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关的十年后》 1、001 学宫内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都泛着潮。 夜幕低垂,沈轻迟点燃烛灯,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翻着本薄薄的小册子。 小册子是她前不久闭关时突然出现的,秉持着不看白不看的道理—— 她开始了第九遍观看。 书中内容不多,只讲述了女主云昭是如何一步步变强,最终打败魔尊谢殊,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若说是别人,沈轻迟也不会在意,偏偏被打败的这人是她师兄。 她对于师兄是如何叛逃十年就能混上魔尊之位一事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师兄的剑术远远不如她,这种水平就能当上魔尊,也难怪会被云昭打败。 沈轻迟叹气。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着去寻找师兄,但无论用何种办法,最终都一无所获。 最终,为了成功凑上这场热闹,沈轻迟选择跟在云昭身边,说不定就提前碰上了呢。 看她如何依照话本一步步成长很有趣,看师兄如何被打败也很有趣。 眼下已经入学,两人顺利地分入同一间舍馆,因着一路上的互相照顾,关系颇为友好。 云昭正练剑。 今夜无云,漫天繁星点点,撒下的月光混着凛凛剑光,分不清哪个更亮些。 察觉到沈轻迟投来目光,挥剑转身空隙,云昭朝着她腼腆地笑了下。 沈轻迟弯了下眼,随后便继续翻着小册子。 除去云昭的成长线外,沈轻迟在背景的缝隙中,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名死去。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只出现在前言里。 那些人与她的关系称不上好,但总归是熟悉的人,沈轻迟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悲伤。 合上册子,沈轻迟又叹气。 这声被云昭捕捉到了,她收了剑,快步走到沈轻迟身侧,替她拢了外衣,提上烛灯。 “今夜风冷,你身体本就不好,早点休息吧,明天可是第一次上课,迟到就不好了。”她说。 沈轻迟点点头,“嗯。” 身体不好倒不是假话,自十年前那场意外,伤了些根骨后,她面色总会带着挥之不去的苍白。 十年间庆幸有着哥哥救济,没把自己养死。 身姿却不免变得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但弱柳扶风是真的,实际上可以一剑砍翻所有人也是真的。 - 翌日清晨。 “不好啦沈昼——我们要迟到了啊啊!” 声音老远便传来,逐渐接近到沈轻迟枕前。 睡梦中,沈轻迟迷迷糊糊,听到前半句话时还在感慨,真是好久没听到的一个名字。 直到听到下半句话,她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哪。 睁开眼睛和云昭大眼瞪小眼两秒钟后,她飞速起身更衣梳洗。 沈昼是她同胞兄长的名字,当初想着看热闹,用真名怎么行,于是便鬼使神差地报出了沈昼的姓名。 对不起了哥哥! 就让我借你的名字为非作歹一段时间吧! 但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听顺耳,沈轻迟默默想。 时间不早,沈轻迟草草扫了眼课表,大致记住在哪座峰哪间殿中上课后就如一阵风似的呼啸出门。 太初学宫很大,学生舍馆与教学峰的距离更是遥远。 新入学的一届还未曾学习御剑飞行之术,便只能勤勉,日日早起,步行至峰脚后沿山间石梯至学殿。 运气好时或许能遇上顺路学长蹭上一段飞剑。 现在不一样。 虽然已经许久没来过学宫,但一想到“迟到”二字,沈轻迟就有些头皮发麻。 顾不得那么多,她一把捞起云昭,又捞起她的剑,诚恳道:“事态紧急,到殿里我帮你擦剑。” 话音落下,二人疾驰飞上天际,舍馆在脚下逐渐变得渺小,景色变化不断。 学宫六峰在眼底一览无余,沈轻迟锁定剑锋方向,加大了灵力输送。 耳畔风声急促,云昭紧紧拉着她衣袖,“好——快——啊——” 沈轻迟:“你晕剑吗——?” 云昭:“不啊——好刺激——” 沈轻迟放心了。 一路狂飙至学殿,速度之快,不知违反了《太初学宫守则》中多少条内容。 幸好没多少人目睹,不然沈轻迟免不了被抓去执律院一顿罚。 两人风风火火赶到,为了不引人注目,悄悄地从后门潜入。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站住!那两个人,干什么的?” 殿前小老太火眼金睛,一下子就锁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们只好站直。 沈轻迟比较有经验,认错的话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对不起刘教,迟到了。” 云昭学得有模有样,垂着头:“对不起。” 刘教轻哼,算是肯定了认错态度,她又问:“叫什么名字?” 沈轻迟这个时候庆幸用的是沈昼的名字了,丢人的不是她,太好了。 她老实巴交道:“沈昼。” 云昭说:“云昭。” 刘教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们两人,手中短杖驻地,此时敲得邦邦响,口中念念有词:“昼,白天,昭,光明。这样还迟到,难不成你们晚上阴暗地做贼去了吗?!” 沈轻迟和云昭低眉顺眼。 刘教见状也不过多难为她们,摆了摆手便让坐下了。 云昭终于长呼一口气,劫后余生般拍着狂跳不已的心脏。 压低了声音和沈轻迟说悄悄话:“吓死我了!” 沈轻迟显得淡定很多,她正拿着丝巾狂擦云昭的剑,边擦边心疼。 虽然不是她的剑,但沾上脚印了看着确实不好看。 要不是、要不是……唉! 她把剑身擦得锃亮无比,剑刃反射出她困倦眉眼。 沈轻迟把剑还给云昭,想了想,还是说:“其实刘教挺好的。” 刘教再好,也抵挡不住沈轻迟浓浓睡意。 对不起了刘教! 剑术基础太枯燥了,不是我故意想睡觉的! 睡梦中,她又想到了以前的事。 也如今日场景一般,不同的是,陪她迟到的人是师兄。 谢殊比云昭坏的不止一星半点,进学殿的那一刻便掐了个隐身诀,留沈轻迟一人鬼鬼祟祟。 结果不出所料,沈轻迟当场被捕。 刘教的话历历在目:“沈轻迟,你的迟是迟到的迟吗?” 她偏头,看到谢殊端坐在位上,笑得一脸无辜。 气得沈轻迟下课拿着剑追着谢殊从学宫南砍到学宫北。 她正怀念肆意追着谢殊砍的美好时光时,忽地又听见有人唤她。 “沈昼?沈昼!” 沈轻迟惊醒,茫然地望了一圈,最后绝望地发现,是刘教在喊她。 刘教对她怒目而视:“下课留一下。” 沈轻迟欲哭无泪:“好的。” 云昭安慰地拍拍她手心:“我等着你。” 紧接着她又神神秘秘道:“刚刚我打听过了,下午在烟波湖旁,有场表演赛,学宫全体学子都可以参加。” 沈轻迟立刻来了兴致:“哦?” 她追着谢殊砍时确实记得有个地方聚拢了一大群人,不过那时她正忙,没在意。 云昭继续道:“据说是为了迎接新生特地举办的,主要意在展示各峰风采,毕竟除了我们这种很明确要修剑的,别的人大概还在犹犹豫豫修哪个。” 沈轻迟了然,怪不得她不知道呢,她以前就是奔着当天下第一剑修去的,谢殊了解她,也自然没多说。 “还有啊还有,我还听说,这几年有好多超级厉害的天才,他们会不会参加?”云昭捧着脸,期待道。 这话其实没多大意义,毕竟能进太初学宫的人,哪个不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不过沈轻迟的期待心同样被点燃,好多年没出来,也不知道现在小孩有多厉害。 千辛万苦盼到下课,殿内人一哄而散,云昭在殿外等着,沈轻迟则是苦哈哈地走上殿前。 小老太先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并非责罚,而是带着一股怀念,“你和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很像。” 沈轻迟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没人说话。 她看着刘教身侧握着短杖的手,有着干巴巴的、明显的皱纹。 目光向上移,落在身前之人的脸上。 刘教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沈轻迟无暇去细想,脑中全部被同一个念头占据。 十年了,沈轻迟呆呆地想,明明她的名声一点也不好,怎么还记得她。 修真无岁月,但总归有修为到达瓶颈,寿元耗尽的那天。 漫长的孤寂光阴被具像化,沈轻迟发现,刘教的面容,比记忆中苍老了好多。 她一时哑然。 刘教拍拍她肩膀,缓声道:“算了,你回去吧,外面的那个是你新交的朋友吗?别让她久等了。” 思绪混沌一片,沈轻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再不走,总感觉会做出一些很丢脸的事情,比如毫无形象的大哭。 云昭一见她出来,连忙挽住她臂膀,毕竟沈轻迟现在的样子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晕了。 两人并肩下山走在石梯上,云昭还是没忍住关切地问:“刘教没有为难你吧?” 沈轻迟摇头,“没,她不会为难我的。” “那就好!” 指尖轻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激起一小片皮肤颤栗,沈轻迟低头一看,是云昭系在身侧的剑。 沈轻迟忽然想到一个埋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她问云昭:“为什么你,这么热衷于学剑呢?” 她设想过很多种回答,即使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很简单,也或许很普通,但不知为何,沈轻迟就是想亲耳听云昭说。 谁成想云昭忽地睁大了双眼,惊讶道:“我居然没有和你说过吗?” “啊?”沈轻迟疑惑,“什么。” 云昭握住剑柄,剑气如潮水般涌出,她提剑潇洒转身,摆了个沈轻迟很眼熟的姿势。 她的声音也不复往日柔细,音量抬高了不少,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拜,“当然是追随我的偶像啊!” 沈轻迟更疑惑了,话本里没说这个啊,于是她问:“你偶像是谁?” 云昭眼神亮得吓人,“沈轻迟啊!” 沈轻迟:“?” “她,超——厉害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 前往烟波湖的路上,云昭仿佛打开了话闸子,不停叽叽喳喳说着沈轻迟有多么多么好。 如果不是对着沈轻迟本人说就好了。 虽然被夸很高兴,但还是让沈轻迟产生了一丝心虚。 ……有这么夸张吗?感觉有点吹过了。 她诚实地说:“其实沈轻迟本人没那么好。” 云昭不信,“你又没亲眼见过她。” 沈轻迟:“那你亲眼见过她吗?” 提到这个,云昭再次得意起来,“当然!虽然只是远远看着,没看清脸,但我看到她用剑了。” “嗯,”沈轻迟踢飞脚边小石子,漫不经心道:“其实我就是沈轻迟。” 闻言,云昭笑她。 “别闹呀,沈轻迟是大陆第一天才,可比你这柔弱小身板好多了。” 知道云昭的话并没有嘲笑的意思,沈轻迟还是沉默了一瞬,以她现在的样子,那话似乎真的没什么说服力。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沈轻迟又愤愤踢飞了重新回到她脚边的那颗小石子。 这次力气用得有些大,小石子快要落地时,沈轻迟用灵力缓和了它的冲势。 她踢归她踢,如果飞出去砸死了旁边刚长出来不久的小花那可怎么办。 - 等两人到时,才发现这表演赛并不在旁处,而是直接在这烟波湖之上。 既是表演赛,当然要打得漂亮。 烟波湖中荷花开得正盛,雨后更显澄澈,水天一色,风月无边。 湖心中有一圆台,供学宫弟子比赛用。 沈轻迟与云昭寻了一处空旷些的地方坐着,沈轻迟还撑着把小伞遮阳。 为表达她对这场表演赛的期待与重视程度,现在坐得比上课都端正。 台上不知名剑修一招一式都带着炫技的成分,灵力波动掀起湖水涟漪,碧云荡澄渌。 惹起台下一阵欢呼。 与她对局之人是位乐修,只见她双手抚琴,十指微动,华丽乐声响起,似蕴含何种道法,下一刻,天边飞来无数鸟雀齐鸣,湖中锦鲤跃动。 台下又是一阵“哇”声不断。 剑修见此情形,收剑抱拳,“技不如人,是我输了。” 乐修也收了琴,朝她拱手示意。 她又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大笑着摆手,“请多多关心我们乐峰吧!” 沈轻迟眨了下眼,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不及她细细考量,下一场比试就已经开始。 一符修刚上场,便朝空中扬了一大把符箓,正当众人疑惑时,那符箓直接在空中炸开。 如五颜六色的白日焰火,声势浩大,华丽非凡。 对手面色凝重,心道不好,被他装了个大的。 沈轻迟同样凝重,她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猜想好像是对的。 紧接着又看了第三局、第四局…… 种种表现无一不是肯定着沈轻迟的想法,但云昭曾说会有很多天才对局,于是她不禁偏头问道: “从哪里开始是天才?” 云昭沉默了:“……” 叫什么表演赛啊你们,干脆叫装x大会好了啊! 或者叫装x之余顺便向路人展现一下我峰风采大会算了! 沈轻迟收起伞,颇为悲愤地用伞尖戳了戳地面,真是的,害她那么期待。 装也就算了,还装得那么刻意,一点也不好看。 她泄愤完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前的人都转头看着自己。 沈轻迟:“?” 她一脸状况外,云昭轻轻碰她手腕,示意她看台上。 隔着重重人群,沈轻迟一眼就看到了有个持剑指着她的人。 有点眼熟,好像是今天一起上了同一节课的人,不确定,再看看。 那人朗声道:“沈昼!今日你课上睡觉,观局也睡觉,你怎么这般傲慢,不怕被赶出学宫吗?!” 沈轻迟迷茫:“啊?” 谁傲慢,她吗? 那人看她这么懒散,更加痛心疾首,不欲多言,只说:“沈昼,拔剑。” 沈轻迟不明所以,但还是拔了。 剑没在手边,拔的是伞。 她的剑太炫酷了,她害怕一拿出来就会引起在场所有剑修的羡慕。 围观群众没几人能看清她动作,只是一道飘然鸿影划过,伞柄已至那弟子咽喉。 还带着点为沈轻迟遮阳留下的灼灼热意。 就连离她最近的云昭也没能察觉到她是如何飞身上前,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再眨眼,沈轻迟就出现在了圆台上。 沈轻迟挑着眉笑:“怎么样?” 那弟子愣神,自知技不如人,却也没气恼,反而是更加疑惑,“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一直偷懒?” 沈轻迟没说话,手腕翻转,瞬间挑落那弟子手中铁剑。 这把伞还是不太顺手。 铁剑高高飞起,又急速下坠。 她向前一步,握住剑柄,顺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剑光锋利,映出她明亮双眸。 随后,恣意又嚣张的声音响起。 “天才,懂不懂?” 四周沉寂几秒,随即爆发出高昂的叫好声。 沈轻迟心中得意,脑袋里仿佛有个小小的她在蹦蹦跳跳,开心啊! 经此一役,沈轻迟在学宫小小出了波风头。 她和台下云昭对上视线,传音确认好交头地点,一个闪身就从圆台上消失了。 才不要在这里傻站着被当猴看啊!跑了跑了。 凭着对学宫地形残存的记忆,沈轻迟抄了个没什么人的近道,却在路上碰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毕竟今天早上才见过,还被留堂了。 刘教似乎有所感应,转身朝她望过来。 好了,这下一定要打招呼了。 沈轻迟正想问好,刘教先她一步开口了:“我刚刚看了你与人比拼。” “你和我之前的一个学生很像。”她又说。 今天早上听过一遍了。 沈轻迟知道她说的话中人是谁,但她选择装傻充愣,“是吗?谁呀。” 刘教:“你的剑也和她很像。” “哇,”沈轻迟开始睁着眼睛乱说话,“像我这么厉害的不多见呀,那她人怎么样?” 她之前可谓是在学宫横行霸道,每天不是在舍馆睡大觉就是追着人乱砍,偶尔兴起去上课顺路接个飞剑服务把人送去膳堂,御剑飞行飞得太快撞翻过路灵鸟后深夜偷拔灵鸟羽毛被执律院当场捕获等等。 偏偏她修为最高,没人能奈何得了。 不仅如此,沈轻迟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总做出神秘莫测,高冷傲气的模样,久而久之,口口相传,她在外人的心中,便是典型的寡言剑修天才。 修真界她的迷弟迷妹不在少数。 而知道她真面目的人都沉默了。 如今她心中怀着莫名的心思,想要知道在刘教眼里,她又是个什么形象呢。 刘教只说:“她是个好孩子。” 沈轻迟:“……” 刘教看她不说话,很轻地笑了下,“一个人的剑永远不会变的。”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玉牌,不容拒绝地放进沈轻迟手心,“我执教这么多年,也算有点权利,你拿着这个,去药峰,去找医修她们帮你看看,再采些灵草补补身子。” “……身体怎么变得这般差了。”她叹息。 沈轻迟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没事,话堵在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变成一句干巴巴的“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沈轻迟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她不断说着:“如果不是她,很多事情就没必要发生。” “出了事情她也只会逃避,一个人躲在山里,十年了才敢灰溜溜地爬出来。” 刘教安静地听完,只是轻抚她的额头,“回来就好,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这些年来,受了太多苦。” 沈轻迟冷硬地别过头,余光似乎瞥见有晶莹泪珠从刘教眼角滑落,“没有,我从来不会吃苦。” 闻言,小老太只是笑。 “以后也不会,大家都很喜欢你。” 沈轻迟抿唇,她想把玉牌还回去,她现在,实在不适合收着这个。 一向待她温和的刘教感受到她意图后,立马变了脸色,强硬无比,“你必须收着这个,不然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沈轻迟只好悻悻收下了。 见刘教眼尾泪痕,沈轻迟突然想到刚刚放进乾坤袋里的东西。 她心念一动,那东西便出现在她手中。 ——烟波湖里的荷花。 好久不用剑,一出手不小心力度大了些,溢出的剑气不小心波折到这朵可怜的小花,摇摇欲坠,她跑的时候顺便把它摘走了。 此时正好送给刘教。 刘教一生,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现在却差点因一朵小花红了眼眶,她说:“别再怪自己了。” 有风吹过,小道幽静,能够清楚地听到刘教的话郑重落下。 “以后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刘教转身离去。 沈轻迟如大梦初醒。 ……不对。 云昭还在等她啊啊啊啊!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浓浓的愧疚感,一直持续到与云昭碰面。 她主动交代:“抱歉,路上碰到认识的人,耽误了时间。” 云昭摆摆手,“没事的啦,我也刚到不久。” 沉寂下来,先前产生的复杂情绪又全部涌上,沈轻迟只觉得喉口被堵塞,她迫切地想要用吞咽去消化这翻滚不断的东西。 她朝着云昭呲牙。 云昭:“怎么啦?” 沈轻迟又呲了一下,渴望云昭能够读懂她的隐喻。 可惜,云昭没懂,歪头看着她。 唉! 沈轻迟内心的戏台倒塌了,诚实道:“牙齿寂寞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03 云昭懂了。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膳堂整点吃的。 沈轻迟:“你想走路吗?” 天色不早,上午坐在学殿听课,下午又坐着看一堆人的炫技耍酷,身体累,心也累。 云昭摇头,果断道:“不想。” 沈轻迟立马从乾坤袋里找出了张飞行符。 这玩意是她在山里无聊随便画的,主要作用是贴在小纸人身上飘来飘去演戏给她解闷,刚想起还有剩余,想来贴在人身上也是同样的效果。 想着,她就把符箓啪一下按在云昭后背。 云昭只觉得仿佛身体的重量全部消失,像羽毛,轻飘飘地悬在空中。 她刚引气入体不久,对灵力的掌控还没那么细致,沈轻迟让她别动,由她来协助。 沈轻迟指尖微动,附着在符箓里的灵气便开始流转,随着她动作,云昭被牵引着转来转去。 这感觉实在很新鲜,云昭开心地挥舞着衣袖,“怎么做到的!好厉害!” 沈轻迟得意,“那是当然。” 她又撑起小伞,灵力在身体经脉流通,慢慢悬空。 云昭还是第二次在空中飞行,第一次飞得太快,没能仔细看看学宫风景。 身旁不时有灵鸟飞过,脚下云雾缭绕,隐约可见高耸的各院学殿矗立,有弟子结伴相约而行。 这一切都让云昭感到兴奋,此刻,忽然有了她真正开始步入修真界的实感。 不久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凡人之女,远远看到过一眼沈轻迟挥剑除妖,她憧憬无比,心想,以后我会不会也变得像她那样厉害呢? 幸运的是,她听闻太初学宫开始招生,而她恰巧有几分资质。 有资质尚且不够,要被录取还需通过层层试炼,也就在这时,她遇到了沈昼。 沈昼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云昭猜测她大概是哪个修仙世家的小孩,明明身体不好,却还处处帮着她。 清风吹过,她看向身侧表情淡淡的沈轻迟,不禁心想,姓沈的都是好人啊! 沈轻迟察觉她视线,“怎么了?” 眼睛亮得吓人,难不成只在空中飘两下就这般兴奋吗?沈轻迟嘀咕。 说来这个小法术还是因为她懒得走路发明的,都修仙了,她就喜欢飘在空中俯视别人的感觉。 不仅如此,更是随时随地吓人砍人跑路利器。 最关键的是,看起来很有高人风范。 云昭摇头:“没!怎!么!” 她像某种小雀,一路兴致高昂地叽叽喳喳,身旁灵鸟早已四散无踪,无他,有点吵。 沈轻迟习惯了。 话本里也没说女主话这么多啊! - 这个点膳堂人不多,沈轻迟打饭时,膳堂阿姨看到她的脸是明显顿了一下,而后手一抖,给沈轻迟盛了满满一大份肉。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云昭惊奇道:“你的肉好多?” 沈轻迟还没低头看,身旁就传来另一道男声:“是啊,为什么你的肉这么多?” 循声望去,那人坐的离她不远,脸庞棱角分明,称得上是丰神俊朗,腰后系着剑,正眨巴着眼睛看她。 准确地说,是看着沈轻迟盘里高高堆起的一座小肉山。 看了两眼,似是觉得伤心,他又转回头,看着自己盘里那少得可怜的一小点。 那人看着快哭了。 他将目光移到沈轻迟脸上,忽然“啊”了一声。 “你就是今天在湖上那个沈昼啊!” 那人眼神从黯淡瞬间变亮,肉多肉少什么的被他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跃跃欲试,“我看你很眼熟,不如我们来切磋一场吧!” 沈轻迟:“……?” 她拒绝:“不要。” 怎么这两天遇见个人都要对她说一句“我看你很眼熟”,不要乱碰瓷好不好,真认识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再不济就是叛逃了。 “为什么?!”那人很是失落,“我很厉害的,和我打一场吧!绝对不亏的。” 沈轻迟:“好烦,我要吃饭了。” 那人不气馁,“那我能坐你旁边吃吗?” 沈轻迟古怪地瞥他一眼,“随便你。”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和云昭闲聊,“你要吃吗?我吃不完。” 她指指盘里的肉,云昭点头后,起身拿了新的餐具分了她一半。 趁这空档,那人也屁颠屁颠坐在了沈轻迟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分肉。 沈轻迟感受到身侧的灼热视线,心中暗暗想,这到底是哪家小孩,怎么又馋又缠。 最终她于心不忍,福至心灵地问:“要不要也分你一点?” 那人受宠若惊,“可以吗?!” 沈轻迟:“哈哈。” 她给这人也分了点,慈祥道:“吃吧吃吧,看你馋的,说不定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人惊恐:“啊?!可是我看着比你大啊!” 