹋的不像样子。 结果马车刚停下,大门就打开了,陈方激动的跑出来,“老爷,郎君您们终于回来了!” “陈方,你怎么在这?” “不光我在这,二顺哥,田驹哥和马大哥我们都在,快进来吧!” 马车驶进院子,大伙依次下了马车,看着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大吃一惊,就连正房都修好了! 李氏激动道:“这房子是你们修的?” 陈方摇头,“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人还是进屋慢慢说吧。” 大伙进了屋里,堂屋提前升了炉子非常暖和。 家具也都摆放回了原位,虽然都有修补过的痕迹,但看得出收拾的十分用心。 大家伙坐下,不多时马占东和田驹也过来了,二人跪地磕头请安。 李氏连忙抬手道:“快起来,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占东道:“这房子是陈喜大伯带着人过来修好的。” 还得从去年秋天说起,去年他们离开后大家用王瑛给的种子熬到秋天,果真如东家所说洪水过后的地更加肥沃,就连过去的下等田产粮都比前几年高。 有了粮家家户户都高兴,能吃饱饭生活也有了奔头。 因为今年收粮收的多,朝廷不要税,东家又说不要租子了,大伙根本吃不了,便想着拿到镇上卖了。 结果来到镇上时才发现东家的院子被一群流民占了,在里面吃喝拉撒还将门板窗户都拆下来当柴火烧,破坏的不成样子。 陈喜见状立即召集村里的老少爷们过来将人撵走,这可是东家的祖宅,怎么能由着那些人糟蹋? 趁着秋后空闲,便带着十多个汉子开始修屋子。 先将院墙和大门修好,防止再有人再进来,然后便是修补正房,因为塌的太严重,只能将整个房梁都重新换了一遍。 找不到杉木用的是红松,虽不如之前的木料好但也结实耐用,这是他们能寻到最好的材料了。 王瑛闻言抬头看了眼头顶上崭新的房梁,鼻子有些发酸。 这大概就是种因得果吧,自己给了他们粮种,而庄子上的百姓投桃报李便帮他们将房屋修好,让他们回到家依旧有落脚的地方。 休息了一番大家开始去各个屋子转了转,李氏的房间只剩一张架子床,里面其他的家具应该都被那些流民砸坏当柴火了。 不过不打紧,只要家在那些东西以后还能置办。 元宝蹬蹬跑到阿父住的院子,整座宅子属王瑛他们住的院子保存的最好,屋里的家具丝毫没动,就连被褥都还在,只不过早就被水泡发霉了。 陈青岩赶紧把东西清理出去,王瑛则从试验田里拿出一套新被褥铺上。 躺在熟悉的床上,两人成亲仿佛昨日刚发生的事,要不是元宝跑过来叫他,“阿父,我饿了。” 王瑛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等着,阿父给你做好吃的。” 第124章 在老宅修整了一日,翌日一行人赶着车去庄子上。 这次祭祖后,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买了特别多香烛和纸钱。 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抵达了陈家庄,这一路上除了陈家庄是完好的,其他村子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人家。 进了庄子大伙纷纷掀开车帘张望,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村子里一间齐整的房子都没了,如今家家户户都重新盖好了新房,看着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王瑛道:“要不是咱们亲眼看见村里的房子被冲没了,真不敢信这都是新盖起来的。” “可说不是!” 村里盖房不讲究,多是泥胚茅草房,盖一栋房子最多十来天就盖好了。 遇上这种大灾,庄头的能力便体现出来了,由陈喜牵头,村里的老少爷们种完地便开始集体挖泥打胚,按照全村的人算,每户人家必须得有一间房,人口多的适当多增加一间两间。 最后都赶在秋后盖了起来,全村人温暖的渡过了这个寒冬。 很快路上有人看见行驶来的马车,这么长时间村子里没来过生人,大伙一想便猜出应当是东家们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的百姓都出来了,大伙围在路两旁不停的询问,“是东家回来了吗?” 马车停下,王瑛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老少乡亲们,都安好啊?” 人群们静默一瞬,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地磕头,“拜见东家,东家一切安好。” 王瑛呼吸一滞,连忙伸手去扶人,“快起来,您老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跪拜我呢,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李婆子拉着王瑛的手道:“要不是东家给了我们粮种,只怕现在早就饿死了,您就是活菩萨转世,不跪您跪谁?” “是啊!我们求神拜佛也救不了我们的命,但是东家却救了我们,自然是比神佛还要厉害!” “可不行这么说啊。”王瑛吓得赶紧双手合十对老天拜一拜。 站在后面的陈喜挤进来,脸上满是笑纹道:“前几日二顺回来说您们都回来,家里就一直盼着,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还请东家过去休息。” “走吧。” 陈伯赶着车朝陈喜家走去,王瑛和陈青岩被一群人围着跟在后面。 期间王瑛询问了一下今年的粟收成如何,有没有什么病害。 陈喜如实道:“收成比往年都好,平均一亩地产粟两石,就算过去的下田也有一石七八斗!” “那就好,春麦种下了吗?” “种下了,是我们拿粟去白石镇换的,他们缺粟种我们缺麦种,各家都拿出几斗换了麦种。” “那就好,我还带了一袋子过去培育的抗旱良种,现在种来不及了,等过阵子天暖和一些找空地播种下去,等秋天收了麦子给大伙分,替换一下明年产粮就高了。” “哎!”陈喜激动的连连点头。 进了院子,李氏她们也相继下了马车,方菱还是第一次来老家庄子,不禁有些好奇。 李氏帮忙介绍了一下,陈喜又给方凌跪拜。 “使不得,老人家莫要行此大礼。” 进了屋子看见陈喜的娘子杨氏拘谨的站在一旁,新屋子不算太宽敞,但是盘了南北两铺大炕,烧热了屋里暖的穿不住厚衣服。 王瑛一进屋舒服的呼了口气,“还是这火炕舒坦啊。” 陈喜道:“可不是,大伙都是按您教的办法盘的炕,住起来可比床舒坦多了!” 最主要的是临时打床太麻烦,全村会木匠的就那么三两个人,要是排着队打床,怕是明年春天也住不上。 但是这炕就不一样了,都是用泥胚子和石头砌的,盖房的时候一道砌好了,烧一把火就能睡觉,冬天都省下生炉子火盆了。 “快上炕上坐着,暖和。” 大伙脱了鞋子坐在炕上,陈大顺搬来一个小炕桌,他媳妇端来烧开的热水和刷洗干净的碗。 农家没有茶叶,只有一碗糖水,大伙捧着碗喝完全身都暖和过来了。 喝完便聊起家常来,陈青岩询问道:“水患结束后,有官府过来人送赈灾粮吗?” 陈喜道:“来了,都快十一月份才来的,一家给了五斗粮,三十文钱。说句不中听的,要是指着这五斗粮,大伙早就饿死了,那三十文钱连个茅厕都盖不上!” 陈青岩皱起眉头,之前老师曾说过朝廷分发下来的赈灾粮饷充足,老家绝对不会有事。 没想经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竟只剩几斗米,这如何能活命? 《孟子》有言:‘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而今官吏却只顾中饱私囊,使灾民饿殍遍野,岂非率兽食人之政? 昔年汉文帝时,天下大旱,文帝减膳撤乐,亲往民间赈济,故能成文景之治;唐太宗贞观年间,遇灾必遣御史巡察,凡克扣赈粮者立斩不赦,故能致斗米三钱之盛世。 而今官吏敷衍了事,徒具文书,虚受君恩,实剥民脂,使百姓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怨声载道,岂能长久? 这件事一定要写封信给老师送去! 聊完这些王瑛询问起其他庄子上的情况。 陈喜道:“咱们附近的郑庄您还记得吧?” 王瑛点头,“在山上的时候试图抢咱们山洞那些人?” “没错,他们也都活下来了,大水退去后回到庄子上继续生活。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陈喜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咱们庄上被撵走的那个宋大明,不是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吗?但是下山的时候却没人再见过他。” 大家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青芸道:“他莫不是被郑庄子的人害了?” “哪是被害了,是被吃了……” “呕……”陈青芸忍不住恶心的干呕起来,李氏连忙帮她拍后背,递过水道:“喝口水压一压。” 这种事王瑛并不意外,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其实跟野兽无异,历史上多的是大荒之年易子而食的惨剧。 休息了一会儿,大伙便上山去祭拜的先祖,陈伯拎着铁锹将坟填了填,坟包都快被雨水冲平了。 点燃香烛,陈青岩和陈青松、陈青淮三人跪成一排磕头,告知先祖他们县试已经通过了,保佑他们能顺顺利利通过府试。 等他们上完香,其他人再跪拜着磕头,元宝也撅着小屁股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前阵子过完元宝过了生辰,按毛岁算的话已经三岁了。 民间讲究就给小孩过寿,一是怕孩子压不住早早夭折,二来百姓手里也没那么多银钱铺张。 王瑛入乡随俗也没给儿子办生日酒,只给元宝煮了几个鸡蛋,晚上多炖了条他爱吃的鱼。 孩子大一点就懂事一点,他见大人们都沉着脸便不敢胡乱跑闹,乖乖的跟在王瑛身边看着大人烧纸钱。 李氏拿了一捆纸钱走到相公的坟头便烧起来,“贤哥,好久没过来看你了,不知你有没有想我。 你这个人真是无情,自打走后一次都不来梦里看我,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站在旁边的青芸红了眼眶,扭过头把脸埋在嫂子的肩膀上,王瑛拍拍她的后背知道这丫头是想念父亲了。 “如今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了出息,我们马上就要去府城了,这一去怕是不能再经常来看你了。 家中一切安好,你勿要想念,等儿子高中时,我们再回来给你送信。” 絮絮叨叨烧完纸钱,李氏扶着膝盖缓缓起来,虽然脸上不见泪痕,但王瑛知道那些难过都藏在她心底。 亲人过世从来都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 从山上回来已经到了晌午,陈喜的娘子把家里的鸡杀了,炖了一锅菜。 王瑛见状道:“你们日子本就艰难,就这么两只鸡还宰一只。” 杨氏擦着手道:“家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招待大家的吃食,这鸡还算肥,东家莫要嫌弃才好。” “怎会嫌弃呢,把虎子和二丫都叫来一起吃。” “哎。” 一年多不见,虎子长高了大半头,二丫也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样。 陈青芸还记得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俩孩子还因吃不到肉哭闹呢,一晃都过去四年了。 摆了两张桌子,妇人和孩子们坐在炕上吃,男人们则围坐在地桌上。 席间王瑛提了一下镇上的铺子,“那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大顺若是有空过去拾掇出来,你们做个小生意。” 陈大顺一听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他媳妇开口应承道:“行!东家您放心吧,我们明日就去镇上收拾!” 王瑛对这个有点泼辣的小妇人挺有好感的,“那就交给你们了,刚好在镇上没住的地方,老宅这边也缺个看家的,你们收拾出两间屋子且住着,顺便帮我们看看家。” 这回不光大顺激动,陈喜也连忙放下筷子道:“东家放心,我肯定让大顺帮您把家看好喽!” 陈青岩道:“还没谢过您帮忙把房子修补好呢,我们回去的时候还以为家里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了。” “嗨,我不过动了动嘴皮子,都是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帮的忙,不能算在我头上。” “一样的,都要谢。” 王瑛道:“咱们别谢来谢去的了,一会菜都谢凉了。” 大伙哈哈大笑,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原本打算当晚就回镇上,但是陈喜说后天是个好日子,要给二顺的婚事办了。 女方就本村人,都知根知底,原本前两年就商量好的,但二顺去年跟着陈青岩出了远门,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刚巧他这次回来有空,陈喜便想着赶紧把二儿子的婚事办完,成了亲后小两口都跟着去府城,他们也就不担心了。 这可是件喜事,大伙自然愿意留在庄子上住几日。 第125章 成亲是人一生最大的事之一,自然不能马虎了。 陈喜手里攒了点银钱,早先二顺出去之前,东家就给了十两银子,后来二顺回来又拿了十多两银子,这些钱都是他得的赏。 二顺吃住都在主人家,自己平日也节俭,只有这次回来花了一贯钱在县城买了两匹花布,其余的钱都拿回来给了父亲。 加上东家一家也来了,陈喜便决定酒席不能凑合了,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出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卖成猪的。 因为水灾的缘故陈家庄没猪了,当初赶上山的几头猪也都被大家伙吃完了,毕竟人都没东西吃,哪来的食物喂猪。 前几日打听出来了,离着庄子四十多里的柏树镇有卖猪的,就是价格比较贵,过去二十多文一斤的猪肉,现在涨到了四十多文,就算买毛猪也得三十文。 陈喜跟老伴一商量,咬了咬牙,决定买头肥的回来做席面,总不好儿子成亲连道荤菜都没有。 次日一早猪就赶过来了,一百七十多斤的毛猪花了五贯,价格可是不便宜! 除了猪肉还买了六十多个鸡子,三文钱一个花了不到两吊钱。 早春没有什么能吃的菜,王瑛也不好从试验田里拿菜出来,最后只将就着炖得白菜、萝卜和各种干菜。 成亲这日一早,大伙便早早起来了。 村里的妇人们都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汉子则围在一起杀猪。 元宝跟着木头跑去看,听见猪的嚎叫声就吓得够呛,木头怕把他吓坏了,连忙背起来进了屋。 陈青岩充当了账房先生,负责写礼单,见儿子进来了,从桌上摸了几个糖块塞给他们。 “拿去悄悄吃,别让你阿父看见。” 王瑛管得严,一向不许元宝吃糖,怕蛀了牙齿。 这一幕刚巧被王瑛撞上,他站在门口咳了一声,吓得两个孩子撒腿就跑。 等元宝离开后才进屋瞪了陈青岩一眼,“你就惯着他罢,惯子如杀子。” 陈青岩失笑道:“不过是块糖,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倒是会做好人,儿子现在跟你比我都亲近。” 陈青岩赶忙起身请罪,“都是我的错,阿瑛莫要生气,你是他阿父,谁都顶替不了的。” 王瑛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写礼单上,既赶上了也不能白来一趟,旁的东西不好拿出来,随点银子实惠。” “这么多都随上吗?” “二顺成亲后就跟咱们去府城了,相当于把人家儿子使唤走了,多留点银子算是给陈喜叔的养老钱。” “也是,那我就都写上吧。”陈青岩收了银子放进钱匣,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上,王瑛、陈青岩随礼银十两。 不一会随礼的人多了,乡亲礼都是几十文,最多不过百文,随完了礼大伙便聚在一起等着开席了。 院子里砌了两个大灶,锅里炖了不少肉,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 馋的大家直咽口水,要知道因为这场洪水闹得,大多数人家半年都没沾油腥了,肚子里缺得厉害能不馋嘛! 很快锅里的饭菜熟了,新媳妇也接到了家里。 二顺的媳妇姓秦,叫秦小凤,是个圆脸的姑娘。长相说不上多好,但笑起来很可爱,脸颊两边长着俩酒窝,一看就是个和气的人。 时辰差不多了,随着主事高呼一声“开席!” 一碗碗的肉菜端到桌子上,大家伙跟打仗似的吃了起来,炖得软烂的肉用筷子一夹就散了,吃进嘴里香掉牙,恨不得把碗里的菜汤都舔干净。 李氏他们没坐在外头,陈喜怕村里人的吃相难看吓着东家,在屋里单独开了两桌。 大家伙虽经常能吃到肉菜,但村里的大锅菜跟家里做的味道不一样,吃起来特别香。 连平日不怎么爱食肉的四婶都多吃了几口,一个劲儿的夸味道好。 吃完饭婚事也就差不多了,除了留下帮忙收拾东西的人,其余的都各回各家。 王瑛他们也该回镇上了,明日修整一天,后天回府城。 离开的时候原本王瑛打算悄悄的走,别惊动村里人。 没想到还是被大伙知道了,老少乡亲们自发从家里出来,跟着马车一路送行。 有老人突然念起一段顺口溜,“陈家庄里王小郎,神农转世本领强。带领乡亲战洪水,施种救命美名扬!” “东家郎君诶,您一路顺风——” “东家郎君诶,您长命百岁——” 王瑛坐在车上感动的涕泪横流,紧忙拿袖子遮住脸,他何德何能被村民这般夸赞。 * 回到镇上大伙都好好休息了一日,这几天在庄子上挤着住的,睡得都不舒坦。 翌日一早,二顺带着媳妇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大顺夫妻俩,他们前几日已经来过一次镇上,将铺子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 王瑛怕以后有人找他们麻烦,还特地带上房契找了衙门说明情况,还写了一张契书防止旁人来争夺铺子。 安排妥当已经到了二月二十,一行人趁着阳光明媚启程回了府城。 回去就得准备府试了,一般是每年四月初举行,院试则是在府上结束后直接举行。加上县试这三场若是都能夺得案首便是小三元。 乡试、会试和殿试若得了魁首才是□□,自古能连中小三元的人不少,但是□□的屈指可数,至于连中六元的,迄今为止闻所未闻。 奔波了半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府城。 林穗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心里满是忐忑,陈青芸看出他得不适应,这几天一直陪在他身边。 入城时依旧需要严格的盘查,索性身上带着文书,加上陈伯之前拉菜与守城的小吏都熟了,塞了两吊钱便放行了。 进了城府耳边是各种叫卖声,城门南边有个小市场,这会正热闹。 卖吃食的、卖山野猎物的、还有自家养的鸡鸭鹅下的蛋,更有人卖小兔子的,灰白色的兔崽只有拳头大小。 元宝扒着车窗向外张望,一眼就相中了小兔,“阿父,我想养只兔兔。” 王瑛叫二顺停车去打听价格,一只兔子十文钱,买一对便宜两文。 “买一对吧,拿回家去你们仨负责照顾。” 三个孩子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马车一直行驶到家门口停了下来,陈伯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院子里还积着一层雪,上头只有雀儿留下的脚印。 进了院子,王瑛先让青芸带着林穗去她屋子休息,自己再想办法安排住的地方。 房子还有半年才到期,现在退租不会退租金,眼下手里的银子租间大房子倒是够用,买间院子有点困难,只得先挤挤住下来,赚钱才是正事! 陈青淮收拾收拾继续跟陈青松同住,把房间倒出来让给林穗。 这哥俩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两人相处惯了,住在一起晚上还有说话的人,都挺高兴的。 林穗就这么住下了,他之前性格活泼,经了这件事后变得内向了许多,但同样也懂事了不少,回到家便开始跟在王瑛身边帮忙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陈婶子要出去买盐,王瑛干脆趁这功夫带着林穗去了趟铺子认认门。 两个多月没回来,屋里积了一层灰,两人赶紧拿扫把抹布开始收拾。 不一会隔壁的老板过来打了声招呼,“王掌柜回来了,我还当你这菜铺不干了呢。” “哪能啊,这不是陪着相公回老家参加县试了嘛。” “唉哟,没想到王掌柜的相公是读书人!考中了吗?” 王瑛笑呵呵道:“中了,拿了个县案首,我堂弟和亲弟也一起考的,三人都考中了。” 这更是不得了,一门三位读书人,还都能读出名堂,来人看王瑛的眼神都变了,语气也更加客气了。 等人走后王瑛小声道:“你知道我为何显摆你表哥他们考中吗?” 林穗摇头,“不知。” “我是为了给这些人提个醒,告诉他们咱们家可是有能耐的,莫要打咱们的主意。” 之前是仗着王同知的身份卖菜但毕竟是假的,万一东窗事发,他也有别的倚仗不是。 林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嫂子办事一向有他的章法,自己跟着学便好。 “夏天咱们还得卖冰棍,卖得多了怕惹人眼红。” 冰和蔬菜不同,菜谁都能种,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虽然冬天少见但富贵人家搭了暖房一样能吃到新鲜的菜。 冰可就不同了,这东西是受朝廷管制的,每年冬天三九开始采冰,由冰匠在河里凿冰,凿出的冰块长三尺,宽三尺,厚五寸,拉到冰窖里贮存。 经历春天到夏天融化了大半,余下的冰还要优先供给官员使用。 按照武朝的惯例,五品以上官员,每月得冰三尺,五品以下的只有一尺,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用钱买冰,夏日享受冰鉴的清凉。 而且窃冰是重罪,窃冰一尺鞭十,窃冰三尺杖三十徒百里,由此可以看出冰的价格之贵。 当然民间也有私自采冰贮存,等到夏天售卖的,价格都十分昂贵,往往一尺冰能卖到一贯钱,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只有巨富的商贾才舍得用。 以前王瑛在村子里镇上卖卖冰棍也就算了,大伙虽然觉得稀奇但并不会太在意。 如今到了府城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你若不能拿出制冰或买冰的证据恐怕就得吃官司了。 王瑛哪敢把硝石制冰的法子传出去,这办法虽然能掩人耳目,但真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根本不可能每天做出这么多冰棍,有心人一琢磨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所以王瑛才说出家中三个读书人,让那些觊觎铺子的人有所顾忌,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从铺子回来天色已经晚了,大伙吃了饭便各自回房休息,长时间赶路都累的不轻,趁着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两日,陈青岩带着两个弟弟开始去拜访府城的旧友。 第126章 过年的时候本就该去卢老家拜访,但他们回来的太晚,加上过完年又急匆匆的去了县城,便一直没得空。 如今回来了,自然得过去拜访,顺便问问卢老的弟子刘昌邑府试和院试的经验。 三人来的这天刚好是休沐日,卢老在家休息。 门房来禀报,老爷子立马起身道:“快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三人拎着礼品进了屋子,拿得东西都不算贵重,卢老也没客气拉着陈青岩的胳膊询问,“怎么不见你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去了长亭县,在他儿子身边小住几日,府试前应该就回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粱烁在长亭任县令是吧。” “是的。” “快进屋,你们这次县试考的怎么样?” 陈青岩道:“不负所望,我们三人都考中了。” 陈青松还补充一句,“大哥还是县案首呢!” “真不错!我就说伯卿的眼光不会错,好好准备府试吧,待府试和院试结束就能来府学读书了。”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还想拜访一下昌邑兄,跟他询问一下府试的事情,不知道他在没在家里。” “肯定在家呢,这孩子休沐日也不愿意出去走动,他父亲前几日还找我诉苦来着,说儿子读书都读傻了,一个朋友不交往。正好你们过去看看他,省的他父亲担忧。” “好。” 从卢老家拜别后三人径直去了刘家,之前来府城的时候,刘昌邑带他们去过两次,三人都记得路。 刘家坐落在城北的正通街上,刘昌邑的父亲只在衙门挂了个七品的闲职,但能住在这条街上注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听闻他家中还有个伯父是如今陛下身前的红人,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内阁理政大臣。所以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冀州府城算得上非常有名气的人家了。 不过刘昌邑的父母却并非高高在上的人,刘伯父不善言辞但性格温和,刘伯母性格泼辣但为人十分豪爽热情。 每次去都跟到了亲戚家一样,刘伯母丝毫不拿他们当外人,准备许多吃食,临走时还不忘装一篮子让他们带回去吃。 路上陈青松咽着口水道:“我还记得刘伯母做的水晶肘子可好吃了。” 陈青淮弹了他头一下,“去了可千万别这么说,该让人笑话了。” 陈青松吐了吐舌头,“我哪敢啊,就是跟你们说说。” 到了刘家门外,陈青岩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门房的小厮打开角门,见到三人一愣,“你们是陈家的三位公子吧?” “是,还记得我们呢。” “记得记得,我们少爷总念叨着你们,几位公子请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 不多时院内传来哒哒的奔跑声,“青岩大哥,青淮,青松!” 大门打开,刘昌邑穿着一件薄衫就跑出来了。 几人高兴的抱在一起,“半年多未见,昌邑兄弟可还安好。” “好着呢,快进屋,我娘刚炸了糖元子,趁热吃才香甜!” 四人携手进了屋子,刘夫人正好端着托盘过来,看见陈青岩他们几人愣了一下,立马笑起来道:“我记得你们,去年昌邑带你们来过。” 三人恭恭敬敬的躬身问安。 刘夫人摆手道:“没那么多虚礼,快坐下尝尝我炸的这糖元子好不好吃。” 净了手三人坐下,拿筷子夹了几枚尝起来。 “小心些,里面的糖有些烫,别烫坏舌头。桌上还备了金银花茶,可以解腻。” 陈青松最喜欢吃甜食,吃了一枚夸赞道:“唔,伯母做的真好吃!外皮酥脆,内里软糯,这糖放的也刚刚好,多一分太甜腻,少一分没滋味。” 刘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爱吃就多吃点,吃完了灶房还有!” 聊了两句刘夫人又去了灶房,大伙才放松下来。 刘昌邑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腊月二十八才赶回来。” “那怎么回来这么久才来找我!” 陈青淮解释道:“昌邑兄莫怪,我们回来的匆忙,过完年便开始收拾东西回乡参加县试,县试结束后到老家祭祖,前两天才刚刚回到府城。” “哦,怪不得,你们县试都考中了吧。” 三人齐齐点头。 “让我猜猜谁是案首。”刘昌邑的目光在陈青岩和陈青淮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道:“应该是陈大哥夺了案首。” “哇,昌邑哥你猜的真准!”陈青松嘬着手指上的糖赞叹道。 “之前在府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青岩哥的文章注重务实,青淮兄的文章更加风雅,我听闻今年冀州县试的策问是河防方略,便知肯定是青岩兄更胜一筹。” “我呢我呢,卢老有没有说我什么?” “老师说你的字写的漂亮,比我写的都好看。” 陈青松挠着头嘿嘿一笑,他确实也觉得自己的字好看。 陈青岩道:“马上就要到府试了,我们三人都没什么经验,所以特地来请教你。” “府试的话跟县试差不多,不过要提前找好保结的廪生,这个倒也好办,随便在府学拉几个人帮忙就行。眼下已经三月中旬了,你们得赶紧去报名,不然到月底就该截止了。” 陈青岩道:“今年我跟青淮参加府试,青松年岁还小,再等等也不迟。” 刘昌邑拍了拍胸口,“禀生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帮你们找人,等府试结束后咱们就能一起上学。” “多谢昌邑兄弟。” “哎,这么说就见外了,还没问你们如今住在哪里,等我休沐的时候去找你们一起读书。” 他们住的地址陈青岩还真说不清,住的时间太短连胡同巷子叫什么都没问过,只得留下自家菜铺的名字。 “正阳大街,王家菜铺就是我夫郎开的,倒时你过去一打听,他便告诉你我们住的胡同在哪了。” “王家菜铺?”刘昌邑惊讶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听娘念叨过好几次,说这菜铺子怎么突然关门了,过完年就买不到鲜菜吃了。还以为不开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家开的!” “我们都回老家了,所以便把铺子关了门,这阵子回来应该快开门了,伯母若有喜欢吃得菜尽管去挑选。” “那我可得跟我娘说一声。” 聊完县试又讲起扬州的事,刘昌邑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大姐和二姐成亲时,他去京都送亲,所以对江南格外向往。 陈青淮便仔细的给他讲起江南的景色,以及三人这一趟的经历。 刘昌邑听得时不时摇头感叹,“若是我能跟你们一起去该多好!” 不过他爹娘肯定不会同意,这么远的路,一去就是大半年,万一中途遇上危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他打心底佩服陈家的三兄弟。 听完陈青淮的讲述,他也给三人讲了讲这半年府学发生过的事。 “你们还记得那场诗会吗?” 三人点头,那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诗会,记忆犹新。 “诗会后你们作的诗流传出去,好多人都争先品读,在府学名噪一时!特别是你写的那首《无题》,都快成了学子们拿来定情的诗了。” 陈青岩听的脸颊发烫,这诗他都没给王瑛看过,生怕他看完笑话自己。 “还有方文科,这人回去后一直跟旁人说,不相信这些诗是你们写出来的,定是经过粱老指点提前准备好的。” 为此私底下刘昌邑还跟他争辩过几次,但对方顾忌他的身份表面上答应不乱说,背地里依旧贬低陈家几个兄弟,从那以后刘昌邑便很少跟他们走动了。 刘昌邑本来就有点内向,轻易不跟人交心,因为卢老的关系才跟陈家兄弟熟络起来,成了不错的朋友。 自打他们离开后,刘昌邑便再也没带人来过家里,他爹觉得儿子性格孤僻,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这才去卢老那诉苦。 快到晌午时刘夫人热情的邀请他们吃饭,盛情难却只得留了下来,刚巧刘昌邑的父亲也下值回来了,便一同用的午饭。 刘大人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说起话来也慢言细语,听着让人如沐春风。询问了三人的情况,得知已经考完县试准备府试,便如自家长辈一般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临走时刘伯母又给他们拿了不少吃食,知道陈青岩已经成亲,家里还有个两岁多的儿子道:“下次再来,带上你家娃娃一起来玩。” “我那儿子太顽皮,来了怕给您添麻烦。” “孩子嘛,就是顽皮才招人稀罕,下次记得带过来啊。” 刘夫人就喜欢小孩,偏偏儿子的婚事不顺,一直抱不上孙子。 刘昌邑与陈青淮同岁,今年已经十八了,在古代这个年纪的男子基本上都订下婚事,成亲早的都当了爹。 原本刘昌邑也谈好亲事,女方就是原冀州知府家的女儿,比他小三岁,两家人计划去年秋天订亲,今年春天成亲。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水涝的缘故,知府被贬到了柳州,一家老小都过去了。 刘家想着是被贬也不打紧的,既然订下亲事没有中途毁约的道理,想着等他们安置妥当就把人娶过来。 万万没想到南下的时候,那姑娘染病去世了。 刘夫人收到信还偷偷掉过泪,可怜那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走了,若是当初执意把人留下来,现在两人都成亲了。 刘昌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嫁到上京去了,轻易不能回来一次,外孙孙也看不见,只能逗逗别人的孩子解解闷。 等人离开后刘老爷道:“这三个孩子倒是颇得我眼缘,谈吐得体不像是乡下出身。” 刘昌邑感叹道:“因为他们师父是粱柳芳啊,自然不可能像普通人!” 刘父摇头,“学文可以教,但家教却是教不来的,想必他们的家风清正所以才养出这样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闺女,若是年纪相仿倒不失一桩好姻缘……” 第127章 原本刘大人这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夫人倒是听到了心里,抽空便拉着儿子询问:“那陈家几个孩子,有没有女娃和哥儿啊?” 刘昌邑被他娘问的脸通红,“我哪知道?” “你问问啊!” “这,这么突然询问,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你这孩子!”真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夫妻俩早就着急儿子的婚事,结果他还像没事人似的。 倒不是府城没有适龄的姑娘,而是之前给他相看的几个他都不同意,夫妻也不愿意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婚事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了。 “再耽搁几年,你都成老光棍了,看倒时哪家的姑娘和小哥儿能看上你!” “那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刘夫人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朝他抽过去,“反天了,你还想当和尚,老娘先把你抽成木鱼!” 刘昌邑撒腿就跑,进了书房反锁上屋门才躲过一劫,不过他娘的话倒也不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青岩哥的孩子都两岁了,自己比他只小三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但是媒人给他介绍的那些大家闺秀,他确实是不喜欢,连面都不让见一眼,只能隔着屏风说几句话。 说话倒也行,他说十句对方只回一句,还动不动就害羞不说了,把他搞的十分烦躁,索性全都拒绝了,不如在家看书来得自在。 * 另一边王家菜铺也重新开张了,天还没亮,王瑛和陈青岩便起来把试验田里的菜搬了出来装到马车上,陈伯赶着马车又从城外转了一圈拉回来的。 因为长时间没卖菜,试验田里好多菜都老了,王瑛还把一些快到期的菜兑换了经验,损失了一大笔钱。 如今回来了,囤在试验田里的菜都拿了出来,能卖的卖掉,卖相不好的自家吃,实在吃不了送给街坊邻居们尝尝鲜。 上午菜铺刚开业,就有不少老客闻讯而来。 对门的杨家商行的夫郎过来,狠狠的买了三贯钱的菜。 王瑛笑道:“郎君不用担心,我们明日还开门呢。” 杨家郎君道:“那不成,多买点我心里踏实,你们走得这两个月日日吃白菜萝卜,可馋这一口鲜菜了。” 交完钱王瑛多给了他四个番茄,“都是新鲜的,就是外皮有点磕碰,别嫌弃。” “这么好的东西谁会嫌弃,正愁买不到呢。”杨家夫郎高高兴兴的带着仆人离开。 林穗手脚麻利的把顾客翻捡乱的菜重新摆好,将新鲜的都放在上面,卖相不太好的放在一旁,嫂子说待会儿带回去吃。 不多时又来了个熟客,王瑛笑着上前打招呼,“夫人您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昌邑的娘亲,之前她虽然总带着下人来买菜但并未跟王瑛怎么攀谈过。 自打得知这菜铺子是陈青岩的夫郎开的,刘夫人便多了几分好奇,“听说菜铺开门了,赶紧过来买点菜。” 王瑛笑着解释了缘由为何关门这么久。 刘夫人道:“我知晓,昨日你夫君和几个弟弟来我家都说了。” 王瑛愣了一下,连忙道:“您是青岩同窗的娘亲吧?” 刘夫人笑着点头,“是我。” “您做的炸元子可真好吃,昨日拿回去那么多,都被我们分着吃了!” 刘夫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吃食,听见王瑛说好吃顿时喜笑颜欢,“下次等他们过来时,我再多做些。” “那怎么好意思呢。”王瑛赶紧给她身后的婆子篮子里装菜,捡着新鲜的,各色都装了不少。 刘夫人要给钱被王瑛连忙制止,“夫人要是给钱就见外了,青岩说跟您家公子一见如故,像亲兄弟一般,吃点菜哪能花钱。” “那不成,你们这大小也是个买卖,没有白拿的道理。”推让了半天,刘夫人硬是让下人留下了两贯钱。 王瑛只得又多给捡了些菜放进去,聊了几句,把人送到了门口。 临走时刚巧碰上青芸过来送午饭,陈青芸跟两个兄弟长相太像了,打眼一看就能猜出她跟陈家兄弟的关系。 刘夫人不免仔细打量了一下,陈青芸发现她的目光并没有羞怯,而是大大方方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进屋把饭菜给嫂子和表哥。 “今日陈婶炖了黄豆猪脚,元宝吃了大半碗饭呢。” 王瑛拿了两根黄瓜擦洗干净,就着饭菜一边吃一边道:“陈婶子炖了的猪脚好吃,软烂入味还不腥不腻,穗弟你也尝尝。” “哎。” 陈青芸在家吃过饭了,拿出钱匣子开始熟练的数钱串成串。 王瑛道:“刚才那个夫人你看见了吗?” “那个胖胖的贵妇人吗?” 王瑛点头,“昨天吃的炸糖元子就是她做的,刘昌邑的娘亲。” “哇,那还怪巧的嘞,我记得她之前就来咱们铺子买过菜。” “是啊,只是早先都不认识,如今熟悉了下次再碰见她,价格给算便宜些。” “嗯,省得了。” 吃完饭青芸收拾了碗筷回了家,王瑛则带着林穗继续看铺子。 未时左右铺子里的菜就快卖空了,剩下那些有些蔫的也都便宜处理了,今日可谓是大赚了一笔,钱匣子都满了,保守估计在十五贯往上。 试验田鲜菜最多还能在卖一个多月,马上天气暖和了,地里的菜一下来生意就不好做了。 趁着外面天色还早,两人收拾了一下铺子,王瑛锁上大门带着林穗上了街。 “嫂子,咱们不回家吗?”林穗跟在他身后,有些好奇的问。 “带你出去逛逛街,来了府城还没好好逛过呢。” 林穗高兴的点点头,到底还小呢,上辈子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才刚刚升高中,而林穗都已经离过一次婚,失去一个孩子了…… 正阳街上十分热闹,随处都能看见扛着扁担叫卖的小商贩,街道两旁的铺子更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林穗紧张的跟在王瑛身后,走到一间成衣铺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这几日厚袄子穿不住了,晌午的时候只穿一层单衣都不冷。 王瑛打算给林穗买两身鲜亮的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出嫁时在黄家做的,布料粗糙不说颜色也老气,穿在身上显得人都没精神。 本来如花一般容貌,好似被冰雹摧残了一般,这样可不行,想要过好日子必须得改变自身的想法,第一步就从改变外形开始。 一进铺子便有伙计过来招呼二人,“客官请问想要定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王瑛指着林穗道:“按他的身形给我挑几件颜色鲜亮,款式时兴的衣裳,料子都要细布的。” “哎,这就给您找找。” 林穗局促的抓着王瑛的袖子道:“嫂子,我有衣服穿,别买了……” “几件衣服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林穗还是摇头,出来的时候娘亲就嘱咐过他,别给伯母和表哥表嫂添麻烦,再说他也有衣服穿,箱笼里好几件都没怎么穿过呢。 不多时伙计拿了四身颜色鲜亮的袍子过来,都是时下哥儿们最流行的样式,两件斜襟两件圆领长袍。 “里面有屋子,客官可以进去试试,哪不合身直接让绣娘帮您现改就成。” 王瑛把衣服递给他,“拿去试试别想那么多,你还小呢,在嫂子这跟青松一样都是弟弟,嫂子给你花点钱不碍事。” 林穗鼻子发酸,抱着衣服点点头进了里面的屋子。 几件衣服试穿下来都挺合身的,袖子也合适跟定做的一般。 小伙计嘴上夸赞的话跟倒豆子似的不停的往外蹦,夸得林穗脸颊通红,但精神已经跟过去大不相同了。 原本王瑛打算把这几件衣服都买下来,问了问价格林穗吓得连忙拒绝,最后只买了两件。 一件是草青色,一件是朱红色,林穗的五官眉眼英挺,这两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得体俊朗。 王瑛也给自己买了两条裤子,至于陈青岩和元宝,他俩的衣服从不用自己操心,婆母自会安排上。 从成衣铺子出来王瑛又带着林穗去附近的点心铺子买了两盒点心,古代的点心种类也非常多,有白皮、麻花、糖馓子、绿豆糕、红豆糕、豌豆黄等等。 这些老式糕点都有个共同处就是特别甜,大概因为糖的价格高,大部分人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糖,所以买糕点都是挑特别甜的买,这样吃起来才觉得不亏。 王瑛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上辈子吃过最多的糕点,大概就是学校商店卖的手撕大面包了,可惜自己不会做面点,不然把西式糕点引进过来兴许能大赚一笔。 两人回到家,见院子里多了辆马车,王瑛立马猜出是粱老回来,连忙跑进屋一看果真是粱伯卿回来了,正抱着元宝教他读千字文呢。 “师父,您回来了!” 粱伯卿笑呵呵道:“晌午刚回来。” “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吧,吃过饭了吗?我让灶房给您煮碗汤饼。” “不用忙活,吃过了。” 王瑛朝元宝招了招手,“出去跟春生木头玩去,别闹你粱爷爷。” 元宝听话的跑了出去。 粱伯卿揉了揉脖子道:“我是等你回来说两句话的。” 王瑛连忙站直等他开口。 “你还记得前年送去上京的麦种吗?” “记得。” “上京来了消息,因为找不到你们的住址,信便送到了长亭县我儿子那边。” 粱伯卿顿了顿,“送到上京的麦种收成极高,司农那边的意思是,询问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粮食的良种?” 第128章 王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朝廷还会派人送信过来。 他手里倒真有其他作物增产的办法,无非是个漫长的培育过程,但他不知道把这些知识全都拿出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粱伯卿看出他的犹豫,开口道:“我已经回信帮你推了,说你只会种麦子,旁的都不会。” “老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农事乃是国之根本,若是掌控在寻常百姓手里,是祸不是福。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希望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一旦触碰到这些人的利益,难保他们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 王瑛打了个冷颤,这他还真没考虑过,听粱老说完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好您帮忙推脱,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特别是粱老这种历经过风雨,走南闯北的政治思想家,他早就看透朝廷那一套做法,所以为了保全王瑛和弟子,直接将这件事推掉。 粱伯卿道:“你也不用遗憾,眼下青岩还没有功名傍身,就算你把法子都献上去,最后名声也不会落到你们身上。将来等陈青岩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的那些本事才是显露之时,倒时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谢师父指点!”王瑛跪地磕头,发自肺腑的感激。 “快起来吧,我要去睡觉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骨头都快颠散架了,青岩他们要是回来了直接去书房,我给他们留了课业。” “哎,我知道了。” 粱老走后王瑛擦了把额头的上的冷汗,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自己想法简单了,仗着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便觉得古人不如自己,殊不知封建社会自有一套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规则。 遥想上一世他学历史的时候,曾记得老师给他们讲过,清代三两银子治民的典故,就是控制百姓收入略低于基本生活支出,从而让老百姓为了生计不断劳作,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反抗政府。 有时候朝廷并不希望百姓太过富强,只需要他们听话即可…… 回到卧房王瑛进入试验田,整理了一下自己写的手稿,这本书还要继续写,不写他怕慢慢都忘干净了。但是写完暂时不打算拿出来,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顺便把菜也整理了一下,今天卖掉库存的五分之一,试验田里还存着不少菜,明天再多拿出来一些卖。 收拾完天色已经晚了,陈青岩和两个弟弟才从外面回来,三人看见院子里的马车知道是老师回来了,兴匆匆的就要去找人。 王瑛赶忙把他们叫住,“粱老刚歇下,这一路累坏了,你们别去叨扰了。” 三人止住脚步,放低声音。 今日他们去府衙报名去了,县试的成绩早已随着试卷一齐送到冀州府,所以三人报名也很顺利,拿着身份户籍就好。 作保的禀生刘昌邑也帮忙找到了,一共四个人,分别是他,还有他不错的朋友宋世安,以及另外两个经常作保的秀才。 按照惯例,陈青岩和陈青淮是需要支付一笔银子给他们的,毕竟作保担着一定的风险,一旦陈青岩和陈青淮考试作弊,他们都会受连累。 轻则失去朝廷的赏赐不能再作保,重则会被牵连到无法科举。 所以一般年轻人都不干这种事,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禀生为了赚钱才出来作保的。 刘昌邑和宋世安都不要银子,那两个老秀才一人给了五两银子做保费,还签了一张契书,若是因二人连累无法作保,陈青岩不光要赔偿他们二人白银百两,还得赔给他们每个月三斗米。(朝廷每个月给禀生发三斗粮。) 报完名就等着四月初六考试。 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巩固一下过去学的知识。 书房里粱伯卿早给三人布置好了课业,针对陈青岩和陈青淮的弱点,特意划出不同的复习方向。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师父在身边的优势,若是在府学读书,夫子虽然同样可以教他们,但一个班几十名学子,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就得完全凭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了。 三人一直读书到深夜才休息,翌日一早三个人早早起床,等候在粱老的房间外等待师父批改文章。 日子又恢复到过去的模样,简单充实且温馨。 *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份,清明前后雨水充足,接连下了三天的细雨。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不举把伞出去半刻钟衣服就湿透了。 刘家院子里,刘大人正在刨土种花,两个小厮站在旁边帮他举着伞。 不多时刘夫人也出来了,“还有心情侍弄你这些花花草草,让你打听到事你打听到没有?” 自打那次在菜铺见过一次陈青芸,刘夫人便一直惦记着,这姑娘不光模样好看,而且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看着就让人稀罕。 再加上陈家三兄弟皆是温文尔雅的性格,对陈青芸多了一层滤镜,回家便催着相公打听那姑娘有没有订亲。 刘大人擦擦手道:“只打听出他们家确实有一个女儿,叫陈青芸,比邑儿小两岁。” 刘夫人听得心中一喜,“那她可曾订下过人家?” “我哪里晓得,与其让我问,还不如让邑儿自己去打听打听,他不是跟刘家的几个孩子关系很好吗?” 秦芙蓉是个暴脾气,一见相公这幅模样就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你让孩子去问算哪门子事?岂不让人觉得咱们瞧不起人家闺女,到时候别亲事没结成,反倒成了仇人!” “你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隔壁马家的小子比邑儿还小一岁呢,孩子都满月了,咱们家连婚事都没着落呢!” “等秋闱完事之后再去问也不迟嘛……” “你不急人家姑娘不急?万一提前订好了人家倒时去了问也白问!” 眼见夫人又要发火,刘大人只得改口道:“明日我就去打听清楚!” “这还差不多。”秦芙蓉消了气,不过到底还是儿子的意见最重要,等打听清楚便找个时间登门拜访,顺便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说来也巧了,刚巧第二天就是休沐日,刘昌邑要去找陈青岩他们读书。 因为之前没留住的地址,刘昌邑只得先去菜铺子打听他们的住所。 上午雨下的有点大,快到晌午雨才小下来,刘昌邑便举着伞独自上了街。 沿着正阳街找了半天才找到王家菜铺,刚要进去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公子,你身后的书袋快散了。” 刘昌邑闻声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妙龄少女,女孩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提着食盒,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进了菜铺。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半边身子都被雨淋湿了。 连忙把伞举正解开书袋,果然下面已经散开了,若是没那位姑娘提醒里面的书一会儿就都掉出来了。 他合上伞也进了铺子,见刚才的绿衣姑娘正在数钱,旁边还坐着两位郎君正在用饭。 “客官要买什么菜?”林穗放下筷子起身招呼。 刘昌邑连忙收回目光,紧张道:“我,我是来找人的,上次青岩兄说不知住的胡同名字,让我来铺子里打听……” 王瑛恍然道:“公子姓刘是吧?” “对对对,我就是刘昌邑。” “公子若不着急,等会让我小妹回去的时候顺路带你一起过去,不然我也说不清我们住的那个巷子的名字。” “不急不急。”刘昌邑又抬头看了眼陈青芸。 刚巧对方也在看他,两人视线想交,刘昌邑慌张的连忙转过头,惹得陈青芸莞尔。 王瑛和林穗吃完饭,青芸将碗筷收拾好装进食盒里,便带着刘昌邑朝家走去。 铺子离着他们住的胡同不算远,步行一刻钟左右就到了,期间刘昌邑一直垂着头跟在陈青芸身后,生怕抬头唐突了佳人,眼里只有那浅绿色的裙角。 “到了,就着这里。” 陈青芸停下脚步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门房打开大门。 “公子请进来吧。” 刘昌邑收了伞,跟着陈青芸进了院子,小院不算大但胜在清幽,院中种了不少花草,春天都发了芽绿油油十分可爱。 “大哥,你同窗来找你了!”陈青芸喊了一声。 陈青松闻声连忙跑了出来,“昌邑哥你来啦!” “松弟。” “快进屋,大哥和二哥正在写卷子呢。”这几日粱伯卿给二人找了不少往年的府试卷子让二人做,相当于现代的模拟考试。 刘昌邑进了屋子,看见粱老坐在旁边在看书,陈青岩和陈青淮正在埋头苦写。 他连忙朝粱老躬身行礼,“晚辈拜见粱伯伯。” 粱伯卿抬眼看见他道:“昌邑来了,过来坐吧。” 刘昌邑乖乖的在他身边坐下,将书袋解开放在膝盖上,看着青岩和青淮答卷子。 “自从上次分别已有半年未见,你师父近来怎么样了?” “师父身体还好,就是腿疾愈发厉害了,每逢阴雨天都疼的没办法走路。” 卢仲奇也有风湿的毛病,比粱伯卿还厉害,都是因为年轻时受了风作下的病症,年纪大便都显露出来了。 “正好,待会儿王瑛回来,让他把搭火炕的法子画给你,拿过去让仲奇也照着搭一个,睡起来格外舒坦,之前在庄子上睡了一冬天的火炕,腿疾都没犯过。” 刘昌邑听得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道谢。 两人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答完卷子,粱伯卿便让刘昌邑拿出最近写的文章看了看。 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刘昌邑赶紧从书袋里拿出自己写的文章和诗词递给粱老。 不多时陈青芸端着一壶茶进来,目光忍不住偷瞄坐在旁边专心听讲的刘家公子,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竟忘了放下。 还是梁伯卿发现端倪,轻咳一声,陈青芸脸颊飞起一抹红,连忙放下茶壶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第129章 少女怀春总是诗,少男也一样。 自打见过陈青芸一面后,刘昌邑就像丢了魂似的,时不时就想起她。 一颦一笑印在脑海里,还有那一抹浅绿色的裙摆,朝思暮想,上课的时候托着下巴自己都能傻笑出声。 夫子见状私底下便去找了卢仲奇,让他跟弟子聊一聊,还有三个多月就到秋闱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卢老得知后叫来徒弟询问原因。 “昌邑啊,你的夫子今日来找我了,他说你最近与学业上并不专心,让我询问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刘昌邑一愣连忙摇头否认,“没,没事。” “今年就是大考年了,你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啊。” “是……” 从藏书阁出来,刘昌邑一个人坐在外头的石阶上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陈青芸,这让情窦初开的少年既欣喜又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思来想去,刘昌邑决定休沐时回家告诉娘亲,让爹娘帮忙打听一下,那姑娘是否订过亲。 另一边刘家夫妇早跟儿子想到一起去了,刘大人接连打听了好几日也没打听出来。实在是陈家人刚搬到府城不久,又很少出来走动。 最后想起陈青岩的师父跟卢老交好,兴许能从他这问出来。 可巧刘大人登门拜访这日,梁老正在卢家做客,刘盛之与梁伯卿曾有一面之缘,他大哥刘耀之当年跟梁老斗过诗,也算是故交。 几人见面攀谈起来,卢仲奇听完道:“你还真问对人了,伯卿如今就住在陈家呢与陈家人十分熟。” 粱伯卿想起那日青芸偷看刘昌邑,没想到两人倒是有几分缘分,忍不住笑道:“青芸还没订下婚事。” “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这下回家有交代了。”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盛之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夫人后,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礼物,等儿子休沐日带他一起登门拜访。 另一边粱老回去后把这件事也告诉了王瑛和李氏,“看刘家的意思,似乎有意与你家结亲。” 李氏看了眼身边的儿婿,“瑛儿,这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大事让王瑛拿主意,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询问儿婿。 王瑛道:“我与刘夫人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和善热情的妇人,但不晓得刘家怎么样,他家中可还有其他子嗣?” 粱伯卿道:“他家还有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嫁到京都了。” “老师觉得刘昌邑这人如何?” “性格有些木讷,但读书上十分聪慧,能与青岩他们结交成挚友,想来品性不会太差。” 王瑛心里已经有了数,虽说刘家比他们家的家世好,上面还有当官的叔父,但他们家也不差,自家叔父一样是四品官员。 再加上青岩、青淮和青松逐渐成长起来,他想信陈家很快就能还换门庭。 如此看来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好姻缘可遇不可求,若是两人都愿意就找个时间商量商量,早点把婚事订下来吧。” 李氏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合适呢!女儿若是嫁到府城,以后走动起来就方便了,自己也不用担心了。 晚上王瑛把这件事又跟陈青岩讲了一下。 “你说要把青芸许配给刘昌邑?!” “小点声……八字还没一撇呢,今天老师突然提起来,刘家打听咱们家青芸有没有订下婚事,看着像是有结亲的意思,特意跟我和娘亲说了一声。” 陈青岩震惊过后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是桩不错的婚事。 “刘家家境不错,他爹娘也都是个难得的和善人,青芸要是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 与其把青芸嫁给其他不认识的人,还不如嫁给熟悉的,至少我们知道他人品如何。” 王瑛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青芸意下如何,明日我抽空问问她的意思。” * 翌日,晌午青芸来送饭的时候,王瑛招手道:“来来来,嫂子问你点事。” 青芸放下食盒好奇的凑过来,“啥事呀?” “你还记得上次来找你大哥的那个刘家公子吗?” 陈青芸自然记得,揣着明白装糊道:“哪个刘家公子?” 坐在旁边的林穗捂着嘴偷笑,明明前几天青芸还拉着自己聊那刘家公子来着,转眼又装成不记得模样。 王瑛不知道这俩人私底下聊过这些,只以为妹子真不记得了。 “就是刘昌邑,上次让你带着他去咱家的那个。” “哦,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他家可能有意与咱们家结亲,当然这事还没说准呢,我是想问问你觉得如何?” 陈青芸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脸颊泛起红晕道:“我哪知道,我……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确实,不过你大哥说他的为人不错,他家也是个正经的人家,特别是刘昌邑的娘亲性格爽朗好相处,以后嫁过去,应当不会有婆媳矛盾。” “嫂子~”陈青芸害羞的扭过头。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若非青梅竹马,几乎全是盲婚哑嫁。 就拿他来说,成亲前连陈青岩的面都没见过,被原身的爹娘十贯钱就卖了。 自己是幸运的,陈青岩虽然当时病病殃殃,但好歹家里日子还算好过,婆母弟妹对自己也好,相处下来并不算为难。 不幸如林穗那般,遇上那种人渣,被害的遍体鳞伤。 所以王瑛格外重视青芸的婚事。 “你要是不讨厌刘昌邑我就去跟娘说一声,倒时刘家要是叫媒人来说亲,咱们就应下了。” “嫂子做主就好……”青芸说完将碗筷收拾起来,装进篮子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王瑛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也没看懂她这是相中还是没相中,若不喜欢就叫婆母推了,可别结成怨侣。 林穗连忙道:“嫂子,青芸是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 “这几日她时常跟我提起刘公子,每次提起他青芸都会害羞的脸红,跟我当初一样呢……”林穗一不小心提到自己过去的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咬着咬唇低着头不再说话。 王瑛知道他心里难受,安抚道:“都过去了,恶人都得到了报应,你得往前看。” “嗯,我知道。” “这小妮子竟然敢忽悠我,既然喜欢为何不说出来,差点让娘给拒绝了。” * 另一边秦芙蓉等到儿子休沐这天,早早的让仆人给他拿了身新衣裳换上。 大清早让他沐浴,还修了修眉毛和嘴唇上的胡须。 刘昌邑不知所措道:“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秦芙蓉满脸笑意道:“娘给你说了门好亲事,保管你喜欢!” “啊?!”刘昌邑吓了一大跳,连忙推开给他净面的下人道:“您又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乱点鸳鸯谱?” “我……我心中已经有爱慕的人了,不管您定的谁家姑娘,都推了把。” “推了?!” 自己跟相公费心费力的帮他打听了这么久,又花了银子准备登门礼,结果他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直接就要退了? 登时一股火涌了上来! 她可不是只会叹气啼哭的妇人,她三个哥哥都是武将,自己也是打小童子功练起来的,虽说成亲后就荒废了,可收拾这臭小子还是跟收拾小鸡仔似的。 三两下就把他胳膊掰在身后,拿绳子绑住,“兰花,翠柳,把他给我押马车上前,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刘昌邑急的眼眶通红,“娘,你不能这样,您不是说要给我娶个我喜欢的姑娘吗?” “你都样出家当和尚了,老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强扭的瓜不甜!” “解渴就行,我跟你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鞭子差点没把他抽瘸,如今不也过的好好的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甭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听娘的话,那姑娘模样长得俊,性格落落大方,你一见准喜欢。” 两个丫鬟像搬包袱似的把他搬到马车上。 刘昌邑彻底无奈了,靠在车厢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是他娘认准的事,他跟父亲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七岁的时候他想学凫水,本来父亲都找好了仆人教,结果因为娘亲不放心便硬生生的拦住,至今他也没学会凫水。 十岁的时候他想学琴,娘怕他因此荒废学业,便将家里的琴都砸了,连琴谱都烧得干净。 十二岁第一次跟朋友在外面喝醉了酒,被他娘抽了十鞭子,要不是父亲求情,后背都要抽烂了…… 凭什么啊? 他都十八岁了,是已经束冠的大人了,为什么还要处处管着他啊! 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听她的!等到了地方自己装疯卖傻也要把这桩婚事搅黄了! 秦芙蓉见儿子这幅模样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本来是桩高兴的事,见他这么排斥顿时也没了兴致。 “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陈家那几个孩子都挺好的,别亲家结不成,结成仇家。” 刘昌邑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娘,你说的是谁家?!” 第130章 “您说的是哪个陈家?” “还能有哪个,你认识几个姓陈的?” “是陈青岩的妹子?”刘昌邑坐直身体,这会儿脸不沉了,眼泪也不掉了,连带着眉眼间的喜色溢于言表。 “下车,不去了。”秦芙蓉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刘昌邑连忙拉住他娘的袖子,我去,我去!” 秦芙蓉狐疑的盯着儿子,“你不是说心里已经有了仰慕的姑娘吗,还去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仰慕的人就……就是陈家姑娘。” 刘昌邑把那日去陈家读书时,碰见陈青芸的事说出来,听得秦芙蓉哭笑不得。闹了半天他们娘俩的眼光还挺一致的,都相中了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等,等一下。” 秦芙蓉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 刘昌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胡子还没净完呢……” * 陈家这边昨天就收到刘夫人要登门拜访的消息。 大清早,李氏便把女儿叫醒,打开箱笼开始挑选衣裳。 “这件杏色的怎么样?” “领口有点紧。” “那这件樱粉色的呢?” 陈青芸摇头,“显黑。”她皮肤随了父亲,照比两个兄弟比不算白皙,但胜在五官标致,丝毫不影响她的秀丽。 挑来挑去还是浅绿色裙子适合她,外面又搭了一件米色绣着青竹的对襟褙子。这一身穿在身上,显得她像一株嫩芽般,清新动人。 李氏又把久不戴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往女儿头上比量。 “娘……这金钗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这是第一次跟你未来的婆母见面,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刘青芸脸臊得通红,“婚事都还没订下来呢……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你之前见过刘夫人了?” “见过好几次呢,她总来咱们菜铺子买菜,就是不认识,上次嫂子跟我说她是刘昌邑的娘亲我才知道的。” “怪不得,跟娘说说她这人什么样?” 陈青芸想了想道:“挺好说话的,买菜的时候也大方,不像有的人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 “那便好,我还怕是位不好说话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方菱敲了敲门走进来。 “你来的正好,快帮忙挑挑,青芸戴哪个钗好看?” 四婶指了指青玉的簪子道:“这个好,配她身上的衣裳。” 李姝把簪子插好,又帮青芸戴同色的玉珠耳坠子,满意的点点头。 “去吧,我跟你四婶说会儿话。” 青芸知道她们要聊什么,含羞带怯的离开了。 李氏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心里感叹,真长成大姑娘了。 等人走出去她才开口,“待会儿刘家夫人过来,你可得帮我一起把把关,我没跟官家太太打过交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放心吧,对方若是诚心诚意想要跟咱家结亲家,说什么都没事,若不诚心聊两句就听出来了。” “话说如此,但我始终不放心,这丫头的脾气被我宠得有些娇气,就怕嫁过去闹矛盾再受了委屈。之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心急,如今有了合适的我又舍不得了。” 方凌拍拍李氏的胳膊,“莫要想太多,儿女都有这么一遭,总不能把孩子放在身边拘一辈子不是?” “话虽如此,但姑娘不比儿子,嫁出去后事事都由不得自己,鲜少有像咱们这样,成亲就自己当家的。” 婆母早逝,二人嫁入陈家都没有婆媳矛盾,但这些年没少听说、看见婆婆磋磨儿媳儿婿的。 方菱道:“咱们也不是面团做的,任她们揉扁搓圆,要真敢对咱家姑娘不好,还有她四叔在呢,怎么着也得给青芸撑腰。” 李氏稍稍放下心,又跟方菱聊起陪嫁的事来,“镇上一般大户人家嫁姑娘最多陪嫁一百贯就是顶天了,也不知道这府城是什么行情。” 方菱道:“冀州不我知晓,不过之前在莱州的时候,富贵人家稍微看重女儿的都是准备十六抬嫁妆,还有三十二抬,六十四抬的呢。” 李姝疑惑道:“这十六抬是怎么讲的?” “两人为一抬,一抬就是四尺长二尺宽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姑娘的嫁妆,小到针线笸箩,大到百子床都得准备好了。至于陪嫁的钱那就全看各人家的情况,有就多给些没有就少给点。” 李氏一一记下,如今她手里有六百多两银子,打算拿出百三两给青芸置办嫁妆,余下的钱留着给青松成亲用。 这些银子在镇上成亲用足够了,如今到了府城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以后青松成亲恐怕还得指望大儿子和儿婿了。 这些年家里家外全都靠王瑛,李氏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若是没这个儿婿,这个家都得散。 不多时王瑛也过来了,今天他没去铺子里,林穗已经能自己看铺子了,加上马占东和田驹帮忙,不用他去也忙得过来。 “青芸呢?” “刚出去了,许是回自己屋里了。” 王瑛搬了把凳子坐下,“娘你不用紧张,刘夫人挺好说话的,刘家的家风也不错,听闻刘大人并未纳妾,家中只有刘昌邑一个儿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皆是一母所生。算得上顶好的人家了。” 李氏一听也觉得满意,这桩婚事本就是他们家高攀了,若是真合适,她自然也愿意让女儿嫁得好一点。 辰时左右,门房陈方来报来了客人。 王瑛知道是刘家人来了,连忙让下人打开大门将刘夫人母子二人迎了进来。 秦芙蓉主动打招呼,“王掌柜好啊。” “夫人好,快请进。” 刘昌邑跟在他娘的身后朝王瑛躬身拱了拱手,一起进了屋子。 正房堂屋里,李氏和方凌起身相迎,王瑛替双方介绍了一下。 李氏和刘夫人互相打量,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下人端来茶,王瑛帮忙给几人满上。 李氏道:“阿瑛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吧。” “您跟刘夫人先聊着,刘家弟弟在这若是别扭就去找青岩他们吧。” 刘昌邑询问了娘亲,见她点头赶紧起身去了粱老的屋子。 小辈们都出去了,三位长辈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刘夫人虽然平日在家脾气火爆,但对外人还是十分温和有礼的。 她主动开口道:“早先就见过青岩,青淮和青松,三个都是顶顶好的孩子。那会我和邑儿的爹就说,若是陈家有个女儿或者哥儿就好了,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想来家风必然清正,没想到您家还真有个女儿!” 李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道:“我也总听岩儿提起昌邑,说他学识过人,还提起您做的吃食味道特别好,上次有幸还尝过您做的炸元子。” 刘夫人:“唉哟,怪不好意思的,在家闲着没事干,便捣鼓些吃得给孩子们尝尝。” 李氏也忍俊不禁,“比我厉害,我与厨艺上一窍不通,煮粥都能煮糊。” 旁边的方菱道:“我也差不多。” 三个妇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人和人的磁场很怪,有的人第一眼瞧着就舒服,说话听起来也顺耳。 尽管李氏和秦氏的性格完全不同,但相处的却十分融洽,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三人从府城聊到老家龙泉县,又聊起去年的那场洪水。 李氏给她讲述当时如何在山上避险,听得秦芙蓉一愣一愣的,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咱们府城这边倒是没多大水,没想到龙泉县那边竟然连房屋都淹没了。 “可说不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来到府城,刚巧几个孩子也得在府城考试,干脆就留下来了。” 秦氏道:“这便是说的缘分到了,不然天南地北的两个孩子怎么能遇上呢?” 李氏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也确实满意这桩亲事,便点头称是。 话说道这份上,秦氏直接开口道:“我这儿子今年十八岁了,一直还没订下婚事,之前给他相看了几个姑娘都不顺心,自打见过一次青芸便入了心,特地求我上门来打听,青芸是否订下婚事?” 李氏道:“这丫头过了年才十六,没着急给她订亲呢。” “您看,您要是不嫌弃,把我这儿子给您做半个儿子如何?” “那感情好。” 婚事便这么口头订下来了,过几日再正式找媒人登门求青芸的八字,拿去寺庙里合婚,再挑个好日子订亲。 订完婚成亲就不着急了,婚事两家商量着慢慢来就行,左右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陈家也这么一个闺女,都亏待不了。 粱老书房里,刘昌邑正在接受陈家三兄弟的“盘问”。 “说,你是啥时候看中我阿姊的?” “松弟……你先把我脖子放开……喘不过气了……” 陈青松松开胳膊,刘昌邑站直身体道:“上次,来你家的那一次……” 陈青岩哼了一声,“原来是引狼入室了,我们拿你当兄弟,你竟惦记上我妹子。”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想着再进一步,跟你们亲上加亲嘛~” 陈青淮从后边挂在他肩膀上把他扳倒,“快,收拾收拾这小子!” 陈青松和陈青岩一齐搔他的痒痒肉,直把人搔的连连求饶才放开。 玩闹过后四人坐在一起,陈青岩严肃的说:“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我们可不顾念同窗情义,定饶不了你。” 刘昌邑也正色道:“青岩哥放心,若有半点辜负,叫我一辈子考不上举人!” 这个誓可够毒的,陈青岩握拳锤他一下,“那你可得努力了,别倒时我们都考中举人,只剩你还是个秀才身。” 这话激起刘昌邑的好胜心,“青岩哥和青淮还是把府试拿下来再说吧。” “你小子,继续搔他的痒!” “啊!饶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40 第131章 “武和春月,槐市风清,适逢大比之年,尔诸生负笈云集,志在匡时。 本官奉天子之命,典试冀州,观夫文运昌隆,实仰圣朝教化之功。 吾皇陛下,尧舜其德,日月其明。辟雍振雅,弘开取士之门;泮水钟灵,广育经邦之器。尔诸生沐浴膏泽,当思报效之诚。 昔苏子有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今观诸生青灯黄卷,穷经皓首,已具兰台之质。然科场三日,非独较文章之工拙,实乃验心性之砥石。 愿尔等持心如璧,运笔若椽。勿以诡遇求售,当以正大鸣世。使龙门得跃,毋忘致君尧舜之初心;纵暂困场,亦当守心素节,他日再战。 勖哉诸生!鹏程发轫,在此一举。 本官愿见英贤济济,共襄盛治,上答天恩,下光桑梓,谨以片言劝励。” 今日是府试的第一日,学政大人的声音在考场内回荡着。 第一次来参加府试的考生已经被激励的热泪盈眶。考过几次的则打着哈欠希望早点念完,赶紧发卷子考试。 府试跟县试差不多,考的内容也大致相同,只不过考试的人换了一批。 考生全部来自于冀州的十六个县,其中人数最多的县城考中十三人,最少的才两人,由各地县教谕带队,进入考场。 府试比县试严格不少,上午卯时开始开门点名入场,凡是点名三次不到者,皆算作弃考。 点名后进去的流程也一样,搜身、领号牌,拿到号牌迅速去找到自己的号房。 到了府试就不是简陋的考场了,而是一间间的半开放式的小号房。 每间号房有桌子、凳子和一个一尺多宽的木头床,写累了还能躺在上面休息一会儿(不是)。 其实秋闱也在这考试,乡试的时候一共考三日,但期间不许出考场,考子们吃住都在考场内,所以才有这张床。 入场后就不能说话了,仔细检查号房是否有破漏的地方,虽然不能更换但可以要求巡考帮忙修补,以免遇上雨天损坏卷子。 检查无误后就坐下安心的等着吧,一直到训话完毕才开始发放试题。 府试陈青岩和陈青淮的号房没挨着,不光是他们俩没挨着,为了防止作弊,凡是同县的考生座位顺序都被打乱了。 陈青岩是第七号,陈青淮是四十五号,今年参加府试的考生共计一百七十一人,能考中的人大概在五分之一左右。 不要觉得考中的人多就比县试简单,能考到这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县里拔尖的学子,想要从中脱颖而出还得更出色才行。 陈青岩坐在座位上,清理完桌子的脏污便专心等着发卷的。 第一场考的依旧是贴经,试题发下来,陈青岩开始磨墨思考,待墨磨好他已心有成竹,提笔悬腕开始在草纸上默了起来…… * 考场外王瑛他们一行人坐在不远处的茶楼,早上送完二人大伙便在这喝茶休息。 待了一会卢仲奇带着刘昌邑也来了,李氏和方菱便带着青芸离开了。 刘昌邑目送着青芸离开,眼珠子恨不得都跟着飞出去,逗得王瑛忍俊不禁。 还是陈青松悄悄踢了他一下,小声道:“别看啦,我阿姊都没影了!” 刘昌邑这才面红耳赤的坐下,赶紧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梁伯卿道:“不知道今年的考题如何,我记得前年的府试,有道题目出的非常刁钻,难倒了一大批考生。” 卢仲奇捋着胡子,“你说的应当是那道墨义: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没错就是这道题,听说须精确到《说文》《尔雅》层级,还要兼顾汉宋诸儒争议,引证还不得少于十部经典。” 刚巧这道题目就是刘昌邑府试遇上的,他答的中规中矩并不算多出彩,但依旧拿了不错的名次,在上次府试得了第六名的成绩,可以看出这一题有多难。 坐在旁边的陈青松已经思考起来,这一题太难了,自己怕是答得不太好,心里对科举愈发敬畏起来。 不出意外后年他也参加府试了,届时还不知能不能考中,自己得努力不能被两个哥哥落下。 到了辰时左右,茶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全都是在讨论这场府试的。 讨论的焦点,一是龙泉县的陈青岩和陈青淮兄弟。 他们二人早先在冀州参加诗会,作出的诗小名气,加上二人都是江南第一才子粱柳芳的弟子,使得不少文人对其十分好奇。 二是广源县的案首林帧,此人曾写过一篇骈文《清风送月明》,连府学的教谕都夸赞过此人才华横溢,有大家风范。 再有就是田阳县的一个考生,叫孙行匀,据说是位神童,今年才十岁,四书五经无一不精通,大伙都想瞧瞧神童长什么样。 满屋子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别以为读书人多文雅,其实聊起八卦跟菜市场的大妈差不多,叽叽喳喳嗓门又大,隔着屏风都听得清清楚楚。 “要我说,今年的府案首肯定出在这陈家兄弟二人中其一!” 王瑛一愣,放下手里的茶杯侧耳听起来。 旁边有人道:“此话怎讲?” “这二人此前在府学读过几日书,我朋友说,二人的学文十分扎实,于诗词上面颇有建树。” “你也不看看他师父是谁,我若是能得粱大才子指点,说不定早就考中举人了。” 旁边有几个人哄笑出声,“蔡兄这话说的可有些大言不惭了,人家粱大才子凭什么收你为徒啊?” “就是,你考了四次府试才考中秀才,只怕再考四次也未必能考中举人。” 姓蔡的中年男子面红耳赤道:“那,那是因为我运气不好,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好不容易天气好一些,出得净是些看不懂的题目,这哪能怪我?” “科举一事上哪有运气可言,同样考试,你考不中,旁人怎么能考中?” 蔡农争辩不过,甩了甩袖子气愤的坐下。 倒是另一边以方文科为首的几个人十分赞同蔡农的话,“那陈青岩不过是沾了粱才子的光,究其才学不过尔尔。” “没错,说起来陈青岩之前曾在县试做过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如今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又能继续参加科举了。” 说话的人叫许瑞,他也是龙泉县人,刚巧当年跟陈青岩一起参加县试,所以知晓这段过往。 起先许瑞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毕竟当年陈青岩被撵出考场的时候他亲眼所见,不可能再参加科举。 直至刚才排队时,见他站在龙泉县的教谕身后,才确定此人正是当年那个被收出抄子的考生。 此话一出顿时如投石入河瞬间惊起波澜,大伙纷纷围上前道:“此话当真?”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许端拍着胸口道:“敢有一句假话,叫我走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王瑛听得呼吸一滞,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这件事还能被人翻出来…… 刚才还在奉承的人纷纷倒戈,“没想到陈青岩竟然是这种人!” “我就说奇怪,他要是真有才华怎么二十多岁还没考中秀才。” “那粱大才子为何要收他为徒啊?” 方文科摇着扇子悠悠道:“你们忘了,粱柳芳当年也是因作弊被朝廷取消了科举资格么。” “他不被陷害的吗?” “是啊,朝廷不是特许他继续参加考试吗?” 许瑞冷哼一声,“这些话都是世人谣传的,若真允许他怎么不去拿个状元回来?师徒都是徒有虚名的一丘之貉!” 这话就过分了,陈青松和刘昌邑脸色都难看起来,起身要去跟他们理论。 卢老拉住二人的胳膊道:“莫要与他们争长论短,青岩和青淮究竟有几分本事还看他们自己的能耐,若能考中自然堵住这些人的嘴。” 刘青松道:“可是他们这么说师父!” 粱伯卿笑着摆摆手,丝毫没有被这些人的话影响到。 过去比这难听的他都听过,文人的嘴比刀子还狠,那些嫉妒他才华的人恨不得将他贬低入泥里。 可是又能如何呢? 世人提起江南才子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依旧是他粱柳芳,再贬低依旧捧着他的诗词研究,却难望其项背。 “别着急,待府试之后他们就没话说了。” 那边一群人还在议论陈青岩是如何重新获得考试资格,王瑛已经听不下去了,起身道:“老师,我先去铺子里转转。” “去吧,青岩他们到未时末才能出来,在这也是干等着。” 等王瑛离开,卢仲奇才好奇的问出口道:“这便是青岩的夫郎,你说的那个哥儿?” “对,他叫王瑛。” “听说自己开了间铺子,如今在府城挺有名气的。” “王家菜铺就是他开的。” “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挺有本事的。” 粱伯卿捋着胡子道:“他的本事可不在做生意上。你不是好奇青岩是怎么重新恢复科举的吗?其中一大部分原因都归功于他。” “哦?”卢老来了兴趣。 茶馆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起身结了账去卢家聊。 第132章 粱伯卿和卢老一起回来家,讲起陈青岩科举被人诬陷的前因后果。 自古朝廷就极为重视科举一事,凡是被罢考的学子几乎无一复考。 梁伯卿是个例外,而陈青岩就是第二个例外。 “多亏了王瑛培育出良种,我派人送到京都,求了大司农帮忙,这才将青岩的科举身份恢复。不然光靠我帮忙,怕还要等他扬名后方有机会重新入仕。” 卢仲奇感叹道:“没想到青岩竟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能重新振作起来可不容易啊。” 粱伯卿点头,“我也是因为他与我有相同的境遇才收他为徒,这孩子平日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学习非常刻苦且天分极高,稍微点拨一下就明白什么意思。” “我也发现了,在府学的时候,每次他问我的问题都十分刁钻,但是解答完便一窍通百窍通。” 为人师者,能收一个好徒弟比自己拿到成就还高兴。 早些年粱伯卿愤世嫉俗,觉得全天下都与他作对,对科举一事嘴上说着不屑,心里却始终抱着遗憾。 自从收了这三个徒弟,看着三人逐渐成长,好像替他经历了这条路一般,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粱伯卿道:“只盼着这俩孩子都能考中。” *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昨日许瑞才在茶馆里说完陈青岩作弊被撵出考场,今日这事就在冀州传开。 之前大多数人都是只读过他的诗人并不知晓这个人,如今得知他被罢考后居然还能参加府试,一时间传出许多流言蜚语。 世人大多都喜欢以恶意揣测他人,有人说他仗着家世走了后门。 不知怎么把四叔陈靖查了出来,说他是借着四叔的关系才重新恢复科举的。 陈靖要真有这么大能耐,当初就不会被贬到鄯州了,如今还在那鸟不拉屎的穷山沟子搞政绩。 还有人说是粱伯卿帮忙找的关系,这个倒是沾点边,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陈青岩被冤枉证据确凿,不然也不会成功恢复。 就连王瑛都被扒出来了,之前他曾借过王同知的身份做生意,大家伙便把两人联系到一起,以为王瑛是王同知的亲侄子,纷纷到菜铺子门口讨伐。 大清早菜铺子刚开门,外头就围了四五个书生,义愤填膺的指着门口大骂陈青岩寡廉鲜耻,叫骂声很快引来不少行人过来看热闹。 屋里林穗急的团团转,“嫂子这可如何是啊?表哥府试还没考完,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肯定会影响他们考试的!” “别慌,这种事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 就是因为经历过才担忧,上次听闻表哥颇受打击,不得已去庄子上疗养。如今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若是再经历一次就只能回老家了。 “我出去跟他们解释!” 王瑛拉住林穗道:“这种事一旦传开,即便咱们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过来。况且青岩若是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干脆别考了,回家种田得了。” “那,那就由着他们这般污蔑吗?” “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管不了。这些文人嘴贱得很,你越是跟他辩解,他们就越来劲,指不定后面编排出更难听的话呢。不搭理他们反而没处发挥,过几天就消停了。” “那咱铺子里的生意怎么办……” “想买菜的拦不住,不想买的拉不进来,顺其自然就好。” 上一世王瑛在网上见过的杠精多了,这些人最喜欢跟人抬杠,越是辩论越能激发那些杠精们的斗志,对付他们的办法就是直接无视,让他们想杠都没地方杠。 那几个书生在外面说了一上午,嗓子都喊哑了屋里的人愣是没露面,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给他们憋屈的够呛,下午便没再过来。 陈青岩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三日后了,府试的成绩要考完三天才能出来,今天一早他和青淮、青松一起去看成绩。 刚一到府衙外就被乌央乌央的几十个学子围住,为首的人赫然就是之前在诗会与他不对付的方文科。 他摇着扇子,一脸得意的走上前道:“我原以为你师从粱柳芳理,应是个才华横溢的端方君子,没想到你竟干出如此下作卑劣的的事,实在让人不齿!” 陈青岩被他说得一愣,“这位兄台贵姓,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文科摇着扇子的手收紧,这人竟然都不记得自己了!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没关系,还记得自己县试作弊被撵出考场一事吗?” 站在旁边的陈青松和陈青淮脸色一白,连忙上前要挡住大哥。 陈青岩拉开二人坦然道:“确实有这件事,不过当时是被人诬陷的,圣上明察秋毫,已经为在下平反了,才得以重新恢复科举。” “你——”方文科没想到他直接承认了,准备好的话堵在嘴里,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站在后面的狗腿子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全凭你一面之词罢了。” 陈青岩严肃道:“你是在质疑圣上的明断吗?” “不……不敢……” 另一个人道:“你不用拿皇上压我们,怎得旁人都没被罢考,只有你被罢考,还不是你行为不端!” 方文科跟着附和,“对对对,怎么我们县试的时候没被罢考?” “我是被人诬陷的,你们不去声讨害人的那个,反而质疑起我来?照你这么说,你走在大街上被贼偷了钱包,不怪小偷怪难不成自己出门不该带钱?” “诡辩,街上那么多人,为何贼人只偷你的?” 陈青岩冷笑,大概是我多财(才)才被“贼人”惦记吧,毕竟“穷酸”哪里会招贼呢?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官府已经开始贴榜了,陈青岩顾不上跟他们废话拉着两个弟弟挤上前去看榜。 随着红色的榜单贴完,所有人屏住呼吸开始一字一字的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一大张纸,从上到下一共录取了三十七人。 因为怕有重名的考生,榜单上不光要写考中者的名字还有其籍贯和年岁。 “第一名,陈青岩,龙泉县清水镇,二十一岁……大哥你第一名,你是府案首啊!”陈青松和陈青淮激动的跳了起来。 陈青岩呆怔住,感觉耳朵一阵轰鸣,身边的声音好似被拉到很远很远…… 原以为自己能拿到前十就已经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拿了第一名……一时间惊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才回过神,“快看看青淮的名次!” 三人仔细在榜上寻找,在第七名看见陈青淮的名字,三人激动的又是握拳挥舞。 兄弟二人全都榜上有名,其中一个还拿了县案首,一下子将刚才质疑的那些人堵上了嘴。 刚才看热闹的学子小声嘟囔:“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作弊呢?” “应当是被诬陷的吧……” “怪不得梁大才子愿意收他为徒,想来是惜才。” 方文科也没想到他会拿府试案首,拿扇子挡着脸灰溜溜的离开。 陈青岩余光看见,畅快的笑出声道:“走,咱们快回去把消息告诉大家!” 三人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回家,刚进家门口陈青松就迫不及待的喊道:“中了,大哥二哥都考中了!” 屋里李氏抱着元宝和方菱急匆匆的跑出来,“考中了?!” 元宝伸着手道:“爹爹!” 陈青岩接过儿子抗在肩膀上,“嗯,都考中了。” 方菱道:“考了多少名?” 陈青岩捏着儿子软软的小手道:“我第一,淮弟第七。” 李氏激动道:“好,好好!我去叫陈婶买鱼买肉,咱们晌午庆祝庆祝!” 方菱则拉着儿子,眼里闪烁着泪光,“待会儿给你爹写封信,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 “嗯!”陈青淮重重的点了点头。 粱伯卿也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眼里藏不住笑意,“发挥的不错,院试继续努力。” “是。” 院试就是一场复试,凡是考中府试的学子都是秀才身了,院试相当于评选等级。 甲等为廪膳生员,考中者入府学免费不说,每个月还能领朝廷的补贴,相当于奖学金。 乙等为秀才生员,允许入府学读书,但花费自理且没有补贴。 丙等秀才只能回各地县学读书,想要入府学需得多花不少银子才能进来,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借读生。 两人都卯着一股劲,院试一定要拿个甲等,气死那些胡说八道的人。 陈青岩逗了逗儿子,把元宝递给青松,“我去趟铺子把消息告诉你嫂子,元宝乖乖在家跟小叔玩。” “快去吧。” 陈青岩脚步轻快的朝自家铺子走去,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着看着花草树木都欢喜起来。 逢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打声招呼,惹得路人一脸懵逼,挠着头寻思半天,这人谁啊? 到了铺子,王瑛正在招呼客人买菜,抬头看见陈青岩满脸喜色的模样就知道他考中了。 送走客人,陈青岩走上前道:“阿瑛,我考中了!” 王瑛擦了擦手道:“第几名?” “你猜猜。” “前十肯定有吧,第五名?” “再猜。” “第三?” 陈青岩依旧摇头。 “难不成……是第一?!” “小生不才,拿了个府案首回来。” “你小子!”王瑛激动的抱住他,眼泪都掉下来了,小相公真争气啊! 陈青岩伸手帮他拭去眼角的泪珠,“怎得还哭了?” “高兴!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激动过后王瑛道:“青淮呢?” “他也考中了,排第七名。” “小马和田驹你俩把铺子收拾收拾,穗弟锁上大门今天不卖菜了,咱们回家去庆祝庆祝!” “哎!”大家伙麻利的收拾起来,王瑛跟陈青岩先走一步。 路上王瑛询问起今日看榜遇没遇上那些胡言乱语的学子。 “不光遇上了,我还拿成绩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窝囊了这么多年,陈青岩终于一雪前耻,把之前的郁气全都发了出来,别提多畅快了! 第133章 晚上陈婶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庆祝青岩和青淮考中秀才。 久不饮酒的粱老今日破例喝了两杯酒。 老爷子喝完酒就打开了话茬子,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今年的府试题目不算太难,照比前几年可以说简单许多,刚巧墨义的几道题目前些日子给你们讲过,也算是押中题了。” 陈青淮连连点头,“没错,墨义十道大题,有六道我跟大哥都曾解过!” 粱伯卿捋着胡子颇有些得意,考试之前他将历年的试题都看过一遍,凡是考过的题目大多不会重考,所以他将没考过且杂难的题目都搜罗出来,连着给他们做了好几日的集训。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府试,你们二人成绩虽还不错,但切记勿骄勿躁,等乡试考出名堂那才是真本事!” 民间素有金举人、银进士的说话,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乡试太难了。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中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加之考中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所以才叫金举人。 二人放下筷子点头应下。 天色已晚,元宝有些困倦了,李氏和方凌带着孩子先进屋休息了。 其他人坐在外面继续听粱老外头谈论科举上的事。 粱伯卿道:“你们看了第二第三名是哪的人士,都叫什么吗?” 陈青岩回忆了一下道:“第二名叫叫林帧,好像是广源县人士,第三名叫沈梦舟,是冀州本地人。” “果然是他,这二名那个林家小子比你还小一岁,他曾写过一篇骈文《清风送明月》,皎皎孤轮,照千年之离愁;泠泠余韵,传万里之相思,你二人应该都读过。” 陈家几个兄弟愣住,原以为这篇文章是上了年纪文人所写,没想到竟是同龄人所作!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粱伯卿捋着胡子道:“他能有如此学文离不开家里教导,他祖父是林实秋是武运七年的举人,这篇骈文肯定经过林秋实的指导,不过能写出如此名句的,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了。” 三人正襟危坐,这个林帧不容小觑,院试的时候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第三名也是熟人,他是府学教谕沈岚的儿子。”这父子俩都是卷王,沈岚年轻时候就卷,每日寅时不到就起床读书,晚上亥时才休息。 可惜他天赋一般,虽考中举人但只位列三甲,加上没什么背景和人脉最后只得回到冀州府学教书。 他儿子沈梦舟比他爹更卷,不光读书,每日还要抄书和默写,几乎没有一刻闲着的时候。 之前府学还有人笑话他傻读书,读死书,沈梦舟根本不在乎依旧日复一日。 勤能补拙,长期努力下来的结果便是这场府试拿到了第三名,给他爹狠狠的争了一把脸。 “你们身处北方略占地里优势,若是在扬州只怕这个府案首不太好拿。” 自古南北的教育资源就不均匀,南方作为富庶之地,水路发达,有天然的地理性优势。 有钱的人多了,自然都想让孩子读书入仕手握实权。孩童大多四岁开蒙,六岁入学,可谓是竞争十分激烈。 “前几年扬州城附近光一个县试,考生就多达七百余人,至于府试每年都没下过千人,到了乡试更是竞争激烈,考试的人数几乎是冀州府的五倍。” 王瑛端起酒壶要给老爷子斟酒,粱伯卿赶紧捂住杯口,“不能喝了,再喝就多了。” “没事,今个高兴多喝点也无妨。” 粱伯卿挪开手道:“那就最后最后一杯。” 陈青岩笑道:“弟子陪你一起。” 半杯酒还没喝完,粱老就醉了,靠在椅子上打起鼾来,陈青岩和陈青淮轻手轻脚把人扶进屋里。 下人们将桌子收拾干净,王瑛在浴房放好了热水。 陈青岩喝的也不少,进了浴房被热气一蒸酒意便上来,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王瑛连忙扶住他,帮忙解开衣服送进浴桶。 “头晕吗?” “还行。”陈青岩靠在浴桶上,头发散开垂在身后。 王瑛拿木梳将发丝梳顺,然后涂上柏叶做的洗发膏搓洗。 “阿瑛,我今日好高兴。” “我也高兴。” “不,我不光是因为考中秀才高兴,是发现自己能坦然面对那段过往而高兴。” 陈青岩扭过头目光熠熠道:“今天那些人围在身边说我的时候,心里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搁在过去我想都不敢想……” 王瑛道:“合该如此,那件事本就不怨你,也过去那么久了,要还是沉浸其中以后怕是也难有大作为。” 陈青岩啧了一声,“你这话像长辈说的。” “我本就比你大,之前还叫我哥哥,现在连哥哥都不叫了。” 陈青岩耳根泛红,伸手拉住王瑛的手,一用力便将他也拉进了浴桶。 “哎,我衣服还没脱呢……” “哥哥,我们一起洗吧。” 长着薄茧的手指三两下便将王瑛的衣服挑开。 酒后的陈青岩好似变了个人,一改往日的温柔,动作算得上有些粗暴,弄得王瑛又痛又爽。 剧烈的拍打声在浴房响起,夹杂着两人的闷哼。到了后面王瑛实在忍不住了,咬着陈青岩的肩膀道:“去试验田里。” 进入实验田,王瑛终于畅快的叫出声,吟哦声刺激得陈青岩血脉偾张,恨不得把人揉碎了…… * 府试过后刘昌邑和陈青芸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按照冀州府城的惯例,男方须得先聘请媒人登门商议婚事,取得女方同意后拿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去寺庙合婚。 只要不是特别相克的基本上合出来都是天作之合,当然也有单方面不同意的或者想要悔婚的,也可以借着由头说二人五行不合,从而取消婚事给两方一个台阶下。 秦芙蓉请的媒人是她的干姐妹,冀州通判夫人,姓高。 高夫人跟秦芙蓉性格差不多,都是豪爽开朗的性子,接到姊妹托付后便挑了个良辰吉日登门说亲。 因为两家提前商量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 高夫人来到陈家时,见他们住的位置偏僻,房子也不算宽敞,有些不明白干姊妹为何选了这么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做儿媳。 不过既然托付给她,自然得把事情办得圆满漂亮才行,进门见到李氏和方氏,便挂上笑脸主动与二人攀谈起来。 通过交谈得知陈家不是本地人,而是从外地来的,虽然看着落魄但内有乾坤,他们家几个儿子与刘昌邑是同窗,其中一个更是刚拿了府试案首。 如此看来俩家倒也算门当户对。 娶妻娶贤,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想来家风肯定不错,自己这姐妹倒是会物色人选。 高夫人也看见了陈青芸,这姑娘性格温良,长相没得挑,说话也是知书达理,最后两家交换了庚帖,分别拿去合婚问卜。 送走高夫人,李氏这才算是放下心,转头跟方菱对视一眼,二人都露出笑容。 方菱道:“刘夫人办事还是章法的,托付的人也靠谱。” “是啊,我还怕来的人不好说话。”她这个人最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用现代人的话讲就是社恐。 如今青芸的婚事算是有了着落,她也不用再担心了,“过几日咱们一起去道观去卜一挂,看看这俩孩子婚事怎么样。” 方菱点头,“听说冀州城外的清风观就不错,倒时带着青芸和林穗一起去转转。” *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到了四月中旬,菜铺的蔬菜开始卖不动了。 因为庄子上的蔬菜都陆续下来了,价格实惠又新鲜,大多数人都不在铺子里买了。 不过王瑛也不急,他开了这么多年菜铺子早就掌握了规律,刚好试验田里的蔬菜也不多了,卖完最后一茬清理出来重新种上了麦子。 自从那次水患后,王瑛对粮食有了一种执念,只要不种菜就赶紧种上麦子和粟米。银钱可以傍身,但真正遇上大灾只有粮食才能救命。 眼下还不是卖冰时候,铺子里的生意也不多,王瑛干脆关了门休息几日,带着一家人出门踏青。 眼下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艳阳高照却不闷热,微风徐徐,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深深浅浅的绿,看得人心旷神怡。 清风观位于冀州府城外十五里外的清风山上,乘坐马车大概一个时辰就到了。 陈伯赶着马车,李氏、方菱、王瑛、林穗以及即将去占卜八字的青芸坐在车上。 本来元宝也想跟着一起来的,结果这娃早上赖床起不来。 王瑛又听说去清风观还得登台阶,元宝的小腿短肯定爬不动,自己背着这小肉坨子上山也得累够呛,干脆留在家里让他爹看着。 很快马车抵达了清风山脚下,大伙下了车步行上山,陈伯把车赶到路旁留下来等候。 沿着台阶向山上走,四周草木茂盛,偶尔能看见不知名的小花,林间鸟儿动听的叫声,行走在其间着实让人心情舒畅。 半路偶尔能碰见香客,也有挑着扁担卖吃食的货郎,看起来跟现代的旅游景点差不多。 走到半山腰时,李氏和四婶有些累了,旁边刚好有个凉亭,大家便坐在凉亭里歇了歇脚。 有卖水的小姑娘挑着木桶过来,“贵人吉祥安康,买杯水喝吗?杯子都是刷洗过的,两文钱一杯。” 王瑛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笑着走上前,放下木桶从脖子上解开一串竹子做的水杯。 杯子都很干净,王瑛还是刷洗了一遍,一人要了一杯水,给了小姑娘二十文钱。 可巧几人休息的功夫,秦芙蓉和高氏也来给儿子合婚来了,两家竟然碰到一起了! 第134章 乍一见面两家人都有些惊讶,还是高氏率先反应过来,“你们两家真是有缘分,连上山问卜都能赶在一起!” 秦芙蓉笑着连连点头,李氏也跟着颔首。 府城这么多道观两家竟然挑了同一家,而且又选在了同一天上山,可不是有缘分吗。 小辈们主动起身打招呼,陈青芸看见未来的婆母脸颊有些泛红,但是依旧落落大方。 秦芙蓉看着喜欢,“快坐下休息吧,夫人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李氏道:“也是刚来不久,走累了坐着休息一会儿,可巧就碰上了您二位。” 刘家小厮备着水囊,二人也坐下喝了杯水。 秦芙蓉道:“昨日下人去你们铺子买菜,听说关了门,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王瑛道:“没事,就是眼下地里的蔬菜下来了,铺子生意淡了许多,干脆关了门休息一段时间,今年就不卖菜了。” “不卖菜,那卖什么?” “过段时间天气热起来卖冰饮子和冰棍。” 秦芙蓉和高氏有些惊讶,倒不是她们没吃过这些东西,而是夏天冰价十分高,寻常百姓可舍不得买。 光指着城中的富户卖不了多少,毕竟冰饮子不像蔬菜日日得吃,这种东西还放不住,一日卖不掉就都化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过二人都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生意,她们懂的也不多,说多了怕惹人厌烦。 歇息了片刻了,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转过两个弯就看见前面的清风观。 这座道观是前朝修建,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经过一次动战乱被烧毁了大半,武朝建立后府城的几位富商出资又重新修整的。 这些年香火一直不错,因为环境清幽,不少官家太太小姐们都来上香。 秦芙蓉和高氏二人常过来,道观里的道士都熟悉二人了。见他们过来主动上前打招呼,“见过几位善信,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康健。” “托道长的福,一切安好。”入了冬山路难行,便一直没过来,开春后两人还是第一次来。 高氏道:“我们今日过来是想请清虚师父帮忙合个八字,不知道他在不在?” “师父就在殿里,几位请进吧。” 秦芙蓉叫上李氏和方氏,“孩子们就在外头等着吧,出来一趟不容易,在这道观里转一转。” 长辈们进去,王瑛带着林穗和青芸去了旁边的侧殿拜了拜。 道观正殿供奉的三清,右侧殿供奉的则是三官大帝既天官、地官、水官。 神像是用木头雕刻的,上面用油彩描画出相貌和衣服,看得出刻画的水平十分高超,人物精美又传神。 三人跪在软垫上拜了拜,起身又去另一侧的偏殿看看,这里供奉得是财神和月老,怕是香火最旺盛的殿,房梁都被烟熏黑了。 因为前面有人正在拜,三人便在门口等候,待屋里的人离开后,三人才进去。 王瑛自然要拜财神爷了,朝小道童买了一吊钱的高香点燃插在香炉里,然后双手合拢跪在地上祈祷。 求财神爷保佑,铺子生意红火,今年顺顺利利赚大钱! 青芸则跪在旁边的月老像下,脸颊微红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求自己的婚事能和和美美,能像哥哥嫂子这般恩爱…… 唯有林穗站在中间不知拜什么才好,他本想拜财神可眼下自己没能力赚钱。 在嫂子身边帮忙每个月给两贯钱,远远比其他人赚得多的多,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出去一个月连三百文都赚不到。 求姻缘就更是痴心妄想,自己一个不能生育的哥儿怎么可能找到一个好姻缘?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转身走出殿外,站在旁边的台阶上暗自垂泪。 * 山下陈伯将马车拴在路边,坐在茶摊里喝茶等人。 茶摊老板也是上了年岁的汉子,没什么生意便坐下跟陈伯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惊的二人起身张望,只见不远处跑来一队人马,看起来得有六七个人。 为首的男人身量很高,方脸浓眉,于左侧脸颊之上有块青色的胎记。尽管穿着普通的布衣,但依旧难掩其身上的气势,身后跟着的人也都是练家子。 几个人把马停在茶摊给老板扔了一块碎银子,“看好了。” “哎哎哎,几位爷放心,小的一定给您照看好了!” 马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陈伯便主动上前帮忙牵了几匹,栓到旁边的树下。 “多谢老哥。” “不用客气,这些人是军爷吧?” 茶摊老板点头,压低声音道:“你看那个为首左眼上有一块青色胎记的人没有?要是猜的不错,此人应当是武平侯李穆。” 陈伯不认识什么侯,不过闲来无事便听这摊主讲起八卦来。 茶摊子每日招待的客人不少,其中不乏府城的贵妇千金,甭管什么身份的妇人,聚在一起都喜欢谈论八卦,摊主也跟着听了不少秘闻。 他神神秘秘的讲了起来,“说起这位侯爷在府城名气可大着呢,他早先只是李家的一个庶子,因为相貌丑陋被父亲厌恶,十三岁就送到军中历练。” “说来这人也厉害,到了军中不到两年就拿了军功升了百户,后来陆续又打了几场胜仗升到了千户。前些年北羌来犯,他率三千兵马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可巧那一年恰逢新帝登基,这一战赢得圣心大悦,直接给李穆封了侯。 虽然是最低的三等侯却也是莫大的荣耀,一时间李穆在冀州府名声大噪。 陈伯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听他继续说。 “偏偏这样一个英雄样的人物婚事不顺,他亲娘只是李家的侍妾,没有能力做主给他说亲,这亲事就落在主母身上。偏生李家的主母不是个好性的人,加之看着李穆不顺眼便随便给他指了门婚事,娶了城中一富户家中女儿。” “成亲后这女子给李穆生了个女儿,转年就给李穆带了好大一顶绿帽。这女子早在成亲前就跟别人有了首尾,生的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李穆的。一怒之下李穆将那汉子打得半残,休妻后跟自家也断了关系。” 这件事当时在府城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作为事情主人公的李穆此时正急匆匆的朝山上走去,今天来清风观不是求神拜佛的,而且请求观主帮忙救治自己女儿的。 前日女儿突然染上恶疾,腰上起了一串水泡似的疮,疼痛难忍连日啼哭。 叫来郎中来看,郎中说这叫蛇盘腰,是非常严重恶疾,若是等腰上一圈盘满了孩子就不成了。 李穆连忙询问郎中可有治疗的法子? 郎中摇头道:“没什么法子治,不过听闻清风观的观主之前给人瞧好过这病,兴许他能有办法。” 李穆当即带着手下一路疾驰来到清风观求医。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上了山,结果在门口却被小道士挡住,“善信请留步,屋内有女眷,观主正在帮忙占卜合婚,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我有要事求观主帮忙,还望道长帮忙传个话!” 小道士有些为难,占卜的时候最忌讳中途打断,且还是合婚的大事,“善信还是稍等片刻吧。” 身后的下人安抚道:“侯爷莫要着急,左右不过再等上一刻半刻,小姐不会有事的。” 李穆烦躁的在殿外来回踱步,刚巧看见林穗站在高台阶上,只见他满脸泪痕面如死灰,身边就是几十丈高的陡坡,还以为要寻短见。 纵步跑过去,一把拉住林穗的衣服把人甩了回来。 “哎呀!”林穗吓了一跳,摔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屋里王瑛和陈青芸闻声连忙跑了出来,扶起地上的表弟道:“这是怎么了?” 林穗衣服摔脏了,手心也破了一层油皮,疼得他含着眼泪道:“我在这待着好好的,这人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把我摔在地上!” 李穆不知所措,“我,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 “谁要跳下去啊。”林穗本来心里就难受,被摔这么一下浑身骨头都疼,忍不住捂着脸大哭起来。 “抱歉,是我失察,这些银子权当赔不是,还望几位郎君莫怪。”李穆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放在林穗身边。 刚巧大殿旁边的门打开,秦芙蓉她们笑容满面的走出来,李穆还有急事在身,拱了拱手转身走了进去。 “穗儿这是怎么了?”李氏和方菱连忙走过来。 王瑛扶起人道:“刚才穗弟站在台阶边,那人许是以为他想不开,就把人拉了过来,用的力气有点大,给穗弟摔了一跤。” 李氏拉着他仔细查看,“摔坏没有?” 林穗擦擦眼泪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掌心层破了点皮。” “这人也真是的,好端端的过来拉扯咱们哥儿,莫不是登徒子吧?”不怪李氏多想,实在是李穆长又高又壮,脸上还有块青色胎记,看起来凶神恶煞得不像好人。 高夫人认得他,连忙压低声音道:“可不敢乱说啊,这位是武平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把李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 林穗也吓得不轻,没想到这人竟是侯爷,手里的银袋子顿时有些烫手。 第135章 秦芙蓉解围道:“既是个误会那就没什么事了,想来武平侯也不会跟一个小郎计较的。” “那这银子怎么办?”林穗把手里的钱袋递过来。 “侯爷既给你便收着吧。” 林穗坚决不收,“不行不行,好端端的哪能要人家的银子。” 最后王瑛想了个法子,将钱袋交给了院里的道士,等武平侯出来的时候再还给他,一行人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两家人各自坐车,临走时李氏难得主动叫住秦芙蓉,“夫人若是得空,下次我们再一起来上山烧香。” “好啊,你什么时候想去,就让下人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哎。” 坐在马车上,青芸还在安抚林穗,王瑛则想起刚才在殿里合婚问卜的事,“青芸和刘家公子的八字合的怎么样啊?” 方凌笑道:“天赐良缘,是顶顶好的婚事!” “真的啊!” 李氏:“道长当着我们俩的面占卜的,连着爻了三卦都是好卦象,这桩姻缘定是错不了。” 青芸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笑意藏不住,想起刘家的那位哥哥连忙低下头,少女娇羞的面颊宛如桃花惹人怜爱。 坐在旁边的林穗目光看着车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王瑛看着这个弟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能理解林穗的心情,同样的年纪两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处境。 世人对女子和哥儿多刻薄,过去被休弃或和离后的女子连家都不能回,只能去庵堂度日或者给人做仆妇赚点钱糊口。 如今生活好一些,虽然不会将孩子撵出门外,但想要再婚却是难上加难,因为鲜少有人会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或者哥儿。 就连公主都不例外,早先王瑛在史书上曾看过一个典故,说前朝有位公主名为贞月,被皇上许配给了一位状元郎。 可那状元郎心里早有倾慕之人,没办法拒绝皇命只得娶了公主为妻。 成亲不久状元郎便想要将自己喜欢的人接入府里纳为妾室。 公主不允,状元便不与她同房,就这样僵持了三个月,公主终于同意让他将那女子接进府里。 结果那女人一入府便得了状元郎的全部宠爱,公主反而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不光得不到相公的垂帘,还处处受人指责。 贞月公主实在气不过便跟皇上提了休夫。 休夫后接连三年都招不到驸马,贞月心灰意冷决定去佛寺修行。 史书最后没记载贞月公主的结果,但王瑛猜测肯定不会多好,毕竟佛寺那种地方每日吃斋念经,别的什么都干不了,长期住下去好人也得住抑郁了。 公主尚且如此,穗弟这婚事只怕十分艰难了。 * 陈家和刘家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下来,六月初六订婚,秋闱结束后完婚。 还有小半年的时间,算起来婚期有些紧,不过两家都乐意也就没那么多讲究。 刘家这边赶紧装修婚房,他们家如今住的是三进的院子,家里的人口不多,许多房子都空着的。 秦芙蓉打算把东跨院收拾出来,单独给小两口划个院子,这样住起来也方便。 刘家有钱,先不说在朝中当官的刘家大伯,秦夫人手里有六间铺面,这还不算陪送给两个闺女在京都的铺子。 每年光收租金就有几千两银子,加上秦家就她一个女儿,仨哥哥生怕她受委屈,每年都会给妹妹送银钱,所以秦芙蓉手里的银子真不少。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夫人拉着相公商量起儿子的婚事,“看陈家的状况手头肯定不宽裕,我想着抽空跟亲家说一声,要不嫁妆从简就行,咱们这边多给准备些聘礼。” 刘大人思索片刻摇摇头,“不妥,这样显得咱们家看轻他们,成亲是结两姓之好,万一弄砸了反倒得不偿失。” “那怎么办?”秦芙蓉本意并非如此,听相公一说自己也觉得不妥。 “按正常的流程办就好,旁人什么样,咱们就什么样,既不显得高调也不会失礼。你若真喜欢陈家那闺女,等她嫁过来多给她些花用。” “成,那就听你的。” * 陈家这边也开始准备青芸的嫁妆。 晚上把元宝哄睡了,王瑛和陈青岩进入试验田清点家里的钱。 之前赚的钱王瑛都兑换成了银子,十两的银锭子,整整齐齐码了一托盘,去年租房和租铺子的花了不少,还剩下三百多两。 今年赚的钱还没换银子,一吊一吊足足装了两大箱笼。 陈青岩往外搬铜钱,王瑛在旁边数数,除去零散的铜钱,一共一千二百三十七贯钱。 “咱们手里竟然有这么多钱?”陈青岩擦了擦汗坐在他身边道。 “菜铺子每个月进账差不多三百贯左右,这段时间家里花用少,自然攒了不少。” 陈青岩道:“明日咱拿去钱庄都换成银两吧。” “行。” 王瑛收起账簿道:“白天娘给了我三百两银票,说让我拿这钱给青芸置办嫁妆。” “娘让你用就用。” “我打算把这钱给青芸做陪嫁,咱们再拿三百贯给青芸置办嫁妆。虽说刘家家境不错,但过日子手里没钱怎么能行,这钱当她的私房钱,有什么事用起来也方便。 嫁妆咱们就按府城这边的规矩来,十六抬吃穿用度都准备上,比不了富贵人家也不能让青芸委屈了。” 陈青岩握着王瑛的手捏了捏,“好,都听你的。” 王瑛对弟弟妹妹的心比他这个亲哥还亲,真心换真心,两个孩子对王瑛也比他还好。 收拾完已经快亥时了,两人洗了个澡赶紧休息。 * 四月二十八是院试。 院试只考三场,一日半就考完了。 题目中规中矩,不算难也不简单,陈青岩和陈青淮都正常发挥,若不出意外二人都能考中廪生。 考完这几场接下来就是准备去府学读书了。 因为有梁老的关系在,陈青松也能跟着一起进去读书。 跟莱州府学一样,管理的十分严格,凡是入学的学子皆要住在府学里,除了休沐日,若非有急事是不允许私自离开的。 这几日李氏和方凌给兄弟三人准备入学带的被褥和衣服。 眼下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厚被子盖不住,都换成了薄被。三人各准备了三套换洗的内衫,鞋袜也得准备齐全,还有驱虫的香囊。 天气一热屋子里就容易有蚊虫,这香囊里加了雄黄、薄荷、樟脑等香料,佩戴在身上能驱虫。 跟上次准备行囊时的心情不同,这次李氏知道两个儿子不出远门,心里非但没有担心反而觉得十分清净。 因为他们三人每天起的比狗还早,扰得人睡觉都不安宁。 方菱也是这般,之前在鄯州时看不见大儿子想的厉害,如今天天守着便看着不顺眼,时不时数落青淮几句,心里又开始想另外两个孩子。 前阵子府试结束陈青淮写了信送去,估计得五六月份才能收到回信。也不知道自己不在身边,青澜和青樱有没有好好吃饭。 当了娘就是这般,只要儿女不在身边就牵肠挂肚,没有一刻不担忧的,哪怕入了土还得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过了两日院试成绩终于出来了,陈青岩不负所望考了第一名,成功集齐县案首、府案首和院案首拿下小三元! 跟前两次的相比,这次他冷静的许多,不过心里依旧是激动的,自己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这种成就感让人无比充实。 青淮发挥的也不错,从府试的第七名考到第四名,兄弟二人一时间在冀州府风头正盛。 陈青岩他们仨该去府学入学了,家里最伤心的大概就是元宝了。 这阵子总听阿父说爹爹和二叔三叔要去府学念书了,他虽不知不知道府学在哪,但知晓自己不能天天见到爹爹了。 小家伙一个人生气闷气,好几日都不理陈青岩。 晚上陈青岩回到卧房休息,元宝抱着布老虎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玩,一见爹爹进屋便掀开被子钻进去假装睡觉。 陈青岩看见他小脚丫在外头乱动,走上前故意开口道:“元宝睡着了?” 王瑛坐在床上正在看书,闻声抬起头道:“应当是睡了吧。” “唉,真可惜,原本还想带他进试验田里摘果子呢。” 这阵子试验田里许多瓜果都熟了,前几天元宝就闹着要进去摘,两人一直不得空便没带他进去,今天刚好有空结果这小子居然装睡。 被子底下的小孩正在跟理智做挣扎,一边想要进试验田摘果子,另一边还生气不想理爹爹。 “真睡着啦?那咱俩进去吧。”陈青岩假装离开。 元宝急切的掀开被子,“爹爹我没睡!” 陈青岩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捏捏他脸颊上的软肉道:“那你为何要装睡觉啊?” “我……我生气呢,不想理爹爹。” “哦?生的什么气跟爹说说。” 元宝嘴一撇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舍不得爹爹离开……” “哎呦,多大了还掉金豆?”陈青岩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爹爹这次不走远,就在这冀州府城内,隔几日就回来看你了。” 元宝抽噎的问:“真的吗?” “真的,不信问你阿父。” 王瑛放下书走过来,摸摸儿子的头道:“真的,你要是想的厉害,阿父就带你去府学去找爹爹。” 这倒是允许,府虽不许学生擅自离开,但亲属可以去探望。 “可,可是元宝真还是舍不得爹爹啊!” 陈青岩被儿子弄得鼻子发酸,老父亲的心都快化了。 王瑛看着两人这幅模样有些无语,但愿元宝开蒙后还能这么父慈子孝。 第136章 陈青岩他们一入府学家里瞬间就显得安静下来。 粱老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又打算出去游玩,倒也不走远,带着粱安和陈光就在府城周边的县城乡镇溜达。 哪有美景美食就去哪逛一逛,老爷子盘缠够用,身边又有人保护,自然是走得潇洒。 李氏和方菱都属于比较内向的妇人,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还好一点,李氏有许多交往多年的好友,闲暇时聚在一起聊聊天,拜拜佛。 到了府城人生地不熟,二人也不愿意出门结交朋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哄着元宝,给青芸准备嫁妆,给几个孩子做衣裳。 一进了五月份(农历),天气逐渐热起来。街上的行人都换了夏装,有钱的人家换纱衣,没钱的普通老百姓穿葛布做的短衫,清凉透气。 关了半个月门的王家菜铺也重新开张了。 王瑛提前好几日就带着下人们准备起来,先将试验田里的果子分批让陈伯从城外拉回来。 实验田里的桃子、葡萄、樱桃和蜜桔都熟了,拿来做冰棍和冰饮子正合适。 其次是准备做冰棍的糖水,二顺和田驹在院子里搭了灶台,熬了好几锅的糖水。因为糖价比较高,为了缩减成本只用最普通的粗糖,而非精细的白糖。 熬出的糖水晾凉了倒进提前准备好的竹筒里。 这竹筒还是王瑛从山上买水时受到的启发,既然想卖个好价钱包装必须到位,若是没有东西装着,冰棍化得汤汤水水客人就不爱买了。 竹子价格便宜,一截竹筒折算下来还不到一文钱,就是分割的时候费了点功夫。 竹筒不光要分割好,好得拿小烙铁烙上蜜雪二字,烙这个的目的是为了形成品牌效应。 旁人拿着竹筒吃冰的时候,旁人若是问起来,你这东西在哪买的? 万一想不起来,看见竹筒上的字就顺口说出来了,“蜜雪冰沙!” 没错,王瑛把铺面改名叫蜜雪冰沙,原本想起名叫蜜雪冰城来着,但是这冰城这俩字太大,王瑛怕压不住便改成冰沙,正好他也打算卖这个。 府城跟镇上不一样,消费水平略有提高,但想要站稳脚跟,消费群体还是以普罗大众为基础。平价、实惠、美味才是长久之道。 其次冰和蔬菜也不同,冬天卖蔬菜可以说是独一份,但冰不是,前几日他出去打听过,如今城中卖冰的至少有四家。 都是大冰商,家里盖着冰窖,炖了上万斤的冰就等着夏天卖给富贵人家呢。 所以王瑛的消费群体就不能是这些人,一旦构成竞争关系,肯定产生阻力。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倒时别说王同知的假侄子,就是他亲儿子来了也落不得好。 糖水冰棍放进试验田里一宿就冻得叮当响,第一天没敢做太多,只做了三百根,王瑛打算定价十文钱一个,这些刚好能卖三贯钱。 主要还是因为竹筒有限,不然实验田里再冻几千根也冻得下。 除了这个还有冻好的冰块,这些冰块是留做冰沙的,将冰块倒进提前刷洗干净的石臼中,用木槌捣成冰沙,淋上调制好的蜂蜜牛乳,再洒上葡萄干,蜜豆子和新鲜的瓜果,一碗冰沙就做好了。 这么巴掌大的一盏卖三十文钱,还有大份的卖五十文,是专门卖给富贵人家准备的。 五月初五,王瑛带着一众人将铺子上的招晃摘下来,换上新的天青色的新招晃。 上面用黑字写的蜜雪冰沙,旁边还用油彩绘制了一个简易版的冰饮子图,让人看的眼前一亮。 招晃刚挂上去,旁边几家铺子的老板都过来看热闹。 “王掌柜,你们家不卖菜了?” 王瑛道:“不卖了,夏天蔬菜不好卖也放不住,几日卖不出去就都烂。” “也是,葱蒜都几文钱一把了,确实赚不了多少钱。” 说起卖菜,他们眼红王瑛许久了,一冬天光看这他们家门口排长队了,卖的死贵还都抢着买,不知赚了多少银子。 如今天气暖和了蔬菜卖不出去,大伙心里才平衡一些。 “我看你家这换了招晃,可是打算做别的生意?” 王瑛笑着点点头,“天气热了,打算卖点冰饮子。” “哟,你们家还有冰窖呢?” 他家里哪来的冰窖啊? 不过也不能告诉别人这东西是自己在试验田里冻的,只笑着点头糊弄过去。 其他人从马车上把成筐的竹筒冰棍搬下来,放进提前装满稻草的“保温”箱里,外面再盖上一床厚厚的棉被,放上一天都不会化。 大伙在门口看热闹,实在不晓得这王家小郎又在搞什么名堂。 安顿好冰棍,王瑛才把切好的水果拿下车,大伙看见这一盆的新鲜水果瞬间都瞪大了眼睛。 “这会有葡萄了?!” “那是桃子吗?春天哪来的桃子?” “橙色的那个是什么果子?怎么都没见过?” 王瑛笑着解释道:“我们庄子守着暖泉,附近的果树结果早,就是这果子结的太少了,一棵树才结了几十个桃子,拿出来卖实在太寒碜,索性切碎了放进冰饮子里,给客人尝个鲜。” 大伙恍然,怪不得他们家冬天都有鲜菜卖,原来是有个带暖泉的庄子。幸好这果子结的不多,若跟蔬菜似的,又得让他大赚一笔钱! 说话间王瑛让田驹捣了些冰沙出来,撒上蜜乳和水果碎,一人给盛巴掌大的小碗。 “几位掌柜的进来坐下吃一点尝尝味道如何,我们也是刚卖,还不知道生意怎么样呢。” 有脸皮儿薄的,摆摆手说自己肠胃不好吃不了凉就走的,也有脸皮厚端起来就尝的。 隔壁香油铺子的老板就是那脸皮厚的,他既讨厌王家菜铺又愿意占小便宜。之前王瑛没少送他菜,但背地里依旧骂菜铺子心黑,价格卖的那么高。 他接过王瑛递过来的冰饮子,撇着嘴瞧一瞧,不过是点冰能搞出什么名堂,舀了一勺子刚入口,瞬间坐直了身体。 捣碎的冰沙倒入调制好的蜜乳,香甜美味,再加上新鲜爽口的水果丁,让沉寂了一冬天的味蕾打开,仿佛置身于清凉的果树下。 他迫不及待的吃上第二口,蜜豆子和葡萄干又添了新的口感,嚼在嘴里酸酸甜甜回味无穷。 这么一小碗冰饮子几口就吃完了,他将碗底最后一点化开的汤喝掉,捧着碗有些怅然若失的坐在凳子上。 他想起许多年前爹娘还健在时,有一次带着他来街上买东西,天气炎热娘看见有卖冰饮子的,悄悄拿出私房钱给他买了一碗。 那滋味好像跟这个差不多,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但却让他想起娘从腰间拿布包掏银子的画面。小小的他举着陶碗要娘也尝尝,娘摸着他的头道:“娘不热,儿快吃吧。” “宋掌柜,宋掌柜?” “哎?”宋掌柜回过神,连忙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把手里的碗递还给王瑛。 “味道行吗?” “还……还可以,应当能卖得出去。” 王瑛笑道:“那便好,我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这么一碗卖多少钱?” “这是小份的卖三十文。” “三十文?!”宋掌柜声音都变调了,怎么不去抢啊! “你也知道冰价本来就高,这里还放了蜂蜜、牛乳、葡萄干和蜜豆子,再加上水果丁我真赚不了多少钱。” 算下来这些东西确实都是不便宜,不过三十文还是太贵了,偶尔吃一次还行,日日吃怕得把家吃垮了。他从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三十文递给王瑛。 “这碗不要钱,是让你们尝鲜的。” 宋掌柜有些不好意道:“再给我来一份……” “好,小田再给宋掌柜做一份!” 不多时对门的杨掌柜也来了,他财大气粗看见冰沙便觉得自家夫郎肯定喜欢,当即点了三份大的,让伙计直接送回家去。 生意很快做了起来,不过来铺子光顾的大多都是之前的老客户,普通百姓尽管买得起也不敢进来询问。 这时候“马钱子”的能耐就展现出来了,之前他在村子里卖过冰棍,既会做生意又有一把好嗓门,赶着骡车拉上一箱子竹筒冰棍开始走街串巷的卖了起来。 “冰棍,甜冰棍!冰冰凉凉,清清爽爽,十文钱一大根嘞~” 叫卖声很快就吸引出不少人上前询问。 “小兄弟,你卖的是啥?” “吁~”马占东停下车从箱子里拿出一根递给客人道:“竹筒子冰棍,吃一根清凉消暑,客官买根尝尝吗?” 十文钱不算贵,这人从怀里数出钱放在车板上,拿着竹筒道:“这东西怎么吃啊?” “您看着这里边有根棍子,把竹筒放在手心化一小会,再这么一转,得——拿出来就可以吃了,吃不了还能放进去。” 男子握着冰棍舔了一口,确实有香甜的味道。“还怪有意思的,你天天都来卖吗?” 马占东道:“不一定,不过我们有铺子,您看竹筒上的蜜雪二字就是我们铺子的名字,就在正阳大街上,进去买也是十文钱一根。” “好,那下次我过去瞧瞧!” 收了钱马占东继续吆喝,一上午的功夫,一百根冰棍全都卖完了,也顺道给自家铺子做了宣传。 如今好多人都知道正阳街上有家新开的冰饮铺子,里面卖的竹筒子冰棍才十文钱一根,还是甜的呢! 要知道这会儿冰的价格十分贵,买一尺冰差不多就要三吊钱,折算下来这么一块冰也得几十文,他们才卖十文钱,确实够实惠。 第二天王瑛依旧准备了三百根冰棍,结果还没到晌午就卖空了。 就连冰沙饮子也都被抢购一空,一时间蜜雪冰沙再次成为冀州府流行风向—— 作者有话说:王瑛:站在巨人肩膀上做生意。 第137章 铺子里的生意火爆供不应求,特别是竹筒冰棍简直是夏日消暑神器。 夏天不常见冰,老百姓都稀罕着呢。若是几十文一份的冰饮子,可能都舍不得吃,但是十文钱的冰棍,偶尔吃一根解解馋,还是舍得花这钱的。 不过销量大了问题也随之而来,就是竹筒不够用。 白日陈伯和陈方在家锯竹筒烫字,一整天才能锯几百个,还要修理竹筒上的毛刺,委实太麻烦。加上陈伯上了年纪,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干这一日累的腰酸背痛。 王瑛干脆叫马钱子去城中的木匠铺子询问,定制这样的竹筒多少钱。 询问过后对方给报价一文五厘一个,竹子对方出,这个价格倒还算实惠,王瑛跟他定下每日一千个竹筒子,一直订到七月份。 木匠到底是专业做这个的,做出的竹杯大小相当,打磨的圈口光滑,就连烙上的字迹也比他们自己弄得清晰许多,这钱花的值! 早上,天还没亮王瑛就开始从实验田里往外搬冰棍和冰沙。 元宝听见声音揉揉眼睛坐起来,“阿父……” “乖,你再睡一会,外面还黑着呢。” “嗯。”小家伙嘴上答应着,却是睡不着了,摆弄着手边的木头小马,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王瑛忙活。 竹筒冰棍都整齐码在箱子里的,一箱是四十根,大概二十多斤重,全都挪出来可不轻松。 这点体力活跟前世比起来差得远了,之前王瑛勤工俭学的时候,还当过装卸工,三个小时八十块钱,装卸几吨的货物,干完活胳膊都抬不起来。 不过这一世的身体跟上辈子不同,大概跟性别有关,明明平日干的活不少,肌肉却不如陈青岩那个书生发达。两人“打起架来”自己也是一点劲都使不上,每次都被他按着干。 一会儿的功夫王瑛热出一身汗,元宝赶紧爬起来拿着蒲扇帮他扇风。 王瑛见他这副小模样稀罕的不行,“不用给阿父扇,你自己去床上玩吧。” “阿父热的都出汗了,元宝不热,元宝给阿父扇风。” 王瑛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真乖。”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反正自己小时候没这么招人稀罕。 外头鸡鸣声响起,把最后两趟冰搬完,屋子里已经凉爽起来,几十箱冰摆在屋里,制冷效果跟冷库差不多。 王瑛赶紧给元宝套上外衫,“去你祖母屋里玩,阿父要去忙了。” “哎。”元宝穿上鞋哒哒的朝李氏那边跑去。 王瑛进实验田里充了个雨水澡,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招呼下人进屋搬冰, 这些冰棍搬到车上立马就得送到铺子里储存起来,不然等太阳出来天气热了就开始融化。 人多干活也快,不多时三十多个箱子整齐的码在车上,田驹和马占东把冰送到铺子里安置妥当。 从这个月开始,王瑛给几个人都涨了工钱,之前刚来的时候手里紧张,每个月才给二百文。 如今手头宽裕了,生意也走上正轨,王瑛给他们都涨到了一两银子。银子存放方便,若是给铜钱零零散散的就都花了。 拾完天已经大亮,灶房里的炊烟也飘出来了,一家人梳洗完围坐在堂屋里吃早饭。 早食比较简单,煮的粟米粥配上灰面蒸的花卷子,一碟子油闷小咸菜,一碟子凉拌豆腐丝,还有几个煮鸡子。 元宝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捧着碗喝粥,李氏则拿着手绢时不时帮他擦擦下巴上的米汤。 方菱道:“元宝真厉害,这么小就会自己吃饭了,青澜像他这般大的时候还叫人喂呢。” 李氏抬头看了眼王瑛,其实早先元宝也是让下人喂的,但是王瑛不许,说总让人喂把孩子养娇气了,她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自打孩子自己吃饭开始,确实比之前吃得多了不少。 王瑛早上没什么食欲只喝了一碗粥,吃完饭嘱咐儿子在家听话,便要去铺子上忙了。 上午比较轻松,来买冰棍和冰沙的人不多,巳时一过就开始来客人了。 “老板,给我来十根竹筒冰!” “哎,来了。”林穗赶紧从箱子里抱出十个竹筒,“您怎么拿啊?” “用衣服兜着就成。” 