沈轻迟:“哈哈,逗你的。” 那人安心了,话闸子打开,滔滔不绝地说着。 “谢谢你啊!膳堂这家做的肉特别好吃,但是只打一点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他倏然起身,朝着沈轻迟潇洒作揖,眉眼飞扬,“我叫李纵,剑阁人,去年被师父赶下山来上学了。” 李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想和你切磋也是真的,我排在‘孤独求砍’榜第十,实力不差的,你绝对不亏。” “啊?”沈轻迟瞳孔地震,“你是剑阁的?” 坏了,原来是自家的小孩。 小时候没准真抱过呢。 “啊?”云昭同样瞳孔地震,“‘孤独求砍’榜是什么啊?!” “是呀,”李纵点头,好奇道:“你居然不知道这个榜吗?” 他解释道:“就是在学宫正门口对着的那个特别显眼的大榜,你们没看到吗?” 这两天都是飞着走,根本没注意的云昭:“……没有。” 李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这可是我们学宫的一大特色啊,其实原本不叫这个的,原本叫天骄榜。”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有一届一位师姐,一剑劈碎了那牌匾,但她论道大会得了第一,执律院的人便要她再打一块牌匾出来。” “谁能想到,她大手一挥,写了个‘超厉害’!她当了三年的超厉害榜一,之后就流传着一个传说,只要谁拿第一,谁就可以自主命名那榜。” 李纵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吗?那位师姐名叫沈轻迟,她入学前也师从剑阁,这么说来,我还是她的直系师弟,虽然没怎么见过她……但她的画像在宗门里挂着,我有幸每日瞻仰啊。” 云昭听得双眼发光:“知道知道!她是不是特别风流倜傥,肆意非凡,特别特别厉害?” 两人一拍即合,李纵疯狂点头:“是啊!” 沈轻迟也知道,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还知道当时学宫简直乱成一锅粥了。 一部分迂腐的学子觉得这怎么能行,他们需要一个比礼崩乐坏更严重的词。 另一部分开明的学子认为真有意思,好玩,太好玩了。 还有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力挺沈轻迟,试问谁不想对外吹嘘我在太初学宫的一个“超厉害”榜上? 因此,这个传统就延续下来了。 甚至下一届名字叫“我师妹比我”榜。 因为那年她被困在秘境,没办法赶回学宫,榜一被谢殊捡漏了。 沈轻迟回来之后不爽地找谢殊大打一架,逼迫他改名。 她是被谢殊捡回剑阁的,此后便一直叫他师兄,一直到入了学宫,这个称呼也没改过来。 因此,榜一是谢殊,就算榜名只是“师妹”二字,他人就知道指的一定是沈轻迟。 她得意洋洋,光是在榜下摆造型合影炫耀就用掉了一百九十颗留影石。 边拍还大声哼哼,“等着吧!下一届我会重归榜一的!” 那留影石现在还静静躺在她的乾坤袋里,只是没人能等到下一届了。 思绪回神,那两人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当场结拜。 “是吧是吧!我特别崇拜她啊!” “有眼光啊!只可惜她没什么消息了。” 沈轻迟叹为观止,反复回忆思考,她的风评真有这么好吗?她怎么记得当时都没什么人乐意搭理她。 现在细细看,李纵说见她眼熟可能还真不是假话,毕竟每天瞻仰她画像呢。 再听下去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沈轻迟轻咳两下,“饭要凉了,我们先吃饭好吗?好的。” 两人愣了下,云昭吃饭速度还好,李纵那简直叫做风卷残云,没几下就吃干净了。 沈轻迟再次叹为观止:“剑阁不给你吃饭吗?” 走得时候家里还好好的啊。 李纵笑了两声:“不是,只是我想节约些时间,那样就可以去练剑了。” 云昭抬头:“知音啊!” 沈轻迟:“……” 看哭了,好努力。 吃完饭临走时,李纵还对沈轻迟依依不舍,“我们切磋一场吧,就一场行不行?” 沈轻迟望天,糊弄道:“我没剑。” 要是真切磋起来,有点太欺负小孩了。 至今能在沈轻迟剑下过招的人全大陆都没几个。 李纵仍旧坚持,“……那我也可以不用剑的!” 这人怎么这么倔强。 沈轻迟瞥到一旁眼中斗志昂扬的云昭,心中忽然改了个主意,她说:“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个条件。” 李纵自然满口答应:“好!” 说打就打,三人来到一空旷桃林,沈轻迟随意折了段桃树枝,云昭在一旁加油助威。 “沈昼!冲啊!” 沈轻迟失笑,她抬抬下巴,“你准备好了吗?” 李纵执剑,若有若无的傻气消散,他认真道:“来吧!” 沈轻迟动了。 李纵只觉得面前之人的身影忽然消失,地上散落着的桃花花瓣翻飞,似有疾风掠过,直击他面门。 再眨眼,他鬓边一小缕头发被桃花枝削落,沈轻迟又出现在原地。 李纵仔细一看,原来那桃花枝上生出了点嫩芽,在沈轻迟手下,竟变得锋利无比。 月明星稀,沈轻迟站在桃树下,疾风掀起的花瓣还未落下,悠悠扬扬飘荡到她肩头,而她一身白衣,身材纤瘦,手里还握着那桃花枝,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怎么样?” 李纵听到她声音才回神,激动道:“好厉害!我都没看清你动作!” 云昭看呆了,疯狂鼓掌,“太厉害了!” 沈轻迟勾着唇角,抬手轻轻摆了两下。 低调,低调。 “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她说。 “嗯嗯我记得!”李纵点头,“什么条件,说吧,我保证完成!” 不知为何,那股傻气又出来了。 桃花枝在手中翻转,指向李纵,又移到云昭脸前,沈轻迟说:“你以后陪她练剑吧!” 李纵:“行。” 云昭:“啊?” 我打孤独求砍榜十,真的假的? 沈轻迟对她的安排无比满意,这两人都爱练剑,云昭爱自己闷着头练,李纵爱找人互砍,不如凑一起算了,反正云昭现在最需要成长。 李纵又问:“那我还能找你切磋吗?” 沈轻迟思考后回答他:“等你和云昭打得有来有回了再说。” 李纵深知他此刻境界远不如沈轻迟,也不再过多纠缠,手中剑重新出鞘,这次是对着云昭,他说:“来吧,拔剑!” 云昭:“?” 真好呀。 沈轻迟欣慰,我们剑修就是要多砍人才能进步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04 算算时间,离下一届论道大会不远了。 看着云昭被李纵痛扁一顿后,沈轻迟拎着她回了舍馆。 云昭脸上带着几丝血痕,眼中似有跃动的火焰,沈轻迟觉得,如果不是被她拎走,云昭能和李纵打到明天。 一直到舍馆两人分别,沈轻迟望着窗外发呆,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她的门。 深夜敢敲她门的人不多了,沈轻迟不用脑子就知道是谁,她说:“进来。” 门扉缓缓拉开,果不其然,云昭抱着个枕头朝她不好意思地笑。 屋内黑漆漆一片,云昭看清后吓了一跳,“好黑,你准备睡了吗?” “啊,”沈轻迟点燃桌上烛火,登时,温暖火光照亮了房间,她解释道:“没,忘记了。” 黑暗与否对她并不重要,更多的还是习惯了。 等云昭终于看清她房间陈设后,吓了第二跳。 所有东西无一不彰显着“奢华”二字,就这么随意摆着,小偷来了都要仰天大笑三声欢呼真是掉进钱窝了。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金钱的味道,云昭叹为观止。 沈轻迟意识到她视线,迟钝地拍了下脑袋,“我哥资助的。” 云昭注意很快被转移,好奇地问:“你居然还有哥哥吗?” 沈轻迟“嗯”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好久没见过了,不知道死了没。” 云昭:“?” 她惊奇了一瞬,但看出来沈轻迟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便不再聊这个话题。 “对了,”沈轻迟问:“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话题拉回正轨,云昭半张脸埋在枕头后,忸怩了下开口:“……今天有点太兴奋了,睡不着,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她又连忙补充:“我可以打地铺的!” “倒也沦落不到打地铺这种地步,”住进舍馆那天沈轻迟就已经把原本的小木床换成了她常睡的超大黄花梨木床。 躺两个人自然绰绰有余。 - 吹了灯,云昭望着头顶房梁,突然说:“你的剑好厉害,我以后也能达到那种程度吗?” 她语气似艳羡,憧憬,又似迷茫。 沈轻迟斟酌:“……看你天赋?” 云昭轻轻叹了口气,“我每天都在努力。”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家离魔域很近,经常有妖兽袭人,很可怕。” “小时候,有一次我差点要被妖兽吃了,它的嘴巴离我很近,我只能不断后退,然后无处可躲。” “我认命的时候,它忽然不动了,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把剑刺穿了它,鲜血溅了我满脸。” “视线变得特别模糊,我看到好远的地方有个人,像是在发光一样,那剑又飞回她手里了。” 云昭顿了下,“后来我问到了,那个人就是沈轻迟。” “我就在想,我也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厉害,我也想轻而易举地杀死那些妖兽,保护我身边的人。” 沈轻迟眨了下眼,在记忆中反复回想这件事。 可惜的是,相似的场景在她手下发生过太多次了,她想不起来哪次救的是云昭。 云昭又说:“我想找她道谢,但是她走得太快了,快到我怀疑那就是场梦,醒来之后我还有家里的地要种。” 这话说得就有点可怜了,沈轻迟安慰道:“没事,你一定也能变得很厉害的。” 云昭话中含着希冀:“真的吗!” 当然啊,沈轻迟心中默默想,你可是话本里打败魔尊的女主角,她就期盼着那天的到来,然后好让她质问师兄呢。 沈轻迟:“嗯!” 云昭暗暗捏紧了拳头,“放心吧,我会努力变强保护你的!” 沈轻迟:“……嗯!我静候。” - 静候第一步,逃课。 只有沈轻迟逃的那种。 她罕见地起了个早,叫醒睡梦中的云昭,“上课了,上课了。” 云昭迷茫地看着窗外刚升起不久的太阳。 沈轻迟理直气壮,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今天你要一个人徒步去上课了,加油!” 云昭:“啊?” 沈轻迟拍拍她肩膀,“别啊了,和你一样的剑修们都已经在上课路上了。” 说完,她抬手一指,竟真能在重重叠叠弟子舍馆间的小道上看到行走的弟子。 云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洗漱了。 沈轻迟欣慰:“对嘛,加油啊!” 虽然自己不喜欢努力,但是看别人努力还是很有意思的。 云昭收拾好了,愣愣地点了下头。 她突然意识道:“你不去上课没关系吗?毕竟……”刘教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惹。 未完之意云昭没说出口,沈轻迟也懂得她的意思。 沈轻迟挥挥手,“没事的啦,她不会怪我。我今天有事情要做。” 云昭:“好吧。那下课回来的时候要帮你带些什么吗?” 沈轻迟:“我想吃膳堂的琉璃虾饺。” 云昭:“好!” - 沈轻迟睡了会儿回笼觉,醒时看见完全升起的太阳,缓了下才想起今天的任务。 慢慢悠悠地寻着记忆中的路线,她飘到器峰,来到了一处小院。 掐了个隐身诀,沈轻迟悄悄移动到窗户边,看向小屋内。 见到有人,她松了口气,还好,没跑空。 那是个身着月白衣袍,鼻梁侧有颗狐狸痣,眉宇间似乎萦绕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他淡淡笑,温和地和面前之人交谈,时不时偏头掩唇低咳两声。 每咳几下,脸色便更苍白几分。 沈轻迟摸进屋内,飞到房梁上坐着晃荡小腿。 她还是很尊重人隐私的,特意暂时屏蔽了听觉。 但是她会看嘴型。 对面之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再停留片刻,恐怕这人要咳死在这了,他连忙拱手道别。 看口型说的大概是——“我先走了,您注意保重身体。” 宋秋时也朝着对面人拱手。 沈轻迟解了屏蔽。 片刻后,他坐下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他微微蹙眉,将那杯茶水推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而后便低垂着眼,一动不动。 没过两秒,他又抬头,呢喃了一句:“沈轻迟。” 声音很轻,但沈轻迟听到了。 她大惊,差点没从房梁上摔下来,他怎么感知到她的存在的?难不成修为已经比她还高了? 这种想法把沈轻迟吓了一跳。 她解了隐身诀,纵身一跃落到宋秋时面前,叉着腰,眼睛瞪得很圆:“你怎么知道我在上面?!” 宋秋时一愣,显然没料到沈轻迟会真的出现。 他倏然起身,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将沈轻迟死死抱进怀中。 是真的很紧,紧到沈轻迟快要喘不过气了。 “松开点呀……”沈轻迟拍他后背,也不敢真的用力拍,万一把人拍死了怎么办,她艰难地说:“你再不松我们两个都要窒息而亡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宋秋时终于放开了她,眼神湿润,眼角泛着红,一直盯着她,生怕她突然消失。 “……怎么瘦成这样。”他说。 沈轻迟捂住他眼睛:“你看错了。” 宋秋时睫毛很长,在她手心下轻轻挠着,好痒。 沈轻迟放下了手。 问他:“你是怎么发现我在上面的?” 一边问着,她还一边把掌心在宋秋时身上蹭了两下。 宋秋时唇边挂着浅浅笑意,“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喜欢在那上面看着我了。” “哦,”沈轻迟似懂非懂,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呀!” “你又不知道我出关了?” 宋秋时垂下眼睫,看着好不脆弱,“我感觉是你。”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无数次,他总会想起很多年前,沈轻迟总爱在各种奇怪地方跳出来挂在人身上,问他在干嘛,然后对着人一顿乱戳后迅速消失。 用她的话来说大概是“看看你还活着没,我好忙的”。 今天她蓦然从天而降,宋秋时很想念以前的时光。 沈轻迟没再理他,拐了个弯走到被宋秋时推远的茶杯旁,俯身瞅了一眼,“你不是最喜欢喝这个的吗?” 宋秋时浅浅“嗯”了下,“现在不喜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人总是会变的。”他说。 沈轻迟盯着他看了两秒,“又骗人。” “还有,你哪里变了,”沈轻迟撇嘴,“刚刚那个人你不喜欢吗?” “你以前不喜欢谁,想让他快走,就喜欢把病装得很严重,说一句你咳一句。现在不也是一样?” 宋秋时笑了,额间愁绪似乎也化开了点,像冰雪消融,“瞒不过你。好多年没见,第一面就是你又偷偷看我和人说话?” 说话的时间沈轻迟没闲着,她在小屋里走走转转,想找出点变化。 “没偷听!”她狡辩:“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万一你没留在学宫呢?” 宋秋时起身,也跟在她身后陪她转,两人指尖一一拂过墙上挂着的每样工具,“这些都不会变。” “之前都说好了的,你说我身体不好,让我在学宫等着你,可是你很久没回来,我就等啊等,一直等到现在。” “执律院那些人想帮我把小院重新打造,毕竟很久了,我没同意,万一变了,你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他轻叹,“还好等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05 沈轻迟哑然,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宋秋时没打算逼问她,只是目光在她身上轻轻落着,难掩心疼。 “怎么受了这么多苦。” 为什么每见一个人都要问她是不是受苦了。 沈轻迟摇头:“我真没受苦。” 就算真的受了,那也全部都过去了,不值得她提。 宋秋时表情明显不信。 沈轻迟假装没看到,继续在屋里东摸摸西看看。 “这是什么?” 她指着角落里一个形似轮椅的半成品问,“你现在已经快要用到这种东西了吗?” 说完,沈轻迟又看向宋秋时,他身量极高却格外弱不禁风,步履虽缓慢但也算沉稳,这东西到底是给谁锻造的? 总不能是他未卜先知,给许多年后的自己先造了再说。 宋秋时愣了下,“你不知道吗?” 沈轻迟:“知道什么?” 最近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吧!这群人怎么有这么多小秘密,可恶,可恶啊。 宋秋时宽大的衣袖轻掩着唇,低咳了两声,“这是给段清用的。原本他身体养的差不多了,这两年不知为何,行走却不便了,你没去看过他吗?” 沈轻迟沉默了。 “没有。” “因为段清绝对不想见我。”她低声说,“他快讨厌死我了才对。” 见她神色勉强,宋秋时不再多说,走到她身边,轻轻拉住沈轻迟小指,算是安抚。 沈轻迟偏头,本想扯着唇角笑一下,余光却瞥到宋秋时另一侧垂下的衣袖里刚拿着手帕刚缩回去的手。 那手帕带血。 沈轻迟顾不上难过,顿时迅速握着宋秋时手腕高高举在眼前,眉头紧皱,“怎么咳血了?” 宋秋时挣了下,没挣脱出来,沈轻迟握得太近了,他只好无奈地笑了下,“不要紧,老毛病了。” 沈轻迟不说话。 宋秋时想缓和一下气氛,他认真地想了想后说:“真没事,你看,我们三个现在不是刚好凑齐了病弱残吗?说不定差不多一起死了呢。” 沈轻迟快哭了。 - 宋秋时的病是从出生就带着的。 家里请了许多医修,却都对他的病无从下手,久而久之,周围的小孩都开始叫他宋家那个短命鬼,宋秋时没力气反抗,那群人便更加肆无忌惮。 宋秋时不再外出,每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变得沉闷孤僻。 宋母觉得不行。 恰巧他有些天赋,宋母欣喜过望,一拍板把他送进了太初学宫,让宋秋时和同龄人多交流交流,不说话变傻子了可怎么办。 好消息,有人和他玩。 坏消息,是沈轻迟。 宋大少爷鲜少出门,入学那天太阳毒辣,直接晕了过去。 好巧不巧,倒在了沈轻迟身上。 沈轻迟吓了一跳,连忙求助一旁谢殊,两人一起把宋秋时搬到阴凉处,现场摇了几位医修师姐,宋秋时总算悠悠转醒。 醒来第一眼就是几颗脑袋围在他身前,不约而同地问:“你醒啦?法术很成功。” 宋秋时:“?!” 其中最漂亮最耀眼那人负着剑,遥遥望去,只觉清冷出尘,高不可攀。 下一刻,师姐们全部围在她身边,那人轻飘飘说了几句话,弯了下眼,便逗得师姐们眉开眼笑,花枝乱颤。 不多时,师姐们散去了,这小片阴凉地只剩下她和一个不知名黑衣男子。 那人走到他面前,俯身打量,小声嘀咕道:“脸怎么这么白?不会是师姐们没完全治好吧。” 宋秋时低声解释:“不是,是我天生身子虚弱。” “哦,”沈轻迟点点头,“诊金二十灵石。” “?” 猝不及防地要钱让宋秋时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拿出乾坤袋,双手奉上递给沈轻迟。 沈轻迟也没料到他会真给,拎起袋子随意晃了两下,又扔了回去,“逗你玩的呀,怎么可能真要钱。” “哦、哦……”宋秋时呆呆的。 沈轻迟见他这副样子,笑了起来,“哦什么,这么蠢,被人骗了怎么办。” 她说完,便和那个黑衣男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宋秋时坐在原地,神识探入乾坤袋中,却不知何时,一堆灵石旁,多了一瓶养气丹。 从那之后,沈轻迟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 沈轻迟很烦,这很有损她高冷孤狼剑修的名号好不好。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别再跟着我了,那天不光我在,我师兄也在呀,你为什么不去跟着他啊。” 说话时,她忽然注意到,这个小病秧子怎么长高了。 还一直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以前那个好骗的样子了。 宋秋时:“是吗?哈哈,真巧。” 沈轻迟:“……” 事情的转机在于沈轻迟认识了段清。 段清此人,练最修身养性的琴,说最讨打的话。 沈轻迟正在最要面子的巅峰时期,天才又难免有许多傲气,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 两人碰面不是剑琴相向就是冷嘲热讽。 宋秋时觉得好玩,于是事情就变成了—— 沈轻迟砍人他修剑,段清骂人他递茶,问他二选一选谁他苦恼地说“不选可以吗”。 不知哪次出学宫历练,杀完妖兽精疲力尽时,三人毫无形象地躺在乱糟糟草地上,望着天空,看了同一场月亮。 三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变得好起来了。 段清嘴巴贱得出奇,沈轻迟的剑快得出奇,宋秋时在中间和稀泥。 也算臭味相投。 但宋秋时的身体还是很不好,沈轻迟和段清都有意无意让他多休息着点,别累坏了。 宋秋时对此倒并不在意,还会反过来安慰他们,“没事啊,反正我本身就活不长。” “哪天真的死了也不要紧,只要你们两个别忘记我就好。” 沈轻迟每每听到这话都会滋儿哇乱叫:“别啊!我还想要你看着我飞升!” 段清连连点头:“她想让你变成一只千年王八。” 宋秋时轻笑,“那也快了,你可是我们之间最有可能飞升的人。我会在地府保佑你们两个的。” 沈轻迟:“啊啊啊啊!” - 如今,三个人里,两个都变成短命鬼了。 病弱残。 宋秋时病,段清残,沈轻迟觉得她自己不弱。 沈轻迟说:“你不会死。我绝对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给你们上坟的,不要死,不准死。” 宋秋时移开视线,不说话。 “……” 两人很默契地不再聊这个话题。 末了,沈轻迟今日来找他的主要目的,“你能帮我锻把剑吗?” 宋秋时:“之前那把坏了吗?” 沈轻迟摇头,“不是,不是给我用的。那把剑还很好。” 宋秋时:“好。” 他一口答应。 “你不问问是给谁用吗?” 宋秋时很淡的笑了下,“你开的口,我都会答应。在学宫里,是给你新的朋友用吗?” “她也是你入学时认识的吗?” “算吧,”沈轻迟仔细想了想,“她天赋挺好的,比我差点,但是很努力,剑破破的,给她锻一把好点的。” “嗯。” 宋秋时给了沈轻迟一块玉牌,她看了眼,和刘教给的那块很像。 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器修本就少,高水平的器修更是少,宋秋时虽然柔弱,但他修炼水平没得说,堪称兵器届神医圣手。 于是宋秋时摇身一变,从优秀毕业学子变成了半个留学宫任教教习。 为什么是半个,因为他身体不好,不授课,只偶尔接点锻造委托。 沈轻迟想到了这点,玉牌在她指尖下翻滚几圈,没有收。 宋秋时:“你拿着这个,可以去峰顶宝库,挑些合适喜欢的材料,你对她如此尽心尽力,我自然要帮你。” 沈轻迟迷茫了下,尽心尽力,有吗? 宋秋时看着她的眼,思绪复杂。 他的话虽然那样说,但情绪乱乱的,理智告诉他那是沈轻迟的新朋友,帮一下,感情问他沈轻迟为什么会有新朋友。 他当年还是死皮赖脸缠着沈轻迟,沈轻迟才愿意带着他玩的。 算了,现在想这些没什么意义了,宋秋时敛眉,“那人在何处?” 沈轻迟估算了下时辰,“应该刚下课,在给我买饭。” 宋秋时:“你又欺压人家。” 沈轻迟哼哼,“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欺压呢?” 她拿出张符纸,随意撕了一块,提笔一气呵成写了一行字后,三下两下将纸折成飞鹤的形状,沈轻迟点点纸鹤脑袋,“去吧。” 那纸鹤瞬间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扇着小翅膀飞走了。 宋秋时:“怎么没见你给我叠过这个?” 沈轻迟:“?” 她匪夷所思:“你我之间又不用传音?” 宋秋时背过身,“是吗?忘记了,哈哈。” “对了,”宋秋时状似无意地问:“那纸鹤里写的什么?” “让她帮忙再带一道糖醋排骨来这里呀,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沈轻迟运起轻身术,又开始在屋里乱飘了,“都午时了,你都不吃饭的吗?” 宋秋时一怔。 沈轻迟又继续道:“我还和她说,想吃什么随便拿,然后来这里一起吃,早上出门前我给她塞了一袋灵石,应该够用。” 沈轻迟不想一个人吃饭了,她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其实塞那袋灵石,沈轻迟原本还想着,云昭如果在路上实在走得累了,还可以花钱雇个人飞剑载她一程。 她飘出小院,飘得高高的,隔着厚重云雾,她眺望远处看云昭来了没。 宋秋时也出来了,他仰着头问:“你新朋友会御剑吗?” “哦哦,差点忘了。”沈轻迟恍然大悟,她说怎么一直没看见云昭呢。 云昭又不会御剑,她怎么会在天上飞。 不多时,沈轻迟在山间小路上看到了提着食盒,努力登梯的云昭,身侧还跟着那只纸鹤。 她额上已有一层薄薄细汗,沈轻迟连忙上前,宋秋时缀在她身后。 接过食盒放好,云昭拉着沈轻迟衣袖,看着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 沈轻迟拍拍她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宋秋时拆了那只纸鹤,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沈轻迟打掉他的手,“别看了,吃饭。” 宋秋时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理了下衣襟,朝着云昭和煦地笑了下,“你就是小迟的朋友吧?” 说完,他偏头咳了一声,苍白的脸颊上更添病态。 云昭愣了下,点头。 她想沈昼的朋友怎么和她一样,看起来身体都不好。 她又拉紧了沈轻迟的衣袖,自以为十分隐蔽地低声说着悄悄话,但可惜,此地两个人的修为不知比她高出多少,完全听得一清二楚。 云昭说:“沈昼,他怎么叫你小迟呀?感觉眼神不太好,故意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06 沈轻迟正色道:“他记性不好,经常叫错人名。” 随即,她朝着宋秋时投去一眼,“你说对吧?” 宋秋时:“……对。” 他也看着沈轻迟,有些幽怨,用眼神质问她,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一茬? 沈轻迟假装没看见。 云昭愣愣瞧着这两人你一眼我一眼,秉持着关爱病人的美德,她选择相信沈昼说的话。 毕竟骗她也没有意义呀,她又不会是什么大人物。 闲着也是闲着,她帮着沈轻迟把餐盒里的饭一一摆在小桌上,还不忘眨巴眼睛邀功,“今天膳堂人不多,除了你要我带的,我不知道选什么,就打包了几道平日里看你吃得多的。” 云昭又指了下角落里那碗杏酥饮,“你还记得我们前些天傍晚打饭时遇到的哪个姨姨吗?” 沈轻迟点了下头。 “她好像记得我们,见我一个人,问我怎么没和你一起。”云昭继续说道。 “我说我帮她带饭,她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碗这个递给我,让我给你了。” 云昭挠挠头,“我看今日膳堂食谱也没有这道饮品啊。” 宋秋时去拉了几把椅子回来,听到了这番话,他给沈轻迟传音,有些讶异,“李姨还记得你爱喝这个呀?” “你去和她聊天见面了吗?” 沈轻迟茫然了一下,“没,只是见了一面。” 她问云昭:“那她还有和你说什么吗?” 云昭想了想:“姨姨说那天看你好瘦,让我盯着你多吃点。” 宋秋时搭腔:“是啊,多吃点。” 说着,他把沈轻迟按在椅子上,不由分说地给她添了一大碗饭。 云昭看得直点头。 沈昼这个朋友,虽然叫错了她名字,但还是很关心她的嘛!不错。 沈轻迟:“……” - 李姨是她不知道哪次出门历练时救下的。 彼时沈轻迟正一剑杀死了作乱的妖兽,朝着李姨伸出手,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她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好意思,手上动作没停,拉李姨起身后,确认她没缺胳膊少腿,便施了个净身诀,除去李姨身上不小心溅上的妖兽血液。 沈轻迟转身欲走时,李姨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为仙人做一顿饭吧。” 沈轻迟听到这句“仙人”,立刻顿住了步伐,她反复回味,如果沈轻迟有尾巴,那么此时应该要得意地翘到天上去了。 李姨却只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冷着张脸,周身还带着剑出鞘时的寒气。 她踌躇片刻,又继续道:“我开了家小饭馆,手艺大概算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听不到了。 “如果仙人不介意的话,我姓李,叫我……” 不等她的话说完,沈轻迟突然动了,十分热切地拉住她双手,眼睛亮亮地叫了声:“李姨!” “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李姨只觉得仿佛春暖花开,刚刚差点被妖兽袭击的恐惧也消失了,她连忙道:“现在,现在就可以。” “嗯嗯!”沈轻迟转头望了眼,“走吧,还有我朋友,要和他们汇合。” 两人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正往这边赶的人。 为首那人穿着一袭紫色衣袍,暗银色绣线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浮现,华丽高调,腰间还挂着一精巧的玉制铃铛,走起路来泠泠作响。 墨色长发被他用玉冠随意挽起一半,其余的柔顺垂在他颈侧,那人还有双狭长凤眼,目及之处皆是柔情。 但他说的话不怎么好听,张口便是:“身上怎么这么脏,妖兽把你吃一半又吐出来了?” 沈轻迟低头看,只找到几滴妖兽血,刚刚光顾着给李姨清理,忘记给自己清理了。 她一边掐诀一边怒斥:“段清你有病啊!哪里有你说的那么脏!” 害她吓了好大一跳。 他身后那人姗姗来迟,平稳住呼吸后,偏头问沈轻迟身侧的李姨,“这位是?” 沈轻迟不再与段清斗嘴,赶忙介绍道:“这是李姨!她说要给我做一顿饭嘿嘿。” 李姨抬眼笑了下,走在他们几个身前,“我给仙人们带路。” 一路上,他们三个叽叽喳喳。 沈轻迟:“还不快点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们谁能吃得上饭。” 段清冷笑。 宋秋时:“特别谢谢你。” “哼哼,”沈轻迟说:“段清你怎么不说话?刚刚老远就听到你铃铛呼啦呼啦响,走那么快干什么,宋秋时追你追得都快没气了。” 宋秋时解释:“不是,段清说担心你被妖兽吃了,所以才走得快了些。” 段清又冷笑:“谁担心她,良心都被谢殊吃了。” “啊啊啊啊你!”沈轻迟鬼叫:“居然敢骂我师兄是狗!” “哪里骂了?” “就是骂了!” “谢殊怎么吃空气啊?” “宋秋时居然连你也……!” 听着身后阵阵笑闹声,李姨听着,不知何时嘴角也挂上一抹笑。 将三人带至小饭馆坐下,李姨便去了后厨忙碌。 不多时,一道道冒着腾腾热气与诱人香味的饭菜端了上来。 沈轻迟双眼泛光,就连吃惯了珍馐美食的宋少爷与段少爷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就在这时,李姨端上了最后一道。 满桌美食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欲大开。 李姨向后退了几步,“仙人们请用吧。” 沈轻迟却拉住她衣角。 望着她额头因忙碌炎热生出的细汗,她说:“忙了那么久,李姨也来吃吧。” 李姨连连后退摆手,“这、这怎么能行?” 沈轻迟拉住她往这边来了几分,“没事的呀,毕竟这可是你亲手做的饭,超级辛苦的,来吧。” 李姨踌躇,在看到宋秋时与段清脸上表情均无异样时,才在沈轻迟身边坐下。 人全部到齐,沈轻迟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番茄牛腩送进嘴里。 一瞬间,她幸福得快要哭出来。 牛腩被炖得软烂入味,酸酸甜甜的番茄味道在嘴巴里炸开,一口下去,鲜嫩多汁,使人吃了一口便想接着再吃第二口。 宋秋时和段清也是一脸震惊与享受。 李姨见他们都不讨厌,心里悄悄呼出一口气。 不多时,桌上的饭菜便被扫得一干二净。 沈轻迟满脸幸福,半点没了初见时高冷的样子,“太好吃了……不想走了怎么办……” 李姨受宠若惊,“仙人喜欢就好了。” 说完,她站起身,想要收拾碗筷。 沈轻迟动作比她快,一手按住李姨,另一只手随意一挥,碗筷便干净如新。 接着,沈轻迟又用灵力托举着碗筷,让它们一一飘回该去的地方。 段清挑眉:“又在这种小事上耗费灵力。” 沈轻迟丝毫不在意,“怕什么,反正我灵力多到用不完嘛。” 李姨看着这一切,心中对沈轻迟更添感激,这位仙人,当真是极好的人。 “唉。”沈轻迟郁闷。 宋秋时:“怎么忽然叹气?” “我一想到回学宫,就再也见不到李姨,吃不到李姨做的饭,就好难过啊!” 段清随口道:“那不如把李姨带回去,取代膳堂主厨?” 沈轻迟:“好主意!你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段清:“?” 沈轻迟转头,又握住李姨双手,眼中似有亮亮星芒,“姨姨!你想不想和我们回学宫?” 怕这话说得太突兀,沈轻迟掰着手指细数,“学宫里很好的,碗筷会有需要赚灵石的学子帮你刷,到点下值,只要做饭就好了。” “不好的地方大概是第二天你上值时,可能会发现食材变少,没关系,那是半夜饿惨了的人来拿的,可以找内务院再要。” “好像没了,”沈轻迟眨眨眼,“你要来吗?” 李姨被耀眼光芒攻击了,垂着眼看沈轻迟握着的手腕,“仙人不嫌弃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 沈轻迟:“好!” 宋秋时提出疑问:“随便带凡人回去,学宫那边会依你吗?” 沈轻迟双臂环胸,骄傲道:“他们凭什么不依我?” “我平日里接了那么多任务,杀了那么多只妖兽,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请求而已,这点都不同意,还要学宫有什么用!” 宋秋时轻笑:“好。” 带李姨回学宫时,内务院管事原本还有些犹豫,在沈轻迟倾情推荐下,吃了一口李姨的饭,瞬间沦陷。 之后的事情也很简单,吃了李姨的饭的人无一不是赞不绝口,每日去膳堂吃饭的人都变多了。 沈轻迟险些吃不上饭。 但李姨每次都会悄悄给她开小灶,打饭打得都比别人多两倍。 沈轻迟觉得这样对其余学子会不会不太好,李姨总是淡淡笑着,“如今我这般,全是仙人所赠,自然要多多报答仙人。” 沈轻迟听完很开心。 段清和宋秋时看着她比旁人更丰盛的饭菜不嘻嘻。 - 沈轻迟看着面前那碗杏酥饮,又看着对她笑的云昭与宋秋时。 她并没有告诉李姨她就是沈轻迟,李姨却还是会给她开小灶,此刻也还是有朋友陪她一起吃饭。 世事无常,方生方死。 沈轻迟吸了下鼻子,起身找了两个茶盏,将那杏酥饮均匀地倒在盏中递给另外两人。 “一起喝。”她说。 杏酥饮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沈轻迟又想哭了,她好久没喝李姨做的这个了。 又夹了几口菜,沈轻迟忽然问:“宋秋时,你这里有剑吗?” 宋秋时:“有,你要用吗?” 沈轻迟:“嗯!” 宋秋时取来那剑,有些眼熟,和她的剑好像。 “只有这个了,是之前锻出的半成品。” 沈轻迟接过:“也行。” 云昭看得吃惊:“啊?” “你居然是器修吗?” 明明看起来这么柔弱! 沈轻迟:“对呀,不然他为什么住在器峰。他还会抡大锤呢。” 宋秋时轻轻笑了下。 云昭震惊:“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07 久违长剑在手,沈轻迟双指并拢,指尖划过锋利剑身,擦出一道冽冽寒光。 手腕翻转,她握着剑柄,肆意笑道:“你们看好了!” 霎那间,小院枯叶无风自扬,剑光横贯天际,翩然飞迓,沈轻迟剑尖轻碰枯叶,时间仿佛凝结一瞬,剑意荡开,枯叶登时一分为二,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云昭双眼放光鼓掌:“哇!好厉害,这是什么剑招?” 宋秋时眉头轻蹙。 沈轻迟昂头得意一笑,“这招叫做———剑气纵横红豆饼!” 云昭:“啊?” 宋秋时:“……” 她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舞着下一式。 沈轻迟被捡回剑阁那天,师父说她有着一颗天生剑心,生来就是要学剑的。 沈轻迟似懂非懂,那这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吧? 师父拍拍她脑袋,说你这么想也可以。 接着递给她一本剑谱,神神秘秘地说这剑谱很难,天下间只有她能练成。 沈轻迟收下了。 她想,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这么久了,她才参悟透前三式,第三式还是她把自己闷在山上硬琢磨出来的,可惜,那后两式怎么也使不出来。 又是一阵浑厚剑意,天地为之变色。 一剑天山来去,风雨惯曾经。 沈轻迟没收住力,削平了宋秋时的屋顶。 她怔怔看着。 宋秋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在餐桌上扫视一圈,搜寻无果后问云昭:“谁给她喝酒了?” 云昭心虚地指了一道菜,“可能是这个,醉鸡,好吃的,你也尝尝。” 宋秋时:“……” 宋秋时抬头望天,万里无云,刚刚沈轻迟给劈没了。 他又低头,满地碎叶,也是刚刚沈轻迟的杰作。 宋秋时又看不远处开始胡乱挥剑的沈轻迟,长久地沉默了。 云昭倒是还欢快,她看风云变幻,仍是激动地问沈轻迟:“方才那招叫做什么?” 沈轻迟挥累了,瘫在一堆落叶上一动不动,“一剑霜寒绿豆饼。” 说是一动不动就是真的不动,任凭云昭再怎么呼喊,沈轻迟只是安安静静瘫着。 这些剑招的名字着实奇怪,云昭忍不住问宋秋时:“真的叫这个名字吗?好神奇。” 闻言,宋秋时诧异地看她一眼,似在疑惑沈轻迟身边怎么还有这种纯良之辈,说什么信什么。 “当然是骗你的,她想吃酥饼了而已。”宋秋时说。 云昭:“……” “……哦。” 宋秋时的小院许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时候,有些怀念,但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他的屋顶被削了,今晚没有地方睡了。 ……啊啊啊啊啊! 宋秋时走至沈轻迟身前俯身,想将她叫起来。 谁料沈轻迟忽然动了。 不知为何,她醉酒时灵力运用地更为得心应手。 碎叶又飘浮,在空中打圈,飞到沈轻迟身前,最后凝结。 ……成了一把轮椅的形状。 宋秋时:“?” 他只见沈轻迟也飞起来,坐在那轮椅上,开始翻来覆去撒泼打滚。 “我也要轮椅啊!你都给段清做了为什么不帮我也做一把!” “你是不是现在不和我好了,只和段清好?” “我知道我们两个好久没见,段清现在又很讨厌我,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玩了才只做一把给段清?” 落叶随着她动作移动,保证沈轻迟不会突然摔在地上。 宋秋时:“?” 失策了,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沈轻迟耍酒疯,但那是之前,现在怎么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宋秋时无奈,给沈轻迟施了个清心诀。 沈轻迟清醒了。 落叶轮椅嘭的一下破碎,她本人也摔在了地上,好在并不高,没多疼。 但沈轻迟彻底清醒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蠢事时,她绝望地抓住了宋秋时的衣摆。 那种事情如果传出去了,她堂堂大陆第一剑修的面子往哪搁? 想到这,沈轻迟悄悄探出个脑袋,想看看云昭有没有看清刚刚发生的事情。 如果看清了,她真的有点想和师兄一起去毁灭世界了。 忽然,沈轻迟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宋秋时拉着她起身,浅浅笑着,“放心吧,她没看见。” 沈轻迟松了口气,却听见宋秋时接着说:“她正在为你骗她这件事感到难过呢。” 沈轻迟疑惑。 沈轻迟思考。 沈轻迟心虚。 这怎么能怪她呢!只是今天想到好多以前的事,伤感时不由得怀念李姨做的小饼而已! 爱吃小饼的剑修能有什么错! 心里虽然这么想,沈轻迟还是很诚恳地走到云昭身边,戳她脑袋。 “不要一动不动啊,动一动,动一动。” 云昭眼泪汪汪抬头。 沈轻迟看傻了,连忙擦掉她眼泪,“怎么还哭了。” 云昭又指向了那道醉鸡,“我刚刚吃这个,我想着如果醉了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噼里啪啦剑光引雷霆。” “但是,”云昭开始抽噎,“好辣啊——!” “我要被辣死了,我在辣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在忍。” 云昭:“但是你刚刚戳我,我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全掉下来了!” 沈轻迟:“……?” 沈轻迟怀疑地看向那醉鸡。 鸡肉肥嫩油润,软烂可口,酒香扑鼻,唯一的红色是用作点缀的两颗枸杞。 沈轻迟又怀疑地看向云昭。 云昭仍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不像演的。 她偷偷给不远处的宋秋时传音,“不能吃辣算残疾吗?” 宋秋时顿住向这边走来的脚步,“……看情况?” “黄酒的辣味都受不了的那种呢?” 宋秋时迟疑:“……也可能只是个人口味问题?” 沈轻迟认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胡乱把云昭眼泪擦干,拿出宋秋时给她的玉牌在云昭眼前晃了晃。 “别哭了,走,带你去峰顶挑块好铁。” 云昭怔怔抬头。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沈轻迟拉着向外走。 走到一半,被宋秋时拦了。 他似乎变得更加疲惫了,无力地指着地面与可怜的屋顶,用眼神控诉沈轻迟。 沈轻迟又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转头,“计划有变,现在的任务是,给你看看我的第三式。” 沈轻迟苦哈哈地拿着把扫帚,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挽了个扫帚花,她说:“这招叫做,扫地焚香黄豆糕。” 云昭:“……嗯!” 习惯胡扯的沈轻迟叹了口气,扔掉扫把,打了个响指,地面干净如初。 她擦擦并不存在的汗水,“累死我了。” 宋秋时背影孤寂,遥遥望着他的屋顶,眉眼落寞。 沈轻迟又挥挥衣袖,屋顶奇迹般回来了。 她问:“你在看什么?这个小法术你又不是不会。” 宋秋时转过身,半点不见伤心,但他虚弱道:“想要你帮我呀。”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云昭看呆了,像小麻雀一样粘在沈轻迟身边,“好厉害——这些到底怎么做到的?” 沈轻迟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就喜欢听别人的吹捧。 “特别简单,我教你。” “只是把小屋那里的光阴回溯了,等我回去给你找找我那本写了好多好玩小法术的书还在不在。” 云昭不明觉厉,“哦——!” 宋秋时无奈扶住额头,这世间也只有沈轻迟会说光阴回溯是个小法术了,换做旁人,施法到一半,恐怕就会灵力枯竭而亡。 他不由得出言提醒:“那个法术很耗费灵力,修为不高慎学。” 宋秋时还有没说的是,这法术学宫书院中也有记载,不过使用时注意事项颇多,与施术者修为、灵力储存、施法对象和回溯范围息息相关,推荐使用修为在元婴及以上,生死自负。 沈轻迟显然回想到了,她拍拍云昭肩膀,“以后修为高了再学吧。” “哦哦,”云昭点头,“好!” 她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沈昼啊,这么厉害! “好了。” 沈轻迟说:“我们要去峰顶挑点东西。” 她偏头问宋秋时:“你要来吗?” 宋秋时轻轻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沈轻迟“嗯”了下,又像之前一样在云昭背上贴了张飞行符,飘飘荡荡到器峰最高处。 山巅风寒,厚重雾气围在身侧,不远处一巍峨楼阁矗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沈轻迟拉着云昭走进,冰冷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侧无人看守,寂静沉默。 沈轻迟左右看了下,发现深红大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她拿出宋秋时给她的玉牌,大小比划了两下,把它放了上去。 顿时,沉闷的宝库光华流转,灵力以玉牌为中心翻滚,丝丝缕缕,像在河流中游动的小鱼。 下一刻,大门打开,玉牌掉回沈轻迟手中。 “走吧。”她说。 在两人彻底踏入宝库的瞬间,沉厚石门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大门在她们身后闭合了。 云昭有些紧张:“这样子没事吗?” 沈轻迟盯着那门冷笑了下,“这门还挺有防盗意识。” “安心吧,”沈轻迟说:“走了,挑你的铁。” 她在前面漫不经心走着,路过无数奇珍异宝,云昭看得稀奇,时不时发出一声感叹。 这些东西沈轻迟见惯了,云昭则是以前没见过,纯好奇。 她戳云昭脑袋,没用什么力气,“这才哪到哪,以后你会有很多的,完全不值一提。” 云昭眨巴眼睛,“真的吗!” 她摸摸被沈轻迟戳的那一小块皮肤,“总觉得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沈轻迟:“哈哈,是吗?” “可能你感觉错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08 器峰法宝数不胜数,但看来看去,在沈轻迟眼中看得过眼的没几样,她告诉云昭,随便挑个最顺眼的就好。 云昭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径直走向了一块金灿灿的东西。 “不如就这个吧!” 沈轻迟偏头看,是金乌玄铁,她挑眉,云昭还挺有眼光。 云昭双手放在玄铁上,说:“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这个,就好像是在晒太阳,暖融融的,好舒服。” 沈轻迟颔首,“那就这个。” 锻剑嘛,材质当然要使用者觉得顺心才行。 金乌玄铁块头有些大,没经过处理前,云昭拿不动,沈轻迟把它收入乾坤袋中,一会儿下山了直接给宋秋时。 一路顺遂无比。 直到把玄铁交给宋秋时,云昭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真的要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了。 这一切多亏了沈昼。 沈昼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思及此,云昭不由得看了眼身旁斜斜倚着柱子,正和宋秋时交谈的沈轻迟。 她默默地想,沈昼这般清瘦不爱动弹,万一哪天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全然忘记了沈轻迟欺负别人时的景象。 云昭衣袖里的拳头暗暗收紧,悄悄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努力练剑,保护沈昼。 沈轻迟注意到她视线,往那边瞥去一眼,看到的便是云昭斗志昂扬,眸中似有跃动的火光,恨不得去演武场找一百个人切磋。 坏了,这小孩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云昭发觉沈轻迟看她,不由得嘿嘿傻笑。 坏了,真傻了。 沈轻迟心想。 前面宋秋时最后一句话落下:“……你要参与吗?” 沈轻迟没听清,无辜眨眼。 宋秋时无言:“你又没听我说话。” 沈轻迟戳他脑袋,“不是故意的嘛,你再和我说一遍。” 宋秋时捉住她手腕,拿得离自己脑袋远了些,“怎么还是爱动不动就戳别人脑袋。” 说完,他自己都没忍住笑,宋秋时想起了以前沈轻迟对他们解释这个行为的答案。 她抱着臂,得意洋洋地笑,“当然是因为好玩啊!大人教育小孩就这样,还有还有,我听说戳人脑袋会变笨,把你们都戳笨,我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哈哈哈!” 那段时间所有人见了她第一面就是抱头鼠窜。 宋秋时还悄悄找过她一回,“真的能把人戳笨吗?” 他还记得沈轻迟震惊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慢吞吞开口道:“原本我是骗你们的,但是你这样问,我觉得可能是真的了。” 