林穗把竹筒放上去,“诚惠,一共一百文。” 男子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刚好就是一吊一百文。 卖冰棍不难,数钱太繁琐,因为古代没有像现代这样的纸币,全都是一枚一枚的铜钱,买的多了就得数上半天。 林穗收好钱道:“客官您慢走。” 刚送走一位又来了一个大客户,“三十个竹筒冰棍,给我放篮子里。” “好嘞。”林穗连忙往里捡。 田驹负责制作冰沙,他力气大,三两下就能捣出一碗冰沙。 王瑛也没闲着,他将水果都削好皮切成小碎丁放进一个一个陶盆里,待会儿客人来买冰沙的时候方便用。 随着来买冰棍的人越来越多,门口逐渐排起了长队,王瑛擦了擦手开始维持秩序。 快到晌午时,来了两个妇人带着一个穿着纱衣的小孩过来买冰沙。 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买冰棍的,冰沙反而不需要排队,三人便穿过一众人进了铺子。 后面排队的人不干了,“你家铺子怎么回事?我们在外头等半天了,怎么先让他们进去买!” “是啊,这么大的太阳,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头都快晒晕了。” 王瑛连忙解释道:“几位客官别着急,那几个人是来买冰沙的,冰沙买的人少,所以不用排队就能买。” 然而等急了的人哪里听得下这些解释,“你们就是店大欺客,人家花的钱多就让人家先进去买,我们花的少就得在外头等着。” “对!我们穷人的钱就不是钱了?!” 几十个人这么一闹腾,王瑛顿时头大如斗,明明不是这么回事…… 有人转身就要走,有的人则趁机往里挤,想要快一点买到冰棍。 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挡不住,几十号人涌进屋里,把那孩子吓得哇哇直哭,两个仆妇抱着孩子也是面色铁青。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是把我们少爷挤个三长两短,今个谁都好不了!” 王瑛急的满脑门子汗,一边安抚贵人,一边帮着林穗卖冰棍,卖到最后干脆收了钱都不点数了,直接扔箱子里,把冰棍递给客人,赶紧把人送走。 就这么忙了近一个时辰,屋子里的人终于走的差不多了,王瑛让田驹赶紧把大门插上。 “嫂子,还有七箱冰棍没卖呢,不卖了吗?” 王瑛累的瘫坐在凳子上摆手道:“不卖了,下午让马钱子拉出去卖。” 这么卖不是个事,且不说会少收多少钱,这么挤着冰沙也卖不出去。哪个有富贵人家的妇人和小郎会跟一群汉子们挤在一起买吃食? 就算让下人来买,看见这样的环境一次两次也就不来了。 王瑛还打算开发新口味呢,这开发出来卖给谁去? 林穗虽然不懂经商这些弯弯绕,但也知道这样卖不成,刚才有人拿四文钱充当十文,实在差得太多被他瞧出来给推拒了。 “那嫂子咱们该怎么办?” 王瑛思考半晌道:“还得租间铺子,将冰饮子和冰棍分开卖。” 冰棍走平民路线,冰饮子和冰沙走高端路线,就像现代的奶茶店喝咖啡厅的经营模式。这样既不会影响冰棍的生意,也能吸引一批新的高端客人。 至于冬天也好办,直接把冰饮改成热饮,城中的茶楼大多数是服务男子的,那他便把客户对准妇人、小郎和孩子。 王瑛是个行动派,考虑好了便开始寻找新铺子。 * 与此同时,坐落在正阳街西北处的一家茶楼里,两个中年男人正在下棋。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但满脸横肉,双眼如鼠,鼻子略有些朝天,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此人正是冀州府最大的冰商卫临水。 他有个诨名叫水耗子,不过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叫,大多都是背后称呼,因为他不光长相如鼠,性格也十分阴暗,早些年为了抢占城中卖冰的生意,手段之狠辣令人咋舌。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茶楼掌柜的,也是卫临水为数不多的交心朋友,两人经常在一起下棋。 “我输了,老卫你这棋艺越来越强了。”毕掌柜一边收棋子一边道。 “你又让着我呢吧?” “赢了还卖乖。” 卫临水咧嘴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更如其外号那般像只阴森可怖的耗子。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家铺子,查出什么背景了吗?” 卫临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查出来了,他家与王同知的老家离着几百里根本没有亲戚关系,倒是有个当官的叔叔,不过远在鄯州,隔着更是十万八千里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那你准备朝他们动手了?” “昨日已经派人过去试探了一回,呵,一点骚动就把他们吓得够呛,今天铺子都没敢开门。” 原来昨日的骚乱并非巧合,而是卫临水指使人过去捣乱,为的就是搅黄王瑛卖冰棍的生意。 同行是冤家,虽然眼下王瑛还没开始卖大块的冰,但防患于未然,这门生意必须得给他堵住了。 毕掌柜道:“他家那冰棍我也尝了,一根才卖十文,真不知道他怎么赚的钱。” 采冰不易,存放更难,所以城中的冰价一直居高不下。 卫临水嗤了一声,“什么狗屁蜜雪冰沙,把冰价格压的这么低,以后我的生意还怎么做?再说这冰是那些贱民能享用的吗?若是老百姓夏天都能用起冰,官家老爷们用什么?” “卫兄说的在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小门小户罢了,闹上几次他这生意就得黄。” 第138章 王瑛还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搞自己,今天之所以没开门是打算出去找新铺面。 自己不在家林穗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干脆关了门让大伙歇一日。 如今手里有一千三百多贯钱,王瑛打算租个好一些的铺面,装修的再上些档次,这样才能把冰饮子的价格定价得高一点。 试问破破烂烂的小摊子,一碗冰沙卖五十文谁来买? 王瑛先去了官牙行去转了转,这个时节铺子不太好租,大多都早早租了出去,剩下租不出去的要么位置不好,要么就是价格太高。 看了一圈都没什么合适的,王瑛给了牙郎一吊钱,让他帮忙留意一下,若是有人急转铺面联系他。 牙郎收了钱倒是好说话,满口答应下来,干他们这行的,租出去一间铺面能得几百文提成,自然愿意干。 从官牙出来王瑛又去几家私牙行转了转,在府城生活半年了解了不少行情,比如哪家私牙行靠谱,哪家坑人他都门清。 来的这家叫孙氏牙行,老板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孙鹏,这人不光说话办事利索,在城中口碑也十分不错。 刚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上前打招呼,“客官里面请,您是买卖仆人还是租房买房?” “我想租间铺面,不知道你们这有没有合适的。” “您稍等,我去叫老板过来。” 不多时孙掌柜的从后院过来,一见面满脸带笑道:“您是蜜雪的掌柜的吧?” 王瑛一愣,“你认得我?” “你们家卖的那个冰饮子十分得我犬子的喜欢,前几日我还去给他买过一次。” 王瑛笑道:“原来如此,能得贵公子喜欢是我们的荣幸。” “坐坐坐,不知王掌柜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我想租间铺子,宽敞些的,位置最好靠正通街那边一些。” “您家这铺面到期了?” “还没有。” 孙鹏明白过来,这是生意太火了打算另开家铺子呢,“您稍等,我去把近来往外租的铺面拿过来给您瞧瞧。”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竹子给王掌柜倒茶。” 王瑛趁他进去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这间牙行,铺面不算大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旁边还摆着几盆花草打理的很好。墙上挂着一副高山流水图,旁边写着生意兴隆四个大字。 孙氏牙行不愧在城中口碑最好,孙掌柜为这为人处世的态度十分让人受用。 不一会孙鹏端着一个木托盘过来,上面一沓纸都是最近往外出租的铺子。 孙鹏挑了几个放在桌子上,“这几间位置都不错,这间就在正阳街和正通街的交叉口,来往的行人非富即贵。之前是一家典当行,老板出了点事铺子就黄了,上个月刚往外租。” 王瑛拿起纸仔细看了一下,纸上将铺面的大小都标注出来了,长四丈,宽三丈,租金是一年七百五十贯。 太贵了! 冰沙一日的收入在十贯左右,卖两个月天气就凉快了,奶茶目前还没有卖过,不知道销量如何,万一卖不出去,算起来自己赚的钱还不够交租金呢,不行不行。 王瑛放下这张又拿起其他几张看了看,租金大多在五百贯以上但位置都不如这间,还有一间酒楼转让一年租金一千一百贯,连看都不用看,绝对租不起? 孙鹏似乎看出他嫌贵,“您要是年初那会来租有不少好铺子,价格都是三四百贯出头,这会儿往外租的铺面可不多。” “我再看看吧,实在不行明年再租。” “成,我这边也给您留意着,要是有便宜位置好的铺子让伙计通知您。” “唉哟,那可真谢谢您了!” “不用谢,我做的就是这生意嘛。” 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铺子,王瑛只能继续经营这间小铺面。 早先租的时候图便宜,这间铺子门口很窄里面也不宽敞。卖菜的时候还好,来买菜的大部分都是有钱人家的仆人,多少知礼一些,人多自动排队等着。 现在买冰棍的多是没接受过教化的普通老百姓,三两句话说不对付就骂街,买东西少给钱那都是常事。 一根竹筒冰棍十文,他们八文、九文往桌子上一扔,趁着林穗来不及数钱拿起冰棍就走。次数多了林穗急的直掉眼泪,偏偏后面还排着不少人,只能收了钱继续给下一个拿。 没办法王瑛只得把二顺和陈伯都叫来帮忙维持秩序,自己和林穗负责收钱,这样卖起来快了不少。 * 五月初十,府学休沐,陈青岩他们回来了。 昨天晚上三人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天一亮老师交代完课业大家便背着书箱拎着包裹准备回家了。 来到大门口发现自家的马车没来,倒是刘家的车赶过来了。 刘昌邑坐在车上招手道:“大哥,青淮,松弟坐我家车走吧。” “不用,太麻烦了。” “麻烦什么,不过走几步路的事,正好我还有点课业不明白,想要请教大哥呢。” 陈青岩听他这么一说便同意下来,跟府学门口的门房打了声招呼,若是自家的车过来帮忙转告一下,别走岔了。 三人上了刘家马车,这车比自家的宽敞不少,车上还带着小桌子,桌子下头有抽屉,里面是秦芙蓉准备的零食。 刘昌邑拉开抽屉抓了些果脯和瓜子递给三人,其实送他们回家不是目的,目的是偷偷瞧一眼青芸。 还有不到一个月两人就该订亲了,刘昌邑买了一根玉簪,想要送给她。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陈家门口,陈青岩随口邀请道:“昌邑进来坐坐。” “哎!”刘昌邑立马跟着下了车。 刚巧青芸带着元宝正在院子里扑蝴蝶,一见哥哥弟弟们回来了,两人欢喜的迎了上去。 “爹爹!” “元宝~”陈青岩放下书箱把儿子抱了起来,后面的青淮和青松也跟着一起逗大侄子。 唯有刘昌邑紧张的手脚不知怎么放好,弱弱的打了声招呼。 他一说话陈青芸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呢,顿时也红了脸,两人就这么杵在原地害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陈青松帮忙解围,拉着刘昌邑道:“昌邑哥进屋坐会儿,我去把行礼放下,阿姊帮忙沏壶茶。” “嗯。”青芸同手同脚的跑到耳房,留下陈青岩和陈青淮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青岩扛着元宝道:“爹爹不在家,这几日有没有淘气?” “没有,元宝听阿父的话。” “你阿父呢?” “去铺子卖冰啦,冰冰可好吃了。” 这阵子天气热,王瑛偶尔会给元宝吃一点冰饮子,小孩贪凉不敢让他多吃怕拉肚子。 “我过去瞧瞧。”陈青岩把儿子递给青淮,自己先回卧房换衣裳。 正房堂屋里,刘昌邑一个人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不多时陈青芸端着茶壶过来要给他斟茶。 “我,我自己来就好。”刘昌邑连忙接过来,结果接的时候有些着急,热水溅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嘶——” 陈青芸吓了一跳,连忙掏出帕子帮他擦手上的水。“哎呀,都红了,快去外面用凉水冲一冲。” “没,没事,不碍事的。” “不行,这样会起水泡的。”陈青芸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拽到院子里,从缸里舀出凉水浇在手上。 被烫的地方缓解了不少,刘昌邑目光落在陈青芸乌黑的鬓发上,心跳加速连忙把头转向另一边。 “还疼不疼?” “不疼了……” “我去拿烫伤药膏,你在这等一等。” “不用麻烦。” “不行,你这是要写字的手,千万别落下疤。”陈青芸脚步匆匆的跑进屋里。 陈青松走过来时见他一个人举着手傻笑,叫他也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昌邑哥,你干嘛呢?” “没,没事,刚刚不小心烫了下手。” 陈青松见他手背上通红一片,心道烫了手还笑得出来,莫不是把脑子烫傻了。 不一会陈青芸拿着烫伤膏过来,塞进弟弟手里,“你帮刘大哥涂上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青芸请留步。”刘昌邑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递过去,“上次在街上看见,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还望勿要嫌弃。” 陈青芸犹豫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木匣,道了声谢便匆匆回了卧房。 陈青松拿着烫伤膏眼皮都快翻上天了,感情昌邑哥送他们回家就是为了给他姐送礼物啊! * 另一边陈青岩朝自家铺子走去,一旬未见夫郎心里甚是想念。 因为宿舍里还有其他人的缘故,这段时间他都没敢进试验田。 府学的舍房是按成绩分配的,甲班固定十间舍房,每间舍房住四个人,陈青岩和陈青淮分到了一间,陈青松则在乙班住的舍房那边。 同舍房的另外两人,一个是院试第二名的林帧和第三名的沈梦舟,几人年岁相差的不多,关系相处的也还融洽。 快到铺子门口时,陈青岩见门外围着好大一群人,忍不住翘起嘴角,阿瑛说冰棍的生意比蔬菜还好,没想到果真如此! 结果走到跟前才察觉不对劲,这群人乱哄哄的似乎在讨论什么。 “借过,借过!”陈青岩挤进去,只见人群中间横着一个木板上头躺着人,身上还盖着白布。 旁边跪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边哭边道:“我弟弟就是吃完他们家的冰饮子,回到家里肚子疼,叫了郎中来也没救活,被生生毒死了!” 第139章 铺子大门紧闭,陈青岩敲了半天才打开一条缝。 “老爷,您来了!”田驹赶紧把门打开。 陈青岩进了屋,田驹立马又把门插上,防止有人冲进来。 王瑛和林穗见到他连忙走上前,“青岩,你怎么来了?” “阿瑛,你没事吧。”陈青岩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 “没事……”王瑛脸色难看,手脚冰凉,身体被气的微微发抖,卖了这么长时间的冰棍,就没听说过谁会吃根冰棍毒死! “外面那人怎么回事?” 王瑛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上刚开门没一会,外面突然就传来叫骂声,起先我还以为是骂旁别人的,结果穗弟出去一看,门口竟摆着个死人……” 虽然那死人身上盖着麻布,林穗还是吓得够呛,进屋腿软的都快站不住了。 王瑛当机立断让田驹将门插上,不管外面怎么骂都不能出去,等官府来了人再说。 等了半个时辰,没等到衙役反而把陈青岩等来了。 林穗在旁边小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陈青岩道:“我出去跟他们解释,就算是中毒也要有证据才行,无凭无据把死人摆在铺子门口算哪门子事?” 王瑛连忙拉住他道:“别出去,等官府的人来了再说。” “那就由着他们在门口抹黑咱们铺子吗?”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从前几天莫名其妙的骚动开始,昨天突然有人说吃了他们家的冰棍拉肚子,王瑛被迫拿了出一贯钱赔给对方看病。到今天有人被冰棍毒死……这要是没人在背后故意搞他,鬼都不相信! 王瑛咬着牙道:“这事要是解决不了,以后生意也不用干了!旁人提起蜜雪冰沙毒死人谁还敢吃?”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王瑛也不是软柿子由得人随便欺负,把他逼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又等了半刻钟,外面终于传来衙役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 “官老爷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就这一个兄弟,昨天还好好的,吃完他们家的那个竹筒子冰棍人就不行了,郎中来说是中了毒,定是他们在冰棍里放了毒药啊!” 王瑛打开大门怒道:“你有何凭证你兄弟是吃冰棍毒死的,我们每日卖出的冰棍成百上千根,怎得旁人都没事就你兄弟死了,谁知道是不是吃别的东西毒死的!” 那男的一听闭着眼睛又开始哭嚎,“我可怜的兄弟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昨日要是没吃那根冰棍就不会有事了……” 围观的人群对着王瑛指指点点,有人故意道:“没想到这冰棍里居然有毒,下次可不敢吃了。” “是啊,要不他家卖的这么便宜,之前吃得冰饮子都几十文一碗。” 王瑛紧紧盯着说话的这两个人,如果没认错那日骚动也是其中一个人先引起的! 几个衙役打量着王瑛道:“你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的?” “我是。”陈青岩抢先开口。 王瑛回头看他,“你做什么?” 陈青岩小声在他耳边道:“我是秀才身,可见官不跪,你比我有主意留在外面想办法。 “同我们回一趟衙门,铺子先贴了封条暂时不许开张,这死人也一并待会官府由仵作验尸!” “青岩!”王瑛焦急的跟在后面。 陈青岩朝他摆手道:“不用担心。” 衙役将陈青岩带走,铺子被贴了封条,死人也一并被抬走,门前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 王瑛来不及难受,立马招呼田驹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心些,记下门口就行别被人发现了。” “郎君放心吧,我这就去!” 林穗跟在王瑛身后泪眼婆娑道:“嫂子,这可怎么办啊?” “先回家再说。” 两人匆匆回到家,刚进门正好碰见陈青淮和陈青松送刘昌邑出门。 二人见王瑛面色难看,林穗满脸泪痕连忙上前询问,“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王瑛深吸一口气道:“刚才铺子里来人闹事,说吃了咱们家的冰棍被毒死了,官府来了人将你大哥带进衙门了。” “啊!”陈青松一听吓得大叫一声。“这,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刘昌邑道:“你们别着急,我现在回去找我爹,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刘大人虽在官府挂的闲职,但他因为有个厉害的哥哥所以在府衙说话很顶用。 王瑛道:“有劳刘公子了。” 来不及寒暄,刘昌邑赶紧上了马车,“有消息我会派人过来告诉你们。” 等人离开后王瑛道:“这件事先瞒着娘,她没主意告诉她也是白跟着着急上火。” 陈青松点头,“哎,那娘要是问起大哥怎么办?” “就说……他被邀请去了刘家,听卢老讲学去了。” “好。”几个人统一了口径,装作面色平常的进了屋。 晌午吃饭的时候李氏果然问起青岩去了哪,王瑛道:“被刘家公子叫走了,说是卢老要给他讲课,休沐这两天就不回来了。” “怎么青淮和青松没一起去?” 陈青淮连忙道:“也叫了我俩,明日我们再过去。” 李氏没有怀疑,儿子好学是好事,当娘的不能拦着他不让他去学习。 吃完饭田驹从外面回来了,立马找到王瑛汇报,“找到那个人的住处了,在正和街的一条胡同里,小的记下门口便回来了。” “好,这几日你和马钱子帮我盯住这人,凡是他去了哪,接触了什么人都给我打听清楚了。” “是!”田驹转身又跑了出去叫上马钱子一起出了门。 二人没干过盯梢的活,不过马钱子脑子灵光,知道这么直勾勾的守在门口肯定不行,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端倪。 索性打了个幡,自己扮成走挂的道士,让田驹穿了身破旧衣服,脸色抹上灰土装乞丐,二人在这鱼龙混杂的正和街倒也不显眼。 被盯梢的这人叫万良,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平日里除了吃喝就是去附近的赌坊玩两把。 这几日他接了活手里宽裕了不少,白天混在赌坊玩了一天,晚上约了几个好友去附近的酒馆喝了起来。 田驹和马钱子二人便不远不近的跟了过去,等他们进了酒馆,二人就在酒馆旁边听起墙角。 “良哥发财了,居然请哥几个吃起酒来了。” “去去去,说的好像我之前没请过一样。” 过去大部分都是他蹭别人的酒喝,还真是鲜少请别人吃酒,所以大伙都觉得稀奇。 四个人围坐在靠窗边的小桌上,叫伙计要了四个菜两壶酒。 “良哥最近有什么好生意啊,你吃肉也给哥们喝口汤不是。” 万良夹着花生米眯着眼睛道:“有生意你们也不敢干。” 几人见他卖关子纷纷来了兴趣,追问他到底是什么生意。 起先他还端着不肯说,两杯酒下了肚便将这阵子干的腌臜事全都说了出来。 “城中新开的那个蜜雪冰沙你们知道吗?” “知道,他家卖的那个竹筒子冰棍十文钱一个,上次买了一根挺好吃的。” 万良哂笑一声,“以后怕是吃不着了。” “这话怎么说?” “他得罪人了,别人不让他们卖了呗。” “得罪谁了?”大伙好奇的追问。 “卫临水你们认得吧?” “知道,绰号水耗子嘛,这蜜雪的老板得罪他了?” 万良端着酒杯抿一口道:“他家把冰卖的这么便宜,卫老板怎么会愿意?这不是砸生意吗,找到我和几个人过去闹事,闹了几日不顶用便又想出了个缺德的办法。 昨天早上让人拉了个死人过去摆在他铺子门口,咬死了说是吃他家冰棍毒死的,你说这生意还干得下去吗?” 外面的两个人闻声瞪大眼睛,田驹刚想起身就被马钱子拽回来,伸手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听。 “唉哟,水耗子这招可够阴险的,就算查出来这事是假的,蜜雪的生意也做不起来了。” 谣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出去,甭管真假肯定有人会相信,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蜜雪的冰棍有毒谁还敢买? “那卫老板给多少钱,还招不招人干这个?” 这话万良就不接了,把活介绍出去他还赚什么钱,“来喝酒吃菜。” 马钱子和田驹面色沉重的守在外面,直到里面的人结了账二人才悄悄离开。 回到家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听到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王瑛,“那人亲口所说是一个叫卫临水的人,故意找人栽赃陷害我们铺子!” 王瑛听完气的牙根痒痒,他就知道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事,原来是背后有人捣乱。 那个卫临水之前王瑛打听过,听说是个不好惹的人物,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全凭手段狠毒。 没想到无冤无仇,自己也没挡他的生意,竟然会突然下手! “这几日你俩继续盯着那个万良,有什么消息再告诉我。” “是!” * 另一边陈青岩被带进衙门后,被关到一间单人的牢房里,并没有直接升堂。 古代办案讲究流程,例如毒死人这件事,要等仵作先验尸确定死者是否真的被毒死,用得什么毒,大概多久毒发身亡的。得出死者的确切死亡原因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个时间最快也要两三天。 翌日一早刘昌邑就拿着他爹的牌子来了衙门,不光带了吃食还有几本书。 两人一见面陈青岩惊讶的起身道:“昌邑,你怎么来了?” “昨天碰上嫂子,得知你被带到衙门了,你还好吧?” “我没事,麻烦你待会出去的时候给我家里人带句话,让他们别担心。” “放心吧,待会我就去你家。这桩案子疑点颇多,我爹已经跟衙门那边打过招呼,一定仔细调查,绝不能污蔑了你。” “多谢……”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随口说句话的事,再说咱们马上都是一家人了。” 陈青岩安下心,有刘大人帮忙,想来这桩案子很快就能调查清楚。 第140章 刘昌邑从衙门出来直奔陈家。 王瑛得知他来了赶紧叫着青淮、青松和林穗一起出去商量这件事。 坐在茶楼的雅间里,王瑛面色凝重眼底青黑,昨晚一宿没睡觉,时不时就进试验田里转一圈,还给陈青岩留了字条,万一他进去就能看见。 “有青岩的消息了吗?” 刘昌邑点点头,“我刚从衙门过来的,大哥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吃食上也不用担心,我爹特意跟衙门嘱咐过,他们不敢怠慢。” “那就好……”王瑛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昨晚胡思乱想,带入以前看过的古代电视剧,什么蒙冤入狱遭受各种刑罚,夹手指啥的,吓得心里直突突,听刘昌邑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 林穗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表哥放出来啊?” “这个得等仵作验完尸才行,若果真是毒死的,得查明是中的什么毒,是不是吃冰棍毒死的。确定跟你们铺子里的冰棍没关系才能把人放出来。” 王瑛脸色又难看起来,古代人在没有先进的技术手段下办案,短则六七日,多则几个月,若是青岩一直被关在里面上学可怎么办? “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在背后指使的,但是眼下没有证据。” 几个人同时看向王瑛。 “城中的冰商卫临水。” 陈青淮道:“嫂子是如何得知的?” 王瑛将自己发现闹事的是同一拨人,然后派人悄悄跟踪的事跟几个人说了一遍。 “田驹和马占东亲耳听见此人说是受卫临水的指使,故意来我铺子捣乱,见咱们铺子不受影响,这才想了个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大伙一听瞬间都急了,“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跟踪的那人叫万良,家住在正和街,若是能抓住他应当可以审问出来。” 刘昌邑道:“事关重大待我先回去跟父亲仔细说明原委。” * 三日后,死者的尸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中毒身亡,因为胃里有不少食物残渣,这些残渣被老鼠吃完很快就被毒死了。 但古代没有检验仪器,加上冰棍吃进肚子里就融化了,所以没办法查出毒是由什么引起的。 死者名叫严二,二十四岁没有成家,只有一个亲人就是那日哭丧的大哥严大。 严大被叫到府衙问话,心里吓得直突突。 有官差询问他弟弟毒发的时间、过程以及叫的是哪家郎中。 严大一一说了出来,并一口咬死弟弟是吃了冰棍后才开始肚子疼的。 官差提着笔看了他一眼,其实这几日捕快在他家附近调查过,严大和弟弟个感情并不好,他弟弟是个痴儿,性子愚钝跟四五岁的孩童一般,这么大年纪还经常拉尿在裤子里。 他们父亲去世前,一直是老爷子照顾二儿子,这小子虽然痴傻但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梳得整齐。 自打他爹去世后,严二跟着严大吃了上顿没下顿,裤子更是又拉又尿脏的没法看,身上气味难闻,谁看见了都躲着走。 仵作解刨尸首的时候也发现死者双腿和臀部长着许多疮和疹子,是长时间穿尿湿裤子引起的。尽管身上被擦洗干净,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之前肯定过的不好。 所以官差压根就不信他会舍得给弟弟买冰棍这种鬼话。 不过通判那边给了压力,让他们尽快结案,官差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在案薄上写下因食冰棍中毒。 * 严大从衙门出来急匆匆的朝卫家走去。 卫家宅院里,卫临水穿着一身薄纱衣裳,斜靠在罗汉床上正在盘账簿。 近几日天气炎热冰库的生意很好,加上宋家老爷子去世,在他这订了几百块冰镇尸,让他短短几天赚了上百两银子。 卫临水数着钱心里感叹,还是富贵人家的银子好赚,要是一夏天多死几个就好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厮过来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个人说叫严大找您有事。” “他来做什么?”卫临水皱了皱眉,“让他去偏厅等着吧。” “是。” 卫临水不紧不慢的起身,手上的核桃盘的飞快,不多时来到偏厅,“严老弟来了。” 严大立马站起来,“卫老板……” “坐,今日来有什么事啊?” “您不是说把我弟的尸体送过去闹一闹就结了,怎么衙门还传我过去问话啊?” “这是正常的断案流程,你是按我教的说的吧?” 严大连连点头,“是,咬死了我弟就是吃他们家冰棍毒死的。” 卫临水道:“那就好,我已经打点好关系此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待会儿我让下人再给你拿两贯钱,以后不许过来找我。” “好,好好。”严大一听有钱拿立马笑开了花,去闹事的时候卫临水就给了他十两银子,没想到闹完还有钱,这要是每个月都来一次…… 卫临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哼笑一声,“我卫临水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拿了钱办好事,若是办不好……我也有别的法子。” 严大被他森冷的表情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消了自己的小心思,“卫老板放心,小的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从卫家出来,严大擦了把额头的上的汗心道:这水耗子不愧叫水耗子,又阴险又狠毒,自己拿着这钱可别再来跟他打交道了。 * 一般情况下,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这种事卫临水不是第一次干,之前的几次都成了,以为这次也会轻易把陈家搞垮。 可惜他招惹的人偏偏是陈青岩,且不说王同知与粱伯卿的关系,他自己还是府案首院案首,对于这样的人才朝廷很是重视,自然不可能随便就断案。 加上还有刘大人帮忙奔走,事情很快有了新的转机。 官差在赌坊捉到了万良,还没动大刑只是吓唬了几句万良就全招了,他本就是拿钱办事,也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至多不过打几个板子,自然不会帮忙遮掩。 他不光供出卫临水花钱雇佣自己闹事,连带着找严大帮忙陷害蜜雪铺子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府衙立马又下令派人去捉拿严大。 卫临水还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已经败露,晚上亲自提着一篮银子登门拜访冀州通判,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半晌门房探出头道:“老爷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卫临水挤出笑脸道:“我特地来给大人送些土特产。” “老爷什么都不收,您快回吧!”门房说完话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卫临水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察觉不对劲,平日赵通判见钱眼开恨不得吃肉不吐骨的人,今天怎么突然清廉起来了? 莫名的有些心慌,揉了揉太阳穴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身上了轿子匆匆回了家。 翌日天还没亮,卫家的大门就被敲响了,门外站着几个官差。 “卫临水可在家?” 小厮闻言吓得连忙跑进去禀报,卫临水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被押送到了衙门。 期间他一直低声下气的说好话,试图探出一点风口,结果衙役们一句话都不回,心里凉了半截。 等到了衙门看见跪在地上的万良和严大悬着的心这回彻底死了,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多时知府和通判、主簿等人从后面进来,准备升堂审理此案。 卫临水看向赵通判,这些年可没少给他送钱,前几件事也都是赵通判帮的忙,以为这次也能帮他。 结果赵通判连眼神都没给他,从始至终一直低着头或者把脸转向旁边。 不多时陈青岩也被带了上来,因为他是秀才身不用跪,只躬身给几位官爷作揖。 “堂下之人可是卫临水?” “小人正是。” “有人状告你故意陷害他人,你可知罪?” “小人不知……” “万良,你把昨日说的话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万良哆哆嗦嗦的将昨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卫临水指使严大污蔑蜜雪铺子一事。 “本官问你,为何要指使万良去他门前捣乱?” “小的……小的只是眼红他们家生意好,除了捣乱没干过别的事啊!” 严大也跪在地上磕头喊冤,“草民的弟弟真的事吃了他们家的竹筒子冰棍毒死的。” 知府见二人不认罪,“传陈王郎上堂。” 不多时王瑛被带上大堂,他一眼就看见站在旁边的陈青岩,几天的牢狱并没有让他太狼狈,衣服依旧干净头发也梳的整齐,这才放下心来。 “草民王瑛拜见大人。” “陈王郎,你状告卫林水雇人陷害你毒死人,可有证据?” “草民有证据。”王瑛转过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五月初九买的我们家竹筒冰棍给你弟弟吃,敢问这竹筒还在吗?” 严大愣了一下,摇头道:“这东西吃完就丢了,谁还留着竹筒干嘛?” 王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那请问你这冰棍是在哪买的?” “自然是在你家铺子里买的!” “你能确定吗?不是在外面买的,或者别人家买的?” 严大一口咬死,“就是在你家买的,还排了好久的队呢!” 王瑛转过头道:“五月九号那天刚好我们铺子没开门,旁边的几家铺子老板都能为我们作证,还望大人明察!” 严大继续狡辩,“那就是我记错了,是,是是是五月八号买的!” “试问这冰棍能放一宿不化吗?” 严大彻解释不通,急得眼皮一翻晕了过去,两个衙役端着凉水泼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人醒了过来。 知府一拍惊堂木,“严大,你还不从实招来!” 严大吓得哆哆嗦嗦道:“小人招,小人都招了,是卫临水指使我毒死我弟弟,再将尸体抬到蜜雪铺子门口栽赃陷害……” 卫临水一听彻底炸了,“他胡说!明明是他自己嫌严二是累赘把人药死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50 第141章 “大人冤枉啊,小的可从未指使过他毒害弟弟,明明是他先把弟弟毒死了,然后主动找上我说要帮忙,小的这才给了他一笔银子做安葬费的!” 严大一听他把锅都甩在自己身上,气的倒仰,“官爷明察,小的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故意毒死弟弟找上他?” “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临水已经狗急跳墙,扑向严大掐住他的脖子阻止他说出真相。 “肃静!”知府敲了敲惊堂木,衙役将两人分开控制住。 “严大你先说,卫临水再敢扰乱公堂,臀杖三十!” 严大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小人的弟弟叫严二,他是个傻子,四六不懂跟畜生差不多,每日只知道吃喝拉撒。”严大苦笑一声继续道:“其实还不如畜生,狗都知道出去拉屎尿尿,他只会往裤兜子里拉。” “俺爹活着的一直是他照顾弟弟,每日要给他洗六次裤子,六次啊,寒来暑往一天不落!小人真的做不到,所以自打爹爹去世后就不怎么管他了。” 因为家里有这样的弟弟,严大也一直没能娶上娘子。 早些年有人给他说过一个跛腿的小郎,他也没嫌弃,想着两人都不容易,成了亲互相有个照应,以后生个娃日子就有盼头了。 结果父亲硬生生的给拦住了,说怕他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就不管弟弟了。 严大心里恨啊,恨死这个拖油瓶了,可是却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他亲弟弟,他不能把人撵出去。 后来有一日,突然有人叫住他说要商量件事情,给他十两银子让他把弟弟毒死,问他愿不愿意做。 严大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甭说给他十两银子,就是一分钱不给他都想把人毒死!带着这个累赘,自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第二天这人就给严大送来了一包毒药和十两银子,严大把毒药拌进饭里,亲眼看着傻子弟弟吃下去,然后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打滚。 他心里悲喜交加,弟弟死了自己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弟弟死了他可以拿着银子修整屋子去娶那个跛脚哥儿了…… 傻子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死的,严大赶紧按照吩咐将他身上的脏衣服拔下来,仔仔细细的擦洗干净,换了一身自己的旧衣服。 翌日一早来了两个人,帮他把尸体抬到了蜜雪铺子门口。 起先严大并不知道指使他的是卫临水,结果闹事的时候万良跟他搭了两句话,他这才知道原来都是卫临水叫过来的。 后来的事就是官府派人过来,将尸首带了回去,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结果。 “小人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千真万确,那毒药没用完还剩一半,加上卫老板给的银子都藏在小人家中的柜子里。” 知府命人过去取,半个时辰后东西拿了过来,毒药是乌头磨的粉,这东西剧毒且十分难得,不是严大这种升斗小民轻易能弄来的。 这下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卫临水在幕后指使的。 卫临水面如死灰,他直勾勾的看着赵通判,“大人……大人帮帮我……” 赵通判像炸了毛的野鸡,扯着嗓子大喊道:“此人罪大恶极,还不快带下去等候发落!” 知府瞥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下官是觉得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实在可恶,如今证据确凿他已经无从抵赖,将人带下去庭后发落了!” “大人!”卫临水目眦欲裂,牙根都快咬断了。 赵通判也在看着他,目光幽深带着威慑,他胆敢多说一个字,家里的妻儿老小就都活不成了。 最后卫临水只得妥协的低下头,知府抬了抬手,衙役将二人拖了下去。 赵通判这才放下心,赶紧拿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汗,“这天气真热哈……” “此事结果已经出来,陈青岩既是被诬陷的,可自行归家去了,铺子的封贴也可以取下来了。” “多谢大人明察秋毫。”二人跪地谢恩。 “青岩啊,本官记得你,府试上的策问写的很好。希望你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秋闱时好好发挥。” “谢大人抬爱,学生定不负所望!” 从衙门出来,二人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口长气,对视一眼笑起来。 “大哥,嫂子!”不远处,等候多时的人跑了过来。 陈青松激动的拉着哥哥的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确定哥哥没受伤才放下心,声音哽咽道:“吓死我了!” 陈青岩拍拍弟弟的肩膀,“怕什么,你都这么大了,大哥不在的时候理应能顶住这个家才对。” “大哥说的是,下次一定不会这般了。” 王瑛弹了他脑袋一下,“哪还有下次啊,这种事遇上一次就够了!” 一群人簇拥着二人走出来,快到马车上时王瑛才看见刘昌邑的爹娘都在,两人赶紧上前去拜谢。 “快起来。”秦芙蓉一手托着一个把人扶了起来,“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这几日给昌邑急成什么样子,恨不得拉着他爹把你放出来。” 刘昌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陈青岩朝刘大人躬身作揖,“多谢伯父帮忙奔走。” “没事,也没怎么费力,都是你夫郎的功劳。” 要不是王瑛眼神好,一眼就认出这几日闹事的是同一个人,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主使。 说白了,卫临水就是胆子太大了,目无王法,以为王瑛跟过去遇上的人一样好拿捏,殊不知一脚踢在了石头上。 为了庆祝陈青岩平安出来,晚上王瑛在吉祥楼订了一桌酒席,特地邀请了刘家人一起吃饭。 李氏和方菱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以为只是两家人单纯的吃顿饭。 席间大伙都默契的没有提陈青岩被抓一事,只谈论刘昌邑和陈青芸订亲的事宜。 秦芙蓉道:“我想着俩孩子订亲那日在鸿运楼摆几桌,倒时你们都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好。”李氏和方凌点头应下。 长辈们商议亲事,刘昌邑和陈青芸都羞红了脸,二人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对方又立马低下头,这副羞涩的模样惹得长辈们哈哈大笑。 * 事情告一段落,翌日陈青岩收拾了东西,兄弟三人回到府学继续读书。 王瑛铺子这边却遇上了难题,尽管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铺子的封条也被揭下来了,可蜜雪的招牌却砸了。 提起他们家的竹筒子冰棍,大多数人都是摇头摆手,甭说十文,白送都不敢吃。 一上午连个客人都见不到,马钱子赶车出去卖也没卖出去几根。 回到铺子大伙心情都有些低落,林穗道:“还不如前几日那么忙一些呢,虽然累点但赚了钱心里也开心。” 马钱子附和道:“是啊,之前赶车出去卖冰棍,才走到胡同里就被人围着买,现在连问都没人问了。” 王瑛倒时神色如常,他在思考实在不行以后不卖冰棍了,直接改做卖冰的生意。 卫临水已经被抓了,他干的这些事多半要判刑流放,城中其他两家卖冰的这些年被卫家打压的生意惨淡,囤的冰少了很多。 如果自己这时候插上一手,把城中卖冰的生意揽到自己手里…… 试验田的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倒时在外头挖一个冰库掩人耳目。这东西可比做冰棍冰沙方便多了也更安全,就算有人怀疑起来也找不到证据这冰是他凭空变出来了。 问题是怎么把冰卖出去,他们来府城的时间短,认识的人不够多,普通人大多都用不起冰,唯有富贵人家才舍得用冰鉴乘凉。 正当他为难的时候,瞌睡就有人送来的枕头,对面的杨氏商行的掌柜的过来了。 “你们铺子开门了。” 王瑛苦笑道:“开了,不过这生意有些惨淡……” “哎,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大伙都知道你们是被诬陷了,但是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听风就是雨自然不敢来买。” “可说是这么个理,杨掌柜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你们家卖不卖大块的冰?卫家的冰窖被查封了,城中其他两家的冰都被人抢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要买冰可困难,所以过来问问你。” “卖啊,刚好我们家冰窖还囤着不少冰呢,冰棍卖不了卖冰也成。” “价格怎么样?” 王瑛道:“咱们都是老熟人肯定不会要高价,过去你们多少钱买的我这边也是多少钱卖,若是买的多还能给您算便宜些。” “那太好,那明天给我送四块冰过去,上午两块下午两块。这几日天气太热,我家小儿子起了一身痱子。” “成,明天我就叫人给您送过去。” 杨掌柜给了定钱,以后除了阴雨天,每日都送四块过去,一直订到七月中旬。 这一块冰三尺长的冰就卖三百文,算下来一个多月得花四五十贯钱,杨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王瑛道:“冰库里的冰充足,杨掌柜若是有认识的人想买冰帮忙介绍介绍。” “行。” 等人走后王瑛高兴的招呼道:“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不卖冰棍了!” 几个人疑惑道:“那卖什么?” “改卖冰!” 王瑛让田驹将铺子上的招晃撤了下来,没过几日换上王氏冰铺的牌匾。 今年是个大热的年头,城中用冰的富贵人多,加上有杨掌柜帮忙宣传,铺子里的生意很快就做了起来! 每日来订冰的人络绎不绝,加上王瑛将卫家斗倒,旁人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 自此他们算是真正在府城站稳脚跟。 第142章 大清早,天刚亮马占东和田驹二人赶着马车朝城郊处的冰窖过去。 冰窖是王瑛花了三十贯买下来的,说起这个冰窖跟卫临水也有关系。 前任的主人正是之前被卫临水斗倒的,生意做不下去,一家子人离开了府城这冰窖就便宜卖了。 几经转手没想到卖到了王瑛手里,恰好王瑛又将卫临水扳倒,也算是因果报应。 冰窖是半入地式,里面的空间很大,上头有间简陋的小屋子,是专门为看冰建的。 王瑛雇了个住在附近的老伯帮忙看冰,一个月给一吊钱,老爷子乐呵呵得的搬了过来。像他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干不了力气活,能赚点钱补贴家用委实是件高兴的事。 冰窖买下了第二天,王瑛就悄悄进去往里面放了一千多块冰。 要不是试验田里种的麦子都打了穗子,王瑛高低多划出一块区域再冻上一些冰块。 马车刚停到冰窖门口,屋里的老爷子就出来了。 打眼一瞧是主家的马车,点着油灯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过来啦。” “哎,来拉冰了。”马钱子掏出钥匙打开冰窖的地锁,二人走进地窖,里面阴冷阴冷的,半晌搬了十二块冰出来。 这都是雇主提前订好的,二人要送上门去,每天上午送一批,下午送一批,还有几户晚上也要冰的。 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穗在铺子里接待顾客,马钱子和田驹二人负责送冰,王瑛反而清闲下来了。 但是钱一点都不少赚,这些日子来订冰的客人络绎不绝,平均下来一日差不多能赚十六七贯,跟过去卖冰棍的生意比起来差不了多少。 白日里王瑛去铺子转了一圈,见林穗一个人忙得过来,自己便打算去牙行转转。 手里的钱多了王瑛想换房子,现在租的这间房子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前几日牙郎过来询问,是打算继续租房还是换别的房子。 租着别人的房子住着不是个事,想要动哪里都不方便,王瑛打算在府城买套院子,以后就算正式安家落户了。 去牙行转了转,大多数的房子都是之前就看过的,价格贵不说位置也不好。 位置好的两进院子就要一千七百两,位置差的在正和街,三进的大院子才七百多贯。 正和街那边说白了就是下九流的地界,鱼龙混杂,正经人家轻易不会买那边的房子。再说家里有老人小孩又有哥儿和姑娘,王瑛可不敢在那边落户。 看了一圈又看到刚来的时候想要租的那间院子,之前挂的是两千六百贯,放了快一年没卖出去已经降到了两千三百贯了。 王瑛还挺相中这间大院子的,特别是门口那个招财进宝的大石屏,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请问这间院子还能再便宜些不,最低是多少?” 牙郎看了看图纸道:“您稍等,我去给您查一下。”每栋出售的院子都有记录,买家会留下一个底价,只要不低于这个价格都能卖。 不多时牙郎拿着薄子道:“东家给的价格是最低两千二百贯不能再低了。” 两千二百贯还是有点贵,买了房子手里的钱一分都不剩了,万一有事急用钱就麻烦了。 王瑛遗憾的摇摇头,“算了,我再看看别的吧。” 逛了一圈没有合适的,王瑛又去了孙氏牙行,来的时候恰巧孙鹏也在,“王掌柜你来的正好,我还想去寻你呢。” “怎么了?” “上次你不是说要租间铺子吗,刚巧这几日有间铺面往外租,价格和位置都挺实惠的,你看看相不相中。” 王瑛歉意道:“铺子先不租了,冰棍的生意不做了。” 孙鹏也听说前阵子的事,有些遗憾道:“真是可惜,我儿子还闹着要吃你们家的冰沙呢,自打你们不卖了,别的铺子卖的都不合他的口味。” 不过遇上那样的事,生意确实难再干下去,“今日来是想看看房子吗?” “对,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院子买一栋,现在住的有点小,家里人多不方便。” “有几栋三进的院子往外卖,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孙鹏拿出一沓卖房的薄子,上面仔仔细细写好了每一栋房子的位置、大小以及价格。 王瑛一眼就看见那间富商的院子,正是在官牙里看到的同一间,价格竟然比牙行便宜了三百多贯! “这栋院子往外卖吗?” “王掌柜眼光真好,这院子就在正阳街附近,位置好院子也宽敞,停四五辆马车都不费劲!上个月还卖两千贯呢,这个月降到了一千九百贯。” 王瑛道:“实不相瞒,刚刚我在官牙也看见这栋房子了,那边最低是两千二百贯,怎么差了这么多?” “王掌柜有所不知,这官牙抽抽三成的利,卖家到手的价格才一千五百贯,咱们私牙便宜,只抽一成利所以价格自然比那边低了不少。” “怪不得,那这栋房子还能再便宜些吗?” “给您报的就是最低价,咱家牙行干了这么多年口碑在府城最好的,从来不干那些坑人的事。” 王瑛点头,“就是知道您家牙行实在才来的。” 孙鹏道:“这样,若是别人买一分钱都不能低了,看咱们相识的份上再给您让二十贯当交个朋友,到时候房契过户一并给您办了。” 王瑛强压下心里的激动,“买房是大事,我还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最迟明天给您消息。” “行,那我给您留着这栋房子。” 晌午回家王瑛便把看房的事跟家里人说了一遍,陈青岩他们不在家,李氏做不得主只说王瑛看着合适就行。 倒是方菱给了点意见,“最好先去附近打听打听,这院子以前出没出过事,别买了脏院子以后住着别扭。” “行,吃完饭我就去打听。” 李氏打开箱笼把自己的私房钱全塞给了王瑛,“这房本该我买给你们住,如今倒全依仗你了。” 王瑛拒绝道:“我们和青岩作为长兄长嫂理应照顾大家。” “好孩子,娘谢谢你……” “一家人不说这个。” * 晌午吃完饭王瑛叫上妹子一起出去打听房子,这阵子青芸在家准备嫁妆都没怎么出过门,闲来无事便带着她一起出来逛逛。 新院子离着他们住的地方不远,步行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旁边有四五户人家,大多是附近的商贾,王瑛随便找了一家敲了敲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好巧不巧正是隔壁香油铺子的掌柜的。 “宋掌柜?” “王掌柜,您有事啊?” “无事无事,就是想过来打听打听你家前头那栋房子。” 宋掌柜把门打开道:“进来喝杯茶吧。”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宋掌柜也没勉强,毕竟一个小郎一个姑娘邀请进家门也不太好,便站在门口道:“那栋房子的前主人我认得,之前在这住了十多年,前些年撞了大运做茶叶生意赚了不少银子,一家人搬进京都了。” “他们这宅子怎么样,没出过什么事吧?” “那倒没有,这一片的宅子都挺干净的,你要买吗?” 王瑛点头,“一直租房住也不是个事,想着买一栋宅子安定下来。” “那栋房子行,里面比我家院子大一半,就是价格太高,要不然我都相中了。”宋掌柜说完有些酸酸的想,王家这铺子还是赚了大钱了,都能买下上千贯的房子了。 得了准信王瑛心里有了谱,带着陈青芸直接去了孙氏牙行,要来用钥匙又进院子转了一圈。 跟去年相比荒芜了不少,院子里长了不少杂草,几口海缸里养的荷花也枯了。 但确实宽敞,前后两个大跨院,虽然不及以前在镇上的院子大,但房间多再不用挤在一起了。 王瑛道:“到时候把西跨院这几间屋子收拾出来,给你和林穗留着做闺房。等以后嫁人了也不动,你们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行。” 陈青芸听得鼻子发酸,拉着王瑛的胳膊道:“嫂子你真好。” 看好院子王瑛就去交钱了,交完银子别的就什么都不用管。孙鹏在府衙有认识的人,三天就将房契过户好了,这栋房子更名换姓正式成为陈家的宅院。 不过新院子还得收拾收拾,屋子里重新刷一遍白灰,房顶有漏的地方补补瓦片,门窗走形的需要修整,还要重换窗纸,至少的一两个月才能收拾完。 刚好新房收拾完搬过去,这旧院子就不用续租了。 * 府学的三人还不知道家里买了新房。 马上就到小考了,这是三人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 府学每月都有小考,一年一大考,小考涉及到分班,凡是排名掉出前四十的都会离开甲班,反之乙班或者丙班有考到前面的,则可以升入甲班。 大考则涉及到廪膳生的评选,只要考中了才能得领第二年朝廷的俸银。 上个月陈青岩和陈青淮两人都领到了三百文以及三斗粮。钱不算多,但却是一份荣耀,提起来是府学的廪膳生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说起来这次小考的含金量比院试还难,因为汇聚了六年内考中的秀才。(朝廷规定生员最多只能在府学读六年书。) 可以说是卧虎藏龙,作为今年的府案首陈青岩压力山大,就怕自己发挥不好,考了个一般的名次倒时被人嘲笑。 这几日青岩和青淮极其刻苦,连带着刘昌邑都跟着紧张起来,之前他排名总在二十左右,偶尔发挥失常还会吊车尾。 看着大哥和青淮这般努力,自己也奋发起来,千万别考砸了,倒时掉出甲班可就丢大人了。 与此同时,作为前年的案首方文科压力也不小,之前在诗会上曾被陈家兄弟压过一头,如今同为案首不免被人拿出来比较。 自己年长与他又比他多读了两年的书,若是这次考试考到他后面去,岂不是证明自己不如他? 为此方文科也下了苦命的学,一日不敢倦怠。 时间一晃就来到考试这日。 第143章 小考跟院试一样考五场,两日能考完。 入考场前也会搜子,凡是搜出夹带作弊的学生,不光会取消成绩,连带着廪膳生的头衔也会取消,严重者还会被劝退,所以几乎没人敢作弊。 上午考贴经和墨义,下午考诗赋和经义,翌日上午是策论,五场考完后三天出成绩。 贴经和墨义不必说,考的都是基础知识,陈家兄弟最牛的一点就是记性好,三人对这种死记硬背的知识几乎入脑不忘。 诗赋考的区别与县试和院试的以景为题略有不同,题目为《闻边烽有感》五言六韵排律。 须以杜子美《诸将》之忠恳为骨,白乐天《秦中吟》之恳切为神。或陈戍卒之苦,或悯农亩之艰,或思颇牧之才,或议庙堂之策。 此题是看考子否心存畎亩、志在苍生。须对仗工整,然不可因辞害意,语涉空疏、徒事雕琢。 陈青岩最擅长写的就是这种事实诗词,真让他写景或者抒情诗的反而写的一般。 既是写边关,那自然少不了战争。 武朝开国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算得上是太平,不过边关依旧战事不断。 就拿前些年来说,北羌来犯将西州和挺州侵占下来。 这两个州虽住的大部分是胡人,但自古以来就是华夏土地,且两地位置特殊,刚好在西行商道上。 皇上命西北军收复失地,听说耗时一年多,损失了几千名士兵,结果只收回来两座空城。 因为西州和庭州的百姓一部分被羌人杀了,一半逃到楼兰和龟兹,只有一小部分在武朝收回失地后返回家乡。 这场战役在朝中引起极大的讨论,不少文臣都觉得将钱和粮耗费在这种战争中没有意义。 西州离着中原十万八千里,那地方土地贫瘠多是荒漠,实在没有攻打的意义。 武将的想法却不同,庭州和西州外是天山山脉,这是一座天然的屏障,若是由着外族侵占下来,养精蓄锐等以后入侵中原就容易了。 吵来吵去最后也没吵出什么结果,不过看皇上的意思是没打算放弃,每年依旧往西北军砸不少军费,目的就是守住西庭两州。 话说回来,陈青岩跟着粱老了解过这些实事,写起诗也顺手。 思考半晌提笔开始写:“塞外清秋早,边尘蔽日黄。戍楼吹画角,病马卧残阳。战骨埋荒久,征衣寄远忙。何时罢烽燧,归马华山阳?”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出这样的诗,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倒是同为案首的方文科被难住了,平日里他做的诗多是风花雪月,山水鱼鸟,鲜少碰这种论实事的诗。 一时间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下笔。 随着燃香越来越短,距离结束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方文科无奈才提笔写了起来。 “烽火照云岑,书生涕泪深,边城闻笛怨,寒杵捣乡心。戍卒衣粮薄,穷檐赋税稠,谁陈安塞策?空忆定远侯。” 这诗倒是压上韵了,但是提了一个不该提的人——定远侯。 此人为前朝名将,曾带兵驱逐匈奴,确实在百姓心中颇有盛名。 但现在是武朝,你提前朝名将什么意思?特别是前头还加了一句“谁陈安塞策。” 幸好只是府学的小考,要是乡试上写这首诗,说句大逆不道都不为过,多半要被问罪的! 方文科刚誊写完时间就到了,来不及再改稀里糊涂的将卷子交了上去。 因为这场发挥失常,连带着第二天的策问考的都不怎么样。 小考结束,刚巧粱老也从外面游历回来,他没直接回去而是来到府学找卢仲奇。 二人坐在藏书阁外的藤椅上,一边扇着风一边聊天。 “你倒是悠闲,想去哪就去哪,这一趟出去怎么样,有没有遇上有意思的事?” 粱伯卿喝了口茶道:“有意思的事没遇上,倒是遇上不少山匪流寇。” 因为去年水患的缘故,不少受灾严重的地方民生艰难,活不下去便开始走歪路,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行至善光的时候,都甭想睡觉,夜里匪寇跟蝗虫似的一茬接一茬的来,倒也不伤人就是抢东西、抢马车。幸好有陈光跟在身边保护,这一路有惊无险平安的回来了。” 卢老揶揄道:“还出去吗?” “还是得出去的,不出去走走看看,如耳聋目盲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出去了才能了解天下大事啊。” “真羡慕你,我这几年岁数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让我出去都懒得动弹,折腾不动了。” “我还羡慕你呢,守着儿孙在府学教书,日子过的清闲又自在。” “你也来教书啊,你看看院长是不是八抬大轿迎你入府学。” 粱伯卿笑着摆手,“算了,教这三个榆木疙瘩我都累的够呛,再让我教那么一群木头桩子,非得气的早早升天。”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府学的夫子们都夸他们三人聪慧过人,还勤奋好学。” “聪慧不敢说,勤奋确实够勤奋的,打我教他们起,这几个孩子就日日耕读不辍,也算是难得了。” 卢仲奇道:“这次小考且看着吧,青岩和青淮肯定能拿个好名次。” 府学前十名只要乡试正常发挥,一般默认基本都能考中举人,所以这次小考两人都很重视。 “昌邑怎么样?” 提起自己的徒弟卢老就头痛,“他脑子倒是够用,就是没有压力,始终不上不下的差一口气,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好。” 粱伯卿噗嗤一下笑出声,“放心吧,压力马上就来了。” “此话怎讲?” “刘家与陈家快结亲了,妻兄弟们都这般努力,他若是不如陈青岩他们,只怕在娘子面前抬不起头。” “真的?这可是好事!” 两个老人幸灾乐祸的抚掌大笑起来。 * 三日后小考成绩出来,陈青岩不负众望拿了第一名! 他的卷子被贴在墙上供甲乙丙丁四个班的学子观摩,所有人看完试卷都心服口服的点头,这第一名拿的实至名归。 第二名依旧是林帧,这小子连着考了三次都被陈青岩压一头,一脸苦闷的仔细看着两人的卷子,试图找出自己的不足。 第三名是上一届的考生叫云怀南,此人比他们都年长几岁,已经二十八了。听说二十五岁才考中童生,接着一鼓作气考到秀才,上一届院试拿了第二名的成绩,算是大器晚成。 陈青淮考了第十名,这是他没想到的,一时间难免有些失落。 但是仔细算起来,考在他前面的这些人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陈青淮握着拳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追上大哥的步伐,下次小考至少要拿到前五名才行! 刘昌邑考了第十三名,这是他近两年考的最好的一次,看到排名的时候激动的跳了起来,要知道上次小考他排在第三十六,差一点就跌出甲班! 陈青松名次是第三十九,刚好卡在最后的两个名额上进入了甲班!这是三人都没想到的。 陈青岩揉着弟弟的头道:“好小子,自己偷偷努力呢!” 陈青松笑的见牙不见眼,“哥哥们都在甲班,我也得跟上才是,不然大伙都忘了陈家是三个兄弟呢!” 这场小考唯一失利的大概只有方文科。 他知道自己诗赋没写好,所以看排名的时候直接略过前十开始在中间找自己的名字,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不可置信的又重新看了一遍,看到第一名陈青岩的名字,刺得眼睛疼,赶紧往下找,结果前四十名依旧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可能……”方文科喃喃道。 站在身边的好友突然开口,“文科,你怎么考到乙班去了?” 方文科目光移到旁边的乙榜,自己赫然排在第三名……一时羞愤交加,转身跑走了。 旁人都没注意他,只有几个交好的跟过去安慰。 “文科你别难过,以你的水平绝对不止乙班,这次发挥失常兴许下次就能考回来了。” “是啊,下次肯定能考回来的。” 方文科听着这些话刺得耳朵疼,越想越觉得气愤,自己再不济也不可能掉出甲班,自己难道还不如陈家最小的那个童生? “这排名肯定有问题,我去找夫子问问!”方文科脚步匆匆的朝夫子们休息的房间走去。 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几个人正在议论自己。 “方文科不是上届案首吗,怎么掉到乙班去了?” “这次没考好,你瞧瞧他写的这首诗。” 几个夫子凑在一起念了遍,瞬间都变了脸色,“快快收起来莫要被旁人看见!” “他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写前朝的将领,要是传出去只怕断了科举路!” 站在门外的方文科闻言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回想起自己写的诗句,头皮都麻了…… “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次小考一次不如一次。” 甲班的杜夫子痛心疾首道:“这孩子心思不放在学业上,自诩才华横溢整日与人攀比文风辞藻,我说过他两次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怕乡试难了。” 方文科失魂落魄的离开,他也知道自己心态出了问题,自从那次诗会过后就总是不自觉的跟陈家兄弟比,嫉妒他们有名师指点。 为此他结交了许多“才子”,跟着他们吟诗作画互相吹捧,证明自己比陈家兄弟强。 时间久了学业就耽误了,之前小考还能排在前三名,今年连前十都稳不住,这一次突然掉到乙班恍如一记重锤瞬间将他砸醒。 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多有才华,而是去考举人当官的。 想通后方文科斗志满满,誓要下次小考重回甲班! 方文科的转变陈家兄弟不知道,因为他们请了几日的假,马上就是青芸和刘昌邑订亲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陈青岩:考试大王 第144章 六月初六是两家订亲的日子。 大清早李氏就把女儿叫起来梳洗打扮,换上一身浅青色的缎子裙装,头发梳成流仙髻,插上刘昌邑送的那枚白玉簪子,少女面容清秀,略施粉黛就让人移不开眼。 李氏对着镜子感叹,“我芸儿真好看。” “我随娘,自然是好看的。” 李氏摇头,“还是像你父亲的地方多,眉眼和鼻子跟他一模一样。” 陈父长得也不差,要不然当年怎么会被李氏一眼相中。 就是皮肤稍微黑一些,陈青芸也遗传了这一缺点,所以一直嫉妒大哥和小弟都比她白。 “一想到养这么大的孩子就要去人家做媳妇了,娘就舍不得。” 青芸被她娘说的鼻子发酸,搂着李氏的胳膊道:“那我不嫁了,一辈子陪着娘。” 刚巧王瑛领着元宝进来,打趣道:“你要是不嫁了,只怕刘家公子守在咱家门口成望妻石。” 这事是前两天陈青岩他们刚从府学回来时发生的,刘昌邑为了见陈青芸一面特地坐着陈家马车一起回来的,结果待了一上午也没见到青芸。 临走时恰好碰见青芸和王瑛从外面回来,这小子就站在门口一直看着,直到人进了屋还发着呆,被王瑛笑得够呛。 “嫂子~”青芸被他逗的眼泪又憋的回去。 “好了,快收拾吧,待会儿咱们一起去鸿运楼,刘家的两个女儿为了参加订亲,特地从京都赶回来的。” 李氏紧张道:“听说她们都是官家媳妇,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放心吧,您看着刘家伯父伯母的性子,他们家的姑娘肯定不会难相处的。” 外面陈青岩他们三兄弟也都收拾好了,粱伯卿也被特地邀请过去参加,陈伯和二顺赶了两辆车,汉子们坐一辆,李氏和方菱带着孩子们坐另一辆。 鸿运楼坐落在城北,算是正通街上为数不多的酒楼之一。 背后的东家就是秦芙蓉,只不过她不参与经营,外包给了其他人每年只拿租金和分红。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鸿运楼门口,有小厮进门禀报,不多时刘大人和刘夫人急忙迎了出来。 “亲家嫂子来了,快进来。”一大家子人簇拥着进了酒楼。 今个刘家包场,酒楼里除了陈刘两家的亲朋好友外,还有几位刘昌邑在府学的同窗。 大家知道他要订亲,十分高兴特地请假过来庆祝, 刘昌邑上前打完招呼,便带着陈家的哥哥弟弟们进了雅间。 这一桌全都是府学的同窗,大伙招呼陈青岩和陈青淮坐下。原以为他们也是受邀过来的,还开起玩笑。 “也不知昌邑兄弟要娶谁家的美娇娘,紧张的刚刚上了三趟茅房。” “去去去,你们别瞎说,我要娶的就是青岩大哥的亲妹子。” “啊?!”此起彼伏的惊讶声响起。 “你小子可以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怪不得平日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居然要结亲了,” “来来来,罚酒一杯,偷偷瞒着我们!” 刘昌邑笑着接过酒杯一口饮下去,气氛瞬间高涨起来,平日里虽然在府学一同念书,但鲜少有机会坐下聊天,今天大伙才算是跟陈家的三个兄弟熟识。 “平日在府学,大家都不敢跟你们说话,生怕打扰了你们读书。”说话的叫宋世安,他与刘昌邑交好,之前还给陈青岩他们作过保。 陈青岩忍不住笑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 “有的!”另一个圆脸的少年附和,“特别是青岩,大家都觉得你特别神秘,像那种隐士高手……” 这话说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也愈发融洽。 * 女眷这边也很热闹,刘昌邑有两个姐姐,大姐叫刘珠,二姐叫刘珑,二人长相跟刘昌邑差不多,都是圆脸大眼。 大姐性格跟秦芙蓉一模一样,连说话声音都有七八分相似,一见面便拉着陈青芸长吁短叹,“唉哟这妹妹长得可真俊,昌邑那傻小子倒是有点眼光!” 二姐性格则随了刘父,腼腆的夸赞道:“妹妹长得真好看。” 陈青芸被夸得脸颊通红,微微俯身给两个姐姐见礼。 “妹妹不用多礼,快进来坐吧。” 王瑛他们也一并进了屋子,这一桌没有外人全都刘家和陈家的家里人。 秦芙蓉带着刘青芸认了认亲戚,有刘家的大姑太太、二姑太太、秦家的两个舅母,刘青芸挨着叫了人。 按照府城的习俗每个人都会给青芸准备一份礼物,大姑太太是个实在人,直接准备了一百两银票装进荷包里,“乖孩子,拿去买零嘴吃。” 给的太多了,陈青芸不知该不该收,她一个小镇上出身的姑娘,之前在家的时候手里的零用钱没超过两贯。 秦芙蓉看出她的窘迫,伸手帮忙接下来道:“长辈给的你就拿着,这是一片心意,可不敢拒绝。” “多谢大姑。” 大姑太太高兴的笑着点头,“对喽,大姑给的你拿着就好。” 二姑太太准备的是一副头面,正常男方亲戚是不给女方添妆的,所以趁着认亲的机会,直接把这套头面送给青芸,成亲时就不用填了。 这一套头面是纯银打造的,上面还镶着红宝和蓝宝,价值不菲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刘家的两位姑姑出手都挺阔绰。 二人送完后秦家的两个舅母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都是敞亮人手里又不缺银子,这种喜庆的日子自然都不会干出丢人现眼的事。 大舅母准备的是一对翡翠镯子,难得是上头一点杂质都没有,看着晶莹剔透宛如流动着水光一般。 提起来这对镯子还有来头,大舅秦忠是武将,前些年通州闹匪患,他带兵前去剿匪的时候在匪巢搜到一箱子金银珠宝。 这东西一般都不充公,谁弄到的归谁,秦忠把金银给下头的将士分了分,余下的珠宝便自己留下了,其中就有这对镯子。 原本是打算留着给妹妹的,秦芙蓉怕嫂子生气一直没要,没想到这次竟然拿来给了儿媳。 这对镯子价值可不菲,如果是大舅母自己肯定舍不得送,但是这是大舅指定必须拿来的,就算她不乐意也没法子。 “还不快谢谢大舅母。” “谢谢大舅母。”陈青芸小心的接过盒子,生怕一不小心脱手掉在地上。 二舅母身体不太好,身材消瘦脸色有些发黄,她有气无力的夸了青芸几句,然后也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金簪子,则算下来也值百两了。 最后是刘家两个姐姐,大姐刘珠送了青芸一条南珠项链,二姐刘珑送了一对步摇,两人是晚辈送的东西不能越过长辈去。 王瑛被刘家的阔绰惊到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贫富差距真是几代人都迈不过去的鸿沟。 送完东西大家才落座下来谈论起二人的婚事。 秦芙蓉道:“婚期定在十月初八,找清风观的观主帮忙算的,还有四个月,正好赶乡试之后。” 李氏难得开口道:“是个好日子,那会儿天气不冷不热。” 刘珠道:“我跟妹妹商量了,打算这趟来就先不回去了,在家住几个月等弟弟成完亲再回去,省的来回折腾。” 从京都到府城半个多月的路程,来去一趟十分不易。 这次二人都带着孩子过来的,等快成亲时夫家的人再过来,省的耽误朝事。 秦芙蓉道:“那感情好,你们许久不回来,这次正好多陪陪我。” 刘珑转过头看向青芸,“妹妹有空就来玩,还有旁边的两位弟弟。” 王瑛和林穗赶紧应下来,他年纪比刘家的两位姑娘都小,叫弟弟也没错。 一顿饭吃下来,刘家的母女三人热情周到,每个人都没冷落,就连不爱说话的林穗都跟着讲了不少话。 王瑛能看出他很羡慕青芸,但眼里更多是祝福,这孩子心性纯良,是真心为姊妹寻得好姻缘高兴。 * 除了这两桌还有刘大人邀请的亲朋好友。 一桌子是自家亲戚,刘家叔伯们和两个姐夫,还有秦家的两个哥哥。 另一桌是官场上的同僚加上卢老和粱伯卿。 自家亲戚们不用说,秦家的两个大舅哥都是武将出身,还没怎么着就已经拼上酒了,连带着其他亲戚们也热火朝天的跟着喝了起来。 刘大人被灌了两杯就扛不住了,连忙找了个借口出来去了另一桌。 同僚这桌就文雅多了,大家边吃边聊,讨论的是时政要事。 今日来的有王同知、赵通判、冯主薄,以及六部官吏。知府有事没过来,派人送了份贺礼。 大部分人都是奔着刘大人的哥哥来的,不然凭他七品闲职谁会上赶着来参加个订亲宴。 王同知看见老友,主动提起前段时间被陷害的那件事。“青岩这孩子心性不错,遇上那样的事宠辱不惊,每日早起读书日落而息,颇有当年刘公的风范。” 他嘴里的刘公是刘昌邑的大伯刘耀之,武兴十七年曾蒙冤入狱后来被平反,听闻他在狱中也是这般读书的。 粱老一愣,这件事他还没听徒弟提起过,免不得多问了几句。 王大人便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也多亏得青岩的夫郎机敏过人,几句话便破了那人的防线,最后二人承认是故意陷害的。” 粱伯卿捋着胡子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多谢诸位大人帮忙。” “谢什么,都不是外人。” 坐在旁边的赵通判咳了一声,“一直没问这陈家什么来头,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刘大人淡淡道:“不是冀州本地人,去年刚搬过来的。” 赵通判撇了撇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满,他家中也有一个女儿,之前一直想跟刘家结亲。 结果夫人提了好几次,刘夫人就是不接茬,弄得好像他家多上赶着一样。 原以为他们家眼光多高呢,没想到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第145章 这顿饭吃到未时才结束,秦家的两个哥哥都喝多了,被小厮们扶着送回了家。 学府那边也有几个学子喝醉了,刘昌邑让人帮忙送到客栈安置。 女眷们没喝酒,只喝了些冰饮子,秦芙蓉把李氏她们送上马车,扶着车辕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在府城没什么亲戚,把我们当自家亲戚走动着,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哎,放心吧。” “王瑛有空就带着青芸和林穗来家里玩,还有小元宝一起。” “好,伯母快回去休息吧。” 秦芙蓉挥挥手,“路上慢点,常来啊。” 二顺甩了甩鞭子,马车哒哒的行驶起来,李氏坐在车上感叹,“亲家夫人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性格也好。” 方菱点头,“可说不是,我在莱州那几年接触的官家太太不少,大多都捧高踩低,那起子人有自己的小圈子,身份地位低的都说不上话,像秦夫人这般平易近人的确实不多。” 李氏又嘱咐青芸把长辈们送的东西都收好,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嫁妆。 酒楼这边刘昌邑和刘父还在送客,把宾客全都送完才坐上马车。 今天刘父高兴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有些头晕,靠在车厢上闭着眼。 秦芙蓉上了车便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帮他捏了捏头。“你酒量不好下次少喝点。” “大哥和二哥拉着我喝,总不好不给面子。” 秦芙蓉了解自家哥哥的德行,“他们两个酒蒙子,你能喝过他们?” “所以我喝一半就逃出来了。”夫妻俩忍不住笑起来。 刘大人提起赵通判,“今天他打听起亲家,估摸着是还在为之前没能结成亲的事介意。” “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何不让儿子跟赵家姑娘相亲?” 赵家姑娘秦芙蓉见过,长相不错,性格稍微有些跳脱,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不知相公为何不愿意与赵家结亲。 刘大人捏着眉心道:“赵举此人心性不正,私底下都说他四处敛财什么事都干,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就怕什么时候把咱们也拉下水。” 秦芙蓉感叹:“原来是这样的人,陈家就很好,咱们邑儿跟陈家兄弟一起学习,这个月小考居然考了第十六,还真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七月鄯州和龙泉县先后送来信。 四叔的信上写了鄯州最近境况,公事依旧繁忙,朝廷打算重开陇西的茶盐古道。 这条商路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从京都为起点,横穿整个鄯州,一直延伸到关外,楼兰、新罗、龟兹等地。 因为战乱中断了二十多年,若是能重开这条商路,整个鄯州的经济都盘活了。 只是朝中如今分为两派,一方主张重开,另一方则不愿意。 主张重开的一方多为北方官员,自古南方水路发达经济繁荣。相比之下北方只有这么一条商道,如果能重开一定会带动北方的经济发展。 反对的一方则以茶盐古道重开,私盐私铁的口子势必会撕开,北方蛮族撅起只是早晚的事。 两方各抒己见僵持不下,陛下也为难,陈靖没什么办法只能等着。 信上除了政务上的事还写了两个孩子,老二陈青樱今年八岁了,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前阵子开春染上风寒,吃了半个多月的药,病好了但是有点落下咳疾,记得莱州有个老郎中有个专治咳疾的方子,看能不能要一副过来。 方菱一见信上写的内容,眼泪就落下来了,可怜儿女小小年纪,自己不能在身边照看。 李氏轻拍她后背安抚,“再等两个月就熬出头了,乡试结束就能回鄯州了。” 方菱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往下看,儿子青澜今年开始开蒙了,小家伙过完年六岁了,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如今能识一百多个字。 信的最末尾就是他用生疏的笔迹写的几个字:“阿母何时归家,孩儿好相您。”想字还写错了。 方菱捂着嘴又哭又笑,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自己走的时候还尿床呢,一眨眼都会写字了。 看完信便把陈光叫了过来,让他去一趟莱州寻那个治咳疾的郎中开一副药方子,女儿的病是大事可不能落下病根。 陈光一个人骑马过去脚程快,十来日差不多就能到,拿了方子直接要驿夫送到鄯州。 另一封信是陈容写的,主要是来报喜的,林秋六月十八又生了个孩子,算算日子是去年十月份怀上的。 这次生产很顺利,没怎么受罪就生出来了,五斤六两是个大胖小子。 从信上就能看出陈容有多高兴,她自己因为生了两个哥儿,受了婆家十多年的白眼,长时间的压迫让她产生了重男轻女的思想。 如今看着儿子终于生了小子,心里可算是舒了口气,至少林秋不会再经历自己相同的命运。 信上说离着远,满月酒就别回去了,等秋天青岩和青淮考中举人回家的时候再见面。 说完林秋的事又提起林穗,询问他在府城现在过的怎么样? 陈容最惦记的就是老二,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幸好有大嫂一家。 信上嘱咐他在这边听李氏和王瑛的话,不要给他们添麻烦,手脚勤快些多帮着干点活。若是住的不习惯就早早回来,家里给他留了房间。 最后还托付王瑛帮忙在府城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替林穗说门亲事。 晚上林穗从铺子里回来,看完信红了眼睛,出来这么久他何尝不想念家里人。 小麦估计都快把他忘了吧,没想到大哥又生了一个,之前都没听他提起怀孕。估摸着那会自己刚被打小产,大哥怕说出来惹得他难受。 不过林穗不打算回县城了,出来见了世面才知道哥儿不必非得在家相夫教子,有不少人都出来做生意呢。 就拿府城来说,四五家成衣铺子的老板都是哥儿和女子,根本没人敢看轻。 林穗想着自己多攒点钱,以后有能力也开间铺面,倒时把娘亲和哥哥、哥夫接过来住。 陈容虽然说不用回去了,但礼数不能少,趁着休沐日王瑛和陈青岩商量了一下,二人决定比着小麦满月礼也小侄子给准备了一份。 王瑛还买了两匹颜色鲜亮的绸布,这布料柔软拿去给孩子做衣服最舒服,让林秋给两个小外甥做新衣服穿。 林穗也将自己攒的钱拿出了十贯换成银子一并让人送了回去。 * 七月中旬。 新房这边收拾的差不多了,有陈伯帮忙看着王瑛放心。 这几天过来看过一次,院子里已经清理干净,地上有碎了的砖块都换成了新的。 八口海缸没动,只把里面的水和泥淘洗了一遍,王瑛打算过段时间买几段藕埋进去,等明年春天就能开出新的荷花了。 房子上的瓦片换了不少,房梁和柱子都刷了一遍漆,防蛀防腐。 屋子里也新刷了白灰,虽不如现代墙面那般细腻,但也都是干干净净看着就亮堂。 新房这边除了堂屋有套红木家具,其他屋子都没有。 王瑛干脆把住的卧房都盘成火炕,只有几间客房定做了木头床。 其他的家具像五斗柜、炕柜、梳妆台等等都得重新打,王瑛找到给青芸定做嫁妆的木工坊一并定做,前后花了八十多贯。 再有十多天差不多就能完工,倒时挑个好日子搬过来。 立了秋,冰铺子的生意渐渐淡了下来。 白日里王瑛偶尔过去一次,平日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穗自己看铺面。 他一个小郎经常一人在铺子里,长得好看又面嫩,不免惹得人惦记上。 斜对门的香烛铺子老板姓魏,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这人没事就来铺子里串门,一坐就是大半头。 刚开始林穗客气的招呼他,每次来都沏茶水,结果这人蹬鼻子上脸,今天竟然打听起林穗的婚事来。 “怎么一直没见过你家相公?” 林穗一直束着发髻,魏掌柜便默认他成了亲。因为只有成亲后的哥儿才束发,没成亲的哥儿大多梳着凤凰尾(低马尾)。 “死了。”林穗冷冷的说了句便回到柜台里面,端着账簿看起来。 “死了?这么年轻就死了,是出了意外还是得了疾病?”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不买冰就请回吧。” “我这不是问问嘛,可怜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如跟了我罢,旁的不敢保证一个月最少给你五贯……” 林穗腾的站起身怒骂道:“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比我爹岁数都大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嘿,你还急了,我这是看得起你才提这么一嘴,多少人想上爷的床,爷还不乐意呢。” “滚出去!”林穗气红了眼,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抄起旁边的门栓把他打了出去。 刚巧有熟人路过,见魏长贵捂着后背骂骂咧咧,“哟,魏掌柜这是怎么了?” “呸,遇上个不知好赖的小蹄子。” 这人以为两人是那种关系,窃笑着说:“好好哄哄,莫要动了气。” 魏长贵摆摆手转身离开,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不知怎么传到了魏长贵娘子耳朵里。 这妇人也是个拎不清的,以为林穗勾引的自家相公,第二天便闹到了铺子里。 她来的时候王瑛和林穗在铺子里盘账,这阵子生意淡,王瑛总是隔着三五天才盘一次。 两人正数着钱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声:“不要脸的骚蹄子,自己死了相公勾引起别人家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旁人穿过的破鞋谁能看得上!”—— 作者有话说:林穗的正缘就要来了。 第146章 王瑛和林穗抬起头看过去,见那妇人站在铺子门口,明显就是在骂他们。 明明自己都没见过此人,王瑛转过头问林穗,“你认得她吗?” 林穗摇头,“不认识。” 王瑛起身走上前道:“这位大嫂,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妇人指着王瑛道:“你相公是不是死了?” 王瑛当即火了,立马指着她鼻子骂回去,“你相公才死了呢!我家相公在府学读书读的好好的,你何故咒他?” 妇人愣了一下,“那是我认错人了,那个小郎相公去世了吧!” 林穗点了下头,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你是魏掌柜的夫人?” “好你个小骚蹄子,还知道他有夫人啊!” 王瑛皱眉将林穗挡在身后,“你说话注意点,再张口骂人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我还不客气呢!勾引有妇之夫,敢做出这见不得人的事还不让人说啊?” 林穗气的够呛,“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明明是你相公出言不逊在先,我将他撵了出去,怎得到了你口中就变成了勾引他?” 蠢妇人不相信,“我家相公怎么可能看上你?瘦的像根棒槌似的,还不知好不好生养呢。” 这话可戳到林穗的痛处,不等他开口王瑛抬手就把人推了出去。 “滚出去!你有能耐就管好你相公,再跑我们铺子闹就报官了!” 那妇人被推了一个趔趄,直接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大伙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小寡夫不检点,勾引人家相公还要打人。什么冰铺子,我看是暗窑子吧!” 不少人闻声过来看热闹,对着王瑛和林穗指指点点。 王瑛拿起扫把冲了过去,“再让你胡说八道!有能耐管好你家相公,跑别人铺子撒什么泼!” “你打,你打,我侄子可是武平侯,打了我有你们好果子吃!” “管你什么猴,敢污蔑我弟弟打死你我给你偿命!” “哎呀~”妇人被打的抱头乱窜,旁边两个丫鬟婆子挡在她身前挨了王瑛好几扫把,最后落荒而逃。 等人走后看热闹的也散去,林穗忐忑不安道:“嫂子,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不用管她,咱们进屋去。” 到了屋里王瑛询问事情的经过,林穗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说完低着头扣着手指道:“都怪我不好,那日不该将人打出去,若是好好跟他讲清楚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你做的很好,遇上那样的登徒子跟他讲不通道理,好声好气没准他还觉得你欲拒还迎呢。打一棒子都轻了,要是我在这非给他打的满头大包!” 林穗笑了一声,情绪马上又低落下来,“她刚刚说侄子是武平侯,咱们得罪了她会不会被找麻烦?” 王瑛心里也没底,“管她呢,实在不行就去报官,我就不信黑的能说成白的!” 林穗愧疚地低下头,上次表哥被官府抓把他们都吓得够呛,这才刚过了多久又遇上这种事,时间久了铺子名声肯定受影响。 “别想那么多了,正好这几日生意不忙,关了铺子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等天气冷了咱们再卖菜。” “哎……” 第二天铺子关了门,趁这功夫王瑛去新房那边看着室内装修。 临走时给了林穗两贯钱,让他跟青芸出去逛逛街,顺便买两身入秋穿的衣裳,省的在家里胡思乱想。 青芸也听说了铺子里发生的事,安抚他道:“别听那妇人胡说八道,咱们行的端做得正,那起子人爱嚼舌根就让她嚼去,就当是狗叫了。” 林穗牵起嘴角笑了笑,心情还是很沉重,一直担心那妇人叫她表弟武平侯来找麻烦。 表哥表嫂在府城站稳脚跟不容易,可千万别因为自己断了前程。 青芸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好了,别想那些事了,待会儿陪我去买些胭脂水粉,成亲的时候用。” “嗯。” 两人收拾妥当出了门,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尽管气温依旧热但吹的风不再黏腻,街上能看见不少逛街的妇人和郎君。 二人沿着正阳街慢慢溜达,路过卖糖水的摊子,陈青芸买了两碗糖水,二人坐在街边的小杌子上,一边喝一边看来往的行人。 “还有两个多月就成亲了,想想就觉得紧张,也不知道成亲后什么样……” 林穗温声道:“刘家伯父和伯母都是好人,刘公子对你也很上心,成亲后肯定和和美美的。” “万一都是假象呢,万一嫁过去就变了怎么办?” “不会的,有表哥和表嫂在,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倒是,刘家人要是敢欺负我,我哥不敢说,嫂子绝对能拎着菜刀冲过去。” 林穗失笑着点头,想起昨日表嫂帮自己出头也是拎着扫把就冲了出去,遇上这样拿他当亲弟弟照顾的表嫂,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 心里愈发觉得不能给他找麻烦,这件事一定要自己想办法摆平。 喝完糖水二人继续溜达,到了脂粉铺子青芸买了一盒胭脂,一盒粉膏,一共花了二百多文,胭脂盒子是陶瓷做的,上面还画着美人,看着精致又漂亮。 古代的脂粉跟现代的差不太多,都是为了遮盖脸上的斑纹的。不过粉膏的颜色特别白,胭脂又特别红,平时普通人鲜少涂抹,非得到了正式场合才涂抹。 而且胭脂水粉并非是女人的专属,男子也可以涂抹,听说朝中祭祀的时候就连皇上都要涂抹盛装打扮呢。 从铺子出来二人又去了成衣铺子,林穗来府城的这大半年个子长高了不少,之前的衣服袖口和裤腿都短了,正好买两身新的替换着穿。 他看的衣服颜色都比较暗,布料也粗糙,一身衣裳才二百多文。 “掌柜的,麻烦拿这身试一试。” 青芸道:“这颜色太老气了,不适合你,还是旁边那件天青色的好看。” 林穗摇头,“就要这身吧。”自己要是穿的朴素一些兴许就不会招惹是非了。 老板找了套合适的尺寸递给他,“郎君进去试试吧。” 林穗拿着衣服进了屋,不多时穿着土黄色的衣衫出来,整个人被衬得灰扑扑的,脸色都不如之前好看了。 “哎呀,这个色太丑了,显得你看起来老了七八岁。” 林穗对着铜镜打量倒是挺满意,“就要这件了,还有同样的吗再来一套。” 从成衣铺子出来林穗先把青芸送回家,自己找借口说要去新房那边瞧瞧,一个人出了门。 他先去了魏家的香烛铺子,打算给魏掌柜道个歉,让他和夫人好好讲讲,莫要再去他们铺子胡说八道了。 结果来的时候铺子里只有一个小伙计,昨个魏长贵回家被他娘子挠了满脸花,出不了门了。 找不到人林穗咬了咬唇打算直接找那个武平侯。自己曾在清风观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把事情讲清楚若真要怪罪就怪在自己身上,莫要找表哥嫂子的麻烦。 难为他人生地不熟的四处打听,竟一路真的打探到了武平侯府。 林穗站在门口看着高高的门匾,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角门探出个人来,“你找谁?” 林穗立马紧张起来,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找武平侯,有有有要事!” 门房上下打量他道:“有拜帖吗?” “没有……” “那你请回吧。” 林穗连忙上前挡住门道:“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找侯爷,麻烦您进去通报一下吧。” 门房道:“哎,你别把脚伸进来,待会儿给你夹坏了!” 林穗没办法了,跪地磕头道:“求求你了!” 门房也是个实诚人,被他一跪吓得连忙躲开,“你快起来吧,侯爷现在不在府上,你真要找他就去西边的军营去问问,兴许能找到。” “多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门房赶紧把门关上,心道也不知这小哥跟侯爷什么关系,还从未有哥儿来找过侯爷呢…… 林穗得了消息便朝城西的军营处走去,军营离着城中特别远,平日骑马要两刻钟,林穗步行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他又累又热两个脸蛋通红,擦了擦额头的汗壮着胆子走上前道:“我找武平侯,劳烦军爷帮忙带个话。” 几个守门的小兵见他是个哥儿倒也没驱赶,围着他逗话玩,“你找我们侯爷做什么啊?” “有非常重要的事。” “嘿,多重要啊?是关外来了蛮人还是城外闹了匪患?” 林穗支支吾吾说不出,只求他们帮忙通报一声,自己一定要见到武平侯。 这边围着人不一会就引起田百户的注意,他上前将几个小兵油子撵走,询问林穗的来意后,“你在这等一会,我进去给你带个话,侯爷见不见你就不知道了。” “多谢军爷!” 老田满脸兴奋的跑进军营,李穆正跟几个部下谋事,突然被敲门打扰皱着眉让人进来。 “侯爷,外头有人找您。” “没空。” 老田挤眉弄眼道:“是个小郎。” 旁边几个人老兵痞子一听瞬间支棱起耳朵,“什么小郎?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李穆也是一脑门子雾水,“什么小郎?” 田百户道:“年纪不大,长得可俊了,指名道姓的要找您,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 大伙哄的一下炸了锅,“侯爷不厚道啊,什么时候有了相好还藏着。” “走走走,过去瞧瞧去!” “别他娘的胡说八道,你们在这待着,我过去看看。” 第147章 李穆来这一路上想破头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个小郎。 他每天生活固定两点一线,除了回家吃饭看孩子,平日就是去军营练兵,根本没时间去别的地方。 走到军营门口,终于看见外面站着的人。 李穆脚步一顿,觉得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仔细打量才想起来曾在清风观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这人来找自己做什么。 林穗也看见武平侯了,今日他穿着轻甲显得有些健壮,加上身量十分高,宛如一座小山似的走过来。之前鼓起的勇气在见到这人的容貌之后烟消云散,林穗甚至扭头想要逃跑。 李穆长得不丑,浓眉大眼可以称得上英俊,但是他左眼上那块青黑色的胎记遮住了半边眼,加上久经沙场的气势,那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血气,普通人根本不敢直视。 “你来找我何事?” 林穗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求侯爷恕罪,莫要去找我哥哥嫂嫂的麻烦……” “什么?”他声音太小李穆没听清。 林穗咬着唇撞起胆子又说了一遍,“求侯爷莫要去找我哥哥和嫂子的麻烦。” 李穆挠挠头,心道自己耳朵也没出问题,怎么就听不懂他说的话呢?他哥哥嫂子是谁,自己何时找过他们麻烦? “你先起来说话。” 林穗缓缓站起来,走来这一路被大太阳晒的有些头晕,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只大手托住他的胳膊把人扶稳。 林穗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多谢侯爷。” 不远处几个将领看见这一幕,都嗷嗷的起哄,捏着嗓子学道:“多谢侯爷~” 李穆脸更黑了,回头指了指他们,转头对林穗道:“去旁边屋里坐下说吧。” 林穗不敢拒绝,跟在李穆身后进了看营门的小屋子里,李穆让他坐,林穗只敢搭半个屁股,浑身紧绷着恨不得随时准备逃跑。 “你刚才说什么别找你哥嫂麻烦,你哥嫂是谁,为何这么说?” 林穗估计魏家娘子还没来得及跟武平侯说这件事,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便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魏掌柜的夫人说是您姑姑,还说要叫你来抄了我嫂子开的铺子,小人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过来找到您,还请侯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罢……”林穗说完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快起来。”李穆将人拉起,见他哭的梨花带雨,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脸。 “谢,谢侯爷。”林穗抽噎的接过来。 “既然如你所说,本侯爷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自然不会去找你们麻烦。” 林穗惊讶的抬起头,“真的吗?!” 李穆点头,魏掌柜的夫人确实是他姑姑不错,但他早就跟父亲那边断了关系,连带着这个姑姑也许多年没走动过,根本都不记得这号人,没想到她竟然敢打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作恶。 “此事你放心吧,我会派人去敲打他们,以后不会再去找你们铺子的麻烦了。” “多谢侯爷,谢谢您!”林穗终于放下心,脸上也多了几分感激的笑意。 他本就长得俊,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同情心,李穆一想到他年纪轻轻就丧夫,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你一个人过来的?” 林穗点点头,“先去了您府上,没找到人一路打听过来的。” 这样柔弱的一个哥儿,独自一人跑了这么远到军营寻他,就是为了不连累哥嫂,心里又多了几分好感。 “待会儿我叫人赶车送你回去。” “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李穆不容拒绝道:“这边偏僻,路上可能会遇上歹人,你一个小郎太危险了。”说完招呼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田百户过来。 “老田去套辆马车,把这小郎送回去。” “哎!”田百户笑呵呵的去套车,不多时赶着一辆拉军备的平板马车过来,“郎君上车吧。” 这平板车底盘太高,林穗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站在后面李穆看不下去,一只手扶住他的腰直接把人送了上去。 林穗窘的脸颊通红,细若蚊鸣的道了声谢,“多谢侯爷……” * 另一边家里都不知道林穗一个人去了军营。 王瑛在新房安顿完便回了家,结果到家没看见林穗,只看见青芸在院子里晒衣裳。 “穗弟呢?” 青芸道:“他不是去新房了吗?” “没有啊,这一上午都没看见他。” 陈青芸挠头,“他自己说要去新房找你的……”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莫不是去找魏掌柜的讲和去了? “我先出去一下,娘问起来就说我去铺子了。” 王瑛叫上田驹和马占东急匆匆的朝魏家的香烛铺子杀了过去,这一路上王瑛心急如焚,生怕林穗做傻事。 他没受过教育,想法又简单,加上被前夫一家长期的打压和磋磨,养成了自我否认的性格,习惯把所有的错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又不爱给他们添麻烦。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三姑交代啊…… 到了魏家的香烛铺子,王瑛怒气冲冲的走了进去,“你们老板呢!” 伙计认得王瑛,连忙道:“老板不在,您有什么事?” “刚才我家弟弟是不是过来了?” 伙计回忆了一下点点头,“确实来过,说要找我们掌柜的,我说不在他就走了。” 王瑛不相信,“魏掌柜真不在?” “真不在,今个早上是掌柜夫人来开的门,她把钥匙扔给我就回去了。” 王瑛见他不像说谎的模样,带着二人出了铺子,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头大如斗,府城这么大去哪找人呐? “咱们分头打听,田驹你去正和街,马钱子你去正通街,我在这正阳街找,逢人就问问看能不能找到。” “是。”二人腿脚麻利的跑走了。 王瑛开始沿着大街询问,从晌午一直问到下午一直杳无音讯,正当他绝望之际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嫂子,嫂子!” 林穗抬起头看去,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上面坐着的赫然就是林穗! “军爷劳烦停一下车!” “吁~”田百户勒住绳子,“小郎君下车慢一点。” 林穗扶着车辕慢慢跳下来,“多谢军爷。” “不客气。”田百户调转车头走了。 王瑛急匆匆的跑过来拉住林穗上下打量,“穗弟你去哪了?家里找你都找疯了!” 林穗愧疚的低下头,“对不起嫂子,让你担心了。” 王瑛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忍心多苛责,“你去哪了,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林穗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独自去军营寻找武平侯的事说了出来,“他答应我不会来找咱们铺子麻烦了!” 王瑛听得心惊肉跳,这么远的路程他竟然一个人走过去了,没想到还真见到了武平侯。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我知晓了……” 王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们,但是你还小呢,万事都有我们大人想办法,你不用跟着操心。” 林穗听得鼻子发酸,偷偷抹了把眼泪,有嫂子在真好。 也不知武平侯那边说了什么,没过几日魏掌柜带着夫人带着礼品亲自登门道歉。 东西王瑛没收,只要他二人在门口大声说自己污蔑了林穗,帮他澄清。 魏掌柜窘的老脸通红,站在门口张不开嘴,倒是他夫人喊了两嗓子然后急匆匆的离开了。 她那个丧门星的侄子不知从知道这件事,这么多年都没走动过,昨天突然登门造访,把二人恐吓了一顿,说她再敢拿他名头出去惹事,就将他家两个儿子绑去军营当兵去。 吓得魏夫人魂都快飞了,第二天赶紧扯着相公来王家冰铺子道歉。 *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一晃也来到了七月末,陈青岩他们就要参加乡试了。 八月初八是乡试的日子,今年是三年一届的大考年,全州府各地的考子都齐聚府城等待参加这次考试。 有得离着远的恨不得提前半年就来了,在府城租下房子慢慢等,还有来得晚了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城中客栈都住满了,甭说大通铺就连柴房恨不得都住上人了。 大街小巷都能看见身穿儒袍头戴儒帽的学子,茶楼酒肆谈论的也都是乡试相关的话题,考试氛围非常浓郁。 田阳县的两个表哥也来了,二表哥李禀辰今年参加乡试,这是他第三次参加,大表哥李禀文陪着他过来考试。 本来大舅也想过来的,结果这几日犯了腰疾,疼得下不来床,没办法只得让两个儿子来了府城。 二人还带了不少东西,按照之前信上留的地址,一直寻到租的那间院子。 结果来的时间发现大门紧闭,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人去楼空。 李禀辰疑惑道:“咱们没走错吧?” “没错啊,就是这条西子胡同第七户人家,门口有颗枣树。” “那怎么没人呢?” 兄弟俩脸色都露出担忧的神色,之前姑姑在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莫不是搪塞他们的? 刚巧附近有邻居出来,李禀文连忙上前寻,“老伯,这家之前是不是住着一户姓陈的人家?” 老头道:“哦,你说之前的租户吧?听说买了新房搬走了。” 李禀文面上一喜,“您老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吗?” “还在这条胡同,前头第三户人家。” 二人急匆匆的赶过去,上前敲了敲门,半晌终于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陈伯看着门口的两人愣了一下,“二位……是田阳的表少爷?” “您老还记得我们呢?” 陈伯连忙打开大门,“快进来!郎君,老夫人,表少爷来了!” 第148章 屋里李氏闻声连忙起身,急匆匆的出了屋子,穿过垂花门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侄子,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禀文,禀辰你们怎么过来了?” 二人拱手道:“见过姑母,二弟今年也打算参加乡试,刚巧姑母你们在府城,便投奔您来了。” “快进来。”二人跟着李氏朝后院走去,路上悄悄打量四周,看来姑母和表弟他们在府城过的还好,放心了许多。 不多时王瑛也出来了,双方见了礼,王瑛还记得这俩表哥,元宝满月的时候他们来过,一晃都过去两年多了。 李氏叫下人沏茶,自己则询问起老家那边的情况。 “大哥和嫂子身体还好吧?去岁送来的信上也没写,我一直惦记着。” 李禀文道:“我娘身体好着呢,我爹就是腰不中,早些年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到了阴雨天就犯病,原本打算跟我们一起来的,结果临走前两天又犯了腰疾就没来。” 李氏一听心里揪了起来,“没找郎中好好瞧瞧吗?” “看过了,郎中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开些温补的药吃着,祛不了病根。” 王瑛道:“这次乡试结束后在府城转转,看有没有治腰痛的郎中给开几副方子。” 二人点头应下,李禀辰道:“怎么不见青岩表弟他们?” “府学还没放假,可能还得等几日才能回来,前院有客房,你们先安心住下来,等他们回来再一起读书。” 舟车劳顿大半个月,二人都疲惫不已,陈伯带着二人去安顿住的地方休息,晚上再一起吃顿饭。 * 一直到八月初三,府学才放了假,最后五天给学生们自行安排调整心态。 临行前,院长召集了所有即将参加乡试的考生讲了一次话。 “诸生听之: 夫学如耕田,勤者获粟,惰者芜其亩;思若浚井,深者得泉,浅者涸其源。 今考期将至,尔等焚膏继晷,砥志砺心,勿使光阴虚掷,韶华空负。 昔苏秦刺股,终佩六国相印;匡衡凿壁,卒成一代经师。非其天赋异禀,实乃力学不辍。 尔辈青春正茂,志气方刚,当效古人笃学之志,不负师长之望,父母之托。 然考试者,非仅为争名次之高下,实乃验所学之浅深。故宜沉心静气,慎思明辨,勿躁勿慌。 答问之际,如泉涌而笔随;审题之时,若镜照而神会。得失荣辱,皆存乎一心,但求无愧,何虑其他? 勉哉诸生!愿尔等挥毫如风,答卷似雪,蟾宫折桂,雁塔题名,吾当置酒以待,共贺成功!” 考子们心潮澎湃热泪盈眶,齐声道:“喏!” 府学放假学生倒也没全都回去,大部分外地的考子依旧借住在府学,不然现在很难找到住的地方。 为了方便这些学子们生活,府学的食堂依旧供应饭菜,还有夫子帮忙指导答疑。 陈家三兄弟倒是不需要留在府学借住,毕竟这边的环境不如家里。前几日刚搬到新买的院子,这边比租的房子更宽敞。 王瑛还特地给他们三留出一个读书写字的大书房,中间可以用屏风挡上各自独立,也可以挪开一起讨论问题。 回到家,陈青岩看见两位表哥到访,十分高兴,拉着他们询问了半天。得知二表哥今年也参加乡试,几个人便兴匆匆的讨论起来。 大表哥李禀文不考了,他今年二十八岁,家里大儿子都十岁了,再过几年都能下场试试了。加上这几年混迹官场,早就荒废了学业,所以早早就放弃了科举这条路。 不过弟弟倒是始终如一的读着书,前两次乡试失利都没能影响他的心气,每日起早贪黑很是不容易,希望这次能得偿所愿。 陈青松因为今年不参加乡试没什么压力,放了假就开始领着元宝在家疯玩。 陈青岩和陈青淮、李禀辰三人则起早贪黑的做试题,连着粱伯卿都跟着一起熬夜早起,十分费老头 * 距离乡试还有最后三天。 大清早刘昌邑的娘坐车过来了,邀请李氏和方菱去清风观拜拜文昌帝君。 二人早就有此意,赶紧换上衣服和登山穿的鞋子,三人坐车出发去了城外的清风观。 跟上次来的时候不同,这次来清风观好热闹,马车刚停到山下就碰上不少人,大多都是来拜文昌帝君的。 三人慢慢的朝山上走去,走到半路遇上卖平安符的,正是上次卖水的小丫头,她倒是挺会做生意。 “几位贵夫人吉祥安康啊,买块文昌帝君的平安符吧,保佑您家公子顺顺利利的考中举人。” 李氏接过平安符,木头牌小儿巴掌大小,正面是文昌帝君的画像,背面是平安二字。 一块平安符十文钱,三人一人买了一块全当图个吉利。 到了山上道观里,好家伙平日里冷清的文昌殿今天排上长队了,几十号人拿着香等着进去祭拜。 丫鬟和婆子去捐了香火钱,不多时抱着三捆高香去排队,想来是一家捐了十贯钱。 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们,三人拿着香进了文昌殿,先将香插在大大的香炉上,然后开始跪拜。 秦芙蓉小声嘟囔道:“这么多人来求,也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听见。” 李氏双手合虔诚的十对着神像拜了拜,“图个心安罢了,能不能考中全凭个人的本事,只盼着他们能顺顺利利的答完卷子。” 方菱也跟着拜了拜,“是这么个理。” 拜完神仙三人又去找清风观的观主看了看卦相,三人爻的卦竟然相同都是泰卦。 老道长捋着胡子道:“好卦相,皆是大吉大利,心中所求之事尽能如愿。” 秦芙蓉一喜,又捐了三十贯香火钱,盼着儿子真能如道长所说此番乡试能考中举人! * 还有两天就要乡试了,这几日几个人的吃食格外小心,尽量吃些简单健康,容易消化的食物,避免考试那几天突然闹肚子影响发挥。 到了考试前一日,粱伯卿就不让三人再看书了,好好休息睡个好觉,养精蓄锐等待考场上一鸣惊人。 晚上陈青岩躺在床上,王瑛正在给他收拾考篮。 选了三只他平日用的顺手的毛笔,两块墨条加一块砚台,王瑛还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毛笔中间、砚台缝隙以及墨条的周身,防止有人加害相公。 陈青岩静静的看着烛光下的夫郎,橘黄色的灯光将他勾勒出一条金边,让他多了几分神圣的感觉。 这人好像专门为了拯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从刚开始的格格不入,到逐渐适应下来,如今已经成为自己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收拾好了吗?过来睡觉吧。” 王瑛把东西放进考篮里盖上青布,爬上床贴着他躺下。 “明天考试别紧张,能把平时的水平发挥出来就稳了。” “嗯,我知晓。”陈青岩把玩着王瑛的手指,心道明明比自己还紧张。 “若是分到臭号也别气馁,实在不行咱们就再等三年,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等久一些,千万别泄了心气。” “哎,放心吧。” 王瑛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深吸一口气缓解心里的焦虑感,怎么感觉比自己高考的时候还紧张。 记得上一世高考的时候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考完了,上午考完试下午回家帮外公外婆收拾了半晌菜园子,一点都没紧张。 后来分数下来了,六百二十分,刚好够上他们本地的一所二一一大学,王瑛便直接报了名,正好能在家守着两位老人。 回想起前世的事恍如隔世,听着身边人的绵长的呼吸声,自己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间做了个梦,王瑛梦到自己回到了清水镇的庄子上。 上午在庄稼地里给村里的百姓看了看麦子,教他们怎么预防病虫害,快到晌午的时候青芸过来给自己送饭。 王瑛便在河边洗了洗手,洗着洗着突然发现河里游来了许多鱼,这些鱼又大又肥在河里不停的蹦跳。 急的他连忙跳下河去捉鱼,可这鱼怎么捉都捉不住,王瑛便跟着一起往前跑。直到跑到桥边,看见一条金色的大鲤鱼从水中一跃而起直接越过了桥,跳到河另一边游走了。 王瑛在梦里还喃喃道:“这莫不是鲤鱼跃龙门?” *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家子人都起来了。 陈青岩换好深蓝色的儒服,束好头发,带上儒帽,一身清清爽爽的走出来。 陈青淮和李禀辰穿的跟他一样,这学子服是考试必须穿的,相当于校服一样,凡是参加乡试的都会准备一身。 跟县试不同,乡试在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里边只穿一件亵衣就行,不用多穿衣服。 乡试一共考三场,共计九天,这九天考子是不能离开考场的,吃喝拉撒全都在考场内进行。 所以每个人还要准备好这九天的干粮,大部分人带的都是面饼子和肉干,这东西放得住。 陈婶子也给三人烙了大饼,每人十张饼子,一张饼差不多够吃一天的。 肉干都是自己家做的,王瑛提前用香料腌制好,然后上锅蒸熟再晾干。这样做出来的肉干不仅存放的时间长,吃起来味道还好。 考场内供应热水,所以不需要带水囊,只要拿上杯子就行。 除此之外四婶还给每个人准备了一袋药包,里面有提神醒脑的薄荷片、有止泻和治头疼脑热的药丸子,还有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 这些东西是上次陈靖信上特地嘱咐的,他当年参加乡试就遇上有考子中途害病,不得不放弃考试的,带上这些东西有备无患,毕竟耽误这一次还要等上三年。 全都准备妥当,一家人送着三位考生上了马车朝贡院走去。 第149章 贡院在城中的东南方向,这一路能看见许多考生都在朝这边走来,不多时就排起了长队。 陈青岩和陈青淮有些着急,“前面怎么不动了,会不会耽误了时辰啊?” 李禀辰因为参加过两次经验比较丰富,安抚两人道:“不会耽误的,咱们第一天过去主要是点名,搜子,然后找到自己的号房,检查号房是否有漏的地方。” 八月雨水少,但也难免有特殊的情况,前两届乡试就遇上大雨,一半的号房都漏水,导致半数考生的卷子都被泡烂了。虽然最后朝廷准许重考,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检查好。 陈青岩道:“第一天不发试题吗?” 李禀文摇头,“六七百号考生,光搜身就得搜上几个时辰,再安顿妥当基本上大半天都过去了,哪还有时间发卷子考试。” “六七百人呐?”陈青淮有些惊讶。 “这还是少的呢,上一届更多,大概八百多人。”这场洪水使得不少地方受灾严重,所以考试的人也少了许多。 粱伯卿没跟他们一起走,先去了卢老家里,二人结伴去了贡院。 贡院附近有间茶楼,是卢老的弟子开的,提前留了一间靠窗的屋子。 二人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长队,卢仲奇捋着胡子道:“每次乡试看见这些考子都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年……” 粱伯卿摆手,“我可不想回去。” 他就参加过一次乡试,然后搜子的时候就被驱赶出考场,那种感觉时隔三十多年依旧记忆犹新。 卢老忍不住哈哈的笑起来,“不提了,不提了,倒是今年参加乡试的考子照比往届少了不少。” “北方的考子历来都比南方少,扬州府上次乡试是两千一百人,估计今年人数更多。”盛世就是这般,人才越来越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数万个考生只取前两百名。 寅时末王瑛他们才挤过来,刘家夫人提前订好了酒楼雅间,一行人直接去了二楼。 来的时候秦芙蓉和两个女儿已经到了,正站在窗边朝下面张望。 这处雅间的位置好,视野开阔,大家伙在屋里就能看见下面排队的秀才们。 王瑛离老远就看见陈青岩和陈青淮,以及李家表哥和刘昌邑。 四个人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得出表情都很轻松,没有考试前的紧张感。 倒是楼上的几个妇人一个比一个紧张,李氏是三人中最紧张的,身体都微微发抖,抓着青芸的手嘟囔道:“阿弥陀佛,文昌帝君保佑我儿一举高中。” 秦芙蓉的倒是还好,儿子才十八岁,这次考不中再等三年也不迟,等考完试就把婚事办了,先成家再立业。 方菱的想法跟她差不多,不管青淮这次能不能考中,考完她都得回鄯州了。 自打上次送来信她便日日睡不好觉,总惦记着女儿的咳疾,也不知陈光有没有找到药方给送回去。 王瑛也紧张,不过照比她们好一些,目光始终放在陈青岩的身上,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辰时左右贡院的钟声响起,钟鸣沉闷悠长,震得旁边树上的鸟儿纷纷飞起。 站在外面排队的考子们也停下议论的声音,所有考子按照各县所属依次排好队伍。 陈青岩和陈青淮都是龙泉县,二人找到县城的队伍,还看见不少熟人,其中有几个也在府学念书。大家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便沉默着排队等着入场了。 李禀文回到田阳县的队伍,这边好多人都是他同窗,大家小声议论起这次乡试来。 “听闻府学今年有几位非常厉害的考子,不知这解元会花落哪家?” “你说的是那个小三元吧,他还是是粱柳芳的弟子,这次乡试怕是能拔得头筹。”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他还有个弟弟也是才高八斗。” 李禀文站在旁边没出声,心里暗道这两人可都是自己的表弟,颇有些与有荣焉。 另一边刘昌邑则跟府城的秀才们站在一起,年轻的几乎都是熟人,旁边那些上了年纪的秀才他不认识。 这些人都是考了好几次不中的,因为府学只许念六年,两届不中就不能继续在里面读书了。 其中一位老者更是考了不下十次中,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比他父亲年纪都大。 刘昌邑在心里感叹,这么大年纪都不知道能不能看清卷子上的字,他师父卢老现在眼睛就花,字稍微小一些都看不清。 一直等到辰时一刻左右,贡院的大门才打开。 府城的学子是最先点名进去的,三百多人浩浩荡荡的排着长队朝大门走去。 因为人数众多,一个一个的搜得搜到明天早上,所以分了三个入口,三名学子同时入场搜身。 刘昌邑还没准备好就点到他的名字了,二楼秦芙蓉紧张的揪着手帕,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 隔壁房间刘大人也同样如此,今日他约了几个同僚一起过来的,尽管面上不显,但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儿子搜子的时候出现意外。 看着儿子进去后半晌没有被赶出来,吏官又叫了下一位考生入场,心这才落了地。 府学这边光搜子就搜了近两个时辰,其中有两人在身上搜到小抄,被撵出考场再不许参加科举。 后面的考生看到二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吓得脸色苍白,那些怀有侥幸心理的人赶紧把提前藏好的抄子丢掉或者直接吃掉,免得后面被查出来不能再考试。 待府城的秀才们都进去后才开始轮到各县的考生。 整个冀州府一共十七个县,此次来参加考试中,人数最多的县城大概六十多人,最少的才七个人,照比府城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古代教育就是这般,大部分资源都集中在有钱和有权人的手里。寒门难出贵子,就算头脑聪明没有人开蒙,一辈子也离不开那一片土地。 所以陈青岩对师父的感激之情等同于父母。父母给了他生命,粱老则扶着他一路走上科举这条路,不图回报,受益终身。 巳时左右终于轮到龙泉县的考子们入场,随着考官一声:“龙泉县,清水镇,陈青岩。” “学子到!”陈青岩清亮的声音响起,他昂首挺胸拎着考篮一步一步坚定的走进考场。 同县试和府试不同,乡试检查更加严格,吏官会带着他进一个用粗布围着的简易屋子里。先命他脱掉鞋袜,解开头发,然后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 没错,连亵裤都不许穿,每一条奇葩的规矩背后都有更奇葩的原因。 天武年间曾有一名考生在大腿内侧写抄子,要不是小解的时候被监考官发现就被他钻了空子。 自那以后乡试所有考生必须都把衣服脱光检查,防止有人在身上写小抄。 身上检查完,衣服翻检完才准许陈青岩穿上,继续检查考篮,笔墨砚台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检查到了。 食物也没放过,十张大饼每张都撕开,怕其中夹带抄子。 确定没有问题给陈青岩发放了号牌,让他拿着去自己的号房。 陈青岩看了眼号码,三百七十八号,三十间号房为一排,算下来应当是第十三排,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找到自己的号房。 谢天谢地号房不在厕所旁边,而且离着还挺远的,这就是最幸运的事! 虽然八月天气已经不那么炎热,但六七百号人在贡院考九天,九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解决。 小解有恭桶还可以忍耐一下,大便就必须得去茅房了,时间久了堆积的粪便如小山,发酵一下那味道简直跟生化武器差不多,不光刺鼻还辣眼睛。 之前就有不少考生因为被分到臭号直接被熏晕过去,最后不得已终止考试,即便不晕也很难发挥出正常水平。 陈青岩放下考篮开始检查自己的号房,每间号房都是一样的,大概有三四平米大小,正前方是一条两尺宽,六尺长的木板。 这板子用途可大了,白天答卷的时候架在前面做桌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拿到后面铺上就是一张简易的单人床。 旁边有一把木头凳子,陈青岩坐上去试了试还算稳当。 提起这个凳子还有点缘故,二表哥李禀文上次乡试的时候坐的凳子有点瘸腿。 当时检查的时候没注意,结果考试的时候坐上去难受的要命。必须腰腿要用力支撑才能保持平稳,以至于考到第六天就有些坚持不下去了,最后没能考好。 试完凳子陈青岩又起身检查了一下房顶,听说贡院今年修整了号房,上面的瓦片都是新换的,看着没什么问题。 陈青淮排在他的后面入场,号房隔了四间,是三百八十二号,他也同大哥一样按照表哥事先教的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号房。 全部检查完确定无误后便安静的坐下等待后面的考生入场。 龙泉县算是比较靠前的县,后面的考子估计下午才能排上号,李氏和方凌他们见人都入了场这才放下心。 一行人晌午在酒楼吃了顿饭,然后各自回家等待。 这九天里面的考子受罪,外面的亲人也同样煎熬,王瑛留了二顺在贡院旁边看守,若是有事或者有人提前出了考场方便接应。 第150章 陈青岩他们去考试,王瑛和林穗则照常开铺子。 前段时间因为魏掌柜的事加上搬新房,铺子关了几天门,今天开了门一上午都没客人。 冰就是这样季节性的商品,天气热的时候供不应求,天气一冷就没人买了。 不过王瑛也不着急,这几个月的收益已经比寻常铺面一年赚的利润都多,加上他这些冰都是自己冻的,算是没本的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 一直等到下午突然来了桩大买卖,城中李老员外去世了,派下人来订了二百块冰。 三百文一块,这些冰加起来就是六十贯钱,都快顶上普通铺子一个月的收入了。 交完定钱,王瑛立马让人去送冰。 马钱子和田驹拉了十块冰先送过去,之后每日早中晚各送一次,一直送到第七天出殡才停,用的冰块钱倒时多退少补。 这李老员外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武平侯李穆的祖父。 尽管李穆早已跟父亲断绝了关系,但亲爷爷去世没有不去的道理,若是被人提起来,会在背后戳脊梁骨。 所以当天下午就带着娘亲和女儿回了李家,结果进门的时候主母派人拦着他不让进门,亲戚们在旁边劝说了半天,最后才许李穆带着女儿进来,他娘罗氏既离开李家便再不能进来了。 李穆转身就要走,结果被他娘拉住,“穆儿不能走,她就是想借此污了你的名声。” 皇帝重孝,李穆作为一个破例被封侯的武将,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呢,但凡走错一步立马就被被人参一本。 李穆思虑半晌也明白过来,“委屈娘亲了。” 罗氏摇摇头,“不委屈,娘也不愿见到那些人。” 早些年因为生下李穆,罗氏在李家受尽白眼,夫君冷落夫人欺辱,最苦的时候冬天连炭火都没有,娘俩围着被褥数着日子煎熬。 如今儿子将自己接出来,吃穿不愁身边还有人丫鬟婆子伺候,哪里受委屈。 罗氏交代了几句便坐马车回了家,只有李穆抱着闺女进了院子。 自打三年前他大闹一场,就再也没回来过这边,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景色心里五味杂陈。这是他自小生活过的地方,却也是遭受苦难最多的地方,如今看着院子里那些熟悉的面孔,恶心的胃里直翻腾。 “三少爷请过来更衣。” 老奴上前要接过他怀里的女儿,李穆将孩子向后躲开,“不用,我抱着晴儿进去。” 更衣不过是在外头套上一件麻衣,腰上系条白色的布,他不是长子长孙,不需要带孝帽子,女儿也只是简单的围了块白布。 到了灵堂地上跪了一大片人,几个姑姑拉着长调在那哭,主母姜氏也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假惺惺的往出挤眼泪。 唯一伤心的大概只有他爹,照比三年前苍老了不少,胡子都白了。 看见李穆也没像之前那般非打即骂,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指着旁边道:“给你祖父烧点纸吧。” 李穆跪下将女儿放在旁边,“给太祖父磕头。” 小晴儿便乖乖的磕头,两人磕完头李穆开始烧纸。 其实祖父对他也不怎么样,李家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他们这一房光孙子就有四个,二叔家也有三个小子,三叔家也是三个。 这么多孙子自己既不占嫡也不占长,加上脸色天生带了一块青痣相貌丑陋,所以李老太爷根本不喜欢他。 记得有一年过年,他同几个兄弟过来给祖父拜年,老爷子挨着给压岁钱,唯独到了他这直接略了过去。 当时还年幼的小李穆别提多伤心了,回到娘那哭了半日,夜里做梦还在抽噎,惹得罗氏也跟着难过,为此还病了一场。 回想起过去的桩桩件件,没有一点是值得他怀念的,只有恨意。 烧完一捆纸李穆便带着女儿出了灵堂,大哥李琛走上前跟他寒暄了几句。 他算是李家为数不多的正常人,早些年还背着娘亲暗中接济过李穆母子,当年他被父亲送去军营的时候李琛还跪地苦求过,所以李穆一直记得他的好。 “三弟有日子没见了,近来在军中可还好?” “劳烦大哥惦记,一切安好。” “哎……这些年苦了你,我知道你心里还恨娘和爹,可毕竟……”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你也莫要再提了。” 李琛点点头,“这是晴儿吧,都这么大了。” 李穆捏了捏女儿的小手,“叫大伯。” 小晴儿摇摇头将头埋在李穆的胸口。 李穆道:“这孩子四岁了还不会说话,倒是什么都能听得懂,不知为何一直都不开口。” “没找过郎中看看吗?” “看过了,郎中说她嗓子没事许是开口晚。” 李琛摸摸晴儿的头发,“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你没想过再找一个?也好有人照顾她。” “再说吧,就算找了不是自己生的,也未必尽心尽力。” 两人说话的功夫李琛家的几个孩子也出来了,他育有三个儿子,老大今年七岁,老二和老三是双生子今年都是五岁。 晴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多同龄的孩子,挣扎着要下来跟他们一起玩。 李穆犹豫了一下,将女儿放下,“只许玩一回,待会儿送你回家。” 晴儿点点头,然后笑着跟三个小哥哥跑到院子里玩。 李琛道:“放心吧,有婆子看着不会有事的,晴儿这孩子许是被养得太孤独了所以才不说话,兴许跟几个哥哥玩一会就开口了。” 李穆看着女儿的笑颜眉头舒展开,也许真如大哥所说的这样。 李家的三个孩子大多时候都是养在老夫人身边,所以性格并不随李琛,表面上热情的邀请晴儿一起玩,等大人看不见便露出本来的面目。 老大道:“你是哑巴吗?” 晴儿摇摇头。 “那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叫大哥吗?” 晴儿依旧摇摇头。 老二和老三坏笑一声,伸手去扒晴儿的嘴,“她是不是没长舌头啊?” 晴儿捂着嘴转头就跑,三个孩子便嘻嘻哈哈的在后面追。 旁边看着的婆子也没当回事,笑呵呵的看着几人追逐打闹。 李穆离着远,以为女儿在跟他们一起玩耍便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跟李琛谈论军营上的事。 李琛如今任冀州转运使,税收粮草一块都归他管,若是遇上战事,二人便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能否凑齐粮草都得依仗这个大哥。 “我听闻朝中正在商议重开陇西茶盐古道,估摸着年后就得派兵前去清理周边的流寇匪患和残余的北羌士兵。” “大哥有消息了?” 李琛摇头,“不过是我的推测罢了,究竟能不能开还得看上头的意思,不过我已提前安排下面的官员开始准备粮草,一旦派冀州军去后备肯定不会拖你的后腿。” 李穆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多谢大哥。” 李琛拍了拍他肩膀,“咱们兄弟不说这些。” 另一边小晴儿被三个小子追着跑得慌不择路,随便找了间屋子就藏了进去。 这间屋子是用来存冰的,又黑又冷,她瑟缩在角落吓得直掉泪。 可巧马钱子和田驹过来送冰,二人从马车上搬下冰块整齐的码好,然后找管家过来清点数量。 趁这功夫小晴儿悄悄的跟着,从后门溜了出去,看见门外停的马车,便费劲吃奶得劲爬了上去。 车上有垫冰的稻草,小姑娘钻进了草里藏了起来。 两人送完冰也没注意车上多个孩子,一直到了铺子里,田驹收拾马车的时候才发现上面坐着个小姑娘,给他吓了一跳。 “这谁家孩子啊?!” * 李家这边李穆还不知道女儿不见了,同大哥聊了半晌,见时辰不早了便要叫女儿一起回家。 “留下用完饭再回去吧,待会儿老二和老四也过来。” 李穆摇头,他对其他两个兄弟没什么好感,平日也没什么交情。“晴儿,别玩了该回去了。” 结果喊了两嗓子一直不见姑娘回来,李穆疑惑的朝院子里走去,见刚刚奔跑的几个孩子都不在这,立马焦急的朝后院走去。 后院几个婆子也在找晴儿,明明刚才还看见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李穆匆匆走过来,抓着一个眼熟的婆子道:“我闺女呢?” 婆子支支吾吾道:“刚才跟几位少爷在后院追逐,不知道藏到哪个屋子里了。” 李穆瞬间变了脸色,大声喊道:“晴儿!快出来跟爹爹回家了!” 李琛跟在后面心里也打起鼓,连忙让人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叫过来询问,“刚才跟你们一起玩的妹妹哪去了?” 仨孩子齐齐摇头,老大道:“她也不会说话,我们让她开口她就跑,追着追着人就不见了。” 李穆强忍着怒气道:“是你们派人找,还是我调兵过来搜?” “三弟别着急,我这就让人找,一间一间的搜!” 李琛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才跟兄弟修复一点关系,这孩子要是在这出了事,只怕这三弟能直接将整个李家掀了。 他赶紧叫来家中的管家,让小厮和丫鬟婆子仔细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孩子找到。 李穆也没干等着,询问三个小子最后是在哪看见自己的女儿。 李琛的三个儿子被他这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坏了,两个小的直接吓哭,大的虽然没哭但也是浑身直哆嗦,指着存冰的库房道:“就……就在那边……” 冰库寒凉,孩子若是关在里面肯定得冻出病来! 李穆一声不吭的跑了过去,不等下人去拿钥匙,一脚踹开房门,“晴儿,你在里面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60 第151章 冰铺子里,王瑛和林穗跟小晴儿大眼瞪小眼。 “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歪头看着两人。 “你从哪来的,你爹娘叫什么?” 晴儿摇头,这孩子也不哭闹,就是好奇的打量着二人。 林穗小声道:“这孩子莫不是个哑的?” 王瑛道:“应当不是,十哑九聋,她能听见咱们说的话,只不过自己说不出来。” “你饿不饿?” 小晴儿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王瑛起身道:“先把她带回去吧,看着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许是自己走失了,这个时辰衙门都下值了,明日去问问有没有报官的。” 林穗伸手牵住小晴儿,软软的小手在手心里紧张的握着拳头,林穗低头对着她笑了笑,小晴儿害羞的放开拳头,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 王瑛将铺子锁上门,几人回了家。 刚进院子元宝跑出来,看见阿父和小叔带着个小孩回来,好奇道:“阿父,这是谁啊?” “不知是哪来的孩子走丢了,春生你先带她去洗洗手,待会儿一起吃饭。” “嗯。”春生走上前要拉小姑娘去洗手,结果这孩子藏在林穗身后不跟他走,许是下午被几个堂哥追逐的阴影还在,小晴儿对大孩子没什么好感。 春生有些为难,林穗道:“我带她去洗手吧。” 林穗之前在老家照顾过小麦,所以对照顾小朋友还算得心应手。帮她洗完手和脸后又将凌乱的头发拆开梳了梳,之前在马车上藏身,头上沾了不少茅草。 待梳好两个整齐的发髻后,小姑娘愈发显得甜美可爱。 “你在这等一下,我屋里好像还有红绸拿来给你戴上。” 小丫头拉着他的衣摆不松手,林穗看她胆怯的模样顿时心软成一团,“那走吧,跟我一起进屋找找。” 搬到新房后林穗和青芸的卧房都在西跨院。 陈青芸见他领着个小姑娘进来惊讶道:“穗儿你从哪领了个孩子回来?” 林穗简单的跟她解释了这孩子的由来,“也不知她是谁家的,还不会说话,嫂子便让带回来了。” “长得倒是怪好看的。” 小姑娘不光好看,她这眉眼林穗总觉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偏偏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算了,反正明日就送衙门去了,想那么多干嘛。 从匣子里找出自己之前戴过的红绸子,给小姑娘绑在头发上,她本就长得唇红齿白,这么一梳好像年画娃娃似的甚是可爱。 “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偏厅里大家已经围坐在桌子上了,李氏刚刚听青芸说林穗他们捡了个孩子回来,仔细一打量道:“这孩子长得可俊,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王瑛道:“娘怎么看出来的?” “你瞧瞧她那双小手,指甲缝里都没有泥,咱家元宝还天天刨沙和泥呢。” 方菱也点头,“这么大的孩子丢了家里人肯定急坏了,快让人去衙门问问,别好心办了坏事。” 王瑛立马招呼马钱子进来,交代他去衙门说一声。 小晴儿真饿了,悄悄拉了拉林穗的袖子,指着旁边的馒头看着他,示意自己能吃吗? “吃吧,别烫着手。” 晴儿拿起馒头就啃了起来,吃饭的架势颇像打架。 元宝坐在旁边不甘示弱,也学着晴儿的模样吃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噎着了。 王瑛赶紧给儿子喂水拍了拍后背,“吃那么快做什么?” “她吃得就这么快。” “那是因为她饿了,你又不饿慢慢吃。” 这小姑娘食量也忒大了,拳头大的馒头吃了两个还没饱,林穗吓得不敢让她再吃了,生怕撑坏了胃。 小晴儿有些委屈,明明在家的时候她一顿能吃三个馒头呢…… 吃完饭马钱子从外面回来了,这个时辰衙门已经休息了,只剩个守门的小吏,他将这件事告诉小吏并留下了自家的地址。 * 另一边李穆找孩子都快找疯了,二十多个下人将每间屋子都翻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孩子。 李夫人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好端端的怎么搜起家来了?腿长在她身上,说不定自己跑出去了。” 李穆眯着眼道:“我女儿是在你家丢的,要是孩子找不到,谁都别想好过!” 他这话带着煞气,惊的李夫人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快去叫老爷过来。” 不多时李父急匆匆的走过来,还没见面骂声就已经传了过来,“不孝子你要做什么?为了个野丫头,你还要打杀我们不成?” (李穆娶的那个女子成亲八个多月生下的李晴儿,之后又与他人有了首尾,所以坊间一直传这孩子不是李穆的。) 李穆理智已经紧绷到了极限,被他这几句话刺激的瞬间断开,一把揪起他父亲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杀你?晴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整个李家都给她赔命!” “老三,老三有话好好说,先把爹放开。”李琛吓得赶紧上前拉架,奈何李穆比他高一头,胳膊比他腿都粗,根本掰不开。 旁边几个女眷被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腿都软了,李老爷也害怕起来,抓着他的手挣扎道:“无缘无故谁会害一个孩子,你跟我们逞什么威风?” “当年我也还是孩子,不是一样被你推上战场吗?”那会儿他还力气还没长开,连矛都拿不稳就稀里糊涂的上了战场。要不是运气好加上心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李父不敢看儿子的眼睛,扭过头叫旁边的管家,“继续找,仔细找……” 李穆松开手,部下已经回军营去调兵了,如果还是找不到他打算连夜将整个冀州府都搜一遍,不管任何代价一定要把晴儿找到! 过了一会管家小跑过来道:“有丫鬟在冰室找到一只发夹,您看看是小姐的吗?” 李穆接过发夹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女儿戴的吗,“是她的,她之前就在冰室里待过!” “那应该没错了,下午有冰铺的伙计过来送冰,是不是他们把小姐带走的……” 李穆急切道:“哪家冰铺子?!” “就是城中的王氏冰铺。” 李穆二话不说,立马带着手下去了冰铺。 等人走得没影了李夫人才啐了一口道:“这天杀的瘟生,怎么没死在战场上!” 李琛不认同道:“娘,你别这么说三弟……” “还三弟呢,你瞧瞧他那副模样恨不得杀了咱们全家,也就你把他当好人!” “毕竟孩子是在家里走失的,他着急也是难免。” 李夫人气的倒仰,“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 李父脸拉的也老长,“别管那些了,去灵堂守灵。” 李琛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三弟刚缓和的一点关系,这件事后又化为云烟了。 * 夜已经深了,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突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将住在临街两旁的人惊醒。 有老汉点着油灯问:“外面打雷了吗?” “不晓得,听着不像是雷声。” 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人们才反应过来,刚刚应该经过一支军队,这是哪又打起仗来了? 李穆坐在马上脸色如霜,得知女儿有可能跑出李家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 他没别的亲人,只有一老母亲和一个女儿,晴儿就是他的心尖肉。 孩子四岁还不会说话,万一被歹人转手买了或者害死……他不敢想,光是想想就心痛的没办法呼吸。 终于抵达王氏冰铺,这个时辰早就关了门,他将附近住着的人家敲门叫醒,挨着询问冰铺掌柜的住哪? 有人认得王瑛,便帮忙指了路,不多时一行人赶到了西子胡同。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陈方惊醒,他揉揉眼睛打开角门,还不等开口询问就被人猛地推开门撞到一边去。 “唉,您这是做什么?怎么强闯民宅啊!快来人啊……” 住在外院的陈伯、马钱子和田驹他们闻声披上衣服赶紧出了屋子,看见院中站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手里举着火把,腰上挂着佩刀,为首的人更是身高八尺,光是往那一站都让人胆颤。 陈伯连忙上前道:“请问贵人半夜登门有何要事啊?” 李穆开门见山道:“你们见没见过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不会说话。” 马钱子见状便知这人肯定是来寻孩子的,立马上前道:“见过见过,今个我们去李家送冰,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车上多了个孩子,问她话也不回,本想去送衙门,但是太晚了衙门已经下了值。” 李穆一听激动到:“她现在在哪?” “被我们郎君带到后院安置了。” 李穆想都没想,阔步就朝垂花门走去,陈伯急忙上前拦住,“不可啊!” “你敢拦我?!” 陈伯被他周身的气势吓得瘫坐在地上,“我们后院……还有未出阁的小姐和郎君,您这么进去……他们还怎么做人呐?” 李穆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唐突了,劳烦老伯进去通报一声,将我女儿带出来。”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陈伯颤抖着爬起来匆匆朝后院走去。 不多时后院亮起灯来,李晴儿睡眼朦胧的被林穗叫醒,“快起来,你爹来寻你了。” 这孩子许是跟林穗对了眼缘,自打到了家就黏上他,晚上睡觉都跟他一起睡的,林穗帮小姑娘穿好衣服,抱着出了屋子。 前院李穆早就等急了,正当他准备亲自进去找人的时候,看见女儿被一个小郎抱着走出来,女儿靠在他肩膀上打着瞌睡,双手还搂着他的脖子,亲昵的姿态让他这个老父亲都有些吃味。 “晴儿?” 小晴儿闻声转过头,看见李穆立马精神过来,挥舞着小手打招呼。 林穗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武平侯,将孩子递过去后矮身行礼,“见过侯爷。” 武平侯一愣,仔细打量这小郎才发现居然还是熟人,真是无巧不成书…… 第152章 不多时后院的人都醒了,王瑛穿好衣服匆忙赶过来,见门口这些士兵心里也是直突突,没想到这小姑娘身份这般贵重。 林穗低声跟武平侯解释如何遇见的小晴儿,并非是他们主动带回来的,而是孩子自己爬上马车。 李穆有些不相信,女儿才四岁半,站起来只比马车高一点,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刚好院子里停着那辆拉冰的车,小晴儿见他不相信,从父亲怀里挣扎下来跑过去又演示了一遍。 她踩着车轱辘扒着车辕,撅着小屁股一点点爬上车,然后抓起茅草盖在身上。 李穆被女儿弄得哭笑不得,上前将小丫头从车上拎下来道:“好端端的你爬人家车作甚么?不知道爹爹找你都快找疯了吗?” 小晴儿说不出话,只是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林穗在旁边看得心疼,连忙道:“侯爷莫要着急,有话好好说,她不像是淘气的孩子,许是有苦衷。” 晴儿一听这话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扭过头扑进林穗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娘亲,李穆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平日只跟着祖母和一个奶娘在府里生活。 就算李穆非常疼爱她,但毕竟是个男人,最多只是买些好吃的好玩的,情感上的需求却没办法满足。 如今被林穗这么轻声细语的搂在怀里安抚,心里更是难过的要命,双手紧紧的搂住林穗的腰不放开。 林穗嗔怪的看了武平侯一眼,弄得李穆尴尬的挠挠头,好像是自己做错事了一般。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好,李穆拱手躬身给两位郎君告罪,“一时情急,擅自闯入贵宅,还望二位郎君莫要怪罪。” 王瑛哪敢怪他,连忙道:“既然是个误会解开就好了,侯爷带着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穆从林穗怀里接过女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多谢林小郎帮忙照看晴儿。” 林穗矮身回礼,“上次侯爷出手相助还没谢您。” 王瑛也想起这码事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游弋,心里突然蹦出个念头,这俩人还怪般配的嘞~ 时辰不早了,李穆没再耽搁,抱着孩子带着手下离开陈家。 王瑛和林穗也各自回了卧房睡觉,睡前王瑛还特地进了试验田转了转,也不知道陈青岩现在怎么样了。 * 躺在贡院的陈青岩也同样在想他,今天是第一场,考试主要围绕四书五经,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初场的四书题目每道都要写两百字以上,而经义题则需要写三百字以上,同时包括试诏、判、表、诰一道。 第一场考三天,三天内将题目打完写在分发的草纸上,到了最后一日再誊写在试卷上。 白日陈青岩没怎么动笔,主要将所有试题读清楚,在心里打个草稿,他记性好,题目过目基本就全部记在脑子里,破完题明天再将答案写出来。 陈青岩枕着布包的大饼做枕头,看着外面一角天空,耳边能听见隔壁考子的呼噜和磨牙声,可谓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夜里依旧有监考官来回巡视,他们是三班倒,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停,从根本上杜绝了作弊的可能性。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考生们陆续睡醒,草草的拿湿布擦擦脸继续答题。 * 李氏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那孩子被人接走了,得知她是武平侯的女儿,“你看我说说什么来着,那孩子一看就是精心养着的,干干净净又招人稀罕,只可惜不会说话。” 方菱道:“贵人语迟,看着也不像是有毛病的,兴许过两年就会说了。” 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武平侯来,在府城住的久了,多多少少也听到一些八卦。 上次上山拜佛那次,李氏和方凌就听刘夫人提起过武平侯,得知他这侯爵是靠自己拿命拼出来的。 方菱道:“这人也是怪不容易的,庶子出身不受爹娘待见,小小年纪就送去军营历练。好不容易混出头了,又被主母坑了一把,娶了个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只有这孩子留在身边。” 王瑛和林穗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事,怪不得昨晚那么火急火燎的杀过来。幸好那孩子是自己爬上的车,这要是旁人抱走的,指不定能拿刀卸了他们…… 吃完饭王瑛和林穗照常去铺子开门,李家的冰还得送六天,王瑛嘱咐二人下次送冰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可别再弄个孩子回来。 上午有两家买冰的,要的都不多,王瑛记下地址下午让人送过去。 晌午青芸过来送饭,吃饭的时候王瑛突然提前武平侯,“穗弟,你觉得武平侯这人怎么样?” 林穗筷子一顿,抬起头想了想道:“是个正直的好人,上次魏掌柜的事找到他,魏家立马就过来道歉,想来应该在背后帮忙了。” 青芸也凑过来道:“听说昨晚他闯进咱们家的,还带了不少士兵,把门房小方都快吓死了。” 王瑛同为人父,深有体会道:“因为太着急了吧,孩子那么小还不会说话,若是元宝不见了我怕是比他还着急。”当年元宝悄悄进试验田里玩,没把他吓死。 “嫂子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王瑛道:“我想着能不能给你俩撮合一下。” 林穗瞪大眼睛,“别,别开这种玩笑了,被人听见肯定会取笑我的……” “怎么会呢?你和离,他也休过妻,虽然比你大几岁但有身份也有能力还算般配。” “武平侯不会看上我的,嫂子莫要再说。”林穗红着眼框起身离开。 王瑛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挠挠头看着青芸道:“你不觉得他们俩很合适吗?” 青芸摇头,“武平侯什么身份,哪是咱们家能高攀得上的,以他的身份别说找年轻的,就算是世家小姐哥儿也是娶得了……” 王瑛恍然,自己忘了这是古代,阶级身份根深蒂固。 且不说林穗和离过一次,就算他没嫁过人,凭他的身份也没办法嫁给武平侯做侯府郎君。 “是我想简单了,我这就去给穗弟道歉。”王瑛起身来到后院,见林穗蹲在廊下偷偷摸眼泪,看着真叫人心疼。 “抱歉,是嫂子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林穗连忙起身道:“不干嫂子的事,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王瑛伸手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们林穗长得这么俊又这么善良,值得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旁人看不上是他们眼拙。” * 武平侯府,昨晚李穆把女儿接回家后,孩子就一直闷闷不乐,饭也吃不下去,问她话也不理人,着实把他急的不轻。 晌午孩子又没吃东西,只喝了半碗糊涂粥,包子一口都没吃。 奶娘过来说的时候,李穆放下手里的兵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起身来到后院,见女儿正坐在树荫下面看小狗,娘亲则靠在躺椅上已经打起鼾来。 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睡着了。 站在旁边的丫鬟要把老夫人叫醒,李穆摆摆手示意她别叫,“我带晴儿出去玩一会,娘醒了你告诉她一声。” “是。” 李穆牵着女儿的小手道:“听说你中午没吃东西,可是饭食不合胃口?” 小晴儿摇摇头。 “那是想吃别的东西?” 小晴儿依旧摇头。 李穆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平视着女儿道:“有什么心事能告诉爹爹吗?” 李晴儿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红绸子。 “真漂亮,是奶娘给你扎的吗?” 小晴儿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 李穆都担心闺女把自己摇晕了,连忙拿手按住,“好好好,那你很喜欢这个红绸?” 晴儿眼睛亮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爹再带你去买些好吗?” 晴儿眼里的光嗖的又灭了,摇摇头失落的往回走。 李穆犯了难,他一个名将,能参透敌人的排兵布阵,但是真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啊! 突然想起昨天女儿跟林家那位小郎相处的特别融洽,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提了一句,“要不带你去找昨天那个哥哥?” 晴儿直接蹦了起来,拉着李穆的手一直摇,激动的小脸通红。 李穆也被女儿欢快的心情感染,伸手将她举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扛着出了门。 来到冰铺子时刚巧王瑛出了门,铺子不忙他带着青芸去木工坊看了看嫁妆做的怎么样了,顺便买几匹布料,入秋给家里人添衣裳。 林穗见来了客人,刚起身准备招待,结果一看是武平侯和他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晴儿你不是要找这位哥哥吗,怎么不过来?” 晴儿藏在他身后,漏出半边脸打量林穗,这孩子因为不会说话性格十分敏感,生怕林穗对她有不耐烦的情绪。 林穗也笑着朝她招手,“你叫晴儿是吗?名字真好听。” 小晴儿这才腼腆的走上前,牵住林穗的手摇了摇。 那小模样真真招人喜欢,林穗便带着她在屋里闲逛,拿出算盘给她玩,学着嫂子教元宝的模样,教她看账本识字。 李穆坐在旁边的凳子,便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二人,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脑子里蓦得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林小郎是晴儿的阿父该多好…… 这个想法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加强,一直到铺子关门,李穆才叫女儿回家。 晴儿依依不舍的跟林穗摆手。 正巧王瑛和青芸也从木匠铺子回来,看见武平侯和他怀里的孩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心里道:自己这嘴真是开光了。 第153章 等人一走,青芸就迫不及待的拉住林穗道:“这就是那个武平侯吧,他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晓得,下午你们刚走他就带着孩子来了。” 王瑛道:“我说什么来着~” 林穗尴尬的低下头,“可能是晴儿想找我玩吧?” 青芸道:“晴儿想找你,侯爷大可让丫鬟婆子送过来,怎么还自己跑一趟?” 王瑛笑着拍拍妹子,“别说了,再说穗儿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哈哈哈哈哈……”姑嫂笑作一团。 林穗气鼓鼓的追着二人,“又拿我打趣!” 不过玩笑归玩笑,这种事还是得慎重对待,万一对方真没那个意思,林穗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王瑛道:“武平侯毕竟是侯爷,与我们升斗小民不同,若是他没那个意思……” “嫂子,你说的我都懂,我这样的身体本就没打算再嫁人,只不过看着晴儿可怜又可爱,她喜欢找我,我也同样喜欢她这样就够了。” 他被前夫害得没了生育能力,这辈子都没办法当阿父,所以对小孩子格外喜爱,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嫁给那个又高又壮的汉子。 王瑛叹了口气,自己前几日还觉得两人般配,被青芸点了一下立马就入乡随俗的变成古代人的思维模式。 封建糟粕真是害人不浅啊! 自那日后,武平侯时不时就带晴儿过来一次,有时他没空也会叫下人带晴儿来玩。 时间久了便都熟悉起来,李穆这个人确实不错,他今年二十五岁,说话办事都格外沉稳,世人所说的大将之风。 有时候铺子里来生意了还帮忙装卸冰块,一点都没有侯爷的架子。 小晴儿则跟林穗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俩人不知有什么缘法,才相处了几日晴儿就特别依赖他,有时晚上离开泪眼汪汪的抱着林穗不愿撒手。 今天李穆从军营这边过来接女儿回家,扛着女儿半路上问:“你喜欢林穗哥哥吗?” 小晴儿猛猛点头,怕爹爹看不见还伸出大拇指勾了勾。 翌日李穆便叫了两个手下,亲自跑一趟龙泉县,去打听一下林穗的过往以及家庭情况。 并非是他多疑,因为之前有过被人欺骗的经历,所以不得不慎重一些。 查清楚后确定这人没什么问题,再考虑谈婚论嫁的事,毕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万一林穗不愿意那他也只能作罢。 * 时间一晃乡试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待会儿申时交完卷子,乡试就算是结束了。 这九天的折磨不必多说,在这狭小的号房里一不能洗澡,二不能说话,三不能溜达。 特别是这场考试还关乎着前程,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都能被憋疯了。 陈青岩精神状态倒还好,就是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泔水味,臭不可闻,头发也滚的乱糟糟,没带木梳被他用发带草草的绑了个球,打眼一看,好像城门口要饭的乞丐。 陈青淮不比他好多少,因为考试考的有些焦虑,散开衣带打着赤膊在号房里做起俯卧撑来。 巡逻的监考见怪不怪,毕竟这都算好的了,还有几个臭号周围的考子强撑到了最后一天,已经被屎尿熏得麻木了。 呆愣愣的坐在座位上,若不是偶尔眨眨眼都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晕过去了。 刘昌邑更惨,他之前睡觉独自一人习惯了,夜里听不得一点声音。 考场上前后左右全都是人,夜里鼾声连城一片宛如牛叫,根本睡不着! 这几天熬的他眼底青黑,魂都快没了,只盼着乡试结束赶紧回家睡觉去。 四个人里唯有表哥李禀辰状态还不错,毕竟考过两次有了经验,除了衣衫略微凌乱些,脸色都没变多少,早上还有闲心拿热水泡饼子吃。 陈青岩可吃不下去了,十张饼子前几日还能保持一天一张,到了第六天就只吃了一半,第七天连一角都吃不下去,往嘴里一放就想吐,全靠那点肉干维持着。 幸好肉干准备的够多,坚持到明天出考场没什么问题。 申时一到锣声敲响,所有考生放下笔不能再写了,监考们一排一排的搜卷子和草纸,卷子收上去直接原地装订贴封,上京派来的官员们批阅。 这些官员全部不是本地人,所以也不存在包庇自家子嗣的情况。 收完卷子考生还不能离场,因为天色马上就暗了,要等第二天早上再次搜一次身才能离开。 这一夜才是最难熬的,因为大伙的精神在前几天紧绷到了极致,如今卷子一收走这根绳瞬间崩断,有的人身子夜里哭喊起来,被巡逻的官员按住,还有的试图跑出号房,这样的人会被取消成绩。 陈青岩也难受,此时格外想念家人,想阿瑛,想抱着他一起睡觉,想抚摸他的身体将他干到求饶……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第二天一早贡院开始往外放人了。 同进来时一样,依旧是排着队的往外走,待前头的人走完才轮到他们这一排,陈青岩特地整理好衣服,头发也用手泯得稍微整齐一些,戴上儒帽拎着篮子走了出去。 刚走出号房就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叫自己,陈青岩转过头见弟弟脸色苍白的冲他笑,嘴上裂了不少口子,笑完疼得他直吸冷气。 陈青岩失笑,继续跟着前面的人向前走,检查完考篮和身上确定没问题后,交上号房的牌子终于可以离开贡院了! 走到门口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贡院外乌压压的聚集着上千人,全都是来接考生们出来的。 陈青淮紧随其后,一路小跑过来,“可算是出来了!” “淮弟,你还好吧?” “还行,就是想回去洗个澡,然后吃顿好的再大睡一觉!” 陈青岩也是一样的想法,“先出去找找家人吧,他们肯定在外头等急了。” 二人四处环视,在后面看见蹦着高朝他们挥手的二顺,“老爷,二爷这边呢!” 陈青岩拉着弟弟挤了过去,二顺连忙接过两人的考篮,“快上车歇着吧,等接到表老爷咱们就走,郎君和老夫人都在外面等着你们呢!” 田阳县就在龙泉县后面,不多时李禀辰也出来了,被二顺带到马车上,三人见面皆是释然一笑。 考场亦如战场,他们三人都打了胜仗回来。 王瑛他们没过来,实在是人太多挤不动,便把马车停在了外面,等了几个时辰终于看见二顺过来,一家人连忙从车上下来迎接。 马车停稳,三人从车上下来,李氏和方菱上前拉住儿子的胳膊仔细打量。 王瑛也担忧道:“你们还好吧?”实在是青岩脸色难看的厉害。 陈青岩点头,“还好,就是饿得厉害,也困得厉害。” 李氏一听道:“那快赶紧回家吃饭!” 陈青松跟他们上了第二辆马车,一路上一直询问三人考试的经过,陈青岩和陈青淮打不起精神,二表哥有气无力的跟他讲了一些,不多时三人便靠着车厢睡了过去,等到家的时候才醒过来。 家里粱老早就等急了,见三人成功出场才放下心,不等他们说话,捏着鼻子道:“快去沐浴,身上什么味儿?” 三人哭笑不得,赶紧去浴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冲洗了一遍。 洗完澡换上衣裳,感觉人活过来一半,来到客厅看见一大桌子丰盛的佳肴,眼睛瞬间亮起来。 大家伙围坐在一起,陈青岩连吃了三碗饭才彻底活过来,也有力气说话了。 粱伯卿捋着胡子道:“这次考试感觉如何?” “题不难,但在号房里面实在煎熬。怪不得都说乡试像历劫,体验了一次,古人诚不欺我啊!” 陈青淮附和着点头,“没错没错,熬到最后哪还有精神看卷子,能正常的写完字都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李禀文道:“前两次考试我跟表弟的感觉一样,考到最后两日人都傻了,这次倒是还好,虽然也难捱但是有了之前的经验,心里也有准备。” 坐在旁边的陈青芸一直欲言又止,王瑛帮忙问道:“刘家公子如何?他也考下来了吗?” “昌邑排在我们前头,出来的时候并未看见他,想来应该也能坚持下来。” 刘昌邑确实坚持下来了,不过刚走出贡院门口就晕过去了,两个仆人见状立马跑过去将人背上车。 幸好问题不大,只是累到极点,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能坚持到最后一日实属不易。 三人风卷残云将一桌菜吃得干净,吃完饭都困得不行,大伙也没再追问考试的事,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乡试成绩要两个月后才能出来,这段时间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晚上王瑛把元宝送到婆母屋里,自己匆匆的回了卧房。 房间里没点灯黑漆漆的,王瑛刚要点着灯烛就被陈青岩从身后抱住。 “你吓我一跳……” 炽热的呼吸吹在耳边,陈青岩亲吻着他的耳廓,声音沙哑道:“哥哥,我好想你。” 耳朵是王瑛身体最敏感的地方,潮湿柔软的舌尖一舔,身体就酥麻了几乎站不住,“青岩……” 陈青岩抬手将他抱到床上,双手压在头顶,吻如暴风雨般疯狂的落下,亲的王瑛喘不过气。 好半天才分开两人都气喘吁吁,这段时间因为考试禁欲,王瑛也馋得慌,三下五除二解开两人的衣服便滚在了一起。 这一夜骤雨打芭蕉,雨点又急又快,打的芭蕉叶子不停颤抖,片刻不停歇。 第154章 陈青岩和陈青淮足足睡了两天才缓过来,醒来看着熟悉的卧房有些恍惚,感觉昨天还在号房里今天就回到家。 吃完饭两人便去了书房跟粱老讲这次乡试的经过和考试的题目,顺便也把二表哥叫来一起聊一聊。 青松没在家,府学开了学他又回去继续上课了。 书房里粱老早就准备好了笔墨,让几人把乡试的题目默出来,然后再各自说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 陈青岩是记得最清楚的,从头至尾将近六十道题目一字不落的全都默下来,佩服的二表哥五体投地,他至多能默出二十道,其余的是真背不下来。 陈青淮虽不及大哥,但也能默出五十多道题,粱老拿起草纸看了看,捋着胡子微微皱起眉。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道题你们是如何作答的。 陈青岩略微斟酌道:“此章乃孔子论治国之道,阐明德礼与政刑之异效。其大义谓:若以政令驱使百姓,以刑罚约束其行,则民虽免于罪过,然内心无羞耻之感;若以德行感化,以礼制引导,则民不仅知耻,更能自正其行。” “细而论之,政刑者,乃外在之强制,其效虽速而浅,民畏刑罚,故不敢为恶,然不知善恶之本,终难向善。 如管仲之法,虽使齐国富强,然孔子谓其器小,盖因徒恃法度而少教化。 德礼则不然,其为内在之教化。君子修德于己,百姓自然效仿;礼制既明,民知进退之节。《孟子》云:“以德行仁者王”,盖言德化之效,能使民心悦诚服。 然二者非截然对立。 圣人之治,当以德礼为本,政刑为辅。《尚书》云:“明于五刑,以弼五教”,若纯任德礼,则顽民难化;若专恃政刑,则民心离散。 故《论语》此章,实明为政之要:当以德礼化民为本,使民有耻且格;政刑之用,惟不得已而为之。 治国之道,贵在正本清源,使民日迁善而不自知者,德礼之效也;惩恶禁非以儆效尤者,政刑之功也。二者相须为用,然本末不可倒置,此孔子垂训之深意也。” 粱伯卿手指敲了敲桌面,“答得不错!” 这道题明显就是一个大坑,虽然明面上题目的为政篇,孔子主张以礼治国,但实际上是要考生写出“德礼”与“政刑”二者之于治国之优劣。 考验了学生的破题能力,若是按照这句话解析,最多只能讲出表明上的意思,却忽略了其中更深层的含义。 陈青岩不光破题准,写的也稳,完全可以当成标准答案! 陈青淮写的也不错,也破出了题目,唯有李禀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衣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可想而知,这道题应当是没答好。 几人在书房待了一上午,粱伯卿差不多将大致的题目都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道:“乡试既毕,吾道已穷。前路迢迢,尔曹当自勉之。若二子幸登乙榜,是吾诲人之功;倘铩羽而归,亦勿自弃,宜潜心府学,再砺三秋。 吾年齿已衰,桑榆向晚。今筋力尚健,欲纵游山水,兼赴鄯州,访故人以践前诺。” 陈青淮一听老师要走,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您不等着放榜看看吗?” 粱伯卿笑着摆手,“不看了,你们都尽力了,能不能考中全看天意,明日我便启程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师徒还会再见面。” 晚上大家都知道粱老要走了,所有人都舍不得他走,特别是小元宝,别看他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什么是分别了。 拉着粱老的手道:“粱爷爷,您能留下来吗?元宝舍不得您。” 粱伯卿伸手将元宝抱到自己腿上,捏了捏他的小手,“粱爷爷还有别的事要办,不能一直蹉跎在这一方天地,如今你父和你叔父皆以成材,你要效仿他们以后好好读书知道吗?” 元宝含着眼泪点点头,“元宝知道了。” 王瑛眼睛也是红的,知道留不住老人家,便想着给他收拾行李时,多准备些吃食和用品。 “您这么着急做什么,多留几天我给您腌些肉干,做些糕点路上吃。” 粱老还真被这些吃食诱惑住了,斗争半天摇摇头,“算了,下次有机会再尝尝你的手艺。” 翌日粱伯卿带着粱安和陈光轻车简装的出发了,乡试结束那日陈光也从莱州赶回来,将咳疾的方子交给驿夫送去莱州。 保险起见他自己又抄了一遍,正好这次随着粱老去鄯州时一并带过去。 王瑛还是连夜给粱老烘了一大包五香肉干,陈婶子给烙了二十张饼子,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东西都放得住。 除了行李王瑛还给拿了不少冀州特产,各种中药,大包小包塞了半马车。 “行了行了别往车上搬了,再拿都没地方坐了。” 王瑛道:“这不是怕你们路上买不到嘛。” “放心吧,早些年我走南闯北,扛着包裹骑着骡子就走了,哪有这么讲究。” “那会儿还年轻呢,如今年纪大了,可不敢马虎。” 粱伯卿没话说,看着他又在马车车顶堆了一堆东西。 装好车粱伯卿单独叫王瑛说了几句话,“你的能耐虽然没跟我说过,但我也猜出一二,以后注意些莫要被外人看见。” 王瑛点头,他早就知道瞒不住粱老。 “这次乡试青岩十之八九能中,等着吧,若是考中举人别忘了给我送封信。” “好。” “元宝启蒙不要操之过急,孩子还小,太早逼他读书反而会厌学,徐徐图之让青岩以身作则,这孩子以后差不了。” “哎……”王瑛控制不住眼泪,转过身擦脸,这老头真是的,要走了还操心他们一家子。 粱伯卿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跟陈家人挥了挥手告别,“后会有期。” 陈青岩和陈青淮一直送到街角才回来,乡试结束的喜悦被粱老的离开冲淡,二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青松还不知道老师已经离开,这小子回来肯定会大哭一场。 李家的两个表哥也准备回去了,距离成绩出来还有好长时间,他们不能一直留在府城。特别是大表哥还有公职在身,拖的时间久了怕影响不好。 王瑛和李氏又给二人准备了半车的东西,这些都是提前买好的,一直放在库房里。 李氏叮嘱两个侄儿路上小心,到了家一定要寄信过来。 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下午刘昌邑过来了,他在家足足睡了三天才清醒过来,秦夫人一度以为儿子要这么睡过去了,期间找了好几次郎中,幸好没什么事。 这次乡试对他来说真是个巨大的考验,九天瘦了七斤,脸上的婴儿肥褪尽,脸颊有了棱角愈发有大人的样子。 “青淮,大哥你们考得怎么样?” 陈青岩道:“不敢说十拿九稳,但自己的水平几本都发挥出来了。” “有你这句话就稳了!”青岩哥可从不是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发挥了十成十的水平。 青淮道:“我有两道题破的与大哥略有不同,不知能不能取中。” “无妨,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呢,我估计是中不了,等下次陪松弟再一起考吧。” 陈青淮失笑:“你倒是想得开,我可不想再受一次折磨,你都不知道那九天我怎么过的。” “怎么不知道,我连着九天都没怎么睡觉,每天最多睡两个时辰就被隔壁的鼾声吵醒,到了第七天困得我实在受不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还是监考把我叫醒的,不然口水把卷子都浸湿了。” 提起来这些事,刘昌邑记忆犹新,“算了,还是希望这次能考中吧,哪怕是吊车尾也无妨。对了,怎么不见粱伯伯?” 陈青岩声音一顿,“他上午才走,说要去游历山水了。” “哎,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粱伯伯的性格不可能偏居一隅,放心吧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青淮道:“话虽如此,但总觉得他不在身边,我这心里就没底。算了,不说这些了……” 刘昌邑张望道:“青芸呢?” “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为我俩来的。” 刘昌邑嘿嘿一笑,“前阵子我娘从胡人那买了几个蜜瓜,昨个我吃了一个,味道可好了,我娘让我来给你们也送两个尝尝。” 蜜瓜就是还未改良的哈密瓜,这种瓜因为水分含量低比较耐存放,能从西域那边运过来,不过价格十分昂贵,听说巴掌大的一个蜜瓜就卖三四贯钱。 “去花厅等着,我去叫青芸她们过来。” 不多时青芸带着元宝过来,今日她穿了一件嫩青色的斜襟裙装,外面套着薄纱褙子,云鬓斜簪,步摇轻颤,显得格外秀丽。 刘昌邑眼前一亮,连忙起身与她见礼,陈青芸也含笑着回礼。 古代虽有男女大防,但二人马上就要成亲了,所以也没那么多讲究。 况且刘昌邑的人品家风没的说,自然不会做出失礼的事。 年轻人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刘昌邑还倾慕于青芸,变着法的逗她开心,看得陈青岩在旁边咬牙切齿,破有些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牵着元宝抱起瓜道:“我去切一块蜜瓜拿给你嫂子他们尝尝。” 父子俩一路溜达到铺子,来的时候恰好武平侯和晴儿也在这。 尽管陈青岩从王瑛口中听说过此人,依旧被他的模样和身材吓了一跳,哪怕身穿布衣依旧难掩身上武将的气势。 李穆也听说过陈青岩,二人简单的打了声招呼,陈青岩把拿来的蜜瓜切开,分给大家尝尝吃。 晴儿跟元宝混熟了,俩孩子年纪相仿,凑到一起玩的很开心。李穆笑呵呵的看着自家闺女,半晌目光又落到林穗身上,呼吸微微一滞,一股难以言说的疼惜涌上心头。 没想到他竟然经历过那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晚点还有一章 第155章 昨天李穆派去龙泉县的手下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林穗的消息。 因为方家的事当时在县城闹得很大,几乎没怎么费力就都打听清楚了。 相对于他说的丧夫,林穗的经历可谓十分悲惨。 年纪轻轻嫁了人,结果对方乱/伦,不光把他打到小产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最后在表哥和表嫂的帮助下才脱离苦海…… 李穆听完这个消息,心里狠狠的触动了一下,想起那个面容清俊性格内向的小郎,没想到他竟然遭受过这样的苦难。 手下还顺路去了林穗哥夫开的脚行转了圈,附近人都说曹家的脚行口碑不错,掌柜的是个实诚人。提到他夫郎林秋,也没有一个说不好的,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李穆听完这些消息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要娶这个林小郎,回去跟娘亲商量了一下。 罗氏是个柔弱的妇人,之前在李家的时候地位只比下人高一点,什么事都不敢管。 如今被儿子接出来,虽贵为侯府老夫人,但也不敢插手儿子的事,只说:“你瞧着好就好,若是不方便就把晴儿放在我身边养。” “放心吧,晴儿很喜欢他。” 李穆打算先跟林穗的表哥说一声,也算是给林穗通个气,若是他同意就将林穗的母亲和哥哥、哥夫一并接到府城,商量一下二人的婚事。 若是林穗不同意,那这件事就当作罢。 “陈公子,劳烦借一步说话。” 陈青岩正在给儿子擦嘴,闻声抬起头,将手帕递给王瑛跟着李穆走了出去。 “不知侯爷叫我出来有何贵干?” “我想娶林穗为夫郎。” 陈青岩震惊的神情呆滞住,似乎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么突然开口有些唐突,不过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陈公子帮忙转达一声,若是他也有意,我这边就开始筹办婚事。” “侯爷先等一下,你是说想要娶林穗为夫郎,不是纳妾?” 李穆点头,“没错。” 林穗和离过一次还不能生孩子,就算找个普通人还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不是陈青岩贬低表弟,而是世人大多如此,就连林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武平侯突然开口说要取自己的表弟为夫郎,怎能不让他惊讶。 “侯爷千万别开玩笑,我这表弟同寻常的小哥儿不同……” 李穆注视着陈青岩的双眼道:“本侯从不开玩笑。” 陈青岩被这双喋血的眼睛看的后颈发凉,“侯爷既然是认真的,那我也得把林穗的身世跟您讲清楚,等您听过之后再重新考虑……” “不必说了,林穗的身世本侯已经了解清楚。” 李穆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道这陈家人也挺实在的,寻常人家要是能把这么个拖油瓶送去侯府,早就瞒得死死的,没想到他竟然能主动说出来劝退自己。 陈青岩再次震惊,武平侯既然知道林穗不能生育还执意想娶他,难道是真心喜欢上了林穗? 其实李穆对林穗也没有到十分喜欢的地步,毕竟两人才相处没多长时间,加上平日林穗故意避嫌,话都说不了几句,最多就是对他有几分好感加怜惜。 想娶林穗大部分原因是女儿喜欢,他待晴儿也真诚,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李穆只是看着就觉得安心。 自己年幼时父亲不喜,主母不怜,虽有生母在身边却少了许多疼爱。他不想女儿也同自己一般,孤零零的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陈青岩纠结了半晌道:“这件事我会同林穗和家人商议,侯爷也好生斟酌斟酌,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表弟曾经遭遇的苦难只一遍就够了,经不起第二遍。” “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本侯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劳烦陈公子好生与他说说。”武平侯拱了拱手,转身进了屋子。 “晴儿,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晴儿刚啃完蜜瓜,林穗浸了湿布巾正帮她擦手擦脸,小丫头一听要回去瞬间垮下脸,依依不舍的起身,一步一回头的走到武平侯身边。 林穗笑着跟她挥了挥手,“下次有时间再来玩。” 小晴儿扁扁嘴要掉眼泪,李穆眼疾手快扛起女儿,阔步走了出去,再晚一步这丫头肯定又开始哭闹了。 等人走后王瑛才开口询问,“刚刚侯爷叫你出去说什么了?” 陈青岩看了眼表弟也没瞒着,直接把武平侯的原话说了出来,“他想娶林穗做夫郎。” 林穗听完人都傻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表哥,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表哥你别乱说……” “侯爷还没走远,不然我叫他回来亲口说一声?” 林穗脸颊通红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王瑛激动的拍了林穗一下,“我说什么来着,侯爷一定是早就相中你了!” 林穗震惊过后低下头,“我已不是完璧身,又不能生育,他不知道这些吧。” 陈青岩道:“侯爷都知道,他应该派人去查过你的身份。” “他知道还……” 王瑛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侯爷这样人自然与寻常的男子不同!” 陈青岩也点头道:“他说不知你是否愿意,若愿意他便开始操办婚事。”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回去跟伯母和四婶商量一下吧。” 回去的路上林穗始终觉得不真实,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一年前还在县城饱受磋磨,一年后来到府城竟被武平侯看中,便是话本子也不敢这么写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青岩将这件事跟长辈说了一遍。 李氏和方菱听完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竟然有这样的缘分。 李氏不敢拿主意的,倒是方菱拉着林穗的手询问,“穗儿,你愿意吗?” 林穗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愿意的,我这样的身体就算贩夫走卒也未必愿意娶我,除非一辈子不再嫁入,否则这就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古代女子和哥儿同现代不同,如果不嫁人死后都不能入祖坟,而且他也不能跟着表哥表嫂一辈子。 王瑛在旁边点点头,林穗到底是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 其实林穗也不见得多喜欢武平侯,但嫁入侯府的好处却是十分明显的。 第一,身份不一样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 第二,林穗不能生育但他十分喜爱孩子,刚好嫁入侯府名义上就是晴儿的阿父,以后两人相处起来更加名正言顺。 第三,就如林穗所说,除非他不再嫁人,否则很难再找到身份地位如此贵重的夫君了。 权衡之下这的确是一段好姻缘。 陈青岩道:“此事我会修书一封送回龙泉县告知姑母和林秋表弟,若是他们都同意,便跟武平侯商议你二人的婚事。” 林穗起身对王瑛和陈青岩一拜,“全凭嫂子和表哥做主。” 王瑛连忙托住他的手,“一家人不兴这个,侯爷这人我瞧着不错,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从未说过越界的话,办事也干净利索,是个能托付终身的汉子。” 真应了上一世电视剧里的话,表弟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大家都为林穗能找到这么个好归宿高兴。 * 时间眨眼就到了九月份,天气一天天的凉快起来。 铺子里的冰已经完全卖不出去了,王瑛把试验田里麦子收完全都种上蔬菜,再过一个月就能摘下来卖了。 最近刘昌邑和武平侯这俩人跟约好了似的,时不时就往家里送东西。 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小孩的玩具,(青芸和林穗都喜欢元宝跟王瑛的关系也好,送孩子玩具变相讨他们开心。) 今日一早刘家就派人送了一大筐蜜桔过来。 这东西运送过来可不容易,先走水路运到莱州码头,再从莱州快马加鞭送到冀州府。一来一去将近一个月,橘子送来时皮都干巴了,就这样在府城都买不到呢。 来送东西的是刘府管家叫刘央,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见人三分笑,跟谁说话都不得罪人。 “这橘子本是送往京都的,刚巧咱家二舅爷在莱州办事劫下了两筐,一筐我们夫人分给亲戚们尝个鲜,另一筐便送到您这边,给夫人小姐们尝尝鲜。” 李氏笑容满面道:“这多不好意思啊,这么大一筐哪吃的完,要不拿回去些?” 刘央笑道:“您若是吃不完分给亲朋好友尝尝,这东西不常见,招待客人也有面子不是。” “是,那帮我带个话,多谢亲家惦记了。” “哎,肯定给您带到。” 刘央前脚刚走,军营这边也来人了,送来了一头大野猪。 这猪是他们出去剿匪时在山上猎来的,猎到时原地放的血,到了军营士兵们又烧水剃了猪毛,就是为了他们吃的时候能方便一些。 古时候的野猪比家猪好吃,因为寻常百姓舍不得拿粮食喂猪,大多都把猪养在厕所旁边,除了吃屎就是吃猪草。所以家猪大多都长不大,一百多斤就顶天了,猪肉还有一股腥臊味儿。 野猪虽然也有味道,但因为在山上吃的比较好,气味很小很多。 偶尔在街上遇上猎户卖野猪肉,五十文一斤都排不上队,很快就能卖光。 这么一大头猪吃不完,王瑛特意留了几块肋条肉放在试验田里冻上,留着过年包饺子吃。 送完猪还给稍带了句话,说这几日晴儿想林穗想的厉害,老夫人想邀请林穗来府里转转。 林穗听到这个消息紧张极了,拉着嫂子寻求帮助。 王瑛道:“既然是老夫人邀请,自然要过去,你不是也念叨着想晴儿吗,明日我陪你过去。” 第156章 侯府老夫人邀请林穗登门,其实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儿子要娶的人,孙女喜欢的人长什么模样。 但林穗不知道,他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要不是跟着哥嫂来到府城,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一听要去侯府紧张的半宿没睡,早上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衣服不知道穿那件好,头发也不知该如何打理。 叫来青芸帮他挑选衣服,选了两件都不太满意,还是王瑛过来给他挑了身平日里常穿的石青色的长袍。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挑了根簪子给他插上。 林穗年轻,模样也不差,不需要太多装饰就很好看。 陈青芸站在后面发出夸张的惊叹声,“咱们穗儿可真好看,妥妥的美娇郎!” 林穗对着镜子照了照,难得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他和林秋的模样都随三姑,而三姑和陈父长的很像,以至于林秋、林穗和青芸站在一起,不像是表兄妹更像亲兄妹。 “好了,咱们先去街上买点东西拿过去,第一次登门总不好空着手。” “嗯。”林穗跟着王瑛先上了街。 东西倒没买太贵重的,本来他们就是平民百姓,把家底都掏光人家也未必瞧得上眼。 索性买些实惠的东西,给晴儿买了两个漂亮的头花,一个小木头做的机关小狗,拨动一下尾巴小狗就会往前走。 给老太太买四盒糕点,这个季节正是大枣下来的时候,又买了五斤新鲜的红枣,两人坐着马车一路来到武平王府。 马车刚停在门口,还不等二顺跟门房说清楚大门就打开了,“我们侯爷提前吩咐过,林小郎来了直接让他进来就行。” 马车停在外院,王瑛和林穗下了车跟着小厮朝内院走去。 侯府比他们家大多了,院内不光有假山造景还有池塘,听说这里是前朝大贪官窦驿的旧宅。 当初李穆被封侯后这座宅子也一并赏给了他,经过修整后院子少了之前的奢华,多了几分简朴。 走了约半刻钟终于到了老夫人住的院子,“前面就到了,二位郎君里面请。” 罗氏喜静,并没有住在正院,而是在偏院挑了一个小院子,平日养养猫,侍弄些花花草草,过的很是悠闲。 林穗刚进院子,迎面就跑过来一个孩子,正是好几日没见到晴儿,林穗将晴儿抱起来道:“想我了吗?” 小晴儿重重的点头,林穗捏捏她的小鼻子道:“我也想你了。” 晴儿挣扎着下地,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转过石屏就看见坐在槐树下的侯府老夫人。 二人连忙上前行礼,“晚辈见过老夫人。” 罗氏抬抬手让他们起来,看向晴儿亲近的小郎道:“你就是林穗吧,过来让我瞧瞧。” 罗氏早些年绣东西绣多了,眼睛不好,离远了看人都是模糊的。 林穗拘谨的走上前,她仔细端详半晌道:“是个齐整的人儿,家里爹娘可还安好?” “娘亲安好,父亲……已经过世了。” “哦,快坐下吧,去给两为郎君端茶,把前阵子从南地送来的龙眼也拿过来给客人尝尝。” 站在旁边的丫鬟福了福身,脚步匆匆的去耳房端茶。 期间罗氏又问了问林穗的年纪,得知他才十六岁不免有些惊讶,算下来儿子比他大九岁呢! 大概因为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有些紧张,王瑛在旁边活泛气氛,又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给晴儿和老夫人。 小丫头非常喜欢木头做的机关狗,拉着林穗跟他一起玩。 罗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感叹:她这个孙女自小不会说话,脾气有些孤僻,轻易不会与人亲近,也不知跟着林家小郎得了什么眼缘,相处的这么融洽。 话题便从林穗身上转移到了小晴儿的身上。 王瑛道:“她是一开始就不说话,还是中途生过病才不说话的?” “你可问对了,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哭闹起来声音响着呢,两岁的时候牙牙学语还能叫爹爹,谁知道没过多久发了一场热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王瑛虽然不懂医术,但也能猜出晴儿的口疾可能跟这场病有关,兴许是伤到了神经系统导致不能开口说话。 林穗怜爱的抚摸着晴儿的头发,晴儿贴着他蹭了蹭手,像小猫儿似的安静又可爱。 不多时丫鬟端着茶水过来,柔声道:“龙眼没找到,许是被侯爷带走了。” 罗老夫人道:“不能啊,早上我还看见了。” 王瑛连忙道:“不用麻烦,我们待一会儿就走。” 丫鬟把托盘里的茶杯放下,送到林穗身边时,手腕突然使不上劲似的,手一歪茶杯就掉下来了,滚烫的茶水洒了林穗一身。 林穗眼疾手快,赶紧把身边的晴儿推到一旁,自己则被烫的直吸冷气。 王瑛连忙帮他擦拭,“没烫坏吧?” 丫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都怪我没拿稳茶杯,求郎君恕罪。” 坐在一旁的罗老夫人也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林小郎去后面换身干净衣裳吧。” “不,不用了。” 衣服潮了再待在这不方便,两人起身准备告辞,走到中庭的时候赶巧李穆从外面回来,“怎么待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林穗不好意思的抓着袖子道:“茶水湿了衣服,我先回去换一件,下次再来吧。” 李穆眉头微皱,“你们先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王瑛和林穗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侯爷发了话二人只得走到旁边的回廊下等候。 “疼不疼?”因为烫的位置在腿上,也不方便查看,王瑛十分担心。 林穗摇摇头,“刚洒上去的时候痛,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王瑛环视一周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感觉那丫鬟是故意的,一杯茶水都端不稳。” 林穗也有这种感觉,“会不会是老夫人不满意我啊?” “就算不满意直接说就好了,何至于拿茶泼人?”王瑛对李家的印象直线下降,连带着李穆都有些不顺眼了。 要嫁到这样的深宅大院以后可有林穗受得了,还不如不嫁。 等了一刻钟左右,李穆过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拉着刚刚那个丫鬟一起过来的。 两人连忙起身。 走到跟前李穆松开手,指着丫鬟道,“刚刚是她把茶水洒在你身上的吗?” 那丫鬟跪在地不停的磕头,“都是奴婢的错,求侯爷恕罪,求侯爷开恩。” 林穗难为情道:“我没事……” 李穆冷哼一声道:“这丫鬟此前就不安分,好几次夜里想要溜进我房间,不过我身边有四名守值的士兵,才没让她钻了空子,没想到今日竟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王瑛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脸八卦盯着地上的丫鬟,原来电视剧里的爬床剧情是真实存在的啊? 丫鬟没想到自己做的事都被侯爷揭穿出来,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前段时间得知侯爷要娶新人了,心里十分焦急,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兴许过几年就被老夫人指给小厮,她宁愿给侯爷当妾也好过小厮的娘子。 今天见到侯爷说的人,觉得林穗长得也不过如此,还是个和离过的小郎,哪比得上自己? 嫉妒心作祟,上茶的时候故意拿热茶烫了他一下,前脚还窃喜自己把人撵走,没成想后脚就被侯爷发现了。 李穆继续道:“要不是念着你在娘身边伺候的时间不短,早就打发了你,既然你死性不改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 “奴婢知错了……”这下丫鬟是彻底害怕了,呜咽的哭了起来。 “来人,将她拖下去发卖了。” “侯爷不要啊!饶了我吧,我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了……” 林穗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本来也没烫伤,“要不……就算了吧……” “她这次敢烫客人,下次就敢烫晴儿,侯府留不得这样的人了。” 王瑛附和道:“没错,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样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侯爷做的对!” 林穗听表嫂的话也觉得在理,“多谢侯爷为我撑腰。” 李穆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治烫伤的药,回去好好涂上,过几日我再登门道歉。” 林穗接过药膏握在手心,矮身行礼告辞,二人出了侯府还能听见那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坐在车上王瑛感叹道:“侯爷这人真行,一眼就瞧出是那丫鬟在背后搞的鬼。” 林穗道:“我还以为是老夫人不喜欢我呢。” “不过总而言之,侯爷对你好就够了,以后是你俩过日子,凡事不要太过忍让,不然奴大欺主,那些仗着资历老的仆人都踩在你头上去了。” “我省得了。” * 九月中旬陈青岩的信送到了龙泉县的曹家脚行。 许久没收到消息的曹坤,一见是自家表哥送来的信立马跟伙计道:“我回趟家,小活你们自己接了,大活来家里叫我。” “成,大当家的去吧。” 曹坤脚步匆匆的回到家,院子里林秋正在洗衣服,陈容背着二宝正在喂猪。 “小麦呢?” 林秋放下衣服道:“在屋里睡着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府城送信回来了,拿来给你们看看。” 陈容一听立马放下泔水桶凑过来,她是识字的,从儿婿手里接过信瞧了瞧道:“是青岩的字迹。” 林秋催促,“快打开看看。” 撕开封口拿出信,三人凑在一起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起来,前面主要写了家里的近况,以及乡试结束成绩要入冬才能出来。 信的下半段话锋一变,“穗儿在府城一切都好,勤快能干帮了家里许多忙,如今有一桩姻缘同姑母商议,府城的武平侯相中了咱家林穗,想要娶他做夫郎……” 第157章 “武平侯?”陈容震惊的抬起头。 林秋也惊讶不已,二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侯爷是什么身份,哪里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高攀的? 曹坤眉头微皱,“莫不是这武平侯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想娶穗弟做续弦?” 陈容心里十分担忧,“这信上也没写清楚,不知道那武平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再对咱们穗儿不好……” 林秋见娘亲急的要掉眼泪,连忙安抚道:“别着急,让曹坤去一趟府城探探口风,表哥和表嫂都是稳妥的人,要是这桩婚事不好,不可能给咱们写信的。” 陈容抹了把眼角,“我是心疼穗儿,他这几年太不容易了,就怕他才出了火坑又跳进泥坑。” “不会的,您放宽了心。” 背后的二宝许是察觉到大人的情绪不对劲,扯着嗓子哇哇哭了起来,陈容顾不得难受,解下孩子抱着进屋煮米汤。 林秋看着曹坤道:“明日你启程去一趟府城吧。” “行,刚好这几日有一趟跑府城的货,我亲自送过去。” 夫夫俩商量妥当开始准备行李,天气冷了得多带几件厚衣服,吃食也多拿一些。林秋换下衣服打算去铺子上买点肉,回来腌成肉干给他带着路上吃。 结果还没走出多远,突然见一对兵马朝这边跑过来,吓得他赶紧靠墙边让路。 兵马越过他直接停在了家门口,林秋见状急匆匆的往家跑,到了门口时见为首的士兵正在跟相公谈论事情。 林秋紧张道:“这些官爷是要做什么?” 郑副将道:“我们是武平侯派来接您一家去府城的。” “接我们?” 郑副将点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想来你们收到府城的来信了,侯爷有意娶你们家的林小郎为夫,所以特地让我来接你们去府城商议。” 曹坤和林秋面面相觑,这信上午刚送来,接人的士兵下午就到了,难不成这武平侯跟表哥商量好的? 其实这封信还没送出去的时候李穆就已经事先看过了,见陈家人并未反对这桩婚事,干脆派手下跟着一起过去,把人接到府城商量婚事。 这下府城不去不行了,林秋道:“劳烦官爷等等,我们先去收拾行李。”到了府城不可能待两日就走,换洗的衣服和吃食都得带上一些。 郑副将道:“不着急,车马已经备好了,车上有干粮,你们只带上衣服和细软就好了。” 林秋和曹坤进了屋跟陈容一说,听得她提心吊胆,“要不我自己去吧,你们俩在家等着。” “哪能让你自己去,这么久没见穗儿我也想他了,干脆把小麦和二宝都带上,咱们一起去府城见见世面!” “孩子这么小,能行吗?”陈容还是不放心,毕竟二宝才三个多月,颠簸十多天才能到府城。 曹坤道:“这会儿天气不冷不热,出行肯定没问题,待会儿我跟邻居说一声,让他帮忙转告我娘,说咱们都去府城了。” 陈容赶紧去收拾大人和孩子的衣服,林穗把存的钱拿出来一部分,余下的藏到灶眼里,收拾妥当锁上大门。 武平侯派来的马车是平日他出行时自己坐的,不光宽敞,车里还能生炉子煮东西,给二宝煮米汤倒是方便。 一家人忐忑不安的坐在车上朝府城出发…… * 府城这边还不知道三姑一家都来了,自打上次林穗在侯府被烫了一下,李穆便经常以探望的名义过来拜访。 其实烫的那一下并不算严重,回来的时候林穗看了看,只是外皮红了一块,擦了两天烫伤药就好了。 今天李穆又过来了,不光拿了些吃食,还带了些上好的补药,有人参、灵芝和鹿茸等等。 林穗看着这一盒子珍贵的药材有些不知所措,“侯爷,我那烫伤早就好了,不用再给我送东西了。” 李穆道:“拿着吧,你身体太瘦了,好好补一补。” “平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帮我带了晴儿这么长时间理应感谢你的,这东西都是旁人送给我娘的,她吃不完都放坏了,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林穗忍不住莞尔,这才接过来。 “上次的事老太太觉得挺过意不去,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再过去一趟,这次绝对没人敢再拿茶水烫你。” “我知道不是你娘的意思,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一次登门就遇上那样的事,怪我治家不严。” 林穗摇摇头不再提这件事,“晴儿怎么没一起过来?” “昨日着凉了,今早起来不舒服就留在家里没带过来。” 林穗一听有些着急道:“叫了郎中吗?” “叫了,没什么大事。” “那明日我过去一趟吧。” 李穆微微挑眉,果然相比起自己林小郎更在意晴儿。这样就够了,他本来也不是个拘于儿女私情的人,不然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直一个人。 “明日我让人来接你。” 林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多谢侯爷。” 李穆走后陈青芸悄悄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人都走远啦,还在这看呢~” “芸儿。”林穗嗔怪的叫了她一声。 “嘿嘿,这个哥夫真不错,每次来都拿这么多东西。” “别乱说,还没定下来呢,倒是你家刘家公子哪次来是空着手的?” 陈青芸也不恼,她现在跟刘昌邑混熟了也不像之前那般害羞,美滋滋的说:“跟他说了好几次,不让他送东西他也不听。还说下次要带我去琼花苑去听戏呢,你去不去?” 琼花楼是府城有名的戏院,里面唱的都是南戏。 跟现代的戏曲不同,这个时代的戏多以念唱为主,戏文也简单,最出名的就是《汉宫秋月》每次演出人都爆满,提前半个月订雅间不然都排不上号。 林穗笑道:“我可不去,还是让淮哥跟你们去吧。” “哎呀去嘛去嘛~”两人进了院子里,刚好王瑛抱着元宝出来。 林穗连忙上前把这一盒子草药递过去,“侯爷刚刚送来的,我用不到嫂子拿去用吧。” 王瑛道:“侯爷送你的你就留着,到时寄回家去给三姑用。” “哎。” 翌日,林穗又去了一趟侯府,晴儿确实着了风寒,不过看着精神不错就放心了。 这次去侯府,林穗没麻烦王瑛陪同,自己的事总劳烦嫂子跟着跑前跑后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倒是老夫人比上次还好说话,拉着她叙了半天家常,临走时还送了两匹绸缎。 林穗推脱不要,老夫人道:“这样鲜亮的颜色我也穿不了,晴儿的衣裳更是穿不过来,你拿去做两件漂亮衣裳穿吧,年轻人就是要穿的亮亮堂堂的才好看,莫要穿这样深沉的颜色了。” 林穗低头看了眼身上素色的长袍,自打那次被魏掌柜骚扰后,他就习惯穿这样的衣服。 布料一匹天青色、一匹杏色,他打算给嫂子做身衣裳,给青芸做条裙子,余下的自己再做衣服。 *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下旬。 这几日下了几场小雨,气温降了不少,王瑛和陈青岩也忙碌起来,因为马上就到青芸的婚事了。 从木工坊订的嫁妆都拉回来了拔步床、樟木箱、五斗柜、梳妆台……各式各样的家具全都是顶好的东西,红木的料子能用到老。 除了家具还有被褥,六斤重的厚被子,八铺八盖用的都是新棉花。 四婶还给青芸绣了鸳鸯枕头,李氏则给女儿绣得龙凤双喜被,这床被面她绣了六七年,刚好赶在青芸成亲前绣完。 刘家那边也没闲着,聘礼准备了一百两金,五百两银。 除了这些还有聘饼一担、海味八式,分别为鲍鱼、蚝豉、元贝、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等。都是晒该的海货,但价格不菲,算是府城中最高规格了。 三牲礼:即一对大雁、一头猪、一只羊。 四京果: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以祝福子孙兴旺,亦含圆满多福,生生不息之意。 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表示象甜密,白头到老的意思。 这些东西提前几日送到女方家中,送聘礼这日街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大伙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议论纷纷,“这刘家可真够有钱的啊!”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刘家大伯是谁!” 有不知情的打听起来:“是谁啊?” “京都的大官,皇上老爷身边的红人。” “怪不得,就知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般有福气,能嫁到他们家去。” “我知道,女方家就是正阳街那个王氏冰铺子家的,我见过几次长得可俊!”说话的是香油铺子老板,他早就听说了这两家的婚事。 “刘家娶得是商户女?” “非也,那冰铺子是他们家郎君开的,这女子的兄长和弟弟都是读书人,听说前阵子刚考了乡试。” “这么看两家倒也门当户对。”大伙羡慕的看着聘礼抬到陈宅。 刘家大姑太太和二姑太太一起来送的聘礼,这俩姑姑都是体面人,拉着李氏一个劲的夸青芸。 王瑛陪在身边招呼二人,大家和和美美的算是把聘礼下完,就等着十月初六正日子成亲了。 忙活了一上午把客人刚送走,王瑛刚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儿,大门突然又被敲响。 门房小方打开角门,说了两句话连忙喊住王瑛。 “郎君,三姑太太来了!” 王瑛愣了一下,心想刘昌邑不就两个姑姑吗,哪来的三姑太太? 结果走到门口看见陈容,惊喜的叫出来,“三姑,你们怎么来啦!” 第158章 乍一见面两人都激动的够呛,如果说穿到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除了自己一家,那就是三姑陈容了。虽没有半点血缘却跟亲姑姑一样。 陈容道:“前阵子青芸不是送信来说给穗找了个好姻缘,便想着过来瞧瞧,可巧侯爷派人把我们接到府城来了。” “林秋他们也来了吗?” “来了,都来了在车上呢。” “那快进来吧!” 士兵赶着马车进了院子,王瑛喊了一声,“三姑来了!” 屋里方菱愣了一下,“哪个三姑?” 李氏道:“莫不是三妹妹来了?” 二人着急忙慌的走出来,一见到院子里的陈容瞬间都红了眼眶,人上了年纪就格外念旧,对亲情也格外珍惜。 李氏拉着陈容的手上下打量,“三妹妹,你这是怎么来的啊?” “侯爷派人接来的,一家子都来了。” 马车停稳,曹坤率先跳下来,先抱下小麦放在地上,然后接过林秋怀里的二宝。 大家围了上去,王瑛抱起小麦道:“小麦儿,还认得舅夫不?” 小麦已经会说话了,腼腆的摇摇头。 李氏则从曹坤手里接过二宝,“这就是老二吧,长得胖乎乎的,可真稀罕人!” “外面有风,快进屋。” 大家伙进了正房,王瑛叫下人去通知林穗和青芸,告诉他们三姑来了。 林穗跟青芸在屋里缝衣服呢,听下人过来一说,激动的针一下扎在指尖,顾不上疼踩着鞋就往前院跑。 跑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娘亲的声音,林穗控制不住眼泪推开门,“娘啊,大哥……” “穗儿!”林秋和陈容疾步走过将他抱在怀里。 林穗哽咽的大哭起来,不是伤心而是这么久不见的思念和喜悦。 陈容和林秋也跟着掉眼泪,娘仨哭了半天才平缓下情绪。 王瑛拿来帕子递给三人,“可不能哭了,今个咱们一家团圆了,都乐乐呵呵的。” 林穗擦着眼泪点点头,扶着陈容坐下,又看起自己的两个小外甥。 “小麦,还记得小舅吗?” 小麦躲在曹坤身后摇摇头,林穗走的时候他才一岁多,过去大半年肯定记不住。 曹坤把小麦拉过来,“这是你亲舅舅,以前最疼你了,叫人。” 小麦磕磕巴巴的叫了声:“舅,舅舅。” 林穗把孩子抱起来,心疼的摸摸他的小脸,“待会儿舅舅给你买糖吃。” 元宝道:“我也想吃。” 王瑛点点他的鼻子,“你牙都快烂了还吃糖呢?” 元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过很快便跟小麦熟络起来,拉着他在屋里玩自己那堆鸡零狗碎的玩具,有木头和春生在旁边看着倒也出不了事。 二宝又困了,这个月份的孩子能吃能睡,李氏让陈婶子煮了米汤,下午去街上转转有没有卖刚下完崽的母羊,给孩子喂点羊乳,元宝就是这么喂大的,身体好着呢。 叙完旧陈容打听起儿子的婚事来。 “我见信上说,那个武平侯相中了穗儿,也不知他多大年纪,性格如何?” 林穗道:“侯爷今年二十五岁,是个沉稳的人。” 林秋一听惊讶道:“才二十五岁啊,我和娘这一路上担心的够呛,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大伙闻言笑起来,一听侯爷这个名头,确实感觉年纪不小了。 武朝的侯爷不算多,一等侯都在京都,多数是皇亲国戚,例如长乐侯就是皇上的亲舅舅,他爵位是可以给儿孙世袭的。 还有二等侯,文宣侯,他是开国功臣,爵位虽然可以世袭但每隔一代身份就会降一级,若后辈一直平平无奇,随着年月积累封号就会被收回。 像李穆这样的三等侯是不能给儿孙继承的,所以他也没有一定想要儿子的打算。 陈容拉着儿子道:“那他知道你……” 林穗点头,“知道,侯爷什么都知道,没想到他还愿意娶我。” 林秋还是不放心,“他家里可有子嗣?” “有一个女儿叫晴儿,四岁半了,是个特别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等有时间带过来让你们瞧瞧。” “你见过那孩子了?” 王瑛道:“何止是见过,他们俩的红线都是这孩子给牵的。” 他把晴儿意外爬上他们送冰的马车的事讲起,一直到后面跟林穗亲的宛如亲生父女一般,听得陈容和林秋啧啧称奇。 “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缘分,许是你们俩前世就是父子也说不定。” 林秋道:“如此说来这的确是一桩好姻缘。” 就如林穗说的那样,嫁给普通人都会被人嫌弃,那何不挑个最好的嫁了。 陈容伸手将林穗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仔细打量着他道:“我儿长高了,也变俊了,如今还有了好姻缘,这府城没白来!” 晌午一家人出去吃的饭,府城就是这点方便,到处都是食肆和酒楼,哪家味道都不差。 吃完饭王瑛回去给他们安排房间,林穗要跟陈容睡在一屋,许久不见娘亲想得厉害。 曹坤和林秋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客房,李家表哥之前住的屋子,换了新院子就是好,不然这么多人都住不开。 奔波了这么久大伙都累了,下午都各自回屋休息。 * 另一边李穆在军营里正在看兵书,下面的人来报说郑副将回来了。 他闻言立马放下书起身去相迎,不多时见郑广笑呵呵的跑过来,“不负侯爷所托,把人都接过来了!” 李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了。” “嗨,这点小事算什么辛苦,就是这一路心惊担颤生怕吓着他们。” “进屋说。” 到了屋里,李穆要给他倒茶,郑广连忙摆手,“别别别,我自己来就行。” 李穆笑骂了他两句,把茶壶放下。 郑广自己端起茶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牛饮了一杯才开口说起经过。“我们去的时候他们刚收到信,看完信大概是想要来府城,可巧我就说要送他们来府城。” “林穗的娘亲和大哥态度怎么样,有没有说不想让儿子嫁过来?” “那倒没有,他们家人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一路上客客气气的丝毫不敢添麻烦,我们也是尽量照顾着他们,特别是还带了两个奶娃娃,生怕他们路上生病。” 李穆听的心也紧了一下,接人之前不知道林穗的哥哥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老二才三个多月,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奔波一趟实属不易。 “平安到了就好,快下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过来练兵。” 郑广嘶了一声,“不能再放两日的假啊?” “我看你是皮紧了。”李穆抬脚要踹,郑广笑嘻嘻的跑出去,“明天来,明天来。” 等人走后李穆来回踱步半晌,贸然前去拜访不太好,还是等过两天带上女儿一起去吧。 * 十月初五,陈家院子里铺上红毯子,门窗上也贴上了红喜字。 明天就是青芸的正日子,大家都忙碌起来。 正房屋里,李氏和陈容正在编同心结,方菱不会编这东西,抱着二宝在旁边看着。 陈容道:“还没来得及问,青芸的夫家怎么样,多大年纪了?” “那孩子十八岁,是青岩的同窗,家里父亲在衙门当差,母亲掌家经营着几个铺面,家境殷实。” “听着就不错!亲家母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李氏道:“等你你见了就知道了,性格跟你差不多。” 陈容忍不住笑道:“跟我一样能说啊?” “能说,还热情,是个顶好相处的人!” 方菱道:“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原本还想着青芸成亲你们来不了怪遗憾的。” 陈容道:“要不是侯爷派人来接我们,这次还真来不了。原本只打算让曹坤来府城探探信,二宝太小,林秋一个人照看不过来。可巧我们还没收拾完行礼,侯爷派来的马车就来了。” 李氏道:“侯爷也是,一声不响的就把人都接来了。” “我们坐的那辆马车可宽敞,一路上俩孩子困了就在里面睡觉,倒是也没遭罪。” “来了就好,这次来多住些日子。” 陈容道:“曹坤脚行那边还有生意,不能长离开人。” “那就让他先回去,你跟林秋在这住下,等看着林穗成完亲再走,省的来回折腾。” 陈容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成,那我可就厚着脸皮住下了,嫂子别嫌我烦就行。” 李氏拍了她一巴掌,“多大年纪了还拿你嫂子打趣”,姑嫂几人哈哈笑起来。 方菱道:“等青芸成完亲我也该回鄯州了,跟陈敬商量一下青淮的婚事。”青淮都十八了,他能等得起,白家姑娘等不起,再等下去怕是亲家变仇家。 “应该的,可惜四弟政务繁忙不能过来,不然咱们一大家子人就聚齐了。” 陈容道:“是啊,我还没见过你家小老三呢,有五岁了吧?” 方菱点头,“五岁,过完年就六岁了。” “我记得上次给消息的时候他才刚出生,一眨眼都过去五六年了,什么时候有空带回来让我们瞧瞧。” “明年看看靖哥考评如何,前两年鄯州都是中上,若是二月考评依旧占中上可能就会调任,具体调到哪里就不清楚了。能调回京都是最好。” 陈容安抚道:“无妨,四弟聪明能干,到了哪都能做出一番政绩。” “话虽如此,但是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劳心,这几年他头发都花白了,看起来比同龄人大十岁,只盼着这次能给他调个好点的地方。” 三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同心结都系完,后院王瑛和林秋、林穗负责帮青芸收拾东西。 嫁妆都已经装好箱子,整整齐齐的十六抬摆在院子里,加上刘家送来的聘礼明日一并带回去。 申时左右,刘家人送来炊嫁,既一筐炊饼,意思是催着新娘子嫁过来。 王瑛给了赏钱,只等着明日一早送青芸出嫁了。 第159章 天还没亮,陈家院子里灯火通明。 “元宝,快醒醒,待会你姑姑该出嫁了。” 小元宝哼哼唧唧的不想起来,闭着眼睛撅屁股往被子下面钻。 陈青岩无奈的拍了两下,“你阿父也跟着一起走了,再不起来就看找不到他了。” 元宝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睡眼惺忪的四处打量。 “阿父呢?”没看见王瑛,小家伙急的要掉眼泪。 陈青岩道:“你阿父在姑姑屋里呢,快点穿衣服,不然待会儿一个人都找不见了。” 元宝立马精神了,让爹爹帮他穿上衣服,今天大喜的日子李氏特地给他缝了件红色的小袍子,头上还配了一顶小帽子。 帽子是三姑给缝的,做工精巧极了,正面绣着如意纹,后面还坠着手指肚大小十二生肖的银像,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穿戴整齐陈青岩牵着儿子朝西跨院走去,大家都在这边呢。 秋日晨曦比夜里还凉,陈青岩穿的有些少,冻得他抱起儿子匆匆跑进屋。 卧房里李氏和陈容正在给她讲夫妻之事,其他人都在外间等着。 见二人过来,王瑛走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儿子“小猪儿睡醒了?” 元宝不好意思的往他怀里拱,碰到陈青岩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冷,灶房煮着热茶你快去喝一杯,别冻伤寒了。” 陈青岩摆摆手说没事,刚说完就打了一串喷嚏。 王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陈青岩只得乖乖去喝热茶。 不多时卧房的门打开,李氏和陈容满笑容和煦的走出来,青芸则臊的满脸通红,这丫头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特别还是从自己的长辈口中说出来,别提多尴尬了。 不过这都是成亲的必要流程,古代跟现代不一样,虽然也有带颜色的话本子,但鲜少有大家闺秀会看,所以对性了解的也不多,如果长辈不教可能真不会。 这会儿已经到了寅时左右,新妇开始梳妆打扮了。 四婶方菱做青芸的全福人,因为她双亲俱在儿女双全。 以前四婶也给别人做过全福人,具体步骤都门清,先绞面,即用细韧的双色棉线,将脸上的绒毛绞干净,眉尾、唇上、鬓角,绞完的脸颊显得更加光洁。 然后是梳头,这个梳头也有讲究,将少女时期的双鬟髻,改为象征已婚妇人的发髻。 梳头的时候方菱嘴里还念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今天梳的是结鬟髻,上面簪着一整套的鎏金钗环,看起来端庄又大气。 待梳好头发就可以上妆了,先把脸上涂上一层脂粉,粉要涂得轻薄均匀,遮盖住脸上的斑斑点点,然后用螺带描出眉毛,朱砂勾勒出唇形。 这个朝代的女子流行花瓣唇,上面两瓣下面一瓣,画出来的唇妆娇艳如花朵一般。 最后就是穿嫁衣了,青芸的嫁衣是从成衣铺子定做的,毕竟时间匆忙以李氏的绣工肯定是赶不过来,青芸自己只绣了领口和袖口。 嫁衣一共分了三层,最里面是衬衣,中间是绿色的裙装,最外面则是绣着繁复花纹的外衫。 正绿色的嫁衣穿在身上,青芸手执一把镶宝的却扇端坐在床上,颇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模样。 卧房门打开,元宝先跑了进来,一看就青芸惊讶的长大嘴巴,“哇,姑姑今天好美,像天上的仙女!” 陈青芸拿扇子挡着嘴哈哈笑。 王瑛故意逗儿子道:“你见过仙女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仙女就是姑姑这般模样。”屋里的人被他童言童语逗得前仰后合。 李氏搬了把凳子坐在女儿身边,握着她的手满眼的不舍,过了今日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姑娘就嫁到别人家去了,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距离接亲还有一段时间,其他人也都坐下叙起家常。 陈容提起林秋成亲时的样子,“县里不比府城规矩多,简简单单就办完了,倒是婚后小两口日子过的也不赖。” 王瑛打趣道:“还能有我简单啊?我成亲的时候可是一个人就过来了。” 陈容哎哟一声,“把这茬忘了。”大伙哈哈的笑起来,冲淡了悲伤。 陈容又提到林穗的婚事,因为这几日忙着青芸的婚事,还没倒出空跟武平侯见面。 李穆也知道陈家要嫁女,也没急着过来商议,等陈家办完婚事再邀请林穗的亲人一起坐下谈谈。 “也不知道这桩婚事能不能成。”陈容始终觉得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儿子又不能生育,只怕成了亲日子也不会好过。 林穗倒是看得很开,“顺其自然吧,不成亲我也一样能活下去。” 王瑛道:“穗儿这想法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用把他看得太重,武平侯若是有意自然会主动来求娶,若无意咱们也不必上赶着。” 说话间已经到了寅时末,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青松一路小跑过来道:“接亲的轿子已经到了胡同口,大哥二哥快跟我去堵门!” 陈青岩和陈青淮摩拳擦掌的跟了上去,昨天二人准备了半日,就是为了今天给妹夫来个下马威,想娶他妹妹没点真才实学可进不了门。 不多时门外传吵嚷声,大家伙都涌出去看热闹,陈青芸也想去看,急的在屋里直跺脚。 大门口刘昌邑穿着一身大红袍从马上下来,见到陈家兄弟拱手作揖,“拜见兄长、淮弟、松弟。” 陈青松摆手道:“打住,今个可别套近乎,必须对出我们出的对子才能进去迎娶我阿姊。” 刘昌邑讨饶:“你们都是翰林之才,求别出太难的。” 陈青松嘿嘿笑了一声,“我先出了,这上联是:一纸红笺书海誓。” 刘昌邑略微斟酌便对了出来,“三更明月证山盟。” “好!”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抚掌叫好,其实有的人都没听明白,反正跟着叫好就对了。 陈青淮是第二个出的,“你且听好了,云路迢迢,仙郎久立烈阳里。” “妆台寂寂,玉女何妨宝镜开?” 仙郎配玉女,对得倒算工整,陈青淮点点头让开身。 刘昌邑知道青淮放水了,连连对他躬身作揖,最后到陈青岩这。 “我妹子嫁给你,以后好好对她。” “放心,胆敢有一丝不好,大哥您大耳光扇我,绝不敢说半个不字。” “红叶题诗,天赐良缘今夕会。”陈青岩说完眼眶泛起泪光。 “蓝田种玉,地成佳偶此时圆。” 大门打开,刘昌邑一路带风的来到偏院,屋里陈青芸已经等候多时,二人拜别高堂,由陈青岩背着妹妹上了花轿。 元宝跟在后面看热闹,疑惑道:“阿父,姑姑要干嘛去?” 王瑛道:“姑姑要嫁人了。” 陈青松这会儿才回过味来,看着即将起轿离开的姐姐满眼不舍,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掉了下来。 “吉时已到,起轿!”随着一声号子响起,迎亲的队伍掉头离开,几十个汉子抬着嫁妆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元宝哇的一声哭出来,“姑姑要去哪,怎么不带上元宝啊?” 王瑛被儿子弄的眼眶发酸,回想起自己刚来陈家的时候,青芸才十二岁,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一眨眼就嫁人了。 李氏就更不必说了,女儿上了轿子她就躲到一旁擦眼泪去了。 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妇人,中年丧夫与三个儿女相依为命,如今看着儿女成了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贤郎,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咱们芸儿,以后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轿子上青芸也在掉眼泪,又怕把妆容弄乱,只得用帕子小心的擦掉。不一会儿就被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扰的没了泪意,好奇的透过轿子窗缝往外张望。 刘家接亲的阵势大,即便是府城这样的亲事也不是常见的,不少人都围在街边看热闹。前头的喜婆子还往外洒糖块,都是用纸包的糖球,一群孩子跟在后面争抢。 有不知道路人小声询问,“这是哪家的姑娘出嫁啊,这么大阵仗。” “听说是刚搬到咱们巷子的那户陈家姑娘。” “他家这么有钱啊?”平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是十六抬,看着下人抬东西的力气就知道都是满抬。 府城也有些人家嫁姑娘的时候为了好看,拿空箱子充数,其实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 陈家算起来并没有多少钱,不过是王瑛上心罢了,也舍得拿出银钱给妹妹置办嫁妆。 轿子一路抬到正通街,到了这边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百姓也不敢跟过来继续看热闹,生怕冲撞了贵人。 终于到了刘家门口,刘昌邑的两个姐姐早等在门口翘首以盼,一众亲人也围在旁边。 喜婆子递给刘昌邑一根竹竿挑开轿帘,这叫节节高升。 陈青芸以扇遮面,牵着夫君的红绸缓步下轿,穿过一众亲戚走到院子里,两人还要跨火盆,寓意除掉晦气,以后日子越过越红火。 来到正堂,刘昌邑的父母坐在上首,等待两人拜堂。 秦芙蓉今日穿的也喜庆,一身紫红色对襟长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的牡丹,她本就有点丰腴,穿上这身衣服显得愈发雍容华贵。 刘父也穿了身藏青色的新袍子,头上还戴了玉冠,就连胡子都都仔细打理过。 有司仪引着二人面向北边跪拜,唱道:“一拜天赐良缘,地造佳偶!” 起身后转过身朝二老跪拜。 “二拜椿萱并茂,恩重如山!” 秦芙蓉笑容满面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最后两人面对面夫妻交拜,“三拜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司仪高声道:“礼成——” 一群人簇拥着两位新人入洞房,青芸即将开启新生活~ 第160章 刘家亲戚朋友多,今日来的客人也多,摆了三十多桌,哪都是人。 王瑛和林秋两人抱着孩子先找地方坐下,两人都是半夜起来的,忙活的一大早,都是又累又困。二宝太小了没过来,留在家里跟着陈容和李氏。 元宝来的时候哭了一路,这会儿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儿似的,还一个劲儿抽噎呢。 王瑛帮他擦了擦眼泪道:“待会儿咱们就能看见姑姑了,以后你想姑姑了,随时都能见到。” “真的吗?” “真的,阿父何时骗过你?” 元宝扁扁嘴又要掉眼泪,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待了一会儿林穗端着两碗蛋羹过来了,“我去跟他们家灶上娘子要的,快让俩孩子先点垫垫肚子吧。” 元宝要自己吃,王瑛把他放在旁边,让他自己坐在凳子上吃,小麦稍微小一点,自己够不到桌子,只能让林秋抱着,林穗喂着吃。 不多时曹坤、陈家是三兄弟们过来了,“娘他们没来吗?” 王瑛道:“娘说头疼就不过来了,三姑在家看着二宝也没来,四婶倒是过来了,刚才看见熟人过去说话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王瑛和林秋连忙摆手,“这俩小的都吃上了,我们没事等会再吃也不迟。” 曹坤道:“刚才我们碰见武平侯了。” 林秋连忙道:“打招呼了吗?” “嗯,侯爷说话很客气,说不知道咱家二宝这么小,贸然把咱们接过来希望不要见怪。” 林穗喂着小麦吃了口蛋羹道:“我还说呢,二宝这么小你们怎么舍得带他奔波,没想到是他派人接来的。” 林秋道:“这一路军爷都格外照顾我们,孩子也皮实,没多大事。” 曹坤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侯爷说这阵子咱们家忙着青芸的婚事肯定没时间,等过几日再聚一聚。” 林穗微微翘起嘴角,心里也算是有了点底。 巳时末开席了,刘家的席面可以说是府城数一数二的,厨子都是酒楼的大师傅,菜色自然也没的说。四凉八热一共十二道菜,荤素搭配比去酒楼吃一顿都实在。 王瑛他们作为娘家人坐在最上首,菜色也比其他桌更好,大伙都饿了也不顾上什么矜持,等菜上齐了拿起筷子就开动。 期间刘昌邑过来敬酒,陈青岩知道他酒量不行也没使劲灌他,只喝了一杯就放他离开了。 这酒都是用粮食酿的,度数不算高,王瑛喝两杯都不会醉。 吃饱喝足,王瑛他们起身带着孩子去了陈青芸住的院子。 一路上林秋都在感叹,“这刘府真气派,我原以为嫂子新买的院子就够大了,没想到他家比你们那还大!” 王瑛道:“这算什么?他们住的这条街才厉害,这边的房子有钱都买不到,他们家这个院子够买咱们家十个还拐弯呢。” 林秋咂舌,“府城真是比县城讲究多了。” 穿过一条曲廊就到了东跨院,这边跟主宅相隔很远,有独立的门庭,以后如果不想住一起,直接另开门口就分成两家了。 看得出刘夫人打算的很长远,毕竟人和人相处时间久了不知会是什么样,这样都安排也是有备无患。 东跨院收拾的很干净,地上铺着整齐的石砖,旁边种了几颗冬青,修整成圆球的形状,看着十分可爱。 屋里坐着两个年轻的妇人,应当都是刘家的亲戚,见到他们过来主动起身离开。 陈青芸正在吃饺子,她早上也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坏了,大姑家的嫂子给她端了一碗饺子过来。 看见王瑛他们来了,高兴的起身招呼,“快进来,吃饭了吗?” “吃完了才过来的。” “姑姑!”小元宝冲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青芸伸手把孩子抱到腿上,“哟,元宝哭鼻子了吗,怎么眼睛这么肿啊?” 元宝不好意思的把头往她怀里藏。 王瑛道:“知道你要嫁人舍不得,哭了这么一路。” “好元宝,姑姑没白疼你。” 姑侄俩脸贴着脸腻歪了半天,“娘她们来了吗?” “没来,娘昨晚没睡,你走后有点头晕就留在家里休息了。” 青芸叹了口气,她最了解娘亲,肯定是一个人偷偷哭去了。 林秋道:“别担心,过两日回门就看见了,你嫁的这么近,以后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回去住。” 林穗环视一周道:“你们这房子真宽敞,这雕花的拔步床,比陪嫁的那个还要好。” 青芸道:“陪嫁的床放在旁边屋子了,这张床听说是从京都送过来的,走领你们转一转。” 几个人领着孩子在新房子里转了转,东跨院一共九间屋子,跟一个两进院子差不多。东西两间主卧,中间是待客的堂屋,院子里还有书房、客房、灶房以及仆人们住的耳房。 如今整个院子只有青芸和刘昌邑两个人住,下人有一个灶上娘子和一个伺候的婆子。 王瑛道:“刘家对你也算上心,你与昌邑好好过日子,不许欺负人。” “哎,知道了。” 时辰不早了,外面的酒席都快散了,一行人起身准备回去了。 青芸抓了把酥糖过来给两个孩子装进口袋里,“乖元宝,后天姑姑就回家了,不许再哭鼻子喽。” “嗯。”元宝乖乖点了点头。 把人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们走远,陈青芸憋着的眼泪夺目而出,她也想回家…… * 青芸的婚事办完马上也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 往届乡试一般都是十月中旬放榜,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才出成绩,一是考生众多,批阅卷子是件极其费力的工作。 今年冀州府一共派了八名阅卷官员,加上一名主考官,这八名官员平均一个人要批阅九十多个人的卷子,光是批卷子就要七八多天。 七百人的试卷中只能挑选出前三十名的卷子,由主考官排序确定无误后送到京都,其他州府皆是如此。 全国十七州(除西疆、南越等荒芜的地界),每个州府的卷子送到京都差不多都得花一个月的时间,最后再由京都翰林挑选出前两百名选中举人。 最后榜单分送往全国各地,中举者明年三月可以入京参加会试以及殿试。 冀州作为距离京都比较近的几个州府,两个月能收到成绩已经算好的了,其他州府可能更久才能收到。 十月初九,是陈青芸回门的日子,大清早李氏便起来开始张罗吃食。 “芸儿爱吃熏鸡,待会儿让二顺去罗氏熏鸡铺子买一只,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哎。”王瑛应下。“主食包扁食如何,上次侯爷给送的野猪肉还有不少呢。” “行,青芸爱吃白菜肉馅的。” “不知妹夫喜欢吃什么,再炒几道家常菜。” 李氏点头,“好,你看着安排。” 王瑛进试验田拔了点小葱摘了几根嫩黄瓜,待会拌凉菜吃,试验田里的菜再过十来天差不多就成熟了,刚好天气凉快了就可以继续卖蔬菜了。 辰时左右陈青芸和刘昌邑乘坐马车,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刚下马车青芸便迫不及待的往院里跑,“娘、嫂子!” 屋里李氏听见女儿的声音连忙下地穿鞋,因为太着急还差点摔一跤,陈容赶紧扶住她道:“别着急,孩子这不是回来了嘛。” 母女一见面都湿了眼眶,陈青芸扑进娘亲的怀里嘤嘤的哭起来,“娘,我好想你……” 李氏摸着她的头道:“娘也想你,这几日过的还好吗?” 陈青芸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挺好的。” “昌邑呢?” “在后面搬东西呢。” 大家伙迎了过去,见刘昌邑和小厮拎着七八个盒子走进来,累的脸的红了。 王瑛和林秋赶紧过去帮忙,李氏道:“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啊!” 刘昌邑傻笑着挠挠头道:“给大家都准备了些礼物。” 不多时陈家的三兄弟过来了,几个人拉着刘昌邑去书房聊一聊。 “听说京都的人已经到府城了,乡试成绩应该这一两日就出来了。” “京都来人了吗?”陈青淮摩拳擦掌,激动的站起身。 刘昌邑点头,“昨天夜里到的,派人叫我爹去驿馆接待。” “那可能真的快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中。” 寒窗苦读十余载,终于盼到这个时候,那种期盼和紧张难以用言语形容。 陈青岩强压下心里的悸动道:“成亲这几日感觉如何,有没有欺负我妹妹?” “疼爱还来不及,哪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青芸年纪小,性子有些骄纵,遇事你多让着她点。” “放心吧,我娘可比青芸骄纵多了,你看我爹这些年敢说一个字吗?我也一样,这是我们刘家遗传的优良品德。” 陈家兄弟失笑,这小子惧内说的还挺自豪。 正房屋里李氏也在询问青芸,“这几日过的还好吗,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每天我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睡醒就开始研究吃食,然后昌邑哥哥带我一起玩。” 王瑛忍不住笑道:“这俩还是孩子心性呢。”一个十八,一个十六,放在现代妥妥的早恋。 李氏担忧道:“你不去婆婆房里请安吗,亲家会不会责怪?” “婆母说都是一家人不搞那些表面的名堂,想吃什么就叫下人过去说一声,她做给我们吃。” 王瑛想起来,刘家夫人特别喜欢下厨,之前还陈青岩还拿回来过她做的吃食。 陈容道:“如此听来,你亲家太太确实是个好相处的人。” 李氏还是嘱咐女儿,“你婆母包容你,但你也不可无礼,有时间就常去陪陪她,总归不是外人相处好了娘才放心。” “哎,我省得了。” 青芸的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王瑛疑惑的起身打开门,只见陈方一路小跑进来,“官府来人报喜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70 第161章 “报喜?报得什么喜?” “咱家大爷、二爷都中了!” 王瑛脑袋嗡的一声,感觉像被一股电流击中似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叮咚声,“试验田升至六级。” 顾不上试验田,一家人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只见府衙的几位小吏正在门口,陈青岩他们已经出来了。 “恭喜公子,贺喜二位公子,摘得桂榜。” 刘昌邑认识这人,走上前道:“乡试的总榜出来了?” 小吏拱手道:“出来了,陈青岩公子位居冀州府第一名,全国第三名。” 这是冀州近十年最好的成绩了!再往前就是刘昌邑的大伯刘耀之,当年乡试考了全国第二名。 陈青淮连忙道:“我考了多少名?” “陈青淮公子考了州府第四名,全国第二十一名。” 陈青淮面露喜色,跟他预想的差不多,有两道题目答的略差些火候,能考到这个名次已经很满意了! 刘昌邑也跟着询问,“我呢我呢,看见我考中了吗?” 小吏略尴尬的挠挠头,“小的没仔细瞧,刘公子待会儿自己去看看吧。” 刘昌邑失落的耷拉下肩膀,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很难过,一想到还要经受一遍乡试的折磨,心里就发怵。 陈青淮拍拍他,“待会再过去瞧瞧,兴许他们看漏了。” “没事,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次也没想着能中,你和大哥考中就好。” 正常中举衙门是不报喜,只有进士及第才会派人来报喜。但陈家不同,一门双举人是莫大的荣幸,更别说陈青岩还考了这么好的成绩,知府大人特地派人前来请他们去府上一叙。 两人赶紧回去换衣服,李氏和方菱高兴的都掉了眼泪,王瑛激动过后赶紧拿了两贯钱过来递给小吏做赏钱,这种事没有让人空着手回去的。 “多谢郎君。”小吏得了赏钱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听得话说了一箩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陈家要改换门庭了。 因为中了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哪怕是补一个七品县令也是寻常老百姓这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准备庆祝,唯有刘昌邑高兴过后神情有些落寞,明明是一起参加的乡试,他们都考中了唯有自己落榜,心里肯定失望。 陈青芸见状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安慰,“没中也不打紧,等下次跟松弟再考一次。” “嗯。” 陈青岩和陈青淮换好衣服跟着小吏们去了府衙,其他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期间李氏道:“也不知我那侄儿考没考中,刚才也没好意思问。” 王瑛道:“那待会儿咱们再去瞧瞧,就当出去遛弯了。” “行!”大伙一致赞成,都想看看红榜上青岩和青淮的名字。 吃完饭一大家子人分坐了三辆马车朝衙门走去,张贴榜单的地方还围着不少人。 这会儿人还少了呢,早上刚贴出榜的时候人山人海,除了参加乡试的秀才还有他们的亲属、围观的路人以及维持秩序的衙役。 这会儿该看的都看完了,考中的回去庆祝,没考中的也回去重整旗鼓,准备下一次乡试。 马车停稳,曹坤个头高率先挤过去瞧了瞧,“看见了,大表哥名字排在第三!” 不多时刘昌邑和陈青松也挤进来,二人仔细看着榜单。 偌大的一张红布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两百名举人,第一名是苏州的刘骏山、第二名是扬州的黄远舟,第三名就是冀州的陈青岩。 刘昌邑小声道:“这个黄远舟我听说过他,是个很有名气的文人,没想到他今年也下场了。” 继续往下看,陈青松突然指着第十名道:“莱州的蔡景齐我认得,是青淮哥的同窗好友,没想到他也考中了!” 再往下看二十一名是陈青淮,总体而言名次十分靠前。 陈青松开始找表哥李禀辰的名字,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看到末尾却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昌邑哥,你也中了!” “哪呢,哪呢?!” “最后一名……” 刘昌邑定睛一看,第二百名果然是冀州府刘昌邑,一时间惊讶和喜悦涌入心头,激动得他热泪盈眶。 娘和师父总说他踏不下心去学习,明明他已经尽了全力,如今终于有了结果。 站在外围的陈青芸见他面色癫狂的从人群里挤出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我中,我中了,青芸我中了!” “真的啊?” 刘昌邑拿袖子抹了把脸,“真的,吊车尾排在最后一名。” 即便是最后一名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考不到的高度了,要知道每年参加乡试的人数都不一样,今年全国一共两万一千人参加乡试,明年还不知多少人呢,能考中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李氏道:“快回去把这个喜讯告诉亲家吧,他们肯定还不知道呢。” 二人坐上马车匆匆离开。 其他人继续站在外围等着看榜,随着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大家伙终于能上前。 李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侄儿的名字,失望的叹了口气,“禀辰已经考了四次,只怕过了今年就不会再考了。” 李家祖上出过三个举人,到了父亲那一代开始没落,如今过了五十多年竟再没出过一个举人…… 不过儿子和青淮考中也是莫大的喜事,大家高高兴兴的回了家。 方菱一刻都待不住了,回去就把行李全都收拾好,只等明天一早就离开。 李氏和陈容帮她一起收拾东西,“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何不等过完年再走。” 方菱摇头,“过完年青淮还得去上京参加会试,一来一去又得耽搁小半年,还不知道樱儿的咳疾怎么样了。” “你这一走,下次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方菱放下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想走,在这边住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些年过的最轻松的日子了,不用管几个孩子吃喝拉撒,不用操心家里的琐事,不用担心相公的政务。” “但当了娘这辈子就算是栓住了,离开孩子心里就惦记,想轻松都轻松不起来。” 姑嫂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只盼着咱们还有相聚的时候。” “会的,青淮成亲你们可都得到场,谁都不行少。” * 傍晚陈青岩和陈青淮二人才从府衙回来,二人得了知府的两幅字勉励他们会试继续努力,还有一块黄石砚和一盒徽墨。 东西虽然没有多贵,但意义不一样,这是他们读书以来第一次接触官场。 陈青岩倒是还好,陈青淮略微有些青涩,不过他年纪还小还得再历练几年才行。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给大家讲了讲跟知府见面的事,“我们去的时候,大人正在写字,给我写的这幅是:不为外撼,不以物移,而后可以任天下之大事,给大哥写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知府倒是有点意思,送给陈青岩的那句话明显就是指出当年他被人诬陷,最后重振旗鼓一举夺魁的事。 陈青岩接道:“收下字后便拉着我们一起聊了起他当年的求学经过。” 林知府不是冀州本地人,他老家在益州,离着这几千里远。 益州作为比较落后的州府,教育资源极其匮乏吗,林家在当地还算是富裕人家,但想请个夫子都很困难。 因为他们住的那个县城一共只有四个秀才,其中两个年过半百了,书上的字都看不清,剩下的两个开了两家私塾,林知府便跟着其中一位秀才开的蒙。 因为天资聪颖,他十五岁便考中了秀才,来到益州府学读书,这里依旧没有多少读书人,府学只有一个举人教谕,而且年纪也不小了。 每次他去请教教谕问题时,都要提前跪在门前等候,等老爷子心情好了才能指点一二,心情不好跪上一天都没用。就这样努力求学最终才考中进士,坐到如今四品知府的位置。 临走时林知府还拉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娃儿要好生珍惜读书嘞机会,争取会试更巴适,将来一起在朝堂上做官嘛!” 陈青淮学的惟妙惟肖,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王瑛摸着下巴心想,林知府益州人啊,现代应当是巴蜀那边,试验田里种的辣椒兴许他们会喜欢。 * 晚上吃完饭王瑛准备进试验田看看,今天白天突然弹出的升级消息都没顾上看。 陈青岩和元宝也跟了进来,二人田埂上跑来跑去,一会揪朵花一会摘个小黄瓜玩的不亦乐乎。 王瑛笑着看了二人一眼,抬手调出虚拟光屏,点开试验田的信息查看。 刚一点开一连串的提醒涌进来: 陈青岩县试第一,经验+20000, 陈青岩府试第一,经验+30000, 陈青岩院试第一,经验+30000 陈青岩乡试第三,经验+100000 试验田升至六级,奖励一:作物生长倍速最高至五倍,(倍速生长消耗经验)。这个奖励有点鸡肋,凡是消耗经验的选项王瑛通常都不会用。 毕竟升级不易,经验就更不容易了,别看一次加好几万,但仔细一想陈青岩只能考一次乡试,这经验就是一锤子买卖,用完就没了。 靠作物兑换的话,一千斤麦子才能兑换一千经验,十万经验就是十万斤麦子,试验田一年收三次,最多产粮一万斤,不开倍速的话十年才能升一级,实在太不划算了。 奖励二:进入试验田的时间变为不限时,(注:前两个小时不消耗经验,后续300/h) 王瑛腹诽,这坑爹的试验田,还以为突然变大方了,结果还是要用经验才行。300经验一小时,如果在里面待一整天就是7200经验,谁舍得用啊! 不过如果遇上急事还是可以用一下的,这样就不担心试验田的时间耗费光。 奖励三:试验田开启显示功能,(可以将试验田安置在特定区域,旁人可以看见田内种植的东西,也可以采摘。) 王瑛眉头微微一皱,这个奖励算是双刃剑,他可以买一块地将试验田暂时安置下来,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他的蔬菜的来源。 但同样如果旁人觊觎这块地,只怕以他现在的能力未必能保得住,所以现在还用不上。 这几个奖励目前都没什么用,王瑛失落的关上光屏,看来还得继续升级才行,不知道相公如果考了进士不知会加多少经验…… 第162章 分别总是让人难过,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天一早四婶方菱和青淮就要走了。 二人回去身边只带了三个随从,王瑛不放心,便托人在武行雇了两个师傅帮忙护送一道。 青淮看着多处来的两个人有些不解道:“这二人是干什么的?” 王瑛道:“这一路要走三十多天,路上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雇这俩师傅也是有备无患,他们都是武行的好把式,一个打三个不成问题。” 方菱拉着王瑛的手道:“你这孩子忒心细,我和青淮都没想到这,只一门心思赶紧回到鄯州。” 李氏也道:“有人护送我也就放心多了,此去山高水长,弟妹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啊……”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方菱也被她弄得红了眼眶,“好,等我们到了就写信过来。” 陈青岩也拉着陈青淮嘱咐,“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鄯州如果看见老师别忘了帮我带个好。” “放心吧,肯定会带到的,还有咱们俩的乡试成绩也一并说给他老人家。” 陈青岩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京都见。” “京都见!” 大伙送着二人上了马车一直走到胡同拐角看不见了才回来,李氏泪眼婆娑,她这个人心最软见不得别离,拉着陈容的手道:“幸好你们过来了,不然弟妹这么突然一走,我都不知道跟谁说话去。” 陈容打趣道:“得了,原来我是四弟妹的替代。” 李氏破涕为笑,指着她道:“你就拿嫂子逗闷子吧。” 看着她情绪缓和过来,大家才放了心,随着年龄增长李氏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就怕方菱和青淮一走,她再上火生病。 回到家陈容又拉着她参谋林穗的婚事,“曹坤说青芸成亲那日见了武平侯一面,看着年纪不算大,长相也挺端正了,就是眼睛上有块胎记,也不知道他怎么相中我们穗儿的。” 李氏安抚道:“别忧心,兴许这就老天爷牵的红线。” 李氏给她讲起第一次在清风观跟李穆见面发生的事,后面又讲到李穆家的女儿姻缘巧合爬上自家拉冰的马车,一路来到冰铺与林穗结识,听得陈容直抚掌咋舌。 “这么一听确实是有缘分,不然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呢。” “所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纪大了操心也没用,到头来还是得看他们自己乐意。” “就是这么个理!” 姑嫂俩叙了半晌话,李氏有些困倦了,陈容便起身去了后院,这几日她都跟儿子住在一起。 自打青芸出嫁后西跨院就只剩林穗一个人,住着十分宽敞。 陈容进屋时正好林秋也在,兄弟俩正在说体己话。 “娘,你来啦。” “你俩做什么呢?” 林秋小声道:“给穗儿看孕痣呢。”林穗的孕痣长在耳根处,之前十分鲜艳,打眼一瞧就能看见。 自打经历过那些事后,孕痣就变得十分暗淡,由原来的鲜红变成了棕褐色,若不仔细瞧都不能发现。 许是这一年身体养的好了一些,孕痣稍微有了点改变,但颜色照比正常的哥儿还是差很多。 林穗捂着孕痣道:“哥,别看了……” 林秋拍了他一巴掌,“你傻啊,嫁到侯府若是没有一儿半女傍身,以后侯爷再娶了新人,哪还有你的位置。” 林穗低着头道:“那也只能怪我没有福气。” 陈容也不认同道:“之前在县城找不到好郎中把你耽搁了,如今到了府城好好找个郎中瞧瞧,兴许能养好呢。” “刚来的时候嫂子带我去过医馆,坐堂郎中给我诊过脉,说我伤了元气怕是没办法恢复了。” 陈容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二儿子她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低嫁怕他受罪,高嫁又怕他以后过的不顺心,不嫁人自己也没能力一直养着他,况且一个人终究不是事。 “算了,等跟那个武平侯见了面再说吧。” * 隔天,武平侯的拜帖就送了过来,邀请林穗的家人和陈家人一起在鸿运楼吃顿饭。 接到邀请陈容把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穿上,生怕被人看低了。 坐车来到鸿运楼,因为之前刘夫人请他们在这吃过一次饭,所以大家都熟悉,跟着小厮一起上了二楼的雅间。 来的时候李穆已经到了,除了他还有他的军师参谋,以及罗夫人和小晴儿。 相亲带上军师,这武平侯也是没谁了。 一见到林穗晴儿就想往他身上扑,李穆连忙拉住她的手道:“出来时爹爹跟你说什么了?” 小晴儿安静下来,爹爹告诉她一定要做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然会惹得旁人不喜。 倒是林穗还挺不习惯她这般的,悄悄跟晴儿眨了眨眼,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漏出一对小虎牙。 一家人拘谨的走进来,李穆赶紧起身招呼,见他们半天不敢坐下,这才反应过来,“快请坐,伯母不用这么拘束。” 陈容扶着椅子坐下,刚进屋的时候就悄悄打量了一下,这武平侯个子真高啊,曹坤个头就够高了,他比曹坤还要高半头,身体也更强壮,林穗站起才到他下巴,这要是以后闹了别扭,只怕十个林穗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穆不知道丈母娘在想这些,他口拙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说什么,握拳轻咳一声,求助身边的军师帮忙。 军师姓管,叫管十千是个中年男子,别看他的穿着像文人,其实也能上阵杀敌的。 “今日第一次见面,侯爷不善言辞我便斗胆帮他做个介绍,也让伯母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侯爷大名叫李穆,小名叫李疙瘩。” 李穆在下面踢了他一下,小声道:“这个可以不用说。” 管十千才不听他那套,继续道:“今年二十五岁,属虎刚好林小郎属猪,二人属相六合。” 陈容坐直身体仔细听起来。 “侯爷之前成过亲,娶了一个商户女,生了大小姐晴儿,只是后来出了些事,反正成亲一年两人就分开了。” 这件事军师没细说,毕竟当着孩子面数落她生母的不是实在不妥,私底下再说吧。 “这些年侯爷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什么莺莺燕燕,这点我可以给他作证,一身的精力没处使,天天在军营操练士兵,把下面的小兵都快累死了!” 李穆面色铁青,恨不得给他一拐子,这是让他来帮忙介绍还是来诉苦的? 管十千见好就收,“侯爷也是真心相中林小郎,所以才特地将您接到府城商议这桩婚事,不知伯母和诸位兄弟们意下如何?” 陈容看看林秋,两人都没什么意见,“我们穗儿的事侯爷可都知晓?” 李穆沉声道:“我都知道了,伯母放心,我既然决定要娶他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而且我也没打算再要其他子嗣,有晴儿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这些口头上的承诺陈容都听不进去,现在说的好听,万一以后变了心呢?她自己遭受过相公的背叛,所以对他的话带着几分怀疑。 李穆见状继续拿出诚意,“成亲后我会将晴儿直接记到林穗的名下,晴儿自己也同意,以后林穗就是她名正言顺的阿父。” 这点倒是不错,陈容微微点了点头。 “我在军中任职,每年有四百贯的俸禄,在冀州还有一百晌封地,这些土地是当初封侯的时候陛下赏的,分了三个庄子,成亲后都交由林穗打理。”一百晌就是一千亩地,这武平侯还是有点家底的! 陈容听得愈发满意,旁的都是虚的,只有家中大权能握在儿子手里日子才会好过。 坐在旁边的罗夫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话,毕竟之前这些东西现在也不用她管。 老太太想的很开,儿子有能耐是他的本事,自己跟着享福就好,旁的什么都不惦记。她都这么大年纪了,再活能活多少年,惦记那些有的没的,平白伤了母子情分。 一顿饭吃完,两家都挺满意的,李穆便开始着手准备两人的婚事了。 虽然都成过一次亲,但李穆丝毫不马虎,三媒六聘哪样都不差,甚至比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更用心。 第一次的亲事是李家主母办的,表面上风风光光,内里的龌龊都没法说出口。 不少事都是后面李穆休妻时才知道,当初给前妻下聘时,自己拿了五百两银子做聘礼,结果主母只用了不到一百贯。 其他人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七七八八加一起都没花上五十贯,亏得对方是商户不计较这些,为得就是自己这侯爷的身份。 后来休妻时李穆没要他们家的嫁妆,把东西全都送了回去,对方也把聘礼送回来,他这才知道主母办的事有多荒唐。 话说回来,两人的八字也是在清风观合的,卦象乾道刚健,坤德柔顺,阴阳和合,天地交泰,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道长又帮忙挑选了个好日子,订在了明年的六月份,这个月跟两人的属相都不反冲,成亲后也不易闹矛盾。 婚事定下来陈容也就放心了,因为脚行那边还有生意要忙不能耽搁太久,曹坤一个人先回去了。 陈容和林秋则留下来,因为一天比一天冷,小麦和二宝太小了,路上怕孩子染上风寒。 李氏也不愿意让他们走,本来家里人就少,陈容她们一走就更冷清了。 家里开始操办林穗的嫁妆,相比于青芸,林穗的嫁妆没准备那么丰厚,这是林穗自己要求的。 首先侯爷不在乎这些,若是在乎嫁妆也就不会娶这样小门小户还和离过的哥儿了。 其次是人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没得他充面子让别人花钱。所以嫁妆的钱全都是他自己攒的。 黄家赔的三十贯加上自己在府城的半年时间嫂子给的工钱,虽然上次寄回去了一半,但夏天卖冰最忙的那两个月,王瑛给大伙涨了工钱,手里零零总总也有五六十贯。 陈容和李氏又给添了五十两银子,也别嫌少,她们年纪大了都没有赚钱的营生,这些钱就是她们最大的心意。 王瑛倒是没直接给钱,拍着林穗的肩膀道:“菜铺子马上开业了,再帮嫂子卖一冬天的菜,嫂子多给你开点工钱。” 林穗莞尔道:“好!” 第163章 十月中旬,王氏菜铺再次开门。 王瑛和陈青岩昨天夜里将试验田成熟的菜摘下来,又开启了每年冬季销售蔬菜的生意。 因为知道今天要开门了,林穗起的特别早,收拾妥当就来到前头院子等着装车。 不多时二顺马赶车去了后院,几人七手八脚的将成筐的蔬菜搬上车。 陈伯举着油灯站在一旁照明,自打春天的时候扭了一次腰,王瑛就不让他再干力气活了。老爷子闲不住就在府里干些杂事,名义上虽是主仆,其实陈青岩和王瑛早把他当成自家的叔伯长辈。 装好车后二顺道:“我先出城了,待会儿回铺子。” 王瑛拍拍马车,“路上慢点。” “哎,放心吧。” 趁着他拉货的功夫,王瑛回屋收拾了一下自己,洗完漱换了身衣裳,将头发利索的束在脑后,插了根素色的簪子。 元宝还在睡觉,小孩贪睡如果不叫他起来,估计得睡到辰时才能醒。 王瑛叫婆子在屋里看着孩子,自己则跟相公一起去了偏厅准备吃早饭。 陈婶子这几年岁数也稍微大一点,自己一个人买菜做饭难免有忙过不来的时候,二顺的媳妇便跟着一起忙活。 王瑛也没让她白忙,一个月给两百文的工钱也能赚点零用钱。 吃完饭王瑛和林穗去了铺子,陈青岩待会儿还要去府学,府学的院长特地邀请他,去给其他没参加的乡试的学生们讲解乡试题目。 如今陈青岩在府学可出名了,毕竟是全国第三名,还是从冀州府学考出去的,府学里的学生不少人都把他当成榜样。 倒是陈青松压力有点大,前几年年纪小不在乎太多,自从大哥和二哥中举后,在府学里只要被人提总会加上他一起对比。 两个哥哥光环太过耀眼,显得陈青松就愈发普通,没办法他只能不停地学,生怕自己考得不好丢了脸面。 * 王瑛来到铺子的时候恰巧旁边两家的铺子也刚开门,平日对他们少言寡语的香油铺子掌柜主动上前搭话。 “您家这是准备又开始卖菜了?” “是啊,天气冷就卖不动冰了,刚好庄子上的菜也下来了,拉来卖一卖。” “您家可真是好买卖,冬夏卖的东西旁人都替代不了。” 王瑛笑着含糊过去,这人之前总是拿鼻孔看人,冷不丁变得这么热情还怪不习惯的。 田驹搬来梯子将招晃撤下换成菜铺的旧招晃。 马占东则把之前拆下来的台面都挨着架好,待会儿菜拉过来好往上摆。 收拾好铺子,结果一直等到辰时也不见二顺回来。 按说去年陈伯拉菜的时候每次都顺顺当当的,根本没被拦过车,总不能今年第一车菜就被人堵了吧? 王瑛有些着急,“小马,小田你们去城门口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二人不敢耽误,连忙跑了出去。 马钱子和田驹一路小跑来到东城门处,在城门口转了一圈没看见二顺哥,难不成是在城外遇上麻烦了? “你带着钱没有?” 田驹从怀里掏了掏,“只有五十文。” “够用了。”马钱子也带了五十文,凑到一起刚好一吊钱,他拿着钱走到城门口的小吏身边,悄悄把钱递了过去。 “有啥事?”小吏收了钱疑惑的看着他。 “问一下官爷,早上有没有看见一个拉货的马车入城,那车是棕红色的,车上拉的都是鲜菜。” 小吏一听眼神变了变,“那是你们家的货啊?” 马占东一听便知道二顺哥肯定是遇上麻烦了,“是我们东家的菜,今天准备开业用呢。” “嘿,那可不巧了。”小吏压低声音道:“早上车进来时正好碰上巡城的卫兵,他们将这车菜扣下来了。” 田驹一听急了,“凭啥扣我们的菜啊?” “这可没处说理去,那巡逻卫兵的头是赵通判的小舅子,你们就认倒霉吧。” 田驹还想再说什么,马钱子拉住他道:“多谢官爷。”这事不是他们能摆平的,得赶紧回去找东家! 两人马不停蹄的回到铺子,把打听到的事跟王瑛说了一遍。 林穗道:“他们拿菜也就罢了,为何还扣下马车和二顺?” 王瑛脸色沉了下来,心里已经猜出几分,定是觊觎他这菜,想要从二顺嘴里问出菜是哪来的…… 这事他也解决不了,眼下之际只能求助侯爷了!王瑛拉住林穗的手道:“穗儿,嫂子求你件事。” “嫂子你说什么呢?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你快去侯府一趟,找侯爷说清这件事,求他帮帮忙。” “我这就去!” 马占东道:“那我回去套车吧,若是侯爷不在府上,直接送郎君去军营。” “好,快去吧!” 赵通判,六品官职,相当于后世的副市长,若真与此人对上,即便相公现在是举人身份也占不到半分便宜。 一刻钟后,马占东赶着家里的另一辆马车,接上林穗朝侯府驶去。 * 此时二顺被巡逻卫兵带到了附近的卫所,这群人不光扣下马车还将他也一并带了过来。 为首的卫兵总骑名叫薛旺,正是赵通判的小舅子,他还有个诨名叫薛一霸,仗着姐夫的关系在城中横行霸道,凡是他看中的东西就没有弄不来的。 这鲜菜去年他就听说了,但之前一直谣传菜铺的掌柜是王同知的侄子,所以他去年就没下手。 结果后来发生几件事,得知他们家跟王同知一点关系都没有,薛旺又动起了歪念头。 今天巡逻时恰巧碰上陈二顺赶着马车进城,直接连人带货全都扣了下来,目的就是问出这鲜菜的来源,他也想分一杯羹。 陈二顺稀里糊涂的被带了过来,被人绑住手脚关在了屋子里。 他本来胆子就不大,被这么一吓差点尿了裤子,不停的跪地求饶。“我们家老爷是举人,您放了我吧,这菜我们也不要了,就当孝敬您的。” 薛旺吐了口唾沫笑道:“举人啊,可吓死我了。” 陈二顺一听不敢再说话,蹲在墙角在心里默默祈求,郎君肯定会接他出去…… 关了半个时辰,薛旺带着两个手下打开门进来,刚一进屋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人。 他们都是当兵的,陈二顺哪扛得住他们打啊,几拳就打了鼻口流血,眼前冒金星,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薛旺揪着他的头发把人拉起来道:“车上的菜是哪来的?” “小,小的不知。” “呸,骨头还挺硬,继续给我打。” 那几个人挥舞着拳头把他打到在地,又开始拿脚踢,把人踢的抱头求饶。 “行了行了,下手轻点,打死了怎么问出菜是哪来?” “嘿嘿嘿,这不是习惯了嘛。” 薛旺踩着二顺的头道:“还不说吗?再不说小命就没了。” 二顺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声,可即便是这样他都没说出菜是自家郎君拿出来的,只道:“菜……是在城外……驿站送来的……” “放屁!去年老子就跟踪过你们家的车,之前赶车的是个老头,每次都是出去晃悠一圈就回来,在这糊弄鬼呢?!” 二顺痛苦的涕泪横流,“小的……真不知啊……您饶了我吧……” 薛旺皱眉,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骨头硬?寻常人被他这么一打一吓早就交代了,他居然还能抗住。 到底顾忌对方主人的身份没敢把人打死,不然少不了又得被姐夫念叨,叫人把陈二顺关了起来,若是明天还不说就把人丢出去,再找别的办法。 * 王瑛这边急的焦头烂额,终于在两个时辰后侯爷骑着载着林穗疾驰过来。 “侯爷求您帮帮忙……” 李穆道:“不用说了,路上林穗已经跟我说清楚,我先去给你们要人。” “多谢侯爷!” 李穆单手将林穗放下马,自己甩着鞭子朝城东飞奔而去,王瑛和林穗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都是焦急。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林穗道:“马占东带我先去的侯府,侯爷不在府上我们俩又直奔军营过去,结果来的时候侯爷正好外出练兵去了,还是一个认识的百户帮忙叫回来的。” 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见面后林穗简单的跟李穆说了事情原委,李穆二话没说牵出自己的马,载着他回到城中。 “也不知道二顺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林穗握住王瑛的手安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李穆认识薛旺,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之前在军营被他操练过,因为吃不了苦便找关系调到了城卫所,负责每日在城中巡逻。 来到卫所时门口的卫兵拦住他,“卫所重地,禁止进入。” 李穆一鞭子把人抽开,“瞎了你们的狗眼,本侯也不认得了!” 这俩人仔细一瞧,被李穆脸上的青色胎记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让开,“侯爷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李穆懒得跟这些人废话,直奔卫所的正堂,薛旺正在跟几个手下掷骰子,看见李穆过来愣了一下,心道这尊瘟神今天怎么有闲心来这边? 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起身道:“哎呀,侯爷来了!怎么不提前派人通知我一声,我好出去迎接您。” 李穆打断他客套话,“早上扣下的王家菜铺车马和人,给我放了。” 薛旺装傻冲愣,“侯爷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穆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打算去搜屋子。 薛旺连忙跑过去拦住他,“好歹我也是卫所的总骑,侯爷一声不响的就要抄我的地盘这不太好吧。” 李穆眼里杀气毕现,“你是觉得本侯奈何不了你,还是觉得你姐夫能保住你?” 第164章 冷汗嗖的一下顺着他鬓角流了下来,“不敢,小的真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李穆拿马鞭点着他脑门道:“旁人亲眼看着你把车马扣下来的,你现在跟我说没这个人?我告诉你,这人要是出了一点事今天这事没完。” 薛旺一听,心里忍不住骂娘,这王家菜铺怎么又跟武平侯扯上关系了? 如果说薛旺是无恶不作的混账,那李穆就是六亲不认的疯子,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加上他身上有三品侯爵,就算失手把他打死打残了也不会有什么重罚。 薛旺不敢再嘴硬,连忙让手下去将陈家的马车和下人弄过来。 二顺被带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整个人鼻青脸肿,还一个劲儿讨饶,“军爷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上的菜他们还没来得及卸下来,姑且不论,这陈二顺被打成这样,李穆可不饶了。 “你打他做什么?” 薛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李穆抬手就是个大耳瓜子把人扇的摔倒在地上。 “侯,侯爷……我姐夫可是赵通判,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为这么个下人要跟我们翻脸吗?” 李穆一脚踢在他胸口上,直接把人踢飞出去,他这一脚还收着几分力,不然能直接把人踢死。 “谁是僧,谁是佛?赵通判自己在我面前都不敢说这种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薛旺嘴里泛起一股腥甜,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求饶,“侯爷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这幅模样跟刚刚被欺负的二顺没有两样。 李穆懒得跟他废话,扶着二顺上了马车,将自己的马拴在旁边,赶着车回了菜铺子。 马车在菜铺子门口停下,二顺一瘸一拐的从车上下来,这满脸的血把王瑛骇得够呛,“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二顺哭咧咧道:“那些人劫了咱们的马车,还把我关在屋里逼问我这菜是哪来的,小的说不知道,他们便轮番打我……” 王瑛呼吸一滞,“小马,田驹你们先带二顺去医馆!” “哎!”田驹背起二顺去了附近的医馆。 王瑛跪地感激道:“多谢侯爷出手相助!” 李穆连忙把人扶起来:“快快请起!” 今天若不是有侯爷帮忙,恐怕要出大事了。不光二顺的命保不住,只怕自己试验田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一阵后怕涌入心底,吓得王瑛手脚冰凉,身体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似的。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三人进了屋里,李穆把刚刚的事跟两人讲了一遍。 “扣押你家下人的那个人叫薛旺,是赵通判的小舅子,在府城是有名的混子,估摸是看上你家这桩生意才做出这件事。” 林穗道:“那以后他还会再来找麻烦吗?” “放心,我已经跟他说过这铺子是我亲戚的,他不敢再来找麻烦。” 王瑛又是一阵感激,“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李穆道:“你是林穗的嫂子,就是我的嫂子,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 林穗脸颊泛红,“明日你带晴儿过来吧,我给她做了身衣裳,试试合不合身。” 李穆点头的应下,“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派人找我就行。” “有劳侯爷了。” 送走武平侯,王瑛瘫坐在椅子上才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去年在府城卖菜一直顺风顺水,让他放松警惕以为蔬菜的事不会被人发现。没想到早就被人惦记上了,这次幸好有武平侯帮忙。 “穗儿你先看着铺子,我去医馆瞧瞧二顺。” “哎。”林穗也没闲着,自己把车上的蔬菜卸下来摆在台面上,能卖一点是一点,不然都糟践了。 王瑛赶到医馆的时候,郎中正在给二顺搓药,疼得二顺龇牙咧嘴。 “皮外伤问题不大,这些跌打药拿回去每日擦一遍很快就能好,不过脏腑上的伤得慢慢养,我写个方子去抓点药,连吃一个月再过来看看。” 王瑛结了药钱,把二顺送回了家,满身伤回来总得跟他娘子解释清楚,况且二顺从始至终都没说出这菜是怎么来的,这份忠心也值得王瑛把人好好的送回去。 二顺和娘子住在前头的倒座房,如今他娘子已经怀了身孕鲜少进厨房,正在屋里做小衣裳,见丈夫满身伤的回来,吓得她手忙脚乱下了地。 王瑛赶紧安抚道:“别着急,已经去医馆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好好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这是咋弄的?” 二顺道:“待会儿我跟你说,郎君你先去忙吧。” “那你好好休息养伤,哪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们,千万别耽搁了。” “好,郎君放心吧。” 王瑛出了屋子,原本早上准备开业的喜悦被冲的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晌午时陈青岩回来了,他还不知道铺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回到卧房见王瑛躺在床上,惊讶道:“你没在铺子啊?” “嗯……” 陈青岩见他有气无力的模样有些担忧,连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就是早上发生了点事,有点吓着了。” “发生什么事了?” 王瑛把二顺被打以及车马和菜被人扣下的事跟陈青岩说了一遍,“幸好有武平侯帮忙,把人和车都弄了回来,二顺被人打的满脸伤,倒是从始至终也没提半句这菜是从哪来的……” 陈青岩心疼的抱住他,“怪我不好,今天应该陪你一起去铺子的。” 王瑛摇头,“你在也没用,那人不是惦记了一两日了,二顺说去年就跟过陈伯的马车,不过一直没下手,没想到今天突然下了手。” “要不去衙门报官吧。” 王瑛拉住他道:“此事不能再闹大了,那人是赵通判的小舅子,报了官咱们也占不到便宜,万一再将试验田扯出来,这件事可就难办了。” 陈青岩眉头紧蹙,尽管他内心十分愤怒,但也不得不承认阿瑛说的确实在理,他现在羽翼未丰,若强行跟对方斗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王瑛道:“我现在发愁这菜到底还卖不卖,若是不卖家里没有进项,这么一大家子人吃喝都成问题,卖的话又怕他们再来找麻烦。” 陈青岩愈发愧疚起来,这些年自己除了读书什么都没干,一分钱都赚不到全靠夫郎养着…… 王瑛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受上一世的影响,他从本心里从未把自己当成女子和哥儿,觉得养家糊口本就是他该做的事。 除了生了个娃其实他跟男人也没什么区别,更别说古代女子和哥儿也有出去做生意养家的。 “别担心了,铺子生意先停两天,等过段时间消停下来再开门。” 陈青岩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道:“再给我两年时间,等我会试考完……” “嗯,你才是咱们家以后的靠山,别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会试争取考进一甲!” * 薛旺挨了武平侯一脚断了三根肋骨,被送到城中医馆治疗。 当天晚上他姐姐就到家里的消息,急忙拉着赵通判连夜过去看望弟弟。 回到娘家见弟弟躺在床上疼得吱哇乱叫,赵夫人气的直掉眼泪,“这武平侯欺人太甚,我弟弟又没招惹他,为何下这么重的手!” 薛老夫人也拉着赵通判道:“女婿你可得给你弟弟做主啊,一脚踹断了旺儿三根肋骨,好悬人都没了。” 赵通判安抚老人道:“娘放心,我不会让弟弟受委屈,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跟弟弟聊两句。” 其他人退出屋子,薛旺哭着跟姐夫诉苦,“他明知道你是我姐夫一点面子都不给,抬手就抽我嘴巴子,还往死的踹我……唉哟可疼死我了……” 赵通判关上门,脸色一变道:“别叫了,你到底干什么了?” “没,没干什么。去年姐夫不是说想打听一下王家菜铺子的鲜菜是从哪弄来的吗,刚巧今天早上巡逻的时候碰见他家拉菜的车,我便让人把车马和人都扣下了。” “糊涂!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就敢扣下他家的马车!” “不过是个小举人,姐夫你还怕他不成?” 赵通判气的想打人,“你怎么忘了他家姑娘刚嫁到刘家,那刘敏之的大哥可是当朝的二品大臣,皇上身边的红人,真要是惹怒了他们,弄死咱们跟碾死蚂蚁没区别!” 薛旺这才害了怕,“那,那可怎么办?” 赵通判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转,脚步一顿开口道:“不对,这事怎么被武平侯知道的,他与陈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帮忙出头?” “我也不知道……对了,他说这菜铺是他亲戚家的,让我以后不要再打主意……” 赵通判两眼一黑,这陈家什么时候攀上武平侯这尊大佛了? “好端端的你去惹那个疯子做什么!那刘家书香门第好歹还讲道理,李穆那个疯子连亲爹都不认的主,得罪了他只怕连我也要跟着遭殃!” 薛旺彻底害怕起来,之前仗着姐夫的身份耀武扬威惯了,以为自己在府城可以横着走,如今却得罪了姐夫都惹不起的人。 “姐夫,你可得救救我啊!” “明天带上银子,跟我去陈家赔礼道歉,若是他家不追究这件事还有回缓的余地。” “我这伤还没好呢……” 赵通判啐了一口,“死不了就跟我去,别连累家里人跟你遭殃!” 第165章 翌日王瑛没去开铺子,他打算等这个风波过去再说。 陈青岩本来跟院长约好继续去讲学,结果昨天发生的事,决定留在家里陪他。 王瑛道:“你该忙就去忙,不用陪着我。” “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至多不过是少赚点钱。” 陈青岩犹豫片刻道:“那我去府学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把这件事处理了。” “别,你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旁的事不用你管。” 两人说着话林穗就过来了,把昨天卖菜的钱拿了回来。 昨天拉回来的菜刚摆上客人就来了,短短两个时辰兜售一空,连一根韭菜都没剩下,一共卖了十三贯钱。 王瑛听完心里更难受了,前几天为了能按时开业,他还特地开了几个小时的作物倍速生长。 结果现在不能卖了,虽然其它菜能暂时存放在试验田里,但眼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继续开门,这回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林穗见嫂子为铺子的是心烦,忍不住道:“要不我再去求侯爷帮帮忙?” “别去,你们俩现在还没成亲,总麻烦他别惹得侯爷厌烦。” “那该怎么办?” 王瑛也发愁,“再等等吧。” 门房小方匆匆过来,“郎君,门外突然来了几个人,说要给您赔礼道歉!” “道什么歉?” 三人起身走到大门口,见几个人用担架抬着一个男子在门外。 王瑛没见过薛旺,疑惑道:“请问你是哪位?” 薛旺捂着胸口道:“小人姓薛,是巡逻卫队的总骑,今日登门……是特地来给您赔不是的。” 来之前赵通判嘱咐过他,一定要把姿态放低,要是再敢像过去似的耀武扬威,就别怪他不认这个妻弟。 陈青岩听他说完立马变了脸色,挡在王瑛身前道:“你将我家下人打成那般模样,竟还敢过来?!” 薛旺连忙道:“小的猪油蒙了心已经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吧。” 林穗冷哼一声,不相信他的话。 王瑛也是满脸戒备的看着他,按说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对自己低声下气,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薛旺见几人都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急的满头大汗,只得继续求饶,“小的愿拿出二百贯作为赔偿,还请陈举人,王郎君原谅我罢!” 王瑛看他脸色苍白的模样,这身伤不像是装的,难不成是昨天被侯爷打的?是侯爷跟他说了什么话,以至于这人被吓得过来道歉?不然实在解释不通。 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王瑛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既然你诚心来赔礼道歉,那这件事就算罢了,不过以后不可以扣我们车马。” “郎君放心,绝对不会了!” “你既受了伤就回去养着吧,这件事就算两清了。” 薛旺咧嘴笑了一声,不小心牵引到胸口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快把银钱给郎君放下,咱们回去。” 两个下人抬着一担钱放在门口,王瑛道:“这钱就算了,各人治各人的伤。” “一点点心意,郎君拿着吧。”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些年赵通判不知敛了多少钱,他姐姐私底下掏了不少补贴娘家,所以薛旺手里不缺钱花。 等人走后陈青岩才道:“阿瑛咱们就这么原谅他了?” “不原谅有什么办法?毕竟还得在府城做生意,若是真闹翻了以后怕是少不了被赵通判穿小鞋。” 林穗点头附和,“也是,等我嫁到侯府就好了,到时帮你撑腰!” 王瑛和陈青岩被他逗笑,“行,那以后就仰仗你了~” “不嫁现在也可以撑腰的。”可巧薛旺前脚刚走,后脚李穆骑马带着晴儿过来,刚好听见林穗的话。 这可把林穗臊的够呛,脸像着了火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穆见他害羞没再继续逗他,抱着女儿翻身下了马,“刚才可是薛旺过来了?” 王瑛和陈青岩上前行礼,指着门口那一担银钱道:“还送了两百贯做赔偿。” 李穆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挺大方,这钱白给的你们就收下,不然他们也是拿着不义之财挥霍。” 王瑛听侯爷这么一说放下心,连忙招呼小方和田驹把钱搬进院子里。 晴儿下马就跑到林穗身边,扯着自己的衣裳又指了指李穆。 林穗明白,肯定是侯爷告诉她,自己给她做了新衣裳。 “新衣服在我屋里呢,一会儿跟我去试试。” 陈青岩邀请侯爷进来喝杯茶。 李穆摆摆手道:“军营那边还有点事就不喝茶了,晴儿先放你们这,晚上我再过来接人。” 晴儿高兴的一个劲儿蹦,她最喜欢跟林穗待在一起了! 送走武平侯几人心情舒畅的进来院子,林穗带着晴儿去后院试衣服,王瑛则把薛旺刚刚送来的钱安置起来,陈青岩终于可以安心去府学讲学了。 二顺这伤不能白挨,王瑛决定拿出三十贯给他做补偿。 余下的银子王瑛打算拿来给林穗打嫁妆,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武平侯出的力。没有他不光二顺保不住,自己的铺子也没办法继续干了,这钱给了林穗也是变相给了武平侯。 没想到这件事解决的这么快,心里的石头挪开瞬间敞亮了不少。 另一边林穗带着晴儿去了卧房,正好陈容也在,两人上次在酒楼见过一面。 陈容故意逗她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得这么俊啊!” 晴儿被夸的不好意思,藏在林穗身后只漏出一个小脑袋偷偷打量陈容。 林穗道:“这是我的娘亲,去吧别害羞。” 小晴儿走上前微微俯身见礼,陈容越看越喜欢,伸手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道:“是个可人疼的,待会儿叫小麦和元宝过来跟你一起玩。” 林穗把自己做的衣裳找出来,给小晴儿换上试了试,袖子有一点长,改一改就好了。 不多时林秋抱着二宝,牵着小麦过来了,元宝闻讯自己也跑了过来。 晴儿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小朋友一起玩,刚开始有些拘谨,慢慢熟悉了就放开了,带着两个弟弟在屋里跑来跑去累的一脑袋汗。 陈容看着儿子道:“这孩子除了不会说话,哪都跟正常孩子一样,她对你这么亲近,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林穗抬头看了眼欢闹的孩子,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我省得。” * 菜铺子重新开张,这次有武平侯撑腰再也没人敢拦他们家的马车。 今年的生意照比去年更好做,除了老客户还来了不少新客户,大概因为陈青岩中举有了身份的缘故,大伙都格外客气。那几个喜欢占小便宜的客人如今也是规规矩矩,从不敢多拿菜。 王瑛发现不光客人变得客气了,就连邻居也都变了态度。 去年刚开业的时候,旁边的几间铺子掌柜对他总是爱答不理,说话也是鼻孔朝人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 自打今年铺子重开,这帮人都改变了态度,说话都带上敬语了,世人大多如此,捧高踩低。 不过王瑛都没放在心上,赚钱才是王道,一天十多贯入账,短短一个月就盈利三百五十多贯钱,这样的生意能做到明年二月份! 攒够了钱都拿去银庄换成银子存在试验田里,留作明年青岩去上京考试的费用。 眨眼到了年根底下,又开始准备起给各地的年货。 今年手里宽裕,给准备的东西多一些,田阳县那边准备了各色的布五匹,绸缎两匹,干果、海货准备了两筐,野猪肉五十斤、鹿肉三十斤,还有王瑛自己酿的葡萄酒一坛。 鄯州那边也同样准备了这些东西,王瑛还特地腌制了酱肉和咸蒜,都是粱老爱吃的,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鄯州。 天气寒冷,这一路送过去都不会坏。 腊月二十,田阳县的年货也送过来了,同年货送来的还有一封信,是大舅李申写的。信上主要是感谢这段时间对两位表哥的照顾,可惜禀辰没能考中。 他年纪已经大了,只怕是不能继续参加科举,大舅找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个主簿的官职。 信上还写着,“岁在甲辰,适逢家父六六华诞,乃盛设宾筵,广延亲族。伯叔手足毕至,兰堂盈座。独幼妹远羁未至,每念及此,怅然难释。临风北望,惟愿妹善摄珍重,盼早日重逢。” 李氏看完信免不了又哭了一场,王瑛安抚道:“明年等青岩会试结束,咱们会老家一趟,把亲戚们都走一走。” “能回去吗?” “能,这光宗耀祖的事总得回去显摆显摆,让大伙都知道啊!” 李氏破涕为笑,“好!” 腊月二十三,伴随着一场大雪,鄯州的年礼也送了过来。 随年礼过来的还有两封信,一封是粱老写的,另一封是青淮写的。 粱老的信主要就是说自己知道陈青岩乡试考了第三名,很给他争气。勉励青松一定要追上大哥的步伐,三年后也要一举高中。 信中还询问了元宝,明年生辰没法给他过了,特地找朋友画了幅画,上面画的是小儿戏猫图,自己在旁边提了一首词:“玉雪初逢岁序新,兰芽乍展小庭春。屠苏酒,点朱唇,祖孙同醉画堂深。从今惟愿无灾晦,长作书香门第珍。” 王瑛把画给元宝看了看,小家伙爱不释手非要挂在卧房自己的床边上。 青淮的信写的就比较长了,前面介绍了鄯州的风土人情,自打父亲被贬鄯州他还是第一次去,父子俩已经三年多没见过面。 见面时陈靖拉着儿子道:“你走时才到我鼻子这般高,如今已经比爹爹还高了。” 妹妹的咳疾已经好了,陈光从莱州拿来的方子很管用。 妹妹还认得他,弟弟已经不认识了,陈青淮跟他们待了好几天才熟悉起来,血浓于水的就是这般,无论多久亲情永远斩不断。 信上还说他过完年就要入上京了,三月会试,只怕走得晚了会耽搁,等到了上京再见面。 第166章 眨眼就到了年三十,今年是王瑛穿越来的第六个年头,过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大清早,陈伯爬着梯子要挂灯笼,二顺看见连忙上前帮忙,“您老快下来,我挂就行。” “我还没老呢,能挂。” “快下来吧,大过年的可别摔着。” 陈伯下了梯子将灯笼递给他,自己在下面帮忙扶着梯子。 二顺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就是被打掉的牙没法补上,一笑露个牙豁,不过他也不在意,郎君给了他那么多钱做补偿。 这钱他都好好存下来,等今年回老家给爹娘他们拿回去一半。 “呦呵,今年咱们家的灯笼挂的可高,从胡同往里一走远远就看见了!”马钱子带着黄家的两个小子从外面回来。 二顺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那你不看看谁挂的。” 马钱子竖起大拇指,“二顺哥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 “这是百贯和千贯吧,快进屋去吧。” 黄家的两个孩子拘谨的问了问好,跟着马钱子进屋安置行李,武行放了假,王瑛便让人把他们接回来一起过个年。 这俩孩子在武行的两年变化非常大,百贯个头已经长得跟他父亲差不多高了,千贯也长了不少。 王瑛时不时就让下人过去瞧瞧他们,有时送点吃食,有时送些衣服。 当初答应帮忙照顾两个孩子,自然不可能食言,虽然武行的日子苦,但这俩孩子也算是成长起来了。 “你们先在这收拾收拾,待会儿带你们去见郎君。” “谢谢马大哥。” 两人将身上的包裹放下,坐在热乎乎炕上,环视着屋子四处打量。 千贯到底年幼,忍不住起身趴在门口向外张望,“东家换了大房子,这可真宽敞啊。” “到了这不比武馆,待会见了郎君不许胡乱说话。” “知道了哥。” 马占东一路来到东跨院外,跟院子里的婆子说了一声,不多时婆子出来道:“郎君让你领着千贯和百贯过来。” 屋里王瑛把元宝的新衣裳穿好,“去你祖母屋里玩吧,小麦他们应该都在呢。” “嗯!”小家伙噔噔噔跑出去。 不一会儿马钱子带着千贯和百贯过来,一年多未见王瑛都快认不出这俩孩子了。 两人跪地磕头,王瑛连忙把人扶起来,“快起吧,在武行过的可还适应?” 黄百贯道:“刚开始去的时候还不适应,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师父对我们很好。” 千贯跟着点头,武行的师父确实对他们很好。 教他们的师父也姓黄,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没娶过亲,得知他们俩是孤儿便收了义子。 平日对他们十分严格,但也是真心疼俩孩子,自己赚点钱全都给这俩孩子买吃食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若不是有黄安养着他们,这两年也不可能窜这么高的个子。 王瑛道:“看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明年四月份可能会回老家一趟,倒时你们想跟着回去看看吗?” 俩孩子连连点头,他们早就想回去看看了,当年父亲走的时候他们连个坟都没立,每每想起来黄百贯都后悔不已。 哥俩每逢清明,中元节只能悄悄买点纸钱香烛在路口给父亲烧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这次回去一定个爹爹修个坟,将来也有祭拜的地方。 叙了几句话王瑛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自己起身也来到前院。 正房屋里暖烘烘的,陈容和李氏坐在炕上正在嗑瓜子,林秋和林穗坐在凳子上看着几个孩子玩,二宝快六个月了,已经可以自己坐着了,看着几个哥哥在地上跑来跑去急的哇哇叫。 “在外头就听见二宝的声音了,谁家小娃这么能叫唤呀?” 二宝抬起头看着王瑛,伸出两个小胖手要抱抱。 王瑛脱下披风递给林穗,伸手接过二宝在怀里颠了颠,“这小子可真足实,感觉比元宝六个月的时候还胖。” 陈容笑道:“胖,我记得元宝那会才十七八斤,他都二十斤了。” “嘿,我们小壮士啊。”王瑛弹舌逗他,小家伙漏出两个小奶牙咯咯的笑。 元宝见状跑过来拉着王瑛的裤腿,“阿父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小麦站在旁边不好意思的把手背在伸手,用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王瑛把孩子还给林秋,伸手将两个孩子一起抱起来,两个孩子开心的嘿嘿笑起来。 李氏道:“可不敢这么抱,别摔着他们。” 王瑛抱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放下,他也快没劲了。哥儿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肌肉照比男性少很多,搁前世的身体,抗七八十斤的化肥根本不在话下。 不一会儿陈青岩和陈青松也过来了,今年最后一次小考陈青松没发挥好,直接掉出前四十名到了乙班。 放假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情绪十分低落。 陈青岩抽空带着他重新做了一次小考的题目,结果成绩比考试时好多了。 昨晚兄弟俩秉烛夜谈,陈青岩跟他说了很多,其实青松就是太在意同窗们的议论了。听到有人说他不如大哥和二哥,心里就觉得十分别扭,越是在意就越难受以至于考试的时候发挥失常。 不过青松本就是开朗的性子,想通后就不再纠结,一进屋又是笑呵呵的带着几个小孩疯玩。 陈青岩坐下道:“曹坤过年不来吗?” 林秋摇头,“婆母一个人留在县城不放心,今年只能分开过年了。” 李氏道:“早先还不如把亲家母也一并带过来。” “老太太一个人住惯了,不习惯出远门。” 陈容道:“也就是我喜欢东奔西走,哪儿都想转转。” 王瑛笑道:“过几年兴许还能跟我们一起去京都瞧瞧呢。” “唉哟,那可说好了啊,倒时青岩做了京官,三姑去你家住去,到时候别嫌我老婆子烦撵我出门就行。” 李氏被她逗得前仰后合,说笑间门外传来脚步声,青芸清脆的声音传进来,“娘,大哥,嫂子,小弟我回来啦!” 陈青松跑过去开门,见青芸和刘昌邑两人拎着一堆东西回来了。 “你们怎么回来了?”李氏惊喜的把两人迎进屋里。 正常出嫁的女儿是要年后初二才回娘家探亲的。 青芸道:“婆母说第一年成亲肯定不适应,让我们回来过个年,等明年再留在家里过年。” 李氏拉着女儿和女婿的手感慨万千,能遇上这样通情达理的亲家,不知道女儿几世修来的福气。 “姑姑,姑姑!” “小元宝~”青芸伸手要抱孩子,刘昌邑眼疾手快挡在前面,自己先把元宝抱了起来,“姑父抱抱。” 元宝拧着眉毛看着刘昌邑,小脸欲言又止,惹得大家哈哈笑。 李氏反应过来,拉着女儿坐下,小声问:“可是怀上了?” 青芸面红耳赤的点点头,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有点恶心,秦芙蓉便叫来郎中给看了看,月份还浅让仔细养着。 两人刚成亲两个多月就有了孩子,这可是桩大喜事,给老两口高兴坏了,当即给了青芸两间铺面房契。 这些铺子也不需要她亲自打理,都有固定的人管着,每个月只等着收租拿钱就好。 陈容高兴的抚掌道:“真好,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古代都讲究大家族,人多日子才能过旺,陈家的人太少了,每添一个孩子都是喜事。 李氏拉着她仔细叮嘱起来,“这阵子莫要吃寒凉的东西,也少吃辛辣的,雪天路滑尽量少出去溜达,前几个月胎不稳摔跤容易小产,可得仔细着。” 青芸点头一一记下来。 林秋又给她说了些生产上的事,她刚生完二宝没多久经验丰富。 汉子们听得不好意思,纷纷起身去书房。 刘昌邑明年也得去京都参加会试,正好两人商量一下考试的事。 “前阵子我伯父送信回来,得知我考中举人十分高兴,期待我明年去京都参加会试。”刘昌邑的伯父就是刘耀之,吏部尚书,内阁首辅大臣,太子太傅。 武朝不设丞相之职,但他的身份比之丞相也相差无几,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家人丁单薄,刘耀之也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在亳州任职,所以对自家子嗣的学业十分看重。 “信上伯父还特意交代,给咱们准备好住的地方,过完年让咱俩一同过去。” 陈青岩道:“不会给大人添麻烦吗?” “放心吧也不是外人,再说你在京都没有认识的朋友,找住的地方可不容易,普通的客栈不安全,稍微好一些的客栈一天就得二两银子,住一个月下来得花五六百两银子呢!” 陈青岩听得咋舌,“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他现在还指望夫郎赚钱养家,可不敢大手大脚。 “到时咱们还能看见淮弟,两个月没见,我都怪想他了。” 陈青松坐在旁边听得一脸羡慕,他也想二哥了,只可惜过完年府学就开学了,不能跟着一起去。 刘昌邑安慰他道:“青松别着急,早晚你也得有这么一遭,到时候没准大哥已经入了翰林,能陪你一起考试呢。” 陈青岩倒没想那么长远,只想把这次会试考好再说其它的。 晚上家里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迎来了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出差,可能有错别字来不及改,等回来再仔细修 第167章 过完年开始准备陈青岩去京都的事宜。 会试是每年的二月中旬举行,虽然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但为了避免路上有事耽搁,所以他们打算初八就走。 普通人想要去京都,需要提前在官府办好手续开具出行路引,不然连京都的大门都进不去。 办这个路引办起来非常麻烦,需向州府递交申请材料,要说明姓名、住址、年龄、出行目的等信息,并由五个人同时作保,除此之外还要缴纳十贯钱。所以普通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去一趟京都。 当然陈青岩不需要这么麻烦,他是进京赶考不需要花额外的钱,只要提前去府衙申办就可以。 这次去因为跟着刘家一起去的,所以连马车都不需要准备,只带上行李和一名随从。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商量这件事,王瑛道:“这次去京都,你打算带谁一起去?” 陈青岩翻了个身,用手勾住他的腰道:“如果可以,我最想带你去。” 王瑛踢了他一脚:“别闹,跟你说正事呢。” “那就二顺吧。” “不妥,二顺媳妇月份不小了,留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不放心。” “要么陈伯?” “陈伯年纪大了,这么冷的天气我不愿让他来回奔波。” 陈青岩点点头,“也是,要不我自己去吧。” 王瑛摇头,“不行,万一遇上事身边有个人也好帮忙,不然就让小马跟着你去吧,这几个人下人里属他最机灵。” “你看着安排就行。” 王瑛握着他的手指摆弄,“你这一走又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元宝知道肯定又得哭鼻子了。” 陈青岩把他搂在怀里,“等我这次考完试,无论结果如何咱们一家人都不分开了。” * 转眼就到了出行这天,天还没亮王瑛就起来将收拾好的行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以免有落下的东西。 “银钱我都放在试验田里了,用的时候你自己拿就行。” “哎。”陈青岩穿上厚厚的棉衣,外面又披了一件大氅,头上带着貂绒做的帽子,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 “有事就在试验田里留言,每天我都会看,若无事就少进来小心被人发现。” “我省得了。” “还给元宝说一声吗?” 陈青岩看了眼睡得小脸通红的儿子摇摇头,“别叫他了,知道我要走肯定又得哭一场。” 王瑛鼻子发酸,“等他睡醒找不到你,一样也得哭。” 陈青岩走到小床旁边,俯身亲了儿子小脸一口,“我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小心别着了风寒。” “放心吧。”陈青岩拎着包袱出了门,前院已经点着灯,李氏和陈容都醒了,煮了热腾腾的扁食让他吃。 马占东也跟着吃了一碗,吃完饭在一众人的叮嘱中,二人坐上刘家的马车,准备朝京都出发。 车上刘昌邑眼圈也红红的,刚刚离家时抱着娘子哭了一场。 青芸倒是还好,并没有太多分离的焦虑,她准备相公一走就回娘家养胎。 坐在马车上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干脆闭目养神再睡个回笼觉。 刘家一共准备了三辆马车,前两辆拉人最后一辆装了一车的东西,都是刘父给大哥准备的,虽然年前送了年礼去,但这次还是带了不少东西。 儿子入京考试免不了要麻烦大哥一家,多带些东西总是好的。 马车走到城门口时天快亮了,因为是刘大人府上的车,没怎么盘查直接就出城了。 从冀州到京都要走十多天的路程,加上冬季路滑可能半个月才能抵达,不过好一点的是这条路是官道,来往的行人商贾多,所以比较安全。 刚出城就遇上一伙同样朝京都去的商队,车夫们便赶着车跟在商队后面一同进京。 * 寅时末元宝才睡醒,同往常一样由婆子带着梳洗换上衣服。 穿戴好便和木头和春生朝前院走去,吃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父亲不在,“祖母,我爹爹呢?” 李氏放下筷子道:“你爹爹出去办事了。” 元宝继续吃饭,晌午王瑛从铺子回来见儿子还乐呵呵的,以为他已经知道陈青岩离开的消息就没在意。 到了晚上元宝还没看见爹爹回来,开始着急了。 “阿父,爹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王瑛道:“你祖母没跟你说吗?” “祖母说爹爹出去办事了。” 王瑛蹲下,拉着儿子的手道:“你爹去京都考试去了,要三个月才能回来。” 元宝一听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爹爹不是答应我不走了吗,他……他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你爹爹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怨他。” “可是我好想爹爹啊。”元宝发起小脾气,越哭眼泪越多,两只眼睛像开了闸泄洪一般,哗啦啦的流眼泪。 王瑛哄不好只得抱着他去了前院,李氏都躺下休息了,听见声音赶紧披上衣服起来。 “唉哟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 王瑛道:“青岩走没告诉他,刚刚跟他一说就难过的受不了了。” “这孩子,快来祖母抱。” 元宝坐在李氏怀里哭得直抽噎,“祖母骗,骗人……你不是说爹爹,爹爹出去办事了吗?” “是祖母的错,不该骗元宝。” 元宝委屈的扁扁嘴,又是一阵眼泪攻击,哭的老太太心都软了,也跟着往下掉眼泪。 王瑛怕李氏伤神,连忙安抚儿子:“别哭了,又不是见不到,过段时间你爹爹就回来了,这次说好再也不行走,要是走就带着咱们一起。” 元宝抽噎道:“一定,一定说话,算数!” “算数,肯定算数!” 哄了半天小家伙才睡着,天气冷就没来回折腾,直接留在李氏屋里睡觉。 王瑛披上衣服独自回到卧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起昨晚青岩还搂着他商议出行的事,心里愈发空落落的。 躺在床上睡不着,干脆进试验田里溜达一圈。 摘了两筐西红柿、摘了一筐黄瓜,割了三十斤韭菜和芹菜,葱拔了十斤,芸豆也摘了不少,还有几个南瓜和冬瓜。 辣椒只摘了两斤,买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还是不习惯吃这种特别辣的味道。 旁边第二茬黄瓜已经有手指长短,再过十天差不多就能卖了,西红柿也有泛红的了,王瑛挑了个颜色稍微深点的摘了一个吃起来。 前几天他刚把试验田里的钱整理的一下,年前这两个月卖菜赚了六百七十多贯,都被他拿去换成了银子。 加上之前买房剩下的钱又有攒了小一千两,听说考中进士州府会奖励五百两银子,考中一甲给的钱更多,倒时没准能发一笔财。 没什么事做,索性把之前没写完的书继续拿出来编写起来。 知识这种东西非得常用才能记忆深刻,好多知识点都快忘干净了。 磨墨的功夫总算把思绪调整好,开始落笔写起来。写了两个小时,试验田提醒公共时间即将用尽王瑛才停下笔。 将写好的纸一张张摞好放回匣子里,王瑛调出光屏给试验田浇了浇水,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个闪烁的小叹号。 点开发现竟然是新的经验增加,但只有200点。 王瑛有些好奇这点经验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刚刚自己写书给的?时辰不早了,明天再试试。 * 翌日一早,王瑛和林穗照常来铺子卖菜。 这几天天气寒冷,刚到铺子两人就赶紧把炉子升起来。 屋里暖和过来刚好菜也送过来了,田驹和二顺把车上的菜卸下来摆好,不多时客人们就来登门买菜的。 因为来的大多是熟客,几乎不用介绍价格,挑选完菜直接过来结账就好。 一上午卖了七贯多钱,下午天色不太好王瑛打算早点关门回家。 几个人正收拾东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王瑛抬起头见武平侯翻身从马上下来。 王瑛叫了林穗一声,“你家侯爷来了。” 林穗耳根通红,放下手里的菜迎过去,“侯爷怎么来了?” 李穆来是有要事,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开门见山道:“西北起了战事,过些日子我得带兵出征,我想让晴儿认你做义父,我不在的时候劳烦你帮我照顾她。” 林穗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打仗了。” 王瑛也紧张道:“西北是哪啊,不会是鄯州那边吧?” 四叔四婶他们可都在鄯州呢! 战争上的事不便细说,李穆只简单道:“没打到鄯州,还要更远一些,在玉门关外,你们不用担心,一时半刻打不到这边。” 林穗心揪成了一团:“那得打多久才能停啊?” “这个不敢预计,估摸着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若是延误了婚事等我回来再订日子。” “哎,好……我不着急……” 李穆见他要哭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嘬着后槽牙后悔自己没能早点把人娶回去,不然现在就能名正言顺的抱在怀里安慰。 “我先回去了,过几天派人去接你们。” 两人把李穆送到门口。 林穗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听着怪瘆人的。” “是啊,我这心突突直跳,走吧先回家。” 第168章 晚饭的时候王瑛把西北起了战事的事跟两位长辈说了一遍。 李氏放下筷子道:“侯爷要带兵出征了?” 林穗点头,“说是过几天就走,想着先把晴儿认我做义父。” 陈容担忧道:“那你们俩的亲事怎么办?万一耽搁了日子……” “侯爷说如果耽搁了就等他回来重新订。”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打起仗来呢……” 王瑛也十分担忧,作为后世的人,他知晓太多因为战争断送的朝代。 一旦战争开始,百姓从平安盛世瞬间跌落到水深火热的乱世当中。 历史上的一粒尘埃,落在普通人身上便是一座大山。 过了两天,侯府的马车过来,将陈家人和林穗的家人都接了过去,李家的族亲也请了不少,除了李穆的父亲和主母几乎其余的亲戚都到了。 李穆为的就是在亲朋的见证性将女儿托付给林穗,他怕自己这次去西北万一遇险,晴儿身边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母亲年纪大了且耳根子软,只要生父跟她说几句软话,主母掉几滴眼泪她就会心软,倒时没准会把整个侯府拱手让人。 李家那些人就更不必多说,除了大哥略有几分亲情,其他人都恨不得他早点死好霸占他的家产。 狼环虎饲,他这么一走留下孤儿寡祖怎能放心,索性干脆过了明路。 这件事他考虑得很周详,首先林穗没有生育能力,这意味着他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若是让晴儿认他做义父以后肯定会视如己出。 其次,陈家的人品他信得过,陈靖大人的清廉名声远扬,陈青岩的性格也颇为正值,加上其夫郎帮扶表弟自己开铺子,性格善良又有头脑,这样的人家值得他托付孩子。 当然李穆也不是全然没有提防的,毕竟钱帛动人心,万一自己真死在战场偌大的家业未必不会改变一个人。 所以他在军中留了两个死侍,一旦传出自己的死讯这俩人就会去侯府护晴儿周全,林穗如果善待晴儿这些钱财送他也无妨,若是苛待孩子,死侍也就留不得他了。 其实还有一种法子更可靠,就是将林穗直接娶回去。 但李穆舍不得这么着急,那小郎之前没被夫家善待过,自己又怎好这么仓促的办婚事,万一真死在外面他不是又成了寡夫郎。 准备好便带着孩子和一家人一起去了李家的宗祠,在亲族中的长辈面前,晴儿递了茶认林穗做义父。 晴儿是最高兴的,她还不知道爹爹要去战场,只知道从今日起她也是有阿父的人了,小姑娘从祠堂出来牵着林穗的手舍不得松开。 走到大门口李穆停下脚步,大家都知道两人有话要讲,王瑛主动上前抱起晴儿,“走,跟舅父去车上,待会儿来家里找元宝玩。” 晴儿点点头,高兴的跟上了马车。 “后天我就要走了。”李穆低下头咳了一声,“我走之后晴儿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侯爷放心,我绝对会把她当亲生的孩子对待。你知道的……本来我这辈子都做不了阿父,没想到能遇上晴儿……”林穗眼里闪着泪花,他是打心底高兴感激。 李穆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涌进胸口,让他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以前上战场他不怕死,他觉得自己死了兴许娘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因为爹爹说他面上的青痣不详,所以才连累娘亲被嫌弃。 自从有了晴儿后他心里多了一份牵绊,如今又多了一份。 “李家那边如果有人过来找你麻烦,你就去军营找郑将军,他会帮你摆平。” “哎,我省得了。” 李穆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拿着这个可以在钱庄支五千两银子,你帮我保管着,若是有急用可以去取钱。” 林穗推辞:“这,这个你自己拿着啊……太贵重我怕弄丢了……” “无妨,丢了我也能再钱庄取钱,你放心拿着吧。” 李穆伸手拉着林穗抱在怀里,只一瞬又把人放开,只有他身上特有的铁锈味让林穗知道刚刚的拥抱短暂发生过。 “我走了,这几日晴儿就放在你那边,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我出去练兵要很久才能回来。” 林穗点点头。 李穆招手,下属牵着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穗站在寒风中心里却是滚烫的,他按着狂跳的胸口默默祈祷,希望这个男人能平安归来。 西北开战的消息伴随着凛冽的寒风吹到了冀州府。 短短几天大街小巷议论的全都是战事,武朝和平的太久了,近一百多年没有过太大的战事,以至于老百姓把这件事都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丝毫没有感觉危险正在悄然而至。 正月十六,冀州军接到调令,由武平侯领兵一万三千余人朝西北进发,此行不知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 * 正月二十四,陈青岩一行人抵达了京都,因为刘大人提前打过招呼,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 入城后早有刘家的下人等候在城门口,看见马车上挂着刘字木牌便迎了上来。 “可是二少爷到了?”刘昌邑在刘家中齿叙排行老二。 刘昌邑打开车门,看见对方熟悉的面容,“刘伯,你怎么来了?” “老爷估摸着你们这几日差不多到了,嘱咐我在城门口等着,怕你们来了找不到路。” 刘昌邑笑道:“我记得路呢!”上次二姐成亲的时候他来的京都,在大伯家住了好几天,这才过了三四年。 刘伯坐在车辕前头指挥车夫怎么走,“这一路走的还顺利吧?” “中途下了场雪,不过很快就停了没耽搁路程。” “秋天那会老夫人知道你要成亲,本打算回去的看看,结果着了凉老爷没敢让她动。得知你这次过来,一天念叨好几遍,还给你留了许多吃食。” 老夫人是刘昌邑的祖母,老太太已经古稀之年,因为子嗣单薄对儿孙都格外心疼。 前些年被刘耀之接到京都颐养天年,老太太心里十分挂念二儿子和两个闺女,可惜年纪大了不能来回奔波,不然早就回冀州了。 说话间马车来到朱雀大街,这边就是京都权利一条街,别看这条街这么长,其实统共就住着五户人家。 刘家、宋家、张家、杨家和沈家,每一家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官,暂且不表。 马车停在刘府门口,管家刘辛敲了敲门,门房立马将大门打开,抽掉门槛让车夫将马车赶进院子里。 入门便是一个硕大的影壁,上面雕刻着镇宅的双狮,下面环绕着祥云,画面栩栩如生两只狮子仿佛随时能从石壁上跳下来一般。 陈青岩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那块招财进宝的影壁跟着一比,实在是俗不可耐…… 进了门立马有三四个小厮迎上来,牵着马车去安置,车上的东西也不用他们管,待会儿都会送到提前安排好的房间里。 因为陈青岩是外男,不可轻易进二门,所以两人绕过垂花门直接去了老太太住的院子。 一路上刘昌邑拉着陈青岩絮絮叨叨的介绍:“祖母脾气可好了,她见不到青芸见见你也成。” 陈青岩失笑道:“那能一样吗?” “嗨,差不多就行,待会儿老太太给你吃食你尽管吃,吃的越多她越高兴,千万别客气。” “好,你放心吧。” 到了门口,刘昌邑便扯着嗓门喊:“祖母!” 他这嗓门够亮的,屋子老太太一声就听出来了,“是虎头来了吧?”虎头是刘昌邑的小名。 刘夫人道:“应当是他没错,除了这小子谁有这么亮的嗓子。” “哈哈哈哈哈,老太太抚掌笑起来。” 不多时刘昌邑和陈青岩进了屋,刚一开门热气便扑了一脸,屋子里升了地龙很是温暖,身上的厚大氅穿不住,两人纷纷摘了帽子脱了披风递给旁边的丫鬟,进屋给老太太请安。 “不孝孙儿拜见祖母,给祖母拜个晚年,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快起来我的乖孙孙呦!”老太太伸手拉起刘昌邑搂在怀里稀罕的够呛,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刘昌邑虽不是老大,但刘家人丁单薄,就这么两根独苗,老太太自然是哪个都稀罕。 坐在旁边的刘夫人道:“这位小公子是?” 陈青岩连忙上前请安,“晚辈陈青岩,是昌邑的妻兄,这次来也是参加会试的。” “哦,你就是陈青岩啊,我听老爷提过好几次!” 刘老夫人听到陈青岩是刘昌邑的大舅哥免不得仔细打量一番,见他模样俊秀举止得体,便知道昌邑的媳妇肯定也错不了。 “可惜这次来没能带你媳妇过来,祖母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呢。” 刘昌邑小声道:“青芸怀了身孕不便奔波,所以就没带过来。” 老太太一听更高兴了,“真好,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等你回去的时候祖母再给她多带些好东西!” 旁边的大伯母也跟着高兴,添人进口是喜事特别是他们这种人丁单薄的家族。 待了一会儿老太太有些乏了,刘夫人起身道:“这一路奔波你们也辛苦了,快去歇息吧,待会儿老爷回来在叫你们吃饭。” “好,祖母那我先走了。” 陈青岩也拱手道:“晚辈先告辞了。” 两人出了屋子刘夫人忍不住道:“这孩子真长大了,上次来还贪吃糖块,这回来都成亲快有孩子了。” “谁说不是呢,我也老了不中用喽,这么一会儿就累的坐不住了。” 刘夫人安慰道:“娘不老,娘还得等着抱重孙呢。” “昌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家的孩子我都还没见过。” 不过侄儿过来也好,老太太也能跟着开心好长时间。 第169章 刘府提前给二人安排好了住的地方,陈青岩的卧房和刘昌邑紧挨着,马占东则被安排着跟刘家的下人们住在一起。 进了屋,陈青岩见自己拿的行李已经安置好,插上门准备先去试验田转一圈。 来的这一路上他都没机会进试验田,实在是刘昌邑黏他黏的太紧了,这一路通吃同住。 要不是知道他和青芸情投意合,陈青岩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断袖的癖好。 如今终于分开,赶紧去试验田里看看,顺便给阿瑛留张字条。 进来的时候顺手摘了两根胡瓜,新下来的胡瓜口感脆甜的,带着一股清香,直接吃就十分好吃。 桌子上摆着几张字条,都是王瑛这些日子留下的。 陈青岩按照顺序依次看起来,拿起第一张人就愣住了,西北起了战事,武平侯要带兵前去支援了。 西北要打仗了?这么这一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让他听到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紧接着第二张字条:“李穆打算让晴儿认林穗做义父,他不信任李家人,看来西北的战事应当是有些吃紧。” 第三张:“这几天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不知你们在路上可还安好,家中一切皆好,你若有空给我留张字条。” 大概隔了两天,王瑛又留了一张字条:“元宝这几日一直念着你,想你想的厉害,何时有空见一面。” 陈青岩心里酸涩的厉害,自己之前从扬州回来的时候,曾答应元宝再也不跟他分开。 结果后来去府学念书,便只能一旬回来一次,如今又来到京都,估摸最少还得两个月才能回去,儿子肯定觉得自己说话不算数。 最后一张字条是这两天留的,“李穆猜测的果然不错,他刚走还没十天,李家人就去侯府闹了,把晴儿接过去小住,我得陪林穗去一趟李家把孩子接回来。” 陈青岩皱眉看完字条,提笔在下面留了几句话。 “我们已经安全到达京都,刚在刘大人家安顿下来了,一切皆好勿要挂念。 西北战事这一路都未听闻,这几日在京中打听一二,若有消息会在试验田留言。 我也十分想念元宝,晚上有空可以带他进来小聚,至于李家的事,侯爷既然将晴儿托付给穗弟,咱们自然要帮忙好好照看着,如果遇上麻烦可去军营询问一二,侯爷应当会提前嘱咐好,你们不要擅自出面。” 陈青岩吹干墨迹看了一遍,又在下面添了一句话,“注意身体,莫要太过劳累,等我会试回来。” * 远在冀州的王瑛这会儿可没空回试验田看信,因为出了大事——小晴儿害了天花。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来,那天他和林穗正在铺子里卖菜,一个妇人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一进门就询问,“哪个是林穗?” 林穗走上前道:“我是林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妇人扑通一下跪下道:“林小郎求你快去救救晴儿,她被李夫人带走了!” 林穗心里咯噔一下,昨天他才将晴儿送回李家,没想到今天就被人接走,连忙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老夫人没拦着吗?” 妇人哽咽道:“上午刚接走,老夫人原本想拦着,但对方名义上是晴儿的祖父祖母,她也无能为力。” 王瑛心道:怪不得侯爷把孩子托付给林穗,原来一早就知道他娘靠不住。 罗氏已经被封建礼仪驯服了,在她心里自己无论何时都是李家的妾,哪怕儿子现在贵为侯爷,也是不能跟李夫人平起平坐的,所以对方来接晴儿的时候,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让人把孩子带走了。 乳母知道李家不可能善待晴儿,这才火急火燎的跑来求助林小郎。 林穗焦急道:“我这就去李家要人!” 王瑛拉住他:“别着急,以咱俩的身份怕是李家大门都进不去,得想个别的法子。” 林穗突然想起侯爷临走时说的话,“他说遇上事可以去军营寻找郑将军,我这就过去!” 田驹赶紧赶着马车带着他朝军营跑去,半个时辰后郑广带着四五个手下跟着林穗一起回来,“走吧,快去李家接孩子。” 王瑛跟着坐上马车一起去了李家,到的时候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开门,“你们找哪位啊?” 林穗上前道:“我来接我女儿回家的。” 门房上下打量道:“不知郎君女儿是谁?” “李晴儿。” 门房一听便把门关上了,老爷嘱咐过今天任何人过来接孩子他们都不开门。 林穗愣了一下把门敲的更响了,里面的人道:“你回去吧,晴儿本就是我们府上的小姐,跟你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我们夫人不会让你接走的。” 郑广道:“郎君你靠边,让我来。” 他紧了紧裤腰带,往后退几步猛地往前借力一踹,整个角门都被踹飞出去。 院里的门房吓得大喊一声扭头就跑。 郑广道:“去院子里搜,找到小姐把人带回来。” “是!”十多个士兵朝李家院子跑进去。 不多时李父和李夫人闻讯跑出来,“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抄我的家?老夫要去衙门告你!” 李广笑眯眯的拱拱手道:“李老爷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在搜贼呢,听闻你府上闹了贼人,将军临走时特地嘱咐我们务必要保护好老爷和夫人,所以这才擅自进来,还望您二老莫要见怪。” “你!”李老爷气的捂着胸口一个劲咳嗽。 李夫人面色铁青,直勾勾的瞪着林穗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那是我亲孙女我还能害她不成?不过是看着她父亲出征,怕她在家无聊才把人接到府上玩几天,值得当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 林穗咬着唇不说话,他不敢拿晴儿的安全堵,毕竟李穆说过李家人各个都盼着他早死,不可能会对晴儿好。 等了半刻钟士兵们在后院的一间破屋子里找到晴儿,赶紧把孩子抱了出来。 晴儿一见到林穗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张着两只手要抱。 林穗心里仿佛被人拧了一把又疼又酸,赶紧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 “你手怎么这么冷?脸也这么凉,怎么只穿了一件单衣?!”林穗连忙脱下自己的披风将晴儿包裹住抱在怀里。 旁边的士兵道:“他们把小姐关在一间装杂物的屋子,里面也没升炉火,我们去的时候小姐冻得抱成一团。” 林穗一听瞬间火了,虽然他平日怯懦可为母则刚,阿父也是一样,他指着李氏怒斥道:“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害她?接过来玩几天?!我们若是再晚来两日,这孩子岂有活路!” 李氏狡辩道:“许是下人没照顾周全。” 林穗气的倒仰,王瑛接话道:“夫人既然照顾不好那就别照顾了,免得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等侯爷回来闹得也不好看不是。” 李氏小声嘟囔,“还不知有没有命能回来呢……” 旁边郑广猛地提高音量,“夫人慎言,侯爷是受陛下亲派去西北镇守边关,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怕是会杀头的!” 李氏脸色铁青摆摆手道:“赶紧把人带走,以后莫要踏进我李家的门!” 郑广拱了拱手,“告辞。” 一行人从李家出来赶紧坐上马车,小晴儿明显吓着了,趴在林穗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生怕一松手自己又被那些人抓走。 林穗抚摸着她的头发心如刀绞,早知道李家这样自己就不该把晴儿送回去。 终于到了家,林穗抱着晴儿先进去梳洗换衣裳,她身上也不知从哪套的一件旧衣服脏兮兮的,直接被林穗丢了出去。 家里没有她的衣裳,只能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先给晴儿裹上,待会儿再去侯府拿换洗的衣服。 收拾完晴儿也睡着了,林穗帮她掩好被子出了屋。 王瑛一直在外间等着,“孩子怎么样了?” “吓坏了,回来还一直哭,刚哄睡着。” “这李家也真是够丧良心的,这么小的孩子也忍心磋磨。” 林穗道:“我也没想到侯爷刚走他们就敢去抢人,怪不得临走时嘱咐我照顾好晴儿。” “孩子没事就好,就把她先留在家里吧,等侯爷回来再送回去。” “嗯。”林穗也是这么想的,实在是老夫人太不靠谱,不敢将晴儿送回侯府。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当天夜里晴儿突然发起热来,林穗赶紧去叫了郎中过来。 起先之以为孩子是着凉了,开了几幅伤寒的药,喂着晴儿喝下去。 结果第二天烧的更重了,脸上和脖子上还起了红色的小疹子,林穗吓得急忙叫来王瑛。 王瑛虽然不懂医术,但见多识广,看着孩子脸上和脖子上的疹子道:“这孩子莫不是害了天花?” 林穗一听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天花可是要人命的,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这病耽搁不得,王瑛赶紧又去叫来郎中,郎中进屋一瞧吓得起身就往外跑,晴儿得的确实是天花,只让他们赶紧给孩子准备后事,家里的人都别去接触孩子了。 林穗跪地哭求,“您一定得救救她,她是武平侯的女儿啊!” 郎中泛起难,救吧他也怕被传染,不救万一侯爷以后怪罪起来,只怕他担当不起。 “郎君快起来,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与其求我不如去清风观求求清虚道长,听说道长之前救治过天花病人。” 林穗一听连忙道:“真的吗?” “真的,小人不敢撒谎。” 王瑛道:“有劳郎中再帮忙开几个方子,我们也去清风观看看,两边都别耽搁了。” 郎中只得又开了两幅清热温补的药方,然后背上药箱匆匆离开了。 第170章 天花是烈性传染病,一旦染上致死率非常高,王瑛不敢马虎赶紧命人将林穗的院子隔离起来,所有人都不许私自进去。 整个陈家只有陈婶子小时候得过天花,这种病得过一次就不会再感染,所以由她贴身照顾晴儿。 晴儿穿过的衣服一律烧掉换成新的,林穗和王瑛各自回房间沐浴,用艾叶熏身上消毒。 收拾妥当,二人准备去清风观请道长下山救人。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林穗神情呆滞,目光落在车上没有焦距。 王瑛知道他在担心孩子,“晴儿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你看陈婶子得过天花不是也好好的活了这么大年纪吗?” 林穗回过神,点点头。 “嫂子,你说晴儿染上的天花是不是李家人弄得。” 王瑛一愣,“你是说李家人故意想要将晴儿害死?” 林穗道:“之前我还觉得侯爷将晴儿托付给我有些唐突,如今看来他早就知道李家心思歹毒,自己若带兵出征他们肯定会对晴儿下手。可惜我早先没能领会他的意思,让李家人有了可乘之机……” 王瑛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能被林穗猜中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那孩子怎么突然患上天花,还有她过来时穿的那件破衣服,布料粗糙分明是下人们穿的,怎么会套在晴儿身上? 幸好刚才全都一把火烧了,不然扔在外面被人捡走不知会害多少人! 晴儿得病去世,李穆若是也战死在外,那武平侯府可就名正言顺的成为李家的囊中之物,即便林穗是晴儿的义父也没有什么用。 这李家人心思之歹毒,实在令人齿寒。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清风山下,这个季节山上的冰雪还未融化,没有人上山烧香。 二人围好披风踩着湿滑的台阶一步一步的朝山上走去。 古代的鞋底不防滑,牛皮做的底子踩在雪上跟溜冰鞋似的,走得王瑛心惊担颤,期间好几次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山上,结果守殿的道士让他们原路下山,说清虚道长已经闭关了。 林穗一听急忙上前道,“我们是求道长救命的,孩子害了天花,听说清虚道长能治好,恳求道长帮忙救治!” “师父已经闭关悟道了,二位善信请回吧。” 林穗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求求道长帮帮我们吧,那孩子才五岁……” 道长为难道:“并非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师父才闭关没办法出来。” 王瑛也上前求情,“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过来求清虚道长的,那孩子是武平侯的独女,侯爷带兵去了边关保家卫国,难不成道长眼睁睁瞧着他的独女病死在家中吗?” 道士犹豫半晌道:“二位善信稍等,我去跟师父说一声。” 武平侯与清虚道长是旧识,之前晴儿害蛇缠腰的时候也是求他帮忙治的。 不多时清虚道长出来,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须发皆白,身子骨还算硬朗,问清孩子发病的前因后果便跟着二人一起下了山。 此时晴儿已经连高热晕厥了两次,把陈婶子吓得够呛。 按照郎君的吩咐,她没敢给孩子捂太多衣服,一直用温水沾湿布巾,擦拭着晴儿的脖子、腋下和股沟降温。 孩子的脖子和手上已经开始长出红色的小疹子,这些疹子就是天花,会随着时间推移长满全身化脓,就连眼睛里都不落下,严重者会引起失明和死亡。 即便是在后世天花也是极其恐怖的病,因为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大部分都是补充营养靠患者自己扛下来。 古代自然也没什么治疗天花的特效药,不过清虚子有一手施针放血的法子,能大大缓解天花对病人的伤害,之前就是用这个办法将人救好的,都没留下后遗症。 马车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晌午了,马车刚停稳三人立马朝西跨院赶去。 到了门口清虚道长拦下二人道:“此病非同寻常,一旦染上难以治愈,二位郎君在外面等候即可。” “有劳道长了。” 不多时陈容和李氏闻讯也赶了过来,“晴儿怎么样了?” 王瑛道:“已经请来了清虚道长,娘,三姑你们都回去,这几日把孩子看紧了,谁都别过来了。” “哎,晓得了。”李氏知道天花的厉害,早些年田阳县爆发过一次天花疫病,那次城中死了上百人,她有两个姑姑都是那场疫病去世的。 陈容满眼担心,“可怜的孩子,一定得治好啊。” 林穗眼里溢出泪水,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那孩子甚至都没来得及见一面这个世界,如今好不容易又有了女儿却害上这样的病…… 王瑛让两人回到正院,自己因为接触了晴儿所以这几日也不打算跟元宝接触了,等潜伏期过去再说。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一直等到日头开始偏西,房门终于打开,清虚道长满脸疲惫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连忙上前询问,“道长,孩子怎么样了?” 清虚道长后退两步道:“我已为她试过针,性命应当无忧,但身上的疹子还要慢慢发作出来才能痊愈,这几日务必好好照顾,不然孩子脸上和身上会落下疤。” “多谢道长!”林穗激动的跪地磕头。 “起来吧,我来也不是为了你们,武平侯为国出征,我与他虽无交情却也敬佩他的为人,若是旁人便是千金求我也不会来。” 道家讲究道法自然,顺应天命,他本来都已经入定强行破关出来,心脉受了损恐损寿数,这大概就是他劫吧。 清虚道长没久留收拾了东西要回山上,王瑛赶紧让二顺套车送他回去。 这老道人真有几分本事,孩子扎完针就不烧了,也有精神吃东西了,晚上的时候足足喝了一大碗稀饭还吃了两个煮鸡子。 能吃东西就是好事,肚子里有了食物抵抗力自然就上来了,养了六七日逐渐痊愈,只是在脸颊落下两块梅花似的的疤痕。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无清虚道长帮忙,只怕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经此一事林穗再不敢把孩子送回去,一直带在身边教养,时间久了晴儿跟他的感情越来越深,两人不是亲生父女胜似亲生。 陈家这边的事李家并不知情,自打晴儿被接走后李夫人便一直让人打听这边的情况。 按说那孽种穿了天花衣裳肯定能染上病,怎么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夫人有些坐不住了,派人在城中的医馆询问,终于打听到李晴儿染上天花的消息。 “好啊,等这小孽种一死,李穆最好也死在边关,这偌大的侯府就都是我儿子的了!” 李老爷有些踌躇道:“这么做是不是太绝了……万一他没死在边关……” “那也算不到咱们头上,孩子死在陈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对,这事没有证据他可找不到咱们身上。” 夫妻俩在灯烛下恍如厉鬼,算计着庶子的家业。 可惜二人千算万算没算到晴儿不光没死,反倒是他家的两个孙儿不小心进了之前关晴儿的房间,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 * 话说两头,陈青岩来到上京的第二天才看见那位一直慕名的刘大人——刘耀之。 乍一见面还以为见到了刘昌邑的父亲,实在是两人模样太像了,兄弟俩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说起话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刘父性格和蔼,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刘家大伯说话十分严肃,气质也很冷冽,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压力很大。 他先询问了两人的学业上的事,听完后手指轻点着桌面道:“前几年我本打算把你接到上京读书,可你父亲不愿,非把你留在府城,不过有卢仲奇教你我也算放心。 可惜这几年成绩一直平平,我原先还以为你这次考不中,没想到居然能考中举人。” 刘昌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前几年有些贪玩,心思没都用在读书上,遇上青岩大哥他们后才开窍的。” 刘耀之捋着胡子点点头,“也不算晚,会试好好发挥。”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说完侄子又看向旁边的陈青岩,刘大人眼里藏不住的欣赏,“你乡试的卷子我已经看过了,颇有几分你师父的风骨。” 陈青岩一听连忙拱手谦虚道:“小子才疏学浅,大人谬赞。” “你师父他现在还在冀州吗?身体可还好?” “师父身体还算硬朗,不过会试结束就离开冀州去了鄯州。”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肯定闲不住,可惜他不愿入京,凭他的才学,太学院当有他一席之位。”刘耀之于粱伯卿也算是旧友,当年粱老去冀州时二人曾一起参加过诗会。 双方都被对方的才华吸引,诗会结束后私下又相聚了几次,之后便各奔东西再也没见过面,这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 “师父他不愿偏居一隅,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游历大好山河。” 刘耀之感叹,“真羡慕他啊,我也想出去游历,可朝堂上这一摊子事脱不了身。” 陈青岩在心中暗道:师父何尝不羡慕刘大人呢,可惜终其一生他也不会再入朝堂。 聊了半晌刘耀之突然开口提到边关的战事,“西北起了战事,你二人可有耳闻?” 刘昌邑摇摇头,他们走的时候大军还没开拔,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倒是陈青岩从夫郎口中知晓这个消息,沉吟片刻道:“晚辈略有耳闻,若猜得不错此时西北战事应当已经十分焦灼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80 第171章 刘昌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青岩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道:“我表弟与武平侯定了婚约,从他那听到一点风声。” “怪不得,大伯西北的战事现在如何了?” 刘耀之道:“同青岩说的一样,陛下已经派冀州军前去支援。” 两人闻言皆是屏息凝神,心里升起担忧来,二人通读史书知晓战争对一个国家的影响十分大,万一战败是灭种亡国之祸。 “眼下边关战事不是需要你们考虑的,还是先把会试考好再说吧。” “是。”二人拱手作揖。 待二人离开后,刘耀之拿出密信仔细的查看起来,这封信是刚刚从边关送来的。 信上说西北军与外族交战十多场,输多赢少死伤惨重。 看完信他眉头拧起,脸色多了几分担忧,边关的战事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武朝自开国起一直与羌人有摩擦,起因是西州一带在前朝时曾被羌人占领,到武朝才收复回来,羌人便以夺回城池之名频繁扰乱边关。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但都不痛不痒对朝廷没什么影响,至多影响边关附近的百姓。 去年皇上准备重开茶盐古道,派军前去清扫羌人余孽和陇西沿途的匪患,这一举动激怒了羌人以及不少土匪强盗,十月份这些人纠集到一起狼狈为奸掀起了这场战争。 若光是他们自然翻不起大浪,十一月份时突厥竟与他们结盟也派兵进犯。 突厥共有十一个部落,这些部落这些年逐渐被一个叫颉利的可汗统一,势力强大。 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大战一触即发。 短短两个月西北已经被对方连占下三座城池,加急的军报一封封的送进京都府,文武百官皆是心惊担颤,生怕战败蛮人入关。 今早有朝臣议割城以求和竟诸多附和者,圣上震怒,掷奏折于地叱之:“鼠辈贪生畏死之徒!” 然北方蛮人势头正盛,兵肥马壮,只怕这场战争很艰难。 刘耀之思虑半晌,提笔开始写信,这些信即将送往南方各地,务必在四月份之前将粮草备齐支援西北…… * “大哥,大哥你同我说说西北的战事吧。”出了门刘昌邑便跟在陈青岩身边追问。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临走前两日,听你嫂子提了几句,说武平侯要带兵去支援西北军去了。” 刘昌邑摸着下巴道:“冀州于西州相隔几千里,朝廷从冀州调兵想来边关战事已经十分紧急了。” 陈青岩道:“也未然,幽州离着虽近,但兵力要提防柔然不能随意调遣,莱州的兵多为水军,不擅长陆路战争,陇右的兵力还要看着吐蕃,算下来只有冀州军可以调遣。” “怪不得!” 刘昌邑还要拉着他谈战事,陈青岩着急去试验田,“还有一个月就会试了,快去把策问好好研习一下,免得考到同进士去。” “唉,以我的能耐考中举人已经是拼尽全力,就算这一个月努力也未必能考进二甲。” “那也得试一试啊,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刘昌邑笑道:“好,那我继续研习策问,若是有不懂的再去麻烦你。” 陈青岩点了点头,见他回了屋子,自己也立马回到屋中插好门栓进了试验田。 试验田里的没有新的字条,自己留的那张字条也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陈青岩焦急的来回踱步,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怎么样了。 待了一刻钟听见敲门声,陈青岩连忙出来,原来是刘府下人叫他出门吃饭。 晚饭的时候没看见刘大人,应当是公务繁忙又出门了,两人吃完饭各自回到屋子。 陈青岩看了会书,但一直静不下心,脑子里忍不住胡思乱想。一直等到酉时末再次进入试验田,这次两人终于碰了面。 “阿瑛!”一见面陈青岩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 王瑛也颇为激动道:“你们到京都了?” “嗯,昨天就到了,路上一直没机会进试验田没看你留的消息,昨天一看吓得我够呛,晴儿怎么样了?” “我和林穗把她从李家接出来了,只不过……” “怎么了?” “那孩子被传染上了天花,我同林穗去山上叫了清虚道长来帮忙救治,如今已无大碍了。” 陈青岩心提到的嗓子眼,“怎么会得天花呢?” 王瑛摇头,“我们怀疑多半是李家搞得鬼,他们把晴儿接过去后,身边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把孩子关在存放杂物的屋子里,身上还给套了一件破旧的衣裳。” “真是蛇蝎心肠!” “唉,不过孩子没事就是万幸的,若晴儿真病逝只怕武平侯回来能掀了李家。” 陈青岩气愤道,“那也是他们活该,自己的亲孙女都能这么对待!” 王瑛道:“不提他们了,你这一路可还顺畅?刘大人怎么样?在他们那住的舒坦吗?” “这一路十分顺畅,刘大人同传言中的差不多,性格严肃与他交谈心里十分紧张,住的地方倒还好,刘家很宽敞给我们安排在外院的客房,昌邑就在我隔壁。” “那就好,家里面的事别担心,有我在呢,你只管考好会试就行。” 陈青岩点头,“对了,若得空带元宝进来一趟,马上就到他生辰了,今年又不能陪他一起过了。” “这小子自从你走后哭了好几次,这几天才缓过来。” 陈青岩叹了口气,“昨天看你留的字条,我心里也难受的紧,若不是为了考个功名,谁愿意与你们分开呢?” 王瑛见他眼角泛红笑着拍怕他肩膀,“好啦,多大点事呢,我都没这么多愁善感。” 陈青岩有些委屈道:“哥哥都不想我。” 王瑛被他肉麻的够呛,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想的,你走的第一天我都没睡好觉。” 两人抱了一会儿,系统提示公共时间快用尽了,再用就得花经验。 “好了,回去早点休息吧,等元宝生辰那天我带他进来。” “好。”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各自回了房间。 陈青岩看了会书熄了灯,这一宿可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三日后陈青淮从鄯州赶来,兄弟三人见了面秉烛夜谈到深夜。 因为鄯州离着西州比较近,了解的自然要多许多,陈青淮提起西州神色凝重道:“这一次的战争跟以往全然不同,突厥大军来势汹汹,一连攻下庭州、西州、轮台三地。 如今大军集结在北庭都护,随时有可能朝阳关进犯。临走前我爹已经把鄯州境内的一万八千余士兵全部调遣支援前线,不知能不能守住边关。” 武朝平稳了太久了,这一场仗也算是敲响警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 二月十六是元宝的生日,过了这个生日毛岁就四岁了。 生日这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林穗和林秋给元宝准备了小礼物,百十文的东西都不贵重。 小晴儿也准备了一个礼物,还是她亲手挑选的呢,是一个木头做的陀螺,用鞭子一抽能转好长时间,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陈容看着晴儿道:“这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没有娘亲爹爹也不在身边,以后就得靠你照顾了。” 林穗乐在其中,“晴儿听话又懂事,有她陪在身边我很高兴。” 这阵子天气转暖,林秋和陈容打算过几日就回龙泉县,原本是打算留到林穗成完亲再走。 眼下侯爷带兵去了边关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家里那边也不能一直没人,所以他们决定先回去。 晚上王瑛带着儿子洗完澡换上新衣裳直接进了试验田。 陈青岩早早等候在里面,父子俩一见面激动的抱在一起,“爹爹!” “元宝儿!” 半晌两人才分开,“元宝好想爹爹啊!” “爹也想你,这阵子在家有没有听你阿父的话?” 元宝点着头道:“听了。” 王瑛道:“这孩子每天带着晴儿和小麦在家里疯玩。” 陈青岩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玩吧,等爹爹回来就没空玩了。” 王瑛疑惑道:“为何?” “我打算给元宝开蒙了。” “好!”元宝早就想认字了,他经常跑带陈青岩的书房偷偷拿笔乱写乱画,没有人教的情况下,耳濡目染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孩子遗传了陈青岩脑子,就连王瑛也不得不承认元宝确实聪慧过人,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每天还撒尿和泥呢。 不过聪明归聪明,以后能不能用到正地方就不知道了。 陈青岩抱着儿子在试验田里摘了会果子,临走前从怀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是一块刻着祥云平安的玉佩,挂在他的脖子上。 “再有两日会试就要开始了,这些日子怕是不能进来与你们见面,你在家好好听你阿父的话,等爹爹考完就回来陪你。” “好!” 王瑛握着他的手道:“会试别紧张,如果没发挥好也别气馁,还有后面的殿试呢。” “我省得,等我回来……” 二月十八,三年一届的会试在京都贡院正式拉开帷幕。 全国各地的两百名顶尖的学子缓缓踏入贡院,这些人里有的随着时间推移泯为众人,有的则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72章 与此同时,曹坤也来到了府城,准备接林秋和陈容一起回家。 两个多月没见面,二宝都不认得他了,被曹坤抱着亲一口胡子扎的直哭。 林秋在旁边笑道:“辰儿这是你爹爹,不认得爹爹了?” 小家伙一个劲的往林秋怀里扑就是不找曹坤,给他整的心里怪难受的,还好小麦记得他,搂着爹爹的脖子说自己可想他了。 曹坤抱着大儿子亲了亲,这才缓过劲。 这次来除了接家人回去,也是给府城送货,因为边关大战的缘故,北方物价开始飞速上涨,其中粮食、布匹是涨价最快的。脚行的生意也忙起来,南北的运送物资,能赚了一大笔钱。 王瑛跟他打听了一下边关的情况,脚行走南闯北哪的人都接触,了解的自然多一些。 曹坤道:“眼下边关打的不可开交,前阵子在交河与突厥大军打了一场,听说死了三四千人,下游百里外的河水都有血腥味。” 大伙听得直咋舌,这可真够吓人的! “不过那边的生意也是真多,要不是脚行离不开人我都想过去一趟。” 林秋道:“那边能用什么生意?” “逃难的人啊,陇西那边商贾颇多,不少人因为战争的缘故都往中原这边逃过来,听说拉一户能赚上百两银子呢!” 王瑛听的心思一动,“逃难过来的人很多吗?” “多!几万人从陇西那边过来,有的逃到鄯州,有的去了汴州、梁州。眼下冀州虽然还没动静,但是感觉用不到多久人也会过来。” 王瑛心里有了盘算,若是战事持续不停,逃到这边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怕冀州的房价会快速增长,若是此时囤上一些房源,估计能赚上不少银子。 不过他手里的钱不多,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晚上吃了顿饭,因为明天起早就得走,所以没敢耽搁早早就休息了。 二月底三月初,草长莺飞的季节,山上的冰雪都融化了,地里也冒出嫩绿的小芽,天气不冷不热,少雨多晴正适合出行。 亲人分别总是让人难受,临走这日陈容拉着李氏的手一遍遍嘱咐,“嫂子要保重好身体,青岩不在家,孩子都指望你呢,可千万别生病。” “放心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县城记得写信过来。” “好。”陈容又拉着王瑛道:“三姑走了,这一大家子都得靠你,你自己也得注意身体莫要累着。” 王瑛心里一阵动容。“嗯,知道了。” 元宝和晴儿拉着小麦舍不得放手,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三个小朋友产生了浓厚的友谊。 时辰不早了,林秋抱起小麦放在马车上,看着眼泪巴巴的两个孩子道:“过阵子你爹爹考完科举还得回老家,倒时带上晴儿一起回来。” 元宝抹了把眼泪点点头,挥手朝小麦告别。 “去吧,路上慢点。”王瑛弯腰给两个孩子擦了擦眼泪。 大伙依依不舍的告了别,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才进院。 三姑家一走李氏的情绪马上低落,晌午都没吃东西,王瑛怕她忧思过渡,赶紧叫二顺将青芸接了回来。 青芸怀孕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会儿正是孕反厉害的时候,什么都吃不进去,喝口水都恶心,闻到腥味更是吐的天昏地暗,原本丰润的脸蛋都瘦出尖下巴了。 李氏心疼得够呛,赶紧变着法的给女儿做吃食,这么一忙起来倒也顾不上悲伤了。 三月,菜铺的生意又到了淡季,王瑛打算把试验田里最后一茬蔬菜卖完不卖了,重新种上粟米和麦子。 上次听曹坤说西北逃难来的人有不少,王瑛便动了囤房的念头,这几日去牙行转了转,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官牙的房价也涨了不少,王瑛感叹自古就不缺这种头脑灵活的商人。 来到孙氏牙行,孙鹏正在接待其他客人,王瑛便坐在旁边看了看最近往外出售的房子。 伙计拿来三本册子,一本是正通街、一本是正阳街,另一本是正和街的。上面基本上囊括了整个府城向外出租或售卖的房屋。 正通街的房册王瑛没看,那边的住宅基本上不对外流通,就算是出售也是天价,自己囤不起。 正阳街的翻了翻,之前看过的几间房子最多的涨了四百多两,最少的也涨了五十两,自家这座房子买的还挺是时候。 看了半晌有两间院子不错,但价格有点贵,以后升值空间不大,王瑛不太想折腾。 如此看来还是正和街的房子最有升值空间。 王瑛拿起房册刚想看正和街,牙行老板便走了过来,“王掌柜,稀客啊。” 王瑛起身跟他打了声招呼,“过来看看房子,看有没有合适的买几间。” 孙鹏一听连忙让下人沏茶,“王掌柜是想买铺面还是住宅?” “看看宅子吧。” “想买多大的,有没有选中的位置?” 王瑛道:“一进的小院子就行,至于位置没什么要求。” 孙鹏拿起正和街那本册子打开翻了几页,“这边有七户全都是一进的小院,在一条胡同里,价格不贵一套百八十两银子。但是位置不太好,正和街那边你也知道,鱼龙混杂。” 王瑛在心里盘算着,八十两一个,七个院子也才五六百两,倒是真不算贵。 如果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不停,那逃难过来的人肯定越来越多,倒是这种院子转手可以翻三四倍。 “除了这几栋还有别的吗?” 孙鹏知道他这是要囤房,这几日来牙行买房囤房的人可不少,但大部分都是买正阳街的屋子,正和街反而无人问津。 “有!”孙鹏又往后翻了几页,“这边还有两条胡同一共十六间院子,不知王掌柜能不能吃下去。” “这么多空房?这一片的人呢?” 孙鹏轻咳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前些年水患这边闹过一次疫病,这一片的人都死绝了房子就充了公。不过官牙那边嫌这的房子小,位置也不好,就转到了我的手里,你要是介意的话就算了……” 王瑛自然是不介意的,他又不过去住,“这房子都收拾干净了吗?” “当然,疫病发生后这边就被官兵封堵住了,死的人都拉出城外集中焚烧,房子里也都收拾干净了。” 王瑛道:“这些房如果我都要了最低多少钱。” 孙鹏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拨了半晌,在纸上写下一千百八两银子。 “便宜些。” “王掌柜说笑,这价格也是看您的面子才给的这个价,若是旁人来我都是两千两不议价。咱们牙行干了这么多年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 王瑛自然是相信他的,自家买的那个房子熟人听到价格都说合适。 “有时间带我去看看房吗?” “当然可以,王掌柜若是现在得空,咱们这会儿就去瞧瞧。” “好。” 二人坐上牙行的马车直奔正和街,自打王瑛到了府城还是头一次来这边,照比正阳街这边的街道稍微窄一些,路面也颠簸一些。 这条路跟正阳街的路是一起修的,不过这边拉货的车多,长时间行走压出不少沟壑,使得地面变得凹凸不平。 马车行了两刻钟左右到了房子这边,下了马车王瑛环视一周见环境还算不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破落,胡同可以容一辆马车通行。 往里走一共有十户人家,除了住着人的三户,其余都是空闲的。 孙鹏边走边介绍,“这边虽在正和街但离着军营不远,所以附近还算安全,王掌柜小心脚下。” 王瑛低头见路上一块新鲜的牛粪,应当是刚拉完没多久的,差一点就踩上。 “就是脏了点,不过也没法子,住在这边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还有不少务农的,家中养着牲口,所跟正阳街自然比不了。” 王瑛点点头,跟着他继续朝前走。 到了第一栋房子打开大门,独门独院,三间正房加上一间偏房,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院子的石缝里长出不少杂草。 不过如孙鹏所说里面都收拾挺干净的,屋子里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孙鹏道:“这些房子虽挂在牙行,但交易的时候还得去官牙办手续,到时都交给我就行。” 看完这边的七户又乘坐马车去了另外两条胡同,那边共十六户人家,房屋有新有旧但都能住人,往外转租或者转卖应当不难。 看完王瑛决定把这些房都收了。 孙老板高兴的合不拢嘴,“王掌柜买下这些房子兴许能大赚一笔。” “嗐,我不过是小打小闹,几间旧屋子不赔钱都是好事,这段时间想必府城囤房的人不少吧?” “还好,毕竟房子不像其他东西,动则上百贯千贯能折腾起的都是少数人。杨氏商行的老板在正和街买了十套院子,鸿运楼老板在正通街买了三套院子,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王瑛闻言心思一动,鸿运楼老板是秦夫人,没想到她居然也买了房,看来这冀州房价确实很有升值空间。 房契过户很顺利,交了钱第二天就办下来了,二十三套院子全都归王瑛所有。 收好房契王瑛同往常一样继续卖菜,熬过三四月份就又能卖冰了。 原以为这些房子至少要等几个月才能涨价,没想到半个月后一大批从西北逃难的人涌了过来,冀州房价直线上升! 第173章 “轰隆隆……”乌云翻涌雷声滚滚,京都贡院里考生们在做最后的检查。 长达九天的会试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巨大考验,主考官礼部尚书严颂端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时辰了?” “回禀大人已经过了巳时,再有两个时辰就该收卷了。” 最后一日考生难熬,考官们也一样,只要把这一天坚持下来会试就算完了。 严大人站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背着手走到门口,牛毛般的细雨洋洋洒洒的落下,看着奋笔疾书的考子也不知今年哪位能拔得头筹。 陈青岩的卷子已经答完,正在做最后的誊写,今年的会试最后一道策问果然如预料中紧跟时事,羌人、突厥屡犯边关,侵扰百姓,今欲长治久安,当以何策御之? 考试前他和青淮、昌邑一起讨论过这个内容,三人各抒己见说的都有各自的观点。 陈青岩便将自己主张以战止戈、固本守险、离间分势、以夷制夷等办法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策论。 誊写完最后几个字时间也所剩不多了,随着一声锣响,所有考生放下手里了笔端坐在凳子上,等待巡考官收卷子。 因为天气不好,四五个人举着油纸伞将卷子仔仔细细的装进箱子里以防淋湿,再由专人护送到礼部批阅。 考完试举子们排着长队陆续走出贡院。 陈青岩出来的时候见青淮和昌邑都已经出来了,二人站在马车旁边正在等着他。 “大哥。” “考的怎么样?” 陈青淮道:“感觉还可以。” “昌邑呢?” “肯定是比乡试强。”上次乡试都刘昌邑没怎么休息,刚出考场就晕倒了。这次人少睡得好,精神也十分充沛,卷子答得自然比乡试好很多。 五日后会试成绩就能出来,考中的贡士还要去参加殿试,所以这几天三人都要好好养精蓄锐。 回到刘家陈青岩沐浴完换上干净衣裳,进试验田给王瑛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自己会试已经考完了,自己觉得考的还算不错,等五天后出了成绩再去参加殿试。 王瑛是夜里才看到这张字条,这几天忙着房子的事差点把会试忘了。 看完字条提笔在旁边留言道:“会试结束后好好休息,殿试的时候不要紧张,盼君能一举高中。” 写完字条王瑛拿出另一个册子,里面夹的是正和街的房契。 这几日冀州府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从西关那边过来的人,普通老百姓没有路引和文书是进不了城的,这些人大部分都绕路去了各地的乡镇村庄逃难。 商贾不同,他们做生意走南闯北,手上基本上都攥着各地的路引和银钱,所以很容易就能进入冀州府。 随着入城的人越来越多,住房的需求量也开始攀升。 城中的客栈全都爆满,大通铺都涨到五十文一天,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多久,长久住在客栈不是事,有不少商贾开始在冀州买房租房。 听说正通街的一个两进的院子卖了六千多两银子!足足翻了两倍。 正阳街这边的房价也跟着涨,之前王瑛租的那套房子原本一百八十两银子一年,现在涨到四百两。 但有钱的人毕竟是少数,小商贾们舍不得拿出几百贯租房都在正和街找起房子。 王瑛前些日子盘下来的屋子便跟着水涨船高,从原来的租金十两银子一年直接翻了三倍,三十两银子租一年。 这还不算,如果有想花钱买的原本八十两银子的一套小院子,这会儿能卖到二三百两银子,转眼就翻了两三倍! 王瑛没卖房子,先试着往外租了几间,等后续价格升高再卖。 * 三月初三会试成绩出来。 今年天气不太好,清早就下起小雨,三人早早便举着伞朝礼部走去,春雨如织细细的浇洒在伞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刘昌邑内心有些忐忑,会试只取前一百五十名,按照自己之前乡试的成绩算,极有可能落榜。 陈青淮道:“别想那么多了,左右都已经考完了,不管结果如何都得接受不是。” “对,我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很厉害了,多少读书人一辈子也考不中呢。” 刘昌邑倒是知足常乐,他本来也没多大的理想抱负,自幼被家里宠着长大,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读书的苦。 会试落榜也无妨,回冀州让爹娘找关系安排个小官,守在娘子和孩子身边,过着平平淡淡小日子也不错。 今天来看榜的人不少,除了应届的举子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兴致勃勃等待张贴放榜。 辰时左右,负责张贴红榜的官员来了,大家伙自动分散开让官员进去贴榜。 随着红布缓缓垂下,陈青岩的瞳孔瞬间缩紧,第一名,黄远舟……第二名,冀州府陈青岩! “大哥是第二名,你考了第二名!”陈青淮和刘昌邑激动的跳起来,惹得旁人侧目。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道:“知道了,你俩小点声。” 激动过后二人赶紧找自己的名字,陈青淮是正着找,刘昌邑则是倒着找,乡试没发挥好考了个吊车尾,以为自己会试就算考中排名也不会太高。 陈青淮在第十一名的位置找到自己,照比乡试的时候整整前进了十名! 可千万别小瞧这十名,如果殿试不拉胯基本上这个排名就不会变动了,只有考中一甲的前三名和二甲的前十名才能进翰林院。 翰林院又被称为成为养才储望之所,进了翰林院的人将来才有机会留在京都做官。 就拿四叔陈靖来说,当年他虽考中二甲但却并未入翰林,这些年在外辗转为官,哪怕政绩十分突出也没办法入京都。 陈靖对儿子的期望很高,希望他能考中进士留在京都,而陈青淮也不负所望这次终于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陈青淮喜极而泣,陈青岩拍着他的肩膀,“这次考的真不错,待会儿回去给四叔写封信告诉他们。” “嗯。” 旁边的刘昌邑还没找到自己,他挠着头倒着一个一个的数,都已经数到五十多名还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不会吧……难不成自己写得太差落榜了?”尽管早有准备,可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他不死心的继续找一遍,终于在第七十二名找到自己的名字,“我中了,大哥淮弟我中了!” “多少名?” “七十二!” 陈青岩仔细一瞧,果然是第七十二名,“考的真不错!” 刘昌邑喜不自胜,若是按照这个名次只要殿试发挥正常基本上二甲稳了! 要知道二甲和三甲差别也大着呢,正常情况下二甲是直接可以外放做官,而三甲同进士只有补缺的机会。 “我得赶紧回去修书一封告诉娘子和爹娘!” “走,回去写信!”三人满脸笑容的坐上马车, 回到刘家的时候赶巧碰上刘耀之下朝回来,叫住三人询问了一下会试成绩。 陈青岩和陈青淮不必多说,这俩孩子的能力在这摆着呢,没想到自己侄儿发挥的不错,竟然考进前一百名。 “殿试好好努力。”说完便急匆匆的去了书房。 这阵子大家都看出他有多忙,每天下了朝之家里的访客络绎不绝,谈论的都是西北的战况,有时吵嚷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三人还不能为其分忧,只得各自回到房间休息,准备明日的殿试。 *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透,陈青岩便早早的起来了,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寅时三刻他们就要到宫门口集合了, 三人坐上刘家的马车朝正北边的皇宫走去,一路上能看见不少前往的贡生。 到了宫门口时三人下了马车,春寒料峭冻的三人哆哆嗦嗦。 因为殿试的时间很长,为了避免中途发生意外,大家都是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的,万一殿试中途失仪那可是重罪。 “青淮,这边!”不远处蔡景齐朝几人招招手。 三人走了过去,这边几人都是莱州的学子。 “就知道你们都能考中!” 陈青淮笑道:“景齐兄这次发挥的也不错,昨日放榜我见排在第十三名。” “不行不行,跟青岩兄比起来差得远呢。” 乡试的时候陈青岩的排名在第三,当时就在不少学府掀起波澜,因为他之前默默无名,只在冀州稍微有一点小名气,没想到竟然能力压一众才子考进前三。 这次会试更是发挥出色,直接考到第二名,以至于不少人都想瞧瞧他是何方神圣。 简单的续了叙旧,大家按照会试排名的顺序依次排好长队,陈青岩第二名同第一名黄远舟并列站在最前面。 二人皆是青年才俊,五官端正,一席青色儒袍和儒帽衬得他们愈发俊朗。 寅时一刻开始点名,有宫任打着灯笼带着他们从角门入皇宫,先去学礼仪。 皇宫里黑漆漆的只有几盏宫灯照明,被高墙笼罩多了几分神秘感。 穿过宫门一众人低着头沉默着跟着宫人朝外殿走去,没人敢攀谈只能听见哒哒的脚步声。 能考到今天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傻子,万一冲撞了贵人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走到武阳殿外,宫人才停下脚步,“诸位贡士请在此等候片刻,待会有礼仪官教授你们面圣的礼仪。” 大家拱手作揖,宫人回礼离开,偌大的院子只剩他们一百多个考生,大家不敢随意行走,站在原地跺脚取暖,等待礼仪官过来。 寅时末,天边露出鱼肚白,礼仪官也到了,此人位礼部侍中,教授大家进殿如何跪拜皇上等各种礼仪,大家学的认真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直学到辰时三刻才结束。 侍中让他们原地休息片刻,等待入大殿考试。 陈青岩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激动的身体微微颤抖,他马上就能见到当今圣上了! 第174章 穿过一条曲回的廊道一众学子终于看见皇宫,此时正值下朝,文武百官排着长队从大殿里走出来。 文官的官袍为红,武官的官袍是石青,青红泾渭分明却各有千秋,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些官员们缓缓走出去,眼里都溢满了羡慕。 即便他们考上翰林院也要熬上许多年才有资格上朝,这期间有多少人还没等熬到资历,就已经被贬斥或罢免。 等朝臣走完后宫人才带着他们继续前行,殿试就在正殿举行。 一百五十名贡士全部入殿,十人一排共十五排跪地磕头。 殿试自然由皇上主持,只见他缓缓开口道:“朕临轩策士,观尔等济济英才,皆饱学之士、栋梁之选,心甚慰之。”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落地可闻的大殿中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所有人闻言皆是心中一震,缓缓的挺直腰背。 “自古国家兴衰系于人才,而人才之盛又在于选士之公、育士之勤。尔等寒窗苦读,砥砺经史,今日得至御前,已是人中俊杰。” 皇上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然科场文章非徒逞才藻而已,当以明体达用为本。朕观历代治乱,莫不由士人风骨所系。 尔等既读圣贤书,当思致君尧舜泽被苍生。为臣者忠勤体国,为学者明理正心。他日若列朝堂,须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方不负朕求贤若渴之心。” “喏——”学子们闻此言皆是胸怀激荡。 时辰差不多了,皇上轻咳一声继续道:“今以策论试尔等,非欲观其文采,实欲察其器识。朕愿尔等秉赤诚之心,抒经世之略,勿负平生所学,勿负天下厚望。若果有真才实学,朕必擢而用之,使尔等得展抱负,共襄盛世!” 皇上抬了抬手,旁边的宫人拉着长音道:开科,赐题—— 正前方点着计时的香,这香有手指粗细整两个时辰燃尽,香灭必须停笔等待收卷。 一众学子回到座位开始磨墨破题,殿试只考两个时辰,题目每次都不一样,大部分是以事实为题,上一届殿试的题目是论盐政之弊与通变之道。 那时南地私盐混乱,若是严加管制百姓吃不起官盐,当时考生王隽以通变制宜之法夺得了状元,如今任户部侍郎。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篇有深度有内涵的文章实属不易。 这就要看考生平日的学习积累,每个人都会提前准备一些文章,一旦撞题那写起来就简单了。 而今朝堂上最大的事就是与北羌和突厥的战事,所以大部分人都准备了这方面的文章,果然题目发下来同预料中差不多,大伙埋头苦写起来。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皇上不能一直坐在前面等候,题目发完便起身去了后面的书房。 陈青岩看完题目,磨墨的时开始在脑子里快速思考,想得差不多了提笔开始在草纸上写了起来。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已经有考生陆续写完试题。 陈青岩落下最后一笔,吹干墨迹开始一字一句研读起来,确定没有遗漏和忌讳的字再誊写在正式的卷宗上。 殿试写的卷子不是普通的宣纸了,而是类似奏折的硬纸,先在最上面写上自己的籍贯、姓名叩问天听,然后才是正式的内容。 誊写时字迹一定要工整清晰,卷面不洁是不敬之罪,不论内容如何都会直接落榜。 陈青岩写的入神,甚至都忘记去看时间,幸好在香落的最后一刻写完最后一个字。 随着宫人喊着停笔,所有人放下手中的纸笔坐好,等宦官收了卷子才能排队出去,继续在偏殿等候,一个时辰左右成绩就会出来。 一百多张卷子其实只有前十张能入皇上的眼,其他卷宗都由翰林官员批阅,除非写的特别出彩的会挑出来呈给陛下,否则名次大部分都是按照会试排名不便。 皇上先拿起第一名黄远舟的卷子看了看,整体看下来确实是篇不错的文章,然而武平帝想看的不是好文章,而是有用的文章。 看完将此人的卷子放到了中间的位置,紧接着拿起陈青岩的卷子。 这张写的倒是有点意思,开篇直接点出西州一事只能以战止戈。 越看越欣赏,卷子上的内容字字如针,正好扎在关节穴位之上,直到最后一句,“边关之地寸土不让,不求功在当代,只图利在千秋!” 好,写的真好!试问哪位帝王不想名垂千古?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之前朕从未听过此人的名字?” 站在旁边的成公公道:“皇上这是梁柳芳的弟子,当年他被人诬陷作弊,还是您给了他重新参加科举的机会。” 国事繁忙他哪有心记得这些琐事,不过一听是梁柳芳的弟子,忍不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些年武平帝惜才,曾给粱伯卿两次机会让他重新参加科举,可惜那人脾气倔的很都不肯来。如今倒是想开了,教了出个好徒弟,也不算浪费了他那一身才华。 武平帝可不是个短视的君主,他若是短视就不会想着重开茶盐古道了。 盛世出明君,乱世出雄主,如今武朝到了他手中已经延续了五代人,他定是要效仿先祖,重镇大武雄风! 武平帝放下卷子继续看下一个人的,前十的卷子看完,亲手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其他二甲和三甲由翰林学士排名。 未时末殿试成绩终于出来,由传胪负责唱名。 上百名贡士紧张的站在大典之外,随着三声鞭响后,唱出“一甲第一名状元:陈青岩。” 第二名榜眼,刘骏山。 第三名探花,徐魏。 …… 陈青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喊的第一名是自己吗? 他转头看向身后,旁人的人都在看自己,刹那间天地变色,耳边响起擂鼓般的心跳声,他考中了! 他是状元! * 另一边王瑛正在给人写租房契书。 这段时间冀州府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西关的百姓,肃州、凉州一带的贵人和商贾也开始闻风而动早早的逃到中原避险。 今早来租房的是一对中年夫夫,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位老人,要租正和街的一个院子,人不多租这样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正合适。 王瑛先带着他们去转了转,确定好后便开始商议房租。 府城的房价涨势越来越快,原本三十两的房租经过几轮增长已经到了六十五两,就这个价格还有价无市呢。 这对夫夫没还价,直接交钱租下一年,他们做生意的手里不差这点银钱,当然没钱的人也进不了府城。 王瑛收了银子将契书一式两份,上面写了租房期间不许转租、不许破坏房子的主体建筑等等要求。 刚把两人送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叮咚声,实验田升至7级! 王瑛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肯定是陈青岩考中了! 他赶紧喊上林穗关门回家去! “嫂子现在就关门吗?还有点菜没卖完呢……” “不卖了!有点事先回家。” “哎,我这就收拾东西。”林穗不敢耽搁赶紧把剩下的菜装进框里,待会让田驹拉回家去。 关上铺子门二人一路匆忙的回了家。 到家后王瑛直奔卧房,插上门直接进了实验田。 一进来就被弹出的消息惊了一下,实验田刚刚增加了500000的经验,直接升到了7级多一半。 怎么会给这么多经验,难不成相公真考中了状元? 王瑛压下心里的激动,点开升级奖励。 实验田等级:7级 阶段性奖励:开始传送功能,双人去过的地方可以定点传送三次。 王瑛瞪大眼睛,这,这这这也太牛了吧! 居然还不是盲传,想要去哪在脑海中定好地点,眼前就会提前出现周围的画面,确定传送后才会传过去。 王瑛试了一下,他把地点定在陈家庄的旧宅,瞬间仿佛置身在荒野中,身边就是当初被洪水冲坏了的房屋建筑。 传送的最后一秒王瑛停下来,传送的机会太宝贵,不能轻易浪费! 后面普通奖励依旧是加速生长,储存功能增加,还有实验田面积增加一亩。 除了使用面加其它都挺鸡肋的,还是相公考中进士更让他开心! 可惜这个喜事暂时还不能跟家人分享,下午他准备去街上买一些吃食,明天带着一家人出门踏青,这个季节不冷不热带着孩子出去玩最舒坦了。 出了屋子,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官差抓贼的游戏,元宝和晴儿是官差,木头是贼,几个孩子跑得满头大汗。 “阿父,阿父!”看见王瑛出来,元宝笑着跑过来。 晴儿虽不会说话,但也高兴的凑过来,亲昵的蹭着王瑛的腿,。 “看你们跑的一头汗。”王瑛掏出帕子帮两个孩子擦额头,“待会儿我跟你小叔去买东西,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好哦!”元宝高兴的又蹦了起来,晴儿也拍着小手高兴的笑弯了了眼睛。 刚巧林穗也过来了。 王瑛道:“这俩孩子倒是能玩一起去。” “是啊,自打晴儿来到咱们家活泼了不少。” “同我去街上逛逛,买点东西明天咱们带着孩子出去踏青。” “好啊。” 外出郊游得买几顶帽子,孩子皮肤娇嫩晒上半日能晒脱皮。 古代的帽子种类也有很多,女子和哥儿外出戴幂篱,通常由纱和细布做成,周围会有一圈薄绢用来遮挡面部。 男子大多戴斗笠,既用篾片编制的宽沿大帽,条件好些的会在帽子上缝上一圈黑色的布,也有在帽定坠上珠宝彰显身份。 挑选帽子的时候突然听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二人探出身子张望。 只见一个人疯疯癫癫边跑边喊,“西北军大败,武平侯战死沙场,玉门关失守!西北军大败,武平侯战死沙场,玉门关失守——” 第175章 林穗手里的帽子应声掉在地上,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王瑛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他,“不好意思老板,帽子先不买了。” 把人带出铺子,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半晌林穗才缓过神道:“嫂子,那人刚才说……说的……”后面的话哽咽得说不下去,滚烫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 “你先别着急,那人许是胡言乱语,这种军中机密的事官员都未必知晓,他一个普通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林穗也不相信武平侯会战死在边关,他擦干眼泪道:“嫂子说的对!定是那人胡言乱语!” “咱们先回去等消息,若有事这几日肯定会有消息传过来。” “嗯。” 二人忐忑的回了家,也没了出去踏青的心情,晚上吃饭的时候元宝还念叨着明天出去玩带什么吃食,王瑛道:“明天阿父有事要忙,可能出不去了。” “啊?不是都说好了嘛……” “对不起,下次阿父一定带你们出去玩。” 元宝扁扁嘴也没说什么,王瑛摸摸他的头,打算晚上带儿子去试验田玩一圈,弥补明天不能踏青的遗憾。 晴儿也有些失落,吃完饭蔫蔫的坐在林穗身边,本来林穗心里就藏着事,看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晴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帮他擦眼泪,结果泪水越擦越多,弄得小姑娘不知所措。 林穗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想着若侯爷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以后自己就跟晴儿相依为命了…… 吃完晚饭王瑛带着儿子先进了试验田,白天的升级肯定跟相公有关,就是不知道他考了什么名次。 两人从酉时一直戌时末也没见到陈青岩,儿子都困了,坐在王瑛怀里一个劲儿打哈欠,为了见爹爹一直不愿睡觉。 “要不你先睡觉,等你爹过来的时候阿父再叫醒你?” 元宝摇头,“不,我要等爹爹来。” 王瑛捏捏他脸颊的软肉,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两人相处的时间不久却这么亲近,血缘果然是奇妙。 两人又等了半个时辰,试验田里的时间都用光了开始花经验,还是不见人进来。 “要不算了,明天阿父再带你进来……”话音未落陈青岩就来了。 “阿瑛,元宝!” 二人回过头,只见陈青岩身穿一身红袍头戴花冠,脸颊泛红沾着酒气,激动的朝二人跑过来,中途不小心踩到衣摆还绊了一跤。 王瑛和元宝连忙过去将人扶起来,“你喝酒了?” 陈青岩傻笑道:“我考中状元了。” “什么,状元?!” 陈青岩点头,“今晚上是琼林宴,与圣上喝了一杯酒。” 他的酒量不好,只一杯酒脸就红了跟猴儿屁股一样,把皇上逗得够呛,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其他人不许灌状元郎酒,陈青岩这才免于喝多。 宫里的酒劲大,回到家时头都是晕的,赶紧插上门进了试验田,没想到夫郎和儿子都在。 “我现在都没缓过神,感觉整个人好像在梦里一般,明明乡试、会试我都没能拔得头筹,没想到殿试竟然被陛下钦点了状元。” 王瑛激动的热泪盈眶。“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有出息,却没想到会这么有出息!” 陈青岩喟叹一声抱住他,这个状元有一半功劳都是阿瑛的,如果不是当年娶了他,自己兴许坟头草都不知多高了。 一次次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如今自己终于不负所望…… “还要在上京等两日赏赐才能下来,等我回来。” “好。” 一直被忽视的小元宝跳起来抱着两人,“阿父,爹爹还有我呢!” 陈青岩笑着伸手将小元宝抱在中间,一家三口高兴开怀大笑。 他一进了孩子就不困了,今天遇上喜事多花几个小时王瑛也舍得,让爷俩在试验田里疯玩了一会儿,直到元宝困得睁不开眼睛才休息。 王瑛哄着儿子在怀里睡熟,想起白天的事,声音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你在上京有听到边关的消息吗?” 陈青岩摇头,“这几日备考,一直在刘大人府上不敢随意出门,可是边关发生什么大事了?” 王瑛把今天在街上遇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我和林穗都不相信武平侯会战死。” “不过边关的战事不容乐观,刘府日日都能看见许多官员来往,有时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面的吵嚷声。” “吵什么?” “并非所有人都想打,打仗不是小事,边关十万兵马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个天文数字,其次还有死伤兵将抚恤等等,这些花销短时间可以支撑,但长久打下去会慢慢掏空一个国家。” 这些事王瑛都明白,上一世他生活的地方虽然没发生战争,但在新闻上看到不少中东国家因为战争的原因,由原本的发达富裕逐渐沦为废墟,百姓流离失所,经济直接倒退几十年,战争对一个国家的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那皇上的意思呢?” “圣上点我为状元意思很明确,此战必须要打到底!求和的话按照现在突厥的势头,势必会狠狠割下武朝一块肉,否则对方绝不可能议和,但是割地议和无异于养虎为患,灭国亡种是迟早的事。” 王瑛庆幸武朝皇帝挺有骨气,没有像历史书上的宋朝一般选择割地求和,不然大武迟早要完。 时辰不早了,王瑛看着库库往下掉的经验心疼极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们也回去睡觉了,可惜这个喜讯不能跟家人分享,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庆祝!” “好。”陈青岩也累极了,这一天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已经疲惫到临界点,刚出了试验田就昏睡过去。 王瑛这边激动的睡不着了,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 状元郎啊,从古至今考中的状元掐指可数,没想到自己的相公竟然能考中状元!这种喜悦不亚于彩票中了一等奖,还是连买十注全中那种。 高兴之余不免为林穗担忧起来,也不知道武平侯现在情况在怎么样了,万一侯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孤儿寡父怎么办呢。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林穗,从下午听到那个消息后便一直绕在心头散不去。 他还记得李穆临走时说的话,以及前那个浅浅的拥抱,冷冽中带着铁锈味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其实林穗不见得多喜欢他,毕竟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若不是有晴儿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也不会走到一起。 可即便是这样林穗依旧难受的要命,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那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如果李穆真的战死在边关,晴儿以后该怎么办。 就怕自己义父的身份保不住这个孩子…… 一直熬到天快亮的时候,林穗才眯了一觉,结果刚睡着就做了个噩梦,梦见李穆满身是血的在地上爬。 林穗吓坏了,伸手按住他身上的血洞想要帮他止血,结果越按血越多,最后鲜血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染红了。 李穆则瞪着眼睛看着他,嘴里喃喃道:“替我照顾好晴儿……”说完便咽了气。 “啊!”林穗从噩梦中惊醒,看见晴儿坐在旁边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刚才梦魇的时候嘴里一直在说胡话,晴儿怎么推都推不醒快把她急坏了。见他终于清醒过来,晴儿委屈巴巴的依偎在他怀里。 林穗抱紧孩子浑身颤抖,幸好这只是个梦。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玉门关外,突厥铁骑已经在城外围了四日,眼下只能死守不能贸然出兵。因为这边地势宽阔,非常适合骑兵冲锋,打起来己方肯定占下风。 军营内,主将赵毅眉头紧锁正盯着桌子上的沙盘,眉心中央两条深深的纹路是积年累月愁出来的。他今年才三十六岁,戍边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四十岁的人年纪都大,两鬓都有了白发。 军师管十千和郎平二人分坐在两侧,几人面色都是十分严肃看得出战况不容乐观。 “现在侯爷应该已经到达这个位置了吧。”管十千拿起一枚旗子插在犁山附近。 郎平点了点旁边的峡谷道:“还要再远一些,侯爷带的三千精兵行军速度比普通军队要快很多。” 赵毅道:“派出去放假消息的人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都已经安排妥当,这几日已经传了出去。” 策划李穆诈死实乃无奈之举,因为军中藏了敌人细作,前几次出兵皆是出师不利损伤惨重。 特别是交河一战,大军损失三千多人马,而失败的原因竟然就是细作早把他们出兵的方向时间提前透露出去,导致他们被突厥大军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得已大军退守至阳关,结果羌人早先一步占领此地,绕过犁山截住大军。 当然数十万兵马以羌人的能力是拦不住的,但确实也拖延了一段时间,导致阳关失守最后只能退守至玉门关。 接连失利不光影响战局,朝中的非议声也越来越大。 四个月的苦战消耗的粮草银两太多了,可打仗打的就是粮草和后备资源,如今朝中有人从中作梗,下一批的粮草迟迟不能运送过来,内里又有细作,内忧外患之下再不想办法只怕他们早晚被突厥打败。 重重压力下只能选则剑走偏锋,让李穆战败假死,实则绕路从背后偷袭突厥人。 为了让这个谎言编的逼真一些,郎平还特地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四处传播消息,为得就是让细作信以为真,打突厥人一个出其不意。 这一战若胜,必能重创突厥。 赵毅将武朝军旗插回西州,“咱们只需在此地守上十日,十日后李穆抵达突厥后方,倒时前后夹击打他们个片甲不留!” “喏!” 第176章 翌日王瑛早早起来,去打听昨日在街上疯疯癫癫边跑边喊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仔细一打听才知晓,此人是从西北过来的皮草商人,刚巧碰上两军交战,他亲眼目睹了镇边军大败,镇北王被人射下马来。 吓得他一路仓皇逃到冀州,顺道把消息也一并带了过来。 难道侯爷真遭遇不幸了? 一路提心吊胆的回到家,没敢把消息直接告诉林穗,只告诉他昨日那人造谣生事已经被衙门拘起来了。 林穗脸色很难看,一夜未眠眼底都是青黑,“嫂子我没事,不管侯爷如何我都会将晴儿抚养成人的。”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侯爷活着的时候李家都敢明目张胆的搓磨晴儿,若是得知侯爷出了事,只怕他们马上就对侯府下手。” “那,那怎么办?”晴儿如今就是林穗的命,谁要是抢晴儿真跟要了他命差不多。 “当下之际得想法子跟侯府老夫人说明白,告诉她千万别答应李家的话,不然她松了口怕咱们谁都没办法了。” “那我待会儿就去一趟侯府!” 另一边李家也听到侯爷战死沙场的消息,李夫人乍闻此事高兴的抚掌狂笑,“好好好,这个孽种终于死了!” 站在旁边的丫鬟不明白夫人为何这么开心,明明侯爷也是李家子嗣,也是老爷的儿子。 事情还得说回到二十多年前,那一年罗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李夫人则早在她生产前生下了第二个儿子。 结果那孩子在罗氏生产的同一天病逝,罗氏的孩子活了,她的儿子死了,偏偏李穆生下来脸上又有一块硕大的青色胎记,恍如修罗降世。 事情实在太巧了,李老爷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即找了游方术士占卜。 那术士说罗氏生下的孩子是来讨债的,上一世李老爷杀了他家五口人,这辈子他会讨回李家五口人命,李夫人儿子就是第一个偿命的。 李夫人惊吓不已,加上痛失爱子便将恨意全都转嫁在这个新生的孩子身上。 李老爷当即就想溺死这个孩子,结果术士又道:“你要把他溺死你们李家的气运就断了,以后不会再出现有作为的人。” 没办法夫妻二人对这个庶子厌恨又没什么办法,李老爷甚至给他起了名为李墓,意思早死的意思,后来他进了军营,还是上头的将军说他这名不好,才给他改的穆字。 幼年时李穆在李家生活的可谓是水深火热,缺衣短食是常事,李夫人想尽办法想让他自己死亡。 奈何这小子仿佛应了术士的话,天生命硬愣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了十多岁,一点病都没得过。 实在没法子,李老爷只得把他送到军营去,名义上是历练实则想借外力早早把他送上西天。没想到这小子不光没死,还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最后还被皇上封了侯。 这可把两人呕得够呛,庶子翅膀硬了他们更没办法牵制了,李夫人只得弄了个不知廉耻的商户女,想着绝了李穆的后。 谁承想这商户女的事竟被李穆察觉,不光休了妻还在府城闹得沸沸扬扬,将她不慈的事摆在了台面上,最后分了家。 李老爷气的大病了一场差点死过去,后来好不容易养好身体,不敢对这个庶子做什么,只能背后咒他早点死。 如今李穆真“死”了,李夫人怎能不高兴,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一下,这个修罗可算是遭了报应! “老夫人!”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脸上的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不,不好了,小少爷快,快不行了……” 李夫人闻言浑身一抖,连忙起身朝后院跑去。 小少爷是李琛的二儿子,前些日子两个孩子突然害了天花,在城中找了好几个郎中治病一直不见好。 原本她想把天花传给李晴儿,却不想阴差阳错传到了自己两个孙子身上,大孙子年纪大一些勉强扛了下来,却被痘花毁了貌瞎了一只眼睛,小孙子年纪太小,吃了许久的药也不见好,病怏怏的养着。 李夫人刚走到后院,就听见儿媳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止住脚步双手抓着衣襟,痛苦得面目狰狞。 都怪李穆,都是他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孙儿! 这个讨债鬼死了也不忘拉着她的孙儿走,那就让他女儿给自己的孙子偿命! * 王瑛和林穗坐着马车朝侯府走去,一路上两人心事重重都没说话。 到了侯府,二顺跟门房说了一声,对方便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去。侯爷走得时候嘱咐过,他不在的时候,林小郎随时都可以来家中做客。 进了侯府二人跟着下人一路来到老夫人居住的后院。 罗氏正在院中侍弄花草,这几日天气暖和起来,院子里种的杜鹃都开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甚是好看。 听见脚步声罗氏回过头,“林小郎来了,怎么晴儿没跟着一起回来?” “回老夫人的话,晴儿昨天有些着凉,身子不太舒服就没带过来。” “那得好好养着,待会儿我让人拿些药材来,你带回去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多谢老夫人……”林穗看了看王瑛,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这件事太大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扛得住。 王瑛开口道:“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跟老夫人商量。” “什么事?”罗氏净了净手走过来询问。 “这几日有传闻说侯爷他……他在边关恐遭不测……”王瑛顿了顿看向罗氏,见她虽然面露哀色却并没有掉眼泪。 王瑛继续道:“当然这消息未必属实,侯爷吉人天相定没有事,不过眼下就怕李家再次生事。” 罗氏道:“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穆儿走的时候曾跟我说过,若是他战死晴儿就托付给林小郎,这孩子以后就跟着你吧。我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李家如果来人要孩子只怕我拦不住。” 林穗捂着嘴忍不住哽咽出声,他是真没想到侯爷会真的战死,一时间悲从中来。 罗氏叹了口气,“穆儿应该给你留了一笔银子吧,这钱你只能取出一半,余下的晴儿十六岁才能取出来,望你好好待她。” “老夫人放心,我一定拿晴儿当亲生女儿对待!”即便没有这钱林穗也不会苛待晴儿。 吩咐完罗氏也没了精力,她早些年受得磋磨太多身体不太好,加上突然听见这件事难受的厉害,便送了客。 二人从侯府出来时心情都不太好,林穗是为侯爷伤心,王瑛则是为罗氏难过。 如果她强势一些完全可以脱离李家,有儿子的功劳和爵位完全可以做个自在的老封君,可惜她思想早已被封建驯服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只等着老爷和夫人过来将侯府收回去。 回到家王瑛照常要去铺子开门,“穗儿你就别去了,这阵生意不忙,你留在家里好好休息。” 林穗也没勉强,昨晚一宿没睡觉这会儿确实有些疲惫,道了声谢便回房休息去了。 王瑛来到铺子,刚开门就有客人过来打听租房的事,“王掌柜可算来了,昨个过来跑了好几趟,始终找不见你。” “怎么了?”王瑛放下扫把询问。 “这不是听说你在正和街有房子往外租吗,特地过来问问,我有个远房表哥一家人昨个刚从西关那边过来,想着租间房子,正阳街这边的房价太高了,实在是租不起只能找找正和街的屋子。” 王瑛道:“确实还有几间屋子,不过价格也涨了不少,你也知道最近府城的房子太紧俏。” “不知多少钱一年?” “旁人我都是七十两银子一年,你是咱们铺子熟客给你便宜五两,六十五两一年,押金另算。” 这人琢磨了一下,这个价格确实照比旁的便宜不少,现在正和街的屋子都不好租,稍微好一点的都上百两。 “成,我这就回去告诉表哥一声,下午过来看房。” 王瑛道:“那得抓点紧,不然租房的太多我怕留不住。”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叫他过来。”这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来了个租房的客人,商量好价格后下午带他们一起去看房。 王瑛看着屋里的蔬菜忍不住失笑,蔬菜生意惨淡,没想到租房的生意火起来了,东边不亮西边亮反正哪赚钱都是赚。 快到晌午王瑛让田驹把铺子收了,卖不掉的菜捡着新鲜的拿回去,其余的都分给邻居们。 吃完午饭带着约好的两个客人去看房子,俩家都是从外地过来逃难的,一户是乡绅一户是倒腾药材的小商贩,两家人倒是都挺好说话的,这一路奔波看起来折腾的都不轻,满脸沧桑的模样。 王瑛边走边问:“如今边关的战事怎么样了?听说西北军大败,可有此事?” “唉,要不是打得忒狠咧,谁愿意离乡背井跑这么远来嘛!”乡绅道。 “那武平侯战死……可有其事?” 二人皆是摇头,“俺们升斗小民能只为了活命,哪里知道这样的大事。” 王瑛带他们看完房子确定好后收了银子写下契书,一百三十两银子入账,这可比买菜来钱来的太容易了。 可惜当初手里的钱太少,不然再多盘下一些房子现在自己也成大房东了。 回到家时见大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好几个人围在门口吵吵嚷嚷和林穗的怒斥声。 “上次你们把晴儿接过去,才一日就得了天花,若不是清虚道长救治孩子怕是都没命了,休想再把她带走!” 第177章 李家人不是直接来的,他们是先去了侯府要的人。 结果一直软弱的罗氏不知怎么了,竟然第一次升起了反抗的意思,竟然都没让他们进门。 本想让下人强行破门进去,后来转念一想,自己是李晴儿名义上的亲祖母,为何非得经过她一个妾室同意。 掉头直接来陈家要人,早在上次天花的事她就把陈家都打听清楚了,也知道晴儿一直跟在林穗身边,自认为拿捏一个寡妇郎比罗氏还简单。 到了陈家她都没下车,直接让手下的婆子和两个仆人进去要人,没想到林穗竟然不识好歹,拦着他们不让下人把孩子带走。 没法子李夫人只能亲自下车,她怒气冲冲的指着林穗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接人?” “夫人请自重,我是晴儿的义父,侯爷亲手将孩子托付给我,自当有权利留下她!” 李夫人冷笑一声,“呵,义父,我还是她嫡亲祖母呢,便是李穆来了也得听我的,更何况你这个无名无分的寡妇郎。” 林穗脸颊涨的通红,却没法反驳她,只得僵持着挡着几个人不让他们进去。 “去,把晴儿带出来!”李夫人挥手让下人进去。 林穗急的够呛,“上次你们把晴儿接过去,才一日就得了天花,若不是清虚道长救治孩子怕是都没命了,休想再把她带走!” “我看谁敢?!”王瑛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林穗听见声音像是突然找到主心骨,“嫂子!” 王瑛脚步匆匆的走到大门口,“陈方,田驹二顺他们呢,人都哪去了?让他们在家门口这么撒泼!” “嫂子别着急,二顺去送青芸回家了,小方和田驹去街上买东西还没回来。” 王瑛转过头怒视着李夫人和她身边的仆从,“你们又算什么东西,光天化日之下敢在我家门口大吵大闹。” “我来接我的孙女,你们为何拦着不让进?” “你说你孙女在这就在这?昨天我们就送回侯府了,你自己去侯府要吧!” 李夫人一听气的倒仰,“我们刚从侯府过来的,孩子就在你们家。” “那就去报官,叫衙门的人来搜,谁要是敢强入民宅,看我不拿刀剁了他!” 李夫人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吓住了,早就听闻这王郎不好斗,没想到竟是个狠厉不要命的。她儿子虽然是六品官员,但陈家还有举人和四品州牧,真闹大了还未必能占到便宜。 只得强装镇定道:“去衙门报官,就不信自家孙女还要不回来了!” 王瑛啐了一口,“不要脸的老虔婆,对一个孩子都能下毒手,早晚遭报应!” 这句话正好骂到她的痛处,想起昨天去世的小孙子,李夫人气的浑身颤抖,她回头狠狠的瞪了王瑛一眼,眼神毒的都流水! 等人走远王瑛拉着林穗进了院子,“这阵子小心点,看她那副模样应当不会善罢甘休。” “唉……” 晚饭的时候李氏询问起来,“刚才听见门口有人说话,谁来了?” 王瑛道:“李家人又来要晴儿了。” 晴儿一听吓得放下筷子抱住林穗的胳膊。 “不要怕,阿父已经把他们撵走了,不会把你送过去的。” 晴儿用手比划着李家人坏,自己不想去。 李氏心疼道:“这家人也真是的,晴儿也没招惹她们,怎得就抓住这么小的孩子不放了。” “她想要侯爷的遗产自然得把晴儿弄到手里,不然哪敢明目张胆的去侵占财产?”王瑛说完才察觉这句话不妥,赶紧看了向晴儿,还好孩子小没听懂话里的意思。 “穗儿这几天不用去铺子了,反正也不忙,你在家好好陪着晴儿,李家人再来就让二顺他们去军营找郑将军。” “哎,我省得了。” * 之后一连七八天李家都没动静,王瑛以为他们吃了闭门羹这件事便作罢了。 趁着这几天天气不错,打算把上次没能出去踏青的遗憾补上,不然过段时间热起来再出去就不方便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大伙一说,孩子们高兴的手舞足蹈,林穗虽然有些担心但不愿扫兴也笑着点头应下。 王瑛从试验田里摘了些新鲜的水果,又让陈婶子煮了些鸡子烙了点汤饼,明天拿着去外头吃。 翌日一早,元宝比他起的还早,爬起来便叫他一起起床,“阿父,快起来了,再不走就晚啦!” 王瑛忍不住逗他,故意闭着眼装睡。 元宝急的抓耳挠腮,干脆趴在他耳边大喊,“阿父,你快醒醒啊!” “唉哟,小点声耳朵被你吵聋了。” “不是说好咱们今天去郊游嘛!” 王瑛捏了捏他的鼻子,“臭小子,平日叫你起床起不来,一说出去玩起的比院里的公鸡都早。” 小家伙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父子俩笑闹了一会儿换上衣裳去洗漱。 西跨院里晴儿也早早醒了,小姑娘贴心的没叫林穗,自己把昨天挑的衣裳穿好,洗完脸乖乖坐在凳子上等林穗起来。 林穗又做了个噩梦,梦里梦见找不到晴儿了,急的他满头大汗猛地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床帐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在做梦。 伸手摸了摸身侧结果没摸到人,吓得他急忙坐起来,“晴儿?!” 晴儿闻声连忙跑过来,拉住他的手。 “你怎么起这么早?”林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晴儿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拿来竹篮子。 “着急去郊游?” 晴儿猛点头。 林穗莞尔,“阿父这就起来!” 都收拾妥当,吃完早饭叫上李氏,几个人坐上马车由陈伯赶着车朝郊外走去。 城外有条护城河,河岸边有一片天然的草坪,经常有城里的妇人郎君带着孩子过来游玩散心。 王瑛之所以要带他们出来,也是为了缓解一下大家焦虑的情绪,特别是林穗因为侯爷和李家的事,这段时间瘦了一大圈。 婆母也经常念叨着青岩,自己又没办法把他中举的消息告诉她,所以才想着带着大伙出来玩。 出了城马车直奔护城河便,半路上碰见好几户带着孩子过来玩的人家,今天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飘着大朵的云彩,看着心旷神怡。 到了岸边找了块有阴凉的地方,王瑛把车上提前准备好的席子铺在地上,四个角用钉子固定上,两个孩子脱了鞋便坐在上头玩闹起来。 林穗把车上的吃食拎下来,水果都是洗干净的,拿起来就能直接吃。 李氏哄着两个孩子笑的合不拢嘴,出来玩和在家里确实不一样。 见两个孩子玩得挺好,王瑛叫上林穗跟自己在河边散散心,他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这种事只能自己想开了才行,旁人劝不开。 林穗踩着石头边走边道:“我想着过段时间给晴儿请个郎夫子教她认字,不然这孩子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一辈子都没办法跟人交流。” 郎夫子是专门教内宅妇人和哥儿读书认字的人,大户人家都会请。 王瑛道:“可以啊,晴儿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等她学会写字就能把想说的话写出来,闲暇时也能看书打发时间。” 林穗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孩子聪慧伶俐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两人停下脚步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等她长大了,就在府城给她招一个夫婿,守着她我才放心。” 王瑛转头看向表弟,这个少年好像突然就长大了,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无私的疼爱着自己的女儿。 “来人啊,快来人啊!抢孩子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叫喊,王瑛和林穗愣了一下,扭头就往回跑,不远处李氏抱着元宝急的直跺脚。 “晴儿呢?” “刚刚被两个蒙着脸的汉子抱走了,陈伯追了过去!” 王瑛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李家人下的手,来不及后悔赶紧让李氏带着元宝坐上马车,自己和林穗七手八脚拉着马车朝官道上走去。 半路上遇上气喘吁吁的陈伯,王瑛连忙喊住他:“怎么样?” “老奴无能,没能追上那两个匪徒。” “快驾车,看能不能追上他们!” 陈伯接过缰绳,王瑛和林穗坐回车厢,“都怪我,早知就不出来了。” 林穗道:“怎么能怪你呢,分明是那李家蓄谋已久,只有日日当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 眼下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赶紧把孩子早到才是正事! 陈伯甩着鞭子把车赶得飞快,结果一路上都没找到那两个人的踪迹,想来肯定是计划好的上面有人提前接应。 进了城先把李氏和元宝送回家,元宝吓得哭了一道,李氏抱着孙儿也骇得不轻。 回到家王瑛赶紧让二顺带着他们去军营找郑将军,这件事报官没用,官府也管不了。 一路疾驰到了军营,找到郑广将这件事一说,郑广二话没说直接叫了两个人过来。 “林公子,这俩个人是侯爷走时留下的,若是传出他遭遇不测的消息,以后就跟在您和晴儿小姐的身边照看。” 这两人跪地磕头,林穗赶紧把人拉起来,“不要那些虚礼,快帮忙把晴儿找回来吧!” 二人拱拱手直接翻身上马便走了。 王瑛道:“他们干啥去?” 郑广解释道:“这二人不是寻常人,是侯爷养的死士,只效忠侯爷和侯爷托付的人,有他们帮忙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晴儿小姐。” “万一找不到怎么办,万一李家害了晴儿怎么办?” “林公子放心,他们若敢伤了晴儿小姐,死士不会放过他们的。”—— 作者有话说:李家的事还有一章就结束了。 马上开启二人的事业线! 第178章 两人从军营回来焦急的等待着,期间林穗好几次想去李家找人都被王瑛劝下了。 “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抢孩子,肯定不会把晴儿藏在家里,就算过去也找不到,反而让那老虔婆奚落一通。” “可,可就这么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瑛道:“刚才郑将军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二人是侯爷专门留下的,本事肯定异于常人,安心等着肯定会把人带回来的。” 到了家,王瑛先去看了看儿子,刚才目睹晴儿被人抢走,把元宝吓得够呛,这会儿虽然不哭了但情绪也不高,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儿似的。 “吓坏了吧。”王瑛心疼的把孩子抱在怀里。 “晴儿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能回来。” “把坏人抓起来,呜呜呜呜,抓到衙门打板子!” “好,阿父肯定会把他们抓进衙门去,木头春生,带元宝去院子里玩会儿。” 等孩子出去李氏才询问道:“怎么样了?有晴儿的消息吗?” 王瑛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可以肯定是李家人下的手。我们去军营的时候郑将军给找了两个人,说是侯爷专门留下的,他们二人武艺高强应当能把人找到。” 李氏捂着胸口道:“我正哄着孩子玩呢,突然从后面窜出来两个汉子,抱起晴儿就跑,我想去追又怕旁人抱走元宝,真真吓死人了。” “怪我,早先没想到李家会这么执着。” “不说这些了,谁也想不到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抢孩子。你好好安抚穗儿,让他别太着急上火。” “好,那您先歇着我过去看看他。” 王瑛去了林穗屋里,见他正抱着晴儿的衣服垂泪,安抚了几句也没什么效果,只盼着赶紧把人找回来,不然表弟实在是太苦了。 一直等到傍晚,日头偏西了,大门突然被敲响。 门房打开角门见是两个陌生人,身上背着的正是晴儿! 陈方二话没说赶紧打开大门,“晴儿小姐回来了,晴儿小姐回来!” 王瑛和林穗闻声匆忙跑了出来,只见晴儿趴在其中一个侍卫身上,头发被剪短了很多,身上的衣裳也换了,脸颊上还有块淤青。 林穗心疼的眼泪霎时就掉下来了,赶紧跪地磕头,“多谢二位,谢谢你们!” 两名侍卫闪开身,“不敢当,郎君快请起!” 王瑛伸手扶起林穗,“快看看孩子,旁的一会再说。” 林穗小心翼翼的接过晴儿把人抱回后院,孩子是哭累的睡着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林穗也没叫醒她,掖好被角亲了亲额头。这种失而复得喜悦让他不禁掉下眼泪,心里仿佛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涩。 半晌他才从屋里出来,询问道:“不知二位大人是从哪里找到的晴儿?” 其中一人开口道:“郎君唤我乔大就行,这是我弟弟乔二,我们受侯爷所托以后会守在你们身边,以防再有歹人作恶。” “多谢二位。”林穗又是一拜。 乔大这才讲起在哪找到晴儿,“我们先去了李家,晴儿小姐既然是被李家人掳走,那肯定会有人过去传递消息。” 这两人功夫都不错,一个人藏在附近盯梢,另一个直接翻墙进了李家院子里,一路摸到正房李氏的屋子藏在屋顶探听。 等了半个时辰,果然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从李家后门进去,被带到了李夫人的房中,进去就将如何掳走孩子,以及孩子藏身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起先李夫人是打算直接弄死李晴儿泄愤,后来在陈家吃了闭门羹便换了想法。 直接杀了她太简单了,不如把那死丫头卖给人牙子,让她为奴为婢为娼为妾,反正一个哑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为李穆赎一辈子罪! 这人得了钱便匆匆离开了,乔大和乔二便一路尾随在身后,跟着这人一路来到城外的一处荒芜的破庙里。 庙里晴儿被绑住手脚,满脸泪痕,身上原本漂亮的小裙子也被换成了破衣服。 “回来了,李夫人怎么说?” “叫咱们把她卖个低贱的牙行,卖的钱归咱俩旁的什么都不用管。” 说罢就要拿剪刀剪她的头发,晴儿惊恐极了,狠狠的咬在他的手上! 那人疼的掐住晴儿的脸,“唉哟!这小哑巴属狗的,等把你卖了看你怎么办!”说完便将晴儿一头乌黑的头发剪了下来。 晴儿捂着头呜呜的哭,嗓子里竟然发出细细的声音,“阿……父……” 她费劲力气想要叫喊,可嗓子像是堵着棉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用力过猛嗓子里竟硬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可别弄死了。” 二人话音未落,乔大和乔二破门而入,直接将两人打死,背着晴儿回了陈家。 孩子没事就好,林穗终于放下心。 不过王瑛有些担心,“李家不会再来找麻烦吧?” 乔大和乔二对视一眼,“放心吧,不会再来找麻烦的。我们二人住在正和街的祥云客栈,公子有事随时可以去找我。” “有劳二位了。” 两人拱拱手转身出了屋子。 王瑛开始还不明白这俩人为何说李家不会来找麻烦,结果没过几天就传出李夫人突然吊死在自己家中的消息。 报了官,官府说她是自缢的,李老爷不相信却也没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晴儿醒后一直发烧,养了四五日才好起来,林穗惊讶的发现这孩子居然能开口说话了! 虽然声音特别小,说的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但确实是能开口了! 那日大概在破庙里被惊吓过度,竟然意外的误打误撞的冲开她闭塞了四五年的声带,重新发出声音。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林穗开始教晴儿说话,时间久了小晴儿也能磕磕巴巴的说出话来,就是因为久不发声,声带稚嫩说几句话就疼,还得慢慢锻炼才能习惯。 * 眨眼时间来到三月末,陈青岩一行人终于从京都回来了,跟随一起回来的就是他考中状元的喜讯。 府衙再次敲锣打鼓来道陈家报喜,这次的阵仗照比上次可大多了,都快赶上青芸成亲时的场景了。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个衙役扛着状元及第的匾一直送到陈家门口。 来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陈家大门口围得密不透风。 这是冀州府的第一个状元,大家都想瞧瞧文曲星下凡什么模样。 陈青岩站在门口,身上绑着红绸花朝大家拱手,王瑛抱着元宝以及李氏、青松、青芸则在旁边笑的合不拢嘴。 考中状元是个天大的喜事,王瑛准备办流水席,不过他还没在府城办过酒席,便去刘家请刘夫人帮忙。 刘夫人一听立马高兴的答应下来,儿子这次也考中了二甲,他们家也打算办个席面。不过照比陈家,这个二甲略有些拿不出手,打算先帮陈青岩办状元席再办自家的。 她操办过不少酒席,对这方面了解的也多,拉着王瑛开始盘算起来,“准备办多少桌?” “我也不清楚,毕竟若真算起来我们在府城就咱们一家亲戚,不过办席面肯定有不少人过来。” 秦氏点头,“那就多预备些照着三十桌准备,一桌坐八人,二百多个位置足够了。四凉八热十二道菜,肉给的足足的这么算下来大概得花小二百两银子。” 王瑛道:“行,都听伯母的,您这方便经验足肯定错不了。” “我在鸿运楼再给你留五桌接待贵客,倒时府衙里的官员肯定都得过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都帮你安排妥当。” 王瑛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沾上青芸的光了! 确定好后王瑛便让陈青岩写请柬,将认识的人都送一张过去,其中有之前帮过他们的王同知、林知府、虽然有嫌隙但面上也得叫的赵通判。 刘昌邑那边的亲戚也送去了请柬,毕竟是姻亲,如果不送青芸夹在中间为难。 军营也没落下,郑将军和几个百户三番五次的帮忙,还有就是开铺子时的老顾客们以及旁边的邻居和同行。 前前后后送了几十张请柬,结果办酒席的那天来了足足四百多人! 三十桌都没坐下,又临时去叫二顺去附近的几家食肆订了七八桌饭菜,这才勉强把人都招待过来。 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金银财宝、房屋、地契什么都有,这些银钱按照惯例一部分是可以收下的,不过太多的就不能拿了,自己掌握好这个度就行。 还有素未谋面的商贾也来送礼,这些人出手都十分阔绰,基本上都是百两银子起手。 他们送礼的目的也简单,并非是想求陈青岩帮忙办什么事,都是为了混个脸熟,将来陈青岩当了官别找他们麻烦就好。 陈青岩收了钱都给了王瑛,他本来也不擅长管家,拿着银子也没什么用。 晚上夫妻俩坐在试验田里数礼钱,数了半个时辰,算下来一共一万三千七百多两,其他礼品也能折三千多两的银子,全加在一起差不多一万六千多两银子,这可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数完钱王瑛抱着银子傻笑,“终于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陈青岩笑望着他,“怎么样,相公没给你丢人吧?” 王瑛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相公可太厉害啦!” 陈青岩扶着他的后颈回吻过去,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当年恢复科举的时候我就立下誓言,将来一定要高中,让你过上好日子,如今终于应了诺言。” “我一直都相信你能行。” 两人再次吻在一起,小别胜新婚,两人干柴烈火迅速升温。 王瑛抬手将试验田的天气调成夜晚,月光升起,情意渐浓,这一夜腰都快被折断了。 第179章 办完状元宴王瑛准备带着一家人回老家一趟。 朝廷给了四个月的探亲安置的假,过完中秋后陈青岩才能正式进入翰林述职。 如今陈青岩也算是有官职在身了,正七品的翰林编修,可别小瞧了这官职,翰林是储才之所基本上不会留太久,一般三年左右就会升迁或者平调。 只要他不出什么大错,基本上以后官路基本上稳了。 这次从京都离开前,刘耀之大人还特地找他谈过一次话,内容大概就是询问他以后的方向。 陈青岩没有根基,也没有人扶持,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实属困难,便寻求刘大人的意见。 毕竟两家是姻亲,关系比寻常人更亲近一些。 刘耀之给他提点了几句:“你若想平平淡淡的做京官,等三年结束便往礼部、工部那边找空缺。当然升迁之路会无比漫长,无非就是熬资历,把上头的人熬走了、熬没了你才能慢慢上去。” “如果你不想浪费自己的才华,想要做出一番天地,那我便推荐你去户部、吏部。不过想要在这两部站稳脚跟就全凭个人的能力了,稍有不慎就是贬官发配。” 至于兵部和刑部,这二部刘大人没提,这种地方并非是有能力就能进去的,非得有人脉和依仗才行。 陈青岩沉默半晌道:“我得同我夫郎商量好才能决定,多谢伯父提点。” “不用谢,你和青淮都不错,想来以后在朝中能大有作为。” 回来后陈青岩便跟王瑛商量起这件事,“你觉得我以后是进哪里好?” “那还用说,当然去户部或者吏部,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未时尚早,等咱们在京都安顿好再说。” 准备了三四日,陈家一行人分坐三辆马车一路直奔老家——龙泉县,清水镇! * 这次回去可谓是衣锦还乡,长途跋涉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抵达龙泉县。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县城没多大变化,依旧是饱经风霜的城门楼和熟悉的守城小吏。 入城时给了小吏一吊钱,没怎么盘查就进去了,陈容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过来了。 王瑛道:“咱们突然回去,一准给三姑惊喜半天。” 李氏忍不住笑意:“他们才从府城走没几个月,咱们就又回来了。” 前头传来“吁?”的一声,马车已经停在了曹家门口。 二顺下车过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林秋的询问声,“谁啊?” “表少爷,是我们回来了。” 林秋一听这声称呼就知道是伯母一家,连忙招呼道:“娘,大伯母他们回来了!” 屋里陈容正在织布,听见呼喊放下手里的梭线急忙跑了出来,见一大家子人从马车上下来高兴的直拍大腿。 “可算是把你们盘回来了,我听说咱们青岩考了状元是真是假?” 李氏笑道:“真的,没想到消息传的倒挺快。” 脚行的伙计经常往府城跑,自然耳目灵通,早在状元宴的时候就听到消息传到了县里。 陈青岩和陈青松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三姑。” “唉哟,我的大侄儿,我们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没想到竟然能出个状元郎来!” 林穗抱着晴儿也下了马车,“娘。” “乖妮也跟来了?” 小晴儿还记得陈容,从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声音叫了声:“外祖母……” 陈容愣住,“这孩子……这孩子会说话了?!” 林穗笑着点头,“此事说来话长,等晚一些再跟你说。” “快进屋,都赶紧进来!” 一大家子簇拥着进了院子,门口的狗跟着汪汪叫唤。 王瑛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初从老家带过来的那只旺旺吧?” 林秋道:“是呢,可听话了,能看家护院。小麦,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小麦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元宝和晴儿,高兴的叫着,“元宝哥、晴儿姐姐!” 三个孩子凑到一起又蹦又跳别提多高兴了。 大人们进了屋里,林秋拿了钱去酒楼订位置,这么多人在家做饭不方便,顺便去脚行叫曹坤回家。 李氏和陈容坐在炕上,许久不见都有好些话说,二人凑在一起聊起家常。 林穗则抱着二宝稀罕了一番,小家伙快满一周岁了,长了四颗牙齿,胖乎乎的扶着炕沿都能自己走路了。看着陌生人也不害怕,瞪着大眼睛好奇的张望。 “二宝越长越像姐夫。” 陈容笑道:“可不是,小的时候像林秋多一些,越大越随曹家人,这小子可能吃了,一顿能吃一碗粟米饭加两个鸡子。” 王瑛感叹,“那可吃的真不少!元宝现在一顿饭才吃半碗饭。” 孩子能吃就是福气,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幼儿容易夭折,这种壮壮的大胖孙子是每个老太太的心头肉。 叙了会旧陈容忍不住问道:“侯爷那边怎么样了,本来计划六月份结婚,如今也结不了了。” 提起李穆林穗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不知道呢,听说边关打的厉害,可能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吧。” 陈容不放心,“刀枪无眼,可千万别伤着。” 林穗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不敢把武平侯战死的消息告诉娘亲,一把年纪还得为自己担忧。 王瑛赶紧找了个别的话题把事情引过去,“青岩考了状元,被圣上留在京都当官了,这次回老家修建个祠堂后我们就得去京都了。” 陈容又是一阵感叹,“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三岁的时候大哥教他念千字文,念几遍就能背下来,那时我还跟大哥开玩笑说,咱们陈家以后要出状元了,结果真叫我说中了!” 陈父只读过两年书,那会儿家里条件一般,加上祖父身体不好便早早都辍学接管家业了,后头的二弟陈表和四弟陈靖都念了书。 陈表也考了童生,只不过不想继续念,陈靖考中进士做了官。 王瑛心道:想来陈家是有读书基因的,不然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读书的苗子。 “青淮考的怎么样?一直没问他的消息,他们回鄯州后还好吗?” 陈青岩道:“二弟这次考了二甲第七名,也入了翰林是庶吉士。他们回到鄯州后一切都好,就是边关战事频繁,鄯州与之接壤,多多少少肯定收到一些影响,听他说来的时候四叔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支援边关。” 陈容捂着胸口道:“你说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这阵子咱们县城来了不少外地人,都是从边关逃难来的,在县里租房买房,房价都跟着涨起来了。” 李氏:“提起这个,前阵子阿瑛也在府城买了几间房子,恰好那些外地人过来的时候都租给了他们,赚了不少银子。” “咱家王瑛是最有头脑的,既能赚钱又持家,没有他这个家都得散!” 王瑛被夸的耳根通红,“哪有三姑说的这么夸张,不过是两好凑一好,你们对我好,我也愿意对你们好。” 说话间曹坤和林秋从外面回来了,几个月不见曹坤居然叙起了胡子,看着比之前老了好几岁。 “大表哥,表弟,嫂子,大伯母。”他一一打了招呼后,拉着陈青岩道:“听说表哥考中了状元?” 陈青岩点点头。 “真厉害!这可是咱们县的第一个状元,估摸着待会儿县衙就得过来人。”前阵子县令找过曹坤,告诉他如果陈青岩回来一定要派人过去同知他一声,千万不能怠慢了状元郎。 陈青岩也愿意给自家亲戚沾光,“好,待会县令过来与他见一面。” 按照官级来算,他现在已经跟县令平级都是正七品,但是翰林院的编修可比县令金贵多了,县令一辈子也未必能升迁到京都,陈青岩考完科举就留在了京都。 好比那句话,有的人奋斗一辈子也到不了罗马,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聊了几句林秋道:“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休息,赶了这么久的路都累了。” “对对对,去吃饭。”陈容抱起小外孙一行人锁了大门朝城中的酒楼走去。 之前常去的那家酒楼关张了,今天去的是另一家新开的,老板是曹坤的朋友,一进来掌柜的便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 “曹兄弟,楼上给你们留了个大的雅间,饭菜都安排好了。” 曹坤凑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惊讶的瞪大眼睛,“等我把窖藏的酒给您送上一坛来!” 到了楼上大家依次坐下,酒过三巡曹坤主动询问起王瑛,“嫂子这几年在府城做生意,想问问铺面房租价格怎么样。” 王瑛道:“铺面的房租倒时涨的不多,你想去府城发展?” “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如今脚行在县城已经发展到顶了,周边的活基本上都被我们包揽下来,想要继续发展可能就得往府城那边看一看了。” 其实曹坤早就有去府城发展的想法,他这人脑子很活泛,奈何之前伯母一家在府城还没立稳脚跟,他怕过去添麻烦。 如今表哥考中状元,表妹嫁入官宦人家,自家弟弟也与侯爷订下了婚约,再去府城发展可能更容易一些。 王瑛道:“来府城发展确实不错,不过府城也有几家脚行,前期招揽生意可能会困难一些。” “那都是小事。”干他们这行的,哪个不是打出来的名气。 王瑛仔细琢磨了一下道:“你要真打算过去,这次回去我就帮你打听一下,脚行的位置不用太显眼在正和街找间铺面就行,那边商贾也多,接活也方便。” 曹坤欣喜道:“那就有劳表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过段时间我和青岩还得去京都,你们来府城正好可以帮忙照看我娘和青松。” 第180章 陈青岩刚回来的时候王瑛就跟家里人商量过去京都的事宜,自己带着元宝一起过去,不然让他一个人留在京都实在不放心。 不过婆母不会走,青芸还有几个月该生产了,青松也在府学,她得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 等他们一走,家里只剩孤儿寡母的,王瑛实在不放心,如果曹坤他们一家子都搬过去就好了,这样婆母也有个作伴的。 不过这件事还得慢慢商议,毕竟挪生意是个大事,得安排清楚才行。 快吃完饭的时候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曹坤起身过去开门,不多时带进来一个人,正是龙泉县的县令。 大伙连忙起身行礼。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快坐下。”县令满脸笑容的打着招呼,目光看向里面的陈青岩,“这位就是陈状元吧?” 陈青岩拱手,“正是在下。” “听闻陈状元要回来,下官恭候多时,您看何时有空赏脸来府里坐坐。” 陈青岩道:“明日如何?” “好好好!那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大家伙起身留他一起吃饭,县令寒暄了几句没留下。 把人送走后王瑛才突然察觉到自家的身份变了,这可是县令啊,相当于现代的县长,没想到见到相公都要恭恭敬敬的。 从酒楼回来安排起住的地方,曹家这边只有三间卧房有些住不开,陈容干脆拉着李姝去亲家那边住,那边只有曹母一个人,她俩过去还能聊聊天。 曹坤套上马车把二人送了过去,下人们都安排在城中客栈,休息两晚,后天就该回镇上了。 第二天县衙的轿子就来了,停在曹家门口等着接陈青岩。曹坤陪着他一起去的,晌午吃完饭才回来的。 回来免不了又收了一堆东西,不过陈青岩有分寸,太贵重的一律不收。 其实县令见他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恭维一顿,顺便拉拉关系,这样的人物以后势必会飞黄腾达,交好总比交恶强。 祠堂的事也被县衙包揽下来,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县令就派人去清水县老家量了地面,准备建状元牌坊,如今正好一并把祠堂建好。 翌日一早,大家伙坐上马车朝老家清水县走去,这次回来会能小住一段时间,将祠堂修好了他们才会走。 一想到要住回老家的院子,李氏就满心欢喜,那是她住了半辈子的地方,承载了最多记忆的地方,也是心里最舍不下的地方。 陈容和林秋他们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修建祠堂是大事,陈容是陈家唯一的女儿,自然要在场。 奔波了三天抵达秋水镇,回到老家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就连王瑛都觉得突然放松了许多,想起自己刚穿过来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涌上心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路过曾经开的铺子时,见大顺媳妇正站在门口跟人讨价还价。 二顺激动的叫了声,“大嫂!” “哎!”大顺媳妇抬起头,半晌才认出赶车的人是二顺,高兴顾不上还价,将东西卖出去连忙跑了过来。 “你咋回来了,可是东家们都回来了?” 二顺点头,“都在车上呢,家里有人吗?” “有有有,咱爹娘都在家看家呢,我这边关了铺子跟你们一起回去!” 不多时到了家门口,二顺停下车跑过去敲门,敲了几下角门就打开了,侄儿虎子好奇的看着他问:“你找谁?” 二顺笑骂了声,“臭小子,你二叔都不认得了!” 虎子一愣,“二叔!二叔回来啦!爷,奶,二叔回来了!” “嘿,你倒是把门打开再走啊!” 等了片刻陈喜脚步匆匆的过来将大门打开,看见门口的几辆马车就知道东家们都回来,激动的说:“快进来,快进来。” 马车停稳,大家伙下了车。 看着熟悉的院子李氏忍不住红了眼圈。 陈喜扯着孙子上前磕头,“给东家请安了。” 陈青岩连忙把人扶起来,“使不得,您一把年纪了可不敢跪。” “东家这一年挺好的吗?” “好,您和婶子怎么样?” “托东家的福,我们也都好,她去后头菜园子侍弄菜呢,一会儿就来了,快进屋休息吧。” 一大家子人来到正房,这里一直都没人住,屋子虽然经常收拾但免不了有一股霉味,王瑛和林穗赶紧把窗户都打开透了透风。 孩子们短暂的认生后,便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跑闹起来。 李氏站在窗口向外看:“看见元宝就想到青岩小的时候,也是这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陈容感叹,“谁说不是呢,小麦跟秋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转眼咱们都老喽。” 正房收拾完,几个人又去收拾后面的院子,杨氏正之前留下的小菜园里种菜,看见王瑛他们过来先是一愣连忙上前问安。 “婶子快起,二顺也回来了,都在前院看看去吧。” “哎,好!” 后院屋子是锁着呢,王瑛从门口的石头下面摸出钥匙。 打开门一股霉味涌出来,赶紧把前后的窗户都打开透了透风,屋子里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就是多了些蛛网和灰尘看起来有些陈旧。 陈青岩拿着扫把将墙上的蜘蛛网都挂走,打了盆水将桌子窗台擦了擦。来时王瑛在试验田里装了不少铺盖,床收拾干净就都拿出来铺上,屋子里又回到过去的模样。 西边院子里林穗和林秋也将屋子打扫干净,晚上正好能住下。 全都收拾妥当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陈喜叫两个儿子去镇上宰了头猪回来,晌午炖了一大锅猪肉。 “不知道东家要回来,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李氏道:“又不是到了别的地方,回自个家准备什么。” 饭菜做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只可惜青芸怀着孩子没能回来。 吃完饭陈喜道:“前几日从县城来了不少人,说是要给咱们家修牌坊,我也不懂这个,便让他们自己去庄子上量地去了。” 王瑛道:“那是县衙派来的,青岩考中了状元,特地给咱们家修牌坊的。” 陈喜一听瞪大眼睛,“我的天爷啊,可不得了,东家竟然考中了状元!这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 “我们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庄子上建个祠堂,将先祖的牌位都供奉起来。” 陈喜道:“这是正事,早先老爷活着的时候就想过修祠堂,后来突然得了病……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次正好将族谱一并写出来。 陈青岩考中状元回来的消息,第二日就在镇上传遍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络绎不绝的来拜访,还有几个夫人是李姝之前的故友,都过来看望她。 其中就有那个陆夫人,早先她儿子受了张秀才的蒙骗,纠结了不少人去菜铺嘲讽陈青岩把人气病了。 这么多年过去,陈青岩已经考中了状元,他儿子依旧一事无成。 前几年闹水灾陆老爷得病死了,儿子不争气,儿媳又尖酸刻薄,如今她过的十分憋屈,看着面相比之前老了十多岁。 见了面李姝都没敢认,说了会话才知道是陆夫人,当即就沉了脸。 陆夫人不好意思道:“你还怪我呢吧?”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没什么怪不怪的,只是不愿意与你家走动罢了。” 陆夫人听她这么说脸臊的通红,“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坐在旁边的宋家娘子小声道:“如今她日子也不好过,水灾过后她家生意就不行了,加上陆老爷一死,她儿子高不成低不就的,总想着考科举结果连个秀才都考不中,糟蹋了不少银子,听说去年将铺子都转出去了,靠一点房租过日子。” 看到过去的好姊妹落到如今年的地步,她心里也不舒服,李氏叹了口气道:“不提她了,刚才说你家添了对龙凤胎孙孙?” …… 有道是“穷在闹市无亲朋,富在深山有远亲。” 一连三四天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除了送礼来的还有想给陈青岩纳妾的,把李姝烦的够呛干脆闭门谢客。 陈青岩、陈青松和着陈喜他们一起回了趟庄子,跟县城的人商量好,就在之前的别院旧址上建一个祠堂出来。 全村的汉子都过去帮忙,大概一个多月就能建好,这期间陈青岩又把家里的亲戚们都聚到一起,开始重新修补族谱,将过去遗落下来的都补上去。 陈家这一支是从别地迁过来的,往上没办法追溯了,只知道太爷的名字、再往下就是爷爷和父亲。 旁支有不少都没联系了,还有几户闹水患的时候都绝了户,只花了四五天就将族谱修补好。 修完族谱,陈青岩打算趁这个机会带着娘亲去一趟田阳县,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都惦记着看一看大舅。 四月二十六,陈青岩带着弟弟和娘亲回了一趟大舅家。 临走时王瑛嘱咐陈青岩带着娘在那多住几日,长辈年纪都大了,相隔这么远,见一面实在不容易,以后怕是很难再见了。 他和元宝没过去,孩子来回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连着拉了好几天的肚子小脸瘦了一圈。不过精神还不错,每天带着晴儿和小麦爬树和泥淘气的很。 在老家的日子慢悠悠的,每天睡到自然醒,收拾收拾屋子,侍弄侍弄花草,再就是去林穗和林秋的院子里溜达一圈,一日就过去了,别提多自在了。 这样的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月中旬,婆母他们从田阳县回来才结束。 回来时带回个噩耗,李家大舅患了病,如今已经下不来地了,恐怕没多少时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90 第181章 原本他们打算在田阳多住些日子,不过大表哥劝他们先回去,眼下父亲虽然病重但一时半刻还没事,一直待在这里别耽误的正事。 李氏回来就病了,忧心加上奔波连着四五日吃不下东西,大家都担心极了,陈容每次陪在她身边开解,“大嫂你得想开了,生死有命那是老天爷掌管的,咱们再难受也阻挡不了,你得为孩子们考虑啊。” 李姝躺在床上哽咽道:“你说的我都懂,可看着大哥那副模样,我这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 陈容叹口气道:“当初我大哥得病的时候我同你一样,但是日子还得过下去,青岩马上去京都上任了,青芸怀着孩子,青松还没科举,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管他们?你不能全指望王瑛啊。” 李氏怔了半晌呜呜的哭起来,哭过之后便想开了,没几日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大家的心这才落地,要是李氏真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几个人孩子受不了,青岩的官职也得受影响,按照武朝律法凡官员父母离世都要丁忧三年。这三年的黄金期一过再想升迁就难了。 五月中旬祠堂终于建好了,一家人都过去参加上梁仪式。 这一日大家穿戴整齐,男子束发带冠,女子也配上钗环,将最隆重的衣裳都穿了出来。 小元宝穿着一件崭新的蓝色小袍,似乎感觉到气氛的严肃,规规矩矩的坐在王瑛的腿上。 到了庄子上,早有村民等候在村口,一路簇拥着马车朝后山上走去。 王瑛掀开车帘,离着老远就看见不远处矗立的状元牌坊,上面刻着状元坊三个大字,侧边刻着陈青岩的生平,武平十三年考中甲榜状元等等事宜。 马车靠着路边停下,大家步行穿过状元坊来到前头的宗祠。 祠堂按照王瑛画的图纸一共建了三个屋子,穿过大门口进去就是正堂,左右两旁各有两个小堂,正堂供奉着陈家的列祖列宗,旁边的一间小堂是专门供奉出嫁女子哥儿和早夭的孩子。 按照武朝风俗凡出嫁的哥儿和女子是不允许入祖坟的,也不能入夫家的坟,只能葬在野地里,若是没有后人记得只怕不出几年就荒芜了。 王瑛便想着在旁边建了小祠堂,不论何时都有人管,接受子孙的香火供奉。 陈容得知后激动的掉了眼泪,早先合离时她就想过这件事,古人都比较迷信对死后尤为在意。 原本以为自己入不了祖坟只怕会沦落荒野,没想到王瑛早就安排好了,感激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侄婿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另一间则给庄子上的人准备的,村子里有一多半的人姓陈,有的是同族有的是后改的姓氏,不管之前如何之后就都是一家人,死后也能上入祠堂。 宗族对村子的凝聚力是无语言表的,全村的人一下子就有了归属感,知道自己死后也会留在这接受子孙的供奉! 辰时左右准备上梁了,还是当年主持别院上粱的老爷子帮忙,他已经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身子骨还算硬朗。拄着木拐杖满脸笑容道:“东家吉祥安康,老朽又来了。” 陈青岩主动上前扶着他过来,“劳烦您老人家了。” “不麻烦,这是大喜事,东家看得起我,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 院子里已经摆上三牲,老爷子点上香烛嘴里念唱着繁复的唱词,先是祭拜鲁班先师,然后是土地神仙,最后才是先祖。 待念完吉文,陈青岩提笔用朱砂在粱上写下上粱吉祥四个大字,陈喜叫来十多个健壮的汉子,用拇指粗细的麻绳将粱木套牢,然后喊着号子缓缓将大梁拉上去。 随着大梁落定,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老人们热泪盈眶,孩子们抚掌欢笑,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这便是古代宗祠的力量! 一大家子人排着长队去上香,小小的元宝也没落下,王瑛将点燃的香烛放在他手中,随着前面的人离二人走进去跪在蒲团上。 “元宝,这就是你的先祖们,像阿父这样磕头,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嗯。”元宝学着他的模样磕了三个头,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那一瞬间王瑛好像听见周遭传来欢笑声。他惊讶的环视四周,笑声渐渐散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王瑛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带着儿子连忙出了祠堂,后面村民们也要进去上香祭拜。 把元宝交给婆母,王瑛打算跟村民去地里转一转,眼下到了麦收的季节看看今年的麦子收成如何。 陈喜道:“自打您给了我们麦种后,咱们村的麦子就是镇上十里八村收成最好的,一亩地比其他村子多一石!” “闹过病虫害了吗?” 旁边的另一位老伯道:“去年春天又闹了回灰叶病,按照您教的法子都治好了,收成也没减产。” “那就好。” 来到地头王瑛掐了根麦穗,麦粒饱满品相非常不错。 “春天有不少其他村子的人想来买咱们村的麦种,我也拿不定主意就没敢卖。” 王瑛道:“卖吧,价格照比普通麦种高一两成也给你们增加点收益。” 后面的人一听都高兴起来,原本东家考中状元这地就免了税收,东家又只收三成的粮,其余的都归他们自己,家里根本吃不完,剩下的卖出去又是一笔收益! 王瑛收的那三成粮食钱也都是拿来修桥不铺路,顺便用于维护祠堂,只有这样家族才能越来越兴旺。 中午在村子里摆了流水席,全村老少爷们坐在边吃边聊,气氛热闹极了。 有人一起谈论当年水患的事,“附近三四个庄子都绝了户,土地也都被衙门收回去了,多亏了有东家带着咱们避难,不光活下来日子越过越好。” “是啊,做过越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百姓就是这样,只要能吃饱穿暖有点富余的钱就满足了。 一直吃到傍晚一行人才坐车往回走,临走时全村的老少爷们跟在马车后面,一直送出去七八里地才停下脚步。 他们淳朴的期盼着东家身体康健越来越好,只有他们好了自己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晚上到了家,王瑛才拉着陈青岩说起白天在祠堂的事,“你去上香的时候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 王瑛神神秘秘道:“我带着元宝上香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笑。” “应当是外头的人在笑吧?” 王瑛摇头,“不是,那笑声就在耳边似的,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青岩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事,那都咱家的老祖宗,估计是看到你和儿子高兴所以才笑起来的。” “听你这么说我就不怕了。” 王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道:“咱们这次一走,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了,想想还怪舍不得的。” “那等以后咱们俩老了就回这边住,倒时种上几亩地如何?” 王瑛一听抬起头,“那再好不过了!再养条狗,养只猫官,鸡鸭就不要了,扁毛畜生直肠子吃完拉的哪都是。” 陈青岩听得吃吃的笑起来,两人心里充满了向往。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返程的日子了。 五月二十六,风和日丽,宜出行,一家人收拾妥当,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老宅。 得先去一趟县城把三姑她们送回去,脚行的生意离不开人,曹坤把他们送来第二天就回去了。 到了县城也没久留,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临走时王瑛叫来曹坤询问他去府城的事商量的怎么样了。 曹坤道:“我跟脚行的伙计商量的一下,一半人愿意跟我去府城,另一部分不能抛家舍业就留在县城继续经营这个铺子。” “那等我回去就帮你找铺面。” “有劳嫂子了!” 王瑛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时候过来提前打声招呼,倒时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估摸着七八月份就能过去。” “行,倒时我们在府城等着你们。” 从县城回去的路就漫长了,期间还赶上几天下雨不得不在驿站停下休息,终于在六月十五赶回家里,一家人都累的不轻。 到了家婆母就病倒了,可能是年纪大加上路上喝的水不干净,上吐下泻着实把王瑛和陈青岩吓得不轻。 叫了郎中来开了好几副药,吃了六七日才把两人治好。 青芸过来照顾了几日,她如今胎像稳了也不吐了,看着比之前圆润了不少。 “我在家跟昌邑念叨好几日了,这次没能跟你们一起回去真是遗憾,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机会回去呢。” 王瑛道:“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你这肚子有七个月了吧?” “七个半月了,郎中说是八月份生产。” 算了算日子正好赶上青岩去京都上任,“可惜到时候我们不在家,提前给小外甥备好满月礼。” 青芸打趣道:“那可得准备点像样的,不然我挑你和大哥的理。” “好你个小妮子,都敢管嫂子要东西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青芸赶紧告饶,“哎呦,笑的我肚子都快抽筋了,怀着孩子可真难受,一晚上都睡不好觉,左右躺着都不舒坦,平躺压着喘不过气,恨不得赶紧把他生下来就舒坦了。” 王瑛道:“生完更难熬,孩子哭了尿了冷了热了,当了娘亲就惦记得没头了。” 青芸轻抚着肚子,“女人可真神奇,居然能生出小孩。” 王瑛心道明明哥儿才是最神奇的,男人都能生出孩子来! 第182章 趁着回来这段时间,王瑛带着林穗去转了转铺面,受战争的影响不光房价涨了,铺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以前正和街的铺子最贵的一年不过三四百两,便宜的才几十两,因为这边生意不好做,地头蛇太多,打点不好光是找麻烦的都应付不过来。 不过这阵子外地的商贾多了,不少人在正和街租了铺面做起生意,以至于这边的铺子都跟着涨起价来。 王瑛询问了几间,价格都在三百两到四百两不等,这个价格委实不便宜,得等曹坤来了让林穗再跟他们商议。 自己租的这间小铺子到十月份就到期了,趁着到期前再卖一段时间冰,王瑛把冰库里补了几千块冰,这样等他离开后铺子也能正常经营。 这次去京都除了他们一家三口,还得带上几个下人,陈伯年纪大了不宜奔波,原本想带上二顺但他娘子刚生完孩子不久,让两人分开也不方便。 最后决定带上田驹和马占东一起去,加上照顾元宝的春生和木头。 这俩孩子年纪大一些也能帮上不少忙,特别是春生如今已经十二岁是个大孩子了,平日里十分有眼色手脚也勤快,把他们带在身边能省不少事。 唯一缺了个厨娘,陈婶子年纪大了就留在家里,等到了京都再雇一个厨娘。 安排妥当,六月二十八启程前往京都。 * 临行前元宝抱着李氏的脖子半天都舍不得撒手,“祖母,元宝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祖母知道了。”李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怕孩子看见转过头去。 小家伙亲了亲她的脸颊,“等我回来给您买好多好吃的,还有新衣裳。” “好,祖母等着你。”这孩子真贴心,也不怪李氏偏疼他。 时辰不早了,王瑛接过孩子抱上马车,李氏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下掉,拉着陈青岩的手一遍遍嘱咐,“到了外头一定要照顾好元宝和阿瑛,你自己也保重好身子。” “我会的,娘别担心,穗弟我们不在的时候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若有急事处理不了我就去找青芸,再不济还有侯爷留下来的侍卫,总归没事的。” “那我们就走了。” “去吧,一路顺风。” 一家人坐上马车,田驹甩着鞭子吆喝了一声,马蹄哒哒响起,亲人落在身后越来越远,王瑛眼睛发酸赶紧放下车帘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抱着元宝下车不走了。 元宝扁着嘴掉眼泪,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肩膀上,乖乖的小模样可怜极了。 倒是陈青岩并没有多少分离的情绪,安抚两人道:“等过年的时候我就放年假,倒时咱们再回来。” 王瑛道:“放多久的假?” “这个我还没问,不过之前听昌邑提起过,好像官员每年都有省亲假,通常是一个月左右,如果离得特别远还会酌情多给些假期。” “才一个月,从京都到冀州就要半个月,一来一回哪有时间停留。” 陈青岩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等过几年青松考完科举,就把娘她们都接过来。” “只怕倒时她不愿意离开冀州,过段时间三姑她们搬过来,姑嫂俩凑到一起作伴,估计就想不起咱们了。” “这样最好,不然我还怕她上火生病。”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官道上,晃得元宝有些困了,趁着车里没外人王瑛直接抱着他进了试验田。 里面装了不少行李,将被褥铺展开铺在箱子上就是个张小床,孩子睡在里面也安心。 这样一连行了十多日的路,终于在七月初十抵达了京都。 入城时盘查十分细致,守城的小吏查看了陈青岩的路引、文书和户籍才放了行。 马车穿过狭长的甬道进入京都城内,王瑛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乍一见远处繁华的景象让他目不暇接。 相比冀州府京都更加热闹繁华,宽阔的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马车络绎不绝,街边有小商贩卖吃食、卖杂货还有拦脚拉客的。 马车刚进城就围上来四五个跑腿的人,围着他们追问找不找落脚的地方。 马占东连忙摆手道:“不找不找,我们是来探亲的。” 等人散开马车继续朝城里走去,这次来拖家带口的不能再麻烦刘大人了,先找了处客栈落脚,等安顿妥当再去城里转一转买间小院子。 住的客栈叫同福客栈,这名字让王瑛想起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巧的是这家也是位女掌柜的,可惜不姓佟。 要了一间上房两间几张通铺一天就要三贯多钱,王瑛不禁咋舌,这上京的物价比府城还要贵,果真是居大不易。 安顿好后陈青岩带着王瑛和元宝先去刘家拜访了一下,之前住在刘大人府上那么久,这次过来拿了不少东西。 过来的时候刘大人没在家,只有刘夫人在,见他们拿了这么多东西免不了说了几句,“都是亲戚,哪用得着这般客气,你们可找好落脚的地方了?” 王瑛道:“暂时住在客栈里,趁着这几日有时间在城里转转,还不知这京都房价几何,我们打算买间小院子。” “买房的话明日叫刘波陪你们转转,他对京都熟悉,也有认识的人,省的被人坑骗了去。” 王瑛感激道:“那可再好不过了!” 刘夫人看着小元宝怪稀罕的,拉过来问了问年岁,“你多大了?” “今年四岁啦,属龙的。” “唉哟真乖,我家孙儿跟他同岁,还一次都没见过呢,等明年他们从任地回来可以一块玩了。” 刘夫人又打听了一下青芸,“昌邑媳妇月份不小了吧?” “快八个月了,怀像很好能吃能睡。” “是个有福气的,可惜他们成亲的时候没能过去瞧瞧,这次过满月我和婆母高低要回去一趟。” 叙了几句闲话时辰不早了,两人起身准备离开,刘夫人要留他们吃顿饭,王瑛摆手拒绝了。“刚过来,好多东西都在马车上没来得及收拾,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过来叨扰。” “那就不留你们了,柳儿你去叫刘波过来。” 不多时刘府的大管家过来,王瑛和陈青岩客气的打了招呼。 刘夫人道:“明日你带着他们去城里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是。”刘波把二人送到大门口,询问了他们住的客栈,约定好明日辰时过去。 不得不说京都有熟人就是方便,若是王瑛自己摸索得四五天才能打听清楚,有刘管家帮忙第二天便带着他来到京都的几个牙行。 “这几家牙行在京中口碑都是数一数二的,您要租房买房都方便,官牙行卖的院子价格稍贵,但位置都是一顶一的好,将来林公子上值的话也方便,私牙行的房子价格稍低,但是位置离着比较远,您按照需求来看就行。” 王瑛先跟着刘管家去了官牙行,京都的牙行跟府城的差不多,也都是挂着各色的木牌,上面标注着房子的地点、大小、内部结构等等。 这里的房子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有占了半条街的前王府,也有方寸大小的四合院。价格也从几十万两到几千两不等,从古至今都城的房价都不便宜,想要买一间合适的实属不易。 因为有刘管家在,牙行的伙计和管事都十分客气,这便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别看他只是刘府的管家,依旧是许多人巴结都巴结不上的人。 挑了半天也没相中的,价格大多都超出了预算,王瑛打算花三千两买个一进的小院子,或者五千两买个两进的,结果最小的一进院子也要四千七百两,最重要的是家中还没有井,用水得出去挑。 这扯不扯,努力了半天,来到京都反而过上苦日子了。 刘波道:“郎君要是没相中咱再去私牙行转转,那边普通的房子比较多,价格也相对实惠一些。” “有劳您了。” “郎君客气。”二人坐上马车又去了城里一家比较大的私牙行。 一进门掌柜的就小跑着迎了出来。“刘大管家,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 刘波道:“这是我们老爷的表亲侄婿,想在府城买间屋子,夫人叫我陪着转一转。” 掌柜一听立马满脸堆笑的打招呼,“郎君请进,不知您想买多大的院子?” 王瑛想了想道:“小两进的院子就行,独门独户,最好院子里有井的。” “有,有有,您稍等我这就去拿册子来。”掌柜一路小跑着进去,一身的肉都颠出波浪了。 不多时拿着一本册子过来,“这上面全都是两进的院子,位置不同价格也不等,除了玄武街,其他几条街的房子都有。”玄武街是正北,皇城所在的地方,周遭除了皇家园林寺庙就是王府、公主府,基本上很少有往外卖的房子。 王瑛接过册子翻看起来,房子还真不少,每一户都画着图纸,一眼就能看清院子的布局和结构。 翻了两页王瑛就挑了个顺眼的,布局跟府城的房子差不多,小两进的院子,不过没有府城的宽敞。 “这院子什么价格?” 牙行老板仔细端详一下道:“这间旁人买就是六千两不议价,不过您是刘大人的亲戚价格肯定压到最实惠,最低五千三百两。” 王瑛询问了一下刘波,“怎么样?” “价格还可以,就是不知道屋子什么样,若是陈旧破落的院子可就不值这个价了。” “咱们牙行哪里卖过差的房子,郎君若是有空,我这就带您过去瞧一瞧。” 王瑛还真有空,不过刘管家不知有没有空,“要不您先去忙,我跟着掌柜去看看就行。” “也成,可一定给我们郎君实惠些,这可是我们大人的正经亲戚!” “刘大管家放心,小的一定会给郎君安排妥当。” 第183章 王瑛跟着牙行掌柜坐着马车去了白虎街,一路上攀谈得知此人姓郑,不是京都本地人,老家是徐州的已经在京都住了二十多年。 “听郎君口音也是外地的吧?” “我们老家是冀州的,相公考中状元便留在京都任职了。” 郑掌柜一听瞪大眼睛,“状元,你相公莫不是那个陈状元?!” 王瑛点头道:“正是。” “哎呦呦可了不得啊!”郑掌柜看他的眼神立马就变了,之前还以为他是刘大人家的远房亲戚,想着多少便宜一点意思意思就得了。 得知他相公是状元后,掌柜的态度更加和蔼起来,价格也打算压到最低,就算不赚钱也要交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飞黄腾达。 马车行驶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抵达了白虎街,白虎街位于城西,这边居住的大多是普通人家,周围的环境还算可以,不过道路略有些狭窄。 走到一条胡同后马车就进不去了,王瑛下了车跟着郑掌柜步行朝里面走去。 因为前几日刚下过雨,巷子里泥泞湿滑,二人踩着不知谁铺的砖块才走过来。 郑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边就是路不好走,所以价格才低。” 王瑛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这路实在难行,要是买了这边的房子以后马车停在哪都是个问题。 到了要看的房子门口,郑掌柜摸出钥匙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一株翠绿的枣树,树上已经挂满了青黄交加的枣子,再有半月应当就熟透了。 前面的倒座房一共有三间,可以做下人居住的卧房和男主人的书房,穿过垂花门后面的院子稍微宽敞一点,正房三间加上两间耳房,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用来做饭和堆放杂物。 “您瞧瞧怎么样,若是不满意再看看别的。” 王瑛转了一圈道:“房子看着不错,就是这地方太狭窄了些,我们来时赶了两辆马车没办法进院子。” “那再去另一条街看看,那边比这宽敞些。” 出了胡同坐上马车继续朝西走,不多时就到了另一户往外卖的人家,这边比前头的胡同稍微宽敞一些,马车也能进去。 不过院子十分狭窄,进去看了一圈王瑛便摇头出来,“院子太小了,停上两辆马车都转不开脚了。” 陆续又转了几家都不太合心意,王瑛有些歉疚道,“有劳了郑掌柜跟我转了这么久。” “没事没事,买房是大事,总得顺心如意才好,不然买完不合适住起来也别扭。” “正是这个理。” 郑掌柜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白虎街这边全都是类似的户型,可能不合郎君的眼,不如去其他几条街瞧瞧?” “好。” 路上郑掌柜又给他介绍了一下京都的街道,京都一共四条主干道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对应着东西南北。 正北的玄武街是皇城暂且不表,东方的青龙街又分三条副街,分别为长乐、长平、长安。这边住着的大部分都是权贵官宦人家,地段好房子自然也贵。 西边就是刚刚看完的白虎街,这边住着的主要都是普通百姓和商贾人家,因为人多地少所以显得格外拥挤。 正南边是朱雀大街,这边是商业街,各种铺子、酒楼、客栈都汇聚在这边,王瑛他们住的同福客栈就在这里。 朱雀大街后面还有另外一条街叫坊市,这里便是京都下九流的地界,青楼妓坊、杂耍戏院都在这边,还有贫民住的贫民窟,那边房价倒是够便宜,但鲜少有人过去买房,实在是环境太差了,贼人遍地走,百姓不如狗。 来到青龙街先去了长平道,这边的道路就比刚才看到的地方宽敞不少,地上铺着整洁的细石子,马车走在上面都没有颠簸的感觉。 王瑛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去,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门户忍不住道:“这边看着好许多。” 郑掌柜点头道:“没错,但是价格可不便宜。” “这样两进的院子大概多少银子?” 郑掌柜略微思索道:“最低也得八千两,我可把价格压到最低了。” 八千两的话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王瑛道:“那过去看看吧。” 下了马车二人朝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走过去,这次郑掌柜没拿钥匙直接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打开大门。 “方伯我带人过来看房子。” “哎,快请进来。” 王瑛跟着一起进了院子,刚一进院就被门口偌大的石屏吸引住,石头上雕刻的山水画看起来十分雅致,旁边还刻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 郑掌柜介绍起来,“这户人家姓方,房子的主人原任工部侍中,跟我还沾着点亲戚,按辈分我得叫三舅公,去年致仕回了徐州老家,因为儿女都在那边所以这房子便空了出来,托付我帮忙卖掉。” 王瑛环视着院子,一看原主人住的就很精心,院子里连根杂草都没有,门窗也都刷的新漆。 进了屋子,屋内的家具俱全,就是用的年头久了有些磨损的痕迹,不过总体而言这房子照比刚刚白虎街的,好了不止一倍! 方伯端来茶水,王瑛连忙道谢。 “不知郎君觉得如何?” “挺好的,说实话比刚刚看的几户都合心意。” 郑掌柜笑起来,“郎君的眼光还是高啊,这院子我原本不打算卖的,准备留下来给我儿子成亲用,不过那小子嫌房子太老,重新装一下又值不当的,索性拿出来卖了。” 王瑛道:“那我可得多谢郑掌柜!” “哎,交个朋友嘛,以后没准还有仰仗郎君的时候呢。” 王瑛拱手道:“有用得上的,一定帮忙。” “如果没别的,那就这么定下来,您看什么时间有空签了契书,带着户籍咱们去衙门过个户。” “明日吧,明天一早我去牙行找你。” “成!” 敲定好价格王瑛回了客栈,陈青岩早就等着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王瑛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道:“转了好几个地方,前头的都不太满意,最后看的这间不错,暂时先定下来明日你同我再过去看看。” “行,多少钱?” 王瑛拿手比划了一个八。 “八百两?” “八百两买间茅厕差不多,是八千两。” 陈青岩闻言瞪大眼睛,“怎么这么贵!” “这还是便宜的呢,上万两,几十万两的大有房在,当然也有便宜的但地方狭窄连马车都进不去,估摸着你过去看一眼就不会相中。” “你来决定就好,你得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王瑛露出笑意,“元宝呢,怎么没看见他。” “春生和木头带着他在客栈后院玩呢,刚刚刘大人派人过来给我送了口信,说晚上一起去贵合楼吃个饭。” “是昌邑的伯父?” “对,就是他。” 王瑛对这个传说中的大人无比好奇,没想到他身居高位却这么平易近人,还特地请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晚上一家人换好衣服,坐着马车去了贵合楼,这座酒楼位于青龙街和朱雀街的交汇处,周围还有六七家酒楼食肆,算是京都最繁华的地带了。 马车停到门口,有伙计上前询问,然后将马车统一送到后面的院子里存放。 因为刘大人提前订好位置,他们进来后直接被带到楼上的雅间。 过来的时候刘大人还没到,王瑛抱着元宝有些局促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这可是二品大员,相当于后世的国家领导,自己竟然有幸跟他坐在一起吃饭…… 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刘大人和刘夫人就到了,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两个年轻人,算是刘耀之的学生,一个在户部任职,另一个在翰林院。 刚好陈青岩马上也要入翰林了,这次过来算是给两人介绍一下。 一见到刘大人,王瑛立马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王瑛挨着刘夫人坐下,元宝还记得刘夫人,抬手打了声招呼,“婆婆好。” “好孩子,看婆婆给你拿了什么。”刘夫人身后的丫鬟递过来一个篮子,里面有各色的南地果脯,都是北方不常见的吃食。 “劳烦夫人还给他拿零嘴。” “都是旁人送的,太甜了我和老太太吃不惯,家中又没小孩子,就想起元宝应该爱吃。” 小元宝嘴甜道:“谢谢婆婆!” “不用谢,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已经看好了一间,就在青龙街上,离着您家不算太远。” “那可真不错,空了就带孩子常来,我带你多结识一些京都的夫人和郎君。” 王瑛笑道:“多谢夫人。” 另一边刘大人也询问陈青岩。“八月份就要去翰林院了,对那边了解的如何了?” “回伯父,我们昨日才到京都,还没倒出空过去瞧瞧。” “那正好,李缤也在翰林院任编纂,抽空让他陪你过去转转。” 陈青岩连忙对那人拱手示好,对方回礼笑道:“陈状元,之前一直听老师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青年才俊!你会试的卷子我们都拜读过了,写的十分有深意,不枉圣上点你为状元。” 陈青岩被夸的耳根泛红,“李兄谬赞,实在不敢当。” 一顿饭的时间几个人都熟悉起来,另一个叫刘茂恩,是刘大人的远房侄儿,也是前几届的进士,如今在户部任给事中,他话比较少,性格也有些内向。 席间刘大人谈论起边关的战事来,“七月初边关传来捷报,武平侯带兵绕路断了突厥大军的粮草,对方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兵回守至轮台。” 王瑛闻言一愣,“武平侯……不是说他已经战死了吗?” 李缤道:“兵不厌诈,估计是使得计谋,不过这一仗打的确实漂亮,缓解了边关的危机。” 战场上的事王瑛不懂,只知道武平侯没死,穗弟不用再难过了! 第184章 武平侯没死无疑是件好消息,回到客栈王瑛连夜写了封信寄回冀州,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传没传回去,不过还是要告诉穗弟一声。 翌日一早,王瑛带着陈青岩先去青龙街看了看房子,确定没问题二人才去牙行签了契书交了定钱,余下的银子等过完户再补齐就可以了。 房子的事有了着落,陈青岩这才决定去翰林院去转转,等过些日子淮弟来了,两人就可以一起去报道了。 上午来到翰林院,陈青岩跟门口的侍从说了一声,不多时李缤就迎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得过些时日才能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陈青岩拱手道:“毕竟以后要来这里任职,心里也挺好奇的。” 李缤笑了一声,“随我进来吧,我带你在翰林院里转一转。” 翰林院座落在玄武街,距离皇城只有二里地,步行半刻钟就能抵达。平日翰林苑的编修和庶吉士们除了管理史册、文翰、考议制度外就是替皇上起草诏书,所以经常有面圣的机会。 机会等同于机遇也同样是考验,有的人凭借高情商,高才华得到皇上青眼,以后升迁肯定快。当然也有榆木脑袋的,遇到机会把握不住,估计三年期满也没办法留任京都。 陈青岩这人才华肯定没的说,情商也可以,虽算不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基本上不会得罪人,所以只要不出大错,三年后很有机会升至六部任职。 翰林院统共分了三个院子,外院都是普通的下人,中院则是负责编纂史书的庶吉士们,他们都是历届的进士,有的人喜欢这份工作三年期满也留在此处。 姜霖就是其中之一,他今年已经四十有六,是天武年间的进士,如今在这翰林院干了快二十年了,算是翰林院的元老。 “姜大人,这就是陈状元,您之前一直想打听,今天给您带来了。” 姜霖起身仔细打量了陈青岩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之前拜读过你写的一首无题,一直想见见本人,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 “姜大人过誉了。” “那句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实在太绝了!听说你还是梁大家的弟子,不知何时有幸能见一见您的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喜欢四处游历,兴许哪时兴起就来京都了。” 聊了几句下人过来传话,姜霖拱手道:“在下还有公务要办,等过几日陈状元入职咱们再聊。” “一定。”陈青岩目送着人离开,继续跟着李缤往后逛。 “到了翰林院其实每日要做的事不多,不过不能随意缺卯,不然宫里有事召见找不到人就麻烦了。” 李缤指着后院的一间屋子,“这里就是我办公的地方,旁边几间都空着,等你过来我再同你慢慢细说。” 李缤今年也任满三年了,交接完明年二月份就该换地方了,具体留任京都还是外出任职还不确定,等恩师帮他安排就好。 进了屋子李缤泡了茶,两人又聊起陈青岩写的卷子,“我见你会试时主张边关以战止戈,策论写的非常精彩。然某却有点不同的看法。” “李兄但说无妨。” 李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轴铺在桌子上,“如今突厥大军已经退守至轮台,此地与阳关、雁门关所离甚远,败军残将没必要穷追猛打。” 陈青岩犹豫片刻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突厥兵肥马壮,入侵我大武之心不死,若不能趁其势头低落之际一举拿下,只怕日后还会反扑。” “可是打仗一事牵扯太大了,除了边关战死的将士,还有各地支援的粮草战马,这让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何谈民生啊!” “李兄只看到眼下百姓辛苦,却没想到若是蛮人入侵,那才是人间炼狱,你我都拜读过史书,四百年前胡人南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更有胡人将我汉人写进食谱,饶把火、和骨烂、不羡羊、骨肉离,此等人间惨剧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李缤道:“我大武朝不是晋朝,突厥也成不了那么大的气候,陈兄实在多虑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等考入仕途自当为圣上分忧,不得不多想一些。” 话不投机二人没继续说下去,陈青岩也觉得别扭待了一会便找借口起身离开了。 回到客栈见王瑛正在教元宝认字,本来说好等他科举结束就给元宝开蒙,结果回来后事太多一直没倒出空来。 “学的怎么样了?” 王瑛揉着额头道:“我怀疑你儿子有多动症。” “多动症是何病症?” “一会都坐不住,学上三五个字就想出去玩。” 陈青岩看向儿子问道:“是这样吗?” 小元宝眨着眼睛无辜的点了点头,“认字太没意思了,我想跟木头和春生哥哥玩藏猫乎。” 王瑛拿尺子敲了敲桌子,“先把这几句话认下来再去!” “还是我来教吧,你歇一会。” 王瑛赶紧让出位置去旁边躲清净,陈青岩不愧是读书人出身,开蒙也比他有技巧,识字并非是死记硬背,而是把每句话的内容和引申的故事讲给元宝听。 小家伙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会提出几个问题,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拿几句话都记下来了。 “去玩吧。” “哦~”元宝欢呼着跑去找木头他们。 王瑛朝相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状元郎,术业有专攻读书一事还是你在行!” 陈青岩无奈的笑了笑,“我也不过是学着我爹教我的教给元宝罢了。” “去翰林院一趟感觉怎么样?” 陈青岩略有些沉重的叹口气,“翰林院很好,但是……” “怎么了?”王瑛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前几日一起吃饭的李兄你可还记得?” “记得,叫李缤是吧。” “今天我去翰林院,他带着我转了一圈,然后突然跟我讨论起边关的战事,只不过我俩的政见不同,略微辩驳了几句,感觉他对我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王瑛安抚道:“嗨,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同朝为官政见不同那不是很正常,倒时各抒己见看皇上用谁的就好了。要是满朝文武政见相同,那皇上恐怕才会担忧。” “怎么说?” “你想啊,大臣们想法都一样岂不是把皇权都架空了,万一皇上的想法和大臣们不同怎么办?” 陈青岩失笑道:“你这个想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确实有道理。不过以后入了翰林只怕难与他交好。” “放心吧,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况且你有淮弟在呢,你俩师出同门他永远不会与你的政见背道而驰!” 陈青岩闻言眼睛一亮,“君子和而不同,阿瑛你说的太对了!” * 在客栈住了五六日,房子的手续终于办完了,王瑛把剩余的钱交清总算拿到钥匙,可以搬出客栈了! 这几日住在客栈跟烧钱似的,实在太心疼了。 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子,赶着马车来到青龙街的长平道。 “前面那户就到了。” “吁~”马钱子拉住绳子,“这新房的位置真不错,前头不远就有书坊、画斋、文玩古董的铺子。” 这边住的大部分都是京城当官的,这些东西最好卖了,谁说古人不会做生意的,各个比猴都精! 王瑛下了马车,拿出钥匙打大门。 田驹和马占东赶着马车进了院子,陈青岩把元宝抱下来,小家伙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了,喜欢吗?” “喜欢!这么大的院子,我和木头哥哥和春生哥哥又可以玩官差抓贼的游戏了!” 陈青岩笑着摇了摇头,让两个孩子照顾好儿子,自己则进屋跟着王瑛一起收拾屋子。 堂屋里基本上不用再添置家具了,桌椅都是齐全的,虽然有些旧但王瑛暂时不打算换。实在是手头的银子不禁用啊,买房就花了一大半,剩下的银子还得留作以后生活开铺面的本钱,可不能乱花了。 卧房的床王瑛准备换一下,抽空叫马占东出去找几个瓦匠,将西屋的床铺改成火炕,这样冬天睡起来就舒坦多了。 东西厢房目前还用不上,里面的家具也都有,暂时就不动了。 下人们住在倒座房,如今就缺个做饭的婆子和洒扫的丫鬟,这个活他准备交给马钱子,顺便锻炼锻炼他。 搬了新家自然要庆祝一下,晚上一家三口涮起了锅子,东西都是提前放在实验田里的,直接拿出来就能用,还有不少扁食一起煮了。 吃着吃着小元宝突然鼻子发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怎么了?”王瑛还以为儿子吃到辣椒辣着了,赶紧给他递水。 元宝摇摇头道:“我想祖母了,刚刚吃的扁食是祖母包的。” 李氏每次都喜欢包几个红糖馅的扁食,刚才元宝吃的正是这个馅的。 王瑛抱过儿子安抚,“好元宝不哭了,等过年的时候阿父就带你回去。” 陈青岩道:“你上次不是说时间太短了不想折腾吗……” “那就我们爷俩回去,你留在京都加班!” “行吧……”陈青岩赶紧埋头吃饭,夫郎生气了,他哪敢说半个不字啊! * 远在冀州府的李氏也想元宝了,时不时就念叨,“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到了京都,也不知道安置的怎么样了。” 青芸吃着零嘴道:“放心吧,有嫂子在肯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李氏看着女儿的肚子皱眉道:“你少吃些,怎么看你的肚子这几日越来越大了,小心生产的时候遭罪。” 青芸闻言悻悻的放下吃食,上次郎中把脉的时候也说过她肚子照比正常的孕妇大一些,让她减少吃食免得孩子太大不好生。 “可是我吃完饭一会就饿的心慌。” 李氏拉着女儿的手道:“忍一忍,女子生产那可是鬼门关里走一遭,你还是第一胎可千万别出差错才好!” “哦。” 说话间林穗脚步匆匆的从铺子回来了,“刚刚有驿官送来信,是嫂子写的,我赶紧拿回来给舅母看看。” “快,快打开念一念。” 第185章 “见字如面,一别多日不知家中是否安好,我们已经平安抵达京都,这一路十分顺利,如今住在城中客栈,这几日打算买了房子搬过去。”林穗读着信,李氏和青芸听得认真。 “我与青岩去见了昌邑的大伯,刘伯父和伯母与人和善,知道我们初入京都没有倚仗,叫下人陪我去城中看房,已经相中了一座房子位置在青龙街长平道,就是价格十分昂贵京都居大不易,好手头的银子够用,请不用担心。” 青芸一听道:“昨天昌邑还同我提起过伯父伯母,说等孩子出生过满月的时候,他们都会回来!” 李氏道:“实在麻烦他们了。” 林穗继续念道:“另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诉穗弟一声,我从刘大人口中得知,武平侯并未战死,听闻他假死诱敌,背后偷袭敌军粮草立下奇功,如今捷报已经传入京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收到。” “我们在京都一切安好,也望母亲和弟弟妹妹平安康健,王瑛敬上。” 林穗读完信激动的流出眼泪,“侯爷竟然没死,他没有死!” 青芸也跟着高兴,“太好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回来你们俩也好把婚事办了。” 林穗擦掉眼泪,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心里也多了一份期盼。 * 八月初九陈青淮终于赶到京都,其实他早就从鄯州出发了,不过先去了一趟莱州。他与莱州白家小姐的婚约到了日子,这次去是先定下婚事。 因为陈靖不方便过来,只写了封信,由陈青淮和陈母带过来。 原本计划今年十月完婚,结果六月中旬时白家老爷子去世了,也就是白姑娘的祖父,按照当地习俗今年不能举行婚事,所以改为明年的二月份,正好那时陈靖也要进京述职,届时可以一起参加儿子的婚礼。 婚事订完四婶就回了鄯州,陈青淮则带着陈光和书童陈果一起来了京都。 过来之后他也是先住在客栈里,安顿好去刘家拜访了一次,他这次来同样带了不少东西,都是鄯州那边的特产,这次送礼除了答谢上次的照顾还有别的目的,陈敬也想走动关系,挪动挪动位置。之前搭不上刘大人,如今两家成了姻亲,自然得当把关系打好,就算不成功也不能得罪了。 刘夫人依旧热情的招待他,“前些日子你哥哥和嫂子也过来了,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来呢?” 陈青淮:“大哥他们已经到了?” “是啊,已经在城中安置好了,你还不知道他们在哪吧。” 陈青淮点了点头。 “待会儿我让下人带你过去,省的你四处打听了。” “多谢夫人。” “不值当的,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坐一坐,你们这两个孩子跟老爷都十分欣赏。” 陈青淮笑着挠了挠头,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准备离开去找大哥。 刘夫人叫来管家刘波,带着他去了陈青岩现居住的地方,坐着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 下了车陈青淮先跟刘管家道了谢,然后高兴的跑过去敲门,不多时熟悉的面孔出现,田驹惊讶道:“淮二爷您来啦!” “嗯!大哥和嫂子在家吗?” “在在在,都在家呢!老爷,郎君,二爷过来了!” 屋里陈青岩正在教元宝握笔,听见声音立马高兴的起身,“元宝,二叔来了!” 父子俩急步走出来,看见院中的人,“青淮!” “二叔!” “哎!”陈青淮弯下腰接住朝他奔跑过来的大侄子,好悬被小胖墩撞一跟头。 “就你一个人来的?” “我和陈光还有陈果一起过来的,他们二人还留在客栈里。” “哪家客栈,我让田驹过去接他们。” 陈青淮报了客栈的名字,田驹套上马车去接人。 “怎么不见嫂子?” “估摸是在屋里睡着了,我去叫他。”陈青岩进屋没看见人,知道王瑛肯定进了实验田,赶紧进去把人喊了出来。 这几日实验田里的麦子和粟米熟了,王瑛收完打算种上一些菜,想办法再把生意做起来,京都用银子的地方多,光靠手里这些钱坐吃山空可不是办法。 两人从实验田里出来,赶紧把青淮叫进屋里。 “昨日我和你大哥还念叨呢,以为你会早点过来,怎么这么久才来?” 陈青淮解释了一遍,“我和娘亲先去了莱州,订完亲才过来的。” 王瑛一听笑道:“怪不得,看来我们也快喝上淮弟的喜酒了。” “时间定的是明年二月十六,届时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都会过来,不知伯母和姑母她们能不能来。” “应该可以,到时咱们一大家子可要好好聚一聚。” 陈青岩道:“师父他老人家最近可还好?” “好着呢,前段时间又去了一趟边塞,是要为自己的诗采风。” “边塞?那边不是正打着仗吗?” “如今战场已经到了关外,对鄯州影响不大,只要不去西州那边就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这老爷子还真是一刻都闲不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来京都一趟,我们都怪想他的。” “师父还真说了,若是得空,明年我成亲的时候他一定过来。” 王瑛拊掌道:“那可太好了,到时等他过来咱们才是真正的聚齐了。” 因为八月十六就要去翰林院序职,所以时间很赶,王瑛让他直接住过来就好,不然在京都买房租房都太贵了。 晌午田驹把人和行礼从客栈接了过来,陈青淮带着书童住在东厢房,陈光在后座房单独住了一间屋子。 安置妥当,陈青岩带着弟弟出去采买生活用品,顺便介绍一下京都和以后工作的地方。 眨眼就到了八月十六,大清早天还没亮陈家两兄弟就早早的起来了,今日去上值穿自己的常服就行,等发了官服后每日上值就得穿官服了。 二人收拾妥当坐上马车,匆匆朝翰林院赶去。 一路上遇上不少马车都是去上值的,京都有大小官员三千余人,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上朝,算下来不过百人。 抵达玄武街的时候车队便分路而行,陈青岩和陈青淮看着朝皇宫驶去的马车,满脸的羡慕,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有机会可以走那条路。 来到翰林院时门口已经站着两位同僚,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就排好队准备点卯了。 卯时一刻翰林院的大门打开,大家依次排好队在门口的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因为陈青岩和不少人今天第一天来上值,便有人专门过来交代他们事宜。 来的人正是上次见过的姜大人。 姜霖任翰林院主事,官位是从六品,穿着一身朱色官袍胸口绣着竹枝,头戴濮帽,面容和蔼。 “在下姜霖,是这翰林院的主事,未来三年会与诸位才子共事。” 一行人拱手道:“拜见姜大人。” 姜霖抬抬手,“不必多礼,你们能来到此处都是才高八斗的天之骄子,希望咱们能各司其职为圣上分忧。” “喏。” “待会我会带你们去熟悉熟悉咱们翰林院,把每日要做的事宜安排下去,不要觉得修书枯燥无趣,这也是磨练你们心性的一部分。” 正当他说着话时,门口匆忙跑进来一个人,“不,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大伙转过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喘着粗气打招呼,此人正是这次的探花郎徐魏。 姜霖微微皱起眉头道:“怎么来的这么迟?快过来站好吧。” 徐魏尴尬的挠头,“实在抱歉,路上堵车耽搁了些时间。” 旁边有人小声道:“堵车?莫不是住在坊市?”因为除了坊市这么早就人来人往,其它地方基本上不会堵车。 徐魏确实住在坊市,实在是他囊中羞涩拿不出银子去别的地方住。 他父亲任永州下属的一个县令,按道理说这些银子能拿的出来,不过徐大人十分清廉,从不收别人送的银两,以至于儿子来京都的时候,才拿出来五百两银子。 姜霖咳了一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叫人带着大家一次下去熟悉公务。 第一天上值基本上没什么事,主要就是熟悉一下地方,量裁一□□型定做官服,大概半个月左右官服才能做好。 陈青岩因为是七品编修比其它进士高一级,有一间自己的办公房间,正好与李缤挨着。 因为上次的事两人再见面都有些尴尬,不过陈青岩想起夫郎的话便主动大大方方的跟对方打了招呼。 反倒是李缤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了扫把过来帮他收拾屋子,不谈政见这人还不错,二人也熟络起来。 * 转眼王瑛他们已经到了京都一个多月的时间,天气也一天天凉爽起来。 这几日抽空去转了转铺面,立马被价格劝退,这青龙街附近最便宜的铺子一年也要上千两银子,其它位置的铺子也不便宜,只怕自己这点菜都卖不够本! 实验田还是太小了,若是上百亩就好了,虽然可以开启倍速快速种植,但倍速所花费的经验比卖的银子还贵。 王瑛歇了重新开铺子的心思,把目光转投到酒楼。 若是自己与其中一家酒楼合作,直接把蔬菜卖出去,省去租房的钱,兴许还能多赚点。 不过在没有摸清门道前,王瑛不会轻易把鲜菜拿出来,不然在京都被人觊觎上可就麻烦了。 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上午教元宝识字,下午写自己的农书。 这几年拖拖拉拉始终没时间写,现在有时间了王瑛打算一鼓作气将书写完。 第186章 九月中旬突然收到冀州送来的信,青芸生了一对双生子。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王瑛不是开心而是担忧,他也生产过,知道古代的生产环境和医疗设施多落后,生一个尚且不易,青芸这次生产不知得多凶险。 话说回来,八月二十,青芸在家里突然肚子发紧。 按照郎中说的日子,这一胎应当就是这几天就要临盆了,她不敢托大赶紧让下人去通知婆母。 秦芙蓉听到消息直接带着三个稳婆过来,提前一个月她就将稳婆养在了府中,生怕儿媳突然生产来不及叫人。 稳婆都是府城里的接生好手,特别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还会转胎,有些妇人胎位不正会难产,轻者保大死小,重者一尸两命,然她有个法子能在外头就将胎儿调转方向,此前救回过许多妇人。 稳婆上前摸了摸青芸的肚子,又在被子里探了探下身,“少夫人这是要生了,快去准备热水和布吧。” “哎,好好好!”秦芙蓉连忙吩咐下人去烧水,顺便叫下人去陈家通知亲家一声,生产这种大事还是亲娘在身边方便! 刚开始青芸还没多大的反应,约莫一刻钟后突然开始发作,疼的她叫唤起来。 稳婆见她疼得厉害便掀开来被子看了看,这不看不要紧,孩子居然都露出半个头了! “哎呦,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快生产的妇人,想来这孩子是个疼人的,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青芸顾不上听奉承的话,她这会已经快疼晕过去了。 不多时李氏和林穗都过来,见秦芙蓉紧张的站在门口,连忙询问道:“芸儿怎么样了!” “刚发动,想来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想我当年生大闺女的时候,足足疼了六七个时辰才生出来……” 她话音还未落,屋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三人愣住,推开门冲了进去。 “生了?” “生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男孩四斤八两。” 秦芙蓉眼眶发酸,急忙从稳婆怀里接过孙儿,小家伙还没睁开眼睛,脸上和头发上还有不少胎脂,也叫玉脂,等出生第三天的时候才会洗干净,称作洗三。 李姝看着孩子也高兴极了,“没想到这么快生下来了,路上我和穗儿还担忧怕她吃苦。就是这孩子看着不太胖,怀着的时候肚子那么大还以为能生出个胖孩子。” “健康就好,健康就好。”秦芙蓉将孩子放在青芸身边,“辛苦你了。” 青芸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说不出的感觉,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自己居然生出个人来。 稳婆们收拾了东西,但是一直不见青芸排出胎盘,其中一个婆子伸手探了探,吓得大喊一声,“不得了!肚子里还有一个!” “什么?!”两位母亲同时变了脸色。 古代没有B超,虽然有的老郎中能摸出双胎,但是少之又少还不一定准,所以大伙都没往那方面想。 李氏脸都白了,蹲在青芸床边握着女儿的手道:“别害怕,娘在这陪着你。” 青芸倒是没害怕,就是有点饿了,这阵子为了控制体重每天都吃不饱。 “娘,我想吃汤饼……” 站在旁边的秦芙蓉道,“快,快给青芸做面,算了我去给你做!” 她精通厨艺,做汤饼这么简单的吃食自当不在话下,很快就煮了一大碗,里面还放了几个鸡子。 青芸端着碗稀里呼噜全都吃了,舒坦的打了个饱嗝,紧接着腹部又传来熟悉的疼痛感。 这胎可不像刚才那么好生了,疼了两个时辰孩子都生不出来。 秦芙蓉派人去给相公和儿子送去信,叫两人赶紧回来! 李氏急得后背都湿透了,拿帕子不停的给女儿擦冷汗,“这得什么时候能生出来啊!” 林穗在旁边也紧张的直跺脚,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芸妹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三个接生婆也着急,她们很少接生双胎,最有经验的稳婆一共接过六对,但只有两对全活下来,剩下的有的是活了一个,有的一尸两命,还有一尸三命…… “啊……”青芸疼眼前发黑,恨不得锤着肚子让孩子赶紧出来。 “看见了,看见了,这孩子……是屁股先出来的……” 臀位是最凶险的,因为孩子是折叠着的体积特别大,哪怕是在后世这种胎位都会难产! 会转胎的接生婆道:“无妨,只要能看见孩子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她净了净手,按着青芸的肚子开始揉晃起来,把青芸疼得要死,牙根都咬出血了。 “娘,女儿要活不成了,可疼死我了……告诉昌邑……好好对我儿子……胆敢让……让续弦虐待他……我做鬼也不饶他!” “芸儿别说话,别说这话!”李氏已经心疼的泣不成声,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她可怎么活啊! 刚巧刘大人和刘昌邑赶了回来,听见屋子里的话,刘昌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娘子!你不能丢下我!你若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一道去了罢!” 稳婆听不下去了,“说什么死啊活的,少爷少夫人都能长命百岁,这孩子的胎位已经正过来了,少夫人再使使劲就生出来了。” 陈青芸闻言试着用了用力气,生过一个第二个更容易些,好像什么东西突然从肚子里滑出来,接着又是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少夫人,又是个男孩呢。” 青芸已经顾不上男女,累的她只想闭眼睡觉。 下人将屋子清理干净,刘父和刘昌邑才进来,看着襁褓里躺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一大家子人说不出的激动。 刘昌邑握着青芸的手,“让你受苦了。” 青芸虚弱道:“知道就好,以后可不能欺负我。” “娘子说笑,我哪敢欺负啊,让大哥二弟三弟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陈青芸已经疲惫至极,“我想睡会,你记得写信送去京都。” “放心吧,你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 陈青岩放下信道:“真没想到芸妹居然生了一对双生子,幸好母子平安。” “是啊,这回娘可有的忙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走之前李氏还提起过,说等青芸生了孩子怕用不上自己,有秦夫人在身边,自己总不好越过亲祖母去。 如今生了俩这回也不用抢了,一人一个都别闲着。 “抽空我去街上转一转,看看给小外甥买什么礼物。满月礼咱们是回不去了,等下次见面再补上吧。” 陈青岩点头,“你看着安排就好。”夫郎办事比自己有章法,交给他就好了。 “对了,你的书写的怎么样?” 王瑛从抽屉里拿出一摞书稿,“我刚还想跟你说这件事,上册已经基本上写完了,就是还需要时间校稿。” 写书这件事,说起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写完前期简单的内容,中期的内容就开始深了起来。 因为穿越的时间太久,许多内容王瑛都有些模糊了,他可不敢胡编乱造,那不是误人子弟嘛,只能一边在实验田做实验一边记录内容。 幸好实验田可以开启倍速,种植几颗植物花的经验也不多,完美的解决了做实验费时的事。 这本书统共分为上下两卷,每卷又分三个内容。上卷分别为种子学、耕作学、农物遗传学。下卷分别是育种学、栽培学、以及土地营养及病虫害。 每写完一个纲目就会奖励200点经验,这跟陈青岩动辄几十万的经验比起来,实在有些不够看的,不过聊胜于无。 如今前三卷已经大体写完,不过还有许多遗落的知识,慢慢改查漏补缺,这种专业书籍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陈青岩翻了几页,虽然上面的字他都认识,就是看起来犹如天书,真不知道阿瑛从哪学了真么多神奇的知识。 “我想着等校对完,找个书局先印刷上几册。” 陈青岩沉吟片刻道:“此事还不着急,书局好找但书上的内容一时半刻先别拿出来示人,等过阵子师父过来,再同他商议一下。” 王瑛点头,相公说的对,万一这本书拿出来惹了事,恐怕会连累了他,还是等师父来了再说吧。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到了年底,陈青岩和陈青淮逐渐在翰林院熟悉起来。 二人面过几次圣人,表现的说不上出彩但也没过错,总而言之算是在皇帝面前刷了刷脸,以后升迁的时候会有些助益。 年底又得准备年礼,今年要准备的有点多,除了老家人和冀州的亲戚,京都也不能落下,刘大人府上,陈青岩的上司,同僚之间如果有送礼的也得回礼,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好。 前前后后花了小千两,着实有些肉痛。 之前王瑛自己做着生意,花多少钱也不心疼,因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如今不同,身边没有铺面傍身,自己种了一实验田的蔬菜水果拿不出来,只能兑换成经验,心里实在是有些着急。 王瑛打算让马钱子在京郊附近租一个山头掩人耳目,想办法把这蔬菜的生意做起来。 之前青岩中举的时候,实验田有个奖励功能王瑛一直没用过,就是将实验田显示出来,如今倒是可以试一试了。 这几日王瑛在城中打探了一下,看看哪个酒楼好打交道,以及其背后的主人,最好赶在过年前大卖一比! 第187章 昨夜京都刚下了一场大雪,今早起来院子里都白了,踩上去足足有半尺深。 冬天昼短夜长,寅时天还是漆黑一片,陈家西屋卧房里点着灯,陈青岩正在净面,洗完脸把头发梳好,换上一身朱红色的官服准备去翰林院上值了。 东厢房陈青淮也收拾完,两人念书的时候就习惯了这个作息所以并不觉得辛苦。 不过其他人却不行,马车停在翰林院外,两人刚下车就听见旁边几个人在小声抱怨,“天天得起的这样早,又冷又困实在难熬。” “可不是,真不愿意从被窝里出来啊!” 陈青岩和陈青淮对视一眼,忍不住莞尔,以前读书的时候二人冬天也贪懒过,结果被师父拿着戒尺追着打,几次后就改掉了这个毛病。 “算起来,四叔和师父他们也快进京了吧。” “嗯,从鄯州离开的时候,爹说最迟年底入京想来应该是快了。” “这么冷的天气,四叔和四婶他们可别冻伤寒了才好!” 不多时又来了几个人,其中有相熟的李缤和徐魏,几个人打了声招呼。 “嘶,可真够冷的。”李缤跺着脚道。 徐魏也跟着附和,“昨晚半夜就把我冻醒了,这该死的天气,也不知多少百姓寒门会被冻死。” 他在坊市租的房子很便宜,一年才一百多两银子,便宜当然没好货,统共三间屋子门窗漏风屋顶漏雨,随行来的两个仆人也是不成器的,就这么冻着没想过修缮一下。 陈青岩都怀疑这徐魏是他爹捡来的,不然怎会让儿子受这样的苦楚。 说话间翰林院的大门打开了,大家伙赶紧排好队准备进去,再待上半刻下巴都快冻掉了。 邻近年关翰林院也没太忙的事,该修的书基本上已经修完了,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杂事,陈青岩先去姜主事那边领了工作,然后安排手底下的人去做,当然他自己也不能闲着,要时刻准备宫中传消息。 今天一天宫里都没派人过来,想来又是平安无事的一天了,临近未时陈青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结果刚要走,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大人,宫里来了,吩咐您过去拟诏书。” 陈青岩立马穿好外套,披上大氅跟着宫中的内侍脚步匆匆的朝皇宫走去。 到了皇宫直接被带到了御书房,屋里点着火龙很热,皇上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武平帝今年已经三十七岁了,身材微胖,唇上续着胡须,他身体还算康健,这些年勤于朝事是个明君。 陈青岩跪地磕头。 “起来吧,去磨墨准备拟诏。” “是。” 陈青岩将外衣脱下递给旁边的宫人,走到旁边的小桌子,上面已经备好的笔墨。他将墨研磨好,提笔起笔皇上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今突厥大败边关安定,实乃百姓之福,武平侯李穆破敌有功,特封为二等爵侯,赐房一座,黄金百两。然战事虽了,但边关亦需防守,赵毅年事已高,念其功劳当归京安享晚年,赐其太子少保,边关便由李穆接任镇边将军一职。” 陈青岩笔尖一顿,没想到自己写的竟然是给弟夫的诏书! 李穆被赐二等爵了,只不过以后都要经常驻守边关了,不知穗弟该如何。 陈青岩提笔思索一番开始拟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突厥猖狂,犯我疆土,幸得武平侯李穆,忠勇兼资,韬钤独运,亲率貔貅之师,大破凶顽于塞外,俾烽燧息烟,边关安定,此乃社稷之幸,苍生之福也。 今特晋尔为二等爵侯,赐京宅一所,黄金百两,用彰褒渥。 至若边陲重镇,虽捷音已奏,然守备不可稍弛。老将赵毅,久镇朔漠,劳瘁多年,功在疆场。朕念其年高,特准还京,加太子少保衔,以表国家眷旧之典。 兹以镇边将军之职,授于武平侯李穆,尔当整饬营垒,抚循士卒,使胡马不敢南窥,汉塞长固金汤。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诏书写完确定没有遗漏的递给旁边的宫人呈上去,皇上看了一遍点点头,“就照这个写吧,马上过年了也让边关将士们过个好年。” 将士都有奖赏,这些就不用写在诏书上了,倒时一并送到边关就行了。 拟完诏书陈青岩准备告退,没想到皇上突然开口道:“陈靖与你是何关系?” “回禀陛下,正是下官的叔父。” “怪不得,我说看着你一直有些眼熟,原来是陈靖的侄儿,你们陈家还挺有本事的。”陈靖是武平帝继位第一年的进士,因为是寒门进士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多谢陛下抬爱。” “他任鄯州州牧已有三年了吧?” “陛下英明,叔父今年正好是第三年,今年应当来进京述职了。” “行了,你回去吧。” “喏。”陈青岩磕头后起身跟着宫人离开,不明白皇上突然提起四叔是什么意思。 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田驹拎着灯笼在不远处朝他招手,皇宫附近是禁止停车的,所以他把马车停在后面的胡同里。 回到家王瑛早就等着急了,接过他的帽子和大氅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快下值的时候被叫到宫中拟诏书。” “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厨娘都热了三四次了。” 陈青岩净了净手顺便去厢房把青淮叫过来便吃便聊。 “你们猜猜今天拟的诏书是关于谁的?” 两人摇头,这他们哪猜的出来啊。 陈青岩没卖关子,“是李穆将军的,此番边关大捷他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封了他二等侯,赐了房屋和金子,不过……以后恐怕要留在边关长期驻守了。” 王瑛道:“那他和穗弟的婚事怎么办?”主将不能擅自离开边关,这一守没准就是十几二十年,难不成要穗弟一直等着他? 陈青淮道:“不若等明年开春让穗弟也去边关吧。” “此事我会修书一封送回去,至于穗弟如何决断就看他了。” 说完诏书上的事,陈青岩又把临走时皇上突然提起四叔的事说了一遍。 青淮紧张道:“皇上提起家父的时候是什么态度?” 陈青岩摇头,“我怎敢揣测圣心,不过看皇上的态度应当对四叔印象不错,等他们过来再说吧。” *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二十,陈靖一家和师父粱伯卿终于抵达了京都。 这几天陈光一直等在城门处,离老远看见自家大人的马车,连忙跑了过去。 “大哥!”赶车的是个年轻男子,见到陈光激动的挥手,此人正是陈光的弟弟陈辛。 “等了你们好几日终于到了。” “路上雪太大耽搁了好几天,刚刚入城时老爷还念叨着,不知少爷住在哪,想着先去客栈安置呢。” “大公子和二公子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了,同我一起走吧。”陈光上了马车,从弟弟手里接过鞭子赶着车朝陈家驶去。 此行分了两辆马车,陈靖和粱伯卿坐在前面的一辆,方菱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面的车上,俩孩子还没来过京都,趴在车窗向外张望。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陈家门口,马钱子听见声音便知道是四老爷他们来了,赶紧打开大门。 待马车进院停稳,王瑛牵着元宝,陈青岩和陈青淮已经迎了出来。 陈青岩已经五年多没见过四叔了,见他两鬓斑白照比上次回老家的时候苍老了许多,想来是这几年政事繁忙累的。 粱老也老了许多,不过精神头不错,看见陈青岩立马过去拍了肩膀一巴掌,“好小子,老夫没有看走眼,竟然考了个状元郎!” 陈青岩挠着头傻笑,“都是师父教的好。” 四婶倒是没什么变化,拉着两个孩子走上前,“这是你青岩大哥和王瑛嫂子,快叫人。” 小姑娘乖巧的叫道:“大哥,嫂子。”她模样随了陈靖,居然跟青芸有七八分想象,看着她仿佛看见当年的青芸。 另一个男孩性子有些调皮,冲着元宝做了个鬼脸,被方菱从后面踢了一脚,这才规规矩矩的叫人。 王瑛忍俊不禁道:“这是樱妹妹和澜弟弟吧,都这么大了,外面冷快进屋!” 一大家子人进了堂屋,下人端来热茶,王瑛还特地给孩子们准备了糕点,元宝自来熟的跟在小叔和姑姑身后,好奇的打量二人。 陈青岩道:“四叔这一路来可还顺畅?” “出行的时候还好,结果走了不出十日就遇上一场大雪被封了路,原本计划十二月初就能抵达京都,结果硬生生的托中旬。” 粱伯卿道:“可不是,我还以为年前到不了呢!” 王瑛道:“不论如何,你们能平安抵达就好。” 陈靖又询问了二人如今在翰林院干的如何了。 陈青淮道:“大哥任编修经常有机会面圣,我只去过一次。” “不着急慢慢来,三年时间总会有展露头角的机会。” “对了!前阵子皇上叫大哥去拟诏书的时候还提起您了呢。” 陈靖紧张道:“圣上可说了什么?” 陈青岩摇头,“皇上并未多说,不过知道您今年该进京述职。” 陈靖叹了口气,“这几年考评都在中上,留任京都是不敢想了,只盼着能有机会重回莱州或者冀州就满足了。” 人一上了年纪就没了奔劲儿,以前陈靖一心想着来京都任职,自从儿子考中进士后,便没了再进一步的想法,只要小辈们能撑起来,他也就放心了。 聊了半晌王瑛见他们神色疲惫,赶紧去安排吃食和住处,幸好买这座房子的时候挑了个大的,不然这么多人还真住不下。 吃完饭一行人各自回房休息,其他的事等明日再议。 第188章 翌日一早四叔和粱老早早就起来,陈青岩和陈青淮也收拾好准备去上值了。今天是最后一日,明天翰林院就该放假了,等过了正月十五再继续工作。 陈靖目送着两人坐上马车,满脸羡慕道:“当年我没考中庶吉士,没入翰林,一天的京官都没当过,着实有些遗憾呐!” 粱伯卿嘿了一声,“谁让你当年不争气。” “你这话说的轻巧,我当年若是能有你这样的恩师指点,肯定比他们还厉害。” 这话夸的粱伯卿神清气爽,“时也命也,不过他们运气好赶上了我,如今借着你侄儿也算是扬名了。”他满脸得意之色继续道,“你知道多少人给我写信要我收他们的子侄做学生,其中不乏世家大族。” “粱兄的本事自是没话说,不过你想好要收哪家的徒弟了吗?” 粱伯卿摆手,“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收什么徒弟啊,怕自己死得晚吗?” “哈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 “那些世家一个都招惹不起,与其收其中的人为徒,不如一个都不收,这样也省的他们来找麻烦。” 陈靖点头,“今日我也该去吏部述职了,还不知道明年能落在哪里。” 粱伯卿拍拍他的胳膊,“想开些,无论能否留任京都,反正都不会比鄯州更差了。” “是。” 两人转身进了屋里,灶房已经准备好了早食,王瑛按照粱老的口味让厨娘做得发面肉卷子,三个孩子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还有提前腌好的腊八蒜和咸鸭蛋,清炒了一道韭菜鸡蛋和凉拌豆腐丝。 粱老一见桌上的菜咽了口口水,“还是小王瑛做的饭菜和我口味,在鄯州生活的这段时间嘴里都没滋没味。” 王瑛笑道:“那您就留在京都,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真留下你可别嫌烦。” “岂敢啊,高兴还来不及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粱伯卿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陈靖也跟着笑着点头,上次见王瑛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看着真是沉稳了不少。 “我听青淮说,这些年家里的琐事都是你在操持。”陈靖看了看房子,“能安置的这般妥当实所不易。” “四叔谬赞了,也是托了大家的帮忙才一点点起来的。” 方菱道:“这房子是你们买的?” “王瑛点头,青岩要在翰林院当值三年,一直租房子住实在不方便,刚好手里有点银子索性直接买下来。” “正好我也想给淮儿置办一处房子,年后他就要成亲了,倒时白家的人也会过来,小两口总不好一直借住在旁处。” “四婶要买房,那这几日我便陪你在城中转转吧。” “好,就是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咱们一家不说这些。” 方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这个侄儿婿真是没话说,怪不得大嫂和几个孩子都这么喜欢他。 吃过饭陈靖就坐车出了门,粱老也要出去拜访旧友。 他这人没别的就是朋友多,这些年天南海北结识的人太多了,有的飞黄腾达进京做了京官,比如刘耀之刘大人,也有跌入低谷被贬至岭南的,不过走到哪都有朋友。 今日要拜访的就是刘大人,早先来京都之前就给刘耀之写了信,希望他能帮忙照拂两个学生一二。 刘大人也不负所托,考试这段时间将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自己要还这个人情,特地从鄯州带了一坛当地特产的九粮酒,此酒是当地人用九种粮食酿造的,酿好后放在地窖储存。 年份越久越值钱,三十年的九粮酒价值百贯,他这坛虽算不上最好的但也有十几年的年份,自己都没舍得喝,这么老远给刘耀之带来了。 * 另一边王瑛收拾妥当,带着四婶去城中看房。 因为青淮的婚事在即,必须得抓紧时间把房子安置妥当,不然两人成亲就得在外头租房子住了。 来到之前买房的牙行看房。 一进门掌柜的就认出他了,“好久不见啊,陈夫郎!”按照武朝的习俗女子和哥儿成亲后都要冠夫姓,不过在冀州的时候没那么多规矩,老百姓们怎么称呼都行。 王瑛朝他拱了拱手,“郑掌柜的生意兴隆啊。” “托您的福,那房子住着可还习惯?” “住着挺好的。”刚买的时候王瑛还嫌贵,结果后面跟旁边的邻居一打听,他们都是花了八千五到九千两才买下来的,算起来这郑掌柜还真给自己便宜了不少银子。 “今日是带我家婶子过来看房的。” “里面请!不知客官想要买多大的房子,有选好的位置吗,我给您挑挑。” 方菱道:“房子两进到三进,位置就在青龙街附近最好。” 郑掌柜摸着唇上的短须略微思索道:“还真有几个,我拿来给二位看看。” 不多时掌柜拿来了四五张青龙街那边的房子图纸,“这三栋是两进的院子,一座在长平道、两座在长乐道。旁边这俩是三进的院子,这座离着陈夫郎家不远,步行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方菱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座三进的院子还不错,位置就在王瑛他们房子侧后方,看着非常宽敞房间也多,等他们以后过来也能住得开。 “这座院子多少钱?” 郑掌柜笑了笑,“既然都是熟人我也就不要高价了,旁人买至少一万四千两银子,我给您算一万三千两,您要是觉得贵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别的牙行可没这个价的。” 王瑛询问四婶,“您觉得怎么样?” 方菱点点头,来之前她准备了两万两银子,都是这些年的积蓄还有她的陪嫁,没想到比自己预估的便宜了不少。 “什么时候有空,我带您二位过去看看房子?” 方菱道:“明天上午吧,我自己过来看就行,别耽误你了。” “没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多谢郑掌柜了,明日我们再来。” 从牙行出来方菱又在街上买了不少吃食和玩具,这趟出行走得匆匆忙忙,都忘记给孩子买东西了。 回到家,三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堆雪人,青澜和青樱只比元宝大几岁却高了一辈,看着元宝追着两人身后叫小叔、小姑姑怪有意思的。 进了屋马钱子就过来了,之前托他找的山头已经有了着落,四婶见他有正事要忙便去西厢房收拾东西。 “那山打听出来了,是城中一户姓袁的人家祖地,坐落在城西二十里外,周围没有庄子和人家,租金是一年五贯,租十年五十贯。” 王瑛道:“这价格倒是不贵。” 主要是那座山是石头山,附近的土地也十分贫瘠没什么收成,这些年一直都荒芜着,听到有人要租下来这袁家还有些好奇,特地跑去上山转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找到便同意租出去了。 “冰窖也找到了,位置离着山附近不远,不过对方只卖不租,买下了是一百七十贯钱。” 这个价有点贵,“冰窖再往下压一压价格,一百五十贯左右就直接买下了,山头可以直接租,一定要让对方签好契书按好手印。” “小的明白!” 王瑛从匣子里拿出银票递给他,嘱咐了几句就让他去办了。 不得不说马占东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脑子灵活、有眼色、嘴还甜,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都吃香,把事情交给他省了不少心。 今年蔬菜生意没办法做了,不过等明年开了春,自己就想办法把试验田悄悄挪到那片山上,夏天冰窖也能用上,这回就不用担心坐吃山空了。 * 话说两端,冀州这边也在准备过年的东西,往年这些事都是王瑛管,旁人都不用插手,今年王瑛不在李氏又拿不起来,只得林穗接管。 十月份的时候陈容他们来了府城,曹坤在正和街租了间铺面,将生意正式挪到府城。 铺子刚开门的时候难免遇上不少找麻烦的,不过仰仗武平侯的关系,生意也算是慢慢做了起来。 如今一家人已经在府城买房落户,房子离着陈家不远,平日里陈容吃完早饭就领着两个小孙孙去大嫂家溜达,中午还得蹭顿饭,到了傍晚才回家。 刚好李氏在家里无聊,有陈容在也就不怎么惦记京都的孙儿了。 今天一早陈容吃完饭又带着小麦和二宝来到陈家,进了屋子见林穗正在跟李氏商量过年的用品。 “娘,你来啦。” 李氏招手,“过来坐,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这是做什么呢?” “过年得提前备下些年货,往年都是阿瑛买,我们也不知道准备多少。” 陈容看着单子上列的数目道:“这肉准备的太多了,今年青岩和阿瑛他们都不在,买这么多肉等出了正月天气一暖可就放不住了。” “那就买半头猪,一只羊,旁的鸡鱼不变。” 陈容道:“花生瓜子可以多准备些,过年大人孩子们都得吃,青芸和昌邑他们也得过来,二十斤怕是不够。” 林穗将单子上的数勾掉重新写了一遍,列好后将单子和银子交给二顺,让他去街上置办。 李氏道:“待会儿青芸他们过来,看看这俩小宝贝胖没胖。”提起两个外孙,李氏就合不拢嘴,一模一样的小娃娃看着都有趣。 巳时左右,刘昌邑和陈青芸带着乳娘和婆子抱着两个孩子回来了,这俩小子已经三个多月,正是稀罕人的时候,小脸又白又胖,像年画上的娃娃。 婆子将两个孩子放在炕上,解开一层层的包被,可算是看见里面的娃娃了。 陈容抱起一个,“这孩子长的可真俊,模样倒有些像青岩!” 李氏抱起另一个道:“外甥肖舅,定是像的。” 刘昌邑笑道:“像大哥才好呢,以后也考个状元回来!” 大伙哈哈笑起来,只有坐在旁边的林穗脸色有些愁闷。 前几天他收到京都寄来的信,信上说皇上封赏了侯爷,要留他驻守边关,这段时间他正在发愁两人以后该如何是好…… 第189章 快到晌午的时候,李氏叫人去把林秋、曹坤和曹老夫人也叫过来,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 吃完长辈们坐在一起闲聊,小辈们哄着孩子也坐在一起说起话来。 刘昌邑道:“哥夫这阵铺子生意怎么样了?” “还成,比在县城的时候活多了不少,我计划年后再招几个伙计。” “那还真不错,上次来找你们麻烦的人没再来吧?” “没有,穗儿去了趟军营把那起子人吓唬了一顿就再没敢来。” 这件事还得从十月份说起,来找麻烦的人,正是之前拦截二顺的那个赵通判的小舅子薛旺。 此人在冀州府城为非作歹贯了,见曹坤他们是新来的便过去要好处,第一次曹坤给了他三十贯钱,想着破财免灾。 没想到还到半个月这人又来要钱,还说以后每个月都要上交五十贯钱,作为巡逻的好处费。 曹坤知道自己这是遇上地头蛇了,他没敢招惹只是找借口说自己手头紧,容后几天再把钱给他。 好不容易把人哄骗走,回到家立马跟林秋说了这件事。以他们的身份若没人帮忙肯定不能善了,这么老远从县城过来,总不能买卖没做成灰溜溜的回家去。 翌日林秋去找到弟弟商议这件事,两人先去了刘家找刘昌邑帮忙,如今他在府衙任职应当能管这件事。 刘昌邑一听是薛旺也是皱紧眉头,他父亲与赵通判关系一般,“我先回去帮你们说一声,不过此人是出了名的浑,不一定能说得通,若是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林穗道:“那我再去一趟军营。” “行,咱们两边一起办,争取早日把这件事早点解决。” 林穗和林秋去了军营找到之前帮他的那位郑将军,郑广一听当即就派人过去找了薛旺,有武平侯的关系在,薛旺再气也不敢造次,从那以后再也没敢过来收钱。 提起军营青芸道:“上次我听说大哥和嫂子送信过来,说侯爷立了大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秋也道:“是啊,回来订个婚期,总不能这么一直拖着。”过完年弟弟都十八岁了,他本就和离过一次,若年纪再大一些,只怕连个像样的都寻不到了。 “想来……边关战事繁忙,侯爷倒不出时间,若是有空肯定会写信回来的,大哥和芸妹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这么不明不白的帮武平侯养着孩子,之前传出他战死把你难过了许久,如今没死理应写信回来告诉一声啊!” “没事,大哥你别管了……” 林秋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就有气,弟弟之前就是因为性格内向被黄家人欺负成那样,如今又这般。 “若是侯爷一直不回来,你便带着晴儿等一辈子吗?” 青芸见他动了气连忙上前说和,“表哥别着急,有话慢慢说,况且这件事也由不得穗儿做主,侯爷没事就好,兴许过完年就回来了。” 林秋叹了口,“算了,你打小就有主意,我和娘都劝不动你,只是这桩婚事你自己决定好了……” 时辰不早了,林秋叫上曹坤带着孩子准备回去了,曹母和陈容也跟着一道回了家,如今两人跟林秋他们住在一起,也算是做个伴。 把人送走后林穗回到卧房,从匣子里拿出当初侯爷送他的玉佩,边关战事已了,他为何还不送信回来。 * 并非是李穆不想回去,实在是边关的事太多,一时半刻处理不完。 死去的战士需要抚恤,受伤的士兵需要治疗,还有兵器和战马的损耗也都得登记造册。 这次大战虽将突厥人击退直轮台,但西州还控制在他们手里,如卧榻之侧虎狼相伴,所以半点不敢马虎。 李穆每天都要亲自带队去巡逻,生怕敌人反扑。 邻近年关朝中的封赏终于送了过来,原本以为皇上会将他调回冀州,没想到诏书上居然让他接任赵毅将军的位置驻守边关。 一时间心里悲喜参半,升侯自然是件喜事,然而他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女儿了,驻守边关后更没机会回家了。 边关苦寒,若让晴儿和林穗过来他又舍不得,可这么一直拖着人家也不是个事,一时间让他为难不已。 这几日手底下的将士们见了将军脸色沉重,还以为突厥人又蠢蠢欲动了呢,各个吓得够呛每天兢兢业业的巡逻严阵以待。 一连纠结了七八天也没什么结果,实在没办法晚上便叫来郎千平。 “老郎,你说皇上封我驻守边关得守到什么时候?” “属下哪知道,不过赵将军是驻守了十七年,估摸着你年岁轻至少得二十年吧。” “啧!”李穆气的抬手锤了他一下。 “哎,将军打我作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是真在边关待上十几二十年,看来得给冀州送信回去了,告诉那林家小郎赶紧找个合适的嫁了,莫要等我……” 郎军师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将军这些日子为何脸色不好,赶紧开口道:“这不对啊,将军与那林家小郎早已订下婚约,要不是因为战事已经是一家人了,如今突然毁约你让他怎么再嫁人啊。” “可是若不毁约我也回不去,这不是把人耽误了吗。” “叫他过来不就得了。” “边关苦寒,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写封信问一声,他要是愿意来就派人接过来,不愿意来那也没办法,就只能将婚约解了呗。” 李穆一听是这么个理,赶紧提笔写信,“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郎千平挠挠头,起身哈哈的笑起来,没想到战场上临阵杀敌面不改色的侯爷,对一个小郎如此慌张真是有趣。 “快滚!”李穆被他笑的脸通红,幸好皮肤够黑灯烛暗看不清。 *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迎来了新的一年。 “来来来,你们三站一排,开始拜年吧。”梁老坐在椅子上,手里准备了几个红封给小孩们发压岁钱。 元宝排在第一位,今天他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小棉袄,外面是棕色的小褙子,领口还滚了一圈兔毛,看起来可爱极了。 昨晚阿父就教他拜年的贺词了,小家伙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作揖,“祝梁爷爷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哎呦说的真好,来,拿着!” 元宝喜笑颜开的接过红封,里面是用金子打的一个花钱,沉甸甸的足有二两重呢! 后面青澜和青樱拜年,一人也得了一个金子打的花钱。 老爷子手里不缺钱,扬州那么大的家业,估摸是这屋里最富有的。 王瑛见几个孩子得了金花钱,自己也厚着脸皮凑上去,“祝师傅松柏同春,华堂偕老,鹤寿添寿。” “好好好,你也有。” 王瑛乐不可支的接过红封,里面果然也是枚金花钱。 “咱师父出手就是阔绰!” 陈青岩和陈青淮有样学样拜年,一人得了一枚。 四叔陈敬见状也过来拱手,“梁老哥新年安康,吉祥如意啊。” “去去去,你个老不休多大年纪了也来惦记我的花钱!”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四婶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吃完晚饭大家还要一起守夜,上半夜孩子们闹哄哄玩的热闹,还没到子时就困得东倒西歪,将孩子们安置好大人们便围坐在一起聊起天来。 方菱道:“过完年就快到青淮的婚事了,估摸着过段时间白家人就该过来了。” 聘礼早在年前就送过去了,不过新房还没布置,上次王瑛和她一起去牙行看的房子最后订下来,算上过户时送的礼一共花了一万三千五百两银子。 本来方菱打算买完就搬过去住,省的太麻烦侄儿他们。 结果被王瑛拦住,“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新房那边盆锅碗灶都没置办,屋子也没修缮,过去住太不方便,还是等过完年修缮妥当再搬也不迟。” 方菱一想也是这个理便没搬,不过已经雇了人开始修房子,趁着这段时间将房顶的碎瓦更换,把门窗木匠活先做着,等过完年再置办家具。 陈靖看着儿子道:“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要有分寸,莫要毛毛躁躁的。” “儿子明白。” 方菱道:“白家姑娘你也见过了,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子,成亲后你要好好待她。还有,我特地将房子买在你大哥家附近,就是希望以后你们兄弟二人能守望相助,万不可闹矛盾。” 陈青淮看了看大哥道:“娘你放心吧,我岂敢跟大哥闹矛盾。” 兄弟相视一笑,虽然二人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但他们脾气相投,都是性格沉稳之人, 政事上青淮也以大哥为主,自己有别的想法时大哥也会尊重他,总而言之二人除了深厚的兄弟情谊,更是难得的挚友。 粱老捋着胡子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说,年前我去刘耀之家拜访了一趟,跟他提起边关的事,可能这场仗不会再打了。” 陈青岩道:“不打了,那西州怎么办?难道要割让给突厥人吗?” “此前突厥可汗派人前来议和,为表诚意要将他的儿子送来京都做质子,也要娶一个武朝的皇室公主或者郎主,以修秦晋之好。” 陈靖道:“那个颉利可汗十六七个儿子,送一个来有什么用,什么时候想开战了不还是一样打。” 粱伯卿捋着胡子叹了口气,“刘大人也为难,这场仗打下来才知朝中弊端,世家富而百姓苦,他们不愿意打即便皇上想打也难。” 打仗无非就是个消耗,无论是粮食还是人丁折算下来全都是银子,然而土地和钱财大都掌握在门阀世家手中。 陈青淮道:“那就不能想办法逼世家出钱?” “难,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只盼着议和后匈奴不再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粱老说完自己都笑了一声,“养虎为患啊……” 第190章 青淮的婚事订在二月十八,届时冀州老家的人都会过来。 元宝早就想祖母了,这几天一直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来。 “过段时间就来了,说你乖乖听话好好读书,等祖母来时念给她听,想来一定会高兴的。” 这招对元宝十分管用,第二天便开始跟着小叔陈青澜一起读书写字,有人作伴学起来也认真,一段时间竟真认识了不少字。 王瑛则跟四婶一起帮忙收拾家里,因为之前买过两次房子,收拾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不过京都的物价照比府城确实高了不少,定了几套家具花了小一千贯,这还不是最好的,听说那楠木做的家私一套上万两银子,寻常人家可做不起。 而且大的木工坊一般都不接现做的单子,因为木料和人工都是时间,万一没赶上误了主家的正事怕担待不起。 没办法只能找了一个小的木工坊定做,加上原来房子自带的又另买了些现成的。方菱把后面的卧房也打了两铺火炕,这东西冬天睡起来真舒坦,比睡床暖和多了。 一直忙活到二月初,可算是把房子从里到外都收拾好了,四叔一家也搬去新房子居住。 乔迁之喜,四叔特地办了几桌席面,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再就是翰林院的人,陈青淮提前给翰林院的同僚都下了帖子,让他们过来热闹热闹。刚好赶上休沐日,翰林院的人几乎都来了。 一进院子大家都夸赞陈家这新房好,这边因为是三进的院子比王瑛他们住的宽敞许多,院子也大了一倍不止,四周有还长廊和亭子。 唯有徐魏语气发酸道:“这房子怕是不便宜吧,之前我租房的时候打听过,青龙街这边租一间两进的院子一年都要四五百贯,也不知青淮兄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大家没附和他的话,只是哼哼哈哈的应付过去,毕竟人家今日乔迁,说这些不太好。 然后徐魏见没人附和自己,反而更加激动,“我听闻陈家是耕读世家,他父亲任鄯州州牧,州牧从四品的官职一年俸禄才七百贯,买这么一套房子得攒多少年啊?”话里话外都在点陈靖贪墨银两。 李缤有些厌烦道:“你管人家怎么攒的银子做什么,今日既然是来做客的,尽好本分就行了,没必要说三道四。” “是啊,徐兄你今日是怎么了?” 徐魏心里嫉妒得面目全非,旁人都有家族父亲扶持,唯独他这些年一直受父亲拖累他,好不容易考上了探花,父亲竟然将送礼的人全都赶走了,美名其曰是两袖清风,替自己博了好名声却苦了他! “为官者当为民牟利,两袖清风,方不负圣上托付之重、百姓供养之恩。今诸君食君之禄,岂可效贪浊之徒,自堕名节!” “嗨,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较劲啊?” “是啊,人家陈兄好心邀请你来吃酒席,你说这些做什么?” “这贪墨来的酒席,徐某不吃也罢!”说完他甩着袖子转身就走。 旁人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心想这人有病吧,且不说朝廷的官员每年除了俸禄还有冰敬和炭敬加起来也有上千两银子了。再说方夫人家世也不差,在莱州开了许多铺子,怎会没有钱买房,空口便造谣陈大人贪墨,这样的人才是心思歹毒。 吃饭的时候陈青淮没见到徐魏,明明记得刚才见他过来了,便过来打听了一下。 大家支支吾吾也不好直说,“他准是有事提前离开了。” “哦,那你们吃好喝好。” 过后旁人才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陈青淮听完心里膈应的够呛,打那以后便主动疏远了此人。 * 二月初十,白家人来到京都。 白家才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早在前朝就已经开设书院,家中考出的进士、举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一任的院长白落恩就是两榜进士出身,不过他厌倦朝中的琐事和钻营,没多久便辞官回了莱州老家,将书院重新翻修了一遍,如今白家书院在莱州十分出名,不少外地的学子都地过去学习呢。 这次来京都是给女儿办婚事的,他就这么一个嫡女,自然准备的十分周全。 本来陈靖是打算在莱州给两人举办婚礼的,不过被白院长拒绝了,以后小两口要生活在京都,合该去京都举办婚礼才对。 况且二月份这父子俩都挺忙的,来回跑一趟得耽搁不少时间,还是自己这个闲散院长折腾吧。 倒时白母颇有微词,“他们家迎娶咱们姑娘,如今倒像是咱们上赶着来送女儿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与陈兄交好多年,两家都知根知底,青淮眼下刚入职翰林院,怎好让他请假来回奔波耽误公务。” 白夫人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其实她并不愿意这桩婚事,自己就这么一个姑娘,嫁到京都后就不能常见了,心里十分舍不得。 不过俩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十多年了,不好轻易毁约,加上陈青淮确实是青年才俊,这才勉强同意将女儿嫁过来。 白家在上京没有房子,方氏便提前给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朱雀街附近,等成亲那日直接过来接亲就行。 另一边,李氏他们也在路上了。 这次来的齐全,除了青芸家的两个小崽没来其余的人都来了。 本来李氏想着孩子太小就不让青芸去了,结果这话一提就把青芸气哭了。 “我都多久没见过大哥和嫂子了,再说我与淮哥一同长大,如今他成亲我都不能过去,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去呢……” 她一哭刘家人都受不了了,婆母秦氏立马开口道:“去,有什么不能去的,孩子现在小离开一段时间也不记事,况且有乳娘和我在家看着,出不了差错。这次不去,以后想起来都觉得遗憾。” 李氏感叹道:“这丫头真是掉进福窝里了,婆母这般宠着,比我这个当娘的都亲。” 秦芙蓉爽朗笑道:“嫁进我们家可不就是俺家的闺女,我不疼谁疼?” 林秋、林穗他们也带着孩子一起来了,古代出趟远门不容易,特别是去京都,有这样的机会都想来见见世面。 马车上陈容有些激动道:“没想到我还有来京都的机会,之前跟瑛儿打趣说以后他们到了京都自己也跟过去,没想到真让我说中了!” 李氏也高兴,一想到要见到小孙子就合不拢嘴。“也不知道给元宝做的衣裳合不合身,这半年多有没有长个子。” “没事,裁衣服的时候我都留着余量呢,若是短了将袖子和裤腿往下放一些就合适了。” 颠簸了十多天终于在二月十六抵达了京都,距离青淮的婚事只剩下两天。 马车刚进城就听见吆喝声,田驹东离老远挥舞着胳膊跑过来。 二顺将马车赶到路边,“小田,你怎么在这?” “老爷和郎君让我在这等大家呢,快跟我回家吧!” 马车一路朝青龙街驶去,大家纷纷打开车窗向外张望,这一路的疲惫都在进城后一扫而空。 林秋抱着小麦和二宝道:“快看,这就是京都!” 林穗也指着外头道:“看看那些房子,漂亮吗?” 晴儿眼睛亮晶晶的点头,“真好看。”如今她说话已经没问题了,就是嗓音略有些纤细,不过女孩子声音细一些反而显得文静可爱。 京都是繁华,这一路看得大家眼花缭乱。 一刻钟左右到了青龙街,田驹指着前面的门口道:“那边就是咱家了,门上挂着陈字的灯笼。” 陈二顺甩了甩鞭子加快速度,不多时马车在大门口停下。 “老爷,郎君,老夫人她们到了!” 屋里王瑛正在给元宝梳头发,听见声音这小子立马坐不住了,抬腿就要往外跑。 王瑛顾不得继续梳头也跟着跑了出去,看见门口停着四五辆马车,一瞬间眼眶就湿了,亲人相见总是这般让人激动! “祖母!” “哎,我的乖孙孙!”李氏下了马车疾步走进院子,一把抱住元宝,祖孙俩脸贴着脸稀罕的不行。 “祖母,我好想你啊!” “祖母也想元宝。”李氏整理了整理他凌乱的头发,在元宝脸颊亲了一口。 “娘,三姑你们都来了!” 陈容笑着点头,“都来了,大家一直惦记着你们,不知道你们在京都过的好不好,趁着这次有机会必须要过来瞧一瞧。” “外面冷,快进屋说。” 下人们将马车排好队安置下来,幸好当初买院子的时候挑了个大,不然连车都放不下。 林穗和林秋抱着孩子边走边道:“这京都可真好,以前刚到府城的时候觉得府城就够好了,如今再来京都一看,这冀州府都不够瞧的了。” “可不是,毕竟是都城,住着圣人呢!” 进了屋子,王瑛把能用的凳子都搬了出来,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小麦和二宝都还记得元宝,被他带到旁边的房间去玩耍。 “怎么不见青岩他们?” 王瑛道:“在新房那边,估计下午就回来了。” 还有两天就该办喜事了,有许多需要帮忙的地方,待会刘昌邑和曹坤也得过去帮忙。 青芸环视一周道:“这房子是嫂子买的吗?看着还挺好的。” 王瑛点点头,“你家的两个娃娃呢?我还以为这次你不来了呢。 “太小了,留在家里让我婆母看着呢。” 李氏点了点女儿的脑门,“这丫头主意大着呢,原本是不想让她来的,结果她非要来,亲家也不拦着还在后面鼓劲。” 王瑛忍俊不禁,“那是芸妹有福气。” 聊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有些困倦,王瑛赶紧安排屋子让大伙休息,青淮和粱老都搬新房那边去了,东西厢房就空了出来,一家子都能住的开。 被褥早都准备好了,王瑛还特地多准备了几套,就怕来的人多倒时不够用,一直休息到傍晚大伙才起来吃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200 第191章 晚上陈青岩才从四叔那边回来,见院子里停了这么多马车就知道是娘他们来了。 进了屋王瑛正在招呼下人安排桌子,他得地从酒楼订了饭菜拿回来吃,省的大伙来回奔波。 “娘他们来了?” “嗯,都来了,这会儿估摸着也快睡醒了,你去叫他们过来吃饭。” 不多时大家都过来了,孩子们早就饿了,被王瑛安排着坐在里屋炕上吃,最小的二宝也能自己用勺子吃蛋羹。 男人们喝酒的坐一桌,不喝酒了妇人和夫郎们坐一桌,大家边吃边聊。 亲人相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先提前青淮的婚事。 李氏询问道:“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剩喜字还没贴,明天早上贴就成了。” 陈容道:“老四家的房子离你们这远吗?” 陈青岩摆手,“不远,就在这条街后面,步行一会儿就到了,明天早上我带你们过去。” “那就好,你们兄弟俩住在一起,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商量着,我们也就放心了。” 王瑛又问起林秋,“你们什么时候去的府城?” “九月份就到了,在你家住了小半个月,等曹坤把铺子租下来在正和街那边买了个院子,我们就搬了过去。” “在正和街买的院子?” “是啊,正阳街太贵了,一样大小的院子差了两倍的价钱,我们手头银子不够买的。”就这样钱都没够用,还管林穗借了一百两银子,不过上个月都还清了。 林穗打听道:“上京的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打来了到现在一直都没空出时间做生意呢,过阵子天气暖和了再说吧。”过阵子他打算去一趟租下的山头转转,将试验田悄悄挪过去,这样春暖花开的时候也不会太扎眼。 冬天也好说,他能将试验田调节温度湿度,自然也能伪造出一眼温泉,这样运来的蔬菜就合理多了。 当然他也做好了其他打算,若是有人想抢占这片地他就把试验田悄悄收回去,倒时别人占下的也不过是一片荒芜的山头。 吃完饭已经到了戌时,下午睡了一觉大伙都不太困。 陈青岩带着弟弟和刘昌邑、曹坤去了书房,其他人则去了李氏住的西屋卧房。 卧房里垒的火炕,烧的暖烘烘的,孩子们脱了外套只穿着薄棉衣在上头玩耍,大人们则围坐在旁边磕着瓜子唠嗑。 陈容道:“好些年没见着四弟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四叔没什么太大变化,就是苍老了一些,明天就能见着了。” “你四婶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前几天还念叨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早就想你们了。” 李氏道:“他俩那俩孩子来了吗?” “来了,青樱和青澜,小姑娘长得跟青芸小时候一模一样!” 青芸惊呼道:“真的吗?那明天我得好好看看我这个小妹子。” 李氏又提起青芸家俩孩子过满月时的热闹场面,“满月摆了七十多桌酒席,全府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可惜你们不在。” 刘大人在府城经营多年,朋友多自然来的人也多,况且如今昌邑也在冀州府任职,打着结交的人更多。 王瑛道:“我们也想回去,可惜那会儿青岩和青淮刚去翰林院上值,哪敢请假离开。” 陈容附和:“是这个理,给皇帝老爷干活,可不敢松解。” 聊完青芸又提到林穗,“侯爷那边有消息了吗?年前皇上封赏了侯爷,诏书还是青岩写的呢。” 林穗摇摇头,“还没有……” “别着急,许是边关的事还没处理完,等空闲了肯定会写信过来的。” “嗯。” 林秋欲言又止,看着弟弟满脸希冀的模样,没把话说出口,算了无论如何侯爷肯定是比那黄永强千倍万倍,弟弟等下去也值。 * 翌日一早,大家早早起来吃完饭便一同去了四叔家的新房这边。 偌大的门庭上面挂着大红灯笼,两个仆人正在大门上贴喜字,看见来了这么多人惊了一下,连忙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方菱和陈靖脚步匆匆的迎了出来,“大嫂,三姐,你们可算来了!” 陈容拉着弟弟的胳膊上下打量,红着眼眶道:“老四,你都生出白头发了。” “嗨,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也该长白发了。”这些年他在鄯州累得不轻,相比他方菱就显得年轻不少。 “快进来,大嫂这一路可还顺当?” “顺当,京都这边的路比冀州的路平坦多了,一路上也没太颠簸。” “这几天我和阿菱一直担心着你们,能安全到达就好。” 进了屋子,大家纷纷打量起来,相比王瑛他们买的房子这边更宽敞,墙面都重新粉刷了一遍,显得十分亮堂。 “成亲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两家在京都的亲戚都不多,统共就摆十桌酒席,倒时直接在酒楼摆就行。”等陈靖的调令下来,他们还会莱州那边额外再摆一次酒席,倒时再将莱州的亲朋好友都邀请一起。 陈容笑道:“那就好,旁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只等着吃白食了。” “你们能来我就高兴极了,随便吃,你们吃的越多我越高兴!” 屋子里一众人哄堂大笑,陈青松则借机跑去找粱老。 “师父!” 粱伯卿正在院子里逗几个小孩,听见声音抬起头,“哎,青松来啦。” 陈青松走到跟前规规矩矩的给老爷子请了安,“一年多未见,徒儿好想您!” 粱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个子长高了也结实了不少,就是不知这学文有没有长进。” “今年的年考,徒儿考了甲班第三名!”之前陈青松的成绩不稳定,一直在甲班和乙班来回横跳,直到下半年才开始逐渐稳定下来,最后一次年考考了整年最好的成绩。 “真不错,再等两年你也要参加科举了,有没有信心追上你大哥的步伐?” 陈青松挠挠头,“那,那还是有点难度,徒儿尽力而为。” 因为正堂屋里人太多,又来了不少官场上的客人过来拜访,大家伙待了一会就回了王瑛这边。 粱伯卿带着兄弟三人去了书房,同往常一般给三人讲了最后一课。 “青岩和青淮你们两人科举一事已经结束,官场上的事师父不懂,毕竟我也没当过官,但为人上的事师父还能指引你们一二。” 两人拱手道:“徒儿洗耳恭听。”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此非教尔等趋炎附势,实因君子有容人之量,纵有龃龉亦存体面;小人则睚眦必报,暗施冷箭防不胜防。切记,清流非莽撞之水,能绕礁石者终成江河。” 二人沉思片刻道:“徒儿明白了!” “青松你过来。” 陈青松走到粱老身边。 “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准备科举,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大哥虽是状元但你未必会考中状元。若是中途失利也不要气馁,整装重发为师相信你肯定考中。” “嗯!” “好啦,师父能教的都教了,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三人齐跪地磕头,“谢师父教导之恩!” “行了起来吧,当初老夫收你们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这等成就。如今你们也没令我失望,师父于科举一道也算是扬名立万了。” 过往的遗憾终于在梁伯卿心中抹平。 科举,呵,不过尔尔! * 陈青淮成亲这日不算热闹,毕竟这些年父子经营的人脉和朋友都在莱州、冀州和鄯州。 不过自家人该到的都到了,也算是没留下遗憾。 接亲的时候王瑛看见了新娘子,这白家的姑娘生的当真漂亮,往那一站像个玉人般满身的书卷气,淮弟真是好福气! 拜完了堂,宾客们便去附近的酒楼吃席,王瑛怕四婶忙不过来主动过去帮着接待客人,一直忙到傍晚才回家。 婚事结束后,亲戚们在京都住了两日,大家也该回去了。 特别是曹坤和刘昌邑,二人都有自己的正事要忙耽搁不得,青松还得继续读书,青芸的孩子太小,离开久了也不行,择日便启程回冀州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王瑛是真舍不得他们离开,临走时拉着婆母和三姑的手道:“您俩保重好身体,以后有机会再来。” “哎,你们在京都也要好好的,有什么事跟青淮他们商量着,若是有急事就写信给家里。” 元宝扁着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看得李氏心里发紧,赶紧转过头拿帕子按住眼睛,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舍不得留下来。 马车开动,元宝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祖母,你要想着元宝!” “哎,祖母想着你……” 孩子哭的太厉害,王瑛怕他撅过去,赶紧让陈青岩抱进院子里,自己也悄悄抹了把眼泪。 古代就是这样不好,交通太不便利,相隔几百里地,上辈子开车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这辈子却要走上十多天,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二月二十四,四叔的调令可算是下来了,被平调到兖州任知府,虽在意料之中但四叔还是颇为遗憾,毕竟按他现在四品的官职如果留任京都很难有空缺位置。 人生之憾事十之八九,他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兖州比鄯州强多了,加上离着京都和冀州都不算太远,以后走动起来方便许多。 收拾妥当四叔带着妻儿启程赴任,粱老也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家里又冷清了下来,恢复成往常的模样。 不过王瑛却忙碌起来,因为他的要去把试验田安置下来,还要去冰窖收拾一下,存放冰块,以及最重要的第一本农学书马上要刻板印册了。 第192章 粱老临走前,王瑛和陈青岩曾带着书稿去找他相商。 之前王瑛一直不敢拿出书稿怕引起事端,但这次粱老非但没阻止反而帮忙联系了朝中相熟的大司农。 从大司农那回来,粱伯卿便找到王瑛跟他谈论起这件事。 “你的书稿我拿去给大司农看过了。” 王瑛紧张道:“司农大人怎么说?”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学识,但书上的内容确实是精妙绝伦,让他叹服不已。”大司农作为这个国家掌管农业的最高官员,即便他读过上千本农学方便的书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内容。 特别是书中精准的数据实在让他惊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种了几十年地的老者,经历反复种植试验才得出的结论。 王瑛面露喜色,“那我能把书上的内容拿出来印刷造册吗?” 粱老点点头,“可以,不过为了省去麻烦最好用一个别名。” “别名?” “比如我,大名粱柳芳,字伯卿,你也起一个字吧。” “徒儿才疏学浅,还请师父帮忙起一个字。” 粱伯卿沉吟片刻道:““稼”指种植谷物,“轩”为书斋、车驾或气度之意。此二字组合,既有躬耕田野之实,又有文人雅士之风,就叫稼轩居士吧。” 王瑛看着纸上的稼轩二字,心中不觉一暖,自己终于在这个历史的长河上留下一丝水花,只盼着自己的这些知识能造福天下百姓。 印书是个麻烦的活,这会儿虽然已经有了活字印刷但王瑛的书有许多图样,必须要老师傅手工一点点雕刻出来,保守估计得三五个月能雕完这一版书籍。 好消息是印刷的费用不用自己出,司农监拿钱还派人过去看着,不过等书刻印好后底板是要留在司农监的,也算变相垄断的此书。 书的事解决完,王瑛抽空去了包的那片山,初春山上已经长出不少小草,没来之前王瑛以为是小小的一片山坡,毕竟租下十年才花了五十贯。 没想到过去一看才发现,竟然连绵一片的山林,少说也得上百亩的山地了,可惜这边山上全都是大块的石头没办法耕种。 试验田不能放在太外面容易被人发现,王瑛便踩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里走,幸好这荒山没人也没什么大型野兽,最后找了个平坦的地界将试验田挪了出来。 调节了地形位置,挖出一口人造的温泉向山下流动,看起来这地方跟原来没什么两样,实则内里已经完全不同了。 挪到外面的试验田王瑛依旧可以随时进来,不过运输蔬菜就不方便了,王瑛打算去牙行买几个仆人,买的都是签死契的那种,他不相信外人能守口如瓶,万一走漏风声自己就麻烦了。 回去的时候顺道将冰库填满,等过段时间天气暖和就可以继续卖冰了。 生意上的事王瑛打算交给马占东去办,这小子锻炼的差不多了,也该拿出来用一用。自己则趁着空闲的时间,赶紧一鼓作气把第二部农书写出来,免得时间一久又懒得动笔了。 晚上回家,王瑛便吩咐马占东去城中了解一下冰价的行情,以及各大卖冰的商贾,若是在城中卖冰可有什么讲究。 “郎君放心,小的一定给您打听清楚!” 等人出去后陈青岩道:“你打算继续在京都开铺子?” “先看看,铺面太贵了,若是绕过铺面直接联系客户,这样能省下不少银子。” “也是,不过冰的事,就怕被小马发现……” 王瑛笑了一声,“你当他不知道吗?这小子猴精着呢,早在进京之前就提过要改姓到陈家。”之所以要改姓,一来是古代讲究的是同气连枝,他改了姓氏就是陈家人,跟陈二顺一样以后一荣俱荣一损。 二来他知道东家这么多秘密,若是哪天东家想要发落了他,只怕他就活不成了。 而且马占东在老家也没什么亲戚了,他爹娘死的早,一直跟着大伯生活,但大伯一家对他并不好,所以小小年纪就开始钻营着赚钱养活自己。 “改姓是个大事,我让他考虑好再来找我,不过多半他还得改。” 陈青岩听完点点头,“你来安排就好,不过把生意交给他确实方便许多,毕竟京都不比冀州府,我怕你在外面得罪了人。” “放心吧,我有分寸,对了昨天我去淮弟家转了一圈,跟弟妹说了几句话。” 陈青淮的媳妇叫白雁箐,之前一直忙着没到出空跟她相处,如今闲下来王瑛便打算把关系走动起来。 “弟妹这个人怎么说呢……” “怎么了?” “说好听点叫不食烟火气,每日光读书写字画画,府里的事一概不管,如今全交给下人打理。” 陈青岩道:“她是家中独女,想来是被娇宠惯了,旁人的家事咱们也不好多说,你若得空就去教教她,免得淮弟为难。” “行,我知道了。” 夫夫俩说了会话时辰不早了,明天陈青岩还得早起上值,熄了灯赶紧睡下。 * 另一边林穗他们回到冀州没过几天就接到了边关送来的信。 千等万盼总算是等来这封信,林穗激动的手都颤抖了。 打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起来,李穆的字同他的人一样糙,早些年在李家虽念了几年私塾,但李夫人有意将他养歪所以没学到多少文化,字写的也不怎么样。 信只有薄薄两页,第一页是诉说这段时间在边关发生的事,几乎全都是他带兵打胜仗的内容,颇有些显摆的意思,只可惜林穗不懂行军打仗,还以为这都是常事呢。 