宋秋时悲伤地跑了。 - “喂、喂,干嘛呢,别笑了好吓人的!” 宋秋时从记忆中回神,便看到沈轻迟的手在他眼前不断挥着。 沈轻迟表情一如当年,无语又震惊。 “你傻了吗?说完话就突然一个人在那里笑。” 宋秋时正色,“没,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哦,”沈轻迟放下手,“你刚刚到底说的什么?让你再说一遍也不说。” “是这届论道大会,快开始了,你要参加吗?” 沈轻迟又用那副表情看着他,“我参加,那不是欺负小孩吗?” 宋秋时失笑,“也是。” 说到这个,沈轻迟想起云昭,她对着云昭招招手,云昭便很快跑到她身边。 “什么事?”云昭仰头。 “没,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那个论道大会?就是可以自定义排行榜榜名那个。”沈轻迟拍拍她狗头。 云昭被拍的一愣一愣,“我要参加!” 她双眼放光,“我想当第一,追随我偶像沈轻迟的脚步!” “咳——咳咳!” “咳咳……” 云昭注意到,她这话落下的一瞬间,面前这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声调不一的咳嗽声。 其中宋秋时还很震惊地盯着沈昼看,沈昼也不知道为什么,捂住了脸。 云昭思考两秒钟后,很快得出了答案—— 这两个人身体实在是太不好了! 经常咳嗽嘛,可以理解。 她仰着脸,开心地笑着,脑袋旁边似乎都要开始冒小花了,终于可以和偶像更进一步了,耶! 宋秋时震惊于云昭的语出惊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百分之百没有见过沈轻迟以前做的缺德事。 沈轻迟则是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有种哄骗纯良小孩被熟人抓包的羞耻感。 这小孩,说话怎么这么快。 想着,沈轻迟猛戳两下云昭脑袋。 面对这么多天被戳,云昭也有了些经验,她快速抱头蹲下,睁着她那不经世事的单纯双眼,“那你呢,你要参加吗?” 沈轻迟闭着眼哼哼,“我不参加。” 云昭有些失落,“好吧。” 沈轻迟睁开了点眼,斜睨着看她,“你好好打啊。” “打得太垃圾我会把你连带着剑一起扔进宋秋时的炼器炉融了,出门在外不准说认识我。” “不要哇!我一定会认真打的!” 沈轻迟“嗯”了声。 虽然沈轻迟不上场打,但云昭的剑术好歹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她看着学的,如果被人打到落花流水,她沈轻迟的面子还要哪里搁。 真的打不过也没关系,如果有人嘲笑,沈轻迟本人可以打回去。 - 天色不早,三人又一起吃了顿饭。 宋秋时去锻剑了,锻器炉下火光灼热,沈轻迟悄悄离那边远了点。 云昭看得新奇,但也就是一会儿,她很快也被热得受不了,跑一边拿着沈轻迟的废剑练习基本功去了。 沈轻迟找了把躺椅瘫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耳畔,一边是火星噼里啪啦作响,另一边是铁剑挥出的破空声。 今晚夜色很好,星星一闪一闪。 沈轻迟想,最近的生活有点幸福。 虽然想要找到师兄要跟在话本女主身边,但云昭人不坏,还遇到了熟悉的人,有了可以一起吃饭聊天的活人。 以前的事情似乎都模糊了,宋秋时也不会主动提。 夜风凉凉的,沈轻迟起身,招呼云昭,“该回去了。” 云昭把剑还给宋秋时,小跑着到她身前,“哦哦!” 回到弟子舍馆,云昭说她想再练会剑,哒哒哒进屋拿上她那把小破剑,又哒哒哒跑去廊外,不知疲倦地挥着剑。 沈轻迟闲得无聊,提上烛灯坐在廊下发呆。 手上随意地翻着小册子,沈轻迟有点看不进去。 她收回册子,支着脑袋看云昭练剑。 看着看着,沈轻迟就走神了。 她想到以前,师兄练剑也是这么勤恳。 沈轻迟入门晚,修炼速度却赶超别人许多。 有看不惯她的人,这其中有修为高的,也有修为低的。 他们看不惯沈轻迟,沈轻迟也看不惯他们,她一向心高气傲,听到一句坏话便提着剑找上门砍。 修为低的打两顿就不敢说了,修为高的她照打不误。 只是打起来有些艰难,但是她从来不拿命当命,对面觉得这人心气太盛,需要狠狠挫一挫锐气,沈轻迟不服,拼得鲜血流了满身也要打败对方。 往往一场战斗下来,对面败是败了,沈轻迟半条命快没了,就那样躺在血泊里,还不忘嘲讽,“你个废物,还敢说我坏话,回家再练练去吧。” 沈轻迟前半生从不存在挫折,挫折全部被她硬打过去了。 每当这时,谢殊便出现了,疗伤丹药像不要钱一样往她嘴里塞,塞完觉得差不多了,就提溜着她肩膀回去找师父告状,师妹又快把自己折腾死了。 带着她回去时,地上总会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活像杀人抛尸现场。 负责打扫卫生的杂役弟子看得头大,也去找她师父告状,你们下次打架可不可以不要再流这么多血了,很难清理的! 师父被吵得一个两个头大,本来就稀少的头发又掉了几根。 “这不是还有你呢嘛……你师妹就这样,天生剑心,脾气也硬得像把剑,你捡回来的,你多担待。” “不好意思啊……下次她再打架,她师兄会在后面实时清理流下的血的……等她再成长一点,就不会流血了。” 谢殊无语,等沈轻迟醒了之后就拉着她狂练剑。 沈轻迟叫苦不迭,每次练一半就跑,师兄果然是哪里来的练剑傀儡吧! 谢殊想得很简单,只要师妹再强一点,与人对打时便不会受伤了。 受那么多伤,即使有着疗伤丹药,但受伤时还是会很疼,师妹快变成一个血人了,不敢想象有多疼。 - 眼前云昭拿着她的剑,一招一式极为认真。 沈轻迟忽然有些好奇,她问:“云昭,你修的哪条道?” 云昭收剑,茫然地望着她:“啊?” 云昭缓缓坐在她身边,认真回想,“还没想过……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吧,都说道法自然嘛,”沈轻迟晃着小腿,“看清自己本心,顺从本心,修炼起来一定更快呀。” “哦……”云昭似懂非懂。 她说:“我想变强,然后去保护我在乎的人。” “这算什么道?” “想变强……无情道啊?”沈轻迟其实分不清这些道啊道的,在她记忆中,无情道似乎还挺强的。 云昭大惊失色,“不会吧?!” “可我还想保护在乎的人?” “而且无情道都冷冰冰的,我有好多话还没有说,不想变得冷冰冰啊!” 说到这个,沈轻迟想起来一个人,“我认识一个无情道,一点也不冷冰冰。” 云昭好奇:“谁呀?” “宋秋时呀。” 云昭:“啊?” 沈轻迟笑:“看不出来吧!” 宋秋时当年告诉她和段清,自己修的是无情道时,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 左看右看,宋秋时也不像一个修无情道的人。 但偏偏他修炼一途顺遂,至今没有走火入魔的苗头。 沈轻迟说:“后来我搞明白了,无情道冷冰冰,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脑中不能有任何杂念。” “宋秋时每天笑眯眯,其实心里什么也没有想。” “我原本以为他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沈轻迟顿了下,“后来才发现他只是脑子太笨了,什么都不能想太多,不然会超载。” 云昭:“哇。”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云昭好奇,“那你的道是什么?” “这个嘛……”沈轻迟抬头,看天上明月皎皎,“我不知道了。” 前半生她肆意妄为,这世间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沈轻迟觉得她修的是逍遥道。 但十年前,偏偏出现了一件她做不到的事。 至今想起,脑袋都会隐隐作痛。 也正是那天,沈轻迟道心破碎,伤了根骨。 “道不道的,对我一点也没用。我一样很强。”她淡淡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09 论道大会在即,学宫内松散气息收敛了些,具体表现为—— 各种乐器声扰得人不堪其忧,一天有八百把剑送上器峰维修,符纸朱砂卖得飞快,又会在各种诡异的地方发现废弃符箓,各峰灵兽疑似遭到投毒,后被不知名路过医修妙手回春。 沈轻迟照常逃课,在学宫里瞎溜达。 去烟波湖上挖点莲子吃,找宋秋时唠嗑顺便带着云昭蹭吃蹭喝,和天上灵鸟比谁飞得快,看看膳堂今天有什么新鲜东西,领着云昭去和李纵打架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云昭悟性不错,御剑飞行学得很快,和李纵切磋变得有来有回,已领先同届一大步,打上天骄榜一指日可待,可喜可贺。 又是一个夜晚。 沈轻迟玩着宋秋时给她锻的小玩具,抬眼看面前云昭,“今天不早了,明日就是论道大会,真的不休息吗?” 以前云昭听到这话,定然会收剑回屋,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悲伤地用剑指向别的弟子舍馆,“我也想,可是你看别人!” “之前他们的烛灯不会亮到现在的,一定还在练习,我都听到破空声了!” 沈轻迟思考,“说不定是战术呢。知道你们都想熬灭最后一盏烛灯,有人故意点着灯睡觉,让你们练一晚上,这样明天就可以轻易打败昏昏欲睡的你们?” 云昭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大惊。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沈轻迟掩唇但笑不语。 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呢,因为她当年就是这么可恶的人。 避免别人发现是自己,沈轻迟特地跑去谢殊房间,确认谢殊睡着,点亮了他的烛灯,做完这一切后鬼鬼祟祟跑了。 别人一看,平日里如此勤勉如此厉害的谢殊,这么晚了还在练剑,这不就是比你勤奋的人还比你更加努力! 心中感慨万千,纷纷点了烛灯,披上外衣又起床练剑。 直到天亮,才发现这好像是场骗局。 此招在各项年终考核与大型比试前一晚屡试不爽,上当受骗的人数不胜数,最终被受害者混着血泪写进了《太初学宫防骗指南》。 云昭潜心练剑,还没去过藏书阁,自然不识得这种人心险恶。 她将信将疑,最后选择了听沈轻迟的话,帮她拎着烛灯回屋。 在她们这里的亮光熄灭后,外面陆陆续续又有几扇窗灭了灯。 沈轻迟感慨:“这里的人真坏啊!” 云昭附和:“是啊!” - 翌日。 各峰弟子齐聚演武场前,沈轻迟平常只见剑修,为保持仙气飘飘形象,大多只穿白衣,此刻眼前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钟鼓齐鸣,学宫宫主与各峰长老坐镇于云雾缭绕间,威严庄重。 执律院院长正絮絮叨叨宣布本次论道大会规则。 ……好热,怎么还不开始。 沈轻迟打了个哈欠。 想念她的小伞了。 沈轻迟眼神乱飘,忽然和人对上了视线。 宋秋时朝着她笑着眨眼。 “?” 她清醒了。 你小子,怎么在器峰镇峰长老的位置坐着? 看不得熟人过得不好,也看不得熟人过得太好。 沈轻迟心里不平衡了,火速传音:“你怎么在那上面?我允许了吗,下来和我一起受苦。” 宋秋时:“我在学宫呆这么久了,怎么说也要混个职位坐坐吧?” 沈轻迟不信:“你有这本事?” 宋秋时轻叹:“好吧,其实是长老有事,让我替他一天。” “太好了。”沈轻迟舒服了。 恰逢执律院的人冗长演说结束,宫主也有些迫不及待似的,立即宣布了本次大会开始。 场下掌声雷鸣,夹杂着讨论这次榜名会变成什么的兴奋声音。 然后沈轻迟看着他们几个人摆摆手消失了。 沈轻迟:“……” “你怎么忽然走了???” 宋秋时声音里有着压不住的高兴笑意,“因为我的任务结束了呀,你加油。” 沈轻迟:“。” 执律院的人正组织着参加大会众人抽签挑选对手,沈轻迟给云昭指了指一旁树荫,过去遮阳了。 沈轻迟慢悠悠打着伞,从乾坤袋里取出把小摇椅坐下,又取了杯杏酥饮喝着,悠然自得。 周遭人朝她投来羡慕目光。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享受! 沈轻迟看得高兴。 不多时,她身旁多了个人。 那人摇着玉骨扇,穿着淡青色袍子,淡青色原本是不太起眼的颜色,可偏偏这人身上的那件,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绣着的金线闪烁,做工繁琐,明显写着“人傻钱多速来”。 沈轻迟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那人却开始和她搭话,“排队报名队伍越来越长,不过去吗?” 沈轻迟莫名其妙:“我不参加呀,你不是也没过去?” 他说话不疾不徐,行为举止间皆有修真世家大族风范。 他笑了一声,“我花了灵石找人替我排。” 沈轻迟:“……哦。” 和她聊天干什么。 举着伞手酸,沈轻迟把伞收回乾坤袋。 那人在此刻终于看到了她的脸,吓了一大跳。 士族礼仪都不维持了,表情惊诧无比,“沈昼?!” 沈轻迟蹙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完全没见过啊,迟疑着开口:“你是?” 那人没回答,仍是惊恐道:“你怎么男扮女装来上学了?!” 沈轻迟:“?” “啊?” 坏了,这个是认识我哥的。 那瞬间,沈轻迟脑中闪过了无数种杀人灭口,消除人记忆的方法。 那人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声音太小,沈轻迟听不清,最终他似乎自己说服了自己,才又对沈轻迟问道:“你为什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沈轻迟:“?” “坏了……”那人低着头,“总不能是因为你妹死了太伤心……记忆受创所以男扮女装来的吧?” “?” 沈轻迟这次是彻底疑惑了。 “什么你妹死了?” “你到底叫什么?” 那人似乎刚意识到,一直没自我介绍,实在有失风范。 他连忙摇了两下玉骨扇,理了下仪容,“长宁喻氏,喻舟则,入学宫已三年有余,目前主要在符峰修习。” “哦,”沈轻迟点了下头,学着他的样子,也说:“沈昼,刚入学,剑峰。” 长宁喻氏……沈轻迟回想,她家好像也在长宁。 修真界好小,难不成遇到邻居了? 喻舟则听到她叫沈昼时,来来回回绕着她看了好几圈,像一条小蛇围着人缠啊缠,还不停扇着风,嘴里念叨着“不应该啊、不会吧、不可能吧”。 看得沈轻迟眼晕。 她打断喻舟则的转圈圈,“到底什么叫‘你妹死了’?” 喻舟则:“啊……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一时失态了,抱歉。” 沈轻迟摆手,表示不在意,快说才是正事。 “我幼时有位邻居也叫做沈昼,他长我几岁,我族中事务繁忙,不常与他见面。” “据说他有个同胞妹妹,我没见过,他妹妹忽然离家走了我们才熟络起来。” “我问他妹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能帮他找找,他也不告诉我。” “但他时常与我提起他妹妹,忽然有天他忽然说妹妹死了,我实在没见过他那样子。” 听到旁人提起沈昼的事情,沈轻迟没去想他什么样子,反而十分愤怒,怎么能随便和人说妹妹死了啊!她明明活得好好的! 那每个月传送符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给死人的贡品吗! 沈轻迟沉着脸,一瞬不瞬地往外散发着冷气。 心寒,真的心寒! 喻舟则看她表情,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这姑娘好端端听人说着话,脸怎么说变就变,好可怕。 好在沈轻迟注意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了,连忙换了副表情,扯着嘴角笑了下,“没事,你继续说。” 却不知,在喻舟则看来,更可怕了。 变脸如翻书,比他们家特意上过表情管理课的宗族长老速度还快。 他盯着自己的小扇看了两秒后,才继续道:“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些,你和他实在很像,名字也一样,只有性别不同。” “见你第一眼我真的以为是他。” 说起来,沈轻迟好久没见过沈昼了,原本还有些想念,但自从得知,沈昼散播妹妹死了的谣言之后,那一丝想念荡然无存。 沈昼,太可恶了! 好歹一母同胞呢!不就是当年离开家走了吗,真是的! 愤愤间,似乎是喻舟则花钱雇人排队抽完签回来了,他给沈轻迟也看了一眼,壹三十二。 论道大会第一轮筛选分为八天,一天进行三十六场。 壹三十二的意思便是第一天,第三十二场比试。 “你这号,蛮好的嘛。”沈轻迟说。 “那当然。”喻舟则得意,又额外给了替他排队那人一袋灵石。 “对了,”他忽然想起,“你又不参加,怎么一直等在这里?” 沈轻迟:“我等人。” “哦哦。” 他们在这聊了好一会儿了,云昭也已经抽到签,正往这边走。 她问:“这是?” 喻舟则拱手,又将和沈轻迟说的那遍自我介绍又重复了下。 云昭:“哦哦。” 听着就是很可恶的有钱人。 她把手里的签条展示给沈轻迟看。 叁十八。 沈轻迟沉吟:“……十八啊,刚好在中午,会不会很热啊。” 云昭挠头。 “这是什么?” 身旁忽然幽幽传出一道声音,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沈轻迟偏头看去,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修,手里捏着竹签。她瞳仁也极黑,眼尾上挑,此刻真诚地眨着眼睛,指指沈轻迟的杏酥饮。 沈轻迟真诚地看回去,“杏酥饮,我还有,你要喝吗?” “可以吗?” 沈轻迟没再说话,直接从乾坤袋里又取了一杯给她。 李姨给她做了好多,好东西和别人分享一下也行。 她出神地想,像这么馋的,已经遇到第二个了,上一个还是李纵。 那女修接过,喝了一口后眼睛瞬间亮起,显然很高兴。 “我会算卦,今天帮你免费算一卦。你的愿望是什么?” 沈轻迟随口道:“愿望是让云昭的比试时间安排在下午或者晚上。” 她说完,又好奇道:“学宫里有教这个吗?” 云昭摇头:“没有吧。” 喻舟则自看清那人的脸后,表情便有些消失了。 那人也摇头:“我自学的。” 随即掏出一个小签筒,随意晃了两下,递到沈轻迟眼前。 沈轻迟随便抽了一支签,她不怎么信这些。 那人拿到签后,直接说道:“签上说,你今天会心想事成。” 说罢,看了看自己手中比试的签,壹三十四。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换了云昭和她手中的签后,快快乐乐地飘走了。 沈轻迟:“哇。” 云昭:“……哇。” 这怎么不算一种心想事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 一切事情似乎都完美解决了。 “所以,”云昭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她是谁呀?” 沈轻迟顺着她背影移到喻舟则脸上,见他表情,若有所思问道:“你认识?” 喻舟则从那女修出现后面上便是一片空白,听到沈轻迟问话,才迟缓地点了下头。 “……也不算认识,只是她很有名,”喻舟则顿了下,“你们不知道?” 沈轻迟和云昭用清澈的眼神看他。 怎么,你们学宫里还有校霸吗? 喻舟则也看着她们两个,沉默了一下,一问三不知,似乎在想这人到底是从修真界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的。 最终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位师妹出名的方式……很特别。” “她实力不俗,神出鬼没,据受害者言这位师妹总是爱忽然跳出来给人算卦,但水准嘛……不好说。” “心情好的时候,如果卦象没能显现,这位师妹便会去人工干预,直到显现为止,心情不好的时候,受害者通常会收到一顿殴打,但会收到好几瓶上好的丹药。” “高品质丹药来之不易,所以,弟子们其实还挺愿意遇到她的。” 喻舟则说完,面前这两人眨了眨眼。 沈轻迟觉得好笑,“这位师妹还挺有意思。” 云昭一脸“你们城里人怎么这样”。 喻舟则纠正:“她名任随,丹峰弟子,你们应当叫她师姐。” “嗯,”沈轻迟没把他后半句话当回事,真要那么算,学宫里所有人都要喊她声超级大师姐,明明先前还在尖叫,现在怎么像个小古板。 沈轻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我也这样去找人算卦的话……” 她转身对着云昭,“我算出你今天会破财。” 最恐怖的两个字出现了,云昭大惊失色捂住了乾坤袋,“啊?不会吧,今天快结束了啊!” 沈轻迟继续道:“我随便说的,不会灵验。但这样的话,我下一步是不是可以直接抢灵石了?” 这次轮到喻舟则大惊失色,“你不是不认识她吗?怎么还会知道她做过的事?” 沈轻迟:“……?” 沈轻迟只是按照她的恶霸思维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位任随也是性情中人啊。 她不由得对任随生出了更多好奇。 好奇怪,好好玩。 沈轻迟与人相处多年,遇到的奇葩只多不少,她对那些人都很宽容,并且很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大概是因为她是最奇葩的那朵。 - 喻舟则惊讶只一瞬便恢复,从小到大的教养要他时刻都保持体面,现在也不例外,刚见到沈轻迟那刻除外。 他轻轻晃动扇子,凉风拂过他面颊,大脑总算清醒了些。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论道大会见。”他说。 沈轻迟点了下头,思忖着,这人衣服上金线真闪啊,眼睛要瞎掉了。 云昭挥挥手,“论道大会见。” 不多时,喻舟则身后出现一辆马车。 沈轻迟小脑萎缩了一下,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学宫出现的? 注意到她目光,喻舟则笑了下,“家中担心我在学宫不便,托人将飞行法器制成了这副模样,见笑了。” 沈轻迟:“……嗯。” 可恶,她也想要。 喻舟则手腕翻转,扇子合上,沈轻迟看到一闪而过的扇背上似乎有字迹晃过。 想再看时,喻舟则已坐上马车,隔着厚厚的帘子,看不到了。 沈轻迟不确定地问云昭:“你看到了吗?” 云昭有些迟疑,“看到了。” 沈轻迟放心了,那就不是她眼花。 ——哪家正经士族公子会在扇背写“我好帅”三个字? 怪不得她总是看到喻舟则频频举着扇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啊! 原来是在给自己增加自信心吗?! 云昭拉拉沈轻迟袖子,神情恍惚,“我们也要回去了。” 沈轻迟听到她喃喃道:“……城里人怎么这样,一定要这样吗…” 沈轻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算半个城里人。 “灵石花完了吗?” 她问。 云昭回神,仔细想了下,摇摇头,“你给我了好多,够用好久呢。” “那就行。” 云昭有点哀伤,“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沈轻迟倒不太在意,灵石这种东西,沈昼给她上贡的多得是。 “你努力修炼就好了。”她随口道。 云昭仿佛又被鼓舞了般,用力点头,“嗯!” - 回到舍馆。 沈轻迟把这些年沈昼给她的零零碎碎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几乎要填满大半个屋子。 沈轻迟陷入了沉思。 沈昼能给她送东西,是因为在刚离开家不久,被谢殊捡回剑阁学了点东西之后,沈轻迟回家找过他。 彼时孤身一人沈昼坐在院子里,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轻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背着剑,挑选了一个她觉得最炫酷的姿势从天而降。 沈昼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傻了。 沈轻迟连忙用手在他眼前乱挥,抱着他脑袋晃,“干嘛呢!” 沈昼:“……” 像是终于忍受不了她,沈昼起身拉开沈轻迟趁机故意扯他头发的手,又退后一小步,方便他看沈轻迟,距离不至于太远。 沈昼第一反应便是蹙眉。 “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轻迟也蹙眉,“哪里有!” 她在原地转着圈圈,想让沈昼好好看看,怎么张嘴就是胡说。 明明师父师兄师姐们都说自从她来剑阁之后,后山养的鸡都不够吃了! 沈昼没搭理她。 指尖捻起她衣袍,细细摩挲,又看向她双手,往日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此刻已添了许多练剑磨出的茧子和许多细细小小的伤疤。 沈轻迟连忙将手缩回袖里。 沈昼冷笑,“你离开家,就是为了去那个地方受苦?” “以往这种料子的衣服,我瞧都不瞧,更不会让它出现在你衣橱里,手上这么多茧也是,你甚至从没和我提过?” 沈轻迟不愿再让他细看,不断向后退,躲到院中一棵大桃树后朝着他嚷嚷。 “你懂什么!这是法袍好不好?我们剑修就这样!我要练剑啊,练剑当然会受伤。” 沈昼坐回靠椅,平静道:“练什么?你那把连个剑穗都没有的寒酸小剑?” 沈轻迟简直想跳起来捏住沈昼的嘴,早知道刚刚趁机多拔几根他的头发了。 她捂住身后的小剑,“你不要对它说这种话!我用剑很厉害的,师姐们都夸我是天才,说我以后会是天下第一剑修!” “哦,”沈昼的疑惑带了点真实,“这就是你为什么放着家里好好生活不过,非要去当个穷鬼的原因?” 他淡淡扯了下唇角,“难道以后我每逢人都要说,我的妹妹为了当穷鬼飘走了?” 彼时沈轻迟还是一个刚脱离庇护,初入修真界不久的小屁孩,没有很高的修为,也没有以后与人聊天斗嘴练出的强大心脏,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我、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看你……你却说这么多特别特别伤我的心话!” 因为哭腔,她的声音变得含糊无比,“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下山找你,我杀了多少只妖兽,除了多少次草,铲了多少次灵兽屎才攒够这次机会的啊……” 沈轻迟越说越伤心,“我再也不回来看你了,我回去就把灵兽全部剃秃……气死我了!” 沈昼显然是没想到出来怎么还这么麻烦,他捏捏眉心,招了下手,“过来。” “我不!”沈轻迟还在哭:“你又骂我怎么办?你又骂我的剑怎么办?” 她离家出走时他都没哭这么惨烈。 沈昼耐心哄着她:“不会,过来。” 沈轻迟这次听话走过来了,她过来的一瞬间,飞扑到沈昼身上的同时,给他施了个禁言诀。 然后她开始放肆地大哭:“你还是我哥哥吗你一点都不想我!一回来就骂我!” “你以前都没骂过我!” 沈昼张了张嘴,发现说不出话,“……” 沈轻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把眼泪全部糊在沈昼看起来就很好的衣服上,沈轻迟好久不下山,下山第一件事找哥哥,自然不知道这件衣服有多贵,但她明显能看出来,比自己身上这件贵上个一百倍还是有的。 她糊得更用力了。 大功告成后,施施然把禁言诀解开了。 沈昼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用帕子把沈轻迟脸上的眼泪一一抹去,毫不客气地说:“哭得真丑。” 沈轻迟又想哭了,“明明我们两个长得一样!” 她听到沈昼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不想看你过得很可怜,妹妹。” 沈轻迟学他冷哼,“我过得一点也不可怜,剑阁的人对我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沈轻迟越说声音越低:“……只是大家都穷了点,但是很开心,这没什么……” 沈昼抱着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最终也没盯出个花来,他轻叹,“起居方面也要过得好些。” 沈轻迟不语。 沈昼又说:“我需要每周给你送些东西,你们宗门能进吗?” “啊??” “还是不要吧……” 每周啊,沈轻迟光是想到沈昼的派场,能做出在宗门给她盖座宫殿也不是没可能。 沈昼:“每月?” 沈轻迟义正辞严:“宗门除本宗弟子外不可进。” 沈昼:“那我也去剑阁。” 沈轻迟:“下届招生在五年后。” 沈昼轻啧:“我在门口给你递。” 沈轻迟:“门口很高,不会御剑飞行的人上不去。” 沈轻迟听到沈昼在磨牙了。 “有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倒还真有,沈轻迟觉得她如果不说,沈昼大概能做出一些很恐怖的方法,于是沈轻迟老实道:“有传送符。” 沈昼挑眉:“哦?” 沈轻迟专精剑术,闲暇时间学点画符,她在沈昼的眼神威压下,画了两张传送符。 又分别滴上两人鲜血,符箓光芒大亮,代表成功。 “怎么还要滴血?”沈昼问。 “我改的。绑定我们两个人的位置,无论在哪里,东西都能传送到我身边,不像那种一次性的,费时费力还容易乱传送找不到人。” “还真学了点东西。” “废话啊!!!!” 沈轻迟回到剑阁后把她的那张传送符放在乾坤袋中。 某天一查看,差点傻眼。 众多灵石已经是最不起眼的东西了,华美衣裙数不胜数,发簪剑穗应有尽有,玩的用的一应俱全。 怎么办,感觉哥哥抢劫了修真界所有的钱庄。 忽然乍富,沈轻迟没敢表露。 因为剑阁大家都穷穷的,都在赚钱养剑,凭什么你忽然暴富? 沈轻迟这样想着,隔天便听说有一不知名沈氏世家给剑阁捐了几座山,山上有好几条矿脉。剑阁忽然也,暴富了。 全宗上下喜气洋洋,沈轻迟惊恐。 饶是如此,沈昼每月给沈轻迟的东西比这些还要昂贵不少。 十几年如一日。 沈昼只有每次给她打钱时,心中烦闷郁气总算能消解几分。 ……为什么要离开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 沈轻迟离开家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晚上。 街上人很多,灯笼火光照耀着,小贩们脸上带着笑,招呼着每位路过的人。 熙熙攘攘人群向前流动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都一样,严肃的,嬉笑的,哭泣的,愤怒的,空洞的。 沈轻迟突然一阵恍惚。 她转身,却不可避免地被人群推着向前走,看到月亮高悬在天空,散发着皎皎光亮。 她又似乎,看到了月光下,沈昼坐在屋顶上,高高的,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轻迟喊他:“哥哥!” 沈昼没回应,距离太远了。 沈轻迟开始逆着人流往回走,想要去找沈昼。 人群顺着火光走,她沿月光逆着跑。 在不知道说了多少声“抱歉”,跌跌撞撞再爬起来多少次之后,沈轻迟终于回到了家,沈昼坐在上面,垂着眼看她。 沈轻迟也爬上屋顶,和沈昼肩并肩挨着晃小腿。 大概是那晚月光真的很亮,沈轻迟低头看着自己和沈昼的手,白的快要透明。 她忽然笑,又指着远处热闹的人们,“你看,我们现在好像两只孤魂野鬼。” 沈昼跟着她笑。 沈轻迟安静了一会儿,看脚下四四方方的院墙,又说:“这里好无聊。” 她不记得那天沈昼有没有回答她了,她只记得她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沈昼。 沈轻迟说:“我要走了。” 沈昼没问她要去哪里,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一眨不眨,他只是问:“真的要走吗?” 柔顺黑发垂在脸颊,衬得他肤色更加苍白,在他身上似乎只剩下了黑与白两种颜色,沈昼死死盯着沈轻迟,寒风吹过,让人无端感受到几分森森鬼气。 沈轻迟没回答,从屋顶一跃而下,拍了拍衣袍的灰尘,晃晃悠悠向前走,她没回头。 “哥哥,我不想被困在这里。” 大概是那个时候练剑的天赋就体现了,跳下屋顶摔了一跤,有点疼,但是没关系,沈轻迟继续往前走,在人群里摔倒的伤也在隐隐作痛,沈轻迟往前走。 再摔倒就再爬起来,沈轻迟只想往前走。 - 记忆回笼。 沈轻迟无意识动了下手指,碰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她缩了下手,反应过来后便随手从财宝堆里抽出那东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沈昼总不可能送个暗器过来吧?! 温暖烛火下,那东西闪烁着璀璨华光,缀满了漂亮宝石。 是一根发簪。 有些眼熟,沈轻迟在今日众弟子集合时看到过类似的,大概是近日兴起的款式。 沈轻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抽出簪子的位置周围那些东西,估计是这段时间刚送来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翻看过沈昼送来的东西了。 沈轻迟看回那处地方,脑中正胡思乱想,忽然,她看到了一角纸片。 心下疑惑,她如法炮制抽出了那张纸。 ……沈昼越来越稀奇古怪了。 那张纸皱巴巴的,角落还有火燎的痕迹,中间一团黑乎乎,却力透纸背,隐隐能看出写字之人积郁满满。 沈轻迟把纸放在烛火前,墨迹有深浅,她试图看出到底写了什么。 点、竖、点、横折……然后就没有了,墨迹陡然加深,将原先写好的笔画涂作一团。 沈轻迟举着纸反复来回看,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她几乎能想出那人心路历程,无意识下笔,发现自己在写什么后变得恼怒,开始乱画一通掩盖,最后想要把纸烧掉毁尸灭迹,刚烧了一点,看见字迹后又很生气,揉作一团扔了。 然后这纸不知道怎的,被人压平了混在救济物资里传过来了。 沈轻迟不想再看,把所有东西全部收回乾坤袋中后熄灭了烛火。 还是、还是应该回去看一下沈昼的…… 关爱一下空巢哥哥,万一哪天又失心疯了乱传她死了。 长宁第一不孝妹的良心稍微被狗吐出来了一点。 - 第二天沈轻迟睡到日上三竿,这是昨晚没脑子硬想,还想得太多的后果。 云昭风风火火跑进她的屋里,“快起来啦!” “不早了,我已经练完一整个上午的剑了!” 沈轻迟惊恐睁眼。 云昭仍在催她起床,“现在起来估计还可以好多人比赛呢……” 沈轻迟起了,整个人像是在梦游一样,被云昭拉着跑来跑去。 被拉到餐桌上吃饭,吃完饭又被拉到廊下,看云昭挥了一套基础剑法,望着她求表扬。 沈轻迟给她鼓了鼓掌。 云昭大喜,拉着沈轻迟跑去看人论道大会比赛了,跑前还没忘拿沈轻迟的小伞撑着。 沈轻迟整个人晕晕乎乎,演武场上新的一轮比赛已经开始,她强打起精神。 场上是一位乐修和剑修。 好熟悉的阵容,云昭戳戳沈轻迟胳膊,悄声问:“你觉得,哪个会赢呀?” 沈轻迟眯了下眼,那乐修抱着把古琴,身姿挺拔,深红色衣袍更显他面如冠玉,张扬华丽。 剑修和他站在一起,衬得愈发简朴了。 沈轻迟想到什么,嘀咕了句:“他们搞艺术的,怎么都穿那么鲜艳。” 场上两人似乎都在谨慎地观察对方,还没什么大动作。 她觉得有些没劲,问云昭:“你知道剑修有句名言叫什么吗?” 云昭:“什么?” 沈轻迟神秘莫测:“是剑修就去砍人。” “有什么好看的,砍过去就是了,输的惨烈也不丢人。” 云昭恍然大悟:“哦!” 两人说话间,那乐修似乎开始不耐烦,终于动了,他将琴悬在身前,准备弹奏。 沈轻迟见过的乐修不多,印象只停留在他们弹琴都很厉害上。 她不禁有些期待,这个深红色的乐修,弹琴什么样。 他指尖微动。 沈轻迟沉默了。 场下围观的人沉默了。 对手不知是被控在原地,还是同样沉默了。 那乐修仍认真地弹奏着。 沈轻迟打破沉默,“云昭,演武场似乎在唱歌。” 云昭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好!难!听!啊! 像是一口气锯了整片树林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呕哑声,不像活人能弹奏出来的。 场上乐修又开始了他的动作,再弹出的音符中蕴含灵力与道法,竟硬生生将那剑修震出了演武场。 剑修落地后,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多时,耳朵也流出血液。 场外医修连忙将他抬走,淡绿色的灵力不停往他身上招呼。 沈轻迟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还挺困,这下子是真的清醒了。 “真的有人能弹琴弹成这个样子吗?” 云昭:“……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攻击手段?” 沈轻迟睁开眼睛,“这里的人真可怕。” 云昭赞同:“嗯!” 想以前段清虽然也爱穿得很亮眼烧包,但至少他弹琴弹得是真好听,还能为听者疗愈增益,许多人曾不惜花重金,只求段清一曲。 沈轻迟倒没感受到什么,但好听是实打实的。 演武场旁传来一道鼓声,执律院弟子声音响起:“下一场,壹三十——” 沈轻迟回忆了下云昭号码,“还有几场是不是就到你了?” “对,我是壹三十四,还有昨天那个人,我记得他是壹三十二,待会还能看到他比赛。” 沈轻迟点头,用符纸折了个纸鹤,纸鹤扑扇了下翅膀,飞走了。 这场没什么看头,沈轻迟自己和自己玩了会儿,熬了一场接一场,熬到了喻舟则比赛。 她记得喻舟则说他是符修。 鼓声再一次响起,“下一场,壹三十二——” 来了。 沈轻迟坐直身体。 喻舟则长身玉立,还是拿着他那玉骨扇,有事没事扇一下再合上,弯着眼,看着心情不错。 他的对手是个丹修。 沈轻迟开始好奇了,一个符修一个丹修,她还真没见过这两种人怎么打架。 但很快她就不好奇了。 因为真的,很无聊! 只见喻舟则站定后唰一下展开他的扇子,手腕一翻,不知道从哪里扔出去一大把各式符箓,像天女散花。 他手臂伸直,朝着符箓散开的方向扇。 沈轻迟想,他还挺聪明,知道把写了字的那面背对着观众席。 对面丹修不甘示弱,两手各夹着四瓶丹药,同样手腕一甩,丹药便飞快射出,稳稳击中符箓。 两者相击,顿时在空中炸开。 声势浩大,烟雾散了满天。 喻舟则在烟雾后,扇子遮着脸,使劲扇了几下,周身难闻烟雾仍旧不见减少。 他微微蹙眉,主动走下场认输。 不玩了,难闻。 执律院弟子懵了,见他走下来,呆愣了两秒才敲鼓,宣布胜者。 喻舟则施施然走了。 他余光瞥见沈轻迟与云昭,惊讶了下,便抬脚朝她们这里来。 沈轻迟问:“怎么忽然就下来了。” 喻舟则想起上面那气味,又皱眉,“太没气场了。” 想起这事情他就有点烦,问:“我还有好多符箓,你要吗?” 这东西沈轻迟不缺,她摇头,扯了下云昭,“给她吧。” “行。” 喻舟则也不含糊,袖子一甩一甩,甩出了无数沓符箓。 云昭惊了:“?!” 沈轻迟挑眉:“这些都是你画的?” “怎么可能,”喻舟则取了个乾坤袋,把符箓全部装进袋里再递给云昭,“买的。” 云昭受宠若惊接过。 沈轻迟想起他先前的一句话,若有所思,“你原本想要什么气场?” 说起这个,喻舟则又啪一下把扇子合上了,在指尖转了两圈才停。 “上届我有事错过了,但我好歹也是长宁喻氏的人,自然要事事争先,赢得要漂亮迅速。” “所以我准备了很多爆炸符,没想到遇上个丹修,他的丹药也会爆炸。” 喻舟则表情明显带上了不爽,“这一点也不漂亮迅速,不比了。” “等着吧……我会趁他晚上睡着去他舍馆把他扇感冒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 马上到云昭比赛,她提前去候着了。 喻舟则没走,接替了云昭的位置坐在沈轻迟旁边。 一个撑着伞,一个摇着扇,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沈轻迟放飞的小纸鹤飞了回来,脖子上还挂着个迷你乾坤袋。 她取下,乾坤袋立马恢复了正常大小。 纸鹤摊开,写着句话: “临时有事,没办法过去了。” 狂草凌乱,明显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写的。 沈轻迟眨眨眼,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收起东西,偏头问喻舟则:“一会儿,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喻舟则没问是什么事情,直接答应了。 “好,刚巧有空。” 不多时,鼓声响起,“下一场,壹三十四——” 沈轻迟坐直身体,这还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看云昭与人对打,之前捉她和李纵打的时候,沈轻迟通常在一边扯树叶玩,不爱看菜鸡互啄。 云昭将头发高高束起,亮红色发带随风飘动,像跳动的火焰。 手里拿着她那把小剑,整个人站得笔直,只待出鞘。 她的对手同样是个剑修,气势逼人。 云昭明显牢记沈轻迟那句“是剑修就去砍人”,不等对手动作,便径直冲上前,朝着对手劈头砍去。 对手反应很快,迅速提剑格挡反击。 两剑相击,响起清脆碰撞声,剑气四溅,演武场地面被刮出几道痕。 场上打得激烈,沈轻迟戳戳喻舟则,“走了,帮我的忙。” 喻舟则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正与人对打的云昭,疑惑道:“你不把她的比赛看完吗?” 沈轻迟:“看了呀,打得挺好的。” 喻舟则:“?” “走了走了。” 喻舟则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沈轻迟走了。 两人来到高处空地,演武场里的人打完后,只要抬头,一眼就能看到她们。 沈轻迟从纸鹤送来的那个乾坤袋中取出一卷厚厚的红色绸缎,把一端递给喻舟则,“你帮我拿着这个,然后向后退。” “这是什么?” 沈轻迟捏着另一端也向后退,“横幅。” “?” “先别展开。”沈轻迟说。 喻舟则乖乖照做,“上面写了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等场上打完再展开。” “好。” 两人在上面忙碌一小会儿,终于将横幅铺好,只等结束展开。 沈轻迟再抬头,想看看云昭打得怎么样了,却发现战局变换莫测,云昭已落入下方,脸颊上,衣袖上全是剑气划出的细小伤痕,不断流着血。 沈轻迟沉默了。 好在她的对手身上伤痕只多不少,同样没在云昭手下捞到好处。 此刻云昭神情坚毅,目光死死盯着对手,仿佛伤口不存在一般,眼中光芒更盛,一次又一次发起攻势。 喻舟则走到她身边,也看到了战局,惊讶地睁圆了眼,“她怎么忽然变那么惨。” “你横幅上写的内容会不会没用了?” 他虽然没看过具体写的什么,但想来无外乎是恭喜获胜云云。 沈轻迟强忍着扔几颗回春丹下去的冲动,诧异地看了眼喻舟则,“怎么会。” 她没再说话,又垂眼看着云昭不停挥剑,流血,挥剑。 对手与云昭都已是强弩之末,吊着口气,只看谁有毅力让对手咽气。 沈轻迟想,她以前也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只是与人对砍时没感觉,只想着让对方快点死,原来在场外人看着,是这副模样。 怪不得师兄每次拖她回去时的表情恐怖的像鬼一样,吓得她想给师兄也来一剑。 她收回视线,俯下身捡起横幅一角,叫了声喻舟则,“别看了,举举,举举。” 喻舟则捡起横幅,“你看出来谁会赢了?” “这还用看,”沈轻迟道:“云昭啊。” “你对她这么自信?” “不是,是对手快没气了。” “?” 果不其然,下一刻,剑刃再次相击时,对手双手不似先前紧握剑柄,脱了力,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云昭恍惚,灵力消耗一空,差点也倒在地上,用剑支撑着才没倒。 医修们浩浩荡荡围上来,浩浩荡荡抬着对手走了。 云昭想,她也倒了被抬走好了。 正打算这样做时,她仰头,看到了正上前方,一道长长的红色横幅被人举着,余晖下,像燃烧的灼灼火海。 横幅前那人浅浅笑着,阳光为她镀了层金边,闪闪发着光。 ——“恭喜云昭成功参加论道大会!” 云昭眨了下眼,干涩的眼球被湿润覆盖,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提剑一甩,直直飞向沈轻迟身前。 沈轻迟刚还笑着,见云昭忽然上来,还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云昭,飞速甩了二四六七八九十个清洁术过去。 别说,看着真有点吓人,师兄以前愿意拖着她走还是太善良了。 见云昭又有点脱力,沈轻迟连忙接住她,横幅都没空举了。 只剩喻舟则一个人傻傻举着单边横幅,场下时不时有人看过来,他也没好意思再举着,帮沈轻迟收了横幅。 他走到沈轻迟身边时,沈轻迟正一个劲儿给云昭塞丹药。 “你刚刚喂的量再治五个人都没问题。”他说。 沈轻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还懂这个?” 喻舟则骄傲地晃了下扇子,“略懂。” 云昭听着她们说话,手指动了动,恢复了精气,她缓慢站起身。 沈轻迟接过喻舟则递来叠好的横幅收进乾坤袋,问她:“怎么把自己打得这么惨。” “是啊。”喻舟则也看着她,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云昭,看着不大一点,打架打这么凶。 “不过,”他压低了声音问沈轻迟:“她的对手,最后是真的没气了吗?” 沈轻迟:“……?” 这话你都信? 云昭懵。 沈轻迟抢过喻舟则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后合上,用扇柄敲喻舟则脑袋,咚咚响。 扇子离手,喻舟则表情有些慌乱,连忙要去抢回来。 沈轻迟听着声音,又敲了两下,“空的,怪不得。” 喻舟则疑惑,抢扇子的动作顿了下,目光仍直直看着他的扇子,“什么空的?” “脑袋。” 沈轻迟把扇子扔回给他,“怎么那么紧张,我早就知道你的小秘密。” 这话一出,云昭和喻舟则眼神灼灼看着她。 “什么秘密?!” 两人同时问。 沈轻迟戳云昭脑袋,“你不是也知道吗。” “啊?!” 喻舟则更震惊了。 沈轻迟学着喻舟则平日里的样子,扇着空气,假装手里有把扇子,举高望着棒读,“我——好——帅——” 喻舟则看懂了,一瞬间,脸色爆红。 他明明、明明隐藏得很好! 他后悔把横幅叠好还给沈轻迟了,如果没给的话,至少现在他还能把自己的脸遮住。 沈轻迟拍拍他肩膀,“安心啦,年轻人自恋一点,很正常的。” 说着,她又去拿喻舟则的扇子,想再看看那三个字的真容。 喻舟则脸红着,手上动作丝毫不慢,迅速把扇子收回袖中,“……别看了,没写。” 沈轻迟不信,“真的吗?看看。” 云昭复读,“真的吗?看看。” 喻舟则想要逃跑,沈昼这人真可怕。 怪不得和他邻居那个沈昼长得像还重名呢,两个人一样可怕。 喻舟则羞愤欲死,迫于沈轻迟压力,带着点破罐破摔,交出了扇子。 可恶!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每晚在房间里做这种事?! 沈轻迟原本只是即兴发挥,想逗逗这人,没想到给她演上真的了。 脸再红点就和刚刚全是血的云昭有一拼了。 沈轻迟拿着他的扇子,这把与上次她见那把有着点细微的差异。 云昭脑袋凑了过来。 沈轻迟唰一下打开,看清扇面上东西时沉默了。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最近第几次沉默,你们学宫的人真有意思。 看着扇面上反射出的她和云昭两人呆愣模样,沈轻迟火速把扇子合上了。 怎么会有正常人把扇子另一面用灵力做成镜子的样式啊! 原本以为“我好帅”是巅峰,没想到只是个开始。 沈轻迟弯下腰凝视低着头的喻舟则,看得喻舟则愤愤捂住了脸。 好哇你,看着正正常常一个人,除了刚见面时大惊小怪了点,那也没事,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发现,你原来是这样的喻舟则! 自恋程度,堪比巅峰时期的沈轻迟! 莫名的,沈轻迟有种遇到知音的微妙感。 但可惜,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她现在洗心革面,老实摸鱼。 沈轻迟直起身,拍拍喻舟则脑袋,“快起来,天黑了,再不走膳堂打烊了。” 喻舟则没动。 云昭戳他脑袋。 沈轻迟:“你肚子打雷了。” 喻舟则惊恐起身后退,“怎么可能!” 沈轻迟:“骗你的,其实是云昭。” 云昭震惊:“我没听到啊!” 听不听得到都不要紧,喻舟则已经活过来了,那沈轻迟和云昭该走了。 如果留他一个人在那里,沈轻迟害怕他会羞愤地蹲一晚上。 挺吓人的,即使沈轻迟就是造成这一惨案的始作俑者。 她招呼云昭:“走了。” 云昭:“哦哦!” 没走两步,喻舟则也跟上来。 “你不害羞了?” 喻舟则:“……不是说肚子打雷了吗?去膳堂啊。” “噢。” 喻舟则本性暴露后,他似乎开始变得放肆起来,在沈轻迟和云昭面前,彻底丢弃了世家公子那套外皮。 他大手一挥,“走,少爷请你们吃饭去。” 沈轻迟和云昭原本往舍馆回的步伐诚恳地拐了个弯。 少爷还特地开了个包厢,果汁过三巡,他拿出了那把写了字的扇子挥来挥去,不同的是,把字那面朝外了。 沈轻迟看得晃眼,说:“你究竟有多少把扇子?” 云昭也猛猛喝果汁,她问沈轻迟:“那你有几把小伞?” 喻舟则神秘一笑,又拿出了好多把扇子,灵力包裹着它们浮在空中,徐徐展开。 分别写满了—— “我真帅”、“我最帅”、“我超牛”、“超级棒”…… 沈轻迟怜惜地捂住了她小伞的伞柄,“别看,我只有你一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3 各式各样展开的扇子漂浮在空中,把三人包围,诡异的氛围下,喻舟则又喝了很多果汁,时不时和云昭对碰。 沈轻迟不爱喝,她在专心致志挑鱼刺,挑得鱼肉稀巴烂。 