后面则解释了为何这么久没能写信回来,实在是太忙了倒不出空来,再者战时主将是轻易不能朝外地送消息的,怕泄露军机所以才没写信回去。 “如今边关战事平稳,原本想着早日回去与你们团聚,没想到得皇帝圣恩,派我驻守边关,只怕没机会回去了。” 林穗看到这一句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侯爷跟他解除婚约。 赶紧翻开下一章信纸,见上面话锋一转,“所以,我想问问你可愿意带着晴儿来边关与我团聚?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毕竟我们二人还没办婚事,但我实在没办法回去,只能在这边给你办一场酒席。” “如若你不想来也没关系,毕竟边关苦寒,来了未必能住的惯。咱们就直接将婚约解除,从此婚嫁两不相干,这段时间你替我照顾晴儿辛苦了,之前送你的玉佩留下吧,里面的银子全当是对你的报答。” 林穗看完信眼睛已经模糊,咬了咬唇道:“谁说我不想去的,你且等着吧!” * “穗儿,你真决定要去边关了吗?”陈容和李氏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林穗点头,“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带晴儿去边关找侯爷。” 林秋有些生气的说:“你真是疯了,你与那武平侯认识才多久,万一到了边关对你不好怎么办,倒时……倒时你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说着眼泪便掉了一下。 林穗哽咽道:“我知道大哥是心疼我,可我想试一试,不管侯爷待我如何我都不后悔。” 陈容和李氏也掉了眼泪,“傻孩子,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何时才有机会见面啊……” 林穗跪在地上磕头,“孩儿不孝,以后怕是不能在娘亲和伯母身边尽孝了。” “快起来。”陈容擦了把眼泪道:“你从小就是个倔脾气,平日看着虽然不言不语但心里都是主意,娘知道劝不动你,只盼着你这次选对人……别再受苦了……” 娘几个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三月初林穗收拾好东西,带着晴儿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朝边关走去,这一分别没想到再见就是十年后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平侯,不对,现在应该改口叫镇边侯已经等得花都快谢了,这几日大老粗也写起悲伤春秋的诗词来。 不过他肚子里那点墨水着实写不出什么好诗,被郎军师看过一次,嘲笑了好几天,气得李穆恼羞成怒,罚他带兵出去巡逻。 巡逻就巡逻,反正郎军师也不是拿不懂刀枪的人,以前还亲自上阵杀过敌呢,巡逻完回来该嘲笑还是得嘲笑的。 “《盼郎至》镇边侯李穆,夜半翻来又覆去,炕头冷清少热气。昨日指雁捎信去,今晨数雀门槛立。夜里忽听黄狗叫,鞋跑掉一只!” “行了,老郎我知道你有文采,再笑我小心把你喝醉酒的事抖搂出去。” “唉哟哈哈哈哈哈,不笑了不小笑了,不过信送回去已经有两个月了,算算日子,林家小郎差不多也快到了吧。” 李穆眉头瞬间又耷拉下来,“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呢。他在冀州府有那么多亲人,只怕未必会舍下家人过来找我。” “我觉得应该能来,他若不是对你有意就不会这般照顾晴儿了。” 晴儿被李家掳走的消息,死侍已经传信过来了,得知林穗这般对自己的女儿,李穆心里很是感激,当然更希望他能过来,自己亲自报答他。 就这么又等了十多天,就在李穆以为对方不会来的时候,突然有属下来报,“将军,关口有一辆从冀州来了辆马车,说车上是您的女儿和郎君!” 李穆腾的站起身,顾不上说话,抄起马鞭就跑了出去,“陈千户,快点把我的马牵过来!” 陈千户吓了一跳,以为关外出了大事,跌跌撞撞跑去马棚将那匹奔雷牵了过来。 李穆翻身上马直奔关口,身后的士兵满脸雾水,“将军这是干嘛去?” 郎千平摇着扇子悠悠走出来,“啧啧啧,鞋还真跑掉了一只。”—— 作者有话说:下一本开《我给你当娘子行吗?》专栏可以看见预收~ 第193章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朗朗的读书声从刘家书房响起,先生在前面念一句,下面几个孩子摇头晃脑跟着念一遍,待念过几遍后就让他们自己读书了。 快到晌午时,元宝背上阿父给他做的小书包准备回家了。 “陈泽,祖母说晌午让你留下来吃饭。”说话的是刘大人的孙子刘允锡。 “不吃啦,我阿父说三叔这几天要过来,我得回去等着他。” “那好吧,明天再见。” “明天见。” 几个小伙伴打了招呼各自回家,元宝蹬蹬的朝门口跑去,门外陈驹早就等候多时了。 “少爷,快上车吧!” “三叔来了吗?” “来了,一早就到了。” “太好了!上次三叔说要给我带只小狗儿过来,拿来了吗?” “唉哟,那我可不知道,少爷还是回去自己看吧。” 车轮吱扭扭的转起来朝着陈家的方向驶去,今年是他们来京都的第三年,元宝也八岁了。 去年刘耀之的儿子从任上调回来,孙儿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家里请了个教书先生给孩子开蒙,恰好元宝跟他同年,便叫过来一起开蒙。 除了他们俩还有几个刘氏本族的孩子,年龄都相仿,几个孩子一起学习既不觉得枯燥又能培养的友谊,一举两得。 这一年元宝已经把基础的知识学的差不多了,如今开始读四书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家门口,马车刚停稳元宝就迫不及待的下车朝屋里跑去,“三叔,三叔!” 刚好王瑛从屋里出来,“慢点跑,你三叔和你爹在书房呢。” 元宝脚步一顿,满脸欢笑的转头朝书房疾步走去。 书房里陈青岩正在给弟弟做考前冲刺,前两年青松成功通过了府试和院试,去年乡试考中举人,虽然排名略有些靠后但却可以参加今年的会试了。 叩叩叩,书房门被敲响,“爹爹,三叔我能进去吗?” 书房门打开,陈青松一把将侄儿抱起来,“小元宝,有没有想三叔啊?” “想,不过三叔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都是大孩子了。” 陈青松忍俊不禁的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大孩子,听说你去读书了,都学了什么?” 元宝掰着手指念给他听,“学了《千字文》、《三字经》还有《韵律启蒙》,这几日正在学《论语》呢。” “嚯,学的还不少,好好读书将来跟你爹一样也考个状元回来。” “好!”小孩此时还不知道状元的含金量,今日□□海口等日后有他哭的时候。 “对了,三叔上次说要给我带来一只小狗儿,带来了吗?” 陈青松道:“拿来了,走带你过去瞧瞧。” 陈青岩无奈的看着弟弟和儿子,只得起身跟着过去看一看。 狗关在木头笼子里,只有三四个月大,毛茸茸的一团,看着很是喜人。 这狗崽还是旺旺的后代,之前旺旺在龙泉县的时候跟邻居家的狗生了一窝崽子,去府城的时候曹坤要了两只,养在脚行看家护院。后来其中一只又在冀州生了一窝,这就是其中一只。 陈青松把小狗放出来,小家伙蹲在笼子边不敢动弹,元宝好奇道:“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小心些别让它咬到就好。” 元宝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柔软的触感让他眉开眼笑,“真可爱,我还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的时候有一只狗和一只猫官经常陪着我玩。” “那是你一两岁时候的事,还记得呢?” “记得,就是猫官总欺负我,每次想要摸它,它都跳到窗台上,然后用尾巴逗我。” 陈青岩和陈青松哈哈笑起来,“进屋去玩吧,我跟你三叔还有些事要忙。” “好。”一会儿的功夫元宝就和小狗熟悉了,带着小狗去了屋里。 陈青岩和陈青松则继续商议会试,“今年会试我听说南地的举子占了七成,北方才三成?” “是,今年咱们冀州才考中六人,算下来整个北方的七州加起来不过六十多人,南方七州今年则考中了一百四十余人。” 陈青岩那一届冀州府举人中了十一人,不过短短三年时间,相差居然这么多。 “会试可要好好努力了,万一考中同进士,只怕会被补缺到哪个小县城做县令了。” “嗨,我也想努力考好,不过你不知道今年的考题有多变态,好多题目之前都没接触过!什么盐商税务、什么农本策、工贾衡平策之类的,看得脑仁疼。” 陈青岩皱眉敲了他头一下,“端正态度,这些策论早先师父就给我们讲过,那时你总是贪玩,如今考起来都忘到脑后了!” 陈青松吐了吐舌头,“谁知道考的这么杂啊……” “趁着会试还有一段时间,这几日别闲着了,每天写三篇策论,等我下值回来检查。” “啊?!” “啊什么啊,三篇不够就写五篇!” “好好好,三篇,三篇足够!”陈青松磨墨就要开始写。 王瑛敲门进来,“写什么啊,三弟刚来还没吃饭呢,休息一晚明天再写也不迟。” “还是嫂子好!”陈青松放下笔溜了出去。 王瑛乐不可支,过完年这小子都十八岁了,还是一身的孩子气,“青淮那边送去消息了吗?” “我让陈驹去通知了,应该待会就过来了。” 前几年马占东改了姓归入陈家,田驹得知后也闹着要改,没办法只得将他也改姓记在陈家名下,如今二人也算是家仆了。 三年时间,恍如弹指一瞬,王瑛和陈青岩也变得愈发沉稳内敛。 陈青岩在翰林院任职的这三年,得到好几次陛下的嘉奖,加上与刘大人的关系,可谓是风生水起,今年科举结束后明年就准备调任了。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是调入六部,具体去哪一部还得看上面的安排。 这几年朝中世家和清流两方势力的隐隐较量,陈青岩作为耕读之家自然是属于清流一派,为首的正是刘耀之刘大人。 不过如今还是世家风头比较胜,清流们争斗也不敢太明显,毕竟实力摆在那,世家几百年的底蕴,想要彻底铲除犹如蚍蜉撼树,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至于王瑛,如今他的蔬菜生意和卖冰的生意都做的不错,前些年搭上礼部尚书的夫人。邢夫人经商的手段非常厉害,在城中有七八家铺面,其中有酒楼、客栈、香铺和银楼。 每年入了冬,蔬菜就一车车的运送到她家的酒楼里,如今城中都知道邀月楼冬季有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两人都赚的盆满锅满。 不过生意上的事现在都是陈占东在管理,他手下有七八个伙计,负责来回运货和看守菜园,做的得心应手。 王瑛闲暇下来继续写书,马上第二部书也快写完了。 提起农书,王瑛写的那本书大司农给起了个名字叫《齐农耕术》,署名就是之前粱老起的那个字稼轩居士。 这书刚出来的时候着实在京都火了一把,虽然当朝以士为尊,但农学一事依旧排在前列,还有不少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学者。 他们得了这本书后便开始研究起来,尤其是书中对各类种子的描述和解刨图,可谓是震惊了不少农家大儒。 这些人四处打听作者是谁,可惜有司农监挡在前头,并未有人知道作者其实是个年轻的小郎。 不过王瑛这边也非毫无收获,自打书印刷后,试验田竟然一下子加了一万点经验!除了这一万点,零零散散的经验每天都会增加,时间长了他总结出来,应当每一个人看过书中内容,学习上面的知识,系统就会自动加几百点经验。 虽然每次给的不多,架不住日积月累,如今试验田的经验已经七级过了一半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估摸再有一两年就能到八级,还不知道八级试验田会给什么奖励。 其实王瑛一直好奇这个试验田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点像升级的游戏,可惜一直都没有答案,心里隐隐觉得试验田升到十级的时候自己就明白了。 * 话说回来,陈青松这次提前来京都参加会试,就是想在大哥身边学点本事。 府学里的夫子教的都学的差不多了,从去年开始四处游学,不过收效不多。还是姐夫刘昌邑提醒他,与其在冀州蹉跎不如去京都看看,那边两个哥哥学文都是一顶一的好,加上京都学院也比冀州强多了,不如早早过去准备考试。 陈青松一想也是这个理,刚过完年就匆匆赶来到京都。 没一会陈青淮带着妻子也来了,白氏性格有些内向,见到人只是简单的打了声招呼便不再说话。 王瑛已经习惯她这个脾气,热情的招呼二人进屋吃饭。 “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紧不紧张?”陈青淮拍着弟弟的肩膀询问。 “还行,不如乡试那会儿紧张,会试考不上好歹也是举人老爷了。” 陈青岩一听就生气,抬手敲他的脑袋,“瞧你那点出息!” 王瑛连忙拦住,“多大了还动手,可不许再打了。” 陈青松也不恼,傻笑着挠挠头,“还是嫂子心疼我!” 白雁箐坐在旁边看着几个人,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似的,融不进这个家。 “我胃口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说罢起身便走了。 王瑛连忙追出去要拦住她,若是身体不舒服早早叫郎中才是,可别耽搁了。 陈青淮道:“嫂子你别拦她,让她回去吧。” “怎么了,你们俩这是闹别扭了?” 陈青岩道:“可不能欺负弟妹,她这么远嫁过来身边也没有亲人,莫要让你岳家失望。” 陈青淮欲言又止,“没有,你们多虑了……” 第194章 王瑛还是不放心,毕竟四叔和四婶不在身边,自己作为大嫂理应帮忙照看着他们。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还不能说,这般吞吞吐吐的。” 陈青淮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娘写信回来,询问我们……我们为何一直都没孩子……让我们抓紧时间去看郎中,免得耽搁了。” 陈青岩道:“四婶说的是正事。” “可,雁箐看完信后就哭了一场,说让我休了她……” “好端端的,干嘛要休了她?”王瑛惊诧道。 “谁知道,我劝了她几句她也不听,说我娘嫌弃她,前几日闹着要回莱州被我劝住了,如今还没消气呢。” 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他俩也没办法,毕竟是二弟的家事,总不好去过问。 “不如你先给岳家写封信说一声?” 陈青淮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昨日就托人把信寄出去了,只盼着岳丈岳母能劝劝她,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氏是独女,自小被家里娇宠惯了,性子与寻常家的女儿不同,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如今陈青淮也是难办。 “不说这些了,科举过后翰林院这边也准备调任了,大哥想好去哪部了吗?” “吏部和户部都行,不过由不得我挑选,刘大人此前曾提点过我几句,调任到哪里都是一种历练,把心态放平方能做出一番事业。” “嗯!我想着不如出去历练历练。” “你想外任?” 陈青淮点头,“留在京都熬资历最少也要二十年才能上朝,若是出去历练个几年,兴许用不上十年就能进五品了。” “不妥,一旦外出只怕再回来就难了!” 陈青淮挠挠头,“其实我并没有父亲那么大的执念,在外做官挺好的,没那么多拘束,京都虽好却事事谨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同僚惹怒上司。” 这话倒是实话,“算了,倒时候再说吧,先吃饭。” * 陈青淮吃完饭回到家,进门后朝卧房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转头去了隔壁书房。 进去免不了又得争吵一番,明日还要早早上值,他实在没精力应付了。 其实一开始陈青淮还挺喜欢白氏的,想着两人婚后的生活能像大哥大嫂那般琴瑟和鸣。 可自打成亲后,二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对方一直冷脸待他,时间久了心里这点热乎气也就散了。 这么久一直没孩子,实则是一个月两人最多同房两三天,有时赶上白雁箐月事,二人拘束碰都不碰对方。 没过多久陈青淮写的信就送到了白家,白母收到信后焦急万分,她当初把女儿嫁过去就怕她受委屈,离着这么远自己都看不见,如今陈家倒嫌弃起女儿来了! “早先我说不嫁过去,给雁箐招个夫婿留在家里继承家业,你偏不同意,如今可好成亲三年肚子都没动静,亲家写信过去准是骂了咱们闺女!” “不可能,亲家母不是那种人,多半是雁箐自己多心了。” “你,你自己的女儿不心疼,还指望别人心疼?” 白院长捏着眉心道:“雁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她哪里是受的了气的人,这些年你太骄纵她了。” “那我去京都把箐儿接回来。” “不准接!难不成你真要雁箐和离?” “和离就和离,咱们离了他们陈家还活不了?” “你,你你……”白父胡子抖动,被她气的胸口痛。 白母连忙拿来茶杯,扶着他喝了茶道:“不接就不接,你别发脾气啊。” “慈母多败儿!”白父拍开她手里的茶杯怒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心思,你想要招你那侄儿入赘到咱们家,侵占我白家的家业。” “老爷这是什么话啊,常山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跟咱们雁箐也是青梅竹马。” “死了这条心吧!要不是之前我在酒楼听见他与别人谈论,说将来继承了白家的家业,就将我这个老不死的送走,我都不知道你们打得这个心思!” 白夫人脸色一白,“怎,怎么会……” “你若再惦记这件事,干脆你也滚回家去,我白家容不下这样吃里扒外的人!” “老,老爷!你这是要休了我啊?” 白夫人掩面大哭起来:“我嫁入你们白家二十年,这些年操持府中大小事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要休我?” 白父反问道:“你明里暗里接济娘家,我可曾说过一句?你生雁箐时难产伤了身子,郎中说恐再难有子嗣,娘要我纳妾直接拒绝,这些年可曾有丝毫怠慢你?” 白夫人不敢言语,只抹着眼泪摇头。 “为何你执意要雁箐和离嫁给你那不成器的侄儿?青淮哪里不好?两榜进士出身青年才俊呐!亲家更是四品知府,这样的人家尚公主都配得上,还配不上你那娇生惯养的女儿?” 白夫人这才反应归来,之前自己是鬼迷了心窍,总觉得女儿嫁出去家业将来恐怕被人占去。 如今想想,就算是女儿招了赘婿回来,若是等自己百年之后对女儿不好他们也没办法,倒时这家业还会落在外姓人手里。 “老爷,我知错了……之前林常山找过我几次,说若是能入赘到咱们家,以后就把咱们当亲爹娘孝敬,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我若是知道他这般狼心狗肺,定然是不同意的!” 白父叹了口气,“这白家的家业谁都不用惦记,我已经提前立好遗嘱,等我死后一半给雁箐,余下的交给族里用来发展书院,旁人休想拿走半分。” 白夫人见状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擦干眼泪道:“之前是我着相了,只想着把女儿留在身边,没考虑太多。娘家那边我会派人过去说,明日我亲自去京都一趟,让雁箐与女婿好生过日子。” “理应如此,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要是再不改改这脾气以后谁都容不下她!这次去你劝她莫要再使小性子,若是不听那就领回来出家当姑子,省的祸害人!” 白夫人捂着脸又开始掉眼泪,没想到老爷竟然动了这么大的火,竟丝毫不顾二十年的夫妻情分说出休妻的话。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只怪自己看走眼。 翌日白夫人便启程去了京都。 奔波数日后到达陈家,看见女儿整日闷闷不乐便拉着她询问缘由,“我记得成亲时你与姑爷相处的不是挺好的吗?怎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 “我觉得青淮他不喜欢我,心中怕是早有了别人。” 白母一听大惊失色,“你可有什么证据?当初订亲的时候,亲家可是再三保证说他们陈家没有纳妾的传统,我才同意的这门亲事,若他心里有人还不如早早和离!” “我……我没有证据,不过自打成亲后,他……他跟我一起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婆母写信说我生不出孩子,这哪里能怪我啊?”白雁箐委屈的直掉泪。 “你跟我说说,这几年你们俩是怎么相处的?” “自当相敬如宾。” 白母眉头紧皱,“不会姑爷要跟你同房,你也不愿意吧?” 白雁箐脸颊一红道:“这种事……怎能拿出来说道。” “娘问你如今中馈谁在管理?” “黄妈妈在管,府中杂事太多,管起来多麻烦啊……”这黄妈妈是她的陪嫁乳娘,也是白家的老仆人了。 “那你可有为女婿做过一顿饭?缝补过一件衣裳?” 白雁箐摇头,“那些不是下人干的事,为何要我来做?” “傻丫头啊,娘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夫妻乃是至亲至爱之人,他在外当值你便要经营好家里。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待他好他能对你不好吗?你不把他放在心上,每日只惦记着自己读书写词,时间久了他自然也会冷了心。” “那,那该怎么办?” “如今你们才成亲三年,还有回缓的余地,女婿是人品端正之人,断不会在外面有什么女人,不过你若一直这边闹脾气,只怕时间久了人心凉了,倒时真纳个妾室回来,才是你哭的时候啊!” 白雁箐一听趴在她怀里哭起来,“娘,女儿不想这般,不如还是和离了吧……” 白夫人知道女儿这是被自己娇惯坏了,可如今不能再顺着她了,伸手将女儿推开道:“和离?人家陈家没有亏待与你,若真不想过了就朝青淮要张休书吧!” “娘?”白雁箐不可置信的看着娘亲。 “你爹说了,如果和离回来就把你送去当姑子,以后也别回家了,白家丢不起这人!” 白雁箐这才真的痛哭起来,眼见娘起身要走,她赶紧伸手拉住,“您和爹爹不要我了吗?” 白夫人心里也难受,拿帕子擦着眼泪道:“娘怎会不要你,可爹娘不能陪你一辈子啊!你还记得你那个常山表哥?” “记得……”之前娘亲提过想要招他做赘婿。 “他想娶你不过是为了咱们家的钱财,之前是娘被迷了心总觉得你舅家的人不会害咱们,没想到他背地里居然说要霸占了白家的家业,再将我和你爹撵走。” “岂有此理!他怎敢说这样的话?” “所以你也不用惦记和离回去再自立门户的事了,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即便是招了赘婿进门,若没有爹娘撑腰以后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白夫人抚摸女儿的头发,“听娘一句劝,好好跟青淮过日子,他是个好孩子定不会辜负你的。” 白雁箐这才真听进去,点点头应了下来。 白母住了几日便回家了,不过自从她离开后白雁箐像变了个人似的,首先的改变就是将家中中馈拿到自己手里,处理了几个贪污的下人。 然后便是主动去大嫂家登门拜访,跟王瑛拉进关系。 王瑛本就是个爽快的人,对自家弟妹更是热心,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逐渐熟络起来。 相处久了,白雁箐越来越喜欢这个郎嫂子。 不光长得俊朗,经商也十分有手段,还会写书!这对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来说吸引力十足。从王瑛这边她也学会了许多治家的办法,还学会了几道家常菜,特地下厨做给青淮吃。 夫妻二人的关系逐渐缓和,到了五月份白雁箐突然闹起胃口,一吃东西就吐,陈青淮连忙带着她去了医馆。 没想到竟然是喜脉,陈青淮激动的立马给两边的父母送去消息,小两口的日子终于走上正轨。 第195章 临近会试,京都的考前气氛逐渐浓郁起来,这几天只要出去走一走,都能碰上讨论科举的百姓。 这几日陈青岩便不让青松出门了,每天圈在书房里看书练字磨性子。 “好无聊啊。”陈青松摊在椅子上叹气。 这阵子他被两个哥哥抓着轮番恶补,大哥负责策论,二哥负责诗词,补得他两眼昏花。 本来今天有同窗约他出门吃饭,也被大哥推了,虽知道是为了自己好,可心里难免生出许多郁闷来。 “小叔,小叔……”门外元宝悄悄叫他。 陈青松打开门,“小元宝,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上学啊?” “我们夫子伤寒请了假,这几日都不用去了。” “这样啊。”陈青松眼珠转了一圈,“那小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耶!我去管阿父要钱!” “别,小叔口袋里有钱,咱们悄悄的去。” 元宝捂住嘴,笑着点点头。 两人悄偷偷出了门直接去了朱雀街,一路上热闹非凡,到处可见各种卖东西的小商贩。 “卖炊饼,死面的,发面的,棒子面的~” “卖糖葫芦,甜滋滋的芝麻仁糖葫芦嘞~” “小叔,我想吃糖葫芦。” “走,带你买去。”陈青松带着元宝一边逛一边吃,快到晌午的时候本来想去找同窗一起小聚,想了想还是算了,带着元宝过去没办法喝酒,出来的时间久了嫂子肯定会担心,还是等考完再聚。 晌午两人直接在附近的脚店吃了碗热汤饼,里面加了肉吃得喷喷香。 吃饱喝足元宝还想去看杂耍,陈青松便带着他去坊市逛了逛。 家里这边陈青岩急匆匆的从翰林院跑回来,进屋便喊:“青松,陈青松!” 王瑛闻声走出来道:“怎么了?” “老三呢?” “上午带元宝出去了。” 陈青岩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怎么了这是?” “出大事了,刚刚接到消息,城中有几家食肆酒楼被人投毒了,好多人都中了毒,都拉到附近的医馆治疗,如今上百人在医馆生死未卜,其中大多数都是今年准备参加会试的举子!” “啊?!”王瑛一听也吓得够呛,赶紧招呼府里的下人出去找人。 不多时陈青淮和白雁箐也过来了,见陈青岩和王瑛的面色便知道出了事,“三弟没在家?” 王瑛道:“没有,偏巧今天元宝的夫子请了假,他便带着元宝出去玩了。” 陈青岩沉着脸道:“这几日我特地嘱咐他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临近考试就怕有居心叵测之人害了他,寒窗苦读十多年,为的就是今朝,万一出了差池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别担心,三弟和元宝肯定没事的……” 眼下京都乱成一团了,所有酒楼和食肆都被勒令关门,街上的百姓也被驱赶回家禁止闲逛。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皇上当即下令命刑部和大理寺严查此事,并派出太医苑三十多为太医前去给中毒者治病。因为事出突然,不少官员连忙告假回家,看看自家子侄有没有中毒。 陈青松和元宝从坊市回来时才察觉到不对劲。 “小叔,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道,不过总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快回家吧。”两人脚步匆匆的朝家里跑去。 刚一进门就被陈驹拦下,“唉哟三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书房吧,老爷和郎君找你们都快找疯了!” 二人一听都变了脸色,元宝小声道:“爹爹不会要打我们吧?” 陈青松咽了口唾沫,“应,应当不会吧,咱们就出去逛了一圈,大哥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万一真打起来,你就躲在我身后,三叔抗揍。” “嗯!” 两人进了书房,见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在里面,陈青松尴尬的挠了挠头,“都,都在哈……” “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陈青岩抬起头,目光似箭一般射在弟弟脸上。 陈青松吓得小腿肚子抽筋,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我就是带着元宝,出去散散散散心,吃点东西,别的什么都没干。” 元宝在后面跟着点头,小脸吓得煞白,还从没见过爹爹发这么大的火。 陈青岩怒拍桌面,“你可知城中今日出了大事!” “不,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淮道:“今日有人在城中的酒楼食肆下毒,好多人都中了招。” “啊?!”陈青松大惊失色,心里不由的后怕,幸好自己没去找同窗吃饭,而是带着元宝去了个小脚店,不然二人怕是也得中毒。 王瑛道:“没事就好,有话好好说别发脾气,这几日不太平青松就不要出去了,元宝先跟我回后院。” “哦。”元宝乖乖的跟着父亲出去。 白氏也起身道:“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陈青淮道:“去吧,路上慢点。” 白雁箐脸颊微红点点头,等人离开后两人开始轮番批斗陈青松,一直教训到深夜才把人放回去洗漱休息。 投毒这件事十分恶劣,有皇上施压大理寺和刑部很快就抓到投毒的凶手。 凶手竟然是个京都的秀才,之所以下毒是嫉妒旁人能考中举人,而自己苦读这么多年却屡次落榜,心里逐渐扭曲便想出此法残害了那些举人。 这次投毒事件,最后造成三名举子中毒身亡,十六人重病在床没办法参加会试,其他的人多多少少也跟着拉了几天的肚子,其中就有陈青松的同窗。 会试在即,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一怒之下,下令腰斩此人,其同族三代内不许参加科举。 那秀才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不光害了别人还害了自己和亲族,可谓死不足惜。 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之后的一段时间陈青松吓得再没敢出去,就这么一直等到会试那日。 会试跟乡试一样都是考三场九天,进考场前王瑛一遍又一遍的帮他检查考篮,怕有什么遗落下的东西。 收拾完陈青岩和陈青淮送他去了贡院,马车停下三人下了车,陈青岩伸手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襟,“进去好好考,不要有心里压力,等考完我和青淮再来接你。” “嗯。” 陈青淮也道:“放平心态,乡试怎么考的会试就怎么考,只要能进二甲就算成功!” 陈青松点点头,“那我进去了。” “去吧。”两个哥哥像两位老父亲般挥手将人送了进去。 陈青岩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好。” “放心吧,别看小弟平日吊儿郎当,真正考试的时候有点本事呢。” “这臭小子,那天都快把我吓死了,幸好没事。” 陈青淮忍不住笑起来,“大哥,你这幅模样跟我爹越来越像了。” …… 陈青松参加科举其他人帮不上忙,王瑛派陈驹在贡院附近守着,万一有事也好及时接应。 刘家的夫子病好后,元宝照常过去读书,陈青岩每日上值,王瑛则继续写书和处理蔬菜上的生意,日子有条不紊的慢慢过去。 眨眼会到了会试结束那日,全家人都过来接他出考场。 随着贡院大门打开,考子们一涌而出,看得出这九天着实难熬,各个头发凌乱满脸憔悴不堪,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 “青松!”陈青淮离老远就看见弟弟,挥手叫着他的名字。 陈青松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可算考完了,再考一日我怕是都出不来了。” 陈青岩和陈青淮连忙上前把人扶到了马车上,车里已经备上了热姜茶,陈青松喝了一大杯才算缓过来。 “考的怎么样,策论可写完了?” “我也不晓得考的好不好,反正题目都答出来了。” 王瑛道:“先别问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睡醒了再说。” “哎。”陈青松也没勉强,靠在车厢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睡醒后浑身骨头疼,这几天在贡院里睡着硬木板着实难熬。 会试结束,陈青松科举一事就算走完了,不管考的好还是不好都没有后悔的机会。 休沐日陈青岩和陈青淮带拉着弟弟开始研究会试的题目,陈青松将自己记得的题全都默了一遍,虽算不上出彩但也中规中矩。 陈青淮道:“若是之前,可能会考到同进士去,不过出了那一档子事,没准能进二甲……” 他说的就是之前的投毒事件,许多举人都深受其害,不少人都是顶着病去考试的,所以难免会发挥失常。 陈青岩手指叩了叩桌子,“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若是能考中二甲,就可以托关系回冀州任职了。这几年娘的身体不太好,我作为长子不能在身边尽孝,只得让弟弟帮自己留在冀州照看娘亲。” 陈青松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对了刘家伯母要给我说亲呢,等这次考完回去可能就要相看了。” “哟,我们青松也要成大人了。” 陈青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人家是刘昌邑的舅家的哥儿,比我小两岁。” 刘昌邑的舅舅可是武将,不知道他家的哥儿什么样,若是个彪悍的弟弟以后免不了要挨揍。 不过能管管他这性子也好,省得他一直小孩脾气,说话办事不着调。 第196章 半个月,会试结果出来了,陈青松排在第七十三名,翌日殿试排在了二甲的第六十七名。 这个成绩在两个哥哥的预料之中,不算好也不算差,算是正常发挥。至此陈家两代人出了四位进士,谁不说一句祖坟冒青烟啊! 王瑛特地摆了两桌酒席,宴请京都的亲朋好友,等青松回了冀州还会摆流水席。 二甲进士是有优先择职权的,大部分人都选则回老家发展,当然也有人想去富庶的地界任职,多数都是扬州、苏州等地,但那种地方鲜少有空闲的好职位,除非有世家撑腰否则很难发展起来。 陈青松没什么太大的理想抱负,他的愿望就是回冀州,守着娘亲和阿姊还有那些同窗好友,慢悠悠的过日子。所以殿试一结束便启程回了冀州,陈青岩和陈青淮请不下来假,只能等年底再回去了。 小弟一走,家里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三月中旬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蔬菜的生意开始减淡。 王瑛抽空去邢夫人打算把账结了,来的时候绣娘正在给邢夫人量衣裳,大户人家都养着绣娘,每个季节都要量身裁衣。 “陈郎君来了。” “见过夫人。” “坐,喜儿沏壶茶过来。” “不用麻烦了。”王瑛拘谨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绣娘量完后记录下数字离开。 邢夫人走过来道:“今个到了该结账的日子吧。” “是,承蒙夫人这几年照顾生意。” “哪里的话,你把菜卖给我,我也赚钱,咱们俩这叫互利互惠,张妈去叫账房过来。” 不多时府里的账房先生带着账簿来了,邢夫人是个立爽的人,拿起账簿递给王瑛,“陈郎君你看看有没有错漏的。” 王瑛简单翻了两页,账房记得比自己都细致,便放下账簿道:“夫人办事严谨,没有错漏。” “那就好,待会儿我写张条子,你自己拿去钱庄取银子吧。” “多谢夫人。” 这一冬卖出去的菜折算成银子,一共是一千七百余两,这些钱足够他们一家人在京都吃用和礼尚往来。 刑夫人写完条子犹豫半晌开口道:“咱们俩做了好几年的生意,我瞧着你人品好办事也敞亮,悄悄嘱咐你几句。” 王瑛一愣,连忙道:“夫人请说!” “有人啊,看上你家那片地了。” 王瑛租下的那片山头第一年还没人注意,第二年往城里运菜的时候就有人私底下打听了,知道是他相公在翰林院当值不少商贾便歇了心思,毕竟民不与官斗。 不过这次惦记上他这块地的人可不一般,是康王妃,得知这庄子上有暖泉便想占下来在那边盖间别院,等冬天的时候搬过去住。 三番五次朝邢夫人打听,没法子邢夫人只得将王瑛的信息告诉了她。 “听我一句劝,这桩生意虽然赚钱但实在扎眼,若是康王妃想要给了她便是,可千万别为一点钱惹怒了康亲王。” “多谢夫人提点,不过这片地是我租的,王妃若是想要只怕还得跟主家商量。” 邢夫人:“那些事就不用管了,你是个聪慧的,想来不用我提醒也知道该怎么办,别的我就不说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做生意。” 从吏部尚书家出来,王瑛心里十分别扭,尽管试验田可以随时挪回去,但还是烦闷。好不容才把生意做起来,还没赚多少银子就又得重头再来。 回到家后王瑛便跟陈青岩说了此事。 “算了,咱们人微言轻没办法跟康亲王抗衡,把试验田收回来他也不过拿去一座荒山罢了。” 话虽如此,可王瑛还是气不过。“这康王妃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不过是个带暖泉的小山头,一年的出息不过一两千贯银子就惦记上了,偌大的康王府还差这点银子?” 陈青岩拉着他的手拍了拍,“马上我也该调任了,倒时俸禄也会跟着涨上一些,咱们日子紧一紧也无妨。” “去哪定下来了吗?” 陈青岩摇头,“按说应该定下来了,但一直没消息,不知道上头是怎么决定的,只能先等等了。” “二弟呢?” “他已经确定去户部了,从正七品的仓部主事做起。”七品熬到五品少说也得十多年,怪不得青淮想要外放。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末,康亲王府果然派人过来说起那片山头的事宜。 来的人不过是康亲王府的一个管事,说话趾高气昂拿鼻孔看人,一副天老大他老二模样,“我们王妃说了,那片地她瞧上了,已经花钱在原主人手里买了下来,你们之前签的契书便不做数了。” “不过念在你将那片山地经营的不错,租地的钱就不要了。”说罢让身边的小厮送上来五十贯钱。 王瑛心里气的要命,脸上还得挤出笑容,“多谢王妃体谅,那这片地就交给王妃打理,明日我便让下人们回来。” 管事哼了一声,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王瑛骂骂咧咧的收下钱,原本还想着提前将试验田收回来,如此那就等康王妃把别院造好了再收,让她白费力气! 翌日王瑛就叫陈占东就将手下的人都叫了回来。 陈占东一个劲儿的可惜,“那么好的一处暖泉,说占就给咱们占了,早知这般当初就该把这片山头买下来。” 王瑛道:“买下来也守不住,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如今该怎么办?” “地里的菜别摘了,那个康王妃是个小心眼的怪罪下来倒让青岩为难。反正天气暖和下了蔬菜生意也不好做,留给他们也亏不了多少钱,到时候再找别的生意做。” “是。” 买下那处山头后,康王妃便派人过去修整,将原本种下的蔬菜都铲了,种上了一堆花花草草。 因为那处暖泉的缘故到了冬天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康王妃迫不及待让下人去着手修建别苑,不惜花费重金,几个月就搭建出雏形。 王瑛夜里悄悄进实验田看过几次,这康王妃是真舍得花钱,房子用的一水的老油松,家具也用的楠木。 眼看着快搭建完了,王瑛才悄悄将实验田收了回去。 实验田隐藏这一点做的还挺好的,不是突然凭空消失,而是这里的地貌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化,让周围的人都察觉不出来。 暖泉的水流渐渐减少直至断流,肥沃的土地随着雨水冲刷消失,种在上面的花花草草也全都枯死了。 直到别苑建好,这里已经变成原来光秃秃的模样! 管事不敢告诉王妃,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告诉王妃只怕自己会受罚。 就这样一直瞒到八月,康王妃等不及了,询问别苑盖的怎么样了,管事推脱说还没建好。 康王妃怒斥道:“五个月了还没建完,这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 管事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算了,先去看看建怎么样了。”隔天她和康亲王一起去了别苑,原本以为郁郁葱葱的山间小院没想到竟然变成一片荒芜的石头山!偌大的院子突兀的立在山石中间看着十分可笑。 康王妃气差点晕过去,她前后花了几万两银子全打了水票。当即处理了管事,又派人过来挖暖泉,结果挖到冬天也没挖出一点热水,最后只能放弃这座别苑。 这件事成了京都的笑柄,每次提起来大伙都捧腹大笑,康王妃平日仗着身份欺行霸市,如今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时间一晃来到八月中旬,过完八月十五翰林院的同僚们相继被调到其它部门工作,唯有陈青岩还留在翰林院,跟新来的进士们一起上值。 他也去吏部打听过,但始终没有消息,眼看着调任的时间都过去了,公务上的事还没有着落,陈青岩不得已去了刘大人府上拜访。 刘耀之似乎一早就猜到他会来,见到陈青岩也没惊讶,带着他去了书房,“你是为了公务上的事来的吧?” “是,同僚们皆已调任,唯独剩下我还在翰林院,可是下官哪里做的不好,所以陛下才留下我……” 刘耀之摆手,“错了,青岩呐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你做的太好才把你留下来的。” 陈青岩面露不解,“下官不懂,还望大人明言。” “你可知这几年朝中世家开始拉拢新晋的朝臣?” 陈青岩点头,之前还有人拉拢过他,不过他的立场很明确,一直是站在清流这一边的。 “清流一派是陛下的手中的剑,世家胆怯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唯有将这剑弄钝了才安心。本来皇上有意将你调任吏部,来我身边帮忙,没想到竟有七八个大臣极力反对。” 刘耀之无奈的笑道:“你锋芒太胜,吓到他们了。” 陈青岩心里已然明白过来,沉吟片刻起身道:“如此,下官收拾东西准备外任了。” 刘耀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历练几年吧,我相信你这把刀只会越磨越利,早晚将那些螟蠹斩下来。” 陈青岩回到家后将这件事说给王瑛听,“可能咱们要搬离京都,随我去外地了。” 王瑛也知道其中的利害,眼下陈青岩羽翼未丰,留在京都怕是还没能起势就被世家灭了。 “外放也好,正好我那蔬菜生意也黄了,京都生意不好做,兴许到了外地就方便多了,你想好去哪了吗?” 陈青岩略微犹豫片刻道:“我想去鄯州。” “鄯州?为何要去此地?” “那边虽然苦寒,但却有可施展的空间,上升的机会也大,其次有四叔的根基和人脉,想来我们过去很快就能适应下来。” 如此看来鄯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97章 陈青岩主动朝吏部递交了外放申请,因为申请的地点是鄯州,当天就发放了外任文书。 从原本的七品编修连升两级任正六品的鄯州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这个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副市长,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然而翰林院的那些同僚却觉得陈青岩疯了!那种地方一般都是被贬官才去的,他竟然主动过去,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陈青淮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下值后急匆匆的跑到大哥家里,“我听说你外放去鄯州?!” 陈青岩正在书房里收拾东西,问声应道:“是,吏部已经批下来了,这个月就走。” 陈青淮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是说好留在京都吗,你怎么能去鄯州?” “有何不妥的?” “鄯州苦寒,而且一旦外放恐怕再难回京了!” 陈青岩笑道:“外放不是挺好的,之前你不还想着外放吗?” “咱们俩个不一样,我对朝堂政事没兴趣,也不打算参合到世家和清流的争斗里,所以才想外任躲出去,可惜事与愿违被留了下来,但是你不同……” “正是因为我与你不同,才不得不离开京都。” 陈青淮是聪明人,立马明白过来其中原委,“怪不得……那为何选择鄯州。冀州、莱州还有兖州、宋州都比那边好啊。” 陈青岩又把昨天的话跟他解释了一遍,“到了鄯州还能借上四叔的光,也算不错了。” “唉……等你们一走,这京都就剩我自己了,有事都不知该与谁商量。” “好好跟弟妹商量,不要小看家中的内人,当初若不是因为你嫂子,哪有今天的我。” “嗯,我知道了。” 陈青岩拍怕他的胳膊,“这几年在京都努力点,兴许以后回来的时候就仰仗你了。” “我一个七品的主事,大哥太难为我了。” 兄弟俩相视苦笑,想出去的出不去,想留下的留不下,世间的遗憾大多如此。 过了两日其他同僚也纷纷登门拜访,其中有曾经相处不错的李缤和刘骏山、李琅等人。 “听说你要外放了。” “是,去鄯州任通判,官职可是比你们都高一级呢。” 李缤拍了他一下,“别闹了,你怎么想不开去那边呢,最起码也得去扬州、金陵啊。” “好地方哪里轮的到我,与其去那边做个闲散官,还不如去鄯州做出一番事业。” 刘骏山道:“青岩兄好抱负,我也是这般想的!”他今年也被外放了,马上要去郑州任转运使,从六品官职,也算是从基层做起。 李缤叹气,“哎,我还以为青岩能留在京都,等你们一走能聚的人就又少了许多。” 旁边的李琅道:“倒是那个徐魏留下来了,听说是走了沈家的路子入了吏部。” 提起这个人大伙都有些不齿,早先此人一身清高傲骨,整日批判这个批判那个,一副谁都瞧不上的模样。 结果还没到一年就被世家拉拢,迫不及待的投奔了过去,如今沾着沈家的光得了不少好处,前阵子已经在青龙街的长乐道买了处三进的院子,少说也得一两万两银子。 这种人大家都瞧不上,从翰林院出来也就没再走动。 送走朋友王瑛道:“元宝那边得跟刘家说一声,待会儿我带着礼品过去一趟,毕竟在他们家读了两年的书,如今要走了也得把礼数周全了。” “我同你一起去吧。” 两人收拾妥当拿了带了礼品再次去了刘家登门拜访。 刘夫人见两人拿着不少东西过来,“怎么还带东西来啊?” “青岩的调令下来了,我们过几天就要去鄯州了,以后怕是不能常见,元宝这两年读书给您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自家亲戚,哪里需要这些虚礼。” 王瑛道:“也是我们两人的心意,这些年青岩也多得伯父指点。” 刘夫人道:“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让他们们折腾去吧,倒是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 这几年两人相处的不错,因为元宝的关系王瑛时不时就过来转一转,特别是冬天隔几天就派人过来送新鲜的蔬菜,把刘家的老祖母都吃胖了,身体也好了不少。 “总会再见面的。” 另一边刘耀之已经知道陈青岩要去鄯州任职了,嘱咐了他几句到了那边的主意事项,“边关这几年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突厥人一直虎视眈眈,只等一个契机战事就会重燃,所以,你到了鄯州一定要早做准备。” 陈青岩心下一紧,“伯父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刘耀之微微点了点头,“具体的事宜我不能跟你说,不过记住我说的话。” “侄儿明白!” 从刘府出来陈青岩便一直心中不安,王瑛看出来他不对劲道:“怎么了?” “刚刚刘大人说边关可能还会再起战事,鄯州离着关外那么近,不知道这次选则对不对……” 王瑛握住他的手道:“穗弟和侯爷还在边关前线呢,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若是鄯州失守只怕突厥会一路南下直捣中原,放心吧,有比咱们着急的。” 回家后二人开始准备出行携带的东西,这次离开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京都的房子王瑛打算直接租出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还能赚点钱。 东西能带的都塞进试验田里也不占地方,收拾妥当后只有三四个包裹,两辆马车轻车简装就走了。 这次去鄯州怕至少三年才能回来,王瑛决定先改道去冀州跟婆母他们见一面再走,不然老人家知道了肯定会担心。 因为行程比较赶,一家人赶在八月末便出发了。 离开京都时,元宝趴在车窗看着外面,眼神有些落寞。 王瑛摸摸他的头发道:“舍不得?” 元宝点点头,“夫子说年底要教我们读《五经正义》,可惜没办法继续学了。” “等到了鄯州,让你爹再帮你找个夫子教你读书。” “好,我可不能落下允锡太多!” 木头车轮滚滚驶出京都,王瑛透过车窗看向历经百年的的城池,这一走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回来…… * 九月初十王瑛一行人回到冀州。 这次回来实属突然,都没来得及提前写信。 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李氏都还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陈驹敲了敲门,陈方打开角门看见他愣了半晌才道:“田大哥,你们回来了!” 陈驹嘿嘿一笑,“俺都改名字了,现在叫陈驹,快开大门老爷和郎君都回来了。” “哎哎!”陈方手忙脚乱的跑去开门都忘记往屋里传消息。 正房屋里李氏和陈青芸正在给孩子做棉衣,天气一天天凉爽起来,得提前准备好过冬的衣裳。秦芙蓉早就找了铺子给孩子定做成衣,李氏仍旧不放心,总觉得外人做的不够厚实怕孩子们冻着。 “也不知道元宝现在多高了,想着给他也做一件,送到京都估计天气都凉了。” 青芸道:“做大点,今年穿不得明年穿也行。” 李氏点头,“也对,那就做一件。” 两人量布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氏还以为是陈容带着孩子过来了,“正好让你三姑帮忙裁,她下手比我有把握。” 结果门一开竟然是元宝。 李氏愣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还是青芸惊喜的叫了一声,“元宝,你咋回来了!” “祖母,姑姑!” “哎,我的乖乖哟!”李氏激动的跑过去将元宝抱住,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 “你爹和你阿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爹和阿父在院子里拿东西呢。” 李氏拉着元宝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况且元宝还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能不想吗。 “两年多不见元宝都长这么高了,冷不冷,饿不饿?” 元宝笑着摇了摇,“不饿,路上吃了东西。” “刚刚你祖母还说要给你做棉衣呢,正好你们就回来了,这回比量着做肯定合身!” 元宝进了屋子环视四周,三年未见这里还跟小时候一样,他走到窗台旁边的花瓶旁,搬开一个花盆果然下面藏着一个木头雕的小马,这还是他临走时放下的呢。 院子里王瑛和陈青岩拎着东西也进了屋,“娘,我们回来了。” “快过来坐下!你们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提前写封信,真是让人又惊又喜的!” 王瑛道:“青岩的公务有点变动,被调任到鄯州任通判。” 青芸和李氏异口同声道:“去鄯州?!” 陈青岩点点头,“此番去鄯州是我主动要求的,娘不用担心。” “唉哟,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早先你四叔在鄯州待了几年把他累的头发都白了,没成想你也要去。” 青芸附和道:“是啊,青松不是说你会留在京都吗?怎么突然调任到鄯州去。” 陈青岩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朝堂上的局势只道:“留在京都熬资历太久了,外放晋升快一点。” “可你们去那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啊……”李氏说着又掉起眼泪。 王瑛连忙安抚,“别担心,我们有时间就会回来看您的。” 李氏搂着元宝道:“我的乖孙,下次再见到你祖母就不认得了。” 元宝哽咽道:“祖母别难过,元宝认得您呢。” 陈青芸见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赶紧活跃气氛,“你们能在家多待几日吗?” 陈青岩道:“只能待五日,朝廷下的文书十月份就得赶到任地。” “那我回去叫昌邑,顺便把三姑和秋哥他们还有秦家姑娘一起叫过来。” 王瑛道:“正好我们也见见弟妹。” 第198章 陈青芸回去不久就带着两个儿子和刘昌邑一起过来了。 王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个双生外甥,长得真是一模一样,若不仔细分辨根本认不出来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哥哥叫平平大名叫刘瑾,弟弟叫安安,大名叫刘瑞。 王瑛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金锁,“过满月的时候没能回来,一直给你们留着呢。” “哎呀,嫂子又破费了,快谢谢舅父。” “谢谢舅父。”俩孩子异口同声的回答跟二重奏似的,逗得王瑛哈哈大笑。 不多时陈容和林秋带着两个孩子也过来了,三年不见陈容明显见老了,头发花白了不少,身形也有些佝偻了。 她高兴的拉着王瑛的手道:“你们咋突然回来了,昨天来都没听你娘念叨。” “想您了,就回来看看。” 陈容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就拿我老婆子逗闷子,你们这么忙还能倒出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 王瑛嘿嘿笑道:“真是想你们了,不过也确实有别的事,青岩被外放到鄯州任通判,这一去就得好几年,所以转道先回了趟冀州看看大家。” “去那么远啊,你们可得保重好身体。” “放心吧,等我们到了冀州离着穗弟就近了,兴许还有机会见面呢。” 陈容一听眼睛亮起来,“真的啊?那,那我给他做两件衣裳你帮我捎过去,若是能见到就给他,见不到就算了。” 王瑛点头应下,“我们得在家住四五天呢,不着急您慢慢做。” “好!” 林穗去边关也有三年了,这几年虽然每年都写信回来,可大家心里还是惦记着,怕他适应不了那边的气候,怕侯爷待他不好……这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也该享享福了。 待了一会儿陈青松也回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小哥儿。 这小哥儿个头跟弟弟差不多高,长得浓眉大眼很是俊俏,身上没穿着哥儿的袍子而是男子穿的交领短袍,头发高高束起,看着就十分精神。 刘昌邑帮忙介绍到:“这是我表弟秦潇儿,也是青松的未婚夫郎。” 王瑛主动上前打招呼,“这就是秦大舅家的弟弟吧,长得真是一表人才。” 秦潇儿咧嘴一笑,“我认得你,以前还跟我娘在你铺子买过冰饮子呢。” 王瑛莞尔,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算起来那会儿他也不过十一二岁,确实是吃冰饮子的年纪。 秦家小哥儿跟白氏是完全两个极端,白氏内向认生不喜欢说话,秦潇儿则是小嘴叭叭的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小时候刘昌邑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碎嘴子黄花鱼。 不过陈青松却很喜欢,两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说悄悄话,不像夫夫倒像是两个小朋友,看得王瑛直乐。 两人的婚事定在明年的腊月,估计到时候他们回不来,实在有些遗憾。 曹坤是最后来的,这阵子脚行的生意很忙,累的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灰头土脸的就来了。林秋连忙去打水让他洗了把手和脸,一家人可算是聚齐了。 大家聊起这次去鄯州之行,曹坤脚行在那边有生意所以比较了解,“这个季节去鄯州的路还好走一些,等再冷一些就不好走了,那边十月开始下雪,还下的特别大,一不小心就把路埋住辨不出方向。” 古代没有导航,一旦大雪封路是很危险的事,万一走错了路误入山间或者遇上匪徒都会丧命。 “不过我们脚行有几个老把式,他们都是跑惯了鄯州这条路的,正好过几日有点货往那边送,同他们一起走安全些。” 陈青岩举起酒杯,“那就有劳弟夫了。” 曹坤连忙端起杯子,“大哥太客气了,别的忙我也帮不上,只能帮点小忙了。” 这几年他仰仗几个表兄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手里攒下了几千贯钱,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他这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用行动报答家人。 一顿饭吃到酉时末才散桌,孩子们都困了,王瑛也累的够呛,奔波这一路都没怎么睡好。 东跨院李氏早就命人收拾干净烧热了火炕,等送走客人二人迫不及待的洗了个澡,早早的躺下休息。 第二天醒来又开始应酬,陈青岩在府学的同窗们知道他回来了,纷纷登门拜访。 王瑛这边则抽空去拜访了一下秦夫人,给她拿了些京都的特产。 秦芙蓉依旧是乐呵呵的模样,见到王瑛热情的拉着他进屋尝尝自己蒸的苏叶饼。 苏叶饼算是冀州府的传统美食,即用糯米磨成面,里面包裹上赤小豆做成的饼子,为了防止饼子粘在锅底,下面贴了一张苏叶故而得名苏叶饼。 王瑛好久没吃过这东西了,拿起一个尝了尝,“好吃,味道真不错!” “兰儿,去拿个食盒,把这锅里的都捡上待会走的时候拿回去吃。”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今年准备的多,家里根本吃不完,往年也是各家送去一些。昨天,我听昌邑说你们要去鄯州了?” 王瑛点头,“是,过几天就要启程了。” 秦夫人犹豫片刻道:“如果没记错,鄯州州牧冯之恩与我大哥是故友,等我明日回去一趟问问,让他写封信捎过去多少能照拂你们一二。” “这,这实在太麻烦您了!” 秦芙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本就是一家人,出门在外能帮一把自然要帮帮忙。” 王瑛感激不已,人情可欠大了。 翌日秦芙蓉就回了一趟娘家跟大哥询问了一下,秦家大哥也是个爽快人,立马给老朋友写了封信,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外甥。 *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转眼就到了该走的日子。大家是真不愿意离开,到了临走那一日元宝抱着李氏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这孩子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哭,看得旁边人都跟着落泪。 李氏怕孩子哭坏了身子,强忍住离别的悲伤道:“好孩子,你到了鄯州给祖母写信回来,祖母也会给你回信,到时祖母看你写的字有没有长进好不好?” 元宝抽噎着点头,“好,那祖母一定不要忘了。” “不会忘的,好孩子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陈容将手里的包裹拿过来递给王瑛,“这几天我和秋儿紧赶慢赶做了几身衣裳,里面有两件是穗儿的,有一件是晴儿的,还有一件是给你的。” “怎么还给我做了一件,我衣裳够穿。” 陈容握着王瑛的手拍了拍,“三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这针线活还算凑合,你别嫌弃就好。” “看您说的什么话。” 陈容抹了把眼角,“路上慢慢走别着急,到了地方给我们写信回来,好让大伙都放心。” 王瑛哽咽的点头,“哎,知道了。” 陈青岩则拉着小弟嘱咐,“我不在的日子家里就靠你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少让娘跟着操心,有什么事拿不了主意就跟你姐夫和哥夫商量着来。” “嗯,我省的。” “那我们就走了。” 陈青松鼻子有点发酸,勉强扯起嘴角摆了摆手,“一路顺风!” 三人登上马车,车轮滚滚向前,王瑛看着站在原地的亲人们越来越远,拐过胡同就看不见了,难受的他抱紧儿子,陈青岩揽住父子二人,拍着他们肩膀安抚。 等马车走远李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旁人怕她哭病了身子,连忙扶着人进了屋。 这次从冀州出发不再是两辆马车,而是跟着脚行的车队一起走的,同行的除了陈驹和陈占东,还有黄家的两个小子。 几年时间他们已经从孩童长成挺拔的小伙子,还学了一身功夫,这次过来王瑛特地让二顺把两人叫过来询问,要不要跟随他们一起去鄯州。 二人立马跪地磕头应下,当初东家救了他们兄弟的命,如今也到了该回报的时候,两人辞别了武行的干爹,黄百贯将自己和弟弟攒的钱全都留给了他,便跟着王瑛他们一起启程了。 从冀州到鄯州大概一千八百多里地,除了陆路还有水陆,路上不耽搁的话一个半月左右就能到。 不过这么远的路难免会耽搁几日,十月底能到就是好事。 路上王瑛怕元宝难受,早早就带着他进了试验田里,父子俩一个安安静静的看书,一个记录培育数据写下一本书。 中途在驿站休息的时候,陈青岩带着儿子四处瞧瞧看看,西北这边的地貌跟冀州不同,走过平原这边全都是连绵的大山。此时恰逢秋季,天高云淡,山上树叶随着气候变换五彩斑斓甚是好看,可谓是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过如此了。 元宝也逐渐忘却悲伤,对即将要去的鄯州升出许多向往。 车队里负责带路的老把头去过好几次鄯州,他便拿着自己的零嘴跑去求老爷爷给他讲鄯州的事。 那老爷子脾气不错,笑呵呵的收下他的咸肉干,慢慢讲起来。 “说起这鄯州那可有得说,我听当地说早先那里是羌戎人居住的地方,后来汉朝的皇帝将那里打了下来,就成了咱们汉人的地盘。如今还有不少村子都说着蛮语,不跟咱们汉人通婚呢。” “羌人跟咱们长的一样吗?” “不太一样,他们那边的人五官粗犷,头发卷,男子脸上多须,到了陇西那边还能碰上黄头发碧眼睛的大月氏人,像小鬼似的……” 元宝支着下巴听得认真,他还没见过外族人呢,心里愈发期待到鄯州了。 第199章 走到第十九天的时候终于快到黄河岸边,要想继续前行就得渡河了,否则得绕上很远的路才能过去。 渡河不光人要过去,车马也得过去,不然到了对岸怎么赶路。 上一世他没亲眼见过黄河,只在电视和手机上看过,如今第一次走到黄河边,那种震撼的感觉简直没办法用语言表达。 河水自西裹挟黄土,蜿蜒如母亲臂弯,水色浊黄却映着千年血脉。 时有波涛汹涌拍岸,仿佛絮絮叮咛,时而平缓如镜,倒映天光云影,恰似温柔凝视。 她以泥沙哺育城池村落,千百年来生生不息,同时这位暴躁的“母亲”又在每一次的泛滥中鞭挞着两岸的儿女。 秋季属于黄河的过渡期,水流不像雨那般湍急,水面宽阔到一眼望不到边,这还不是最宽的河道,毕竟横渡肯定要选择路程短的地方。 河面上能看见不少来往的船只和捕鱼的渔民,大船几十米长,小船一叶扁舟,把河面点缀得繁华热闹。 老李头去找船渡河的船工,此行一共是六辆马车,至少要三条中型的板船才能载过去。 所谓板船类似加大版的竹排,上面是木头排子下面绑着吹起来的羊皮,这种船也叫羊皮筏,是专门用来运送过往车马的。 老李有熟识的船工,过去打听了一下就找到了。 “嘿,杨拐子别睡了,来活了!” 躺在草堆里的老头被他吓了一跳,睁开眼看见是老李头,笑骂着坐起来,“你个老不死的,啥时候过来的?” “刚到,准备渡河过来瞧瞧你还活着没。” “你都死不了,我更死不了。” 老李指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这老东西半点口舌上的便宜都占不到,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一袋子焊烟叶扔给他。 “又给我拿了这么多,今天就要过吗?不在这边住一宿,我那有壶好酒。” “今天就得过去,这次除了送货还送一位官爷去鄯州上任,耽搁不得。”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这老货怎么突然改了性子,连酒都留不下。” 老李搔了搔头发,“给我留着回来的时候再喝。” “行,要几个羊筏子?” “六辆马车,得要三个大筏子能过去。” “我去叫人。”他跛着腿朝码头边走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把羊皮筏子安排好了。 偌大的羊皮筏子停靠在码头边,两个力工在岸上牵着绳子,防止筏面倾斜,车夫慢慢将马车赶上去,期间一定要小心,因为马儿都是第一次乘筏子,万一受了惊在筏子上乱跑乱动上面的人都要遭殃。 脚行的马车先上了筏子,王瑛他们的车留在最后,老李头亲自牵着上了筏子安顿好。 王瑛拉着元宝小心翼翼的坐在筏子上,这原始的渡河方式还真让人不放心。 倒是陈青岩和元宝两人紧张了一会就放松下来,陈青岩还颇为激动的朗诵了首李太白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横渡的距离大概是三里多地,因为全靠船工用桨划所以速度非常慢,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渡过去。 王瑛水性不好,坐在上面感觉度日如年,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快到河中央的时候旁边有大船经过,掀起来的浪花颠簸得筏子来回抖动。 “坐稳了!”老李头立马回头叮嘱。 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陈青岩拉着儿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马车,王瑛吓得脸色苍白,紧紧的抱着车轮,这要是掉下去捞都捞不上来。 等这一波浪潮过去,终于看见河对岸的码头,大家都舒了口气。 老李头坐在前头又开始讲起古来,“早些年我第一次渡河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上了船吓得都不敢动弹,浪头一过来都尿了裤子。” 旁边几个摇船的伙计呵呵笑起来,想来是见过不少次这样的窘事。 王瑛逐渐放松下来,询问道:“每次来都要必须这样过去吗?” “到十一月份河面结了冰就好了,明年二月份冰化开前,期间马车都能在冰上直接走过去。” 元宝歪着头道:“渡河这么危险,有没有发生过意外?” “怎么可能没发生过,这事算起来有十年了吧,那会儿我还在另一家脚行做工,有一次运一批布料去陇西,结果渡河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那年正值六月份,雨季的时候两岸船工基本上都休息了,很少有人接活,都是等汛期过了才开始渡河。 偏偏那一趟活主家着急,必须赶在七月前送过去,没办法老李便挨着询问有没有能渡河的,哪怕多加点钱都行。 跑遍了码头最后有人告诉他,去找一个姓杨的拐子,他家里媳妇得了病着急用钱,也就他敢这个月份渡河,杨拐子就是刚刚帮忙联系羊皮筏子的老头。 “我们上了船刚开始风平浪静,大家都以为这趟很快就能过去,没想到快到河对岸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变了脸,顷刻间狂风大作雨点如瓢泼般砸了下来。 那真是冒烟的大雨,什么都看不清,大风一挂浪头掀过来,羊皮筏子都差点掀翻。 上面的马车就更别说了,马儿受了惊牵着车就往河里跑,筏子没了重量直接掀翻过去,我们六七个人全都掉进了水里。” 王瑛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后来呢?” “几个年轻的小子水性好,抓着筏子浮在旁边好歹保住了命,我水性一般被浪打的又远,当时又紧张又害怕凫了几下就往地下沉去了。 当时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这可是黄河,水有七八丈深又下着大雨谁敢来救?没想到那杨拐子居然抱着一个羊皮球游了过来,一把将我从水里扯出来,救了我一命!” 因为两人有了这次过命的交情,之后每次李老头渡河都找他。 说话间筏子已经到了对岸,船工先上岸,将绳子紧紧拴在码头旁边的木桩上,老李头再赶着马车慢慢上岸,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剩下的路程全都是陆路,不过却比之前难走了不少,这边多少山道,上坡下坡马儿走上一个时辰就得歇一歇,一天最多才能走四五十里路。 山路颠簸,坐在车上屁股都颠的刺痒,幸好有试验田在,王瑛宁可多花点经验在里面待几个时辰也比在外面强。 就这么一直走了二十多天,终于抵达了鄯州管辖最边上的一个县城,名为四通县。 入城时几乎没怎么盘查,给上小吏一吊钱就可以直接进去。 陈青岩有些好奇,毕竟之前他去的每处地方都必须要严格检查了文书路引才能入城,为何这边如此松懈。 老李头小声解释道:“鄯州这边住的比较杂乱,好多都是外族人没有户籍,村子里连个识字的都没有,进城买卖东西若是必须检查的话,怕没几个人能进得去哟。” 陈青岩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十七州中,鄯州排在倒数,除了资源匮乏,教育也是一大难题,去年整个鄯州府参加乡试的考生不足三百人,只有一人考中举子排名还在末尾。 进了城,人多了起来,街道两旁也有零零散散的铺子,街上的百姓大多穿的麻衣葛衣看起来十分贫穷,就算是跟龙泉县比起来也相差甚多。 王瑛忍不住道:“这里看起来……有些落后……。” 李老头道:“自然是跟咱们冀州府比不了,不过这边有钱人也不少,家里有石涅矿的,那可是坐拥金山银山花不尽。” 石涅就是煤,如果按后世的地理位置算是山西地界,此地煤矿资源丰富,不过开采和使用技术不成熟,挖煤需要下几十米深的矿井,缺乏支撑和通风技术,易发生塌方、瓦斯中毒等事故,这也增加了煤的开采成本和风险。 其次运输也是大问题,往往一趟下来的车马费都够买几车的木炭了,所以煤多供给达官贵族使用,平民百姓可用不了。 进了城先去吃东西,这一路王瑛发现随着他们越往西北走,吃得东西越简单,主食也从黄米饭逐渐变成豆粟两掺的饭,当然也有汤饼和包子,价格都比冀州那边贵不少。 至于吃得菜基本上都以肉为主,店家提前卤好的,吃多少切多少。余下的青菜就是以葵、韭、南瓜之类为主,做出来的味道也有些一般。 特别是他们在京都吃过精细口味,如今换成当地的味道,多多少少有些适应不了,难怪朝中的官员都觉得来这边做官跟被贬没什么区别。 在四通县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准备继续启程。 马车刚走到街上,突然被堵住了,前面闹哄哄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王瑛让陈驹上前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不多时陈驹匆匆跑过来道:“那边有几个地痞正在朝周围的摊子收费,有个小子不给钱跟他们打起来了。” 陈青岩一听是正事,连忙起身下了马车,王瑛也带着元宝过去瞧瞧究竟。 走到人群周围就听见里面里面传来叫骂声,“你他娘的有种,谁不知道四通县我杜德高说了算,你在这卖东西就得给我交钱!” 被要钱的是一对兄妹,二人年纪不算大,看长相和穿着应当是异族人,官话说的也不甚流利,“我自己杀的鹿,为什么钱给你。” “这是四通县的规矩,你到底给不给!” “不给,这是换布的钱,阿爸说谁都不给。” “你他娘的是不想活了是吧?给我打!” 四五个泼皮拿着木棒朝那俩人招呼过去,姑娘吓得捂着头叫,男子倒是临危不惧跟几个泼皮打的有来有回,不过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落入下风。 王瑛道:“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当地衙门不管吗?” 旁边有人闻声转过头,“外地来的吧,这打人的姓丁,县令爷也姓丁……”他话没说全,给了个王瑛你懂的眼神。 陈青岩皱眉,“百贯千贯,去把那几个人拦住。” “是!”两人冲进人群,三五下就将几个泼皮打的满地打滚。 第200章 姓丁的泼皮仗着伯父的关系早在这四通县横行霸道惯了,还是第一次遇上茬子。 手下的几个小弟根本不够百贯和千贯招呼的,一个照面就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你,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陈青岩拨开人群走进去道:“你是谁?” “我大伯可是四通县的县令!你现在要是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我兴许还能放你一马,不然待会儿让衙役过来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里!” 陈青岩冷笑道:“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大伯是皇上呢!” 其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县之主基本上跟皇上差不多,当地百姓都仰仗他活命,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姓丁的泼皮见占不到便宜,立马吆喝收下小弟离开,临走还不忘放句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王瑛让田驹扶起地上的男子,“问问他怎么样,还能走吗?” 那小子疼的嘶了一声,看了陈青岩和王瑛一眼,转身拉着妹妹就走了,连句谢谢都没说。 旁边围观的人道:“你瞧瞧,这蛮人都是白眼狼,你们救他做什么啊,得罪了丁县令可麻烦了。” 陈青岩本来也没想要人报恩,作为州府的通判,下辖县城发生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眼下还不是惩治丁县令的时候,按照规定,他必须到了鄯州交接完才能有权利办这些事。 “算了,咱们先赶路,再有七八天就到鄯州了。” 看热闹的人散去,一行人坐上马车继续朝城外走去,结果到城门口的时候被一队官兵拦住了去路。 “刚才是哪个出手打了我们家少爷的,出来!” 李老头见事态不妙,连忙上前说和,“官爷,我们是行商的脚行,初来此地……”还不等他说完,对方一脚将老李踹倒在地。 旁边的伙计们见状瞬间围了上来,陈青岩和王瑛也下了马车怒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姓丁的那小子一眼就认出陈青岩,“就是这人,刚刚让手下打的我们!” 官兵们一听,不由分说便要抓捕二人。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就敢抓我?!” 姓丁的小子嗤笑一声,“我管你是谁,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便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伤了我的人也得扒层皮再走!”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拉住陈青岩,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看此情形若是将身份说出来,只怕今天更走不了了。 黄百贯和黄千贯握着武器挡在前头,元宝吓得缩在马车上不敢动弹,眼看着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跑来一个小兵道:“不好了,城外突然涌来上百个蛮人!” 领头的官兵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丁少爷,您看……” 丁家小子也没见过这种阵仗,“问我有什么用,快去找我大伯啊!”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老李借机让大家伙赶紧上车出城,不然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出不去了! 马车趁乱跑到了城外,瞬间被一大群羌人围住,只见他们身穿兽皮制的衣衫,手拿长矛身上还背着弓箭,一副要与人争斗的模样。 大家见状心都凉了一半,没想到刚刚出虎穴又入狼口。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刚刚被救下的那两个人走过来,用笨拙的官话道:“刚刚,多谢你们救我。” 王瑛和陈青岩打开车门,旁边一个年岁略长的男子走上前,他的官话比两个孩子好很多,朝他们拱手一拜,“犬子年幼不知县城规,多谢诸位恩人出手相助救了我的孩子,我知那丁姓小子不好招惹,恐怕会给恩人带来麻烦,便带着族人过来接应。” 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谁说蛮人不懂报恩的? “多谢老丈帮忙解围,眼下我们已经无碍,还请老丈带着族人速速回去,以免惹上麻烦。” 这些羌人也知道其中利害,让大半人先回去,其余的护送着车队朝前走去,誓要把车队送离四通县才放心。 王瑛见那老丈年纪大了,便邀请他坐车同行,通过交谈得知,此人叫麦安明(羌语音译),是附近一个羌人部落的族长,他们世代在此居住。 因为时代变迁,不得不与外界接触,但语言不通经常与汉人发生矛盾。 为此麦老特地去学了官话,还教年族中轻的孩子们说官话,这样就能把山上猎来的东西卖出去,换成米面和布料,部族才能慢慢发展起来。 不得不说这老人家十分有智慧,谈吐之间让陈青岩受益匪浅。 这些人一直把他们送出十里外才离开。 陈青岩感慨道:“羌人虽是异族,却懂得知恩图报,那丁县令身为一县之主却纵容子侄当街行凶,实乃罪大恶极,等我到了鄯州一定要将此事严办!” 王瑛道:“丁县令确实要好好惩治,不过你说羌人是异族,何为异族?只是语言不通就是异族吗?他们生活在武朝,长在武朝,跟当地的村民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武朝的子民啊。” 陈青岩愣住,半晌道:“阿瑛说的对,他们也是武朝的子民,早晚有一天,我要让鄯州的百姓们团结到一起,不再分羌人、戎人和汉人!” 这件事任重而道远,不过王瑛知道他一定能行,青岩这种认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的人,肯定会做个好官。 * 十月二十三日,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鄯州。 鄯州不愧是州府,比这一路上途径的县城都繁华许多,城内到处可见各种商贩买东西。 入了城脚行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王瑛和陈青岩郑重的跟老李道了谢,这一路多亏有他们引路才能平安抵达。 脚行还有生意要做送,陈青岩也得去府衙报道,一行人就此分别。 先找了处客栈安置下来,派陈占东去打听了一下府衙的位置,翌日陈青岩才带着下人单独过去。 马车停在府衙门口,陈占东上前去禀报,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从里面走出来两位中年男子,“车上的可是陈青岩,陈大人?” 陈青岩下了车,“正在在下,不知二位大人如何称呼?” “不敢当,下官是鄯州主簿名叫张嵩,这位是知事叫曹德海。” 陈青岩朝两人拱了拱手,被迎进了府里。 鄯州府衙不算大,共分为前后三个院子,最前面就是平日知府和各部官员办公的地方,有重大的刑案也会在此审理。 中庭的院子存各县县志的地方,也有供官员休息的房间和厅堂,最后面的院子则是知府大人居住的地方,不过如今的知府并不住在这边,所以后面是空出来的。 二人直接将他们引至中庭的正厅,“陈大人请在此稍微等候片刻,下官已经命人去给知府大人和其他几位官员送去消息,待会儿大家就过来了。” 陈青岩点了点头,“有劳二位大人。” 下人端来热茶,三人攀谈起来,这几年陈青岩在翰林院的历练,让他学会不少说话的技巧。一上来并没有直接询问各县的政务,而是从当地的风土人情询问起来。 “来的这一路上,我看见不少异族人,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此地居住。” 曹姓的官员道:“大人有所不知,鄯州是历史原因遗留下很多羌人和戎人,前朝时朝廷曾进行过一次大驱赶,结果爆发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冲突。” 陈青岩在史书上看见过,据史料记载那一场冲突使羌戎和其他几个民族的人一起攻向鄯州等附近的几个州府,差一点打进中原。 “那场冲突虽最终被朝廷派来的军队压下去,但当地百姓死伤惨重,加之不少外族人已经跟当地百姓通婚,早已融为一体又如何驱逐,最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张嵩继续道:“如今鄯州有羌、戎人大概两万七千余人,他们大多以从商、打猎为生,与各地百姓都能和平相处,所以也就不再纠结。” 陈青岩道:“既已归顺武朝,自当一视同仁对待。” “大人所的极是。”两个官员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有了点普,知道陈青岩不是那等仗着身份随意乱为之人。 聊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知府和州牧同时过来。 (注:知府与州牧为平级关系,一人掌文职一人掌武职,不过州牧并非带兵打仗,通常是负责朝廷调令,所以也可以由文人执掌。) 知府姓徐叫徐卯是个身材干瘦的老头,旁边的州牧就是秦夫人提起的那位冯大人。 此人文武双才,同时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身高将近九尺,脸颊续着胡须,虽然身穿着朴素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陈青岩见来人连忙起身拱手问好,“下官陈青岩,见过知府、州牧大人。” 徐知府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快坐吧。” 冯之恩道:“听说陈大人是状元,怎么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陈青岩并未生气,早在来之前他就听闻过此人性格粗狂不拘小节,所以也实话实说道:“鄯州虽贫困,但可以历练一番,江南虽好,就怕耽于享乐而忘记自己的目标。” 冯之恩听不惯这些文绉绉的话术,大手一挥道:“甭管啥原因,来了就好好干,我听说陈靖是你四叔。” “正是。” “那老小子挺能折腾的,这几年将鄯州治理的有了些模样,比这个老东西强。” 徐卯握拳咳了两声,他本已经到了快致仕的年纪,被调到鄯州任知府算是应急,自然是没精力再去折腾那些劳什子公务,兴许过不了多久哪里贬官就会派人接替他了—— 作者有话说:两百章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10 第201章 徐知府道:“你现在安置好住的地方了吗?” “下官昨日刚到,还未空出时间安排住处,如今同家眷在城中客栈居住。” “那正好,你们要不嫌弃就直接搬到府衙住吧,陈敬大人此前就住在这边,也省去置办房子的麻烦。” 徐卯是鄯州本地人,家就在府城内,所以任职后也没有搬过来,后面的院子一直是空着的,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这,下官岂敢?” 徐知府笑着摆手,“咱们这边没那么多讲究,都是给朝廷当差的,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别惹出麻烦就好。” “多谢大人!那下官便住过来了。” “府衙里的事,你能拿主意的直接办就好,若有急事再派人过去找我。”这老爷子摆明了是要当甩手掌柜的。 陈青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到了鄯州府衙也如朝堂那般勾心斗角,却不想一个照面知府不光将住的地方都给他安排妥当了,还把权利直接让给他。 徐知府将他的文书收好,让下人把通判用的印章和调度牌子拿过来,前一任的通判早在上个月就调走了,所以公务上就由姓曹的那位主事帮忙交接。 寒暄了几句,徐知府和冯州牧起身准备离开,陈青岩想起带来的信,连忙叫住冯大人。 “州牧大人留步。” 冯之恩脚步一顿,虎着脸道:“叫我干啥?” 陈青岩连忙从怀里拿出信递给他,“这,这是我的……舅父写的信,让我到了鄯州交给您。” 冯大人略有疑惑的接过信,心想自己认识的人里谁外甥姓陈,打开一看没想到是秦老大写来的信。 二人早些年在军中打过交道,算是不错的朋友,只是离着太远许多年没通过信了。 看完后冯之牧大掌拍在陈青岩的肩膀上,“好小子原来你与秦家还有渊源,既是秦老大的外甥那也就是我的外甥,以后遇上什么麻烦尽快跟大舅开口!” “是,多谢冯大……舅。”陈青岩被拍的龇牙咧嘴,没想到在鄯州还认了个便宜舅舅,不过沾亲带故总比陌生人强。 “哈哈哈哈哈,晚上去我那吃饭,我让人准备好酒好菜给你接风!” “多谢大舅,不过我们初来此地,家眷和东西还没安置妥当,舟车劳顿容外甥休息几日再登门拜访。” 冯之恩也没勉强,“成,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就去我那。” 等两位大人离开后,陈青岩才舒了口气,站在旁边的曹、张两位官员对陈青岩的态度也愈发恭敬。 “大人需要人手吗?下官这就去派人接您家眷过来。” “帮我找几个下人先将后院收拾收拾,我去接他们就行。” “是。” * 回到客栈,陈青岩把上午的事跟王瑛说了一遍,“我原以为这府衙的大人都难以相处,甚至做好被刁难的准备,没想到他们都这么通情达理,政务上更是一甩到底,全都交给我了。” 王瑛笑道:“那还不好,这回可以在鄯州一展拳脚了。” “就怕阎罗好过,小鬼难缠啊,给四叔写的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估摸着快回信了,倒时看看他信上怎么说。” 驿站不是长居的地方,下午一行人便去了府衙,直接从角门进了后院。 来之前张大人已经派下人将后院收拾干净,院子很宽敞,种了几株树,天气寒冷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枝,认不出是什么。 正房一共五间,旁边带两间耳房,东西各有厢房三间,后罩房也是五间,没有倒座房,不过家里人不多,这些屋子足够住了。 屋子里家具齐全,这些东西都是府衙原来就有的,当初四叔他们来也只是简单的置办了点细软,其余都是用上一任知府留下的东西。 家具料子不错,都是老柞木和松木,虽然有些磨损但不耽误使用,王瑛打算就着这些家具继续用。 不过窗户得修补一下,眼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屋里漏风可住不了人。 再就屋里的地龙需要重新砌一下,之前的烧得年头久了,里面积累了不少瘤碳烧不热。 人多干起活来也快,一下午的时间就都收拾妥当了。 王瑛将存放在试验田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晚上一家人躺在熟悉的被窝里,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未来至少三年时间,他们都会在这里渡过。 翌日一早,陈青岩开始熟悉公务。 先从各县了解起来,鄯州共有十一个县城,分辨为四通县、兆南县、兆东先、兆北县、郎安县、大丰县、高朋县、羊羌县、兰羌县、长戎县等等。从地名就能看出,后面几个县城多是羌族和戎族的聚居地。 这十一个县城中,除了兆三县每年税收能收足外,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收不足的,若是遇上干旱、冰雹、霜冻等自然灾害,那更是一成税都收不上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边因为地里环境不好,导致山上的匪患特别厉害,要不是之前四叔在此严治三年,这一趟路不知得遇上多少土匪拦路抢劫。 陈青岩特地拿起四通县的县令档案看了看,此人名叫丁常胜,是武平七年的举人,补缺来到四通,在此地已经做了十七年的县令。 在四通县任职期间,表面上看政务挑不出一点毛病,要不是自己途径四通县遇上他侄子当街行凶,恐怕很难知道竟然是这种人。 不过想要将此人严惩,光是他侄子行凶还不够,最多只是让他拘束子侄,对其本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一旦自己调走后,只怕那丁家的人会变本加厉压榨当地百姓。 对方虽然差点将自己一行人扣下,但最后因为羌人帮忙使得他们逃过一劫,这件事也不足以搬倒对方。 陈青岩搓着手指,得想办法把这只蠹虫抓下来。 * 另一边王瑛开始安排在鄯州的生活,如今府上除了陈驹、陈占东和黄家两个兄弟外,还有两位官府派来的仆人。 是一对夫妻,男的叫崔大,女的叫桂姨,两人都是仆人出生,以前崔大给富户人家做个管事,所以做事上格外认真,桂姨也是灶上的一把好手,烧得菜味道比食肆做的都好。 王瑛便将二人都留了下来,跟其他人一样,每个月领一贯的工钱,到年底还有额外的奖金。 元宝需要继续上学,本来想着找个夫子在家教儿子启蒙,结果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 实在是鄯州这地界秀才都是稀罕物,更别说举人了,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夫子,都被贵人养在自己家中,根本不出来教课。 最后王瑛还是决定把元宝送进私塾跟当地的孩子们一起读书,等他把四书五经读熟背下来,再找其他人教他更深的内容。 现在想想相公运气可太好了,如果当年没有粱老来教他读书,凭他自己再努力,可能考一个举人就顶天了。 其次就是生意上的事,外任的好处就是也不用担心身上的秘密被抖落出来,因为他现在可是通判夫郎,只要他不说,鄯州府没人敢问这菜是哪里来的。 王瑛让陈占东在城中物色了两间铺面,一间做农货铺子卖试验田里的粮种和自制的肥料,另一间是蔬菜铺子,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他打理,以后一个月一交账。 另外王瑛把第二册书也整理好,准备找一家书局刻印下来。 安顿好后赶紧给家里写了封信寄回去,这封信如果路上不耽搁年底应当就能送到。 十月末,鄯州迎来的今年的第一场雪。 漫天大雪飘飘洒洒的从天上落下,陈青岩和王瑛不约而同的走出屋子,仰头看向天空。 他们在冀州府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花,好似天上有人在撕棉花一样,一朵朵的往下扔。伸手接了一片,不一会就在掌心融化成水。 地上很快就被雪花铺上一层白花花的毯子,远处山上也都变成白色。 元宝下学,跟着千贯一路小跑回来,“阿父,阿父下大雪了,这雪好大啊!” “是,快进屋喝完热汤,小心冻伤寒了。” 前院有衙役匆匆赶过来,“郎君,有您的家书。” 王瑛上前接过,“有劳了。” 一共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四叔寄来的,另一封是陈青淮从上京寄来的。 王瑛先打开青淮的信看了看,信上青淮一直在诉说思念,总结下来就是:大哥离开后身边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了,新部门干活不顺心,领导说话阴阳怪气,动不动就给他穿小鞋,弄得他都不想干了,实在怀念以前在翰林院的日子。 信里还说了许多朝堂上的事,王瑛看不明白直接略过。 后面话锋一转,说起妻子白氏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婆母特地来京都照看,自己很放心。 信的最后青淮道:鄯州苦寒,希望大哥和嫂子能保重好身体,早日回京都重聚。 王瑛看完叹了口气,把信折好放在桌案上,等晚上青岩回来再看一遍。 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陈青岩才脚步匆匆的从前头回来,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岩跺了跺脚上雪道:“四通县那边出事了,还记得上次送咱们的那些羌人吗?” 王瑛点头,“记得,他们怎么了?” “刚刚四通县令派人报信,说羌人叛乱在县城烧杀抢掠,恳请州牧派兵前去镇压!” “怎么可能?那些羌人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肯定是丁县令搞的鬼!” 陈青岩脸色阴沉道:“下午我已经跟州牧大人说了这件事,不过兹事体大,我可能要亲自去一趟。” “别着急,我这就去给你收拾东西!” 第202章 此时四通县县令丁常胜正靠在暖榻上吃着蜜枣子,旁边跪着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帮他捶着腿。 侄子丁齐坐在旁边的小兀子上,一条腿缠着绷带道:“大伯,那起子羌人实在太可恶,要不咱们直接斩了算了!” “哎,着什么急,这人哪是说杀就杀的,秋后问斩也得上头同意才行,万一出了岔子我也担不住。” “能出什么岔子啊,那些蛮人连官话都说不明白,杀了他们也没处告状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这些日子老实点,州府应该这几日就会派人马过来,倒时将那羌人寨子一窝端了岂不是更痛快。” 丁齐露出一个阴狠的笑,“还是伯父英明!那小侄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去吧,仔细你的腿好好养着,咱们丁家就你一个男丁,以后伯父还得指望你呢。” “是。” 两个下人过来将丁齐背起来,另一个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朝外面走去。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羌人护送陈青岩他们离开后,城中便开始戒严起来,丁齐吃了个哑巴亏找不到人撒气,气的直跺是脚。 不过陈青岩找不到,那些羌人他还找不到吗? 自那日起他便开始城中抓起人,凡是进城来买卖东西的羌人,不由分说一律先抓进劳里关押再说。就这么一连抓了四五天,终于被他逮住那日下山来卖东西的小子。 麦连这次是自己一个人下山卖东西的,原以为那件事过这么久应当没事了,没想到刚进城就两个官兵抓住了。 他奋力挣扎,“为什么抓我?” “为什么?小子,还认得我吗?”丁齐卖着四方步过来。 麦连见到他便知事情不好,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丁齐见他这幅模样更来气,上去给了他几拳,把人打的鼻口流血才罢休,“带回去给我关好了!得罪了我还想跑,老子弄死你!” 麦连是麦族长的儿子,下山后一天多都没回来,族中的人自然十分担心,加上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件事,麦老一想便知道儿子肯定是在城里被抓了。 没办法他只能拿出家里不多的银钱过去求情,没想到非但没把儿子捞出来,反而把自己也搭上了。 这下寨子里群龙无首,本就暴躁的羌人为了救出族长和少主决定闯进城里营救他们,在县城发生了械斗,最后人没救出来还被伤了好几个兄弟。 当然县城这边也没好过,羌人在山上打猎为生十分善射,丁齐腿上也中了一箭,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利索。 因为县城没有驻守的士兵,这群羌人像疯了似的,时不时就下山来打一仗,光靠那几十个衙役和小吏没办法将那些羌人一网打尽,丁县令只得传信去鄯州府衙,请州牧调兵过来支援。 * 六天后,陈青岩一行人抵达了四通县。 此行冯大人没来,派了自己得力的下属蔡大人陪同陈青岩一起来的,临走时嘱咐手下一定要照看好自己这大外甥。 陈青岩哭笑不得,不过这一路的确十分照顾他,正常行军的话四天就到了,为了他愣是多走了两天。 进了城先去了县衙,丁县令早就等候多时了,见到他们过来连忙跪地叩首,“下官丁常胜拜见诸位大人。” “丁大人起来吧。” 丁常胜没见过陈青岩,不过却认识他身上的官服,“想必这就是新任的通判大人吧,没先到您竟然亲自过来一趟,实在是让下官惊喜万分,下官特地准备了接风宴,天寒地冻还望大人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酒就不喝了,先把正事办了。”陈青岩打断他的话径直走了进去,旁边的副将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进了县衙。 丁常胜脸色的笑意淡了三分,跟在两个人身后一起进去。 “丁大人信上说羌人暴动,在城中烧杀抢掠,可我们进城的时候见街上井然有条,并没有被烧过的痕迹。” “大人有所不知,那羌人实在可恶,虽没有烧毁房屋,但确实是在成城中暴乱,他们携带弓箭射伤了许多人!” 旁边的副将有些好奇道:“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下山来射伤无辜之人?” “羌人语言不通,不受教化,蛮横无理,他们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 “原来是这样。” 陈青岩沉吟片刻道:“你们可有捉到活的羌人?” 丁常胜点头,“确实抓到了几个,不过他们连官话都不会说,根本没办法沟通。” 站在旁边的蔡副将道:“你们听不懂没关系,我部下有会说官话的羌人,带过来一问便知。” “这,这这这……”丁常胜没想到军中还有羌人士兵,一时间不知如何应付,紧张的冷汗连连。 陈青岩沉着脸起身道:“怎么,不能把人带上来吗?” “不是不是,那些羌人性格顽劣不堪且身上十分脏污,容小的让他们先收拾一下再带过来问话……” “不用,本官又不是没见过脏污的人,没那么矫情,直接带上来就好。” “是……”丁常胜后悔不已,还不如听侄子的话,直接把那几个人杀了,也好过被问出什么端倪,如今倒是让他骑虎难下了。 丁常胜本打算派两个手下过去带人的时候直接下毒,没想到这新任的通判竟然心细到派手下跟着同去,这回连最后下手的机会都没了。 很快人就被从监牢里带了出来,一共三十余人,其中除了族长和少主还有不少无辜的羌人,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部落的,被一起抓了进来。 这段时间关在牢房里又冷又饿,麦老染上重病,麦连也受了伤,看两人的情况十分危险。 陈青岩一见到二人便猜到了事情原委,心里不禁愈发气愤,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堂下羌人,为何三番五次派族人进城杀掠?” 麦老和麦连都没认出陈青岩,二人靠在一起并不说话,倒是旁边的几个羌人争先恐后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那个羌人士兵在旁边帮忙翻译,“他们说,他们什么都没干,只是进城买卖东西就被抓了进来。” 丁常胜连忙道:“当时实在太过混乱,下官也没办法,只能将城内的羌人都抓了起来,若是有错抓也属无奈之举,还望大人明察。” 跪在伏在下面的麦连怒视着丁县令,若不是手脚被锁着恨不得冲上去撕了他。 “既然是错抓那调查清楚就把人放了,不能一直关在大牢里。” “是是是,之前苦于没人能听懂羌人的语言,如今有大人帮忙自当尽快处理。” 那几个羌人被仔细问过话后,被摘下锁链准许回家,只余下麦姓部落的人还在原地。 丁常胜道:“这些人可都是前些日子进城杀掠的人,为了抓住他们好几个衙役都被射伤,就连下官的亲侄儿都没能幸免,被这些恶人伤了一条腿,如今都不能行走。” 陈青岩暗暗在心里道:伤的好,这种恶霸就该把两条腿都射断,待在家里别出去祸害人。 “堂下之人,为何要进城杀掠?” 士兵翻译了一遍,没想到麦连直接开口用蹩脚的官话道:“呸!你们这些狗官,要杀便杀,哪有很多话说。” “你这小子不得无礼!”丁常胜让衙役拿棍子狠狠的打了他一下,疼得麦连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陈青岩怒斥,“谁准你打人的!” “下,下官是见他不敬……” “没有本官的命令,你竟敢动用私刑?!” 丁常胜吓得连忙跪地道:“下官知错……” 陈青岩气的够呛,连忙让人将麦连扶起来,自己亲自走上前询问,“你还好吗?” 麦连疼得想要骂人,结果认出陈青岩是那日救他的人,瞬间瞪大眼睛,“你……” 陈青岩给他使了个颜色,这小子倒也精明立马明白过来,“狗官,你们仗势欺人,如今落到你们手里,要杀就杀吧!” “仗势欺人?如何仗势欺人你且说说。” 麦连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起因就是丁常胜的侄子朝他收钱,他没给惹下的祸事。 “而且我的族人也并没有他说的在城中烧杀抢掠,他们只是想来救我和阿爸,射的箭也没有朝要害去,不然以我们猎杀野兽的本领,怎么可能只伤他一条腿。” 陈青岩听完道:“丁大人,这件事是这样吗?” “一片胡言,我侄儿是个最老实本分的孩子了,怎么可能当街抢他的钱,这羌人小子实在狡诈,应当大刑伺候才能说实话!” 陈青岩冷笑一声,“先把你侄儿带过来对质一番再说吧。” “下官这就去派人把他带来,还望大人明断还我侄儿清白。” 丁常胜自然是不担心丁齐的,毕竟那小子比他还会演戏,只要他不承认这羌人就算说破天也拿他们没办法。 站在一旁的蔡副将一脸准备看好戏的模样,来的时候州牧大人就跟他说了这件事的原委,所以他也知道具体是咋回事,就等着看这丁县令和他侄子待会儿怎么收场。 第203章 约莫一刻钟后,丁齐被人背了过来。 路上下人已经跟他交代过衙门里发生的事,所以丁齐心里清楚只要自己死不承认,那几个羌人也拿他没办法。 到了大堂上他便开始演起来,跪地磕头道:“草民丁齐拜见大人。” 丁常胜率先开口,“这几个羌人说你在街上欺行霸市,收敛钱财当真有此事?” “冤枉啊!小人虽没读过几日书,但也知礼义廉耻,断做不出如此下三滥的事,况且我与……县令大人还有亲戚关系,若是做了这等事不是给伯父脸上抹黑吗。” 丁常胜微笑着点头,“这孩子确实如此,虽然性格有点张扬但决计不会做那等恶事,这几个羌人空口无凭污蔑人,还请大人明鉴!” 陈青岩哼笑一声,“丁家小子,你抬起头看看我是谁?” 丁齐一愣,自打进门他便没敢抬过头,自然不知道上面坐着的就是那日出手,差点被他拦下来的人。 他微微抬起头,在看清陈青岩脸的一瞬间,吓得怪叫一声向后退着坐在地上。“怎,怎么是你?!” “丁齐不得无礼!这是新任的通判大人。” “不是,伯父他……他他他……”丁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指着陈青岩话都说不出来。 陈青岩起身道:“还是我来说吧,那日你侄儿带着几个手下朝着羌人要钱,对方不给便下狠手打人,刚巧我途经此地撞了个正着,便让下人出手帮了一下。” “没想到你这个好侄子自觉吃了亏,竟然带着捕快和衙役拦住我的马车,还打伤了替我引路的车夫,说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脱层皮再走,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丁常胜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不停的往下流,这件事丁齐可没跟他讲过。 跪在地上的丁齐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天塌了,自己要完了…… 陈青岩从上面走下来,扶起地上麦连和麦长老继续道:“幸好这些人知恩图报,为了让我能安全出城,不惜带着全族老小保护我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过去这么久,你们竟然还不放过他们,竟以烧杀抢掠的名义,让州府派兵来剿灭他们!” 此时麦安明和麦连已经涕泪横流,若不是遇上陈通判只怕他们整个部落都保不住了。 站在旁边看完热闹的蔡副将咳了一声道:“丁县令,你看此时该如何办啊?”他话里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摆明了今日不给个交代,谁也别想走。 丁常胜哆哆嗦嗦的跪地道:“此事下官确实不知,我这侄儿平日在我面前讨巧卖乖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背地里竟做出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 陈青岩道:“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大,大大人,下官真的不知情,若是知道他干出这样的混账事,下官怎么可能轻饶了他!”说着夺过旁边衙役的棍子便朝丁齐身上敲去。 他下手倒是够狠的,邦邦的打在身上疼得丁齐满地打滚,嘴里不住的求饶,“大伯,大伯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让我如何抬得起头啊!” 陈青岩皱起眉头道:“行了,你要教训他等审完这桩案子再说,本官没工夫陪你们唱戏!” 丁常胜咽了口唾沫,手里抓着棍子打也不是放也不是。 “次此抓捕羌人三十七人,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九人,因你们的个人恩怨调动州府派兵一千人跑这一趟,行军的费用和赔偿费用加在一起统共是一共是三千七百两银子,这些钱都要由你们个人承担。” “至于丁齐,仗着县令侄子的身份在城中肆意妄为,欺男霸女掠夺钱财,其罪难赦,按照武朝律令判臀杖一百,流放至沧州。” 趴在地上的丁齐一听直接吓晕了过去,一百臀杖打完焉有命在。 丁常胜跪地磕头帮忙求情,“大人,我这侄儿还年幼,请大人高抬贵手绕他一命,下官定当竭力补偿!” “你还是先为自己求情吧。”陈青岩招招手,黄千贯和黄百贯押着两位账房和进来,这二人都是都是负责给丁县令做账的,平日他收刮来的民脂民膏都是这两人帮忙处理。 陈青岩想要处理四通县这件事早就有准备,在抵达了鄯州后就派人过来偷偷调查,原本打算过完年再说,没想到四通县令竟然先撞上来,倒省去自己不少麻烦。 这两个账房根本不禁吓,被黄家兄弟几番逼问就将账本和盘托出。 这些年丁常胜搜刮了不少钱财,一个小小的知府每年只有六十贯的俸禄,结果他的私账上居然有三十万两白银! 当真是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呐! 原本还想给侄子求情的丁常胜彻底瘫倒在地,他抱着陈青岩的裤腿哭求,“通判大人,这银子您全都拿走,就当是小人孝敬您的,还请放小人一条生路。” 陈青岩厌恶的甩开他道:“这话你留着跟知府大人说去吧,来人,将此人拿下押送鄯州!”六品通判没有直接处置的权利,只能把人带回鄯州发落。 “是!” 原本带在羌人身上的锁链,重新绑在了丁家伯侄身上,跪在地上的羌人们激动的嚎啕大哭,说着听不懂的话给陈青岩不停的磕头。 “快起来吧,麦老叫您的族人都起来吧。” 麦安明低声说了几句羌话,人们才不再磕头,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郎中,先别急着回去,让郎中把你们的伤都治好了再走。” “多谢通判大人。”麦安明又要跪地磕头。 陈青岩扶住他的胳膊,“上次对亏了你们帮忙,我才能平安抵达鄯州赴任,惩奸除恶也是我应当做的,所以不必再言谢。” 麦安明拉着陈青岩的手,脸色露出感激又欣慰的笑容,这么多年四通县终于等来了一个好官! 因为四通县令被抓,陈青岩还要留在这里善后,便由蔡副将带人先回鄯州,等安排好这里的事陈青岩再回去。 至于被缴获的三十万两白银,一部分充入县库留作修桥铺路民生所用,余下的也一并带回鄯州充公。 丁常胜被抓了,实在是大快民心,他被押解去鄯州这日,尽管天寒地冻但县城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街两旁的人围的水泄不通。 车上的人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蓬头垢面的缩在木头车里,围观的百姓朝他吐着口水大骂活该! “这个禽兽终于被抓了,想当初看上我家小女儿,硬是拉到府里做了妾室,结果怀了孩子没生下来,才十三岁就难产死了……”说话的老妪抹着眼泪,心里恨毒了丁常胜,奈何这些年状告无门,没办法替女儿报仇。 旁边另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也笑道:“抓的好啊!我家乃是四通县的富户,当年他看中我家的田地便陷害我爹偷盗,将我爹抓进衙门拷打致死,之后赶走我和我母亲侵占了我家的田宅。 我与娘亲流离失所乞讨为生,娘得了病都没钱医治,最后……最后惨死在破庙……”男人哽咽得说不出话。 还有人被丁齐所害,这些年赚的钱都被他搜刮去,家里过的苦不堪言,如今他的靠山终于倒了,大伙怎能不高兴。 丁常胜做下的事罄竹难书,这十七年四通县在他的压榨下民不聊生,终于恶有恶报,老百姓们奔走相告比过年还开心。 * 晚上在试验田里,陈青岩将白天发生的事讲给王瑛听。 “没想到这丁县令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幸好被咱们遇上,不然还不知继续祸害到什么时候!” “是啊,亏得我来的及时,麦家父子才幸免于难。麦安明大病了一场,如今还在府衙治疗,他儿子也被打伤了肺腑,估计要一段时间才能修养好。这段时间,我恐怕都要留在这边,等安排妥当才能回去。” 王瑛抚着他的脸颊道:“应当的,不光要把当地百姓安抚好,更要把羌人安抚好,这次发生的事没死人还好,若是死了人只怕会结下仇,以后当地的百姓和羌人更难往来。” “我也是这般想的,等麦族长身体好后我再同他商议一番,准备在四通县内为羌人也办理户籍,以后管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去做吧,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在。” 夫夫俩什么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 “对了,那天你走的匆忙忘记把信给你看。”王瑛从外面拿信进来交给他。 陈青岩先把青淮的信看完,然后又拆开四叔的信。 信上说,没想到他最终选择去了鄯州,不过也算是一种历练。 四叔详细的介绍了鄯州几个大家族与京都的关系,让陈青岩明白其中利害,能交好尽量交好,若无大事不要轻易招惹。 其次是推荐了几个可用之人,都是以前在他手下做过事的,其中就有那位姓曹的主事,还有一个叫张威的官员。 还把十一个县事无巨细的给陈青岩介绍了一遍,以及哪个县管理不当,哪个县发展规划都交代了给他,足足写了七八页纸。 信上还说现任的知府徐大人性格和蔼比较好相处,让陈青岩与其打好关系,至于州牧品性虽不坏但脾气太大实在难交,让青岩勿要得罪他,恭敬着便好。 陈青岩看忍不住笑出来,谁能想到这个暴脾气的州牧现在是他的便宜大舅,看完信心里暖洋洋的,有长辈扶持的官路确实好走。 第204章 这几日陈青岩处理四通县的遗留问题,着实给他累的不轻,实在是太乱套了,案宗摆在一起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只能先捡着重要的事先处理,比如丁家侵占的田宅要一一还回去,还有过去买通丁县令,冤案、错案也要翻案重新审理,一时间忙的他焦头烂额。 这期间,陈青岩发现黄家的两个兄弟十分能干,大概遗传了其父亲捕快的基因,干起这些事得心应手,加之二人身上都有功夫,外出办案也不用担心。 陈青岩干脆将两人提拔成了吏官,等回到州府再登记入册。 早上刚起来收拾妥当,县衙外就排起了长队,都是来伸冤的。 县丞早早就过来,他年纪不算大名叫彭石柳,是前几年刚上任的。 过去丁常胜任县令的时候把持着事务,他是一点实权没有,县里的事什么都管不了,恰好也免去一劫。 如今通判大人来了,将县衙里的权利分了他一部分,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由他处理,人命官司才会转交到大人那边。 彭石柳高兴得够呛,穿上官服坐在正堂上开始审理案件。 小事比如邻居打架这种,直接调解一下就好了,偷盗的事必须人赃物证俱全,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流放的流放,处理的也算公平公正,让老百姓信服。 原本百姓们以为走了一个丁常胜又来一个李常胜、赵常胜,没想到县衙还真变了天,不光为民办事还不用花钱找关系。 站在县衙门口一直犹豫不决的秦天鸣,跺了跺脚决定进去试一试,兴许真可以将自己家的田宅要回来。 他小心翼翼的踏进府衙,走到大门口就被两名小吏拦住去路。 秦天鸣吓得捂住头,“官爷饶命,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过去他被丁齐的那些手下打怕了,所以一见到衙役就腿软,浑身直发抖。 “我们不打人,你有什么事要状告过来登记一下。” 半晌秦天鸣才放下手,“登,登什么?” “在这说一下是状告什么案子?是盗窃、抢劫还是打人、侵占……” “侵,侵占杀人!丁常胜杀了我爹,还霸占了我们家的田地,打伤我娘将我们赶了出来!” 吏官一听是人命官司立马态度严肃起来,询问了他的姓名,对照县衙的户籍找到秦家后,便带着他直接去了后院。 “叩叩叩。”书房响起敲门声。 陈青岩抬起头道:“进来吧。”他正在整理县衙的账簿,一笔笔糊涂账看的他脑瓜仁疼,越看越气,这丁常胜真是该死! 小吏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走进来,刚一进门秦天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草民秦天鸣拜见大人,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陈青岩道:“起来说话吧。” 秦天鸣没敢起身,跪在地上先将自己的身世介绍了一遍,然后把丁常胜如何诬陷父亲,如何驱赶他们母子的事一一说出来。 “我爹被他们抓进大牢上了重刑,没熬过去死在了牢里,没过多久丁齐就带着一群衙役去了我们家,驱赶我们时将我娘打断了肋骨,还不准我们带东西离开,后来……我娘病重没钱医治去世,只留下我在这县里讨饭为生。” 秦天鸣擦了把眼泪,继续道:“草民也曾想过去鄯州府衙状告丁常胜,奈何还没走出城门就被拦住,被那丁齐带着一群衙役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还……还逼得草民从他□□钻过去……” 要不是为了爹娘报仇他早就自缢了,恨意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终于等到丁家落马。 陈青岩听完也颇为动容,“你放心,本官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我先派人去查清你家的情况,如若属实那田宅都会还回去的。” 秦天鸣又开始磕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草民衔草结环也要报答您!” “快起来吧,如今你可有居住的地方?” “草民住在城西的城隍庙里。” “好,最多三日本官就会派人去通知你,先回去等着吧。” 秦天鸣叩拜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见你谈吐不俗可识字?” 秦天明点点头,“草民念过私塾,四书五经都学过。” “如此甚好,等田宅归还后,继续读书吧。”陈青岩起身走到他身边,“天下百姓苦贪官久矣,若能多一个好官,就能造福一方百姓。” “是!” 陈青岩没想到自己当日随口说的一句话,日后竟然真应验了,秦天鸣不光考上了进士,还毅然决然的回到鄯州,接了他的班……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陈青岩带着全衙门的大小官差加班加点,总算在年前把重大的案子解决完了,羌人统计户籍一事也落实下来,目前只把周边几个小部落统计了一遍。 眼下天气寒冷,有的羌人部落住在山里不方便行走,等明年春天麦安明会带着官差将全县的羌人部落都统计出来。 余下的小案子和杂事留给县丞和下任知县处理,陈青岩也踏上回家的路。 临走这一日,不知谁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全县城的老百姓再次涌了出来围在街道两旁,只不过这次是为陈青岩送行的。 陈青岩掀开车帘,见路两旁跪满了人,大伙一边磕头一边大喊:“陈大人慢走,陈大人一路平安!” 有的人甚至抹起了眼泪,如果不是陈大人,他们怎么可能报仇雪恨,怎么拿回自己的田地。 陈青岩百姓心里五味杂陈,那种感觉没办法用言语表达,好似自己拿心血酿了壶上好的酒,如今酒香四溢,饮一口沁人心脾。 马车走远,大家追着车跑了起来。 “回去吧,快回去吧!”陈青岩怕人太多发生事故,连忙叫人将百姓都拦下。“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 百姓们停下脚步,目送着马车走远,心里期盼着这位好官能再来四通县。 * 紧赶慢赶终于在腊月二十八回到鄯州。 家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门上挂上了新的桃符和灯笼,窗户上贴了窗花,屋子里王瑛正和同知夫人聊天,谈论着过年置办年货的事宜。 屋外陈驹来报:“郎君,老爷回来了!” 同知夫人起身道:“陈大人回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王瑛把人送到门口,就看见陈青岩从外面进来,简单的打了声招呼等人出了门,二人便激动的抱在了一起。 “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怕路上雪太厚不好走耽搁呢。” 陈青岩声音略有些沙哑道:“是挺难走的,不过大伙都着急回来过年,踏着雪就回来了。” “冷吧,快进屋我让灶房去熬姜汤。” “好。” 王瑛去灶房安排好,又让厨娘做一份汤饼,出门饺子进门面,这次出去这么久可把人累的不轻。 进了屋子,陈青岩正在靠在椅子上打盹,这一路颠簸没怎么睡好觉,眼底都是青黑的。 王瑛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先别睡,吃完饭洗洗澡再睡。” 陈青岩搓了搓脸道:“怎么不见元宝?” “他跟同窗的孩子去逛街了,有下人跟着。” “那就好,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不知他学业怎么样了,有没有贪玩。” 王瑛道:“这么大的孩子哪有不贪玩的,不过夫子说他学的不错,比同窗的孩子们都快很多。”当然夫子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把元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仿佛就是文曲星下凡。 特别是得知陈青岩是状元出身后,更是对其敬畏不已,连带着对元宝也另眼相看。 王瑛不得已找夫子谈了好几次话,告诉他元宝就是个普通孩子,学业上可能仗着开蒙早多了几分优势,但绝对不是个天才,希望夫子能严加管教,在学堂上胆敢顽皮不听话,该打就打千万别给他留面子。 几番谈话下来老师的态度逐渐端正过来,对待元宝也同其他学子一样,该教就教该罚就罚。 元宝这孩子也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渐交往了几个同龄的朋友,性格愈发开朗起来。 “对了,你走后我便给家里和边关写了封信,月初穗弟回信来了。”王瑛从箱笼里拿出信递给陈青岩。 一晃林穗去边关已经快四年了,这期间虽然每年都会寄信和送东西回去,但却一直没能见面。 如今两人离着的近了许多,从鄯州到玉门关只有半个月的路程,林穗打算过完年天气暖和些就带着晴儿来玩。 陈青岩看完信道:“好些年没见到穗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了,从京都来的时候刘大人曾提点我说边关这几年不太平,让我提早做准备,正好等他们来了问问情况。” “准备什么?” 陈青岩道:“打仗无外乎就是粮草和兵器,鄯州铁矿充足,但粮草略有欠缺,短时间内怕是没办法改变。” 王瑛略微思索,“我可能会帮上忙,之前在老家庄子上改良的麦种,挪到这边再适合不过了。我那个长丰3号抗旱耐寒,若是明年春天都能种上,收成肯定能翻倍。” 鄯州因为地理原因没办法种植冬麦,只能种春麦。 陈青岩眼睛亮起来,不过马上摇头道:“若想让鄯州百姓改种新麦怕是困难重重,况且麦种也不够。” “谁说不够的,试验田囤了五万多斤呢。” ……—— 作者有话说:陈青岩:稳稳的很安心。 第205章 这个年简简单单的就过完了,陈青岩和王瑛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中。 府衙里每天都有很多事,陈青岩又是个认真的人,力求把每一件事都办好,自然是劳心又劳力。 王瑛则忙着推行麦种的事,三月份春耕就要开始了,眼下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想要将长丰03推行下去确实是个困难的事。 第一老百姓一般每年秋天提前预留来年的麦种,家里有种子自然不会花钱再另买新的种子。 其次地里的收成就是老百姓的命,万一换了新种子,收成不好或者绝收岂不是要他们饿死,所以推行新种的事十分困难。 不过好在有陈占东在,这小子绝对是营销天才,他先在城中找了几个货郎,每天给他们一吊钱,让货郎卖货的顺便宣传一下王家农铺的麦种。 货郎得了好处自然是十分愿意,出去卖货的时候免不了提上一嘴。“城中王家农铺的麦种可不错,听说是从冀州专门运过来的,一亩地能增产三石粮呢!” 买东西的老翁道:“真的假的?” “这东西哪敢作假啊,正儿八经的好麦种。” “那冀州的麦种挪到咱们这边能种活吗?” 小贩拍着胸口道:“听说铺子里保成活率,若是一亩地麦苗成活不足七成赔三倍麦种的钱。” 三倍麦种钱跟麦子的收成也差不多了,有人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算买点种上,反正也不多买,种上一两亩地若是收成好,正好留下做明年的麦种。 种了多年地的老农民都是人精,打眼一瞅这麦种基本就知道好不好。 王瑛从试验田拿出来的这个长丰03,色泽鲜亮,个头饱满,用手搓上去刷刷作响,拿到盆里泡一点,几天就出芽了,出芽率基本上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好麦种自然也好卖,铺子里的生意逐渐忙碌起来,为了能让种子更好的分散下去,王瑛用了后世比较有名的饥饿营销手段——限购。 每户凭户籍购买麦种限购一斗,即便你想多买人家还不卖呢。 没想到这个法子比宣传还管用! 一斗麦种才一百文,寻常老百姓也能拿出这钱,大伙争先恐后的来买起来。麦种的消息越传越广,大家伙都知道府城有个王家农铺卖的麦种特别好,不光发芽率高,产量也比当地的麦子高很多。 人都有从众心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三月份的时候,各县都有百姓陆续过来购买麦种。 因为是需要凭借户籍够买,登记上就能看出都哪的人买了麦种,晚上王瑛做出表格统计了一下。 府城购买麦种的人家大概有一千三百多户,临近的几个县买的比较多,卖了两千三百多户,稍远一些的县城卖的少一点,大概在七百户左右。 若是没有天灾病虫害,今年这些麦子肯定收成不错,农民自留麦种的话明年收成肯定更好! * 时间一晃来到三月,天气暖和起来,院子里的树开了花,原来这是几颗苹果树,就是不知道这果子味道如何,等秋天熟了好好尝一尝。 王瑛抽空从试验田里挪出几株葡萄藤出来,西北这地方昼夜温差比较大,结得葡萄肯定好吃。 白日里陈青岩照常忙碌着,元宝去上学,王瑛每天上午去铺子转转,下午就回家继续培育新种,日子过的简单且悠闲。 直至三月中旬,林穗终于带着晴儿来了。 马车颠簸了半个多月到了鄯州城外,入了城林穗和晴儿趴在窗口看着外面,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来鄯州,看起来比边关繁华多了。 街上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看得二人眼花缭乱。 虽然玉门关也有不少商贾,但跟关内比起来还是相差太远,卖的东西昂贵还十分稀缺,想买一块绸布都不好买。 林穗道:“这次回去,咱们多买几匹细布和绸回去。” “阿父给我做漂亮的裙子。” 林穗揉揉晴儿的头发,眼泪满是慈爱,“好,你还记得你表舅和表舅父吗?” “记得,我还记得元宝弟弟呢,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 晴儿比元宝大两岁,如今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元宝也有九岁了,两个小朋友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青淮的婚礼上,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算下来过去快四年了。 马车很快抵达府衙门口,同行的郎千平命人拿着令牌进去,不多时陈驹便跑了过来。 “是林家二爷来了吗?” 林穗打开车帘,看半天才认出来,“是陈驹啊,你们跟大哥嫂子一起来了。” 陈驹笑着点点头,“二爷同我走这边吧。” 前面是衙门来去不方便,平日王瑛他们都不走正门。 马车从后门进了院子,王瑛早就等在外面,看见林穗和晴儿,三步并两步的走过来一把抱住他,“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林穗激动的回抱住王瑛,“嫂子!” 半晌两人才松开,王瑛拉着林穗上下打量,“晒黑了,身体也结实了不少,变成大人的模样了。” “嫂子没变,还是这般玉树临风。” 王瑛忍不住笑着拍了他一下,“学会拿你嫂子逗闷子了,这是晴儿吧,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晴儿腼腆的走上前行礼,“见过舅父。” “快进屋吧,我原以为你们二月份就能来,没想三月中间了才到。” 提起这个林穗叹了口气,“本打算二月份就来的,结果边关不太平,侯爷不放心便等了几个月。” 王瑛敏锐的捕捉到边关不太平的消息,不禁心思一动,之前青岩跟他提起过,边关可能还会再起战事,不知林穗知道多少。 下人端来茶水,王瑛给他倒了一杯,又拿来蜜饯给晴儿吃,“尝尝这些果脯,都是我自己做的。” 晴儿看了看林穗,见他点头才拿起来吃,很是有规矩。 王瑛心里感叹,这些年穗弟将晴儿养的真好,知书达理又落落大方。 “侯爷身体还好吧?” “还好,不过边关那种地方最是熬磨人,每天都要带兵巡逻,时不时打一仗,这些年大大小小受过几次伤,虽不及要害,但实在令人担忧。” 王瑛道:“蛮人又打来了?” “不是又打过来了,是这几年一直都没消停,只不过没像之前那般大规模的打罢了。” “朝廷不是跟突厥签了停战书吗,还派出一位郎主前去和亲。” “明面上自然是和平的,但私底下突厥人依旧派兵偷袭边关,前不久过完年没几天的时候,一伙突厥骑兵夜袭了阳关附近的一个镇子,不光抢走粮食和牛羊,还把人都杀了。” 王瑛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严重。” “侯爷收到消息后带兵追了三十多里,杀了一队蛮人,追回上百只牛羊,其他的都跑了。”林穗顿了顿继续道:“我听侯爷说,这仗估摸没几年还得打起来。” “真的吗?” 林穗压低声音道:“因为朝中有官员勾结突厥人贩卖盐铁……上个月在边关拦截一队车马,车上有上千石的铁器,都是偷偷运往西州的。”如今西州被突厥人占领着,这铁器卖给谁不言而喻 王瑛心沉到了谷底,这可真是耗子给猫当伴娘,赚钱不要命了。 “兹事体大还望表嫂莫要声张。” “放心吧,我明白。”这么大的事林穗直接告诉他,摆明了拿他当亲哥哥相信,自己自然不可能说出去。 王瑛赶紧换了个话题不再讨论这件事,“对了,来的时候三姑特地给你和晴儿做了几身衣服让我捎来。刚好做的是春秋穿的衣裳,你们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穗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这针脚一看就是他娘缝的。 “娘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去我婆母那溜达,偶尔也去脚行帮帮忙,有林秋在身边照顾不用担心。” 林穗把衣服拿出来,自己的不用试都知道肯定合身,给晴儿做的这套稍微长一点,三四年不见老太太不好估量晴儿的身高,所以做的大一些,改一改就合身了。 王瑛道:“这次来你们能多住一段时间吗?” 林穗点点头,“在边关也没什么事干,那边到处都是戈壁,想种点菜都难。而且春天风特别大,屋子一天不收拾,满桌的泥沙,不如在你这享享福。” “这几年可苦了你们了。” “我倒是还好,就是晴儿。”林穗伸手捋了捋晴儿的头发,“再过几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边关那种地方肯定是不能留下,把她嫁回冀州我又不放心。” 晴儿倒没想这么多,她还是孩子心性呢,拉着林穗的手晃了晃,“晴儿要陪在阿父身边。” 林穗:“对了,怎么不见元宝?” “他念书去了,这个时辰差不多也该下学了。” 正说着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元宝下学回来了,王瑛打开门道:“你猜谁来了?” 元宝脚步一顿,看着院中的马车道:“这马儿剪鬃束尾应当是战马,是边关的林穗小叔来了吧!” 林穗笑着走出来,“元宝真聪明,竟然一下就猜到了!” “侄儿见过小叔叔。”元宝恭恭敬敬的给林穗作了一揖,那模样着实惹人喜欢。 “许久不见元宝长高了不少,晴儿你不是念着要见元宝弟弟吗,过来看看还认识吗?” 晴儿从林穗身后探出头,好奇的打量着元宝,两人分开的时候元宝才五岁,晴儿也只有七岁,相隔这么久都长变了样子。 “元宝弟弟的脸不像小时候那么圆了。” 这话惹得王瑛和林穗哈哈大笑,亲人重逢的喜悦在心头蔓延。 第206章 两个孩子很快就熟悉起来,别看晴儿这会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其实在边关的时候被李穆带的妥妥假小子一个,骑马射箭全都会,还养了一匹小马。 “我养的小马是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叫毛毛,因为它额头上有一柞白毛。” 元宝满脸好奇道:“它跑得快吗?” “特别快,爹带着我去打兔子,它跑得比兔子都快!” “哇!”元宝听得眼睛都放光,小孩没有不喜欢马的,可惜家里的马太大了,王瑛也从不许他去碰马,怕他被马踢到。 “等你什么时候有空,让舅父带你来边关玩,我骑马载着你去戈壁上跑几圈,可有意思了!” “好!”两个小家伙伸出手指拉钩。 傍晚陈青岩才忙完公务,回到后院见停着陌生的马车便猜到是林穗来了。 进屋王瑛已经准备好了涮锅子,羊肉是现宰的羔羊,蔬菜都是试验田里拿出来的,新鲜又可口。 “穗弟来了,这是晴儿吧,这这么大了。” 晴儿起身行礼,“见过大舅。” “坐下不必多礼,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林穗道:“下午才到的。” “这一路还顺当吗?” “我们跟着官兵们一道来的,路上倒是没遇上什么危险,就是春天的风太大了,挂的砂石满天飞,半路不得不在驿站休息了几日。” 陈青岩点了点头,“侯爷可还安好?” “他一切都好,就是边关走不开没办法一起过来,托我给你们带个好。” “客气了,侯爷驻守边关,赤胆忠心,实乃国之柱石,令人万分敬仰!” 王瑛推着他往里走,“行啦,快去洗手吃饭,再不吃锅里的肉都快煮老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的吃完,元宝明日还要早起上学,便早早去休息了。晴儿赶路也累的够呛,跟着婆子去了客房休息,屋里只剩下三人。 王瑛道:“下午穗弟同我说,边关不太平恐怕用不了多久还会再起战事。” 陈青岩一听眉头紧锁道:“侯爷既然这么说,那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了。” 王瑛又提到盐铁一事,询问了林穗能不能说,林穗点头,“这次来侯爷也是让我同表哥说一声,帮忙在鄯州留意此事。” 走私盐铁是大事,特别还是运送道西州,陈青岩神情严肃的点头,“这件事我会暗地里派人调查,等有了眉目会派人同知侯爷。” “有劳表哥了。”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你我又是至亲,不必多礼,既然来了就在这多住些日子。” “哎。” 王瑛道:“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奔波了这么多天肯定没休息好,明天我带你们去城里转一转。” 等林穗走后,夫夫二人了聊起盐铁那件事。 “把盐铁高价卖给突厥人,等他们打进来这银子还能保得住?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陈青岩嗤笑一声道:“那些贵人安稳久了,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全大局。” 王瑛脱掉外衫叹了口气,“一打起仗来苦的就是老百姓和军户,上次打那一仗边关死了几千人,周遭的几个县好几年都缓不过来,如今刚平稳没几年又要乱了。” 两人躺在床上熄了灯,陈青岩轻拍着他肩膀安抚,“即便打起来一时半刻也打不到关内,到时你和元宝先回冀州。” “那可不行,把你一个人扔在这我怎么能放心!” “试验田不是还有那个传送的本事吗,实在不行我直接跑。” 王瑛噗嗤笑出声,“你倒是想的周全,到时候再看吧,也许一时半刻打不起来呢。” * 走私盐铁这件事陈青岩放在了心上,第二天就派黄家兄弟在城中悄悄调查。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最起码出城这一关就必须得有人在其中作保,陈青岩的目的就是揪出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鄯州有七座铜铁矿山,除了两座快开采殆尽的以外,其余五座都在朝廷手中,由单独的官员负责管理。 当然民间也有私矿,但产量少且铁质良莠不齐,所以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个月矿上产出的铁都会集中运到鄯州府城,再分批运往各个州府,用来制造兵器、农具等用品。 这些铁都要仔细登记造册的,差一点都不行,所以陈青岩十分好奇,这些人是怎么把上万石精铁从账目中挪出来的。 黄家兄弟都是机灵人,二人混迹在茶馆、酒楼和赌坊和勾栏打听,逐渐有了些眉目。 有一位守城的吏官名叫刘元,此人爱好赌牌,兴许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这日,黄百贯照常像往天一样去南市这边赌坊闲逛,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刘元在赌钱。 刘元玩的小牌九,所谓小牌九就是除了庄家外,其余人每人发两张骨牌,上面都有点数,点数加起来比庄家大既赢,比庄家小则输。 今个大概运气不好,一上午输了二十多贯钱,如今手里还剩两吊,想翻身都没本钱。 刘远正打算撂牌走人时突然被人按住肩膀,本就烦躁的他张口就要骂人,结果抬起头见是黄百贯,便将嘴里的脏话咽了下去。 过完年黄家俩兄弟都被陈青岩提拔成了小吏,二人曾在府衙里打过几个照面,但私底下没来往过。 “黄兄弟,今个怎么有空来这玩两把?” 黄百贯搓着手指道:“早就想来试试,奈何初来乍到对这不熟悉,这不倒出空就来了。”他装出一副老赌徒的模样,惹得刘元嗤嗤发笑。 “那正好,你坐这玩我先走了。” 