喻舟则叽里呱啦诉苦:“当时我都快要吓死了……云昭浑身是血啊,好恐怖……” “嗯……”云昭咬着吸管,“还好吧?” 切磋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在沸腾,原本想的点到即止,但是发现根本止不下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赢。 结束的那一刻才有疼痛的感觉,然后就被沈轻迟塞了一大堆丹药,比被医修们拉走的那个人好得还快,对那场比赛,明明才过去不久,云昭已经没什么实感了。 “很多都不是我的血呀,我和对面那个人的血互相飙,他砍我一剑,我砍他一剑,噗呲噗呲,哇。” 沈轻迟给她递了根新的吸管,云昭克制住了,没有再咬。 喻舟则听着更害怕了,他一想到两个血人你戳我,我戳你,噗噗,两个人都躺地上死了就难受。 “还好沈昼眼疾手快给你扔了那么多清洁术……” 他说着,身边漂浮着的扇子们随他的心意,不停乱晃。 沈轻迟刚挑出来的一小堆鱼刺被扇子晃出来的风吹散了:“……” 她平生除了练剑外的一大爱好就是亲手挑鱼刺,虽然挑得很烂,但那也是亲手挑的! 现在被喻舟则吹跑了。 …… 吹!跑!了! 沈轻迟很伤心,为缅怀逝去的鱼刺,她指尖凝聚起磅礴灵力,强硬地夺过喻舟则扇子的掌控权。 下一刻,扇子们齐齐调转方向,对准喻舟则。 喻舟则茫然地眨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扇子们不受自己掌控了。 沈轻迟食指中指并拢,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扇子们疯狂地扇动起来。 十几把扇子一同扇动出的疾风不容小觑,狭小的包厢内温度顿时降低,云昭没见过这阵仗,咔嚓一下,又把吸管咬扁了。 喻舟则的发冠被吹得凌乱无比,斜斜歪着。 他本人过剩的外形管理意识发作,慌忙整理额前发丝,试图挽救最后的体面,但可惜,整理一遍被吹乱一遍。 沈轻迟良心归来,终于让扇子们停了下来。 喻舟则眼球被风刮得干涩,现在风停,他一眨眼,便立刻有生理泪水涌上,远处看,倒真像是在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控制了我亲爱的扇子们……!”喻舟则控诉。 “我什么也没有做……” “明明我比你高了两届,你怎么就……” 沈轻迟打个响指,扇子一齐合上,排着队敲喻舟则脑门。 “你什么都做了。喻道友,上课定要认真听讲,认真修炼啊。” 她惋惜,“不然连我这种,刚入学的新人修为都要超过你了。” 喻舟则抱着脑袋滋儿哇乱叫,“我每天都有很认真上课的好不好!我峰长老都夸过我!” “你峰长老看走眼了。” 等到所有扇子敲过来一遍,沈轻迟终于放过了喻舟则,扇子排排堆在地上。 她明明都没用力,这人乱嚎得倒是用力。 喻舟则警惕看她两眼,生怕她再次操纵着扇子敲人,连忙把它们塞回了乾坤袋。 云昭看得津津有味,扇子排排敲人实在有趣,她也惋惜道:“没有了吗?” 喻舟则:“……你怎么也这样?” “先不说这个,”沈轻迟静了下神,“你们有没有听到一阵声音?” 她话音落下瞬间,那两人同时睁圆了眼。 云昭还对着她比口型:“什——么——?” 沈轻迟比了个“嘘”。 包厢内变得落针可闻,倏然,一阵诡异的声音被放大,传入三人耳内。 那声音可怖异常,像女子凄愤哀怨,又像鸟兽呕哑嘶吼,总之不像是人类能制造出的声音。 喻舟则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云昭一张脸皱得不成样子。 沈轻迟起身,“我要去看看,你们谁去?” 她要离开,云昭自然是跟着的,云昭也起身,亦步亦趋。 喻舟则一看,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不甘示弱,“我也去。” “行。” 修炼岁月漫长,寂静的时间同样漫长,沈轻迟此刻对声音已极其敏感,带着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她们走到时,声音恰好停止。 那是在膳堂不远处,一个无光的角落,有一片暗红色的影子。 云昭捏紧了沈轻迟衣角,“那是什么……” 喻舟则捏紧了沈轻迟另一侧衣角,“不会吧……谁的魂魄飘出来了?” 随着她们三人靠近,那片暗红色动了一下。 那暗红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阴森恐怖,往上,是一双沉寂阴郁的漂亮眼睛。 沈轻迟认出来了,她对这人有点印象,拉着像两颗钉子一样的人走过去。 四下除了她们几个再无旁人,沈轻迟放心地吹了个口哨,“嗨,干嘛呢?” 身后的两个胆小鬼扯她扯得更加紧,她无语地拍拍那两人手背。 “别躲了,是活人。” 暗红色影子实在是个很好看的人,漂亮到锋芒毕露的面容,白皙纤瘦,这也是沈轻迟对他有印象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弹琴真的真的,太难听了。 云昭从沈轻迟身后探出个脑袋,看清那人真容,轻轻感慨:“艳鬼啊。” 沈轻迟敲她脑袋。 喻舟则见状,也探出脑袋,“咦……我记得你,你不就是今天那个弹琴很恐怖那个……” 那人说话了,声音也很好听,说出的话不怎么好听,“我也记得你,落了满身符箓灰认输的那个。” 他神色中带着抹郁气,这神情要是在别的人脸上,沈轻迟早一剑砍过去,但在他脸上,反而更添别样风采,就是两个字,漂亮。 沈轻迟在他身前蹲下,又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那人指指他的琴:“卖艺。” 沈轻迟三人听到答案,沉默了。 “那你卖出去了吗?” 那人:“没有,你们是第一个过来的。” 沈轻迟又回想了下今天下午见他那面,穿得并不差,甚至还有些华丽,不像是要沦落到卖艺的人啊…… 思考的空隙,那人又说话了:“听吗,给你们打折。我饿了。” 三人疯狂摇头。 喻舟则看着那张脸遗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拉着他的手起身,“先不听,走吧,请你吃饭。” 那人抬眼:“真的?” 喻舟则“嗯”了声,都已经请了两个了,再请一个也不是问题。 云昭跟着点头,“喻少爷大气啊。” 沈轻迟开始胡说八道,“是啊,喻少爷说这一年的饭他都包了。” 那人忽然目光炯炯,“真的?” 喻舟则:“……” “假的。” 今晚,喻舟则难得硬气了一次。 回到包厢。 满桌子菜其实没动几口,喻舟则和云昭一直在喝饮料,只有沈轻迟随便吃了点,现在拿下去让膳堂帮忙加热就可以吃了。 等待间,沈轻迟看着那人的脸,漂亮间,多少带了几分眼熟。 她支着脑袋问:“你叫什么?” 灯光下,那人精致面容一览无余,他说:“段涣。” 沈轻迟脑袋差点从手上滑下来,“你入学宫前是仙音宗的人?” 段涣似乎轻啧了一声,移开视线,“不是。” 云昭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喻舟则解释:“乐修稀少,大多数乐修都在仙音宗,剩下的不是在学宫上学,就是留学宫任教不回去了。” 在云昭看来,这种常识性的问题沈轻迟不可能反应这么大,她很少见沈轻迟失态。 沈轻迟轻咳了下,“……仙音宗宗主姓段,我看他眼熟。” 这下轮到段涣发问,“你认识仙音宗的人?” “不认识。” “不说这个,”沈轻迟转移话题,“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那里……卖艺?” 聊起这个,沈轻迟这次清楚地听见段涣啧了一声,眉眼间阴郁更重,“论道大会时,执律院的人说我把对面伤得太严重了,要我赔偿灵石。” 精神损失也算损失的话……确实很严重。 沈轻迟心想。 还好段涣不是仙音宗的,如果仙音宗出了个弹琴这么难听的,大概段清会立马从轮椅上站起来绕宗门狂奔三百圈。 云昭惊呼,“我把对手伤得也很重,不会也要赔钱吧?” 喻舟则思考,“你和对手是两败俱伤,互相赔了等于没赔?” 云昭觉得他说得对,“这样啊!” 沈轻迟却想起一些不堪入目的过往。 “那你知道,在那里弹琴算扰民,也会被执律院弟子抓走罚款的吗?” 段涣大概不知道。 因为沈轻迟看到他表情变得更加可怕了,像是想要去把害他赔灵石的人抓过来再打一顿。 忽然,他像是又泄气了一样,神色依旧冷冰冰,“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 一室寂静。 好在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几人聊了半天,都有些饿,忙着动筷,没人再说话。 沈轻迟看着段涣吃饭时仍旧端正的坐姿,真是越看越熟悉,她不禁发问:“有没有考虑过换种东西卖呢?” 段涣:“什么。” 沈轻迟:“哈哈,你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4 论道大会首轮选拔还有几天结束,演武场边人依旧热热闹闹,云昭在勤勤恳恳练剑,沈轻迟在遛弯儿。 她又坐在宋秋时小屋里的房梁上看他忙碌,偶尔看他咳得厉害,就扔下去几颗丹药砸他脑袋。 一看就是没有好好治病啊! 宋秋时抬起头无奈地朝着她笑,“从娘胎里带着的病,治了也不会有什么大成果的。” 沈轻迟看见他这副样子就烦,又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好砸丹药砸得更勤快了。 这天下午,宋秋时的小院迎来了一个人。 那人抱着琴找上宋秋时,请他帮忙修缮。 段涣垂着眼,看怀中断了根弦的古琴,“琴边还有一处裂缝,麻烦了。” 宋秋时接过,看到琴时愣了片刻,随即笑了下,“是你啊。” 段涣:“……嗯。” 沈轻迟晃着腿,看下面两个人打哑谜,听人墙角就是有一点不好,不能清楚地了解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好在这两人都不算太陌生,沈轻迟直接跳下去,“你们认识?” 宋秋时张嘴,刚想说什么,段涣便开口,“家里人相熟。” 宋秋时跟着点了下头。 “你不认识?” 这话说得好奇怪,沈轻迟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飘来飘去,诚实答道:“刚认识没多久。” 段涣绷着唇,显然是不想多说,沈轻迟也不在这个事情多想多问。 哎呀,不就是小秘密,谁没有几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呢! “不过,”沈轻迟弹了下他的断琴弦,“前两天看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坏了。” 话音落下,沈轻迟看到段涣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艳丽眉眼都压不住的锋芒,像条花色漂亮的毒蛇,阴测测道:“有人说我弹得很难听。” 沈轻迟:“……” 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看戏的宋秋时,快点出来说几句。 宋秋时对她无辜眨眼,没有一点要说话的意思。 “……那也不至于琴都裂了?”沈轻迟说。 段涣眼神短暂飘忽了下,“那是执律院弟子,我在他身后敲的。” 宋秋时敲了敲琴身裂缝处,感慨道:“那弟子身子还挺硬。” 段涣:“不是。他是剑修,敲在剑上了。” “这样啊,”宋秋时说:“那他的剑估计也要修缮了。” 段涣:“嗯。” 沈轻迟问:“为什么偷袭他啊?怎么不使用精神攻击,我记得你还把人弟子搞的七窍流血过?” 段涣此刻有点像被拔了毒牙的蛇,仍旧凶残,但显然不太聪明,“要赔钱。你说过的,算扰民。” “无故袭击执律院弟子好像要赔的更多?” 段涣:“……不算无故。” 沈轻迟想了想,“你说得对,那弟子算人身攻击。” 段涣神情肉眼可见变得阴沉,像是随时想着怎么去给那弟子再敲一脑袋。 沈轻迟在屋里走了两圈,回来的时候给段涣倒了杯清心茶递他手里,又拍拍他肩膀。 “年轻人,杀心不要太重。” 她把剩下的塞进宋秋时手里,“可以去听下仙音宗宗主段清弹琴,保证身心舒畅,郁气全舒,洗髓伐骨……” “你看,”沈轻迟戳宋秋时脑袋,“他就是这么听傻的。” 沈轻迟想,同是乐修,段清现在在这方面造诣已达巅峰,虽然要坐轮椅,但也不要紧,人们都还拥有基础的欣赏能力,段涣大概可以去欣赏一下……? 哪想到,段涣听到这话,阴沉不仅没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的两个字,“难听。” 沈轻迟看看段涣,又看看宋秋时。 至少和段清当了那么多年好友,虽然现在他可能对沈轻迟恨得要死要活,但沈轻迟还是要维护一下他的名声的。 “也没有吧,他在学宫时期便一曲难求?你可以骂段清,可以恨段清,干嘛要和好音乐过不去呢……” “假如你拥有他的琴技呢?” 沈轻迟说着,看到宋秋时衣袖遮着脸,不知道在干什么。 果然傻了。 段涣冷嗤一声,“弹成那样谁都不好受。” “……”沈轻迟学着宋秋时的样子,拉着段涣的衣袖捂住了他的脸,“不要再用漂亮的脸讲恶毒的话了好吗。” “如果段清听到的话要悄悄抹眼泪了。” 段涣拉下沈轻迟的手,神情莫测:“为什么。你认识他?” 沈轻迟坦诚:“不认识。” 她停了两秒又说:“你人都这么冷冰冰了,手怎么也是冷冰冰的,又没吃饭?” 宋秋时听不下去,把她扯到身边,“小……沈,不要骚扰。” “……” 沈轻迟沉默,她是那种人吗!明明只是关系一下后辈有没有吃饭! 再说了,这人真的很眼熟,眼熟到让她想随时随地对着这人说嘴毒的话再砍上他几剑。 沈轻迟极力遏制住了这个可怕的念头,毕竟段涣什么也没有做。 段涣也沉默了一下,说:“没吃。” “有饭吗,好饿。” 段涣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睫毛在他脸上打落下小片阴影,不说话的时候,倒真的像个高深莫测的出名乐修。 因为沈轻迟对乐修的印象就是,好看,随身带着乐器。 好看程度与修为高低成正比。 但眼前这位完全反过来了。 沈轻迟抓着宋秋时的头发编小辫,想了想回他:“还要等会儿,云昭练完剑会顺路带饭回来。” 段涣顺从地在小桌边坐下,“好。” 俨然一副等待开饭的样子。 他安静地坐着,目光只停留在那把琴的断弦,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条小辫大功告成,沈轻迟开始编第二条,宋秋时一动不动任由她玩,她和段涣闲聊,“乐修一般不是很有钱的吗?怎么天天在路边……” 沈轻迟“卖艺”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段涣打断。 他飞快地瞥了宋秋时一眼,宋秋时完全状况外,段涣说:“自我欣赏。” “行,”沈轻迟改口,“自我欣赏。” 段涣满意了,言简意赅道:“家里每月寄来灵石用光了。” “敲人需要,修琴也需要。” “这样啊。”沈轻迟肃然起敬,很有她当年风范嘛。 为维持形象,她偶尔也会在背后偷偷砍人,不过她比段涣有钱,通常事后扔下一大袋灵石扬长而去。 手下动作没停,小辫子合成一股给宋秋时扎了个小揪揪。 段涣欲言又止。 家里人推荐的这个地方真的可靠吗。 家里人说过如果琴坏了可以拿到这里来修,这里有个人修琴很在行,脾气很好,会给他打友情价,今天一看,脾气确实有点好过头了,有人对他上下其手也不反对。 等宋秋时的小揪揪大功告成,沈轻迟大发慈悲放过了他,宋秋时仿佛灵魂归位一样,对段涣不好意思地弯了下眼,“见笑了。” 段涣:“。” 段涣:“没有。” 沈轻迟拍拍双手飘出去了,宋秋时顶着两颗丸子头抱着琴去维修了,只留段涣漫无目的地想,等琴修好,他一定要再去把那个执律院弟子的脑袋砸了。 “她去哪里了?”段涣问。 这人似乎与他同届,包括她身边那个叽叽喳喳的人也是,怎么那个人在练剑,她在这里飘来飘去? 宋秋时没回头,“她啊……现在大概在外面天上眺望饭走到哪里了?” 段涣不说话了。 转了个身端坐着面向小屋门,专心致志等饭归。 不多时,沈轻迟带着云昭回来了。 云昭身后跟着饭,饭后面还跟着个李纵。 云昭看到屋内人时,小声惊呼了下,“艳鬼啊。” 沈轻迟又敲她脑袋。 云昭早时便传信与她说过,中午能不能再带一个人回来,沈轻迟答应了,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嘛,只是没想到,带回来的居然是李纵。 李纵大笑着和她打招呼。 云昭解释:“每日与我对练大概挺辛苦的……” 段涣见到李纵时却忽地起身,眼神精准地停留在他身上,表情不太好,“是你。” 李纵也认出段涣,也道:“是你啊!” 他双眼发亮,右手握上剑柄,蓄势待发,“你的琴修好了吗?来切磋一场?” 宋秋时在布菜,沈轻迟走过去帮他的忙,随口问:“你们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不认识。” 云昭走来坐在小圆桌边,那两人也收了势,排排坐。 李纵叽里呱啦:“那天我路过,看到他在一个人背后敲他的脑袋!但是敲到那个人的剑了,好刺激!我认识那个人,执律院的,很烦,被看到脸就不好了。” “我见义勇为,帮他补了一剑。” 段涣颔首。 李纵又说:“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硬的琴!我的剑也很硬,所以想找他切磋一把,看看哪个更硬,但是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想到在今天遇上了。” 云昭给他们每个人发了双筷子。 沈轻迟又在挑那个鱼刺,但今天她把稀巴烂的鱼肉全部扔宋秋时碗里了。 一边听着这两人说话,连连点头,“嗯嗯,然后呢。” 段涣吃得飞快,让沈轻迟不禁感慨,这又是饿了几天,直到中途喝水间隙才有空回她,“没有然后。” “切磋琴会坏,修缮要钱,不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5 一顿饭吃得算是相谈甚欢。 沈轻迟在欢。 以前只顾着给别人制造痛苦了,现在才发现,听别人诉说痛苦也好玩。 论道大会已经进行到第二轮选拔,云昭练剑练得愈发勤奋,吃完饭就又拉着李纵互砍去了,砍完顶着一脸血找沈轻迟求夸奖,沈轻迟给她扔了几颗回元丹,再用清洁术把脸上的血收拾干净后摆摆手打发她继续砍。 段涣似乎赖在这不走了,琴修好后抱着琴,坐在小院后不远处的溪边,盯着小溪里游动的鱼,时不时面露凶光。 偶尔他们一起下山,传回几声比赛胜利的喜讯。 无人时,宋秋时收起手中信笺,问正在晒太阳的沈轻迟,“在学宫这么久了,你有出去见过他们吗?”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轻迟不晒太阳了。 她拖着躺椅慢吞吞挪动到阴凉处,撑开小伞装蘑菇,“谁啊,除了你,我还认识别人吗?” 要论以往这样,宋秋时定然会放过她,不再提及此事。 今日不知为何,他走到沈轻迟身边,微微俯身捏着她的伞尖来回晃,叹了口气,“正经一点。” 沈轻迟还不想让她的伞报废,只好收到乾坤袋中,不再撑着。 她抬手,宽大的外袍把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闷闷的声音传出,“他们要恨死我了,我不想见。” 也不全是不想见,其实更多的,是不敢。 沈轻迟害怕遇见故人时,他们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对她厌恶的神情。 对沈轻迟来说,与故人们相处的那段时间,算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短暂的快乐时光,她那把小伞,还是和某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得到的。 四周忽然安静了,微风吹过树林,拂过小溪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而后,她感受到宋秋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她额头,“怎么会。” “我不属于他们吗?怎么见我了。你不怕我也要恨死你了?” 沈轻迟没去管宋秋时的手,说话一顿一顿,忍着回忆的剧痛,迟缓地思考着,“不一样,你不是,你那天没在。” “我说了很多很伤人的话,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然后一声不吭地跑了。” 宋秋时:“但那不是你的错。” 沈轻迟忽然很小声地冷哼了一下,“你又不在,你怎么知道不是。你这样说得我好像很容易被人原谅的样子。” 她话中的冷嘲热讽再明显不过,宋秋时轻轻拍着她额头的手没停,只是叹气,“本来就这样,你又没做什么坏事。” 沈轻迟:“段清身体现在那么差,是因为和我有关,这还不够坏吗?” 宋秋时眼见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说:“坏,特别坏。” 沈轻迟倏然变得很生气。 她一把甩开宋秋时的手,“都这么坏了你还和我说话?” 宋秋时一噎。 但他还是很耐心地抚平沈轻迟炸起的毛,“段清不恨你,没人会恨你,所有人都很想你。” 沈轻迟头转到一边,不说话。 宋秋时跟着挪到她脸前,认真道:“跟在你身边那个小姑娘,之前不是还说过沈轻迟是她的偶像?她也很喜欢你。” 沈轻迟“呵呵”了一声,“她家里很偏,消息流通慢,现在正是传剑阁新收了一个天才弟子叫沈轻迟的时候呢。” “……”宋秋时又说:“那李纵呢,我打听说他是剑阁的,也很崇拜你。” 沈轻迟:“哪个剑修不慕强,我就是最强的,不崇拜我崇拜谁?” 宋秋时闭嘴了。 但眼神一直盯着沈轻迟,一眨不眨,生怕她跑了一样。 沈轻迟有点想笑。 她说:“宋秋时,你好像我母亲。” 宋秋时:“……?” “不太好吧……我、我还不够资格?” “哦。”沈轻迟说:“骗你的,其实我没有母亲。” 宋秋时:“……” 宋秋时捂住她的嘴,“以后不要说这种……嗯…不好的话。” 沈轻迟又取出了她那把小伞,伞柄上有些许细小划痕,除此之外保存的很完善,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这把伞。 “这能算什么不好,我那天说的话要比这个不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说他们恨不恨我。” 她起身,将伞用作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然后不轻不重地敲在宋秋时脑袋上。 “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愁善感,小心你的无情道心。” 宋秋时跟着起身,“我没想,那你也不要想。” “我的道心稳固着呢,我看你现在比我还要无情,不如你改修无情道算了。” 沈轻迟撑起伞,施施然又在空中飘来飘去,最后坐在屋顶,俯视宋秋时。 恍惚间,有点像她离开家那天,也是这样高高坐着,脚下一切显得格外渺小。 沈轻迟说:“宋秋时,你好像我父亲。” 宋秋时把她的躺椅从阴凉地挪出来,夕阳西斜,那里不阴凉了,他道:“你少来,我已经清楚你这一套了。” “这次是我没有父亲。”宋秋时说。 “没事,”沈轻迟眨眨眼,“我也没有。” “其实我是想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唠叨?” 宋秋时紧紧绷着唇,“没有,我只想,你好久没拿过剑了。” 在他赖上沈轻迟,但沈轻迟还没彻底接受他的时候,他经常跟在沈轻迟身后,看那么纤瘦一个人,用剑扫平了面前一切障碍。 虽然对身后有他这个没用的小尾巴很不爽,但也会转过身,替宋秋时赶跑找他麻烦的人。 他那时便想着,他要成为厉害的器修,给沈轻迟打造一把最锋利的剑。 沈轻迟许久不拿剑,他仿佛要生锈了。 两人相顾无言。 寂静时,云昭拎着饭蹦蹦跳跳回来了。 沈轻迟投去一眼,“怎么一个人。” 宋秋时的小院常驻吃饭人士有四位,宋秋时本尊,沈轻迟不是本尊胜似本尊,沈轻迟带来的云昭和疑似走后门的段涣。 流动吃饭人士有两位,会自带餐食的喻舟则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李纵,全靠云昭每天回来时能遇上谁就带谁回来吃饭。 极其不稳定吃饭人士有一位,人如其名的任随。 主打一个随意,在峰下遇上云昭拎着食盒,便会很自觉地跟随,即使目的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器峰。 吃完饭了还会随机留下点东西,有时是新奇话本,有时是几瓶丹药,更有时是不知名弟子的乾坤袋。 吓得云昭连忙跟上她把乾坤袋塞回去了。 - 云昭把食盒放到桌子上,“今天膳堂比武抢饭,人太多了,段涣在弹琴,我先回来了,没遇见别人。” “姨姨提前做好了我们的饭,我直接带回来了。” 沈轻迟挑眉,“还挺新鲜。” 说着,她想到什么,问:“云昭,你爹娘在做什么呢?” “啊,”云昭仰头,似乎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这个,随即爽朗道:“在地府啊。” 沈轻迟:“……嗯。” 她有点对宋秋时感同身受了。 在坐三个人,居然只能凑出来一个母亲! 修真界实在是,世风日下啊! 宋秋时听着她们说话,目光不自觉落在云昭身侧的剑。 是把弟子基础铁剑,入学选课即发的那种。 沈轻迟托他锻造的那把剑还需一段时日,这剑是给云昭所用,那她呢,她的剑如今在何处? 按道理说她也应该有把弟子铁剑,他却从没见她使过,就连那日醉酒,用的也是宋秋时这里的半成品。 宋秋时想再见她用剑。 当年被她用剑凛冽模样吸引到的人不止宋秋时一个。 他跟着沈轻迟,自然也能察觉到有另外的人也在跟着她,是段清。 宋秋时跟得光明正大,段清只能悄悄跟,还要装作不在意。 沈轻迟万众瞩目惯了,自然没察觉到段清也在。 段清总在各种沈轻迟作案现场路过,又在庄重场合作为优秀代表弹琴,弹得沈轻迟困顿无比,连打一百个哈欠。 每当这时,段清总会消失几天,然后咬牙切齿地继续在沈轻迟的全世界路过。 三人成为好友后,宋秋时曾悄悄问过段清,“你也算太初学宫里的凤毛麟角,怎么还做这种事。” 段清冷笑着,“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里,有人告诉我天下第一剑修在这里,我当然要看看,我怎么说也算第一美人乐修。” 宋秋时沉默,“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以后少看点话本吧。” 段清呵呵,“哪天自恋都恋不起来才是真的惨了。” 即使段清说得话很扯,但宋秋时也能感觉到,沈轻迟吸引他们的原因是相同的。 沈轻迟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锋利的同时,耀眼夺目。 即使宋秋时不知道当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讳莫如深,他也知道,真正的事实不会像沈轻迟说的那样。 所以他才会守着那句话,在这个小院等了她十年。 所以他才会说,段清不会恨她。 宋秋时抬眼,看着正和云昭聊天的沈轻迟,有种恍惚感。 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她眼中深处总有股不易察觉的浅浅倦怠,像阵轻飘飘的风,随时就要消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6 不知不觉又过了几天,沈轻迟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忽然问:“论道大会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云昭在跟着宋秋时拔小花旁边长出的杂草,愣了一下,“对。” “只剩下最后十八人,”说着,云昭很高兴地笑起来,“我入围啦!” 沈轻迟惊讶挑眉,“厉害呀。” 谈起这个,云昭是真的开心,掰着手指和沈轻迟细细道:“不光是我……李纵也在,段涣也在,嗯……他快赔得这一年都没灵石吃饭了吧,任随不在,上一轮她晃着签筒说很无聊,然后弃权了。” 沈轻迟回想:“我好像没看到过她比赛?” “啊,她比赛很简单的,比段涣还要简单。” “她还会练有毒的丹药!把对手毒倒,再喂点疗伤的,循环往复,直到对手认输为止。” 沈轻迟:“……哇。” 学宫真是,人才辈出啊。 宋秋时一个人默默拔草。 云昭完全忘了这回事,聊起论道大会她就很高兴,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交手,当场拿出她的小破剑给沈轻迟挥了一整套基础剑式。 沈轻迟给她鼓掌,“厉害呀。” 宋秋时在拔草。 拔着拔着,他开始拔小花。 十指翻动,编了捧小花束扔在躺着晒太阳的沈轻迟身上。 沈轻迟看也没看就接住,猛地起身,大声控诉:“不准偷袭!” 宋秋时:“……” “你不看是什么东西吗。” “哦哦。” 沈轻迟低头,那小花长得很讨喜,淡黄色花蕊和嫩白色花瓣,团团簇着,她说:“还挺好看。” 说罢,她抽出一朵,裹了灵力,向云昭扔去。 好巧不巧,云昭向前挥出一式,小花不偏不倚落在她的剑尖。 山花烂漫,像是云昭接住了那朵小花。 沈轻迟吹了个口哨。 宋秋时盯着花团中央明晃晃缺了一块,毫无美感可言。 沈轻迟没在意他眼神,又抽出来一朵,还没来得及动作,段涣拎着食盒回来了。 宋秋时低声道:“……牛嚼小花。” 他说完,身侧仿佛有阵暗红色的风掠过,然后,把沈轻迟手中的小花一口嚼了。 “……” 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云昭的剑也不练了,宋秋时眼神从花团移到段涣脸上,沈轻迟沉默地保持着手举小花的姿势。 偏偏当事人没什么自觉,在一片寂静中又嚼了两下,吞下后他说:“……不好吃。” 段涣抬了抬食盒,“什么时候开饭。” 宋秋时看看段涣,又看看缺了两块的花团,他有点晕。 “你怎么突然把它吃了??” 段涣蹙眉,“不是你说的?” 宋秋时:“……没让你吃。” 沈轻迟松开手,花枝轻飘飘落在地上,“那朵原本想送给你的来着。” 宋秋时更想晕了。 段涣见他今天实在古怪,拉过云昭布菜去了。 看云昭前襟处有朵一模一样的花,秉持着这些天的饭友情谊,段涣提醒:“不好吃,不建议吃。” “啊,”云昭眼神恍惚:“你说得对。” - 翌日。 沈轻迟难得坐在了人群中,拖家带口看云昭比赛。 喻舟则今日换了把新的扇子,她凑过去,“这次写的什么?” 喻舟则大大方方转过来给她看。 ——符永一。 “这什么?” 喻舟则得意地晃了几下,“算你没见识,永远第一的符修啊。” 沈轻迟夺过扇柄敲他脑袋,“你这人怎么没大没小。” 等扇子重新回到喻舟则手中,他才敢抗议:“到底是谁没大没小?” 他已经入学三年,她才是第一年,怎么看这话都要他来说吧! 沈轻迟没再搭理他,她心想,看来她的自恋程度远不及喻舟则,她可没这么吹嘘过。 看来谦虚是剑修的传统美德。 沈轻迟把自己想高兴了,嘴角都勾起一个笑,看得宋秋时一阵表情复杂。 照以前来说的话,沈轻迟一旦露出这个表情,就一定是她在想了不得的事情。 场上云昭比赛很快开始,她拎着已有许多磨损的剑,认真注视着对手。 比赛越往后,便越是剑修的天下,毕竟其余几个的战斗力不强。 今年有个例外,段涣凭借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琴技硬是打败了无数剑修,受害者们估计此时还在医修的照料中。 破空声响起,云昭提剑上前。 呼啸裹挟着灵力,剑与剑碰撞,荡起疾风。 场下有人惊呼。 “这两人都好厉害?!真是刚入学的吗。” “如假包换啊,你看那剑上划痕多的不像样。” “服,不看了,我回去练剑了。” 沈轻迟隐隐看出优胜劣势,有点苦恼地摸摸脸颊,“云昭不会又把自己搞一身伤吧。” “这也太拼了?” 宋秋时虽不是剑修,但跟着沈轻迟那么久,也能看出些门道,他笑了下,压低声音道:“你之前也那么拼,怎么现在害怕了。” 沈轻迟按着他脑袋推出好远,“正常点说话。” “也不是害怕啊,只是受伤会很疼。” 以前师兄这么说过后,沈轻迟意识到师兄似乎是在关心她,再与人打架时,便会有意控制受伤程度。 没办法,爱砍人拦不住的,只能控制一下伤口不要太过明显,不要太大,师兄捡她回去时看不出来那种。 但师兄似乎看出了她的做法,唠叨少了很多,像报复一样,塞的丹药多了一倍。 喻舟则看不明白,只能看出两人砍来砍去流血不停,他用扇子遮了点眼睛,不想看到人受伤,偏头悄悄问沈轻迟,“你觉得她们谁会赢啊?” 沈轻迟也偏头悄悄和他说话,“云昭对面那个小姑娘。” 喻舟则睁圆了眼,“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云昭不是和你关系特别好吗!” “啊?”沈轻迟眨眼,“不是你问我谁赢的吗。” 喻舟则像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话是这么问嘛……难道你一点也不希望她赢吗!” 沈轻迟懂他在想什么了,懂的同时有点好笑。 “感情上当然希望啊,对面那个小姑娘明显入学前有基础,来学宫只为了学习更多,云昭入学后才开始学剑,虽然很刻苦,但一时半会差距弥补不了。” 喻舟则又看了她好半天,干巴巴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这么无情。” 沈轻迟作势要敲他脑袋。 喻舟则悻悻闭嘴。 废话啊!沈轻迟才不想被人说无情! 从她认识为数不多的,修无情道的人里来看,每个看起来都笨笨的,她才不想当脑袋空空的笨蛋啊! 场上结果正如沈轻迟所说,云昭惜败。 初尝败绩,云昭一时无法接受,身上的血还在哗哗流,她的眼泪也哗哗流。 “如果、如果我再努力、再拼命一点……!” 喻舟则率先遮着眼,扔给云昭一堆疗伤丹药恢复灵力的丹药。 云昭早已理清沈轻迟性格,下场前就给自己扔了个清洁术,耐不住结痂的伤口又崩开,鲜血又染湿了衣衫。 沈轻迟叹了口气,她想起那话本中内容,谁能想到日后打败魔尊的堂堂女主角,此刻还在因为输了一场比赛哭得稀里哗啦。 她没怎么安慰过人,只好拿出手帕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通,“拼什么命,哪有那么多事需要你拼命。” 需要拼命的事情都不是好事情,沈轻迟早就拼完了,后果就是命真的快没了半条,人差点一蹶不振。 “事事争先很累的,按部就班变得强大也很厉害了。” 云昭哭得打嗝。 喻舟则趁机给她塞丹药。 等伤口渐渐愈合时,宋秋时给她施了个清洁术。 总算不那么狼狈了。 云昭听着沈轻迟的话,哭声渐小。 “再说了,要拼命的话,你首先要在接下来的段涣比赛里拼死保住自己的命,他那可是全范围群体攻击。” 云昭顿时不哭了。 回忆起段涣琴声,另外两人神情变得微妙。 沈轻迟见她前襟还别着昨日送她的那朵小花,现在已经被染红,血色缭绕,看不出原先模样。 像另一种花。 一种沈轻迟很讨厌的花。 她指指,“你的小花要变成永生花了。” 云昭被转移了注意力,“永生花是什么?” 宋秋时看沈轻迟一眼,见她表情正常,问:“你见过?” 喻舟则不懂这几个人在说什么,“永生花不就是个传闻吗,你们真知道啊?” 一连三个问题,沈轻迟有点后悔提这茬了。 “顾名思义,就是朵不会死的花。” “没见过,不知道,见过的人恨不得把记忆封印。” 喻舟则好奇:“永生花真存在啊?” 沈轻迟干笑两下,“骗你的。怎么我每次随口说你都信。” “你怎么又耍我!” “那你怎么又信了?” 喻舟则不说话,站一边扇风降温去了。 云昭盯着那朵花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来“永生花”这个名号能和眼前这朵只是被血染红了的小花有联系。 沈轻迟拔掉一片花瓣,“别看了,再看会被它骗走一大袋灵石。” 什么都可以丢,只有灵石不能丢。 云昭被吓得手颤了下,小花跟着颤,“不会吧?!” 沈轻迟似乎是回忆起什么,随口道:“真的,有时候还不止,叫什么永生花,叫吞钱花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7 到段涣上场时,沈轻迟发现,场下众人不约而同地运起灵力,护住了自己的耳朵,云昭也不例外。 沈轻迟除了第一次比赛时来看过一眼后便没再看,她修为高超,段涣那点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见此情景,有点愣。 云昭以为她在发呆,聚出更多灵力帮沈轻迟也护上双耳,煞有其事,“不要小看段涣的琴技啊……每次场下都会有人被波及,听完后神魂衰弱了好几天呢。” 沈轻迟眨眨眼,“那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围着?不应该趁早跑得远远的吗。” 云昭看着场上抱着琴,身姿颀长,眉眼浓稠昳丽的段涣,“可能是看他长得好看,都在欣赏脸吧……” 沈轻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比赛刚开始,段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对手扔了个定身术。 对手与他修为相当,困不住多久,段涣也心知这点,指尖轻轻拨动,灵力随着琴弦颤动流出。 诡异呕哑声中含着道法本源,朝那弟子攻去。 那弟子刚挣脱定身术,便被奇异的声音攻击了神魂,表情痛苦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场下有修为不济的,同样露出痛苦的神情,但程度显然不如场上那位。 沈轻迟心念微动,一层旁人看不到的灵力屏障隔绝了场下众人,方才还神情痛苦的人,眉头顿时舒展几分。 场上那人已是强弩之末,为了自己的健康的神魂,眼眶双耳渗出鲜血时便走下场乖乖认输。 段涣适时停下拨弄琴弦的手。 长时间输出灵力,他精力消耗也挺大的。 场下观众长舒一口气。 见段涣胜利后,沈轻迟懒得再待下去,想要回去晒太阳了。 宋秋时跟着她回去。 云昭原本也想回,但是被沈轻迟按在位上让她继续看。 “不是还有好几场比赛吗,我记得好像还有李纵的?你多观摩一下。” 云昭眨巴眼,“你不看吗?” “剑修和剑修打架最难看了,”沈轻迟摆摆手,“你留在这看,不要偷偷跑回来。” 两只菜鸡互啄更是难看,这句话沈轻迟没说,因为在她眼里,除了她以外的人都是菜鸡。 这种比赛沈轻迟看多了只会打哈欠,云昭多看看说不定能提升点实战经验,所以她勒令云昭坐下继续看,她要回去打着伞晒太阳了。 云昭依依不舍地坐下了。 沈轻迟回到小院里她的专属躺椅上,指使宋秋时给她摇躺椅。 宋秋时绕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没想到此人脸皮居然比十年前更厚了。 十年前顾及着高冷天才名号,这种东西都是在没人的地方悄悄玩,顶多指使一下师兄。 和相熟的朋友们玩闹时也没有这么理直气壮。 现在的沈轻迟无所谓了,反正没有人认识她,她当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着云昭找到师兄然后握住他肩膀疯狂摇晃,质问当年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堕魔,再狂殴他一顿。 所以使唤起身边这群初出茅庐单纯小屁孩们和宋秋时这个脑袋空空笑眯眯大屁孩时,颇为得心应手。 宋秋时就算在外是器峰行踪神秘的大能,在内也要乖乖给老大沈轻迟摇躺椅。 宋秋时显然贼心不死,仍惦记着前日的话题,“说起来,好久没见过你的剑了,需要修缮吗。” 沈轻迟伞一合,手腕向后倒,轻而易举地用伞柄敲宋秋时脑袋。 “剑好好的,特别好,比我都好。” 宋秋时没生气,还是笑着,“那怎么能行,你也要好才对。” 兜兜转转绕这么多圈子,沈轻迟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放心吧,我师父以前给我的剑谱还有两式没想通,我没放弃练剑,你在想什么。” 宋秋时笑眯眯,“我什么也没有想呀。” 沈轻迟翻了个白眼,早说了修无情道的人脑袋都很笨,宋秋时那点小九九只差写在脸上了。 “我可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把这个名号拱手让人。” 宋秋时颇为认同地点头。 沈轻迟起身,拉过宋秋时的手把他按在躺椅上。 “便宜你了,我帮你摇怎么样?” 照经验来说,沈轻迟肯主动的事百分之八十都是坏事。 但宋秋时还是很受宠若惊,“真的啊。” 沈轻迟哼笑,似在轻嗤,小小宋秋时,竟然质疑她的话。 不多时,宋秋时说:“不要拔我的头发泄愤。” “哈哈,”沈轻迟用灵力销毁手中几根发丝存在的痕迹,“怎么会呢。” “我只是看到你有几根白头发。” 宋秋时偏过头看她,“修真界除了将死之人,没有修道者会有白头发,凡人才会有白头发。” “白也不会只有几根,是全部的颜色在慢慢变浅。” “是吗,”沈轻迟把宋秋时赶下躺椅,自己重新躺回去,“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都分不清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 宋秋时说着,手上诚实地给她摇躺椅。 “当然是夸你啊,我真不知道。”沈轻迟眼神真诚。 宋秋时轻笑了下,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天色渐晚,云昭拎着人和食盒回来了。 小餐桌上,大家自然而然地聊起关于论道大会的话题。 云昭:“今年榜首会是谁啊……虽然都不太认识。” 沈轻迟不怎么饿,把挑出的鱼刺摆成一长排,闻言想了想,“你之前不是说这次有个入学六年的人参加?那估计就是她了吧。” 段涣场上凶残,吃饭时总显得很认真,不怎么参与话题,除非有人问他,其他时间只偶尔点头“嗯”一下。 宋秋时好奇,“这届还有入学六年的参加啊,不应该忙着结业试炼吗。” “趁着最后时限拿个榜首纪念一下吧。”沈轻迟说。 云昭注意到他话中所说,“居然还有结业试炼吗?” “嗯,”宋秋时点头,碗里又收到了来自沈轻迟的稀烂鱼肉,神色如常地吞下后继续道:“入学满六年便要结业,通常看你这几年间出学宫历练次数多少和是否圆满,上课是否按时之类的……” “之后学宫会给你颁布最后一个历练任务,可以和好友结伴,完成了就算彻底结业。” 沈轻迟插嘴,“然后你就可以选择是留在学宫协助任教,去各大宗门深造,当个散修自立门户,还是去世家大族里当门客了。” “比如李纵,他剑阁出身,结业后一定会回剑阁,还有喻舟则,就会回他家里当矜持的喻少爷。” “哇,”云昭越听越新奇,这些都是她从没接触过的,她问:“那段涣是乐修,以后会去仙音宗深造吗?” 段涣抬眼,沉默两秒后,“……嗯。” 宋秋时听她说的话,眨了下眼。 沈轻迟瞥他,“你眼睛进鱼刺了?” 宋秋时不眨了,“……没有。” 云昭没在意这段小插曲,她在想历练任务,于是转向了在场她认为学龄最久的宋秋时,“你以前的结业历练,有和好友一起完成吗,会不会简单一点?” 提及旧事,宋秋时神色有点古怪,但还是说了,“我没有结业历练。” 云昭:“啊?” “原本和我一起的朋友们没等到那个时候就辍学了。”宋秋时说。 他说这话时,还装作无意地看两眼沈轻迟。 沈轻迟无动于衷摆鱼刺。 段涣有点惊讶,于吃饭的百忙之中抬眼看了下宋秋时。 云昭更加震惊。 宋秋时慢吞吞道:“学宫看我过往经历优秀,修为优秀,结业后志向又是留学宫,给我特批免除历练了。” 段涣放下筷子,难得提问:“辍学的有谁?” 似是觉得唐突,段涣补充了一句:“家里人……提起过这些,但不愿多说。” 沈轻迟把横着摆的鱼刺全部拨得竖起来。 宋秋时有点歉意地笑,又在偷瞄沈轻迟,“学宫只让提优秀结业生,不能提超坏结业生。” 段涣遗憾点头,“好吧。” 沈轻迟把鱼刺全部拨乱了,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何止是辍学了,简直是要辍修真界了。 每每想起,沈轻迟心中总有郁气难消,破学宫,怎么一点也不看她过往的数次优秀历练! 这下好了,堂堂剑道天才,竟然是学宫超坏结业生! 虽然不再来学宫并非她本意,但那种情况,怎么让人心平气和来上学啊! 还好并无几人知晓这个名号,只知道她忽然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不然她真的要气得大闹学宫。 唯一的安慰是她们这么多人间,除了宋秋时,其余人全部都是超坏结业生。 - 云昭搅动了下果汁,轻叹道:“好可惜,我还是想夺得榜首。” 沈轻迟气饱了,跑一边拔草泄愤去了,听到云昭说话,回道:“没事啊,我们下届再来。” 段涣吃完一根烧鸡腿,“我也想。” 但他目前短板太过明显,遇上个比他修为高,反应快的顷刻便能击退他,一路过关斩将到现在,主要靠出其不意和幸运,抽到的对手没有修为高出太多的。 明日那场比赛估计要输了。 宋秋时看着懒洋洋的沈轻迟,默默想,以前沈轻迟也这么说过。 那时她被困在秘境错过了一届论道大会,气得她每天翻来覆去都在说“等着吧,我下一届一定是榜首”! 但是再没等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8 凉风习习,沈轻迟难得把躺椅搬到小溪边,一只手闲闲翻着话本,另一只手垂落,懒散地在小溪里划来划去。 冰凉的溪水从指缝间流过,沈轻迟抬手,给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宋秋时溅了满身水花。 宋秋时:“……” 他很快运起灵力烘干,用很受伤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沈轻迟。 沈轻迟被他盯得瘆得慌,只好收起话本坐直无语望天。 宋秋时塞给她一串烤鱼,“段清说想你了。” “是想杀我了吧。” 沈轻迟接过烤鱼,一口下去,酥脆鲜香,鱼肉软嫩,入口即化,没有多少鱼刺,沈轻迟脸色缓和几分,又咬了一口。 她挪了挪身子,给宋秋时移出一半躺椅。 宋秋时坐下,隔着点距离用灵力翻动眼前小火堆上正烤着的鱼。 “没,他说真的想你了。” 两人并肩坐着,手中的鱼吃了大半,沈轻迟掰下一小段干净的竹签,在宋秋时大腿上戳来戳去。 宋秋时:“不要拿我的腿泄愤。” “哈哈,”沈轻迟说:“我以为你在说梦话,想看看会不会疼。” 宋秋时不反抗,也不挪地方,沈轻迟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把竹签扔进火堆里,继续专心吃鱼去了。 宋秋时怎么敢反抗,反抗的话,不知道下次再有幸坐上她的躺椅是何年何月。 沈轻迟吃完了,“其实我没有在泄愤。” “真的?” 沈轻迟煞有其事点头,“我和医修们学了一手,刚刚是在给你用针灸的手法治病。” 宋秋时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双眼弯弯的,“嗯嗯。” “你怎么还不上道?” “啊?” 沈轻迟下巴微抬,目光炯炯地看着小火堆上正烤着的鱼。 宋秋时懂了,立马将鱼奉上,“谢谢大师,疗效特别好。” 沈轻迟没忍住笑,这样搞的她们好像一个奸臣和奸臣的狗腿。 火堆上原本有五条小银鱼,此刻只剩下一条。 不远处,云昭和段涣盘腿坐在小溪边,一人一条吃得不亦乐乎,段涣腿边放了根竹签,已经吃到第二条了。 两人身侧是一大筐待烤小银鱼。 这一切的起因还要从段涣说起。 今天下课早,不到吃饭的时候,段涣一回来,抿着唇把所有人拉到小溪边,说想要报答这些天饭情,新学了首曲子,弹给她们听。 云昭偷偷问沈轻迟,为什么要在小溪边? 沈轻迟盯着水中游动的小银鱼,随口答,高山流水,多有意境。 然后——段涣就为她们带来了极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首不知名乐曲。 确实惊了。 惊了一大堆小银鱼翻着肚皮飘在水面。 沈轻迟定定地看了段涣两秒,似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功能,欢快地拍拍手,“那我们今天中午吃烤鱼吧!” 所有人,尤其是段涣,双手赞成。 宋秋时怀疑段涣是不是早就眼馋他养的小银鱼,但他没有证据。 最终宋秋时被发配烤鱼,云昭和段涣自告奋勇捉鱼,沈轻迟快乐摸鱼。 - 吃完第二条小鱼,沈轻迟如法炮制地把竹签扔进火堆,把宋秋时拉下躺椅,她重新平躺。 宋秋时顺势蹲下,认真道:“段清真说他想你了。” 沈轻迟翻了个身背对他,“怎么可能。” “就算是一起玩的那会,他也绝对不会说这种话,我只听他骂过我。” “不对。”沈轻迟翻身翻回来了。 “段清又不知道我来学宫了,他应该只会知道我杳无音讯,你和他偷偷通风报信?” 宋秋时拿了把喻舟则给他的扇子,说是什么,感谢让他来蹭吃蹭喝,此刻正给沈轻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真没有,”他真诚道:“你知道的,以前你们吵架,我都站在你这边。” 沈轻迟冷笑,“站在我这边然后和段清煽风点火。” 宋秋时移开眼神,“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我们修无情道的必须心无杂念,对众生平等啊。” 沈轻迟还是冷笑,听宋秋时鬼扯,“他现在是仙音宗宗主,每天处理事务还来不及,没事想罪魁祸首干什么。” 宋秋时轻拍她手背顺气,“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他以前就没人和他玩,现在更没人和他玩,每天要寂寞死了,给我寄的每封信里都是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当然知道,”沈轻迟弹宋秋时脑袋,“没人和他互骂了,段清可不是要寂寞死吗。” 宋秋时点头,“是啊,那你想什么时候去见见他?” 沈轻迟把宋秋时的脑袋推一边了。 净说些她不爱听的话,烦。 - 小火堆上最后一条烤鱼被拿走,沈轻迟望过去,云昭在处理小银鱼,然后把它们串在竹签上,段涣在捕捞水面漏网翻肚小鱼。 宋秋时像是察觉不到她心情一样,还是在和她说话。 “不说那个了,能不能和我讲讲,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沈轻迟瞪他一眼。 这话讲的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和宋秋时一人手拿一杯酒,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哪里有那么多沧桑可讲! “你怎么过我就怎么过啊,唯一区别就是你在小院里住,我随便找了座山劈了个洞就住了。” 