黄千贯连忙拉住他,“哎,先别走,冀州那边的玩法跟这边不太一样,劳烦刘老哥帮我看看牌,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俩一人一半。” 其实黄百贯根本就不会玩这些东西,若不是为了帮东家调查事情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这是硬着头皮坐上赌桌。 刘元一听自然是十分乐意,这没本的买卖稳赚不赔,万一能把刚刚输的银子捞回来就好了! 他拉来一把凳子坐在旁边,开始教黄百贯如何下注,如何推牌。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他在旁边指挥两人竟然接二连三赢了不少银子,不光将他输的那二十贯赢了回来,还额外赢了七八两银子。 从赌坊出来,黄百贯按照约定将自己赢得钱分了一半给他,刘元没想到他竟真把钱给了自己,推脱了两句便收下了。 “今个可多亏了黄老弟,要不是遇上你我这钱可就打水漂了!” 黄百贯谦虚道:“都是刘大哥指挥的好,我自己来没准也得输得干净。” 两人哈哈大笑,关系瞬间拉近了不少。 “今个兴,走,哥哥请你去喝一杯!” 这正中黄百贯下怀,高兴的跟着他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刘元是常客,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黄百贯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 “黄兄弟来鄯州也有小半年了吧,感觉这地方怎么样?” 黄百贯挠着头道:“说实话,不如俺们那冀州好,东西卖的贵,吃食也不精细,还有羌人戎人这些外族人,语言不通难管的很。” 刘元哈哈大笑起来,“一看黄老弟就是实在人,咱们这鄯州确实不如冀州好,但也并非全是坏处,若是能找对了靠山。”他捻了捻手指,“这个可比在冀州赚得多多了。” 黄百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脸色的惊讶。 不多时酒菜端上来,二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黄百贯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好,几杯酒喝下去脸都不变色。 刘元两碗黄汤下肚话就多了起来,“黄老弟以后常来找我玩,哥哥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推牌九。” 黄百贯夹着花生米扔进嘴里,“怕是不行,刘大哥上赌桌输了二十贯眼皮都不眨,要搁我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刘元大笑起来,“你小子,怕输赌什么钱啊?” “这不是瘾头上来了吗,之前只敢玩点小牌,输赢都不大,还是第一次赢这么多钱呢!” “咱们兄弟俩也算投缘,你帮我赢回了钱,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哥哥说,但凡能办的一定不推辞!” 黄百贯举起酒碗,“有哥哥这句话小弟就知足了,不过……” “不过什么?” “唉,没事,喝酒喝酒。” 刘元见他心里藏着话便道:“你这就是拿哥哥当外人了,啥事这么愁眉苦脸的?” 黄百贯沉默片刻道:“不瞒哥哥说,小弟现在确实想找个赚钱的门路,你也知道我们是跟着陈大人从冀州过来的,说好听点是下属,难听点就是没卖身契的仆人。 我和弟弟加起来,每个月就两贯钱的俸禄,除去吃喝花销手里根本攒不下钱,老家那边还有个老爹身体不好,想着攒点银子给他捎回去养老……” 刘元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我理解你,若没点难处谁抛家舍业跑这么老远来。” 黄百贯拿袖子擦了擦眼角,“不说这个了,刘大哥别笑话我。” “笑话什么,这样哥哥给你介绍个好活,不过得提前跟上头大声招呼,若是有眉目了就联系你。” “不知是什么活计,我能不能胜任啊?” 刘元压低声音凑到黄百贯耳边小声道:“运铁的生意,咱们帮忙打个掩护,一车能给这个数。”说着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文?” “二两银子!” “这么多!”黄百贯激动的心砰砰直跳,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从他身上问出消息。 “这事你可别跟外人讲,我拿你当亲兄弟才告诉你的。” “放心吧,无论是否能成,小弟都记哥哥一个人情!” 第207章 从酒楼回来,黄百贯便将今日的事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了陈青岩。 “大人,接下来小的该如何行事?” 陈青岩沉吟片刻道:“想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上面的官员是谁,除了套话别的什么都不要干,还有千万要小心,别被他发现你的目的。” “卑职明白,这银子……”黄百贯拿出赌坊赢的二十贯钱。 “你先留着,若是他再邀请你去赌坊,就拿这钱来用。” “是。” 接下来的几日,黄百贯有意无意的去刘元常去的那几个赌坊转悠,还不能太明显,怕被对方察觉,终于几天后在赌坊里又碰上了刘元。 今天刘元手气不错,连着开了几把大的,一上午赢了六七贯钱,整个人春风得意的模样,还给旁边送水的小厮一吊赏钱。 黄百贯来了也没叫他,搬了把凳子在旁边坐下,直到快散场了刘元才看见他,“黄老弟,你来啦怎么不吱一声?” “看刘大哥手气旺,就没敢打扰。” “哈哈哈哈哈,今个手气确实不错,咱们哥俩有几日不见了,走陪哥哥喝一杯去。” 两人又去那天去的酒馆,黄百贯一边恭维他的牌技,一边感叹自己手气不佳,“这几天我一个人在这玩一直输,想来那日赢钱还是仰仗刘大哥的手气啊。” 刘元笑着摆摆手,“赌钱这东西,有输有赢正常,我上次不也是输了二十多贯吗,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赌徒天天输。” “是这么个理。”两人端起酒碗对饮。 “上次刘大哥说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刘元有些为难道:“我还真帮你提了一嘴,不过上头说现在不需要人,所以……” 因为跟黄百贯提了这件事,他自己的差事差点都丢了,要不是他姑父跟江同知是朋友自己就麻烦了。 黄百贯神色有些失落,“要是为难就算了,我记着你的人情。” 刘元也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上次跟他打包票说肯定能带他发财,如今却是没办法帮忙了。 酒过三巡,黄百贯开始问起正事,“听你说这个运铁的生意这么赚钱,不知道是运去哪里啊?” “嗝,这可不能说啊,说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这么严重啊?”黄百贯惊讶道。 “那肯定的啊,要不怎么赚这么多银子!” “不知是哪个大人管这件事,我要拿钱打点一下,不知能不能行……” 刘元摆手,“老弟你听我一句劝,别白费功夫了,人家同知大人缺你那仨瓜俩枣吗?” 黄百贯愣住,同知……江同知?! 刘元似乎也察觉道自己说错话了,吓得酒都醒了一半,连忙拍了嘴一下,“我瞎说的,你可别传出去,不然惹了事别怪哥哥保不住你!” “刘大哥说什么了?”黄百贯假装迷糊的抬起头。 “没,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去吧。” * “你说此事的幕后主使是江道明江同知?” “没错,是刘元亲口所说。” 陈青岩压下心中的愤怒道:“这段时间你暂时先不用再去打听了,留在府里尽量不要出门,免得对方找你麻烦。” “属下遵命。” 黄百贯走后陈青岩立马磨墨提笔开始写信,鄯州的矿产确实由江道明负责。 此前他刚来鄯州赴任的时候,江同知便在外地巡查矿场,过完年才见得面。 平日里看他一副勤政又朴实的模样以为他是个好官,真是人不可貌相。 若真是他幕后主使,这件事还有些难办,因为江同知大他一级,官高一级压死人,万一走漏了风声只怕自己会沦为替罪羊。 当务之急是把消息传出去,送回京都太远了,等上头收到信再派人过来估计都得半年后了。陈青岩也没打算跟徐知府说,毕竟不知道他没有牵连其中。 至于冯州牧,二人虽以舅甥相称,但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思来想去只能先写信给侯爷,再由他定夺。 陈青岩写完信仔细装好,第二天直接交给了郎千平,郎大人这次是专程为私铁这件事来的,不过这些日子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没想到陈通判竟然在暗地里查出眉目,心中不由钦佩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去,这件事多亏陈大人出手相助!” “侯爷在边关保家卫国,我们虽帮不上忙但也不能让后院起火。” “陈大人高义,此事我会禀明侯爷再做定夺,这段时间您也不要再私下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我明白。” 郎千平一众人启程回了边关,林穗和晴儿留了下来,等六七月份的时候再回去。 * 自打那日刘元说错话后心里便一直都不踏实,生怕被黄百贯说出去,原本想敲打他一番结果在赌坊等了七八日也没见到人。 今早又有一批精铁准备运出城,他便早早的起来准备去城门盯着,结果半路上正好碰见黄百贯在包子铺吃早食。 “黄老弟,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最近忙什么呢?” 黄百贯闻声一愣,连忙笑着打了声招呼,“这几天府衙里有点活,大人让我去查一个盗窃的案子,忙的脚不沾地。” 刘元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半晌也笑了一声,“你也爱吃李家的包子?” “对,爱吃他家萝卜馅的,刘大哥坐下来一起吃点?” “你先吃吧,我还有事要办,空下来再找你叙话。” 等人走后黄百贯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总觉得此人话里有话,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抓起佩刀便悄悄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街上的人还不多,只有打更的更夫和收夜香的老人沿着街边叫喊。 黄百贯脚步匆匆的一路跟到城门口附近,见对方停下,手脚麻利的爬到一块牌匾后面藏了起来。 不多时传来来滚滚的马车声,黄百贯探出头数了数,一共十七辆马车,每一辆车都装得满满的,从外边看是稻草,不过压出的车辙印子却很深。 打头的人与刘元是老相识了,两人凑到一起聊起天来,“这趟去得走多久啊?” “少说一个多月,不过上次的路不能走路了,现在边关查的紧只能绕路走。” “辛苦高兄了。” 姓高的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这次的银子。” “多谢,多谢!”按照刘元此前的说辞,一辆车两贯钱,这十七辆车就是三十四贯,有他打掩护守城的小吏不用检查马车,就这么一路畅通的离开了。 等人走后黄百贯脚步匆匆朝府衙跑去,找到陈青岩将今早遇见的事说了一遍,“整整十七车,外面伪装成稻草,里面实则是铁矿。” 一车按三百石算,这些就有五千多石,要知道一处矿场一个月最多才产七八百石铁矿,他们究竟从哪弄来这么多精铁! 陈青岩眉焦急的来回踱步,“我给你写张条子,马上出城朝边关出发,看能不能追上郎大人他们,这十七车铁器若是送出关就麻烦了!” “是!” “还有,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中途碰上那些车队装作没看见,不要再去探风声了!” “卑职明白。” 黄百贯跪地磕了三个头,“大人,若此行我若遭遇不测……请您帮我照顾好我的弟弟。” 陈青岩扶着他的胳膊起身道:“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千贯。” 黄百贯收起书信,取马出了城。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陈青岩心里焦急却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有晚上跟王瑛才敢聊起此事。 王瑛安抚他道:“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就看老天爷了。” “话虽如此,但我实在不明白,江大人为何要这般……”贪官他见了不少,可这种勾结外族自寻死路的还是头一次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百贯说他们光是打点守城吏官,一车就能拿出两贯钱,这一车铁器的少说也能卖上百两银子,十多车就是几千两银子,若是长久的生意只怕这些年赚的钱都没数了。” “再赚钱也不能拿国家的安危做生意啊!” 见他想不通,王瑛打了个哈欠随口嘟囔道:“兴许江同知压根就不是咱们武朝人呢?” 没想到这居然真被他说中了…… * 五月中旬,镇边侯李穆带兵亲自杀了过来,他是当朝二品侯爵又是镇边将军,既有实权又有兵权,在外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他的突然造访把徐知府惊得不轻,老头还不知道鄯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心道这尊瘟神怎么突然来了。 冯州牧也十分紧张,以为边关又打起来了,李穆是专程过来调兵的。 结果比调兵更糟糕,侯爷直接开门见山道:“月初我们在边关拦下十七辆装着精铁的马车,这些精铁都是从鄯州过来,要运往西州贩卖给突厥人的。”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惊得两人立马起身,“不可能,断没有这样的事!” 李穆挥手,士兵押着三个血葫芦似的人上来。 徐知府疑惑道:“这,这是?” 站在旁边的张千户道:“这几个是负责押送精铁的人,倒是硬骨头,审了三四天才吐出实话,他们是受鄯州同知的指使运送这些精铁去西州。” “走私盐铁可是重罪,特别还是卖给突厥人,二人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下官这就去派人将此人带来!”冯州牧是个暴脾气的人,当即起身就要去抓人。 李穆摆手,“不用去了,早在进城时本侯已经派人去抓捕此人,想来一会人就带过来了。” 第208章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有官兵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再侯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穆的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可恶!下令封城,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此人找到!” 站在对面的徐卯和冯州牧被他周身的气势吓了一跳,冯州牧壮着胆子小声问,“侯,侯爷这是怎么了……” “江道明跑了。” 徐卯道:“不可能啊,昨日我还见过他!” “那真是奇怪了!”李穆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这人确实狡诈,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不光人跑了连带着府邸都清空了,除了几个下人其余的心腹和手下都不见了。士兵只在他家搜出两箱没能拿走的银子,加在一起大才两千多两银子。 城门马上封锁,严禁来往的车辆进出,官兵和府衙的衙役们带着江道明的画像全城搜索。 陈青岩他们是下午才从侯爷口中得知江道明跑了。 “他跑了?侯爷来的这么突然,他怎么可能提前得到消息。” 李穆道:“所以我断定此人应当还藏在城中,已经封锁全城派人搜查了,应当很快就有消息。” “那些精铁拦下了吗?” “拦下来了,对亏了你派去的那位小兄弟,不然这十七车精铁运送过去,以后打起来不知会伤亡我多少将士。” 王瑛道:“送信的人还好吧?” “小兄弟无恙,已经随军一起回来了。” 李穆夸赞道:“这小子挺有胆色,一个人单骑跑了那么远,期间还遇上土匪和野狼,功夫也不错只受了点皮肉伤。” 陈青岩和王瑛一听黄百贯没事,这才放下心。 “那就好,这小子是我们从冀州带过来的,早先住在一个镇上,后来闹大水和瘟疫,他爹将两人托付给我们照顾,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许久不见,谈论完公事大伙又聊起家事。 “这么多年没回冀州,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李穆的娘亲罗氏还留在冀州,前几年他便派人想要把罗氏接过来,奈何她在冀州住惯了不愿来回折腾,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过边关气候不好,老太太过来兴许还适应不了,等晴儿再大一些让林穗带她回去商议亲事,顺便照看他娘。 陈青岩道:“听穗弟说边关战事不断,恐怕蛮人贼心不死还会来犯。” 李穆叹了口气,“不瞒你们说,这几年突厥人一直在试探着边关的底线,只等一个契机就打过来了,所以我在此地不能耽搁太久,明日午后若抓不到江道明就得回去了。” 林穗急切道:“那我同你一起回去。” “你和晴儿先留在这,我会留下几名护卫在这边保护你们,等秋天的时候再回去。” 林穗总觉得心神不宁,“你一个人保重好身体,千万别受伤了。” “放心,这段时间,有劳表哥表嫂帮我照看他们。” 王瑛道:“说这话见外了,林穗本就是我们亲表弟,我们自然要好好照顾。” 简单的叙了几句话,陈青岩和李穆又去了前面府衙,王瑛和林穗则留在后院等待消息。 * 此时鄯州城内人心惶惶,大清早城中的四个门全都关闭,所有人都只准进不准出。 铺子都勒令关闭,街上不许行人乱逛,大伙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元从赌坊出来就见街上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心里正纳闷着朝附近的酒馆走去,敲了几声门里面传出掌柜的声音。 “客官回去吧,今天不开门了。” “蔡掌柜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刚刚来了一队官兵勒令关门的,小的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刘元搔了搔头发,转身朝自己家走去,刚推开门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唉哟!”刘元吓得大喊一声,差点尿了裤子。 “不许叫,赶紧把门插上!” “壮士饶命,小的这就把门插上。”刘元抖着手将大门插上,余光一瞥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姑父! “姑父怎么是你……” “进屋再说。” 刘元一头雾水的被抓进了屋子里,进来才发现家里除了姑父还有江同知,以及四个从未见过的人,这些人用他听不懂的蛮语交流,惊得刘元目瞪口呆。 没想到姑父竟然会说蛮话,听闻他是姑姑在山中捡来的,早些年在打猎时摔断了腿,外祖一家将他治好便留了下来,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 后来不知怎么搭上府衙里的人做了捕头,刘元也是沾了他的光才混了个吏官。 私底下刘元只知道姑父与江同知交好,没想到二人竟然都会说蛮话…… 几个人商量妥当,姑父拉着刘元道:“府城里出了点事,这几日我和江同知先在你这躲一躲,等风声过去我们就会离开。” 刘元压下心底惊涛骇浪,什么都没敢问,“姑父和江大人尽管住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好孩子。”刘怀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找机会将此信送到城外三十里外的驿站,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 “可是如今城中戒严,侄儿怕出不去。” “城门不可能一直关闭,最多两日就会打开,到时你再送出去也不迟。” 刘元收下信有些犹豫道:“那您和江同知呢?”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 江道明端坐在床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刘元,“这件事如果办好了,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若是办砸了自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刘元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 刘怀安皱眉,用蛮语道:“别吓他了,这孩子胆子小再吓坏了。” 江道明冷笑一声,“唱了这么多年的戏,你还真唱出感情了不成,别忘了你是突厥人,效忠的是可汗和长生天!” “我自然不会忘,不过这件事与他没关系,我们逃出去还得需要他帮忙,所以还是客气一些吧。” 旁边的两个人也附和道:“达安说的对,大人还是客气一些。” 江道明没再说话,算是默认刘怀安的说辞。 正当几人说话的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四个人瞬间警惕起来,刘元连忙道:“姑父,外面的人是来找你们的吗?这,这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行。”说着朝房屋后面走去,挪开一口陶缸几人相继跳了下去,惊的刘元目瞪口呆。 他家里啥时候有的地道他自己都不知道! 仔细回想一下,这房子买的时候是他姑父操心帮忙办的,想来这地道那时候就在这了。 来不及思考太多,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刘元脚步匆匆的跑去打开大门。 一队官兵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开始在他家里搜查了起来。 刘元看见为首的人是熟人,连忙上前攀交情,“老李这是干嘛来了,兴师动众怪吓人的。” 负责搜查的衙役道:“奉知府大人的命令搜查逃犯,这几天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吧。” “没,没有,我这哪有什么逃犯啊。”刘元紧张的手心出汗。 院子里搜查完,士兵们没找到什么,退了出去。 “你也去衙门吧,这会儿正缺人手,不然待会儿上头怪罪下来免不了又得受责罚。” “啊,我饭还没来得及吃……” 老李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往外走,“吃饭重要还是立功重要,要是能抓到这几个人,知府大人有重赏!” 刘元被拉着去了府衙,来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般大的阵仗让他腿都软了,难不成是运送精铁那件事东窗事发了? 一定没错了! 江同知都被下令逮捕了,除了精铁一事他想不出还有什么。 刘元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多大的人,越想越怕吓得腿都软了。 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下,”刘元直接跪在地上,回头一看居然是黄百贯,顿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运送精铁一事只跟他提起过。 “黄,黄老弟……” 黄百贯神色郑重道:“我拿你当朋友才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与你干系不大,主动跟大人交代最多打几十板子,罚几个月俸禄,若隐瞒不报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 “都这种时候了,知道什么还不赶紧去说,等抓到主谋把你一起牵连出来,那就是流放杀头的大罪了!” 刘元面若金纸,思虑半天像是下定决心,从地上爬起来道:“小,小人有事要报!小人有事要报!” 黄百贯直接带着他进了后面的厅堂,此时镇边侯坐在上首,徐知府和冯州牧坐在两边,陈青岩、曹主事、张主事……在一众官员的注视下,刘元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磕磕巴巴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一一交代出来,还拿出了那封信。 信是用突厥语写的,只有郎千平认识,他读完面色大惊。 “江同知是突厥人,此人是劼利可汗的亲外甥,他潜伏在鄯州已有八年!这封信上记录着鄯州矿场的地点,还有边关驻兵人数……”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一个突厥人居然在武朝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难怪他敢与虎谋皮,这分明是掏空武朝补给自家啊! “他们现在在哪?” 刘元磕磕巴巴道:“都都都在我家,房后有口口陶缸,缸底是个地洞他他他他们从那钻进去,我不知道这洞是通往哪里的……” 李穆大手一挥,下属立马带领一队精兵朝刘元家跑去。 第209章 抓捕的过程很顺利,原因是地道那头还没挖通,江道明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东窗事发,所以压根就没准备。 期间还有人顽隅抵抗,直接被打晕了带走,这些精兵不光会战场上打仗,哪一个拿出来都是个顶个的好手。 江道明被押送到府衙,跪在地上看着上首的一众官员,脸上并没有太多惊恐,反而微微一笑,“诸位同僚,好久不见啊。” 冯州牧起身怒道:“突厥贼子,竟敢伪装成汉人!” “哈哈哈哈哈哈。”江道明仰头大笑起来,“你们自己蠢笨,怎好怪我?” “你!” 徐卯拉住他,“老朽与你一起同为官三载,平日见你并非是丧尽天良的人,这其中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道明冷笑一声,“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们为武朝的皇帝办事,我也效忠我们的可汗和长生天,所以哪来什么难言之隐。” “唉……”徐卯别过头叹了口气。 冯州牧拍着桌子怒道:“此贼子还留着他做什么,直接杀了算了!” “杀我,可以啊,不怕我舅舅带兵来攻打你们就行。” 冯州牧一怔,想起此人的身份特殊,若杀了他只怕突厥真会借此机会派兵攻打边关。他转头看向李穆,“侯爷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穆手指轻点着桌面,半晌开口道:“我比较好奇,你是如何伪装成汉人,还做了这一州的同知。” 江道明也没想隐瞒,毕竟这种事如果仔细一查就能查到,所以干脆自己说了出来。 “几年前我和下属潜入关内,原本打算去京都瞧瞧,刚巧半路上遇上一个人长相与我有六七分相似。攀谈下来得知此人名叫江道明,是前去鄯州赴任的官员,我便将他杀了取而代之了。” 他说的简单,可听着的人无一不被他的狠毒惊骇,原来真正的江大人早在赴任时就死在了路上! 江道明或者叫他阿史多利更准确,一脸无畏的看着李穆,满脸的挑衅,仿佛再说你不敢杀我。 李穆当然不可能直接杀他,这件事事关重大,必须先上报朝廷由皇上定夺,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大手一挥,“将这些细作带下去,严刑拷打看还有什么没说的。” “呸,武朝的懦夫,杀了我,杀了我!”此人还想咬舌自尽,站在旁边的武将眼疾手快,一把卸掉了他的下巴,将人拖了下去。 这件事告一段落,余下的扫尾工作李穆交给了陈青岩处理,除了表哥他谁都不信任。 边关不能离开太久,第二天他便带兵离开了。 陈青岩则开始处理矿场上的事宜,因为“江同知”在鄯州经营太久,特别是矿场上几乎都是他安排的手下,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突厥人,必须全部肃清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经过一个多月的排查,最终又抓到十七个突厥人,还发现了一本暗藏的账簿,上面记载着这几年私下囤的精铁以及偷偷运送到突厥的铁器,前后加起来竟然高达上万石。 陈青岩亲自写了奏折,将此事一一陈述上表,六月中旬送到京都。 皇上看完大怒,徐卯作为知府监察不力被革职,冯之恩也被牵连的扣半年俸禄,陈青岩因查案有功,加上李穆也为他进言,说他帮了大忙,被皇上破格提拔为鄯州的新同知,全权处理这件事。 也是从这桩案子后,凡朝廷派官员外地赴任时都要派十名士兵陪同,以免再发生类似被劫杀冒名顶替的事情。 * 转眼就到了七月份,王瑛的第二部书也刻印完成。 王瑛自掏腰包印了五百册,这些书他没准备卖,而是打算推行下去,让各地县城的读书人学会,然后教给当地百姓。 第二部主要内容有育种学、栽培学、土地营养及病虫害,上部是理论为主,下部则以实践为主,书上几乎全是干货,详细的写了农作物的科学育种方式,植物的栽培方法,堆肥以及防治各种病虫害。 如果放在过去,王瑛很难把这本书推行下去,毕竟农书跟别的书不同,受众群面比较窄。 不过今时不同以往,自从徐卯被革职后,陈青岩就升任鄯州同知。在下一任知府过来之前,鄯州的事宜全部由他负责,这下权利算是彻底交到他手里。 推行此书也方便许多,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各地县令便争先恐后的学习起来。 王瑛看着试验田蹭蹭上涨的经验都有些害怕,这涨幅也太快了!之前是每天几百点那么涨,自打陈青岩下令各地县令学习此书后,每天经验都上万的涨。 没过多久试验田就升级了。 [试验田03] 等级8级。 新增功能1:进出人数增加至十人,(注,必须经过试验田主人同意方可进入,超过十人会进行空间压缩。) 这个新功能意味除了王瑛一家,他可以带别人进入试验田了!不过后面的备注让王瑛想起第一次自己带了只蛐蛐进去,瞬间被压成二维平面,想必就是空间压缩吧! 不过这项新功能确实有用,如果配合传送功能,万一发生战乱他就能带着自家人瞬间传送回冀州。 新增功能2:试验田面积增加到十亩。 终于增加面积了,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早先王瑛开菜铺子的时候就因为试验田面积过小发愁,种的菜虽然不少,但供不上买菜的人多。 到了鄯州同样面临这一问题,不得已还是选择每日限购的方式卖菜,有钱都赚不到。如今试验田的面积增加一倍,以后无论是种菜还是种粮食都能增产许多。 这次新增了两个新功能,总体而言都非常有用,剩下的就是功能提升了。 比如试验田的倍速最快现在能提升二十倍,一百二十天成熟的麦子,如果开上倍速最多六天就能成熟。 当然代价也是十分可怕的,用一次倍速差不多得花上万经验。 王瑛看了眼下次升级需要的经验,一排零看的他眼花缭乱,保守估计得上千万经验,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升上去呢。 话说回来,第二部农书的名字依旧延续第一部叫《齐农耕术贰》。 全书一共三十章共一百八十页,上面还带着王瑛自己画的插图,可谓是十分精细。 这书送过来时,起初各地的县令是为了应付上面才学的。 谭县令是举人出身,早些年因为得罪了人,所以被贬到鄯州任大丰县的县令。 大丰县听上去不错,实则跟名字恰恰相反,虽然土地不少但因为贫瘠,加上当地羌汉混居百姓不事耕种。每年的收成都在州府垫底,政绩自然不必多说,年年都是下下。 这里的百姓还在用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的方式种植,每年春天以工具砍伐地面上的树木等枯根朽茎,将草木晒干后用火焚烧,使经过火烧的土地变得松软,利用地表草木灰作肥料。 至于播种后那就全凭老天爷赏饭吃了,不施肥、不拔草、不除虫,遇上好年头一亩地能收一石麦子,若是灾荒之年颗粒无收也是有的。 穷山恶水出刁民,当地百姓也是出了名的难管,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农耕的时候在村子里种地,农闲的时候去山上拦路打劫。 这几年朝廷管的严,虽然打劫的少了点,但每年收税依旧头疼的要命,老百姓自己都没饭吃,哪来的粮食交税。 谭县令闲来无事翻了翻那本农书,结果仔细一看发现此书大有文章。 其中那些防止病虫害的办法看着十分实用,还有堆肥、施肥的方法简直就是为大丰县量身定制的啊! 他当即花了半个月仔细的学习起来,不光自己学还组织起县城里的秀才童生们一块学习,学完去各地庄子上给老百姓讲解。 刚开始老百姓也是懒得听,免费教都没人来学。 后来谭县令想了个法子,他亲自掏腰包请了个戏班子,在县城的几个镇上轮流唱戏,唱一折子插播一个种地的法子,然后继续唱戏。 村里的老百姓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免费听大戏这种事非常有吸引力,大家伙自发搬着板凳跑来听戏,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将书上的内容全都教了下去。 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老百姓们自发按照教授的方法开始种田,堆肥、施肥、浇水、捉虫,没想到这一年真迎来了大丰收! 大丰县也第一次收齐了税粮,谭县令的考核一跃从垫底直接评了中上! 大丰县的改变其他各县有目共睹,但凡有点作为的县令回去都有样学样,各地开始争先恐后的研究去这本农书来。 就连村子里不识字的老农民都知道了这本《齐农耕术》,稼轩居士的名字也响彻整个鄯州。 * 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鄯州在陈青岩的治理下逐渐发展起来,农业上虽不及中原地区,但总体来说已经稳步攀升。 期间王瑛又根据当地气候,培育了一种极耐寒的春小麦,因为这边经常倒春寒,普通小麦容易绝收,但这种耐寒的麦子往往能撑过冻雨和寒流。 新麦种放在铺子里很好卖,如今王瑛在各县都开了分铺,里面不光卖种子,还卖肥料和农药。 当然像前世那种化工农药是没有的,都是简单调配的矿物药,效果虽然差一点,但总比之前毫无办法强多了。 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加上之前在京都攒下的,试验田里已经有一万多两银子,粮食也囤了两万多斤,日子过得简单且扎实。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就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陈青岩急匆匆的从前头跑过来。 “阿瑛,不好了!” 王瑛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边关又打起来了,你带着元宝赶紧回冀州!” 第210章 王瑛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你说什么?!” 陈青岩弯腰捡起来道:“今早边关送来的消息,颉利可汗带着三十万突厥大军朝阳关进发,这会儿估计已经大军压境了。”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去年突厥还派使者去京都来着,两方和和气气签订了停战条约,打算重开陇西关市,怎么说打就打起来了。” 陈青岩道:“去年冬天突厥糟了百年难遇的雪灾,听说牛羊死了不计其数,今年若不打咱们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了,天灾影响了突厥的牧场,他们便把矛头对准中原,此獠从一开始就没放弃过攻打武朝。 “眼下该怎么办?” 陈青岩握着王瑛的手道:“我已经通知了百贯和千贯,明日让他们二人护送你和元宝回冀州。” “那你呢?” “我暂时不能走,鄯州紧邻关外,是大军的后援支撑,这里不能乱我必须要留下来坐镇。”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陈青岩安抚道:“阿瑛,听我说完,你回去也不光是避难,咱们有试验田在,若是边关缺少粮草,顷刻间就能运过来。” “你想用试验田运送粮草?!” “只是暂时计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千万不能用这个能力。” 二人心里都明白,一旦动用试验田运粮,只怕他们的能力就会暴露出来,战时是奇迹打完仗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王瑛没有多大理想抱负,也不想舍己为人,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若非必要,这辈子他都不想在人前露出这个能力。 沉默片刻道:“那我收拾东西,你一个人留在这边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有不妥立马从试验田里回来!” “好。” 陈青岩环视着院子心道:这场仗来的太不是时候,鄯州才刚发展起来,这一仗打下去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 王瑛收拾完,最后只带了几身衣裳和元宝的书,晚上跟元宝提起这件事。 “只有咱们俩回去,爹爹不回去啊?” 王瑛没跟他提边打仗的事,“你爹公务繁忙没办法离开,明年你也十二岁了,我打算让你参加童试。” 元宝一听是考试立马来了精神,“原来是回去参加童试,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陈青岩道:“明天就走,已经给你们备好马车,到了那边好好听你阿父的话,帮爹爹在祖母身边尽孝。” “好!” 一想到马上回去就能见到祖母和亲人,元宝高兴的不得了,没发现爹爹和阿父两人面色沉重。 翌日一早,黄百贯便赶着马车停在院子里,此行轻车简装只有他们四人。 铺子里的生意还需要陈占东帮忙处理,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陈驹负责照顾陈青岩也一并留下来了。 王瑛带着元宝坐上马车,看着陈青岩心里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保重好身体。”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边关重燃战火的消息很快传道鄯州,城中不少百姓开始收拾家当准备跑路,来衙门开路引的人排成了长队。 当然跑路的都是有钱人,普通老百姓可不会走,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边,逃,往哪逃?逃走就能活下来吗? 没钱没粮半路上就都饿死了,还不如留在鄯州,最起码地里的庄稼就快长起来了,秋收完不饿肚子。 陈青岩则开始忙碌起来筹集粮草和兵器,冯州牧也没闲着,集结军队准备支援边关。 如今驻守在阳关只四万兵马,对比突厥人三十万兵马差距实在太大了,若不及时增援只怕会被对方长驱直入。 * 两日后林穗带着晴儿被一队兵马护送道鄯州。 陈青岩接到二人连忙询问,“边关战事如何了?侯爷可还安好?!” 林穗疲惫道:“突厥大军压境,侯爷带兵死守阳关,我们离开的时候两军还在对垒,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形。” “侯爷有没有交代什么?” 林穗摇头,“侯爷只嘱咐我将晴儿带回冀州。” “阿瑛前几日刚走,你且在这休息两日再继续启程吧。” 林穗没再逞强,带着晴儿去客房休息下来,这一路的担忧让他疲惫不堪,一闭眼就是李穆受伤的模样,难受的他吃不下睡不着。 晴儿也同样担心爹爹,但依旧安抚着林穗,“阿父别担心,爹爹他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嗯……” 短暂的休息了一日,林穗和晴儿继续踏上东行的路,军马耐力足跑得快,追赶了半个月天终于在黄河边上把王瑛一行人追上了。 两人一见面抱在一起都红了眼眶。 “穗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们刚走没几天我就到了,这一路紧追慢赶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边关现在怎么样了?青岩接到消息急急忙忙的就把我和元宝撵回去了。” 林穗摇了摇头,尽管他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也看得出情况不容乐观。“侯爷说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支援,等撑到大军过来就好了。” 二人都是心事重重,没聊几句便坐上渡河的筏子。 王瑛还记得来时坐过这羊皮筏子,那会儿害怕的够呛,如今再来一次依旧害怕,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的平安渡过。 大概因为忧心过度加上赶路疲惫,刚渡过黄河林穗就病倒了。 夜里突然发起高热,额头滚烫,嘴里还不停的说着胡话,晴儿叫不醒他,吓得连忙跑去叫王瑛过来帮忙。 “舅父,我阿父这是怎么了?”小姑娘急的直掉眼泪。 王瑛从行李里拿出治疗伤寒的药丸子给他服下,“准是路上着了风寒,先吃点药,明日一早咱们就去附近的城镇落脚找郎中看看。” “嗯。” 这一宿王瑛和晴儿都没敢睡觉,天快亮的时候林穗总算退了热,人也清醒过来。 “嫂子,你怎么在这?咳咳咳……”林穗声音沙哑的吓人。 “你昨晚发了高热,可把我们吓坏了,先别说话了,附近县城离这不到二十里,待会儿到了城里先休息几日再赶路。” “别耽搁了路程……” “耽搁不了,你身体重要。” 在驿站吃完早饭,一行人便改道去了县城,找了家医馆将林穗送了过去。 郎中给他一把脉,捋着胡子直摇头,“郎君怎么上了这么大的火,凡事都得想开点,莫要郁结于心,不然时日久了恐损寿命。老夫给你开几幅清热去火的汤药,吃完再来看看吧。” 林穗能不上火吗,自己的相公在边关打仗生死未卜,若是战败只怕尸骨无存…… 回到客栈,林穗依旧昏昏沉沉,连续吃了好几副药也不顶事,人也憔悴的厉害。 这样下去不行,王瑛知道他这是心病,劝解道:“穗弟你得想开了,眼下咱们又不能上战场帮忙,难不成你不管晴儿了?你不管她谁还能管她?” 林穗垂泪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这心里难受的厉害。” 早些年林穗吃了太多的苦,自打到了边关,第一次被人捧到掌心上疼惜。 记得刚到边关的时候,李穆怕他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特地派人找了个冀州的厨子;有一次他生了病,李穆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半夜起来给他煮鸡蛋羹,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闲暇时李穆还带着他骑马在草原上飞驰,给他讲当地的志怪的故事…… 若是一直苦也就罢了,偏偏让他在苦涩的人生中尝到了一点甜,他又如何能受得了。 “万一他在战场上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王瑛见他这般知道没办法劝,干脆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穗弟,之前你还记得跟我在冀州开铺子吧,不好奇我那些蔬菜是从哪来的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林穗有些不解。 “我让你看一个东西。”王瑛拉着他的手,心里默念开启试验田。 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幻,前一刻二人孩子客栈的屋子里,下一秒就来到一片陌生的地界。 林穗惊的目瞪口呆,“嫂,嫂子这是……” “这就是我冬天能种出蔬菜的秘密。” 王瑛径直走到一颗果树边,摘了个橘子扔给林穗,“这试验田不光我能打开,你表哥也同样能打开,我放进去的东西,他也能取出来。” 王瑛顿了顿道:“所以,同我回冀州收粮草吧,青岩会想办法将粮草运去边关!” 林穗眼睛亮起来,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王瑛,“这里是侯爷给我的银子,凭此令牌在钱庄能取五万两银子,嫂子尽管拿去用!” “那我就先收下了,你可得早点好起来啊!” 王瑛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林穗,一来是自己手头钱不够,二来也缺一个帮手,而且林穗侯府郎君的身份收粮食更方便一些。 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便撸袖子大干一场吧! 在县城休息了三四天,林穗的病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继续赶路。 回去的途中,还碰上一个运送草药的商队,这些药材本来是打算运到肃州卖的,结果半路上传来来边关打起来的消息,商队只得原路返回。 攀谈间王瑛得知这些药大部分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三七、红花、骨碎补和血竭等药,特别是这血竭是治疗外伤的特效药。一旦打起仗这东西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掌柜这药你们打算运哪去?” 老板叹了口气道:“先原路返回吧,等到了宋州找机会便宜卖出去,省的砸在手里。” 这些药虽然拉到边关能卖高价,可也得有命过去才行,他们可不敢铤而走险。 “不如将这些药卖给我吧,大概多少钱。” 三车草药价格不菲,商队老板有些犹豫道:“这么多药材,郎君能吃得下吗?” “您说个数,我看看手里的钱够就留下,不够就算了。” “最少两千两银子,车上有三七六石,寻常我们往外卖都是七十两银子一石,红花两石作价三百两银子,碎骨补是四石作价五百两,血竭六石作价一千两银子。这是来时的进货单子,一分钱都没加,这还没算是我们路上的花销呢。” 草药这东西不好存放,万一回去的途中遇上阴雨天,着了潮失了药力,可就全砸手里了。 “这三车药我要了,您是要现银还是去钱庄结款?” 商队掌柜高兴的直拍大腿,“都行都行!这药给您送哪去啊,草药可不好存放,万一受潮就没法用了。” 王瑛想了想道:“等到了前面的县城放下就好,我会叫人过来带回去。” “如此就多谢郎君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20 第211章 五月底,二人终于赶回了冀州。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座熟悉的城池,破有些时过境迁的感觉。 好似倦鸟归巢,游子归家。 入城时费了些时间,因为前面排队入城的人太多了,这次王瑛是切身的感受到战争对平民百姓的影响。 沿途一路碰上许多车队,好多都是一个村子,一个族群,浩浩荡荡的几百人举家迁徙。 冀州作为紧邻京都的州府之一,不少人都把这里作为逃难的落脚点,故而入城非常难,路引、户籍缺一不可。 排了将近三个时辰队伍终于轮到他们,黄百贯将提前准备好的文书递过去,守成小吏仔细翻看完登记上,还认真检查了车上有没有其他人,跟过去盘查比起十分谨慎。 王瑛忍不住询问:“入城现在管的这般严,可是城中人太多了?” 小吏听他是本地口音倒是挺好说话,“人不算多,不过前阵子出了乱子,有外地人入了城偷东西还杀了人,闹得人心惶惶的,上头就下了命令,必须仔细盘查好了才能放行。” 王瑛点点头,拿出一吊钱塞过去,“辛苦了。” 盘查完一行人直奔家里,几年不见不知道家中老人是否安好。 “吁~”一柱香后,马车在家门口停下,黄百贯跳下车上前敲了敲大门。 不多时角门打开,陈方看着眼前的人愣了片刻,“是百贯兄弟?” “陈方哥,好久不见。” “唉哟,莫不是老爷和郎君回来了?” “老爷公务繁忙没能回来,只有郎君带着小少爷和林家二爷回来了。” 陈方赶紧打开大门,叫人跑去后院报信。 屋里李氏和陈容都在,两人乍一听这消息都不敢相信。 “你说谁回来了?” 小厮道:“是鄯州的郎君回来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匆忙的下地跑了出去。 王瑛和林穗带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院子心里百感交集,终于回来了…… “阿瑛,穗儿,元宝,晴儿!”两个老太太满脸激动的跑过来,拉着他们上下打量。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俩还以为听岔了。” 陈容已经六年多没见过林穗了,抱着他哽咽的哭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娘都快想死你了!” 林穗也跟着流泪,“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看您。” “傻孩子,娘没怪你,看见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李氏也泪眼婆娑的拉着元宝上下打量,“都长这么大了,都快比祖母高了,快进屋!” 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子,缓了半天才平稳下情绪,“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都没提前写封信。” 王瑛道:“事出紧急容不得时间提前写信,边关又打起来了。” “什么?!”二人吃了一惊,这消息虽然已经传到冀州,但陈容和李氏鲜少出去打听自然都不知道。 陈容看着儿子担忧道:“你们回来了,那侯爷呢?” 林穗咬着唇道:“侯爷还要带兵不能回来。” 李氏也道:“青岩怎么没给你们一起回来?” 王瑛拉着她安抚,“青岩任鄯州同知,不能擅离职守,不过鄯州离着边关还有一段距离,娘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万一真打进来怎么办,青岩连马都不会骑……” 王瑛就怕她担忧上火,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李氏惊讶的看着他。 “别担心,青岩肯定没事的。”王瑛打算今晚带婆母去试验田跟相公见一面,也省得老太太忧思过度再病了。 李氏赶紧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准备吃食,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都累坏了,待会儿吃了东西早点休息。 短暂了叙了会旧,灶房的饭菜也做好了,这一路奔波确实疲惫至极,大伙吃完饭沐浴一番便回去休息了,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王瑛换好衣裳好来到前院,看见青芸、青松都来了,二人已经从李氏口中得知边关打仗的消息。 “嫂子,边关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大哥他没事吧?” “暂时还没事,战事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等晚上见到你哥,你亲口问问吧。” “大哥也回来了?” 王瑛摇头,“旁的话什么都不要问了,待会儿你们俩带着娘亲一起来我房中就好。” 陈青芸和陈青松对视一眼,面上惊疑不定,虽然早就知道嫂子身上有秘密,但二人从未想过探听,如今看此情形嫂子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了。 做出这个决定王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试验田的能力暴露出来,不如先让老太太见见儿子,已解思念之苦。 一直等到深夜人静,青芸和青松扶着李氏来到东跨院。 屋里王瑛和元宝端坐在床上,这个秘密已经藏了十多年,如今要告诉大家,两人都有些紧张。 元宝拉着王瑛的手忐忑不安道:“阿父,祖母和小叔、姑姑会不会把咱们当成怪物?” 王瑛摇摇头,“不会,你祖母最疼你。”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王瑛起身打开屋门,进了屋后李氏迫不及待道:“阿瑛,你白日说要带我见青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王瑛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娘,你们先闭上眼睛。” 几个人闻言听话的闭眼睛,紧接着王瑛打开试验田,几个人瞬间传了进去,当阳光洒在脸上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这,这……”李氏已经惊骇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青松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青芸脑子转的最快,“嫂子,早些年咋家卖的鲜菜和水果就是在这里种的吧!” 王瑛点头,“没错,不光是菜还有夏天卖的冰也是在这里冻的。” 他带着几人在试验田里逛了一圈,试验田的面积不算大,加上王瑛都种上了麦子,所以一眼就能望到边。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这块地的由来,我和青岩成亲后就突然出现了,刚开始只能我俩进去,后来有了元宝,他也能进来,如今最多可带十人进来,超过一人都不行。” 元宝附和道:“爹爹叮嘱我说,这块地不在凡尘间,千万不能让外人所晓,所以这些年一直瞒着你们,祖母不会怪我吧?” 李氏拉住孙子的手,“祖母怎么会怪你,藏好了才对,这样的神通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要丢了命的。” 青芸和青松连忙道:“嫂子放心,今日的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王瑛自然是相信他们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他们一起进来,“时辰差不多了,青岩也该来了。”话音未落陈青岩便进来了。 几个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的人,“大,大哥?” 陈青岩阔步走过来,掀起衣摆跪在李氏面前,“娘,孩儿不孝,特来见您了。” 路上王瑛已经跟他商议好要带李氏进来的事,所以陈青岩看到他们并不惊讶。 李氏伸手把人扶起来,摸着他的脸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岩儿,真的是你吗?” “娘,是我。” “天爷啊……这地方竟然能把人千里外的人也带进来!”惊讶过后便是喜悦,几个人围在陈青岩高兴不已。 弟弟妹妹好像小时候那般,拉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说过不停,一会儿询问边关战事,一会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还不能回去,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三日前传来消息阳关已经失守,侯爷带大军撤到了玉门关。” “这么快……”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丢掉了一座城池。 陈青岩道:“眼下玉门关怕是也难守住,朝廷的援军迟迟不到,边关的驻军根本拦不住突厥大军。” 王瑛焦急道:“为何不派兵增员?就不怕突厥人打进来?” “我也不知道,许是上面的人又在博弈。” 陈青松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博弈,若突厥人真打进来,只怕要灭种亡国了!” 青芸知道一点消息,“我听昌邑说,冀州这边已经准备好去增员,但上面迟迟不下命令,将士们也是急的够呛。” 冀州作为李穆起家的地方,这边全是他的亲兵,若不是顾忌上面的州牧被连累,郑广早带兵去支援了。现在只等侯爷的消息一到,他们立马北上。 陈青岩又询问了家中的情况,“冀州这边可还好?” 李氏道:“家里不用担心,都挺好的,你独自一人在鄯州,要照顾好自己。” “是,娘亲也要珍重身体,这试验田不能时时开启,每旬若得空就让阿瑛带你进来小聚。”陈青岩先把话说在前头,以免阿瑛为难。 “娘明白,娘能看你一面已经知足。” 聊了一个时辰,试验田的免费时间已经消耗完了,系统提示开始使用经验。 陈青岩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说了。” 几个人依依不舍的告了别,王瑛带着他们从试验田离开,回到之前的卧房里。 大伙又是惊得够呛,李氏稳住心神半晌开口道:“芸儿、松儿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就连你们的相公、夫人和孩子都不可以说知道吗!” “孩儿明白。” “走吧,都回去让阿瑛和元宝好好休息。” 送走家人王瑛重返试验田,果然见陈青岩还在里等着他。 “阿瑛,你留下的草药已经被我全部拿出来派人送去边关了。” “够用吗,不够我再去搜罗些。” 陈青岩道:“暂时不用,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等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对了,试验田的事除了娘亲和弟妹,我也跟林穗说了,购买粮草的话需他的身份帮忙,不然我手里的银钱也不够用。” 陈青岩点头,“你决定就行。” 两人对视片刻,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这一刻他们除了是挚爱,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战友。 第212章 朔风卷起戈壁滩上的沙砾,拍打在玄铁铠甲上铮铮作响。 突厥可汗颉利那什勒紧缰绳,望着玉门关城楼上猎猎作响的武字旗,狼瞳般的眼睛里燃着幽蓝的火焰。 “中原人的城池,就像熟透的胡桃。”他举起镶金马鞭,“今日便叫他们听听核桃碎裂的声响。” “杀!杀!杀!”数以万计的突厥骑兵举着武器高呼,恍如惊雷般震得城楼上的士兵浑身发抖。 突然一个手掌拍在他肩膀上,吓得小卒差点丢了手里的武器。 李穆低声道:“怕什么,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一个脑袋两只手,一刀砍在脖子上也得见阎王,打起精神,莫要被这蛮子吓破胆!” “是……” “大点声!” “是!”小卒挺起胸膛,心中不复之前的恐惧。 巡视一圈李穆面色沉重的从城楼上下来,军师郎千平匆匆跑过来道:“怎么样了?” “看情形,今天怕是就要攻城了。” “援军还未到,此时攻城只怕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得守,一旦玉门关失守,后面的敦煌、肃州、甘州、凉州、鄯州只怕会被对方一锅端了。”两人脚步匆匆的朝军营走去。 郎千平道:“加急的军书已经送了十余封,为何上面还没消息,皇上是真打算舍弃西北不要了吗?”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已经派人去冀州送信,不日郑广就会带着援军过来,咱们死守一个月,等待援军过来。” “是。” 玉门关内的百姓大多已经撤离,剩下走不了的都是老弱病残,大家将大门紧闭不敢轻易出来。 “这能行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住着拐棍询问。 旁边的老汉将磨盘挡在门前,“应当没事,这么重的磨盘,两头牛都撞不开。” 老妪在旁边的小兀子坐下,“听说隔壁老孙头一家子昨天也走了。” 老汉道:“嘿,他自来胆子就小,都一把年纪了还怕死。” “是啊,一把年纪,逃能逃到哪去,不过是给儿孙多增累赘罢了。”老妪环视四周,“还不如守着这院子,死也得死在家里。” “得了,别想那些了,这几天不能出去放羊,把园子里的菜拔一点喂它们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后院走去,像这样的老人城里还有上千,既然劝不走也只能拿命守着了。 午时左右,城外响起战鼓,这是准备攻城的信号。 鼓声沉闷,咚咚咚的恍如敲在人心上。 李穆穿戴好盔甲,将林穗给他做平安符揣在怀里,握上长枪准备迎敌。 城内大军已经准备好,磨利的长刀、削尖的弩箭只等这取突厥人的命! 未时,号角撕裂长空时,突厥发起进攻了! 数十万突厥铁骑同时催动战马,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大地,震得城墙上的砖石簌簌掉落。 李穆站在城墙上临危不惧,随着突厥人越来越近,“弩手!”他举起长枪,“射!” 箭雨率先划破长空,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过境,三排弩机同时激发,特制的破甲箭呼啸着穿透皮盾,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 冲在最前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滚倒在地,旋即被后续的铁蹄踏为肉泥,但更多的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云梯重重搭上城墙。 厮杀声响起,站在旁边的陈千户抽出长刀,划出凛冽寒光,刚爬上垛口的突厥武士头颅飞起,鲜血在黄土墙上泼出狰狞的图案。 他身后的士卒们结成鱼鳞阵,长矛如林次第突刺,不断有敌人惨叫着跌落城下。 然而两军相差的人数太多了,突厥人虽号称三十万人马,最多有十五万顶天,但仍比镇边军多数倍,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李穆挥舞着长枪,感觉枪头都杀钝了,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突厥人涌过来,渐渐的城墙上的士兵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突厥的士兵。 “将军,守不住了,快退到城内吧!”身后几个下属掩护在李穆身前。 “不行,我们退了城中百姓怎么办!” 一记冷箭突然从不远处射过来,正中李穆身前的林副将的脖子上,鲜血溅了李穆一脸,临死前林副将还捂着脖子还不忘劝说,“将军……大局为重……” “林青!”李穆瞬间红了眼眶,冲到射箭的突厥兵身前,一枪将人钉在地上。 玉门关守不住了…… 李穆咬紧牙关,愤恨的跺了跺脚,“撤,所有人撤回城中!” * 七月,玉门关失守的消息传到冀州,此时距离王瑛他们离开鄯州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冀州的大军也终于接到消息前往西北支援,除了冀州军还有镇南军以及幽州铁骑,共十二万兵马一同前去。 奈何眼下正直雨季,黄河水流湍急,兵马全都堵在了路上没办法渡河,急的他们团团转。 随着匈奴人一座接一座的攻城,起初在朝堂上一直主张求和的大臣们终于烟消旗鼓。 他们明白这次突厥人是奔着灭国来的,即便求得短暂安定只怕等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势。 世家们为了躲避战乱,带上金银纷纷南渡,一时间朝野震荡。 八月仲秋,镇边军已经退守至凉州,距离鄯州不过三日的路程。 援军迟迟未到,镇边军已经死伤近半,余下的人缺少粮草和药石,只怕这凉州也守不了多久。 匈奴这边是彻底杀红了眼,十六七万大军也折损了三分之一,镇边侯这块硬骨头是真难啃!原以为最多一个月就能拿下来,没想到都快三个月了,竟然还能守住! 凉州城因地势原因,两侧是陡峭的山脉,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通过,易守难攻,若是强攻肯定要折损不少人。 不过细作来报,他们粮草已经供应不上了,援军至少半个月才能抵达,只要再耗上十天这凉州便能不攻自破了。 颉力可汗抬手道:“原地扎营休息,咱们养足精神一举打到京都!” “是!” 突厥大军在城外扎营准备困守,他们倒是不缺粮草,打过来这一路烧杀抢掠了一路,老百姓养的牛羊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城中李穆也看出了对方的目的,眼下城内的粮草最多够兵马支撑三四天。城内几乎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百姓也拿不出太多粮食,一旦粮草消耗殆尽,突厥人便可不攻自破了。 “草他娘的!”郎千平忍不住骂起脏话,“朝廷这不是拿咱们不当人吗!四万兵马守三十万大军,不增员不调粮草,是打算拿咱们的命拦着突厥人吗?!” 李穆叹了口气,“多说无益,你去下面吩咐,将粮草规整起来,这几日……省着点吃吧,实在不行杀马充饥,凉州是最后一道防线,真被攻破……”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郎千平也明白,二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无奈和绝望。 等人离开后,李穆从怀里拿出已经放皱了平安符,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夫郎身上的气味。 他这辈子也是苦命的人,因主母不喜父亲不慈,使得他童年过的水深火热。虽然有亲娘照顾,可毕竟他娘也是个看主人脸色讨生活的妾室,母子俩活的都不如府里的下人。 后来被送到军中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又要忍受主母背后的谋害…… 这世间真心待他的人不多,林穗是最好的那一个。 最开始他只是想给晴儿找个能善待她的继父,没想到后来自己也陷进去了,穗儿那么温柔,将他心上二十多年的伤疤抚平,让他第一次尝到被爱的滋味。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你再见,若以后我不在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一车车粮食运到冀州。 这些粮食全都是王瑛和林穗二人从附近县城收购的,一车差不多八百斤粮食,共计三十五车大概是两万八千斤粮草,差不多够用了。 夜里王瑛将这些粮食全都收到试验田,陈青岩早等候在里面了,“买了这么多。” “我和穗儿还怕不够用呢,这只是一部分,加上试验田之前囤的粮,四千石应该够军队用一段时间了吧。” “够了,明日我就到凉州了,倒时缺什么我再同你说。” “到了凉州找机会带李穆进试验田一趟,让他跟林穗见一面。” 反正这个能力都要在李穆面前使用,还不如做个人情,这段时间林穗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肯定担忧得够呛,让他见一面也算安安心。 “好,那我先出去了,免得被人发现。”陈青岩不是一个人来的,特地在鄯州调遣了三十人的小队护送他前去凉州。 虽然只有三日的路程但也不能大意,万一自己出了意外这些粮草可就送不过去了。 没日没夜的跑了三天,终于抵达凉州城,此时城门紧闭,不知城内情况如何。 马车行到城门口,上面有小卒惊讶道:“城下何人,为何来这边!” 这几日光看着老百姓从城里往外跑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从外地过来。 “本官是鄯州同知,特地来见镇边将军!” 小卒一听连忙打开大门,带着他朝城内走去,这一路街上安静的吓人,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看见军营了,小人还要守门就不过去了。” 马车疾驰一炷香的功夫抵达了军营门口,数以万计的士兵已经在城内安营扎寨,有的在巡逻,有的在操练,不过更多的都在休息,因为他们已经两天没吃过饱饭了。 陈青岩的突然造访让李穆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迎,“表哥,你怎么过来了,眼下凉州战……事紧张,只怕守不了多久,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 陈青岩抬手制止他,“我是来送粮的。” “这粮从何来啊?”这段时间整个西北的税粮都供过来了,根本拿不出太多粮草了! 第213章 不怪李穆疑惑,且不说鄯州还有没有余粮,就算有等运过来也晚了,最迟三日内突厥人就要攻城了。 陈青岩环视一圈道:“有没有地方宽敞的空地?” “后面院子空着……”他现在扎营的地方是凉州府衙,后面有很大一块空地。 陈青岩让他屏退下人,走到中庭的院子里,心里默念打开试验田,开始从里面往外掏粮袋子,一袋袋的粟米被他从试验田拽出来。 惊的李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嘴里喃喃道:“天老爷……” 粮食越来越多,将整个院子摆满,李穆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激动到最后变成疑惑,表哥究竟带了多少粮食过来? 随着最后一袋麦子扔出来,陈青岩满头大汗道:“这些粮够用吗?不够我再叫他们买。” “够,足够了!只要撑到援军抵达!”李穆双眼发烫,三步并两步走到陈青岩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有了这些粮,我和我的兵们都能活下来了!” 陈青岩舒了口气,“还好我来的不算晚。” 李穆擦了把眼角道:“可是,这些粮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穗弟和阿瑛他们在冀州收来的。” “冀州?冀州与此地相隔数千里怎么可能……” 陈青岩道:“您先派人将这粮食安顿下,晚一些我再告诉您原委。” “好!”李穆连忙去叫手下的亲信过来将粮食收起来。 郎千平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人都蒙了,“你说什么?” “侯爷说让您带人去府里取粮,晚上给士兵们吃顿饱饭。” 他连忙从榻上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道:“侯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这城里早就搜刮了一遍,哪还来的粮食?” 两万多的兵马,每日消耗粮食是个巨额数字,附近州府粮都征遍了,要是有粮早就用上了,哪还能留到现在。 不一会儿他带着几个千户急匆匆的赶到府衙,见到侯爷和陈同知正在闲聊,几人疑惑道:“粮在哪呢?” 陈青岩指了指身后的院子,大伙被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粮食惊呆了。 “我滴个亲娘嘞,这是哪弄来的粮啊!”几个千户疯似的跑过去,打开麻布袋子,发现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粟米和麦子,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侯爷,这粮……” 李穆道:“什么都不用问,此乃天无绝人之路,快将粮食收好,这几日养精蓄锐等待蛮人攻城!” “是!”几个人千户赤红着眼睛,奔跑着来回搬粮,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天知道这几日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稀饭,饿的眼睛都冒金星,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粮是留着守城那日再吃的。 李穆还跟手下们开玩笑,说吃饱了在上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如今突然送来这么多粮,凉州之围可解矣! 当晚就拿出一部分粮给士兵们吃了顿饱饭,余下的则存贮好至少能吃上四五天,这顿饱饭仿佛给士兵们打了一阵强心剂,让他们不再惧怕接下来的战斗。 * 深夜,书房里。 “表哥现在能把这粮食的由来告诉我了吧?” “侯爷先随我去个地方,等到了你就明白了。”陈青岩拉上他的胳膊,眨眼间两人来到试验田中。 李穆不愧是将军,尽管心中惊骇不已但面上丝毫不显,环视一周后道:“这是何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陈青岩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李穆也坐下来听他细细说来。 “不知侯爷是否知道,早些年间我曾在科举考试中遭人陷害作弊,被取消了科举资格。” “略有耳闻。”这件事是当年调查林穗的时候一并查出来的。 陈青岩低头苦笑,“当时对我来说不亚于丢了性命一般。自那以后我便重病了一场,药石无医,好几次差点投奔鬼门关。我娘因为担心我便去道观算了一卦,说要找个水命的女子或哥儿冲喜才能好。 刚好阿瑛就是水命之人,被我娘花了十贯钱买来成了亲,说来也巧了,自那以后我的病渐渐好起来,而这片地也是那时候突然出现的。” 李穆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这片地是在你的身体里?” “算是吧。”陈青岩把试验田都揽在自己身上,即便以后东窗事发也能保全王瑛。 “不过这试验田只有我和阿瑛能打开,最多也只能带六七个人进来,多了就不行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曾将此能力示人,就是怕遭人忌惮,所以还望侯爷帮忙保密。” 李穆怎会不明白,要不是为了帮他们,表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个能力在人前展现。 “放心,我已经同下属说过这粮是从城中搜出来的,今日之事除你我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有劳了。”陈青岩话音刚落,王瑛就带着林穗进来了。 “侯爷!” “穗儿……” 许久未见,两人激动的相拥在一起,王瑛知道这二人肯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便拉着相公去另一边等。 “粮食都拿给他们了?” “嗯,来的正是时候,听侯爷说粮草已经用完了,正发愁这几日怎么熬,刚好咱们就把粮食送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那就好,我和穗弟又买了些药材,明日就到了正好一并送过来。” “辛苦你们了。” 王瑛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几日奔波陈青岩明显瘦了一圈,眼底也是青黑的颜色,“不辛苦,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等,现在走了鄯州上万的百姓怎么办……” “你可答应我的,万一突厥人打过来你一定会提前回来。” “放心,我惜命的紧,断做不出赔命的事。” 那边李穆和林穗大概续完旧了,二人情绪也稳定下来,林穗特地拿了几件衣裳递给他,“知道你行军打仗不方便带换洗衣裳,给你做了几身,天气马上转凉注意身体别伤寒了。” “嗯。”李穆是声音有些沙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想念。 林穗握着他的手,一想到他还要于蛮人拼命,就忍不住委屈的掉下眼泪。“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放心,必不会食言。”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也不好耽搁太久,叫来陈青岩和王瑛道:“多谢表哥表嫂送来粮食,试验田的秘密我发誓不会说出去,胆敢违背誓言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因为相信你们才将试验田透露出来。” 李穆道:“表嫂不知,如今突厥人驻守在城外十里处,就等着我们将粮草消耗殆尽就准备攻城了。城中粮草已经用完,原以为撑不到援军到来,大家伙都做好必死的决心,没想到……表哥送来的救命的粮草,救了我两万多名将士的命!请受李穆一拜” 李穆掀起衣摆跪地就要磕头,王瑛吓了一跳,连忙和陈青岩把人扶住。 “使不得,侯爷这是折煞我们了,您带兵在战场上厮杀,我们尽点绵薄之力实在不足挂齿!” “如今粮草充足,凉州易守难攻,再撑上十天半月也没问题,等援军一到便是我们重整旗鼓之时!” 林穗稍稍放下心,“那就好,这几日我同表嫂继续收粮,你们尽管在前面打,不用担心粮草。” 李穆重重的点头,别提多安心了。 “不过……”林穗犹豫的开口。 “不过什么?” 林穗挠挠头,“买粮用的可都是你的银子,银庄存的银子怕是要给你花光了。” 李穆哈哈大笑,“无妨,这钱才是花在刀刃上了!” * 之后的几日,镇边军每天都能吃饱饭。 晌午开饭,又是灰面馒头加粟米粥,今天粥里居然还有油腥,大伙捧着碗喝的滋滋响。 一个姓穆的小子一边吃饭,一边拿眼睛悄悄瞄着旁边的百户,等对方吃的差不多了将自己的馒头递了过去,“于百户您吃。” “你不吃啊?” “小的胃口小,一碗粥就喝撑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于百户哈哈笑着接过馒头三口两口便吃了进去,吃完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吃饱饭,真得劲儿!” “是啊,就是不知道这粮是从哪来的,前几日上面不是说粮不多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小的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嗨,我还以为你是突厥细作呢,说实话俺也不知道这粮是从哪来的,不过有的吃就吃,只要能吃饱饭管他从哪来的!” 姓穆的士兵被他两句话吓得后背都湿了,等人走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还真是突厥的细作。军中粮草不足的消息也是他传出去的,明明前几天大伙每天都吃一顿稀饭,没想到这几天突然又有粮吃了。 他决定夜里悄悄潜入粮仓,看看到底还有没有粮食。 是夜,穆姓小兵悄悄爬起来朝军中屯粮的仓库走去,来之前他已经提前踩好点,知道下半夜守卫松懈不会被人发现。 到了粮仓附近,他见几个人士兵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吓傻了。 一车车的麦子、粟米不知从何处运过来,除了粮食竟然还有猪、羊和鸡鸭?!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弄过来的啊! 他脸色发青,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然攻城肯定不好打。 然而还未等他溜出去就被几个人抓住,为首的正是白天他给馒头的那个于百户。 “看你小子鬼鬼祟祟就知道没安好心,给我拿下!” “大,大人饶命,小的冤枉啊!” “冤枉什么?郎军师可说了,凡是打听粮食由来的全部按细作处理,带走!”于百户不由分说,让人把他绑了。 翌日,等待了数日的突厥人准备攻城了。 第214章 凉州城外有一道天然的峡口,此峡口延绵数十里,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辆车并行。 平日走商并不影响,然而到了打仗的时候,这处便成了天然的屏障,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正因为凉州易守难攻,所以劼力可汗才想出用围困的办法将城内的粮草耗光,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取胜。 等他们占下凉州做据点,武朝援军来了也不怕,因为对方也同样难打下来。 劼力可汗坐在战马上,看着远处的城池心中心潮澎湃,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又能踏上这片土地。 早在三百年前,突厥最强大的可汗曾带领部下打下北方全部的土地。那时他们有最肥沃的牧场,无数的汉人奴隶,享不尽的金银财宝。 可惜最后没能守住,他一定不会像前人那般,因为他要踏平整个中原,改写突厥国的历史! 战马打着响鼻唏律律的叫着,旁边的三儿子劼力赤炎道:“阿达,咱们什么时候攻城?” “差不多了。”劼力双手放在胸前,仰头看着灰突突的天空,“长生天保佑。” “长生天保佑!” “勇猛的壮士们,随我杀进去,今天一定要攻下凉州,杀!” 号角声响起,突厥大军开始攻城了! * 城内士兵们同样整装待发。 这几日吃的好睡得香,养精蓄锐各个都是一身的力气,他们手握长矛长刀已经做好跟突厥蛮子们决一死战的准备。 李穆匆匆走上城楼,声音洪亮穿透城池,“众将士听令!今日寒刃映日,战鼓催天,突厥铁骑已压境而来!彼辈恃强凌弱,屡犯我疆,掠我粮秣,屠我百姓,此仇此恨,岂能甘休? 吾等身后即是万户灯火!父母妻儿倚门而望,良田祖坟皆在身后!突厥纵有铁骑十万,安能踏碎我华夏脊梁? 列阵!箭阵开锋,长矛列前,弓弩伺机,斩敌酋首级者赏,溃敌阵线者功载史册!临阵脱逃者立斩! 今日血战,非为封侯爵赏,实为子孙后代不再见胡马窥江!让突厥人记住——汉家男儿的骨头,比他们的弯刀更硬!杀!” 李穆转身拿长刀劈向旗杆,“此旗倒时——唯有断头将军,无有退却儿郎!” “杀!!!”上万士兵举戈同喝,声音震天。 马蹄声近了,更近了,宛如雷声般纷沓而至,随着一声令下,弩箭如流星一般从天上落下,将第一批冲进来的突厥人射倒在地。 本来就狭窄的隘口被挡的严严实实,后面的马踏过尸体冲进来,又被第二轮剑雨射倒在地。 战马嘶鸣声响彻长空,血肉浇洒在地上,将黄土都染成了红色。 随着前面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关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前头的人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想出都出不去。 后面的人同样进不来,因为峡谷两侧都有弓箭兵守着,只要冲进来就得死在里面,一时间突厥骑兵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与此同时,凉州城门突然打开,李穆摔上万士兵高呼着冲上来与蛮人厮杀起来。 突厥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开城门迎战,一时间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少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砍死。 士兵们并不恋战,杀完这些人立马回城继续紧闭大门,等待第二批人进来。 “阿达,这样下去不行,咱们的人马都会折在这的!” 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退实在不甘心啊!劼力可汗握紧缰绳,恨得眼珠子都快滴血了。 “无论什么代价,今天必须拿下凉州城!城中粮草已经消耗殆尽,他们撑不了多久!” 下属咬着牙点头,“是!继续冲锋!” 突厥兵踏着同伴的尸首终于冲到凉州城下,李穆早已恭候多时,他抽出佩刀大喊,“儿郎们,继续随我杀敌!” “杀!” 士兵们再次冲出来与蛮人拼杀起来,越打突厥人越心惊,不是说话他们没有粮草了吗,饿了这么多天怎么看着比他们还有精神?! “叮!”金属相撞迸出火花,劼力赤炎喘着粗气看着对面武朝的将领。 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镇边侯,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相貌普通脸上还有一块青痣,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却将突厥的大军绊住脚步。 “镇边侯,久仰大名。” 李穆吐了口唾沫,“别他娘的学我们汉人说话,凭你也配?” “你!”劼力赤炎气的瞪大眼睛,手里的弯刀不停的像李穆身前招呼,他功夫不弱加上身体强横跟李穆打的有来有回。 打了一段时间劼力赤炎发现不光李穆力气充足,其他武朝士兵也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压根就不像饿了四五天的模样。 他心底一颤,总觉得阿达是不是被骗了。 分神之际被李穆一枪戳在大腿上,上身有铠甲覆盖但腿上没有,这一枪扎了个血窟窿,疼得劼力赤炎哇哇大叫。 “你……武朝皇帝哪里值得你效忠的,他们不增兵,不调粮想要将你们困死在这,你又何必尽忠此人,不如归顺我长生天,我阿达一定重用你!给你享用不尽的金银、美人、美酒……” 李穆不耐烦的甩甩枪,“没用的话少说,速来与我再战!” 劼力赤炎见劝降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他拼斗,奈何腿上的伤拖得他脚步越来越慢,再这样下去不行,自己怕是也得折在这里。 劼力赤炎心生退意,几次对拼中肩膀又受了一记重创,再也坚持不住转头就要跑。 “竖子还想逃?”李穆握着长枪追上去,一枪挑断他肩上的绳子,盔甲应声落地,第二枪直插进他的后心,劼力赤炎连话都没留下就彻底上了西天。 李穆大喊,“劼力王子已死,杀退他们!” “杀!!!” 厮杀声震天响,突厥兵被一点点逼退到关口处,大势已去今日攻不下凉州城,再继续撑下去只怕损失更重。 劼力可汗目眦欲裂,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池,差点呕出血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可汗,再不退进去的人都得折在里面!” “是啊,赤炎将军还在里面,再不退就回不来了!” 劼力可汗怎么甘心,沉默了半晌,他抬起手无力的挥了挥。 “撤退,撤退!”匈奴响起退兵的号角,人们争先恐后的朝外面跑去。 身后的汉人紧追不舍,打了这么久,一直都是被突厥人按着打,今日终于能反攻一次,大伙都杀红了眼睛。 “回来,撤回来!”还是郎千平率先反应过来,让城楼上的士兵吹响退兵号角,要是真追出去怕是得让突厥人一锅端了。 这一仗打的漂亮,以少胜多,还杀了劼力可汗的一位王子。虽然也折损了不少士兵,但匈奴人死的更多,保守估计光隘口里面就得死了五六千人! 之前被匈奴骑兵吓坏了的士兵们这回也涨了胆量,谁说他们是打不败的?都是血肉之躯,刀捅进去也是一个血窟窿! 这一仗也被后世的史书所记载,是武朝与突厥大战的转折点。 之后几天陆陆续续又打了几仗,突厥人没占到半点便宜,反倒是武军越战越勇。 一直僵持到八月十六日,援军终于来了! 来的路上郑广都已经做好为将军收尸的准备了,结果到了凉州城,发现城内居然还有这么多士兵!难不成突厥人压根就没打过来? 急匆匆的直奔府衙,见到李穆后连忙跪地磕头,“末将拜见侯爷!” “起来吧。” 郑广头埋在地上,“末将支援来迟,还望侯爷恕罪。” “军令如山,上面不调遣你过来,本侯又怎会怪你,只是朝廷延误战机,使得镇边军折损过半,这一仗打完我定要去京都问个明白!” 郑广不敢接话,他一个小副将压根就参合不到上面的决策中去,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带兵打仗。 援军和粮草的到来彻底扭转了战局,从九月份开始大军正式反扑,这回轮到突厥人兵荒马乱的逃跑了。 长达几个月的拉锯战中,突厥人消耗的粮草也不是小数目,尽管他们四处烧杀抢掠,但西北本就贫穷,抢来的粮食不足以维持这么多人长久的消耗。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突厥人如土崩瓦解之势溃败已定。 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入京都,之前被突厥人攻下的城池被一一收回,援军直接打到西州。 京都,皇宫。 武平帝看着一份接一份的捷报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战是我对不起镇边军。” 站在下首的刘耀之拱手道:“陛下也是不得已为之,此举虽险却缺也是彻底将世家南移,朝中再无世家掣肘。” 迟迟不发兵就是为了逼迫世家南渡,他们人能离开但是土地没办法带走,几十万倾耕田重新归于朝廷。 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是高明,但同样也是危险重重,若非镇北军守住凉州等到援军到来,只怕突厥人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京都了。 “此战李穆为首功,刘师觉得朕该赏他什么好?” “下官不才,实在不知该赏赐什么。” “升官肯定是要的,他夫郎也一并赐爵吧,还有他信上提的鄯州同知及时调遣粮草支援凉州,此战出力极大也一并加官。” “陛下圣明。” “就是不知他这粮草从何处调来的,不是说西北各州的粮草都已支援殆尽了吗?” “……” “算了,还是等他们入京时朕亲自问问,对了朕记得这陈青岩还是您的亲眷,此子不错!” 刘耀之微微一怔,拱手道:“多谢陛下夸赞。” 能得皇上赏识,看来陈青岩这小子以后要青云直上了。 第215章 “听说镇边军把突厥蛮子们打跑了。”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还听说那突厥的可汗死在了半路上,如今分裂成了东/突和西突,想来再也没办法举兵来攻打咱们了!” “好啊!此等喜事应当多饮一杯,今日我请了!” “宋兄局气!” 鄯州酒楼里,几位官员正在给陈青岩设送行宴,月余前调令下来了,陈青岩被调回京都。具体去哪任职还没说,不过鄯州这边的事宜需要提前交接完。 新任的鄯州知府叫乐临山,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是从江陵升迁过来的。 二人交接时,被陈青岩具无事细的安排惊呆了,来之前还以为自己到了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没想到鄯州远比自己印象中好得多。 特别是这几年着重发展农业和畜牧业,不光百姓日子好过了,税收也提了上来,年年考核几本都能拿到中等。这对一个贫瘠的州府来说,实属不易! 故而对这位年轻的同知多了几分敬佩,他举起酒杯道:“我见这上面写了好多关于稼轩居士的事宜,听说此人善农,不知能否结交一下?” 陈青岩笑道:“乐知府莫要见怪,此人如今不在鄯州,只怕是见不到了。” “不知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再拜访。” “实不相瞒,此人正是下官的夫郎王瑛。” “啊?”不光乐知府惊了,连坐在旁边冯州牧也瞪大眼睛,倒是张通判这曹主事对王瑛经营农铺略有耳闻。 “早先就听闻陈郎君开的农铺售卖良种和肥料,没想到竟然是位农学大家!” “农学大家不敢当,但对农事上确实精通此道。”陈青岩端起酒杯敬了敬,鄯州能有如今的发展,王瑛功不可没,以前夫郎不愿张扬,如今马上要走了自己自然要给他留个好名声。 一顿饭吃的宾尽主欢,从酒楼出来陈青岩看着熟悉的街道,心里有些不舍,若无意外,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和阿瑛一起来的时候,誓要将鄯州发展起来,如今三年多过去,自己也算基本达成了目标。有了良种和堆肥种田的办法,加上各地县令的勤政,想来鄯州以后会越来越好! “外甥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冯之恩大掌突然从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大掌力气十足,疼的陈青岩龇牙咧嘴,恍惚当年初见时的情景。 “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大舅没别的能拿出手的,早些年在外剿匪得了块玉佩还算看得上眼,送你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翡翠。 “这,这怎么使得?”这翡翠一看成色就价值不菲,无功不受禄陈青岩哪好意思收。 “拿着拿着,我听闻此次凉州之围是你解的,大舅虽不知道你用了法子,但却保护了这鄯州上万百姓,算是大舅替大伙谢你的。” 陈青岩只得收下玉佩,“多谢大舅。”这次叫的真心实意,冯州牧也应得干脆,两人仿佛真如舅甥一般相携着回了府衙。 * 试验田里,王瑛早已等候多时了,见他脸颊泛红,身上还沾着酒味,询问道:“喝酒了?” “今天同僚给我准备了送行宴,跟他们小酌了一杯。” “听说京都的调令到了,什么时候回来?” “府衙的公务已经交接完,明日就走。” 王瑛道:“眼下已经十一月份,鄯州大雪足有一尺深,不如直接用那个传送功能回来吧。” 陈青岩摇摇头,“只有三次机会,太宝贵了留作救命用吧。” “辛苦你天寒地冻,还要赶这么久的路。” “无妨,就是年前赶不及回去了,若是有空你带着娘亲来这里见一面。” “好。” 陈青岩从怀里拿出冯州牧送的玉佩,“这块玉收好,是冯州牧送我的临别礼。” 王瑛接过来仔细看了眼,忍不住莞尔,“这冯大舅还怪敞亮的。” 陈青岩也忍不住笑意,“我说不收,他非要送我,没办法只得收下来。” “收就收吧,这次咱们买粮支援凉州花了上千两银子,这玉佩也算回本了。”大头都是林穗拿的,这些银子是他买草药花的钱。 “过完年元宝该回老家考试了吧?” “嗯,想着考完秀才再回京都。” “行,刚好那会儿我该去京都赴任。”正常各地的知府是二月中旬就要入京赴任,不过鄯州离着较远,最迟三月底到就行。 两人又聊了几句时辰不早了,明日陈青岩得早起赶路,王瑛催促他赶紧去休息,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试验田。 说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试验田马上又要升级了。 自打凉州大捷那日,试验田瞬间给他加了五百万的经验,把王瑛惊的不轻。 后来想明白了,这经验点应当是跟他们救的人有关,就是不知道九级会不会给新奖励。 算了,不管那些了,眼下战火已停青岩升迁,万幸实验田的秘密也保住了,估计那突厥可汗到死都琢磨不出来,凉州哪来那么多粮。 * 转眼又到了春节,今年是王瑛来到这个朝代的第十三个年头。 有时候王瑛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有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然而那些模糊的记忆提醒他他确实是活了两世的人。 今年青岩虽然不在,但是青松和青芸都在家,还有青松的夫郎秦家小郎,他已经身怀六甲,但依旧活泼好动,性格像孩子一般很招人喜欢。 晚上守岁的时候,陈青松道:“明年是爹爹的六十诞辰,刚好元宝也要回县里参加县试,我想着跟着一起回去一趟。” 王瑛点头,“回来之前青岩也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打算大办一场。” 李氏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没得给他浪费钱。” “哎,话不能这么说,爹爹活着的时候没享到儿孙福,如今我和大哥都有能力了,自然想让他在那边享享福。” 古人对祭祀非常看重,不光是封建迷信更多的是对已故之人的缅怀,哪怕到了千年后的后世,依旧有清明扫墓祭祀的传统。 提起相公李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没福气的,活着的时候没享几天清福,忙碌了半辈子临了还得了那样的病。” 过去李氏从来不敢提起亡夫的事,每次一提总难受的掉眼泪,大概这几年年纪大了也逐渐想开,这才第一次谈论起来。 青松那会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只记得爹爹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喘气时发出的蜂鸣声。 “娘,爹爹到底得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晓得,那会儿你爹总说肚子疼,镇上的郎中瞧不好就去了县城看,县城郎中说他得了腹石症,拿了好多药回来吃,但一直都不见效。 后来慢慢严重到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肚子却越来越鼓,好似怀胎七月一般……” 王瑛听婆母的描述,公爹得的可能是肝病,肚子胀是肝腹水,不过都是他的猜测,斯人已逝就算公爹没死自己也救不了他。 “你爹刚走的那会儿,青岩还拿不起事,你和芸儿年幼,我也没当过家,后世全都交给了你二叔陈表去办的。 没曾想他连自己亲哥哥办丧事的钱都贪墨,本来订的是一口柏木厚底的棺椁,结果被他偷偷换成了榆木的,从里面赚了七十多两银子。” 乍一听陈表的名字,王瑛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是自己刚来时斗倒的那个便宜二叔。 青芸和青松也是被他恶心的够呛,“亏得嫂子把他揭发出来,不然我们一家都被他害了!” “谁说不是呢,没了你爹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我不会掌家又容易听信旁人的话,加上那会儿你大哥害了病,实在没办法了便想着求神拜佛。”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还被人坑骗了不少银子去。” 如果没有遇上王瑛,李氏不敢回想,多半大儿子早逝,田产被二叔一家占去,女儿到了年纪草草成亲,小儿子也成不了器。 所有的转折点都在王瑛的到来,李氏真心感激这个儿婿。 陈青松道:“年前四叔那边来了信,说过完年打算跟咱们一起回老家的看看祠堂,顺便给爹过生忌。” 李氏高兴道:“那感情好,青淮他们夫妻没准也能跟着一起回来,咱们一大家子终于又能聚齐一次。” 算起来跟四叔他们也有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还有梁老师,这几年虽然书信往来没断过,但见不到面心里还是担忧,粱老过完年都六十有三了,这么大年纪是见一面少一面。 屋内烛光摇曳,屋外大雪绵绵,不知道青岩此时到了哪里,有没有吃上扁食。 快到子时,孩子们都困了,秦小郎怀着身子也熬不住,带着孩子早早去睡了。 王瑛打算带上家人去试验田跟青岩见一面。 大伙都十分激动,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王瑛插好房门,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拉着三人刚准备进去,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陈方的声音。 “老夫人,郎君,老爷回来了!” 三人惊讶的站起身,连忙打开门迎了出去。 外面寒风呼啸,吹得门廊上的灯笼来回摆动,陈青岩和陈驹、陈占东三人就这么水灵灵的站在大门口。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李氏欣喜万分,疾步上前拉着儿子的手,“怎么这么凉,快进屋暖和暖和!” 王瑛率先发现不对劲,“你们的车马呢,青岩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旁边的陈驹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要不是老爷……我们差点就死在半路上了……” 第216章 陈青岩深色疲惫道:“先进屋再说吧。” 一行人进了屋子,李氏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才细细道来。 本来他们打算今天继续赶路的,毕竟大家都想着早点回冀州,但是途临兆附近时,同行的士兵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日再走。 连日赶路大伙都疲惫不堪,加上今天是大年三十,陈青岩也愿意让大家休息一天,索性找个客栈吃两杯热酒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改道去了附近的镇子,进了镇子打听客栈时,路人支支吾吾的不愿告诉他们。 刚开始大伙还以为是镇上的人认生,所以才这么冷漠,索性镇子不大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唯一的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的年纪不小了,大概许久没有客人前来,所以格外热情,主动上前帮忙牵马安置行李。 陈青岩便跟他攀谈了几句,得知这客栈是他们自家经营的,后厨做饭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前头账房是儿婿,自己和老婆子负责洒扫房间和招呼客人。 “有劳老丈了,今个年三十,劳烦给这些士兵多煮些肉馅的扁食,上好的羊肉割几斤,再来五斤好酒。”陈青岩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 “好,好好好,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 下属们去房间收拾,陈青岩闲来无事便在客栈大堂转了转,因为屋里升了暖炉倒是也不冷。 角落里坐了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一身灰突突的棉袄,流着鼻涕正在跟一只小猫官玩耍。 小猫只有几个月大,叫声稚嫩十分可爱,陈青岩忍不住走过去道:“这是你的猫官吗?” 小孩乍一听见陌生人说话吓了一跳,拎起小猫的头转身就要跑,陈青岩拉住他道:“不能这么拎着猫,会把猫拎死的。” “这猫本来就是要死的。”小男孩吸着鼻涕一脸天真的说道。 “为何?” “爹让我把它掐死了才能吃饭。” 陈青岩微微皱起眉,还以为是这户人家没吃食,想杀了猫吃肉。“这猫官这么小,养大捉老鼠多好。” “我也不想杀,但是爹说必须杀了才有饭吃。”小孩拿袖子抹了一下鼻涕突然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你们也一样。” “臭小子,你在那做什么呢?”掌柜的突然过来,将小孙孙拎走,“甭听这孩子胡说八道,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 “再帮我烧几锅热水,赶路这么久也没倒出空沐浴,今个过年正好洗干净点。” “行,老朽这就去帮你烧。” 等掌柜走后陈青岩也准备回房间休息,余光突然发现炉子旁边似乎有半截猫尾巴,他走过去拿脚踢了一下,确实是猫尾巴无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厌恶的怪异感。 回到房间,陈驹和陈占正在铺床,“这屋里多久没人住了,怎么这么臭啊。” 陈占东道:“也许是这边地处偏僻,很少有客人来。” “那也太脏了,这被褥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行了,咱们就住一天明天就走了,别挑剔太多了。” 铺好床二人又去其他房间收拾,陈青岩一共要了五间客房,他自己住一间,陈驹和陈占东一间,余下的几个士兵两人一间。 大概因为刚才男孩怪异的举动让陈青岩起了疑心,便在这房间里转了转。 突然发现墙角溅了许多深褐色的点子,看起来像干涸了许久的血迹。放在过去可能陈青岩不会注意,自打他在凉州经历过一次战争,对血十分敏感,那些城墙上干涸的血渍就是这样的。 他拿指甲扣下一点捻碎成粉末,闻了闻没什么味道,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血迹。不过却让陈青岩提起戒心,这地方可能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安全。 他插上门先进了试验田,桌子上提前放了不少吃食,应当都是阿瑛给他准备的。索性在试验田里吃了顿年夜饭,还是自家包的扁食香,一吃就知道是陈婶和的馅。 吃完饭从试验田出来,客栈的饭食也做好了,陈青岩吃饱便没吃。 他打算再找刚才碰见的小孩问问话,总觉得这孩子似乎知道些什么,来到后院停车的地方,见有个老妪正在洗衣服,陈青岩走上前询问道:“阿婆,这么冷的天还洗衣服啊?” 老妪抬起头,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陈青岩愈发觉得这家人怪异,低头看见老妪手里的衣服瞳孔蓦地一缩,这衣衫用的是锦缎! 这种布料寻常人家可买不起,听说一匹价值几百两银子,之前在冀州时秦夫人送了他们两匹,阿瑛都没舍得用,一直存放在试验田里,他们怎么会有锦缎呢?! 有问题,这客栈绝对有问题! 陈青岩脚步匆匆的赶回大堂,叫住陈驹和陈占东,“你们先进来,我有事交代。” 二人放下筷子跟着陈青岩进了屋,“我怀疑这是一家黑店,你去跟那几个士兵说一声,尽量别吃这的东西,打起精神若有不对赶紧走!” 两人听完立马严肃的点点头,老爷说这话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们自然不会怀疑,连忙跑出去跟那些士兵小声说了一遍。 这些士兵听完哈哈一笑,压根没把两人的话放在耳朵里,且不说他们人多势众,客栈里这老的老小的小还想打家劫舍,别把人笑掉大牙。 “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天还是少喝点酒,免得出了事。” 为首的士兵笑着拍着陈占东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吧,出了事我担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哥几个继续喝!” 见劝不听,两人急忙回到屋里跟陈青岩禀报,这些士兵都不是陈青岩的手下,是鄯州临时指派过来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办法。 “可能是我多心了,如此就让他们先喝吧,包裹里还有干粮你二人且先回房中休息,若有事我再叫你们。” “是。”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一嗓子就能听见。 就这么一直休息到了夜里,几个士兵喝的伶仃大醉被送到房间休息,陈青岩因为担心白天的事,加上晚上还想跟家人见一面一直没睡。 子时左右他突然听见一串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旁边几个房间都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陈青岩猛地坐起身,悄悄打开房门向外看去。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三四个人进了那些士兵的屋子,其中一个身材略有佝偻的正是白天那个上了年纪的掌柜的。 他们进去片刻,屋子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哼声,紧接着便拎着士兵的头颅出来了。 陈青岩吓得浑身一颤,不小心撞了一下门板,发出咚的一声。 几个人立马转头看过来。 陈青岩瞬间躲进了试验田里,老头揉揉眼睛见门前空无一人以为自己看错了,转过身赶紧催促儿子,“快点杀,待会儿迷药散了怕是制不住这几个人。” 两人又进了另外两间屋子,刀子噗嗤噗嗤的捅进那几个士兵的脖子里,血喷溅了满地,随行的六个士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 到了陈青岩这间屋子时,掌柜的先是敲了敲门,“客官,睡着了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话,他让儿子砸开门,结果进去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大的声音自然把隔壁房间的人惊醒,陈驹和陈占东手持棍棒冲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掌柜道:“这还有俩没迷晕的!” 他的两个儿子手持砍刀立马冲了上来,这二人身上全是血,满脸狰狞恍如地狱里来的恶鬼,把陈驹吓得嗷一嗓子差点丢东西跑路。 还是陈占东机灵,怒喝一声道:“你可知我们的身份?你要是杀了我们,肯定会被官府追查!” 老头嗤笑一声,“管你什么身份,到了我这就别想活着离开,你们的皮肉都被我们吃干净,官府能查到哪去?” 对方手持凶器,硬拼根本不是对手,眼见着这俩人越逼越近,正当他们绝望之际,陈青岩不知从哪窜出来,冲过来拉住二人躲进了试验田里。 外面的人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啊啊啊!人呢?人哪去了?” “莫不是撞鬼了?” “啐!鬼也得留下,给老子仔细找!” 坐在试验田里二人还没缓过神,本来陈青岩不想用传送,如今却是没办法了,护送他的士兵已死,车马都在这些人手中,光靠两条腿根本没办法回去。 思索片刻开启试验田的传送功能,带着陈驹和陈占东两人直接回到家门口。 听完前因后果,一家人都惊出一身的冷汗,若非有试验田在只怕他们今天得遭了殃。 王瑛见相公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知道他肯定被吓坏了,“时辰不早了,大伙先回房休息,等明日再说。” “对对对,先去睡一觉。” 陈驹和陈占东先回了各自的房间。 王瑛叫住陈青松,“明天想办法给你哥他们补个入城文书,别被人抓了小辫子。” “哎。” 回到后院陈青岩再也控制不止哇哇呕吐起来,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自己还差点被害,忍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王瑛心疼得够呛,拍着他的后背道:“早先让你传送回来,哪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那些歹人不知残害过多少性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写封信送去鄯州,叫他们派人过去查办这些人!” “先去睡一觉,明日再写!” 擦洗干净陈青岩躺在床上,握着王瑛的手依旧有些发抖。 王瑛叹了口气抱住他,两人靠在一起陈青岩才彻底安定下来,委屈巴巴道:“今天差点以为看不见你了。” “知道害怕下次可不敢再这般托大了。” “哎……只可惜那几个人,若是我早点发现就不会死了。” 王瑛道:“别想了那么多了,这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能平安回来实属不易,其余的事交给旁人去办吧。” 连日的赶路疲惫加上刚才的惊险遭遇,陈青岩紧绷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弦一松,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217章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陈青松便去找人给大哥和两个下人补上了入城的文书。 李氏担忧儿子,早早来到后院看望,昨天晚上真把她吓坏了,一直到天明都没能睡着觉。 “岩儿怎么样了?” 陈青岩已经起身,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外,精神还不错。“娘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惊吓发热才放心,“早些年你不能参加科举,我一直跟着你发愁,总盼着有朝一日你能翻案重考;后来终于可以重新参加科举,我又惦记怕你考不中;好不容易考中了,咱们娘几个被迫分开不能在一处,这辈子跟你操不完的心。” 陈青岩鼻子发酸,“让您担忧了。” “当了娘哪有不担忧的,只盼着这次你能调任回来,安安定定的做个官,莫要在天南海北的跑了。” “哎。” “爹醒了吗?”元宝在门外喊了一声。 “进来吧。” 元宝推开门见到祖母也在,激动的跑过来一把抱住陈青岩,“阿父说您回来了,我还以为在逗我呢,没想到真回来了!” 陈青岩揉揉儿子的头发,“昨晚到家,见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不是说过完年才能回来吗?” “抄了近路就提前回来了。”陈青岩没跟儿子说路上发生的事,怕吓着他。 “太好了,县试就能陪我一起去了吧!” “嗯,爹陪你一起去。”爷俩高兴的闹做一团,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另一边,书房里王瑛看着跪在下面的陈占东和陈驹。 昨晚事出紧急,陈青岩带着他们从试验田传送回来,算是彻底将试验田的秘密暴露在二人的面前,若是他们二人将此事说出去,只怕会招惹祸端。 陈占东知道东家心里想的什么,率先磕头道:“当年郎君救了我一命,带着我从陈家庄来到府城又去了京都,见了世面长了本事,如今老爷又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都是您二人给的,小的愿意签下死契,一辈子侍奉您。” 签死契就是彻底入了奴籍,之前陈占东和陈驹虽然改了姓但却没入奴籍,所以二人还是自由身。 一旦签了死契,性命就握在主人手里,当然王瑛也会更信任他,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陈驹也跟着磕头,“俺没别的本事,这些年跟着老爷和郎君吃得好穿得暖,每个月还能拿那么多赏钱,便是撵我也不走的,俺也签!” 王瑛道:“并非是我不信任你们,实在是这件事不能让外人所知。” “小的明白。” “如此那就签了吧,这些年你们俩跟在身边也得用,以后生意上的事少不了占东帮忙。至于陈驹,陈伯已经老了,陈喜留在老家接他的班,京都还缺一个管家,你可得好好成长起来。” 陈驹一听眼睛顿时亮起来,“小人明白,小的这段时间一定跟陈伯好好学!” 两人激动的磕头谢恩,王瑛抬手让二人起来,一人赏了五十两银子,“这一趟你们也跟着受惊了,过阵子回老家,想给家里带什么东西提前买好。” “是。” 等二人出去,王瑛将两人按好手印的死契收好,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能怪他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人虽然跟随他们多年,但万一把试验田的秘密传出去可是要人命的。 * 正月十二,四叔一家到了。 四叔四婶带着青樱和青澜一起来的,几年不见,青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青澜也有模有样了。 可惜粱老没能过来,听四叔说年前他就被儿子接过去了,不过这次回去刚好可以顺路过去瞧瞧。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过阵子四叔也要一起去京都述职,他在兖州三年期满这次还不知道会被调到哪去。 这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加上儿子仕途有了起色,四叔对去京都任职的执念淡了许多。 用粱老爷子的话讲就是:“老驴拉不动磨了。”话虽糙点,但理不糙。 不过陈靖对侄子的仕途却抱有很大的期望,“我听闻凉州之围是你解的?” “不敢当,小侄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镇边侯率兵誓死抵抗才守住的凉州。” “你给他们调去救命的粮草,也算是大功一件,听说皇上要把你调回京都,就是不知会去哪个位置。” “无妨,但凭皇上差遣就是了。” 陈靖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愈发成熟稳住了,来之前给我也给青淮写了信,他说不日便回来,咱们爷几个再等上几日,到时候一起回老家。” “好!” 一直等到正月二十,陈青淮才带着夫人白氏回来,还有他家的小女儿莹莹。 小丫头两岁半正是可爱的年纪,长像随了爹娘的优点,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看着就让人稀罕。 就是胆小有点认生,看见这么多陌生人吓得哇哇哭,谁哄都哄不好。 谁承想这小姑娘跟林秋倒是投缘,只有他抱着不哭,还会嘟着嘴叫舅舅,小模样给大伙逗得够呛。 短暂休息两天,备好车马启程回清水镇老家了。 还是第一次聚得这样齐,一大家子加上仆人几十口人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几个年长的坐在一辆车上,李氏、陈容还有方菱,三人看着这些孙男娣女笑的合不拢嘴。 特别是陈容,她沾了李穆和林穗的光,如今也成了老封君。 边关战事李穆立了大功,皇上给赐了一等侯兼云骑尉,除了没封地基本上跟皇亲国戚的待遇也差不多了。 林穗则被封为一品郎主,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赏赐送过来那日在冀州府着实风光了一把,三十多抬的东西浩浩荡荡抬进府里,惹得围观的百姓羡艳不已。 亏得李家主母已经过世,不然看见这些赏赐不死也得气吐血。 不过也有一人气的够呛,就是晴儿的生母,被李穆休了的那个商贾女子。 此女名叫葛萍儿,当年嫁给李穆时就不愿意,后来被休的时候心里还庆幸,终于离开这个鬼面的修罗。同他睡在一张床上夜夜都做噩梦,就算是回家嫁给贩夫走卒也比他强。 后来倒真如了她的愿,她爹嫌她丢人,把她嫁给了一个卖草鞋的小贩,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编草鞋,累的头晕眼花,手指磨出一排血泡。 原本光鲜亮丽的富家小姐,逐渐磋磨成邋遢的婆子。 谁承想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的李穆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光杆侯爷。多少人想攀附他都攀附不到,送去侯府的贺礼更是堆满了库房。 朝廷封赏那日,她正在街上买菜,抬眸看见轿子里穿着锦缎长袍的林穗和坐在他身边那娇俏可爱的晴儿。 葛萍儿痴了一般追上去,那本该是她过的日子啊……结果被衙役拉着打杀威棒。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侯府千金的娘亲,放开我,啊!!!” 林穗听见哭喊声掀开轿帘,看着那与晴儿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抬手驱散了衙役,转头问晴儿,“你要见她吗?” 晴儿摇头,伸手搂住林穗的胳膊,“晴儿此生只认阿父一人。” 后来这葛姓女子三番几次来侯府要见晴儿,都被门房打发走了,林穗是个心软的做不出打杀的事,况且此人还是晴儿的生母。她虽没养育过晴儿,却送给他一个最好的孩子,身边有士死侍保护他们,想来这妇人也做不了什么事。 话说回来,陈容如今被林穗接到身边一起住,等年后就跟着回京都。 皇上给李穆赐了宅子,以后就去那边常住了,林秋的两个孩子也大了不用她帮忙照看,三姑也准备安心的养老。 李氏道:“昨天阿瑛找我,说这次去京都把我也带着,可老三家的再有几个月就生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陈容拍她的胳膊道:“人家秦家大户人家,人可比咱们家还多呢,你留下都伸不上手。” 方菱跟着附和,“是呢!让亲家母照看还方便一些,省的惹麻烦。” “这话怎么说?”李氏疑惑道。 方菱叹气,“青淮的那个岳母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虽嫁到我们家却是一点话都说不得。白氏做月子的时候,因为我多说了几句孩子穿的太多别伤了热,这亲家母半个多月没理我。” 李氏和陈容咋舌,原以为白家书香世家应当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这般性子。 陈容道:“算了,你也别因为这点小事跟她们置气,毕竟是嫁到咱们家来了,生儿育女的不容易。” “我省得,所以这几年鲜少去京都,让亲家母在身边照看还方便一些。” 方菱又提起青松的夫郎,“那孩子倒是个活泼开朗的,个头瞧着比青松还高一点。” 李氏抚掌道:“那是个二楞神,前阵子坐着胎还偷着跟他爹出去骑马打猎,回来说漏了嘴把我吓得够呛。当即就去了他家跟他娘说了一通。老秦将军也是个不着调的,还帮他瞒着呢,就不想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大人和孩子哪还有命在啊?” 陈容和方菱闻言笑的直打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好在日子蒸蒸日日上,过得也有盼头。 最后说回王瑛和陈青岩,方菱道:“这俩孩子是这家里本事最大的,我听靖哥说青岩得了皇上的青眼,等回去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李氏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不图他有多大出息,只要都平平安安我就知足了。” 第218章 这次回来除了祭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元宝参加县试。 这是小辈里第一个参加科举的孩子,几个长辈都十分上心,一路上陈靖、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四个人轮番给元宝做考前辅导。 能得四举人教书,这种美事旁人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个状元爹爹。 不过元宝这孩子也争气,遗传了父亲会读书的脑子,这几年在鄯州都没怎么管,自己就把四书五经全都背得滚瓜烂熟。 不光如此,像《儒门正经》、《翰林侍读》、《史记》、《汉书》等等科举所学的书全都读完了。 临走时夫子还说,以他现在的学识考个童生绝对没问题,努努力说不定能考个秀才。 至于举人就不够看了,不过他年纪还小,再学个十年八年考也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县试虽然简单但和平时学堂里的考试可不一样,心态就是一大关,安知有多少读书人都是败在心态上。 陈靖讲起他当年参加科举时发生的事,“当年咱们镇上同我一起去参加县试一共有六个考生,其中一个学识跟我差不多,平日里夫子考校他偶尔还会胜我一筹。 原以为那次县试我们俩都能中,结果考完只有我中了,他连名字都没看见。当时我挺奇怪的就去找他询问原因,他说自己太紧张,卷首上忘记写名字了。” 陈青岩他们三人皆感叹,“真是可惜了,后来怎么样?有没有继续考。” 陈靖颔首,“自然是要继续考的,结果等了一年又参加了县试,依旧没考中。” 元宝疑惑道:“这次是为何?” “第二次县试的时候还是太紧张了,手不听使唤连字都写不好,脏污了卷子直接就取消了成绩。” 陈青松道:“这个我知道,我那一届有个考生也是誊写的时候把墨滴在了卷面上,愁的他都没能答完就匆匆离场了。” 几个人目光转向元宝,“泽儿不会这么紧张吧?” 元宝摇头,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他现在连紧张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陈青岩道:“要是粱老在就好了,我们和青淮参加县试前,老爷子连着给我们考了好几次,还压中了考题,把我俩锻炼的县试时都没太大感觉。” 青淮附和道:“对对对,不如等到了龙泉县咱们也先给元宝做个考前测试。” 几个人开始商量着出什么题目。 * 后面一辆车上坐着的是王瑛、林秋、林穗和白氏,孩子们都乳名和婆子们照顾,单独安排了马车。 照比前面车上的热闹,这辆车气氛就显得略有些尴尬。 林秋和林穗跟白氏只见过一面并不熟悉,白氏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对不熟的人态度十分冷淡,半点装不出热情。 倒是王瑛跟她比较熟,两人之前在京都相处了很长时间,所以白氏只拉着他说话,旁边两个表哥理都不理。 王瑛知道她的脾气,其实白氏这人品性不坏,就是被宠得有些不懂人情世故,用现代人的话讲就是情商低。不过都是一家人,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初六抵达了龙泉县。 陈靖带着侄儿们和侄孙一起去了县衙,他们突然来访可把县令惊得不轻,要知道这些人哪个拎出来都比他官大,更别说陈靖这个正四品的官员。 “下官赵长明拜见诸位大人,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大人请起,这次我们回来是回老家祭祖,二来我这侄孙到了试第的年纪,回来参加县试。” “原来如此,陈大人家里人才辈出,想来又要添一位进士了!” 陈靖笑着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孩子还小先把县试考下来再说。” “几位大人先里面请喝杯热茶歇歇脚,下官这就把名字给您报上!” 一行人来到旁边的厅堂坐下,有下人端来沏好的茶水,陈青岩环视一圈,这么多年没回来县衙里倒是没怎么变化。 当年他拿了县案首,龙泉县县令还特地把他叫来吃了顿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听说老县令已经辞世,如今这位赵县令是前几年新调来的。 很快县令就将元宝的考试名额安排妥当,因为二月十二就开考了,临时找五名同乡作保有些困难,不过有县令出马自然是难不倒的,立即派人去联系了五位秀才。 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办完了,若是换成旁人,没有个三五天估计难办,弄不好还得耽搁了考试的时间。 从县衙出来,县令一直给他们送上马车,直到人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跟在后面的县丞小声询问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啊?”他也是这两年刚上任的,所以对陈家不是很清楚。 赵县令背着手摇头感叹,“一门四举人,清水镇姓陈,你还不知道这是谁吗?” 县丞瞪大眼睛,“这,这这这是前些年出的那个状元家?” “没错,就是状元的儿子要参加县试了。” “唉哟,可了不得啊!” 赵长明感叹,“人家这脑袋怎么长的呢,小小年纪就要参加县试了。” 他家里四个儿子,老大都十七了前年刚考完童生,今年还得去冀州参加府试多半也够呛。其他几个就更不用说了,老二开蒙四年了四书五经还没读完,老三才刚开始认字。 老话讲,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 陈家一大家子在客栈安置下来,等元宝考完县试再一起回清水县。 原本曹坤打算回去收拾屋子让大伙回自家住,结果回去转了一圈,因为长期没人住,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屋顶还被压塌了一块。 等修缮好差不多也该启程了,这破房破院委实没什么修缮的必要,干脆托付给之前牙行的一个伙计,也不收租子,就是有个人住着别塌了就成。 一直等到二月十二,到了县试。 巧的是今天正好也是元宝的生辰,过了生辰正好满十二周岁。 大清早,家里的长辈都早早起来,王瑛特地给元宝煮了几个鸡蛋,将元宝叫醒在身上滚了滚。这叫滚灾,以前小的时候他外婆也是这么给他滚的。 滚完不能浪费了,敲开直接吃了。 元宝一边吃鸡蛋一边穿衣裳,王瑛则帮他把头发束好,收拾妥当从卧房出来,门外祖母、姑奶、舅奶们早都等候多时了。 几个人围着元宝上下打量,一会摸摸头,一会整理一下衣领腰带,生怕孩子那不妥。 “穿的少不少啊,听说得在外头考一整天,可别冻伤寒了才好。” 王瑛道:“不少,他里面穿了一身羊绒做的内衫,暖和着呢。” 李氏还不放心,蹲下身按了按元宝脚上的靴子。 “靴子里也绷了羊皮,不会冻坏脚的。” 不多时陈靖也来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别紧张,按照平时所学正常发挥就行。” “嗯!” 陈青松道:“好好考,考中了小叔带你去正和街看耍猴的去。” 陈青岩敲了弟弟一下,“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行。” 王瑛笑道:“好了,都别围着了,看看考篮里还缺什么,笔、墨块、砚台、暖手的汤婆子还有一袋肉干。” 县试考的时间短,只考三天,每天考一场,考完就能出考场。 不过天气寒冷,这三场也十分难捱,今年天气还算不错,不像往年那么冷,若是赶上大雪寒天好多人都坚持不下来。 准备妥当一家子送元宝去了考场,他们住的客栈离着考场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来的时候已经排上长队,陈青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过去排队。 元宝拎着考篮,回头看着一大群长辈再身后望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暖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考莫要让大家失望! * 这么冷的天气,三天的县试不好熬,中途有不少人放弃。 元宝也不好受,最冷的时候感觉手都冻得没知觉了,但一想到爹爹和叔叔们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心里便拧着一股不认输的劲儿,自己也是陈家的儿郎,断没有放弃一说。 终于坚持到第三场考完,走出考场那一刻,看见一家人早早等候在外面,元宝高兴的跑了过来。 陈青岩接下他的考篮道:“考的怎么样?” “还成,都答上来了。” “最后一道策论题目是什么?” 李氏见孙子冻得嘴唇都变了颜色,心疼的够呛,连忙打断儿子的话:“别问东问西了,赶紧回去吃完热汤饼。” 大伙附和道:“对对对,回去再说!” 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客栈,元宝将这几日的考题都默了下来,几个大人琢磨试题。 元宝则跟小叔陈青澜一起商量起府试的事。 前两年清澜考完县试,如今已经是童生的身份,等县试结束两人可以一起去冀州参加府试了。虽说他比元宝长一辈,但只比元宝大两岁,所以二人不像叔侄更像兄弟。 眼看着又一代陈家人踏上科举这条路,已然成为书香世家。 县试的成绩要等大半个月才能出来,刚好这期间他们回清水镇老家祭拜先祖,顺便给家里新添的孩子们上族谱。 回去的沿途,王瑛发现曾经破落荒无人烟的庄子,如今又盖起了新房子,那场洪水留下的痕迹似乎已经被彻底抹掉了。 途径驿站询问才得知,这几年边关不太平,不少西北的百姓逃难到了这边扎了根落下户。 老百姓就是这般,像野草的种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219章 奔波了几天终于抵达了清水镇老家,距离王瑛他们上次回来已经过去了六年,四叔年头更久将近十三年都没回来了。 这次一回来,真是大变样了,原本坑洼的土路平整了许多不说,上面还铺了一层石子,有了这些石子下雨天路也不会太泥泞。 沿街的铺面也有好多重新翻盖的,竟然还有几栋三层的小楼,马车走近一看原来是新开的酒楼和客栈。 路过自家铺子的时候,上面的招晃也换成新的了,依旧是陈家杂货铺,不过屋里的掌柜却看着眼生。 陈二顺停下马车上前打听,那人一听是陈家人回来,立马激动道:“二叔,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虎子啊!是东家老爷回来了吗?我这就去告诉爹爹!” “哎,你慢点跑。” 坐在车上的陈青岩他们掀开车帘张望,“虎子都长这么大了。” 不怪二顺认不出来,上次回来的时候虎子才十一二岁,如今六年过去早就变成了大小伙子。 一行人驱车来到老宅门前,陈大顺早已等候门外,亦如多年他爹的模样上前招呼大伙。 陈二顺看见大哥,激动的上前抱住对方,“大哥!” “二弟,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其他人相继下了马车,陈大顺赶紧拉着自己的儿子上前给东家磕头请安。 “快请起。”一别经年大伙看着熟悉的家门,心中百感交集。 院子里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跟当年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早在年底的时候,二顺就给家里写来信,告诉大哥东家年后可能要回去,所以陈大顺早早就将前后院子以及各个房屋打扫干净,还抽空换了窗纸和碎瓦。 进了正堂,陈大顺叫儿子去沏茶水,因为人太多了,来奔波又都挺累的,所以也没怎么寒暄,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就去后院安排住处休息。 以前王瑛住在老宅时觉得十分宽敞,住上十几口人都不拥挤,如今人多了瞬间感觉老宅都小了。 不过住不了几天,挤挤也能住下。 四叔他们留在前院跟陈大顺攀谈起来,打听这些年家乡的变化,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起变化,确实挺大的,自打老爷考中状元后,没过多久镇上就来了不少外地人,说是想看看状元郎住的地方什么样。 那些人不光来老宅这边看,还有人打听出陈家庄的宗祠,特地过去拜拜想要沾点状元的文气。 时间久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总这么拜祠堂也不是回事,庄里的百姓们一商量,干脆在旁边山上建了个文昌帝君庙。如今香火很是旺盛,这不今年县试前来拜的人可多了,不少人拜完会再镇上留宿一宿,所以镇上又开了不少客栈。” 陈靖捋着胡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来时见镇上多了不少客栈。” 本来清水镇只是个不太富裕的小镇,因为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并非交通枢纽所以发展的十分缓慢。 如今旅游业发展起来瞬间不一样了,外地来的人住宿、吃饭顺便买点当地的特产,收益不就上来了吗? 千万别小瞧了古人的消费水平,想当年李氏为了给儿子求平安,都舍得往寺庙里捐上百贯,那些想要给孩子求高中的,自然也是舍得香火钱。 陈大顺继续道:“寺庙这几年收的香火钱不少,每一笔都记在账上,前年由我爹牵头,将咱们清水镇的路都重修了一遍,从镇上去陈家庄的路也都铺好了,以前回去一趟得花三个时辰,如今两个时辰都用不上就能到。” 大伙纷纷感叹这事做的好,修路既方便了外来的游客也方便了镇上的人,算大功德一件。 陈青岩道:“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陈喜叔?” 陈大顺声音顿了一下,眼圈有些泛红道:“去年九月份,我爹突然得疾病去了……” 大伙一听纷纷叹气,“陈大哥节哀。” 站在旁边的二顺也红着眼睛啜泣起来,父亲去世的消息他是过后才接到的,因为老爷子走得太突然,离着又太远没办法及时回来,所以丧事全都是大哥大嫂一手操办的。 这次陈二顺也是来给父亲上坟的,自己没能给父亲送终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大顺拍拍弟弟的肩膀,“爹知道您给东家效力,他不怪你,临终前还让我嘱咐你,好仆不侍二主,东家老太太、老爷和郎君都是顶好的人,待人和善宽容,你要好好在身边侍奉。” 陈二顺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呢,如果当年没跟着老爷和郎君出来,自己也许还在陈家庄种地呢。 这些年他在府城见过了大世面,能在富贵人家里当管家是多荣耀的事。 晌午陈大顺在酒楼订了饭菜,以前清水镇是没有大酒楼的,只有几家小食肆做的饭菜味道也一般。 这家新开业的酒楼听说老板是从府城过来的,做的菜也都是冀州府那边的口味,味道吃起来不错。 吃完饭王瑛和陈青岩带着元宝回到熟悉的院子休息,元宝大了不能再跟他们睡一间屋子,王瑛把西屋收拾出来让他单独居住。 *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大家伙早早起来准备祭祀用的东西。 这次回去不光要祭祖,还要给青岩的父亲过六十生祭。 生祭也叫冥寿,在古代很讲究,需要提前准备三牲:即猪头、鱼和鸡,还有糕点、时令的瓜果、茶、酒等等。 除此之外,祭祀用的香烛和纸钱也必不可少,这些东西直接在香烛铺子里买现成的就行。 东西买完,马车浩浩荡荡的朝陈家庄驶去。 路上李氏和陈容、陈靖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上了年纪回来一趟太麻烦,大概都知道这次能是最后一次回来了,下次再来怕是得等百年之后。 到了庄子上,这边比想象中发展的还要好。 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整齐的瓦房,虽然大部分村民还是以务农为生,但朝廷免去了税收,每年除了交一点粮食用来修祠堂外,其余的粮都归个人所有,只要手脚不懒日子过的都不会差。 听闻东家们回来了,大伙纷纷从家里出来,有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妪,看见王瑛便要跪地磕头。 “可使不得啊!老人家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老太太咧嘴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几颗牙齿,“郎君还记得老太我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木头快过来看看李奶奶。” 站在陈泽身后的高挑青年走上前,“李奶奶好。” “哎!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太太拉着孩子的手上下打量,“真真出落成了人了,这下你爹娘爷奶也都放心了。” 当年她把木头送来的时候才八岁,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 春生也找到爹娘过去叙旧,许是离家太久跟家里人都有些生疏了,见了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他没少往家里寄银子,询问爹娘有没有收到。 陈树根拘谨的点头,“收到了,家里盖房用的就是那个银子。” “你跟娘照顾好身体,以后我再给你们寄银子。” “不,不用寄了,你自己留着傍身,家里不愁吃喝。” 陈春生家里孩子多,他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几个姊妹,这么多孩子家里养不了才送过来,给孩子谋个出路。 如今见孩子出落的这么好,身上的衣服也干净体面,夫妻俩都放心了。 一行人步行朝祠堂走去,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个村的人,还有不少其他村子闻讯赶来的人,都想一睹状元和进士老爷们的真容。 到了祠堂大门口,陈靖抬头看着高高的状元牌坊感叹道:“这牌坊真气派,花了不少工料吧?” 王瑛道:“县里安排的,请了六个木工师傅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 陈大顺,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陈家祠堂映入眼帘。 陈靖是第一次过来,当他站在正堂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牌位时,再也抑制不止眼里的泪水,掀起衣袍跪地道:“不孝子陈靖回来了,叩见列祖列宗!” 身后其他陈家的子嗣也同时跪地磕头。 穿堂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抚他的面颊,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天气寒冷不能久跪,陈青岩和陈青淮上前把他扶起来,“四叔莫要难过,祖父祖母泉下有知我们这些孙儿这般争气,想来也是高兴的。” 陈靖拭了拭脸上的泪痕,“你说的对,他们一定会高兴!” 大家伙依次上香,轮到最小的莹莹时,陈青淮扶着她的小手将香插进香炉,陈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女子和哥儿都可以进祠堂。 待他们上完香,村民们也开始给自家的先祖们上香,因为祠堂里不光供奉着陈家的祖先,全村的先祖都供奉在这里。 拜完祖宗就该给陈贤过生祭了,小孩不能留下了,怕冲撞了孩子,由婆子们带着去村里玩。 陈青岩把提前准备好的三牲摆上,陈青松和陈青芸把贡品也一一摆好,兄妹三人对着父亲的牌位再次跪拜。 “爹,马上就是您的六十大寿,孩儿特地回来给您过寿了。”陈青岩将杯子倒满酒摆在灵位。 李氏第一次没掉眼泪,蹲在旁边点燃纸钱,“贤哥,你不在的这些年,孩子们过的都挺好的,都各自成家立业没用我操心,如今孙儿也考了科举,你若是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陈靖从怀里拿出提前写好的祭文,朗声诵读起来: “呜呼!棠棣之华,鄂不韡韡,昔我兄弟,如手如足。 忆昔寒窗共读,青灯黄卷,兄常以衣覆我肩;荒年炊烟难继,豆羹箪食,兄必推食让我先。 兄性□□水,品洁似秋霜,侍亲则冬温夏清,教子则义方是训。奈何苍天不佑,摧我琼枝,折我雁行,从此登高谁共茱萸? 弟今牧守一方,当以苍生为念,今归故里,见素帷萧瑟旧榻尘封。 哀哉!雁行折翼,何痛如之! 惟愿兄魂驾鸾鹤,逍遥阆苑,呜呼哀哉!尚飨!”① 读完祭文,陈靖已经涕不成声,曾几何时他和兄长亦如青岩和青松这般啊……—— 作者有话说:注①参考诗经小雅。 第220章 在清水镇待了三天,返程的日子一晃就到了。 “不用拿了,府城什么都不缺,你们把家里照顾好就行。”王瑛摆手不让大顺媳妇再往车上放东西。 “都是秋天在山上采的山野菜,别的地方不好买,不占地方,郎君带上吧。” “那就放上来吧。” “哎!”妇人将包裹整齐的码在车厢里,脸色露出爽朗的笑容。 王瑛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时的趣事,那会儿因为家里穷,炖几块鸡肉大人孩子都馋得够呛,如今都日子好过了,大顺媳妇也豁达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跟来时一样,走得时候依旧是一排马车浩浩荡荡,看着越来越远的老宅,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没控制住都红了眼眶。 陈容拉着李氏道:“不看了,这地方哪有什么值得咱留恋的,想想府城还有不少亲朋好友等着咱们呢!你不惦记老三夫郎啊?” 听她这么一说,李氏情绪瞬间好多了,“也是,这次他没跟过来,在家可别作什么妖。” 陈容笑道:“没事,你走时不是叮嘱了亲家母吗,肯定会管着他。” “那可没准。” 方菱道:“我瞧着老三夫郎不错,性子也好比我们家那个强多了。” 李氏拍拍她的手道:“慢慢相处久了就好了,我见白家丫头嘴上虽不会说话,但不是个坏性的,莫要带偏见看她。” “大嫂说的是,可能是相处的时间短。” * 行至中途时一行人分成了两波,青松、青芸、林秋他们要回府城,而王瑛和林穗还有四叔一家得去京都述职。 本来王瑛想带婆母一起回京都,结果李氏放心不下秦潇儿,想着等老三孩子生完再说,所以跟着青松又回了府城。 大伙依依不舍的分了别,王瑛他们改路向西行,至于元宝县试的成绩,等出来后会派人寄回京都。无论能不能考中,府试都得再等几年再考,因为大考太伤身子。 回京都的路上途径长亭县,也就是粱老儿子任职的那个县城。这次过来,陈青岩打算一道将老师接到京都去。 花了三天时间抵达县城,说起来粱朔在此地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县令,但一直都没升迁。 古代仕途就是这么残酷,地方官员想要往上爬实在太难了,要么朝中有人,要么手里有银子,什么都没有那只能原地蹲着。 运气好得个善始善终,运气不好赶上天灾人祸,免不了还要受牵连。 不过该说不说,这长亭县在粱师兄的治理下发展的十分不错,入城时就能看出一二。 守城门的小吏盘查仔细,既没有主动索要钱财也没有恶语相向,不光是他们对普通平民百姓也是如此。 盘查时陈青岩跟小吏打听了一下县衙的位置,一行人坐着车直奔衙门。 因为来之前没有打招呼,小吏进去通报的时候,粱朔还愣了一下,“你说谁来了?” “回禀大人,外面的人自称是老太爷的学生,姓陈叫陈青岩,特地过来拜访的。” “快让他们进来!” “是!”衙役跑去门口招呼人的功夫,粱朔急匆匆的去了后院。 卧房里,粱老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的厉害,自打去年得了一场风寒,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从上个月开始已经下不来床了,但心里一直牵挂着几个学生和挚友,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 “爹,爹醒醒。” 粱伯卿睁开眼睛,声音喑哑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 老爷子伸出干瘦的手捏了捏额头,“睡了这么久……” “爹,陈家的师弟们来了。” “谁?!” “陈家师弟们。” 粱老眼里突然绽放出神采,“青岩他们来了?!” “是。” “快扶我起来,给我换身干净的衣裳!” 粱朔从箱笼里拿出老爷子的新衣服为他换好,头发束起,整理了凌乱的胡子,看着精神了不少。他了解父亲的性格,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肯定不愿意以虚弱的模样示人,所以特意提前过来告诉他。 收拾妥当粱伯卿高兴道:“他们人呢,快叫过来!” “哎,我这就去!”粱朔脚步匆匆跑去前庭,不多时带着一大群人过来。 尽管路上王瑛他们已经从师兄嘴里得知粱老患了病,等真正看见他时依旧被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吓了一跳,直接红了眼眶。 “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靖直接坐在他的床边道:“想你了,特地过来看看。” “想我这个土埋脖子的糟老头做什么?” 陈靖笑了两声,“老哥哥这是病了?” “没事,好着呢,就是前几天染了风寒都快好利索了。” 粱朔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没揭穿父亲的谎言。 “青岩小子,你过来。” 为了说话方便一些,陈青岩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不然站着老爷子还得仰着头。 “我听说那凉州之围是你解的?” “哪有传的那么神,不过是送了些粮食过去,还是镇边侯他们死守下来的。” 粱伯卿何许人也,早就猜出这其中的关窍,当年在庄子上的时候他就猜出王瑛和青岩身上肯定有着不寻常的秘密。 冬天种出菜也就罢了,那新鲜的桃子、果子哪是那个季节能长出来的? 这次解围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帝王无常,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皇帝,今日可能是雨露君恩明日就是雷霆怒火,凡事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陈青岩看着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瞬间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验田的事,不能跟皇上坦白! “徒儿明白,其实这次凉州解围功劳还是阿瑛呢,这些年他在粱州培育了新麦种,推广至各个县城使得鄯州的税收逐年提升,所以才支援凉州的粮食。” 粱伯卿看向后面的王瑛,神色变得和蔼不少,“几年不见,你那农书写的怎么样了?” 王瑛道:“已经写完两册了,上册还是大司农帮忙牵得头,在京都刻印的,下册是在鄯州刻印便借着青岩传播出去,效果还不错。” 粱伯卿笑着点点头,“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惜武朝不许哥儿当官埋没了,不然你去了司农司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这么多人挤在屋里有些乱,而且赶了好几天的路也都累了,粱朔带着他们下去安顿住处准备吃食。 屋里只留下陈靖,二人相交二十余年,从意气风发的中年人,都变得垂垂老矣。回首过往如云烟一般,心中的执念早已随光阴化成灰烬。 陈靖道:“你跟我讲实话,你这病是严不严重?” “哪有什么严不严重一说,年纪到了都有这么一遭,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陈靖一听便知道他已病入膏肓,“不如这次同我们一起回京都吧,我认识几个太医苑的郎中,让他们给你把把脉……” 粱伯卿打断他的话,“算了吧,别把我颠簸死在路上。” “你啊你。”陈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老友缠绵病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别说我了,你在兖州三年期满了,这次进京述职后有没有打算去哪?” “随便吏部怎么安排吧,我都五十四了,还能折腾几年?只要别去太远就行,留不留京已经不抱希望了。” 粱伯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陈靖连忙从桌上端来温水递给他。 “我说真的,不如跟我们去京都吧,兴许能治好呢。” “若是年前你们来,我高低是要跟着的,如今我连地的下不了,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靖又劝了几句,这老头固执的很,说多了就要生气,没办法只得不再提这个事。 休息了一会儿粱朔把午饭安排好了,大概因为今天心里惦记的人都来了,粱老精神头也足,往常一顿只能吃半碗稀饭,今天居然还吃了半个发面的烙饼。 王瑛抽空从试验田里拿出一坛子酱菜和卤肉,都是老爷子喜欢吃的,提前特地准备好的。 “嗯,还是你做的这个味儿正!旁人做的都差点意思,这两坛子菜就给我留下吧。” 王瑛笑道:“您要是爱吃就跟着我们去京都,我天天给你做。” “不去不去,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劝我去京都,京都有谁在啊?” 王瑛无奈,这倔老头脾气一点都没变。 吃完饭又聊了聊元宝的学业,得知他刚参加完县试,粱老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怎么样,感觉县试的题目难吗?” 元宝摇头,“题目大多出自书上不算难,但是考试的时候有点冷,冻得手脚都痒了。” “哈哈哈哈哈,还得好好锻炼,读书的时候君子六艺也别落下,养个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孙儿知道了。” 陈靖又道:“前些年我去莱州,见卢老身体还挺硬朗的,就是耳朵聋的厉害,说话得大声喊,跟他将几句话喊得我嗓子都哑了。” “谁能活过他啊,以前就没心没肺的,如今聋了更好,嘿,啥烦心事都不入耳了。” 陈靖笑的直拍腿,“你这张嘴啊!” 吃完饭粱朔和仆人背着粱老回去休息,大概上午精神消耗的太多,到了下午人就没精力了,躺在床上一直昏睡着。 一直到夜里,老爷子突然发起高热,人突然就快不行了! 粱朔吓得赶紧派人去叫郎中,顺便去客栈通知陈靖和陈青岩他们。 王瑛和陈青岩是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陈青岩点着烛台起身打开门,跟外面的人短暂的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岩声音都在抖,“刚刚师哥派人传信,说师父……师父他……” 王瑛二话没说立马穿上衣服跟着一起出去。 路上拉着陈青岩的手道:“若是老师还有得治……我们带上他去京都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230 第221章 深夜,寂静的路上突然驶过一辆马车,惊得路边打野食的猫儿窜上墙头。 车上陈靖眼睛通红,刚接到消息没忍住就哭了一场,同行的还有青淮,他在身边小声安抚,“爹别着急,兴许老师没事……” 很快抵达衙门,几人下了马车朝后院一路狂奔,生怕慢一点就看不见粱老最后一面。 衙门后院灯火通明,粱朔的夫人,以及四个儿女都守在门外,屋里只有郎中和粱朔在里面。 王瑛走上前打听道:“嫂子,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粱夫人神色忧伤道:“郎中还在诊治,没传消息出来。” 大伙便在外面一直候着,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房门终于打开,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陈靖连忙上前询问,“怎么样了?” 粱朔疲惫道:“郎中给施了针,暂时缓过来了。” 大伙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不过……怕是没办法治愈,叫我们提早准备……准备后事……” 这话一出,几个人孙子辈的顿时呜呜哭了起来,王瑛也没忍住泪水,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郎中拎着药箱走出来,“老夫才疏学浅,能力有限只能开些温补的药将养着。” 陈青岩询问道:“若是去府城或者京都有希望吗?” “那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是比在下强上百倍。” 粱朔拱手道:“多谢您这么晚还跑一趟,至于府城就算了吧,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从长亭县到冀州府要走十三四天,到京都也要走上大半个月,以老爷子现在的身体去哪都够呛。 郎中跟随下人离开。 时辰不早了,加上天寒地冻的,粱朔赶紧叫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还单独准备了两间屋子让他们住下,省的来回奔波。 “陈伯父,爹请您进去有话想说。” 陈靖脚步一顿,点了点头,知道老友是要跟他交代后事。 屋里灯影晃动,陈靖屏退了两个伺候的仆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老友,不禁悲从中来,呜咽的哭了起来。 粱伯卿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他垂泪,虚弱道:“政和,你来啦?” “唉……” “别唉声叹气,生死有命……咳咳咳……我叫你来是提醒你几句,保护好青岩和阿瑛……他们身上的秘密……若是被皇上得知肯定活不成了……” 陈靖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别着急,慢慢说。” 粱伯卿把自己的猜测讲给陈靖,“以前我曾在一本山野游记中看过一个故事,说某地有个农夫,偶然得了一方世外之地,里面没有秋冬只有春夏,种什么都能活,冬天还能长出新鲜的蔬菜…… 可惜后来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他们将农夫严刑拷打,剖腹切肠也没找到那世外桃源在哪……” 陈靖是聪明人,之前他一直没往那方面想,如今细想便知道其中的原委。 “我明白了,此事我会帮他们遮掩一二。” “还有就是我的诗稿,你若得闲就拿去整理整理,别的再没什么交代的了……”儿子老实本分,几个孙子性格温和纯良,至于粱家的家业一直都是弟弟管理,每年的分红都一分不差送过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正当两人说话时,房门突然被敲响,“老师,四叔我们能进来吗?” 门外陈青岩和王瑛悄悄过来的,两人已经商议妥当,决定由王瑛带着老师传送回去。 陈靖起身打开门,“这么晚了,你们俩怎么还不去休息?” 陈青岩道:“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老师和四叔商量。” 陈靖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进来吧。”反手将门插上,以防有外人突然进来。 进了屋,两人看见躺在床上的老师禁不住都掉下眼泪。 “哭什么……我还没死就开始哭丧。” 王瑛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您还得看着元宝考中状元呢。” “哈哈哈……咳咳咳……”老爷子虚弱的笑了几声,“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能,老师同我们去京都,我有办法现在就带你到京都!” 陈靖瞳孔一缩,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陈青岩连忙解释,“本来这件事我们俩想烂在肚子里,但眼下事关生死也没办法再隐瞒了。我和阿瑛有一方试验田,还能带人传送到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只不过这个传送的能力只有三次,之前我回来的路上为了躲避黑店用了一次,如今只剩下两次。” 尽管粱伯卿见多识广,依旧被徒弟这番话惊得不轻。 陈靖也道:“此事当真?!” “四叔若不相信,同我进来一看便知。”陈青岩拉着他的胳膊,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粱伯卿激动的探起半个身子,“他,他们人呢?” 王瑛连忙上前扶住他道:“老师莫惊慌,他们进试验田里了,我也带您进去。” 为了方便粱老,王瑛干脆将他的床都一并挪进试验田里,刺眼的阳光洒在脸上时,粱伯卿激动的甚至都忘记呼吸。 “这就是你们身上的世外桃源吗……” 王瑛点头,“只有这么大一片地,可以种些粮食和瓜果蔬菜,其余的什么都干不了。这里的菜您二位也都吃过,之前冬天卖得都是从这里摘的。” “那你种田的学识?” 王瑛声音顿了一下,“一部分是梦里被一个老者教的,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悟出来的。”他没敢把穿越这种事说出来。 粱老没有怀疑,能有如此仙境,再多一个老神仙也不足为奇,说不定那就是神农氏呢! “老师,您想好了吗,同我们去京都带您去看太医。” 没有人想死,粱伯卿也一样。 过去他是没办法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如今有这么好的机缘他又怎么舍得错过。 “只有两次机会,给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万一治不好岂不是浪费了?” 陈青岩和王瑛异口同声道:“不浪费!” 怎么会浪费呢! 如果没有粱老,陈青岩兴许现在还没平反,依旧在清水镇过着郁郁不得志的日子,王瑛的才华也不会被人发现,更不会将这两本农书刻印出来。 除了这些利益相关更有多年的感情,青岩父亲早逝,王瑛从小也没得到个父爱,这些年粱老对二人可以说跟亲父也差不多,所以再宝贵的机会,也不如亲人平安健康宝贵啊! 粱伯卿眼里重新燃气生的希望,“既然如此,那我就同你们一起回去!” 画面一闪,几个人重新回到卧房,陈靖不太适应的向后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陈青岩连忙扶住他,“四叔请坐。” 既然决定回去,就得商议一起回去的人员。 全都回去肯定不行,这么多人突然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肯定会引起骚乱。 其次陈青岩也不能传送回去,因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本来凉州一事就备受关注,若是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京都,只怕会暴露身上的秘密。 陈靖进京述职也不行,因为入城时需要填写文书没办法造假,至于青淮夫妻和四婶,王瑛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四叔有些担忧道:“阿瑛一个人能照顾得了吗?” 陈青岩道:“还有陈驹和陈占东也一起回去,这俩人已经跟着我传送过一次,知道试验田的秘密,换成其他人怕节外生枝。” 王瑛点头,“至于其他的,师父可能要亲自跟家人解释一下了,不然我们没办法私自带您离开。” 粱伯卿道:“你们把粱朔叫进来,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三人出了卧房,陈靖让仆人叫来粱朔,父子俩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粱朔眼眶通红的走出来。 “无论要带爹爹去哪,都请务必照顾好他,万一……还望伯父派人给我送个消息,我去接他回家!” “诶。” 陈占东和陈驹接到消息后便牵着马车过来了,屋里下人们正在给粱老收拾东西,他的书、笔墨还有写的诗稿全都装进箱子里带走。 大概有了求生的欲望,老爷子精神也好了许多,都能坐起来指挥了。 寅时初马车终于准备好,车厢里铺了一层稻草,上面又铺了两层厚厚的棉褥子防止老爷子躺在不舒服。 粱朔亲自背着父亲送上了车,看着躺在车上的老父亲,这一去只怕是永别了,顿时难过如同孩童一般呜咽的恸哭起来。 “朔儿,你过来。” “呜呜呜,爹……” 粱伯卿抬手拍怕他的胳膊,“都当祖父的人了还哭,别让你孙孙看见笑话你。” 粱朔哭的声音更大了。 “这条路是爹自己选的,全了我游历山川的愿望,即便死在路上我也不悔,你万不可责怪其他人。” “儿子知道。” “好啦,爹该走了,你好好照顾好家人,若我的病能治好,咱们父子再团聚。” “嗯……” 王瑛带着元宝上了马车,此行只有他们五个人回京,陈青岩留下明日跟四叔他们一起回来。 临行前陈靖写了几封信给王瑛,到了京都直接拿着信去太医苑就能找到人帮忙治病。 一切安排妥当,陈驹牵着马车从府衙后门出来。 外面天光微亮,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向前走了一会儿,转过弯走到一处无人的胡同,马车突然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京都陈家院子里,突然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第222章 陈家在京都的房子之前租了出去,家里招来的仆人一部分留在京都,余下签了卖身契的都跟着去了鄯州。 不过早在三个月前,上面下旨调陈青岩回京的时候,青淮就帮忙将房子退了租,所以现在整栋院子都没人,刚好也方便了王瑛,不然被发现就麻烦了。 马车停稳,陈驹捂着胸口缓了半天才跳下来,颤声道:“郎,郎君,咱们到了。” “小点声,别把邻居惊醒了,你们先把西屋收拾出来,烧上火炕。” “是!”两人分头去忙活,王瑛和元宝则陪在粱老身边。 粱伯卿抬头朝外面看去,借着晨曦的微光看见熟悉的院落,心里震惊和喜悦夹杂在一起,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没想到他真能来到京都! 等屋子收拾妥当,陈驹和陈占东二人小心的将老爷子从车上挪下来,背进屋里安置好。 王瑛亲自下厨给煮了碗粥饭,配上爽口的小酱菜,老爷子喝了满满一碗粥就睡下了。 因为昨夜都没怎么休息,王瑛让大伙先睡觉,等睡好后再去太医苑请人,不然上午当值的时间也请不过来。 * 下午睡醒觉王瑛梳洗一番,先去看了看师父,见他精神还不错,便拿上四叔写的信去太医苑去请人。 陈驹赶着车带他一起去的,陈占东则留下照看粱老,等过阵子陈青岩他们回来就好了,不然人手还真有点不够用。 王瑛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当务之急是把师父的病治好。 来到太医苑,王瑛将信交给门房的小吏,不多时一位姓林的太医便背着药箱出来了。 此人年纪与四叔相仿,穿着一身素色长褂,温声询问道:“你是陈大人的亲戚?” “晚辈是陈靖的侄婿,特地前来请您帮忙去家中医治……” 林太医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四叔信上都说了,走吧。” 王瑛连忙拱手请他先上车。 路上林太医询问了粱伯卿的病症,王瑛把知道的稍微说了一遍,“老爷子今年六十多岁了,之前身体还不错,自打去年秋天染了一场风寒之后便总是咳,身体也日渐消瘦下来,今年过完年后突然病情加重,卧病在床不能走路了。” 林太医捋着胡子道:“听上去应当是肺疾,可还有其他的病症?” 王瑛摇摇头,“其他的晚辈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他也是昨天才到长亭县,这些事还是从粱师兄口中得知的,其余的了解不多。 “算了,等看见道本人诊脉看看情况如何。”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陈家门口。 下了车王瑛带着他直奔粱老住的屋子,进来的时候粱老已经醒了,刚喝完半碗稀饭。 林太医上先摸了摸脉,脉象如丝,浮于案表,这是虚症,再看了看他的眼底和舌苔,肺火旺盛。总体来说问题不算大,就是拖得有点久了加上年纪大身体有些垮了,若是再拖下去,最多三两个月人就没了。 林太医询问道:“之前吃的什么药,还有吗?” “有的。”刚好昨晚县城的郎中开的药,顺道拿来了一些。 林太医打开看了看,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皱着眉头扔到一旁,“庸医,病人本来就阳虚体弱,药里还加了天花粉和黄芩这样寒凉的药,不把人吃死才怪!” 王瑛心里咯噔一下,“这药有毒?” “毒倒是没有,但不对症,若是寻常人这么吃也就罢了,泄几天火什么病都好得差不多,但是老人家这么大年纪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当以黄柏、龙胆、苦参这样清润的药材,滋养为主,清热为辅。” 王瑛一听便知道有希望了,“劳烦林太医帮忙救治!” “我先给老爷子施针,把他体内淤积的寒毒放出来,然后在开药方子拿去抓药。” 施针要脱衣裳,王瑛不方便在屋里,让陈驹陪在旁边帮忙。 过了约么半个时辰,林太医拎着药箱出来了,王瑛把提起准备好的水盆递过去让其净手。 林太医道:“方子刚才一起写完了,待会儿拿去抓药,对了去玄武街的灵芝坊拿药,那是我徒弟开的药铺,报上我的名字不会多要钱。” “多谢林太医!”王瑛赶紧拿出准备好的银子给他。 林镶摆手,“我与你叔父是旧友钱就不必了,陈靖在兖州任知府也有三年了,今年是不是也该进京述职了?” “是,再过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倒是我再跟他叙旧就得了,药先吃半个月看看效果如何,吃完再去太医苑找我。” “多谢林太医。”王瑛再次道谢,叫陈占东去牵来马车将人送回太医苑。 等人离开后急忙跑进西屋里,“师父,您还好吗?” “好多了,果然还是得来京都才行……” 之前他浑身沉乏,喘气都困难,刚刚由那太医官施针放出去好多黑血,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喘气也顺畅了许多!当真是神医啊! 也许自己真有机会看到元宝考中状元…… * 太医苑的郎中不愧是九族严选,是真有本事! 自打那日诊治过后,粱老的病情一日比一日见轻,半个月的中药喝完都能下地走几步路了,这恢复速度实在让人惊叹不已。 吃完药王瑛又去太医苑请了一次林太医,这次把完脉后,林太医说老爷子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身体还得慢慢养,给他开了些滋补的中药。 粱伯卿本来年纪就大,这次又伤了元气,总得养上一年半载身体才能完全康复。 听他这么说王瑛彻底放下心来,只要能把师父治好就行! 天气渐渐暖和,老爷子在屋里待不住,开始去院子里转转,闲暇时还能教元宝读书,谁能看得出这是半个月前都快行将就木的人? 就是隔辈亲太贯孩子了,以前教陈青岩他们读书的时候,戒尺不离手的,稍有错处尺子就邦邦打下来了。如今教元宝,那真是哄孩子一样,笑呵呵的从不发脾气。 三月初八,陈靖一行人终于回到京都,足足比他们晚了十七天。 尽管陈青岩提前从试验田里得知老师身体状况平稳,逐渐康复,可心里依旧牵挂。 等他们到了家真正看见坐在院子里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师父?!” “哎,回来啦。”老爷子这一病须发全都白了,穿着广袖长袍,恍如老仙人一般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跟着一起回来的粱安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呜呜,老爷,您病好了!” 陈靖也感慨万千,疾步走上前握住老友的手道:“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林镶还有两下子!” 王瑛笑着招呼大家,“先进屋吧,奔波了一路赶紧歇歇脚,我去叫灶房准备饭菜,吃完你们再回去休息。” 午饭煮了肉汤饼,还特地在添香楼要了几道招牌菜。就连小莹莹都考虑到了,给她专门做了奶羹和发面的小肉包子。 长途奔波对小孩子来说太辛苦了,幸好没有染上风寒,这一路几个仆人悉心照料下,小丫头还是瘦了一圈。 吃饭时王瑛抱着莹莹喂她吃东西,小姑娘跟小男孩确实不一样,吃东西文文静静的,衣服都不会弄脏。 四婶道:“让婆子喂就好了,你忙活了半天了,过来先吃饭吧。” “我上午吃过了,这会儿还不太饿,闲着也是闲着,稀罕稀罕我们小妮子。” 莹莹歪着头看着王瑛,“要伯父……喂饭饭……” 白氏笑着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你倒是不害羞。” 王瑛也忍不住笑起来,出去这一趟孩子变化不小。以前认生认的厉害,除了她娘亲和乳母其他人都不让抱,现在亲戚们抱也没事了。 男人们围在一起少不了喝点酒,粱老现在还吃着中药不能喝,馋的他直咽口水。 陈青岩给他倒了杯茶道:“您抽空给家里写封信,我们走的时候粱朔师兄担心得够呛,生怕再也看不见您了。” “那傻小子……”提起儿子粱老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前总觉得儿子没能遗传到自己的才华而遗憾,培养了他十多年最后连个进士都考不上。 经过这次大病后,他看清了许多,儿子性格纯善至孝已经胜过许多人,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自己能得这么一个品性端正的孩子知足了。 粱老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吃完饭就有些乏了,青淮他们刚回来也要回自家那边收拾,王瑛便没再留他们。 下人们将屋子收拾干净,陈青岩抽空去浴室泡了个澡,这一路疲惫至极坐在浴桶里就睡了过去。 王瑛过来时水都快凉了,赶紧把人叫醒,擦洗干净换上衣服免得着了凉。 回到卧房陈青岩抱着王瑛道:“幸好你有试验田救了师父。” “可惜这个传送的能力最多只能再用一次。”不过希望最后一次不要用上,因为一用就肯定是要发生大事。 “明天去吏部述职,估摸可能还得进宫去面见陛下。” 王瑛有些担忧道:“说辞想好了吗?倒时可别出什么纰漏。” “从凉州离开前就跟侯爷商量好说辞,这些粮是他派人帮忙运送过去的,还做了假的账本,就算朝廷派人查也查不出什么。” “那就好,师父这段时间一直嘱咐我,说试验田的事千万不能传出去,虽然咱们知道这东西用处不大,可万一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保不齐就变成了神仙福地。” 陈青岩道:“我省的,刚好你写了农书,这几年帮助鄯州的增产不少,可以以此为借口说明那些粮食的来历。” “你看着安排就行。” 陈青岩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王瑛帮他把被子掩好起身去了试验田。 这段时间的积累,试验田的经验又快满了,大概再有几个月就能到九级,不知道九级后会给什么新的奖励。 第223章 简单的休息了两天,陈青岩和陈靖一同前去吏部述职。 途中两人都有些紧张,陈靖是不知道会被指派哪去,若是太远了自己这把骨头还能不能扛得住,陈青岩则是害怕粮草一事泄露。 两人刚到吏部,还没见到刘大人的面,就被诏进宫里。又坐着马车转头去了玄武街,到了宫门口二人经过仔细检查放行入了宫。 陈靖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外任职,已经许多年没进过宫了,面圣还有几分激动,走路的时候悄悄的把衣袖抚平,整理了一下胡子和衣领。 陈青岩稍微好一些,前些年他在翰林院当值的时候,经常有机会进宫面圣,所以心里并没有多激动,更多的是担忧。 步行一刻钟左右二人来到皇上休息的养心殿,有内侍先进去禀报,不多时传出话来让他们进去,二人才一前一后的跟了进去。 进屋先行跪拜叩首礼,行完大礼上面传来皇上的声音,“起来吧。” 二人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拘谨的立在旁边。 “政和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靖冷不丁听见皇上叫他的表字吓得一激灵,拱手上前道:“微臣前日进京,修整了一日便去吏部述职了。” “嗯,你呈上的折子朕都看过了,这几年在兖州辛苦了。” “微臣惶恐,能为陛下分忧是下官的荣幸,不敢言苦!” “这次回来就留在京都别走了,大理寺卿年前致仕如今还空着位置,你去接手帮朕管管。” 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陈靖目瞪口呆,他盼了二十多年,没想到在他都快放弃的时候皇上竟然把他留在京都,还升为正四品的大理寺卿!一时间激动的都忘记谢恩。 还是陈青岩轻咳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头谢恩,“微臣谢陛下赏识,定不负皇上嘱托,秉公执法,昭雪天下!” 武平帝摆摆手让他起身,转头又看向陈青岩,“凉州一事我已经听忠勇侯说了,你与危难中送去了八千石粮草,帮他们摆脱困境守住凉州,朕十分欣慰。” “下官不敢居功,都是将军和士兵们拿命守住城池,下官只不过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皇上拿着鄯州的折子在手心敲了敲,“不过朕好奇,你这八千石粮食是从哪弄来的,朕记得鄯州的税粮早在前几个月前就已经运送到边关了。” 果然问到了粮草,陈青岩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的道来:“回禀陛下,若是三年前鄯州自然拿不出这救命的粮食,不过鄯州这两年因为种植改革,粮食增产三倍有余。以往粮税难以纳齐,从去年开始已经几本保证税收。 老百姓手里有了余粮就会拿出售卖,下官提前收购了一些留作应急种粮,以免出现天灾百姓绝收的情况。” 州府留种这种事鄯州并非先例,其他地方的州府也会留一部分税粮做种粮,只不过今年遇上战乱,鄯州的税粮全上交了,“这些粮食是他后收的。” 这个说辞没问题,皇上听完也只是点点头称赞他一句,“有心了,鄯州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你夫郎也出了不少力。” 陈青岩心里咯噔一下,禁不住握紧拳头,皇上怎么突然提到阿瑛了? 武平帝看出他的紧张,笑道:“别担心,朕没别的意思,早在三年前你夫郎写的那本《齐农耕术》我就看过,里面的内容很有意思,听说下册也写完了?” “是,是是是的。” “抽空给朕送一本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奇书,能让鄯州三年变化这么大。” 陈青岩哪敢抽空啊,“下官回去就送书过来!” 最后简单聊了几句,皇上便让他们离开了,从养心殿出来冷风一吹,陈青岩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陈靖倒是还好,他还沉浸在自己留任京都的喜悦中,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二人离开皇宫还得去吏部拿任职书,陈青岩被调到户部任从五品的给事中,虽比同知降了半级但是调入六部啊,多少官员想进都进不去呢! 养心殿里,陈青岩和陈靖离开后,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走出,“启禀陛下,您派人去鄯州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呈上来。” 这人将一封手书递上来,武平帝展开信仔细看起来,半晌眉头舒展开,脸色露出一丝笑意,“行了,这件事不用再查了,退下去吧。” “属下遵命。” “王瑛啊王瑛,可惜是个哥儿。” 信上所写的并非凉州粮草一事,而是关于《齐农耕术》这本书的调查,之前大司农把这本书呈上来时,他还以为是一位精通于农事的老者写出来的,没想到细问之下居然是个年轻的小郎作出,当时就让他惊讶不已。 不过书上的内容理论居多,实践很少,武平帝也不晓得能不能用上,后来国事繁杂逐渐抛到脑后。 没想到他又写的第二部《齐农耕术》,还解决了鄯州税收的问题,这让皇上对他更加好奇起来,所以便派人去鄯州查了查这书到底是不是他写的,还是找了其他人代写。 没想到查下来还真是这个王郎自己写的,此人还在鄯州开了农铺,经营粮种、农药、肥料,这也变相证实陈青岩说的囤种子一事。无论这粮是囤来卖的还是囤来救急的这次都用上了,算是大功一件。 武平帝略一思索道:“叫翰林院的人来一趟,替朕拟个旨。” “是。” 陈青岩拿着牌子回了家,明天就要去户部报道了,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因为皇上突然提起王瑛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见王瑛,连忙拉着他把这件事说了一遍。 “不知道皇上从哪得知这本《齐农耕术》是你写的,还特地朝我要一本,对了我得去给皇上送书!”差点把这一茬忘了。 王瑛赶紧从试验田里拿出几本崭新的递给陈青岩,自己也紧张的不行,“咱们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陛下不会怪罪下来吧。” “不知道,我先把书送过去再说吧。” 陈青岩抱着书,等陈驹套马车的功夫,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 两人哪见过这阵仗啊,吓得腿一软扑通全都跪在院子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陈青岩此次解凉州之围大功一件,特赐金百两,银五百两,其夫郎王氏,精于农事,教民有功,特赐六品安人,赏锦缎一匹、玉珏一对、金百两。” 二人跪地磕头谢恩,一时间除了紧张更多是惊讶,皇上竟然给了他们封赏,还赐了王瑛一个安人的封号! 陈青岩接过圣旨,扶着王瑛起身。 来送消息的内侍笑着恭喜二人,“皇上还嘱咐小的来取一本书。” 陈青岩一听连忙把怀里抱着的几本书递过去,“有劳大人跑一趟。” “无妨,若没其他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直到封赏的人离开,夫夫二人还晕乎乎的,王瑛伸出胳膊,“你掐我一下。” “这是作甚?” “算了,还是我掐你吧。”他用力一拧,疼得陈青岩嗷嗷直叫。“不是在做梦,看来皇上并未怪罪咱们,还给了封赏,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王瑛让下人将赏赐搬进屋里,金银自然一股脑的藏进试验田里,这些钱倒是把之前花的补上了,还多了不少。 赐的这匹锦比之前粱老送的还要好,上面的暗纹在阳光照射下会发出绚烂的光芒,当真是好东西! 玉珏成色一般,不过这可是皇上赏的,意义非凡啊! 不多时,粱老从陈靖那边回来,也知道了陈青岩和王瑛被封赏一事。 老爷子捋着胡子道:“想来阿瑛写的那本书被陛下看中了,兴许以后能发挥大用途。” 王瑛道:“那感情好,若是能将良种和堆肥的法子传下去,全天下的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粱伯卿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惋惜,可惜阿瑛是个哥儿,以他的才能若是男子,高低在司农司谋个一官半职。 今天双喜临门,王瑛决定一起庆祝一下,特地去叫人定了酒楼,不光喊上四叔一家还有林穗和侯爷也一并叫来。 之前打完仗李穆就被招进京都,所以冀州之行他并未去,只有林穗带着晴儿跟着大家一起回去的。 晚上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王瑛才发现侯爷的右手居然断了半截…… 他刚开始学用左手吃东西只能用勺子,林穗在旁边替他夹菜,照顾的十分周到。 李穆见大伙看向他的手,眼神里带着心疼,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大伙别这么瞧我,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陈青岩坐在他身边,皱着眉头道:“我从凉州离开的时候,侯爷这只手还是好的,怎得几个月时间就变成这般……” 李穆道:“你们离开后我与支援来的士兵去追击突厥残兵,中途遇上了劼力可汗右部的一位勇将,与此人搏斗时不小心伤了右手。” 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多少士兵这一仗有去无回。 “不过陛下怜惜我手伤,将我调回京都掌管城卫,不用再去边关了。” 城卫军以前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这次凉州事变世家南下,权利归拢回皇上手中自然是不可能再放回去的,李穆作为孤臣太适合坐这个位置了。 林穗心疼的同时更多是开心,留在京都就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王瑛见大家气氛低落赶紧转移话题,“四叔这次得偿所愿,终于可以留在京都了。” 粱伯卿比陈靖还开心,“这就是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家人举杯庆祝,热热闹闹的开启了上京的生活。 第224章 回京都一个月有余了,这阵子王瑛陆陆续续收到许多帖子,有的是邀请他来家中赏花的,有的是邀请他品茶的,还有邀约一起出门踏青之类的。 这是他过去在京都从未收到过的,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刚好今天四婶过来,王瑛便跟她提了一嘴。 方菱拉着他教了起来,“这个是官家夫人、夫郎们之间的社交手段,搞好关系万一以后遇上什么事,能帮忙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她也收到了不少拜帖,因为陈靖现在升至大理寺卿,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自然少不了邀约。 王瑛点点头,之前陈青岩身份低没有人有人给他送帖子,如今陈家两代人都在朝为官,可不就有不少人要结交嘛。 方菱虽然久不在京中住,但她人脉广了解的也多,从贴子里挑拣了几张出来道:“这个是户部侍郎夫人送来的帖子,一定要去的,你们家青岩的顶头上官。” 王瑛赶紧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侍郎夫人约他三月二十八去家中品茶。 “还有这张是魏夫人的帖子也得去,她相公虽然官职不高,但她是当今皇后的亲姑姑,听说是个和善的人,也给我下了帖子,倒时咱们一起去就行。” “好。”王瑛把这张帖子也收了起来。 方菱余下的又挑了两张,“这些就不用去了,若是全都去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王瑛道:“那他们不会怪罪下来吗?” “不会,送帖子也不一定是真心邀请,有的就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这些去的,需要提前准备什么礼品吗?” “看情况,像黄夫人请你品茶,你可以带点糕点,魏夫人请赏花就不用带了,提前让青岩给你准备两首诗词,不管用不用得上,别漏了怯就行。” 看来与官家夫人、夫郎交往也好多门道,可惜王瑛对此并不精通,听完只感觉头大如斗。 * 一晃就到了黄夫人邀约的日子,王瑛特地早早起来在灶房忙活起来。 今天要去品茶,他打算做点糕点带过去。 上辈子王瑛因为一个人生活的缘故,厨艺还算不错,经常跟着抖音快手学些食物制作。当然仅限于简单的制作,太困难的肯定不行。 今天要做的是蛋挞,没有锡纸皮,直接用平口的小瓷杯做底里面放上面皮,倒进调制好的蛋挞液。 蛋挞液是用鸡蛋和煮熟的羊乳调制的,用试验田里橘子汁去腥,还加了蜂蜜调味。 没有烤炉,直接在锅里蒸,蒸出来的蛋挞各个圆滚滚的,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晾凉了王瑛试吃了一个,味道中规中矩,虽不如烤出来的焦香,但也别有一番风味,更像是加了乳酪的小蛋糕。 把蒸熟的蛋挞整齐码在食盒里,王瑛坐上马车去了黄侍郎家。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官家内眷的聚会,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紧张也得去,京都不比鄯州,关系错综复杂,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只怕会连累青岩被穿小鞋。 来的时候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看来黄夫人邀请了不少人,递上帖子门房小厮便带着马车去安置,王瑛则跟随仆人进了院子。 黄家坐落在白虎街,这条街本来住的都是小户人家,但他们家这居然还挺宽敞的,进了们就是一个特别大的外院,旁边一排倒座房,王瑛拎着食盒跟随仆人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 宽敞的院落映入眼底,传统的中轴式建筑,简单又大气。 不过仔细一瞧就能发现,房子年头不少了,好多木头都有了裂纹,上面的漆也斑驳,看得出黄侍郎家的家境一般,并非是大富大贵之家。 “郎君请随我来这边。”仆从招呼了一声。 王瑛回过神,“有劳了。” 继续往前走是一段回廊,后面的花厅才是今天品茶的地点。 还没进门王瑛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进去后见里面有七个人,其中四个夫人三个郎君,算上王瑛刚好八个人。 黄夫人大概四十出头,圆脸身材略有些丰满,身穿一身石青色的对襟褙子,看见他立马热情招呼他,“这位是陈大人的夫郎吧,快过来。” 王瑛有些拘谨走上前拱了拱手道,“路上有些堵车,来的迟了些。” “不迟不迟,我们也都是刚到。”旁边一位年纪略长些的夫郎接话道。 王瑛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是第一次相见,黄夫人帮忙介绍了一下大家,王瑛挨着记下来。幸好他脑子好使,不然真记不住这些人都是谁家的夫人夫郎。 今天来的官职都不高,大多是从四品、五品、六品官员的内眷,当然也没有官职太低的。 这相当于一个阶层圈子,能进这个圈子,黄夫人邀请了王瑛说明已经认可了他的身份。交往好了,以后若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也不失为儿女亲家的好选则。 不多时又来了两个人,人到齐了依次落座,下人们将提起准备好的茶水,还有客人们带来的糕点端上来。 说是品茶,其实不过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闲聊罢了,王瑛因为刚从外地回来不久,插不上话便端着茶杯安静的坐在旁边听他们说。 刚开始话题聊的还好,慢慢开始变得劲爆起来。 “你们知道吗,刑部侍郎家前几天又闹起来了,一把年纪的人要和离了。” “听说了,真要和离啊?” “真的!都闹到顺天府去了,去年被劝回来一次,昨日又去了,想必这次应当是和离了。” 旁边有不知情的询问道:“刑付大人不是都快六十岁了,孙儿都快成亲了吧?老夫妻因为什么闹成这样啊?” “嗨,这说起来就话长了!” 王瑛握着茶杯,支棱起耳朵。 张夫人喝了口茶润润喉开始八卦起来,“这件事最早要从冯国公说起,他这人大家都有所耳闻吧,最好给人送侍妾,因为身份特殊还没发拒绝,多少人家都因为他闹得人仰马翻,这付家也不例外。 前年冬天,付大人参加冯国公的六十寿辰,被顺手赏了个侍妾回去,结果这个侍妾惹了麻烦。” 付大人和夫人是少年夫妻,两人一起过了四十多年,生了七个儿女,这些年一直琴瑟和鸣被人称赞。 谁承想自打这个侍妾进了府后,付大人像着了魔似的,日日宿在她屋里不说,还给他提了身份纳为良妾。 付老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侍妾身份不一般,她没办法轻易处置,不然得罪了冯国公免不了吃挂落。 没过多久,这侍妾竟然还怀孕了! 付大人老来得子高兴的够呛,鬼迷心窍般竟然想抬那女子做平妻。 这下付老夫人可不干了,那女子什么身份,也配与她平起平坐? 当天晚上就跟付大人大吵了一架,说除非自己死了或者和离,否则这妾室永远不可能抬平妻。 其他儿女也劝付大人,莫要做的太过分,把一个伺候人的玩意抬平妻,这不是打他们娘亲的脸吗?荒唐也有个限度,传出去别让人笑话。 可付大人死活不同意,竟真生出和离的心思。这消息传出去,真真成了京都的笑柄。 去年和离的时候被儿女和府尹劝了回去,今年是付老夫人主动要求的,反正他都不要脸的自己也没必要将就,直接让两人净身出户撵了出去。 几个人听完忍不住嗤笑,“几十岁的人了也不害臊,能被一个小妖精迷了心窍。” “男人不都那个德行。” 王瑛尴尬的挠挠脸,想起自己现在是哥儿,不算男人。 说完了付家,黄夫人又提起沈家,这可是曾经的大世家,过去他们可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议论,传出去免不了相公被牵连。 不过沈家主家因为突厥一战逃到了南地,如今剩下的只是偏支早就没了往日的威风。 “当年我家大闺女不是定了沈明秋家的小儿子吗,本来都商定好成亲的日子,结果临订亲前沈家突然反悔,莫名其妙的就退了婚,转头就娶了县主。” 那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说订就订说退就退的? 况且他们家还是女儿最重视名节,传出去免不了被别人非议,当时害得她大女儿差点投了井。 “如今他们家落魄了,听说县主在外养了好几个面首,他沈家戴着偌大一顶绿帽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件事大伙都听说过,坐在旁边的江夫人道:“幸好没嫁过去,这叫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 王瑛听得津津有味,若是茶会都是这般有意思,那下次他还来! 黄夫人吃到一口蛋挞,惊讶的托在手心道:“这是谁拿来的?” 王瑛连忙道:“是我做的,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好吃,味道真香!你们也尝尝。听说陈夫郎老家是冀州人士,算起来我们还是同乡呢。” 王瑛连忙道:“怪不得听着黄夫人口音就觉得亲切,不过我们家不是冀州府本地人,是下面一个小县城镇上的人。” 其他人皆是不可思道:“小镇上的?那你相公考中状元可真文曲星下凡了!” 不怪大家这么惊讶,因为很少有小地方的人考中进士,就拿当年陈靖来说,他以一个耕读之家能考中二甲已经是登天了,状元更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的。 王瑛又道:“光靠我相公自己也难考中,主要是师父教的好。” “敢问您家相公的师父是谁啊?” “粱柳芳,粱大儒。” 张夫人激动道:“哎呦!竟然是他!” 旁边几个人夫人也跟着附和,还有人询问粱老收不收徒弟,哪怕是多花点钱也成。 王瑛歉意道:“老爷子年前病了一场,如今正在修养怕是收不了徒弟。” 几位夫人都有些惋惜,这样好的机会很难遇上,若是能得粱大儒指点,自家的儿孙兴许会有大进益。 一直到未时,茶会才结束,大家告别后各自回家。 王瑛疲惫的靠在软垫上,这茶会比收一天麦子还累。 第225章 月末的时候,元宝的成绩终于送到京都——县试第二名。 这个成绩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虽然照比他爹当年的县案首差了一点,但家里人都高兴不已。 随行寄来的还有青松的信,将大侄子狠夸的一顿。 像他们这种小门户,一代人出一个举人或者进士不容易,连续几代人考中更是难上加难。 就拿大舅家来说,祖上也是出过好几个进士,结果中间两代人没续上家族就落魄了。再加上没有好的教育资源,之后想要再起来难如登天。 前些年大舅去世,他们在京都也没能回去,这几年慢慢也不怎么走动了,亲戚都是这般,老的没了关系就淡了。 如今小辈里,元宝读书上有了成绩,家里的大人们怎能不高兴! 信上还有另一桩好消息,就是青松的夫郎生了个哥儿,足足八斤是个大胖小子。 生产时可把秦小郎折腾的不轻,好在他常年练武,身体好骨架大才没出意外,换做普通人肯定是要鬼门关走一遭的! 孩子起名叫陈沐,小名叫球球。 王瑛看着这个小名忍俊不禁,多半是因为孩子太胖乎所以才起的这个名字。 “添人进口是喜事,抽空给孩子买点东西寄过去,不然咱们一时半刻也回不去。” “行,你看着安排就好。” 陈青岩这阵子都快忙疯了,他刚入职户部,户部是六部中公认事最多的部门,他从基础的给事做起,什么都要从头学习一遍。 光全国历年的账册都快把他头看晕了,至少要花半年时间才能摸清其中的门道。 王瑛知道他的情况,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不去打扰他。 元宝回到上京也该找地方念书了,粱老身体不好,若是天天教元宝读书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况且王瑛也不打算让他太过劳累。 刚巧上次茶会结识了几位夫郎,其中一位杨姓郎君年纪与他相仿,相公是工部给事中,家中有三个孩子,其中大儿子的年纪跟元宝同岁。 王瑛便问了他一句,孩子在哪读书。 这人倒是个热心肠的,直接拉着他给他介绍了一遍京都里的学府。 “如今京都比较大的学府有太学馆、博士苑和百业书院。 太学官是官办的,进去的名额十分紧俏,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嗣才有资格进去读书,而且还限制人数,五品最多能送进去一人,四品以上官员是两人,三品以上都是三人。 这么好的教育资源当然是优先给自家子嗣,也有孩子不争气的,只能让给族中有前途的孩子。 其次就博士苑,这个学府是世家创办的,服务的当然也都是世家子弟,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进去,姓氏才是叩门砖。 哪怕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要你是世家子都可以进去接受最顶级的教育。 最后是百业书院,这个是民间创办的书院,也是京都最大的书院之一,只要是考中秀才都可以来这里读书,但是束脩昂贵,一年三十贯读书费把普通百姓挡在了门外。 除了这三间书院还有小私塾,虽然束脩便宜,但教书水平参差不齐,稍微看重孩子的人家都不会把孩子送过去。” 王瑛自然是愿意把孩子送太学馆去,之前县试成绩没下来加上元宝年纪小,怕太学馆不收。 如今成绩下来了,刚好陈青岩手里有一个名额,王瑛便抽时间带着儿子去太学馆转转。 * 太学馆坐落在城东北方向,旁边就是御花园,听说皇上偶尔还会过来转转。 来的路上王瑛心里还有些忐忑,听说入太学馆还要经过考校,考试合格后才能进去,他怕元宝万一没考过被拒收。 到了太学馆门口,陈驹上前递上陈青岩的名帖,下人很快就开了角门。 王瑛拍拍儿子肩膀,“走吧,进去看看。” 父子俩跟随下人走进太学馆,映入眼帘的是几株翠绿的松柏,旁边是一块硕大的石碑,上面篆刻着论语劝学篇的句子,“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两人驻足片刻,引路的下人介绍道:“石碑上的字是太学馆的第一任院长所提,他也是武朝的第一位状元。” 继续往里走是一片清幽的树林,里面有凉亭石凳,偶尔能看见三三两两坐在树下读书的学子,看起来好不惬意。 王瑛在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武朝第一大学府,这个学习环境真让人羡慕。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院长所在的院子。 齐院长正在跟友人下棋,听下人禀报完,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篓道:“今天没办法玩了,我得去见一见新来的学子。” “怕输就说怕输,哪来那么多借口。”友人不服气的捡起棋盘上的棋子。 “今天来的可不是普通人,你一直仰慕的粱柳芳,就是他父亲的师父。” 这人一听愣住,“是陈青岩的儿子?” “对。” “那可要好好看看了!” 不多时王瑛带着元宝走了进来,因为他有六品安人的身份,所以不需要行礼,只跟齐院长打了声招呼。 陈泽则恭恭敬敬的对齐院长作揖行礼。 “起来吧,多大年纪了,四书五经读完了吗?” 元宝道:“晚辈今年十二岁了,四书五经都读完了,今年参加的县试,排名第二。” 齐院长捋着胡子开口道:“《中庸》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然《大学》首章言:明明德于天下,必先治国齐家。一曰安守本位,一曰推扩功业,二者岂非相悖耶?” 王瑛一听顿时紧张的看向儿子,这就开始考上了? 陈泽先是斟酌片刻,然后不疾不徐的开口道:“素其位而行出自《中庸》第十四章 ,君子因其所居之位,为所当为。其精微在不愿乎其外之‘愿’字,非禁绝外在功业,乃戒慎心驰外慕之私欲。 譬如为农者精耕乃素位,然其孝亲教子已具齐家之实,此即《孟子》守约而施博之旨,故而素位非固守,乃尽伦之学。” 坐在旁边的那位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缓缓站起身。 齐院长道:“继续说。” “明明德有次第,正合素位,《大学》八条目中,格致诚正修属素位工夫,齐治平属不愿外之自然发用。 曾子云:“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恰说明欲明明德于天下,正当从当下所处之位层层外推。一如阳明先生所言“薄博渊泉而时出之”,未有源泉枯竭而能奔流四海者。” “素位者,明体也;推扩者,达用也。心如止水则万景昭彰,志守仁道则天下可运于掌。二经犹如月映千江,江有广狭,月无增减,君子求其止于至善而已。” “啪!”后面的人抚掌道:“好一个月映千江,江有广狭,月无增减,君子求其止于至善而已,不愧是状元郎的儿子,后生可畏啊!” 齐院长也十分满意,“小小年纪居然能将四书五经理解的如此透彻,实乃不易。” 王瑛小心翼翼询问:“小子这是通过了吗?” “明日太学馆休沐,待休沐结束就来上课吧。” 王瑛有些措手不及,记得杨郎君说太学馆十分难进,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通过了? 齐院长起身,赞许的拍了拍陈泽的肩膀,“当年陈状元的试卷我曾拜读过,文章写的确实够扎实,有深度,不愧为状元之名,此子有其父之风。” “院长谬赞,犬子年幼,还需再好好磨砺才行。” “粱老身体还好吗,听闻他来京都居住了?” 王瑛一愣,没想到齐院长竟然认识师父,“师父前年前大病了一场,如今身体刚刚康复。” “在下仰慕粱大儒许久,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日后有机会可能要登门叨扰一番。” 王瑛自然是不会拒绝,“随时欢迎院长前来。” 叙了几句话二人便回去了,到了家粱老早就等候多时了,“怎么样,入学还顺利吗?” “顺利!我原以为会很难,结果只问了元宝一个题目就通过了。” 粱伯卿道:“问的什么?” 元宝把齐院长问的题目和自己的答案复述了一遍,粱老听完点点头,“答的还不错。” “齐院长还说仰慕您的名声,一直想要见您呢。” 搁在过去老爷子多半摆手说不见,他最烦跟那些正统的文人打交道,不过如今为了孙儿的学业,老爷子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哪天有空我自己去太学馆逛逛。” 太学馆每旬休沐两天,也就是说还有两天元宝就要去念书了。 不过有一点比较好的是,太学馆不像府学必须住校,若是家住在京都的可以走读。所以不用准备太多东西,王瑛只画了个书包的图样,让下人做了个比较现代的双肩背包,用来装笔墨纸砚。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瑛把这件事跟陈青岩念叨了一遍。 陈青岩听完道:“能进去就好,到了府学好好读书,莫要贪玩。” 元宝点头,“我会的。” “若是有人欺辱你,也要及时跟我们讲。” 元宝嘿嘿笑道:“放心吧,府学都是读书人,不会被人欺负的。” “那也未必,以前我和你二叔三叔在府学的时候,仗着家世欺辱人的,对平民秀才非打即骂,最后把人逼到退学。” 王瑛一听眉头也皱起来,“还有这样的事,府学的老师们不管吗?”过去从未听他提起过。 “管也管不住,有权有势的人,教谕们也不敢招惹。” 王瑛也担忧起来,“元宝,在太学馆里遇上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讲,听见没有!” “嗯!”元宝乖乖点头。 陈青岩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一晃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有几年也该下场科举了。 吃完饭回到卧房,王瑛突然听见熟悉的叮叮声,实验田又升级了! 第226章 这次升级距离上次的十分近,几千万的经验王瑛原本还以为得等上几年才能升级。 没想到写的那两本书太给力了,自打被传播出去后,这经验就像流水一般,每天都哗啦啦的往上涨,两年多的时间就升到了九级。 王瑛迫不及待的进入试验田,看看升级后增加了什么新的功能。 【试验田03】 等级:9级 绑定人:王瑛(陈青岩) 新增奖励1:土豆三百斤(东农303:东农303属于早熟品种,一般从播种至初收需要85-90天,具有比较强的耐湿性,高抗花叶病毒病,轻感卷叶病毒病以及青枯病。) 王瑛愣住,系统给了他一筐土豆? 不对,武朝没有土豆,这是一筐种子! 王瑛欣喜若狂,这可是好东西啊!产量高,饱腹感强,完全可以当主食使用。 而且土豆的味道也好,可以做成炸薯片、薯条,炖鸡,炖肉……王瑛咽了口口水,天知道他上一世有多爱吃这东西。 挑了几个形状好个头大的明天吃,余下的做种子在试验田里种。 王瑛继续往下看,还有一个奖励,上面标注着特殊奖励。 点开一看王瑛顿时脑袋嗡的一声有些天旋地转,上面硕大的一排红字写着:回到现代。 回到现代? 他还能回去? 如果他回去了,那这个时代的王瑛怎么办? 王瑛想都没想直接关掉这个页面。 如果说第一次选则的时候他还会犹豫,但是现在他已经在这生活了十三年了,这里有他的爱人有他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回去? 算了,前尘旧事就当做一场梦吧。 继续往下看,这次升级没有再提升试验田的基本功能。 可能已经到了最高等级,升到下一级的经验长达九位数,王瑛数得眼睛都花了,看来下次升级遥遥无期了。 王瑛拎着土豆准备出去,刚巧陈青岩也进来。 “屋里没看见你,就知道肯定来这里了。”陈青岩刚洗完澡,手里还拿着布巾擦拭头发。 “你来了?” “试验田又升级了吗?”陈青岩虽然有试验田的使用权,却没有控制权限,所以不知道给了什么奖励。 “嗯,九级了,给了一筐土豆做奖励。”王瑛拿出一个递给他,故意隐瞒了那个特殊奖励。 “这是做什么用的?看起来灰突突的,像块泥疙瘩。” “这可是好东西!别看它长相普通但吃起来味道可不普通,而且这东西产量大,土地耐受度强,普通的下等田一亩地能大概能收七八石,高肥的上等田一亩地能收十五石左右。” “这么多!那要是给百姓们推广出去,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了!” 王瑛摇头,“也不是全无缺点,土豆虽然产量高,但同样易害病和退化的风险。所以不适合做大面积种植,可以当做辅助种植,不过确实能多养活不少人。” 陈青岩握着土豆神情严肃,如果真如阿瑛所说,那这东西十分重要,遇上灾荒年可以救活不少百姓。 “时辰不早了,先回去睡觉,明天让你尝尝这土豆的味道!” * 翌日一早,王瑛便拎着一筐土豆和番茄去了厨房,灶房里的娘子看见他连忙起身问安,“见过郎君,郎君可是想吃什么菜,差人吩咐一声就好。” 王瑛道:“不用,今天我自己下厨。” 撸起袖子先将土豆去皮洗干净,然后切成一指宽的土豆片,再切成条,放进提前烧热的油锅里炸得金黄,薯条就做好了。 再把番茄熬成番茄酱,王瑛试着拿根薯条沾着吃,味道简直绝了。 除了薯条王瑛还炒了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盆鸡肉炖土豆,早上吃饭的时候,粱老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好奇的询问,“这是何物?” 王瑛故意卖关子,“您尝尝味道如何。” 粱伯卿先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尝了尝,“嗯?这不是萝卜丝?” 王瑛笑道:“不是,味道怎么样?” “不错,酸脆可口。”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就着碗里的粟米饭吃得格外香,老人家上了年纪口味比较重,这酸酸辣辣的口感吃起来特别有味道。 元宝夹起一根薯条打量起来,“阿父,这东西怎么吃?” “沾那个番茄做的酱吃。” 元宝试着沾了一点放在嘴里咬一口,薯条香脆的口感瞬间将他捕获,“好吃,这个好吃!” 果然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小孩子都抵抗不了薯条的味道。 陈青岩也忍不住夹了一块炖鸡里的土豆块,炖出来的土豆味道更好吃,沾了鸡肉的香味,又有自己独特的口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粱老迫不及待道:“小王瑛快说说这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这东西叫土豆,是之前在鄯州发现的。” 粱老没有追问,“味道不错,明天还吃这个。” 吃完饭陈青岩要去户部上值,他现在官职还没到四品没有上朝的资格,每天不用起的太早,卯时三刻前到就行。 刚来到户部,下属又给他搬来一堆账册,“这是近三年来湖州、柳州和扬州的账册,因为涉及盐税务所以比较多……” 陈青岩揉着额头,“先放那吧,对了周大人来了吗?” “还没下朝吧,等会就到了。” 户部侍郎是他的上司名叫周昀,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每天的口头禅就是:“我怎么还不致仕啊,青岩啊你快点学,学好了我给你腾地方。” 每次陈青岩都哭笑不得,不过对于他这么大年纪的人,户部的工作量确实够大的,每天要处理的全国各地的田赋、关税、厘金、公债、货币及钱庄,相当于后世的民政部和财政部。 而户部的部门很少,只有四个,每个部门有一位给事,陈青岩就是其中之一。 他负责的主要是田赋和税收,是四个部门中最忙的那个一个,当然这个部门也是公认最有前途的,基本上算是保送侍郎,以后如果有机会升至尚书也说不定。 辰时左右周大人才从皇宫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叹气。 “侍郎大人,陈给事找您。” “叫他过来吧。” 不多时陈青岩来到他的屋里,还不等他开口,老爷子便开始倒苦水,“每天上朝没别的事,张口闭口就是要钱,边关拨款要银子,南方水涝也要银子,今年春天北方一滴雨还没下呢,保不齐又得闹旱灾,真拿咱们户部当钱匣子了,谁来都得掏一把。” “尚书大人那边怎么说?” 周昀嗤了一声,“他能说什么,当和事佬呗。”两人同朝为官三十余载,周昀一直被孙尚书压了一头,如今年纪大了也没升迁的希望自然是不怕他的。 “人家要钱他答应的倒是痛快,安知户部还有没有钱?马上就到太后六十寿辰,皇上打算大办免不了又得花费不少银子,咱们这勒紧裤腰带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陈青岩眉头紧皱,心思却放在北方旱灾这件事上,自打世家南下之后,留下的田地都集中在北方冀州、兖州、莱州和郑州一带。 上万倾的良田几乎养活了半个国家的百姓,也是每年朝廷最主要的税收来源。若是真闹起旱灾,税收减免是小,百姓饿死才是事大! 周昀摆摆手道:“行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你找我做什么?” “属下听闻司农司那边正在招人,不知有什么要求。” “这个我倒是没听说,抽空给你问问。”司农司也算是户部下面的一个分支,主管农事。 * 与此同时,冀州老家清水镇陈家庄。 几个老农正在挑水往地里浇水,连续四个月没下过一滴雨,眼瞅着田里的麦苗都枯黄了,愁的大伙日日吃不下饭。 田墩子家的地在半山坡上,挑水有些费劲,夫妻俩天不亮就来了。 忙活了一上午才浇了两亩地,像他们这样的还有许多人,然而都是杯水车薪,老天爷不下雨河水都快断流了。 有上了年纪的老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卷着焊烟吧嗒吧嗒抽起来,“今年打春日子不好,一龙治水肯定水不够用,家里多存点粮吧,可能要绝收了。” 陈家庄还好,这些年存了些家底,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只是不知道这场旱灾会持续多久。 六月,北方冬麦绝收。 秦岭以北持续六个月没有降一滴雨,受灾百姓超过千万人。 朝廷开始组织拨粮救援,户部首当其冲,拨下去八十万石税粮杯水车薪,老天爷一直不下雨秋豆一样种不了,过了时节今年就是颗粒无收了。 不光户部着急,皇上愁的满嘴燎泡。 前两年刚经历战争,国库已经空虚,如今又遇上这么大的旱灾,只怕会饿死数百万百姓。 国之动荡必然会损国运,加上世家被逼南下开始蠢蠢欲动,已经有消息传来,四大家族欲扶持他的堂弟平南王称帝…… “陛下,大司农求见。” 武平帝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大司农走进来跪地磕头,“微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什么事?” 温彦平略微斟酌片刻道:“此次旱灾实属北方之难,司农司未能替陛下分忧,老臣实属惭愧。” “爱卿不必说这些,本就是天灾与司农司何干?朕又不是是非不分的昏君,不会拿此事怪罪与你的。” “微臣今日来另有一事,臣想举荐一个人进司农司。” “什么人?” 温彦平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道:“此人正是户部给事中陈青岩的夫郎,也是《齐农耕术》的作者王瑛。” 第227章 “举荐他?”武平帝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大司农跪在地上道:“微臣并非是为司农司举荐,而是为受灾的千万百姓举荐,此人极善农事,若能入司农司肯定大有作为!” 其实温彦平今天来也算是一时冲动,昨天粱伯卿去他家拜访,拎了一筐东西,神神秘秘的让他猜是何物。 起先温彦平还以为是木薯,这东西灰突突的像是地里挖出来的。 粱伯卿笑着摇头,让下人拿去蒸熟,二人剥皮食之,其味道之甘美瞬间让温大人瞪大眼睛。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物名曰土豆,是我那徒弟夫郎捣鼓出来的。” “味道倒是不错,不过不知好不好种,产量如何?” 粱老摆摆手,“那我可不知道了,你要是好奇不如亲自去问问他。” 刚好闲来无事,温彦平便陪着粱老一同去了陈家。 其实他早就想拜访王瑛,不过碍于身份没办法递帖子。毕竟对方是个哥儿,传出去惹了口舌是非就不好了。 王瑛写的第二部农书他已经看过,里面的堆肥法子非常实用,特别是对于贫瘠的山地,对原本就比较肥沃的土地来说效果差一点。 治疗病虫害以及预防倒春寒的法子也好,都是过去他们没听说过的,所以他想问问这王郎君究竟是从哪学来这么多农事上的本领。 二人到了陈家来到后院,刚巧王瑛正在侍弄菜园子,他经常从试验田里拿蔬菜出来太扎眼,所以在外面也种了一块地用来掩人耳目。 菜园子面积不大,但是种了六七种菜,涨势都不错,就是今年太旱了只能天天自己浇水。 “阿瑛。” “哎,师父您回来了。”王瑛拎着水瓢直起腰,见师父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这位是……” 粱伯卿道:“这是大司农温彦平,当年你的麦种还是他帮忙呈上去的呢。” 王瑛一听立马上前拱手作揖,“晚辈王瑛见过温大人!” “好说好说,本来就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还得了陛下夸赞和奖赏,不用谢我了。” “该谢的,若不是您帮忙说话,我相公也没办法恢复科举身份考中进士。” 温彦平笑道:“那也是陈大人自己有本事,换做旁人便是恢复了身份也未必能考中。” 粱伯卿在一旁听得不耐烦,“别客套了,想问啥就问吧。” 温大人轻咳一声,“今日前来确实有一件事想询问王小友,我读过你写的那两本书,第二部书上的内容还好理解,第一部书上有不少育种的方法,闻所未闻,还有嫁接法能不能详细说说。” “当然,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进屋说,站这累得慌。”粱老背着手先走了,两人笑着摇摇头也跟在身后进了屋子。 王瑛拿出自己的书递给温大人,对方熟练的翻到要问的页面,看得出私底下确实看过很多遍自己写的书。 “自花授粉和异花授粉有什么区别,我看培育稻种和麦种都用这个法子,可有什么讲究?” 王瑛徐徐道来,“先说自花授粉,即同一种花的花粉落到花雌蕊柱头上的现象,这种授粉方式作物会比较纯,但同样恶劣的基因也会大概率会遗传,长此以往就会导致作物退化。这就好比喻咱们人类,同姓不通婚,近亲成亲易生出得病的孩子。” 温彦平捋着胡子恍然道:“明白了!原来如此这农植与人一样。”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王瑛都一一解答,听得温言平心悦诚服,“敢问王郎君这些种田的学文都是从哪学来的?” 王瑛找准备好了说辞,“实不相瞒,我小的时候在山上放牛,曾遇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翁。他说跟我有缘便教了了我许多种田的法子,只不过那会儿年纪小不认字,没能记录下来。后来跟着家夫学了读书认字后才写下来的。” “莫非是哪位农家大儒,亦或者就是神农本人……”温大人却信以为真了,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一个农家小哥儿会这么多常人不会的学文。 粱伯卿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谈话,“你不是要问这土豆吗?” “对对对,王郎君这土豆到底是何物,怎么种植的?” “这个啊,说起来还是我们在鄯州时,有次去县里寻访意外获得的,当时是一个老妪摆在地上卖,说从山里挖出来的,煮熟了可以饱腹,我便买下来拿回家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东西十分好养活,需要的生长环境也简单,哪怕是最贫瘠的下等田都能长得不错。 只不过后来突然起了战事,这土豆便没推行下去,大人若是喜欢我叫人再给您拿一些。” 王瑛现在扯谎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胡编一通脸不红心不跳。 “这可是好东西啊!”温彦平作为掌管农事的大司农,一听便知道此物有大作为。 王瑛道:“不过它也有缺点,比如不耐存储,因为土豆含水量比较高,照比粟、麦、稻的存放时间相差很大,普通环境最多能存放一个月,如果挖一个地窖存储的话最长能存放三到四个月。” 温彦平握着手里的土豆道:“这么看此物确实不适合大面积种植,不然税收上来这么多土豆还没等安置好就都烂了。” “正是,此物适合百姓们在自己开采出来的荒地上种植,当做补充粮,以免遇上饥荒时粮食短缺。” “这个土豆的是怎么种的?能不能给我些种子?” 王瑛道:“这土豆还真没有种子,此物是用根茎分苗种植的,您看上面这些小斑点,只要放上十几二十天,这上面就会生出土豆芽来,生了芽的土豆可就不能吃了,里面有毒素会把人毒死。” 温彦平皱紧眉头,“此物还有毒?” “对,不过只有生芽的地方有毒,切掉芽那一块再吃也无妨,切掉的芽埋在地里,三个月左右就能长出新的土豆。” 温彦平光听他说得记不住,想要找笔记下来,蓦得拍了一下脑门,“此事先放一放,待过几日我再来拜访。”说完拱拱手匆匆离开了。 王瑛一脸摸不着头脑,“师父,温大人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老爷子笑的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你且等等,兴许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了。” * 武平帝揉着眉心道:“此事我再商议一下,你先回去吧。” “是。”温彦平从皇宫出来,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在司农司干了一辈子,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 这些年司农司人才凋零,能扎下心研究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是把司农司当成跳板,干完手里的本职工作等待升迁或者调任。 前些年他去郑州佃田巡视,竟然还有人分不清黍和粟,说出去别让人笑掉大牙。 如今有这样好的人才,他怎能不心动,若是能来司农司任职,将这个土豆推广出去,起码能养活三成人。 眼下北方又闹旱灾,冬麦已经绝收,眼看着到了该播种豆子的季节,可老天爷还没有下雨的意思,错过了时节只怕这豆子也得绝收,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呐…… 他想的这些事武平帝自然也想得到,王瑛确实是个人才,可惜是身份特殊,这件事还得叫上内阁大臣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几日早朝后,武平帝将六部尚书加上其他人几位内阁大臣叫到书房提了这件事。 刘耀之乍一听见王瑛的名字眉头一紧,皇上怎么突然提起陈家那小子的夫郎? 紧接着被后面的话震惊,“朕想招揽此人去司农司任职。” 此话一出如惊雷掷地,几个大臣瞬间炸开了锅。 礼部尚书率先表态,“皇上万万不可啊!我朝还从未有过哥儿入朝为官的先例,一旦打开这个口子只怕以后内宅的夫人和哥儿们都想着入朝为官了!” 刑部尚书跟着附和,“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慎重考虑。” 倒是户部尚书捋着胡子道:“一个司农司而已,诸位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又苦又累的地方没人愿意去。” “那也不成,一旦开了哥儿入朝为官的先例,以后的麻烦事就数不清了!到时哥儿女子都吵着去读书当官怎么办?”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怕自家子嗣被哥儿和女子比下去?” “满嘴胡言乱语!” 一群年过半百的老臣凑在一起跟菜市场打架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呜呜嚷嚷吵得武平帝脑袋疼。 “行了,都别吵了,刘爱卿你意下如何?” 大伙停下争吵转头看向一旁的刘耀之,“哥儿为官本朝确实没有过,不过前朝时期曾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宰辅也是哥儿出身,魏朝还有女子做将军的,臣以为不过是有能者而为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武平帝点点头,这话说中他的心思了。 “陛下可以先将此人调任司农司任,若他干的出色便可留下,当下又正值北方旱灾,能派上用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就如爱卿所言吧。” 其他人还想反驳,直接被皇上摆摆手撵走了,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短短几句话决定了武朝未来的走向。 七月初,王瑛接到任命书,因其善农事,皇上特地任命他为司农司的从七品典事。 王瑛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封官的一天,这真是武朝头一回啊! 陈青岩也十分惊讶,夫郎农事上本领高超,但从未想过他会被封官,虽然只是个芝麻官但确确实实打破了武朝的先例! 一时间他们夫夫二人成了京都讨论的焦点。 第228章 清早,王瑛梳洗完换上官服,整理好自己的发冠,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 因为武朝没有哥儿的官服,所以他穿的与普通男子无异,这幅装扮显得他身材更加挺拔俊朗,忽略脸颊旁边的孕痣,仿佛风度翩翩的公子。 陈青岩在身后抱住他的腰,“第一天上值,若有什么事及时差人叫我。” “放心吧,今天去多半就是了解一下司农司,应当不会有别的事。” “我怕你适应不了。” “我肯定没问题,就是如今城内闲言碎语太多,恐怕影响了你的仕途。” 外面把这件事传的太邪乎了,因为他哥儿的身份其中不乏下三路的揣测,说他是红颜祸水迷得圣上为他破例。这种话听着都可笑,他这么大年纪还能是红颜祸水? 陈青岩握着他的手翘起嘴角,“随他们随便说去,我夫郎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只盼着你能一展所长。” 两人收拾妥当分坐两辆马车去上值。 司农司虽隶属于户部,但却不在户部内,而在城西有独立的院子,坐车大概半个时辰才能到,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值,所以王瑛来的格外早。 第一天上班说不紧张是假的,王瑛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看着车窗外。 终于到了司农司门口,王瑛从车上下来,拿着令牌深吸一口走上前,“司农司典事王瑛来上值。” 看门的小吏一听连忙起身问好,“大人今天是第一天上值吧,请随我来。” 王瑛点点头跟随小吏朝院内走去,司农司并不大,主要负责的工作管理粮食储备和仓储,供应宫廷粮食和百官禄米,推行农业政策,如农桑、水利等。 除了底层官员,其他官员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清闲,粮食储备每年只有秋收结束忙一段时间,皇宫和百官的米粮也都有定额,按需分配就行。 至于推行农业政策,这就要看上面的意思了,王瑛作为一个七品的小典事,奉命行事就行了。 小吏简单介绍完就领着王瑛去了他办公的地方,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里面都收拾干净了。 “我自己用这间屋子?” “没错,咱们人比较少,闲屋子也多,大人若是不满意还可以再挑一间。” “不用不用,我很满意。”办公环境超出王瑛的预料,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跟“同事”们相处了。 王瑛刚穿来的时候总觉得哥儿除了会生孩子外,其他和男人一样,但现实并非如此。 千百年来的封建思想已经将男尊女卑的思想深深烙印在骨子里,哥儿的身份甚至连女人都不如。 往前数上百十年,哥儿还只是贫苦人家娶来干活和传宗接代的,有钱的人家甚至都不会娶哥儿为正妻的。 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哥儿的身份逐渐被世人认可,不过一些世家仍然不准嫡系子侄娶哥儿为妻,也算是变相排斥哥儿的身份。 思绪拉回来,王瑛将桌子擦了一遍,屋子里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窗台上摆着两盆兰花,看得出养的不错,枝丫翠绿,已经打出花骨朵了。 “这是墨兰,也叫报岁兰,天气再冷一点就开花了。” 王瑛收回手转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看起年岁应当与他相仿,续着短须眉眼很是端正。 “在下是新来的七品典事王瑛,不知大人贵姓。” 男人目光落到王瑛脸颊上的红痣上连忙收回视线,“原来是王典事,鄙人姓余,是掌管仓储的主事。” “见过余主事。”主事比他官高半级,也算是他的上司了。 余主事大概是为了避嫌,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王瑛早料到他们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他以哥儿的身份入仕本就被不少人反感,只要能和平相处别打扰他工作就行。 然而事与愿违,过了一个时辰大概他来上值的消息在司农司传出去了,门外突然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指着屋里的王瑛骂道:“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此乃祸国之兆啊!” “是啊,我还从未听说过哥儿出仕当官的,这不是乱了套吗?” 另一个矮个子的扯着脖子道:“哥儿就该跟女人一样留在家里生孩子,出来丢人现眼!” “没错没错,你相公也好意思把人放出来,要我说这么抛头露面不守规矩的夫郎,理应关在家里跪祠堂才对!” 王瑛握紧拳头,他预想到自己会被人排斥,没想到排斥的这么厉害。 当即起身反驳道:“皇上任我来的司农司,诸位若是有不满大可以去皇上那告状去。再者说,农学一事上有能者居之,分什么男女老幼?” 刚刚嗓门最大的那个人道:“既然你说有能者居之,那本官且问问你,你有什么能耐来司农司任职?” 此人姓臧,叫臧明胜是掌管朝廷贡米的主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官,但结交的权贵多了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平日里对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颐指气使模样,非常招人厌恶。 对于王瑛这件事上,这几个人倒是出奇的一致对外,誓要把他撵出司农司不可。 王瑛道:“我培育的长丰三号麦种是现在武朝百姓全在种的麦子,我研究的堆肥办法,让鄯州亩产增长百分之四十,我还写了两本关于农事的书籍《齐农耕术》,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能耐?” 几个人被他一连串的回答震惊不已,刚才还高喊牝鸡之晨的老者听闻齐农耕术是他写的,嘴里连连道:“不,不可能,稼轩居士怎么可能是个哥儿?” “有何不可能的,王小友的书还是我帮忙找的书局刻印,如今手稿还存放在我那放着呢。”大司农温彦平姗姗来迟。 大家伙见状连忙拱手作揖,“见过大人。” “哼,有这功夫排挤旁人,不如多花些时间研究农事,省的分不清五谷杂粮被人耻笑!” 臧明胜脸一红连忙低下头,这话是点他呢,当初就是他把黍和粟弄混了。 “若没什么事都各自回去吧,甭在这没事找事。” “是……”几个人悻悻离开,只有刚才那个姓余的主事没走。 “余辛你还有什么事?” “下官想请教王,王大人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王瑛道:“请问吧。” “我想问问您培育的那个长丰三号麦子,是用了什么法子培育的,还有治疗枯叶病用的黄石散具体配比是多少,我按照书上的配比三亩地只有一亩地成功了,还有——” 王瑛听着他的这些问题,脸上的防备渐渐卸下,“余大人里面请,培育长丰三号麦种的过程很长,得容我细细讲来……” 温彦平看着二人捋着胡须点点头,司农司就该如此才对。 如今北方旱灾严重,上千万百姓吃不上饭,这种时候不把心思用在正地方,整天勾心斗角排挤同僚有什么用?把人逼走了也不见得自己能落到好处。 长丰三号是王瑛的毕业论文,所以记得格外清楚,把自己怎么一步步采集标本到后期有性杂交的培育过程,跟余大人一一讲述了一遍,听得对方眼里冒光,从原本的避而不及逐渐变成崇拜。 “您太厉害了,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王瑛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当然没办法说明这些都是老师教的。 “原本我还以为王大人真如传言那般是故意被塞进司农司的花瓶,如今看来是余某大错特错了,您有真本事也有大能耐,您写的两本书对在下受益匪浅,请容余某一拜。”说着便深深作揖下来。 王瑛赶紧把人扶起,“余大人严重了,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对农学一事上比较热爱,原本也没想过入朝为官,不曾想得陛下看重,大司农更是冒着大不韪的骂名将我举荐,瑛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所学拿出来回报百姓。” 余辛一听心里更是惭愧,“以后余某还会跟王大人学习,还望不吝赐教!” “好说,只要在下知道的,一定知不无言。” 送走余辛,王瑛长处一口气,看来自己第一关已经过去了。 幸好他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自小学习的文化也是男女平等,不然被刚刚那些人一通骂估计早就待不下去了。 就算这样他心里也不怎么舒服,王瑛对着空气挥了挥拳,自己抽空得练练身体了,下次再来骂他直接揍他丫的。 * 余辛走后不久大司农带着两个人过来,“这二人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帮忙,有什么吩咐尽管跟他们说就好。” 二人各自自介绍了自己,其中年纪略长的叫杨安,年纪稍轻一些的叫杨致,两人是表兄弟都是农户出身的秀才。 这二人性格倒是本分,并没有因为王瑛是哥儿看轻,恭恭敬敬的朝王瑛拱手问安。 温彦平叹口气道:“希望你别被刚才那些人的话影响,他们目光短浅不了解你的本事,日后一定会明白的。” 王瑛爽朗一笑,“无妨,下官得陛下和大人赏识,能将毕生所学奉献给百姓也无憾了,旁人随便说,在下不会放在心上。” “王郎君颇有几分真性情,明日带你去咱们司农司的佃田转转,今年旱得太厉害,作物涨势都不太好,这阵子把大家都愁坏了。” “好。” 司农司是每天申时二刻下值,也就是四点多钟,不忙的时候是不用加班,到点就可以回家了。 王瑛在门房那领回牌子,这一天就算过去了,门外陈驹早早赶着马车等在附近,看见王瑛高兴的挥挥手,“郎君!” 王瑛笑着跑过去上了马车,“走,回家!” 第229章 回到家时,陈青岩已经先他一步到家了,因为户部离家比较近。 “第一天上值感觉怎么样,适应吗?”陈青岩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询问道。 王瑛揉了揉脖子,“还行,今天也没干什么,就是认识了一下司农司的人,还结识了一位姓余的大人,他读过我写的那两本书,问了我好多书上的问题。” 陈青岩笑道:“那就好,我怕你被人排挤,担心了一整天。” “嗨,排挤肯定是有一些,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们接受不了哥儿当官。” 陈青岩脚步一顿,神情有些紧张,“那怎么处理了?” “我自然是以理服人,他们问我有什么能耐入职司农司,我便把我之前培育的麦种和农书一事说出来,你都没看见他们脸色有多难看。” “后来呢?有没有继续刁难你。” “那倒没有,正好温大人来了,把他们训斥了一番,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放心吧我根本不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进了屋子里,陈青岩给王瑛倒了杯温水,“说起来你比我胆量更大,当年咱们刚成亲的时候,你就敢帮着娘把二叔一家赶跑,那会儿我躺在床上听你骂他的那些话,心里别提多解气!” 王瑛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怎么提起这件事了。” “我是觉得,你的性格比我更适合官场。” 王瑛一愣,转头看向陈青岩,“是不是户部这边也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了?” “没有,没有。”陈青岩矢口否认。 王瑛拉住他的手,“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跟我说实话,我自有办法去打听明白。” “哎,是有人说闲话来着,不过我都没搭理他们。” 何止是说闲话,今早上值的时候,几个同僚特地去劝他,莫要让夫郎出来抛头露面,跟他说了一堆关于夫德的事,就差指着他脑门骂他没规矩了。 陈青岩虽没直接跟他们翻脸,但也是强硬的顶了回去,他性子虽温和但也是看人的,在夫郎这件事上,谁也没资格说教! 王瑛就猜出肯定有人嚼舌头,“那些当官的不去干活,整日凑在一起跟村头的妇人一般论人长短,真是闲的他们。” 陈青岩苦笑,“可不就是闲的,前几年打仗打的国库空虚,今年春天北方冬麦绝收,南方长江下游又泛滥,户部收不上粮,还要掏钱到处赈灾,上头的人都急疯了,下面的人闲疯了。” “南方也闹上灾了?” “南方的灾情还好,不过是几大门阀世家找借口不愿交粮的借口罢了。” 陈青岩道:“你知皇上为何冒着天下读书人的指摘破格提拔你去司农司吗?” 王瑛摇头,这他哪知道? “原因就在这里,本来想用战争掣肘世家,结果现在局势变了,反倒是被南方掣肘住了。” 武朝平稳了这么多年,有钱吗?有,但都在世家口袋里,他们南渡时也一并带了回去。 留下的良田虽然归拢到皇上手中,可等地里的出息也需要时间,刚接手就赶上天灾,只怕这次若是不能将灾情控制住,南方那边就要出手了。 王瑛听他分析完这里面的弯弯绕心里一阵后怕,刚经历过一次战事,可不想这个国家再内斗起来。 “如今朝廷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光提拔你,还在全国征粮调粮,最近户部开始研究发行粮税券。” “何为粮税券?” “南方那些世家也巨贾将粮食价格炒的虚高,如果掏银子买粮只怕将家底掏空也买不了多少,尚书大人提议发行粮税券,即用税券兑换粮食,百姓们拿了税券明年交税时一斗可顶一斗半。” 王瑛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也是暂解燃眉之急。” “眼下还在商讨并未实行,估计最迟九月底就要在全国发行了,到时希望征集上来的粮食能帮助北方百姓渡过这场难关。” 讨论完正事元宝也回来了,陈青岩考了考他今日的功课,王瑛则去灶房吩咐晚上的吃食,自从他拿出土豆后,家里大人孩子都爱上了。 这东西无论是炒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味道都很好,晚饭依旧添了一道。 饭菜快好的时候,粱老也回来了,这阵子他身体好了,白日经常去拜访新交的朋友,其中就有太学馆的院长和他的挚友肖景然。 其实刚开始是肖大人单方面仰慕粱老,老人为了孙儿能在太学馆读好书,自己也算是以身入局。 结果相处下来发现这俩人还挺对他的脾气,二人都有游历山水的爱好,早些年齐肖二人曾在南方游历过数年,后来回到京都在太学馆任职后就被困住了。 粱伯卿因为身体不适不能再外出游历,同样被束缚了腿脚,几个人同病相怜很快就熟悉起来。 “小王瑛,今天第一天上值感觉怎么样啊?” “还成,应付得过来。” 粱老哈哈笑了几声,“我知道你与寻常的哥儿不同,性格更像男子,有能力有主见也有一番气度,师父相信你肯定能在这司农司大展拳脚。” 王瑛道:“那还不多亏了师父送给温大人的土豆。” 粱伯卿摸摸鼻子,转头假装不承认,“晚上吃什么?” “吃土豆。” …… 晚上王瑛进试验田看自己新播种的这茬土豆涨势如何了,这次是收了麦子后播种的,特地开了三倍速。 正常生长周期是九十天左右,开完倍速一个月就能收获。 王瑛蹲在地头拔了一棵,带出六七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仔,涨势不错看样子再等半个月就能收获了。 看完土豆又去另一块试验田检查麦苗,这次研究的增产麦,王瑛把长丰三号和另一种武朝传统麦子杂交到一起,目前看有些不尽人意,下次再挑其他的种类试试。 记录完数据回到房间,夫夫俩今日都有些疲惫,早早熄灯休息。 * 翌日,王瑛继续早起去司农司上值。 有了昨天的经历,今天就坦然多了,反正这些人也不待见自己,自己更懒得跟他们扯皮,干脆井水不犯河水。 画完卯后直接去办公室,杨家兄弟已经候着了,他们把王瑛今天要处理的事情都拿过来。 作为七品典事,王瑛负责的事不算多,主要方面就是负责记录佃田的农作物生长,相当于现代的科研人员,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正好今天温大人要带他去京郊佃田去转转,王瑛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辰时左右早朝结束,温大人从皇宫回来,不光叫了王瑛还有其他几位官员随行,其中就有昨日骂他骂得最凶的那位臧大人。 几个分坐了三辆马车,从城西出城,走了约一个多时辰来到京郊佃田。 这片田共三十五顷,其中三十顷是皇家御田,每年的产出都直供皇宫,其余五顷是司农司的试验田,无论是培育的新培育的农作物还是移植过来的其他地方物种,都集中种在这里。 下了马车王瑛看见严重缺水的田地,上百名农夫正在挑水灌溉。 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听说京都附近最大的府城河都快断流了,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京都都这幅模样了,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田里的佃农看到官员们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桶跪地磕头,等一群人走远了他们才敢抬头站起来。 一行人沿着地垄旁边窄路往里走,负责这块地小吏边走边介绍,“这边是黄豆和绿豆,都是麦收后播种的,眼下看着涨势面前还算可以,已经结了豆荚,再有一个月差不多就快成熟了。” 王瑛走进地里伸手揪了一个豆荚捏了捏,“花荚期严重缺水,长成了也收不了多少豆子。” 小吏哽了一下没敢反驳,他还不认识王瑛,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倒是站在后面的余主事点头道:“没错,这里面的豆荚几乎都是空的。” 小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已经按照吩咐十天浇一次地,奈何一直不下雨地里干涸,水都存不住……” 温彦平抬抬手道:“起来吧,这是天灾不怨人,既然这些豆子长不成就不用再耗费人力浇水了。” 继续往前走,就是各种植物的试验田了,王瑛还看见了自己带过来的西红柿,就是蔫头耷脑的结得果子也小的可怜。 臧明胜见王瑛看西红柿看的入神,忍不住嘲讽了几句,“王典事没见过这东西吧,这是前几年才传到咱们京都的,还是去年我培育过来的可不多见……” 王瑛给了他看傻子眼神径直走了过去,伸手将西红柿的枝丫修了修,“此物名为西红柿,茄科管状花目,生长周期为四个月到五个月,一年生或多年生。不过在栽培过程中必须修剪枝丫,否则会影响西红柿的长势和产量。” “修剪方法也简单,单干整枝,把所有侧枝剪除掉。双干整枝,留下一花序下方的第一个侧枝。” 其他人赶紧凑上前学习起来。 余辛听完好奇道:“王大人怎么这么熟悉此物?” 王瑛解释道:“这西红柿最开始就是从我们老家那边发现的,在下不才,还种过几年卖菜讨生活。” 一行人恍然,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臧明胜脸色涨红,站在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沿途这一路,凡是看见一种作物,王瑛都会说上几句,处理病虫害的办法以及施肥的方法和用量。 大家逐渐对他放下偏见,能得皇上钦点,自然是有本事的,看来这王郎君确实不是一般人。 走到最后一块地,大概十亩左右,温彦平对着王瑛道:“这块地是留给你的,希望你能将土豆培育出来。” “下官定不辱命!” 第230章 看得出温大人对土豆十分上心,这片佃田所处的位置在最西边,离着河流最近。 土地虽然有些干裂,但照比其他的地已经好太多了,加上离着水源近浇灌也方便。 第二天开始王瑛便吩咐两个下属带着数十名佃农开始翻地施肥,肥料用最原始的草木灰就行,土豆对土地要求不高,简单施肥就能增加土豆的产量和品质。 试验田里种的这茬土豆块成熟了,直接开了五倍速三天就长成了,刚好拿来做种子。 王瑛派人把土豆运送到田里,农夫们围着车直挠头,种了大半辈子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都不知道怎么下手。 王瑛开始教他们如何育种,土豆这东西说简单也不简单,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育种和脱毒。 由于土豆在繁殖过程中容易积累病虫害,导致种性退化和产品质量下降,因此脱毒技术显得尤为重要。 脱毒后的土豆种具有休眠期短、出苗早、生长速度快、结薯集中且品质优良等特点。 第一步就是切块,农夫们拿着分发下来的小刀,对着土豆比划,不知如何下手。 王瑛先做了个示范,“把这些土豆挑选芽眼大的切成两寸大小的块。” 切好的土豆块还需要用水清洗一遍,晾晒干后埋进沙土里催芽,因为眼下已经是七月下旬,虽然播种的时间晚了许多,但温度事宜几乎两天就生出芽来了。 等土豆芽长到六七厘米挖出来开始播种,一般采取沟播方法,播种的深度应控制在6-8厘米之间,播种后覆土,并要及时镇压。 等幼苗完全长出来后再进行第二次施肥,这次主要以农家肥为主,追肥后及时灌溉保证土壤的湿度。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八月份,老天爷依旧是一滴雨都没下,京郊的府河已经断流,不过好歹土豆是种下去了。 这是王瑛从陈家庄出来后,时隔多年第一次在外面种田,跟试验田不一样,外面不能控制温度、湿度、各种病虫害,加上播种时间稍晚,心里委实没底。 每天早出晚归跟农夫们一起在地里记录数据,晒得皮肤黝黑,仿佛又回到前世在试验田的日子。 好在精心照料下,土豆按时开花了。 * 九月下旬,北方六州陆续传来秋收绝收的消息。 南方的税收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户部发行的税券也没起多大作用,京都一斗米涨到三百文了,眼看着老百姓就要吃不上饭了。 雪上加霜的是,镇南王蠢蠢欲动,听说在永州屯兵自重。 朝廷陷入空前危机,武平帝夜夜愁的睡不着觉,一连下了七八道圣旨,招镇南王归京。但镇南王一直称病不回,变相坐实了他想要谋反的事实。 现在可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前几年刚打完突厥,家底都快掏空了。如今打起来只怕连粮草都供应不上,一旦陷入内战数以千万的百姓将流离失所,饿死或战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朝廷忽视的鄯州、凉州以及西州送来了救命的粮。 这几年因王瑛的堆肥技术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在西北传开,加上新麦种的推广让原本粮食稀缺的西北产量逐年增长。 加上今年干旱对西北影响并不大,那边本就降水少,都是依靠雪山融化的雪水浇灌田地,所以今年的粮食收成同往年差不多。 几个州府加起来,购买了一百八十万石的税劵,这些粮食算是给朝廷解了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司农司这边也传来好消息,土豆即将收获了! 早在一周前,王瑛已经让佃农压了秧,所谓压秧是收获前一周用磙子把植株压倒,造成轻微创伤,使茎叶营养迅速转入块茎,起到催熟增产作用。 因为今年土豆种植的比较晚,如果正常时节播种的话,直接割秧就行 大清早王瑛早早起来,换上一身短打穿着束腿长靴,头发也利落的挽在脑后,戴上斗笠跟田里的汉子没什么两样。 陈青岩见他这幅打扮好奇道:“今天又要下地干活吗?” “今天收土豆,我得亲自动手挖一挖。” “土豆长成了?” 王瑛点头,“昨天挖了一株,土豆已经长到拳头大小,下了霜基本上就不会再长了,前阵子压了秧子,趁早收了省的冻伤。” 吃完饭早饭,夫夫二人各自坐上马车去上值。 王瑛画完卯刚准备去办公室,正好跟大司农撞了个正着,“王瑛啊,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王瑛上前道:“见过大人,田里种的土豆成熟了,今天准备挖了,我得过去看着。” “哦?抽空我也过去瞧瞧。”说完急匆匆的赶去上朝。 辰时左右王瑛从司农司坐车抵达了佃田,杨致带着三十多个佃农早已等候在地里,还有刨地的耙子和趟地的牛犁等工具。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正适合收获好时节。 杨致走上前道:“王大人,您吩咐的东西都安排妥当,可以开始干了吗?” “我先看看。”王瑛戴上自制的手套走到地里,将上面枯死的土豆秧拔出,因为土地松软瞬间就带了三四个拳头大小的土豆。 外形完好,没有虫眼,大小均匀,质地坚硬,土黄色的土豆轻轻一撮,外皮就掉落了漏出里面新鲜肉。 不愧是后世培育出的王牌土豆,即便拿到古代用最原始的方式种植也能长出好土豆。 “可以收了,先拔秧子吧。” “是。”佃农门分成几队,沿着地垄开始往外拔土豆秧。 王瑛也跟着一起干,忙碌了这么久,收获的喜悦让人充满干劲。 巳时左右地头边陆续又来了不少人,都是司农司的官员,有一部分是来观摩土豆的收货。 还有一部分是来看笑话的,例如臧明胜等人。什么土豆,地豆的,听都没听说过,还说可以当主粮吃,当真是痴人说梦。 “要我说,这王典事在农事上确实有点本事,但培育新农物还是算了吧,咱们脚下这片地上千年了都没换过其他粮食,哪是他说换就换的。” 旁边人跟着附和,“没错,而且这土豆看起来像石头一样,味道肯定不怎么样,不会是什么观音土之类的东西吧?” 早些年闹天灾,老百姓没饭吃以土充饥,其中有一种白色的泥就被称作观音土。 因其味道吃起来不像其他那些泥土难以下咽,灾民便拿其充饥,但泥土终究是泥土,怎么能当饭吃呢,最后堆积在肚子里排不出去,人被活活的撑死了。 余辛反驳道:“这土豆我已经吃过了,并非是什么泥土,味道跟木薯有几分相似,不过口感更加细腻,用来饱腹确实不错。” “我发现余大人跟王典事关系特别好啊,咱就说再欣赏也得把持住,毕竟人家是有夫之夫。” “你胡说什么?!” 臧明胜皮笑肉不笑道:“别生气啊,在下不是给您提个醒嘛?” “不可理喻!”余辛涨的脸色通红,甩了甩袖子转头离开。 人多干活也快,不多时田里的秧子拔了一半了,每株秧苗都能带出四五个土豆,看着收成还不错。 其中上了年纪的老主事捋着胡子道:“看样子一亩地能产两三石左右,也算不错了。” 臧明胜立马接话道:“两三石还不如种粟,谁知道这种东西会不会害病。” 老主事并未表态,总觉得这小王大人的本事不止如此。 巳时三刻,一驾四匹马拉的车从京城驶来,身后跟着几十名骑兵,骑兵后面还有不少文武官员的车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武平帝。 起因是早朝时,大司农跟皇上提了这么一嘴说土豆成熟了。皇上也升起好奇心,西北送来的粮虽解了眼下燃眉,但明年春天还是大问题,所以武平帝对这土豆寄予非常大的厚望。 下了朝干脆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来佃田这边转转。 一路上看着干枯的土地武平帝忍不住叹气,他并非是五谷不分的帝王,年幼时先帝对几个子女十分严苛,不光让他们学习文武,农事上也要了解一二,他甚至还跟父皇一起下过田。 他还记得父皇握着种子问他们,“知道什么是百姓的天吗?” 武平帝说,“皇权就是百姓的天。” 父皇严肃的摇了摇头,“民以食为天,这食物才是百姓们的天,百姓能吃饱江山才能坐稳,百姓吃不饱就要生乱,谁能喂饱黎民百姓谁就是百姓的天。” 当时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如今年纪大了,更能体会到粮食对百姓有多重要。 内忧外患让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皇帝疲惫不堪,他靠在软垫上长叹一口气,“父皇,想做个明君实在太难了……” 马车缓缓停下,“陛下,到了。” 武平帝打起精神,正了正衣冠从车上下来,司农司的人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过来,忙跪地磕头。 武平帝抬手,“都起来吧,这土豆收的如何了?” 大司农上前道:“回禀陛下,王瑛正带着人在田收呢。” 皇上抬眼望去,看见地里一堆堆的土豆有些好奇,这就是大司农说的可以当主粮的食物吗?看样子产量也没有多高,跟想象中的差太多了。 王瑛他们还不知道皇上来了,几十个人正弯着腰在地里薅秧子,马上就要薅完了开始正式起土豆了。 给牛套好犁,王瑛示范了一遍,“翻地的时候注意深度和位置,不要把土豆铲碎了。” “是。”牛和犁有限,其他大部分人都会用搞头和耙子往外挖土豆。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豆从地里挖出来,站在远处的人渐渐瞪大眼睛,这地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土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31章 第231章 随着越来越多的土豆从地里翻出来,跟在后头捡土豆的佃农们脸上乐开了花,种了一辈子地还是头一次从泥里刨出这么多粮食。 王瑛拎着麻布袋子往里扔,累的满头大汗,太多了,捡不完,根本捡不完。 他站直腰,打算摘下斗笠扇扇风,结果余光一瞟被站在远处的人群惊呆了,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 稍作打量发现里面不光有大司农,还有吏部尚书刘大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不认识的大人,王瑛急忙跑上前跪地磕头。 “下官王瑛见过诸位大人。” “起来,王家小郎,这就是你种出的土豆?”武平帝兴奋的询问。 王瑛没见过皇帝,不知道问话的人是谁,不过看其他人都没敢开口他先说话就知道肯定是位大官。 略微斟酌,回答道:“回大人,此物正是土豆。” 旁边温彦平紧张的汗都流下来了,这王瑛乱叫什么呢?怎么管皇上叫上大人了! “王瑛这是……” “哎,无妨。”武平帝打断温彦平的话,一个称呼而已,他并不在意,继续询问:“我见这土豆长势不错,一亩地能收多少?” “回大人的话,正常来讲亩产七八石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其实王瑛说的保守了,如果土地肥沃亩产一两千斤都是常事,毕竟现代土豆亩产都高达三千至五千斤。 “七八石?!”站在后面的户部官员们都惊了,要知道麦粟的产量一直维持在亩产二石到三石左右,哪怕是鄯州用了王瑛的堆肥法,也不会超过三石。 这土豆的产量竟然是麦粟的一倍有余! 武平帝继续道:“若是让天下百姓都改种土豆如何?” “万万不可,大人有所不知,土豆产量虽高却也极费地力,若连续种几年下去,上田也会变成下田,土豆就要绝收了。而且土豆也不像麦粟那般长时间存放。” 王瑛从地里捡起一个土豆用指甲划开,能看见充满淀粉的白色汁液缓缓流出,“土豆的水分大,存放不好很容易腐烂或者生芽,长了芽的土豆会产生毒素,食用后轻者上吐下泻,重者会要人命的。” 内侍一听吓得连忙让王瑛将土豆拿远点。 王瑛挠挠头将土豆扔回田里继续道:“不过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延长存放时间,就是将土豆切成片晒干,到冬天的时候拿来炖菜或做主食都可以。” 记得小时候每年秋天外公外婆都会晒很多土豆干,冬天蔬菜贵,老两口舍不得花钱买菜,上顿土豆干下顿土豆干,把王瑛都吃腻了。 那会儿他还暗暗发誓,长大再也不吃这东西,如今却是十分想念。等收完地里的土豆,回去也晒上一些,留着冬天炖着吃。 武平帝掀起衣摆亲自走进田里,开始跟着农夫们一起捡起土豆。 其它官员见状自然是麻利的挽起袖子跟着一起干。 武平帝一边捡一边跟旁边的几个官员讨论土豆的吃法,“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不知味道如何?” 刘耀之朝王瑛招招手,“王瑛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这土豆怎么吃?” 王瑛道:“吃法多着嘞,最寻常的吃法就是削皮放锅里蒸熟直接吃,原滋原味口感细腻。也可以切成片与肉片一起炒着吃;还能切成块炖鸡肉,炖好的土豆软糯好消化,非常适合老人和孩子食用。” 武平帝听着一乐,“看来这王小郎还精通厨艺。” 一亩地土豆很快就收完了,全都捡到麻布做的袋子里装好封口称重。 大伙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秤砣。 一袋的重量大概是一石左右,一共装十六袋半,算下来差不多是十六石! 老天爷,这一亩居然收了十六石的粮食,是粟麦足足五倍有余啊! 大家伙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淡然,到惊讶,现在变成了不可思议,这么小小的东西埋进土里居然能长出这么多来! 武平帝龙心大悦,抚掌道:“晌午拿些土豆去膳房,叫他们做熟给朕尝尝。” “陛下,刚刚他说此物有毒……” 王瑛连忙解释道:“刚成熟的土豆是没毒的,只有存放不当长出土豆芽的才有毒。” 武平帝道:“那就多蒸些,让诸位爱卿都尝尝。” 一众官员跪地谢恩,“谢陛下。” 王瑛这才反应过来此人的身份,扑通一下跪地,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可当今圣上啊,是掌控整个国家生杀大权的人,刚才竟然还称呼他为大人。 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困难,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鬓角滴下来,这,这这算不上大不敬?! “求皇上恕罪,下官不知是陛下……” 皇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爱卿何罪之有,快起身吧。你虽是哥儿身份却比寻常男子更有能力和作为,这些土豆不知会救活多少黎民百姓,朕替他们谢谢你。” “不,不不不敢当,能为圣上分忧,是,是是下官的荣幸。”王瑛已经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武平帝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手里的泥土转身回到车上准备回宫了。 余下的官员见状也纷纷跟上,等人全都离开后大司农满面红光道,“王瑛,你可帮咱们司农司露了脸!来年春饥可解了!” 其余同僚不管是装样子还假意奉承,纷纷上前拱手道贺。 “恭喜王典事。” 王瑛晕晕乎乎的拱手回礼,直到坐上回家的马车才清醒过来,他今天见到了皇上,还跟皇帝说了话,天呐简直不可思议! * 土豆培育成功,司农司功不可没,王瑛则是头功。 很快封赏就下来了,除了赏银千两外,官职更是连升三级,从原本的七品典事直升为司农司二把手从五品的上司农。 这个位置臧明胜觊觎很久了,之前还特地找了不少关系,原本以为今年能升上去,没想到被突然来的王瑛截了胡,气得差点吐血,连请了半个月的病假没去上值。 王瑛的名声也逐渐在京都传出来,不少人都知道了司农司有个郎君,培育了新的粮食名曰土豆,味道美产量高,一亩地能收上千斤! 土豆几乎不用宣传,很快京都周边的百姓争先恐后去买这土豆良种。 十亩地共收货了上万斤土豆,最后司农司只留了三百斤做种粮,其余的全部分发到各地州府,按照王瑛写的培育手册开始培育种植。 这些土豆如同蒲公英的种子四下分散,只等来年春天在地里生根发芽。 * 三年后,兖州一个小村庄里。 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地头玩耍,一群大人则在地里收粮。 “刘大叔,你家今年也种了瑛豆啊?” “哎,种了一亩地,不知道长得咋样呢。” 胖胖的妇人笑道:“一亩就够吃了,喃家去年也种了一亩地,收了将近十二石,吃了一冬天还余下不少呢。” 刘老汉道:“你家种的那块地肥,喃家这块地种别的没出息,这才试着种点瑛豆,收成肯定不咋样。” 说话间三四个汉子已经拿钉耙开始往外扒瑛豆了,一钉耙下去,直接挖出六七个圆滚滚的瑛豆。 老头高兴不已,“嘿,还真长了不少!栓子,虎子,豆子别玩了,过来捡瑛豆。” “哎。”孩子们闻声跑过来,蹲在地里捡起来,一会儿的功夫柳条筐就装满了。 刘老汉还以为收不了多少,来的时候只拿了三个筐,如今半亩地还没产完就不够用了,赶紧让大孙子回家拿筐去。 等家伙事的时候,小孙女拉着老人的袖子问,“爷,瑛豆是啥呀?” 刘老汉搓了根焊烟,坐在地头吧嗒吧嗒的抽起来,“听闻在皇城那边有个专门管天下百姓的衙门,这衙门里有位叫瑛的郎君,别看他是哥儿出身,却对农事十分精通,听说是神农转世! 早些年闹旱灾大伙们吃不上饭,他便从天上求了这东西下来,帮老百姓渡过了难关,大家为了感激他便将这东西叫为瑛豆。” 几个孩子托着下巴听得入神,不多时大孙子拎着几个筐过来,刘老汉又带着孩子们忙碌起来。 从早上一直起到傍晚才将这一亩多的地起完,一共装了十一筐,还有不少堆在地垄沟里装不下的。 刘老汉脸色笑开了花,这瑛豆果然收成好,这下冬天可不怕挨饿了! * 自打三年前王瑛将土豆培育出来分发到各地后,土豆就以产量高味道好的优势迅速扩张到整个大武版图。如今已经成为寻常百姓餐桌上的食物。 土豆不仅解决了饥荒问题,还让武朝化解了一次内战危机。 三年前原本在世家支持下准备谋反的镇南王,在北方化解旱灾后便没了动静,还悄悄送来长子进京做质子,求皇上能原谅他此前的过错。 镇南王本也不是个多有能力和城府的人,否则世家也不可能找上他,本想着拿他当傀儡控制政权,却不想这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另一边武平帝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留下的侄儿,背地里则养精蓄锐准备把南方那些世家一锅端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隆武二十七年,武平帝派兵十万前去南方剿匪,名义是剿匪实则是擒堂弟。 镇南王仓惶逃离海外,大军扭头将定居在金陵城的四大家族血洗了个遍。 看得出武平帝真是恨极了,从他继位开始就被世家掣肘,将近三十年都没办法动这些人,错综复杂的权利纠葛加上自己还要依仗那些人,使得他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让世家在自己头上蹦跶。 如今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无论后世史书怎么写他,下一代国君不会再被钳制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正文就要完结了,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下面留言~ ps,番外有IF线的古代王瑛穿到现代的故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32章【终章】 第232章 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这几天一日比一日冷。 司农司已经休沐了,过完年二月份开始上值,户部还有两天才休息。 趁着这几天有空,王瑛赶紧把该送的年礼都送出去,等陈青岩休沐后他们就回冀州老家去,过完年元宝也该参加府试了。 上午四婶带着白氏过来了,两人还拿了不少东西,“听说你们要回冀州,正好把这些东西一道拿回去,有给你娘和三姐买的几匹布料,还有大人和孩子们吃的用的。” “怎么拿了这么多?” “好几年没回去了,今年雁箐怀上了也回不去,正好顺路帮四婶捎回去。” 白雁箐扶着肚子笑的一脸腼腆,这是他和青淮的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孩子是前年生的,可惜没养住,一岁多的时候发高热没了。 当时这件事给四叔一家打击很大,白氏更是很久都走不出来,差点跟着一起去了。 后来青淮日日开导她,四婶也时常安慰她,慢慢的白氏才走出来,性格倒是比之前随和了不少。 如今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一家人重视得紧,只盼着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王瑛道:“成,等回来再给你们捎点冀州的吃食。” 方菱笑道:“那感情好,我最爱吃咱们冀州的枣儿糕,若是得空就给四婶捎些。” 待了一会儿白氏有些疲乏,孕期都是这样,坐久了就腰酸背痛,寒暄了几句方菱就带着儿媳回了家。 下午林穗带着晴儿也来了,几年时间晴儿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的模样,去年跟国公府的世子定下了婚事,年后就该成亲了。 “晴儿来了,快进屋好久都没见着你了。” “见过舅父。” 林穗脱了晴儿和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下人,假装嗔怪道:“嫂子是大忙人,哪敢过来叨扰。” 王瑛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净会拿你嫂子开涮。” “不过嫂子现在确实有名气,听说坊间都把你培育的那个土豆改名为瑛豆了。” 提起这件事王瑛有些哭笑不得,还得从之前印书说起,当年土豆分发到各地后,由各地府衙负责教当地百姓种植,温大人让王瑛写一个关于种植土豆的手册,印刷后同土豆一起送去了各地。 结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刻印的时候直接把王瑛的名字署在了土豆前面——王瑛土豆。各地府衙为了省事,直接简化成了瑛豆,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王瑛培育土豆的事迹也全国流传开来,跟有人传他是天上的神农转世,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专门写书记录下来。 估计自己上辈子看的那些神话故事书,也是这么传出来的。 “对了,侯爷昨日碰见表哥,听说你们今年回冀州过年?” “后天走,这不是收拾东西呢,上午四婶刚过来拿来一堆东西叫我带回去。” “正好咱们一起回去,我跟穆哥也商量好了今年回去过年。” “那感情好,有侯爷保驾护航这一路肯定顺畅。” “怎么不见元宝?” “他跟着粱老去四叔那边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是不是该参加府试了?” “是,过完年十五了也该下场试试了,不过青岩的意思是打算让元宝考完院试就开始游学,不着急考乡试。” “这是为何?” “元宝年纪现在还小,考中了就得准备去入仕了,太年轻接触官场并非好事,去外面多历练几年也不迟。” 林穗点点头,“确实,这官场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鸡鸣狗盗的缺德之辈,万一被带偏就坏了。” 王瑛听他这话里有话,便开口把晴儿支开,“元宝新抓了几只猫官,晴儿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待会儿带回去一只。” 晴儿一听瞪大眼睛,她一直想养猫来着,可惜爹爹不让养,转头询问林穗,“阿父,我能带一只吗?” “去吧,小心别被抓伤了。” “才一个多月,伤不到人,去吧。” 晴儿一走林穗才说出来,“前阵子冯国公过六十寿辰,侯爷也去了,结果宴会结束后那冯国公说跟他一见如故,非给他塞了两个侍妾。” “冯国公……莫不是国舅爷?” “除了他还有谁?” “那俩人侯爷收下了?” “怎敢不收啊?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皇后,穆哥虽有个侯爷身份但跟这些皇亲国戚也没办抗衡。何况听说那冯国公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真要是背后穿小鞋更麻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侯爷就将那俩人收下了。” 王瑛想起之前在青岩上司家参加茶话会,就听说过这冯国公好送人侍妾,没想到竟然送到表弟头上来了。 “那俩侍妾怎么办了?” “侯爷直接交给我随意处置,别安排进府里就行。” 王瑛松了口气,李穆这人该说不说人品还算可以,最起码不会在女色上犯错。 “我也是不知如何安置这俩人好,身份特殊又不能直接发卖了,只能在外面找了个院子先养着,以后再想办法把人放良了吧。”提起这件事林穗就脑瓜仁疼。 王瑛道:“你也不用发愁,左右不过是给口饭吃,只要侯爷跟你同心,旁的事都不重要。” “我省得。” 待了一会儿晴儿抱着一只小白猫出来,“舅父,我想要这只行吗?” “行,抱回去吧,等元宝回来我同他说一声。” 两人约定好出发的日子,林穗得回去提前收拾东西,王瑛没留他们自己也得赶紧收拾东西。 三年多没回去了,要拿的东西还真不少。 这几年他和青岩全都任职,轻易不能离京,要不是借着元宝科举,恐怕还得往后拖。 这次回去王瑛打算把李氏接进京长住,作为长子长婿本就有供养老人的责任和义务,加上京都的医术也比冀州府强许多,老人家年纪大人,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看病也方便。 * 腊月十三,两家人一起朝冀州赶路。 刚出城天空就飘起雪花,洋洋洒洒很快就把路铺成白色,今年下雪晚这还是正儿八经的第一场雪。 马车行至宁安县附近时,雪太大没法继续赶路,干脆进城休息一日。 李穆之前行军在宁安县城驻扎过,所以对这边还算了解,带着大伙去了一家驿站住下。 大概这几日雪太大,拦住了不少行商的商贾,驿站里人不少。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出这一年生意不错。 李穆这人性格比较外向,出了军营身上没什么架子,很快就跟其他商贾打成一片,连带着陈青岩和陈泽都被他拉着跟那些商人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王瑛道:“你们家侯爷交朋友这一块真没的说,不像你表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林穗忍不住笑出声,“表哥那是内秀,腹有诗书气自华。” “拉倒。”搁在现代陈青岩这性子就是铁血i人,如果能待在家中读书,一步都不会出去的。 那边聊天的声量大,王瑛支起耳朵听了几句。 “今年北方瑛豆大丰收,家家户户都能吃饱饭,莱州还有人用瑛豆做出了一种面条,叫瑛豆条如今卖的可火了!” 有人追问,“这瑛豆条是何物?” “可以拿来炖菜炖肉,口感十足的好,正好我从那边回来捎了几包,准备给家里尝尝鲜。你们要是想要就成本钱卖你们一点。”其中一个商贾叫伙计去车上取东西,不多时拿来几个麻布袋子来,里面是成捆的瑛豆条。 王瑛一瞅就愣住了,这不是粉条吗! 虽然粗细不太均匀,颜色也不怎么好看,但绝对是拿土豆淀粉做出来的。 果然这世界从不缺能人,自己才把土豆引进来三年,就有人研究出了粉条! 高低得买些回去尝尝,这东西拿来炖猪肉味道可太好了! 王瑛让陈驹去打听了一下价格,一捆卖八十文钱,大概半斤左右,不算贵也不便宜,直接买了半口袋装上马车。 商贾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看得出李穆和陈青岩不似普通人,话语间透着小心和尊敬。 “听二位口音是冀州人士?” 李穆笑道:“是,老家住在冀州府,在京都做点皮草生意。” “能在京都站稳脚跟可了不得,一看就是大商贾,不过这几年咱们北方生意确实好做多了,不少南地的商贾也往这边跑呢。” 陈青岩道:“兄台为何说北方生意好做了。” “以前南地富是因为水路畅通交通便利,经商成本低,北方全是陆路,还容易遇上劫匪,跑一趟商虽然也赚钱但要搭着命呢。” 商人吹了吹茶叶沫喝了口茶继续道:“如今北方多了瑛豆,家家户户种上一亩地一冬天都不挨饿,上山落草的人也少了,能吃饱饭谁还去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自然是跑商也容易了许多!” “怪不得,看来这瑛豆还真起了大作用。”陈青岩笑着撇了眼旁边的夫郎。 王瑛红着耳根指了指他,陈青岩赶紧埋头喝茶。 另一位商贾道:“要我说这瑛郎君真乃神农降世,莱州那边有人给他建了生祠,供了神像叫瑛王庙,香火还挺旺的。” “噗……”王瑛没忍住喷了一口茶,坐在旁边的林穗笑的直打跌。 * 翌日大雪停了,一行人继续赶路。 进了冀州境内就离着家里不远了,雪停后天气放了晴,王瑛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白茫茫的大雪,滋养着这片千百年都未曾改变的土地上。 人们又何尝不是这土地上的一粒粟,沧海桑田,轮回交替,亘古不变…… 腊月二十九终于抵达冀州城,进了城门直奔家里,敲开大门,年迈的陈伯迎了出来。 “老太太接到信,一早就盼着您们了,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过年。” 陈泽脚步匆匆的往院里跑,“祖母!” 王瑛和陈青岩也跟着喊了声:“娘!” 屋里传来老太太清亮的回应,“哎,都回来了?” 这一刻疲惫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娘在家,他们到家了! —终———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 再往下写肯定少不了悲欢离别,所以就结束再阖家团圆的时刻吧。 感谢一路陪伴走来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的评论、地雷和营养液,支撑着我把这一本书写完整,给阿瑛和青岩一个完整的人生。 可能他们身上并不完美,但人无完人,就算是遗憾也是一种特殊的经历。 再次感谢订阅的正版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 后面还有番外篇,目前计划的有元宝科举,王瑛和陈青岩的致仕生活,以及IF线另一个王瑛(古代的王英穿到现代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