宋秋时不说话了。 沈轻迟也不说,火星子噼里啪啦响着,两个人沉默地对峙。 云昭和段涣移动阵地,开始烤鱼。 他们自说话起便隔了道静音屏障,另外两人只当他们相谈甚欢。 沈轻迟不欢。 宋秋时有些干涩道:“我只是想让你与从前的人多接触些。” “不要一个人闷在这里了,和人多多说些话吧。” 每次他见沈轻迟一个人卧在躺椅上,躺在屋顶,挂在房梁,宋秋时总会觉得很难过。 云昭要时时上课,他留了学宫,也要不时去帮忙,锻造修缮旁人的武器,不能经常陪在她身边。 他看到沈轻迟孤零零的,虽然她没什么表情,宋秋时只觉得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 她应该是被很多人簇拥着的,也许沈轻迟习惯了孤寂,但宋秋时不习惯。 记忆中的沈轻迟,是意气风发,众星捧月所向披靡的天才剑修,而不是一个人孤单的,有淡淡倦怠的沈轻迟。 宋秋时此刻表情像是快哭了。 沈轻迟不想面对人的这种表情,捂宋秋时的脸太远了,只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不会说话了,明明每天都和人说了很多话,你不是人吗?” 宋秋时声音很闷,“你知道我不是这种意思。” 沈轻迟轻叹,“总会接触的,但不是现在。” 宋秋时不死心,“总会的,总会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沈轻迟想了想,“话本再翻几页,女主角要开始历练的时候。” “……” “…………” 宋秋时:“你说好的。” 那话也不算沈轻迟随口胡说,看话本中,算算时间,云昭已经快要可以接学宫任务历练了,她总是要跟着去的。 还有两个月,她还可以再逃避两个月现实。 但看宋秋时难得像现在这样情绪波动这么大,所以沈轻迟无情道:“话本被我撕了。” 她从指缝中透过一点,看他表情,原本宋秋时眼泪是欲掉不掉,现在是真要掉了。 见状况不对,沈轻迟连忙见好就收,“骗你的,骗你的,会接触的。” 宋秋时身体本就不好,万一被她气得郁结于心,更加不好怎么办。 还是要关爱弱病残的。 宋秋时总算不再提这事。 聊了这么久,沈轻迟有点饿了,她想起那两人在烤小鱼,于是偏头看过去。 只一眼,她吓了一大跳。 那两人不知何时躺倒在地,面容安详,身旁摆满了竹签。 沈轻迟扯扯宋秋时衣袖,“你养的小银鱼吃死人了。” 宋秋时原本还在把眼泪憋回去,忽然听到这话,转过头,瞳孔地震。 顾不得别的,两人连忙跑到云昭和段涣身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喂一大堆丹药再说。 珍贵丹药像不要钱一样不断塞进两人嘴里,好半天,仍是不见好转。 气息匀称,身体温热,就是醒不来。 宋秋时放出无数只纸鹤飞往药峰,摇人来看看怎么回事。 沈轻迟嫌慢,打了好几道疾风术上去,顿时,纸鹤飞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沈轻迟看了看云昭和段涣,又看了看宋秋时,“你真下毒了?” 宋秋时:“……” “没有。” “那这两个人怎么会这样,”沈轻迟戳戳云昭,戳戳段涣,“而且只有你没吃,你真的下毒了。” 段涣闭上眼时的面容比起睁眼时柔和许多,更像一个沈轻迟很讨厌的人了。 她趁机狠狠扯了段涣的脸一下。 宋秋时:“……你也吃了,你怎么没事?” 沈轻迟轻嗤,“我这么厉害还想毒倒我?做梦。” 说话间,纸鹤捉来了一个医修。 落地瞬间,便被沈轻迟拉着到那两人身前。 医修乍一看,站着两个人,躺着两个人,还以为误入了什么砍人埋尸现场。 还好看到了有些熟悉的宋秋时,医修放下心来,仔细端详地上两人。 看看旁边的小银鱼尸体,又看看地上疑似人类尸体,医修不禁问:“……你们提炼了多少小银鱼毒素喂给她们?” 沈轻迟:“?” 宋秋时:“小银鱼还有毒素?” 沈轻迟指指满地竹签,“她们自己吃的。” 医修沉默了,解释道:“小银鱼毒素微弱,凡人吃了也没问题,积少成多才会中毒,迹象便是如此。” “毒性不大,只会让人安眠做梦罢了。” 宋秋时浅笑,“麻烦你了,这次实在唐突。” 医修摆摆手,宋秋时在学宫也算出名,只是常传他独来独往,待人温和,修为深厚却不多与人结伴。 医修只是压低了声音,惊讶道:“你还有朋友啊?” 宋秋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19 等地上两人悠悠转醒的过程中沈轻迟想了很多。 她盯着云昭熟睡的脸,内心产生了深深的疑问,一个吃鱼把自己吃中毒的笨蛋,真的可以钓出师兄吗。 不知道啊,话本里是这样写的。 沈轻迟戳戳段涣的脸,轻叹了口气,这么笨,也算是能让她再多逃避一会儿现实。 虽然一直在说见到师兄要狠狠揍他一顿再质问他,但沈轻迟其实并没有做好面对故人的准备。 能逃避一会算一会儿……! 宋秋时和那医修在旁边说悄悄话,说完重新放出纸鹤,把医修送回去了。 他走到沈轻迟身边蹲下,“表情怎么这么惆怅?” 沈轻迟卸了力,干脆整个人直接靠在宋秋时身上,“你看错了。” 地上段涣的脸颊被捏得发红,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手笔。 “你最近想什么呢,怎么总在泄愤。” 沈轻迟表情放空,眼神随着天上的灵鸟飞,“都怪你。” “啊?” “你经常说些我不想听的话。” “……不要再戳别人的脸了。” 沈轻迟悻悻收回按在段涣脸上的手指。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眼熟吗?”她说。 宋秋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沈轻迟脑袋轻飘飘的,无暇去思考,“我只知道他长得很欠打。” “不要人身攻击。” 沈轻迟撇撇嘴,“和他长得像的那个人经常人身攻击我。” 宋秋时似乎想说什么,见地上两人手指轻颤,闭上了嘴。 云昭费力睁开眼时,就见到两颗并在一起的脑袋看着她。 “你醒啦?法术很成功,你已经变成小银鱼了。” 云昭惊恐。 一侧段涣也醒了,他反应很慢,双手在脸颊上不停摸来摸去。 “为什么……好疼。”段涣说。 云昭望过去,“是哦,你脸好红。” 沈轻迟移开了眼。 宋秋时一本正经,指着两边散落的竹签,“你们小银鱼吃太多中毒了,脸疼是后遗症。” 云昭的手也摸上脸颊,“可是我的脸不疼?” “因为你吃的比他少。”宋秋时说。 云昭信了,“这样啊。” “……” 沈轻迟仰头望天。 她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那话本,因为在她的拔苗助长下,女主角变得越来越好骗,越来越笨蛋了。 不对,也可能是因为除了她,周围的人全部都是笨蛋的环境因素导致的。 绝对不是她的原因。 - 隔天,沈轻迟一如既往地又逃课了,躺在屋顶看风吹树叶响。 与之前不同的是,今天云昭回来时的表情十分兴奋,兴奋之余表情还有点崇拜。 她站在屋檐下,蹦蹦跳跳,“我们可以出学宫去历练啦!” 沈轻迟:“?” 啊? 说好的,还有一段时间会出学宫呢! 她滑下屋顶在云昭身前站定,握住她肩膀晃来晃去,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云昭被晃得说话都稀里哗啦,“因为、因为今天下课时刘教忽然告诉我,如果你再逃课的话,你会被劝退……” “我就问刘教,要怎么办才能改变,她说可以出去多历练历练,平衡一下。” 沈轻迟心好痛,双手无力地从云昭肩膀垂下。 云昭反而握住她的肩膀,精神奕奕,眼睛亮亮的,“我知道的!我说你怎么一直不去上课,原来是为了提前获得出去历练的机会!” “我们会是第一批出去历练的耶!” 沈轻迟有气无力,“……嗯。” 倏然,她目光落在不远处,宋秋时的身影上。 别以为他用袖子捂着嘴,她就不知道他在偷笑! 电光火石间,沈轻迟想通了。 刘教对她那么好,对她逃课的这件事很纵容,其他人忙着自己上课还来不及,无心关注沈轻迟上不上课。 只有宋秋时,宋秋时去和执律院那群老古板打小报告,她不去上课的事情才会暴露的! 这段时间总是提点她不爱听的话,然后转头就把她逃课的事情捅破! 沈轻迟拉下正开心的云昭,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宋秋时眼前,疯狂摇晃他肩膀。 云昭只感受到身前一阵疾风刮过,沈轻迟便不见踪影。 宋秋时话音破碎,“好久……好久、没见你,这么有……咳咳!活力了,啊……!” 段涣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擦拭他的琴。 今天被带回来吃饭的神秘嘉宾是喻舟则,他和段涣肩并肩坐着,用扇子遮挡着偷吃小点心。 “只是几天没来而已……你们这里已经变得这么热闹了?” “话说刚刚沈昼她动作好快,我都没看清她是怎么一瞬间过来的……” 段涣看着他手里的小点心,停下了擦拭古琴的手,自己也拿了一块,躲在古琴后面吃,说话变得含糊不清,“没有,只是今天。” 不多时,宋秋时终于被放开。 他背过身去咳了好几下,脸色更加苍白,才缓和了下来。 见他如此羸弱,沈轻迟心中忽地涌上股愧疚。 不该这么冲动的……就这一个宋秋时,摇死了怎么办。所以沈轻迟也背过身,不再看宋秋时。 只要看不见就是她没有做,愧疚感奇妙地消失了! 云昭不知何时也跟着那两个人排排坐,用剑挡着吃点心,沈轻迟摆摆手,三个人挪远了。 她又勾勾手,点心被她挪到身前,她也要吃。 点心消失,三个人排排坐联盟顿时瓦解,自己做自己的事等开饭去了。 宋秋时脸色红润了些,移到沈轻迟眼前,哀怨道:“我也要吃。” 沈轻迟合上盖子,“没有了。” 宋秋时盯着她。 沈轻迟冷笑,“你再看也没有,谁让你和执律院那群人打小报告,我原本有我的计划!” 其实根本没有计划,说出来吓唬一下宋秋时。 果不其然,宋秋时移开眼,不敢盯她了。 “……没关系,早历练晚历练,都一样嘛…” “你也知道都一样?” “哈哈……” 沈轻迟:“不准哈。” 她朝云昭招了下手,云昭立马放下剑哒哒哒跑到她身前,“怎么啦?” 沈轻迟掀开点心盒子给云昭递了一块,“你说的那个历练,从什么时候开始?” 宋秋时又开始哀怨地看她了。 云昭一口咬下半块小点心,“刘教说从即日开始……即日,那就是现在吧?” 沈轻迟:“……” 沈轻迟不太想说话。 云昭又说:“刘教说可以组队,带着我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嗯嗯,”沈轻迟有气无力地拍了两下她的头,“一定会带你的。” “去玩吧。” 云昭蹦蹦跳跳跑走了。 沈轻迟低头看着鞋尖,大脑疯狂运转,她好像……也可以不用面对以前的人? 又没有说一定要和那群人见面。 她就算主动去见,那群人现在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会轻易见她! 小小历练,只要避开熟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沈轻迟想开了。 思及此,她脸色都好看了许多,对着宋秋时又冷笑了一声,你打小报告又怎样,天才面对问题当然会迎刃而解! 宋秋时看她表情,一会绝望,一会阴沉,一会得意,太好笑了,简直像是在心里完成了一场大戏。 宋秋时不敢笑,他趁这会已经成功偷到小点心,跑一边吃去了。 - 小餐桌上。 沈轻迟宣布:“准备去历练了,谁想一起?” 云昭:“当然是我!” 喻舟则是刚刚偷吃小点心最多的,现在不饿,在一杯接一杯地喝果汁,听到新鲜事,立马举手,“你们不是刚入学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能去历练。” 但他没想太多,“历练好玩,我也要去。” 段涣在努力吃饭,言简意赅,“我。” 宋秋时似乎也想说话,被沈轻迟一眼瞪了回去。 沈轻迟无情剥夺了罪魁祸首的餐桌说话权。 云昭想起喻舟则比她们资历要深许多,于是问:“你之前有去历练过吗?” 喻舟则又展开了他的扇子,“超厉害”三个字晃来晃去,他表情有些世家大族特有的高傲,“没去过。” 云昭:“啊?” 喻舟则表情不变,“以前没有人懂我,不爱跟他们去。” 云昭没懂,沈轻迟懂了。 少爷病就这样,以前她哥经常犯,估计是喻舟则和沈昼玩的那几年被传染了,沈昼有病。 段涣似乎也懂了,他忽然抬头看着喻舟则,“我也没有人懂我。” 两个人互相看着,充满了偶遇知音的欣喜。 沈轻迟觉得,他们两个的懂好像不在一个懂上。 饭后云昭去问了另外的两个神秘嘉宾,李纵说他已经有了固定的历练小队,抽不开身。 至于任随……没找到人,但据同峰弟子所言,任随在闭关研制一种能炸掉一座峰的丹药。 沈轻迟听闻后:? - 下午沈轻迟没再懒洋洋,拉着一群人去执律院翻任务。 执律院外有一块很大的任务板,贴满了各种历练信息。 沈轻迟争取所有人意见,“想去哪个?” 云昭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消灭妖兽任务,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哇。” 段涣紧紧盯着一个“为万佛寺讲坛奏乐”的任务。 喻舟则更是随意,说他都可以。 沈轻迟不争取了,一锤定音,“去魔域边境杀妖兽吧。” 这个地方足够偏僻,刚好是云昭老家,说不定还能遇上忽然从魔域里溜出来的师兄。 其他人以她为老大,自然没意见。 几个各自往历练任务中输送灵力,便视为接取任务。 沈轻迟问:“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当然!”云昭兴致勃勃,“见到妖兽就杀,见到人就跑,绝对不和莫名其妙的人多说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0 沈轻迟说的那句“不和奇怪的人说话”不是空穴来风,她以前第一次历练,就是因为多看了奇怪的人两眼,被骗钱了。 那人着实可恶,沈轻迟至今想起仍耿耿于怀。 这次历练,喻舟则拿出了他的飞行法器·豪华大马车版,除了沈轻迟外的人都感到很新鲜,段涣也不抱着他的琴了,掀起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 喻舟则端坐,捧着一盏热茶,静静看着车内鸡飞狗跳。 云昭征得了马车主人的同意,兴奋地在车里跑来跑去,“这里面真的——好大——” 无论云昭再怎么活动,飞行法器始终保持一成不变的平稳。 车帘外,云层在身旁飘过,各色风景闪过,学宫的建筑不断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段涣看腻了帘外,看了眼活蹦乱跳的云昭,又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琴,不知为何,沈轻迟看出了一种他想当场奏乐一曲的架势。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 沈轻迟问喻舟则:“你怎么会有热茶?” 喻舟则不紧不慢道:“世家大族子弟,无论何时都要维持仪态,体面一点。” “哦。”沈轻迟懂了。 少爷这是又装起来了。 路途遥远,沈轻迟在乾坤袋中翻翻找找,本想寻个小玩意儿解闷,神识却在触及角落处一把剑上的一块花瓣样式的玉佩后顿住。 好心情消散,她闭上眼睛,漫无目的地想。 这玉佩是一个她很讨厌的人给的,骗了她的钱,然后拿这枚玉佩抵债。 虽然说这玉佩确实好看……沈轻迟把它挂在剑上做了剑穗,但并不妨碍沈轻迟讨厌他。 后来看习惯了,剑穗便一直没有换过。 - 魔域附近灵力匮乏,方圆十里不见绿意,一行人下了马车后,踩在枯黄干裂的地面,看着眼前这幅荒芜景象,饶是见多识广的沈轻迟,此刻也有些发愣。 从出了学宫她便能感受到,灵力逐渐稀薄。 学宫设有大型聚灵阵,沈轻迟许久不出学宫,以为外界灵力即使比不上学宫,但也不会差得太多。 现在一感受,何止是差得太多。 沈轻迟问:“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灵力实在太稀薄?” 段涣摇头。 喻舟则不适应风沙,用扇子遮着下半张脸,“还好吧,也许是你在学宫里待习惯了还没适应?”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沈轻迟眉头微蹙,“云昭,你以前生活在这里,你觉得呢?” 云昭“啊”了一下,认真思考后说:“真的还好呀,距离我去上学没过多久,这里的灵力一直是这样呀,很稀薄的。” 沈轻迟眉头蹙得更紧。 她以前也来过这附近,当时的灵力浓度虽然也不高,但远超过现在。 几人都觉得没什么问题,沈轻迟暂且压下了心头疑惑。 “算了,先找找这附近哪里有村落,安顿下来再说。” 云昭:“嗯!” 段涣和喻舟则自然也没问题。 喻舟则恨不得现在就闪现到客舍,他快要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了,偏头见段涣仍是一身深红衣袍,抱着琴唇角下压,仿佛风沙不存在一样。 喻舟则又拿出了好几把扇子,操纵灵力把扇子浮在空中,与大风对峙。 段涣:“?” 几人没走几步路,一旁不知何处,忽然窜出一只妖兽,朝着沈轻迟飞奔而来。 獠牙利齿,凶神恶煞。 它的速度太快,沈轻迟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离她最近的武器。 剑出鞘,直直捅穿了那妖兽的心脏。 它仍维持着朝沈轻迟跑来的姿势,半人高的妖兽,眼里充斥着杀戮的欲望,一击毙命。 鲜血溅出,落在沈轻迟脸侧。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握住剑柄的手,瞳孔中一丝温度也无。 死亡的可怖妖兽与衣衫溅血的苍白少女,冰冷无情。 “啊。” 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沈轻迟甩开了剑,转身对呆愣的三人笑了下,“别怕,死了啊。” 云昭最先回过神,火速拉着沈轻迟左看右看,“没有伤到哪里吧……!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她才去看那柄剑,云昭身上现在只挂着个孤零零的剑鞘,她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柄破剑连她劈柴烤小银鱼都会钝,究竟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只妖兽一剑捅死的。 段涣似是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好半天才有动作。 喻舟则更是在沈轻迟拔剑那刻便闭上了眼睛,现在只敢从指缝中观察外界,声音止不住颤抖,“……你有受伤吗?我带了很多丹药你要吗啊啊啊……” 沈轻迟绕到他身后,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喻舟则吓了一大跳。 “啊!” 沈轻迟戳他脑袋,“没多血腥,一剑就死了,没来得及流很多血。” 喻舟则将信将疑睁开眼。 沈轻迟望他脸前凑。 于是,当喻舟则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世界时——就看到了一张来自沈轻迟的,溅着血的脸。 “啊——!” 这次尖叫声比上次更加洪亮,喻舟则连连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沈轻迟偏头,“云昭,你有听到哪里的水壶烧开了吗?” 云昭听得恍惚:“好响亮啊……堪比段涣的琴声了……” 听到这话,段涣首次怀疑了自己的琴声,脑中不断回想起刚刚的声音,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沈轻迟看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拍拍他肩膀,“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别往心里去。” 段涣松了一口气,“好。” 余光中有东西在靠近,沈轻迟拔出那把剑,飞速闪身到喻舟则身后。 喻舟则崩溃:“干什么,你又要吓我啊?” 没等到沈轻迟回答,等到的是利剑捅穿皮肉的声音。 又一只妖兽死在沈轻迟剑下。 “没吓你,不信你回头看看。” 喻舟则不用想也能猜到身后是什么光景,他连忙向前跑,躲在云昭与段涣两人身后。 沈轻迟拔出染血的剑,在那妖兽上又戳了两下。 噗呲、噗呲。 鲜血喷涌而出。 喻舟则躲得更严了。 沈轻迟“哇”了下,“不是吧,这么怕血啊?” 喻舟则不出声。 “符修这么怕血,怎么没有去当个医修,这样就可以在见血之前立马疗伤止血恢复?” 喻舟则嚷嚷:“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算了,不想和你说这么多!” 沈轻迟:“那之前云昭比赛那次,完全成了血人,你当时不怕云昭,现在怎么这么怕我?” “什么啊!当时我低着头在帮你扯横幅,再抬头云昭被你不停用清洁术,石头都要清洁成灵石了,我怎么会怕啊!”喻舟则真的崩溃了。 沈轻迟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行吧。” “这一片的妖兽有点太凶了,先快点找到村落再说。” 几人并肩走着,喻舟则站在离沈轻迟最远的位置,誓死不肯靠近她一步。 沈轻迟喃喃自语,“以前这里的妖兽有这么多吗……” 云昭搭话:“其实有?但没现在这么恐怖……他们活动范围越来越远了。” “嗯?” 云昭:“现在其实离魔域没那么近,以前这里的妖兽没这么凶悍,这种都是要离魔域很近才有的。” 段涣:“魔域的力量在壮大,妖兽进阶了。” “咦,”沈轻迟偏头看他,“你知道?” 段涣微微颔首,“家里人聊起过。” 这已经是段涣不知道多少次提起家里人了,沈轻迟不禁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里人,明明知道这么多,但把孩子养的饭都吃不饱,有点太不称职了吧! 已经走了很久,却仍不见村落踪影。 “云昭,你们都住得这么远啊?” 云昭也在轻轻蹙眉,“不应该啊……” “按理说应该不远了才对,虽然以前也会隔一段时间向前搬迁,可是我走的时候刚搬迁过?还没过多久呢。” 喻舟则好奇,“你们还会搬迁啊?” 他们那种大族,一扎根就恨不得永生永世整本族谱都住在那里,出门在外名字前还必须要带上所居地名,不带就是不礼貌,他倒真的没见过时时搬迁的。 “嗯,”云昭点头,“一般是被妖兽袭击多了就会搬迁……因为这代表那里已经不适合生存了,要再往前,找没有妖兽的地方。” “我们要适应环境,妖兽也要适应环境,更何况时不时还会有修仙人来扫除妖兽,不应该搬迁那么频繁才对……” 一时间无话。 这实在是有些沉重的话题,搬迁不是个好的意味,必定伴随着妖兽肆虐,死伤无数。 又不知走了多远,众人总算瞧见些人烟。 喻舟则高兴得快要哭出来。 这个村子规模不大,街上偶尔有玩闹的儿童,却很快被家中大人带走。 透过门窗,沈轻迟能感受到有村民们在观察她们,那眼神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来的不是妖兽,来的是活人,衣着光鲜亮丽一看就是不属于这里的活人。 几人找到客舍,前台小二眨了眨眼看她们,她的肤色蜡黄,不大的年纪手上便已布满了厚厚的茧,眼中却仍透着纯真,“怎么最近总有仙人来这里……” 沈轻迟:“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小二顿觉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只有一个人……每天行踪不明不说话,但是很好看,我不太见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1 “有多好看?” 这小孩一看就是没太多接触过外人,眼神澄澈,沈轻迟起了逗弄的心思,把段涣拉到身前,“有这个好看吗?” 段涣:“……?” 不理解,但还是站着让那小孩看。 客舍小二竟真的听从沈轻迟的话,认真观察段涣,又谨慎地蹙眉思考。 想了好半天后,她严肃地说:“不一样的呀!” “这个好看得有点吓人,那个好看得很……嗯……”小二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晕晕乎乎!” “看着他的脸,脑袋就会变得晕晕乎乎……” 沈轻迟挑眉,“这么好看啊?” 小二真诚点头,“嗯!” 沈轻迟又晃晃段涣肩膀,“听到没有,多笑两下,人家都说你漂亮得很吓人了。” 云昭:“是啊是啊,刚见面的时候我和喻舟则都被你吓了一跳呢!” 喻舟则不承认,“没有,只有云昭你被吓到了。” “是吗?”云昭很容易就信了,但她不在意这些,转头跑去和那客舍小二聊天去了。 她们年岁相仿,故乡相同,自然而然便能聊到一起。 喻舟则一路惊吓过度,先上楼休息了。 段涣在沈轻迟的话语中渐渐迷失自我,尝试扯起唇角,努力对着沈轻迟微笑。 不笑还好,暂且可以维持高冷漂亮锐利乐修的外表,一笑起来,像话本里的阴郁漂亮杀人无数的邪恶魔修。 沈轻迟开始怀疑,“你真的不是装的吗?” 笑得脸部肌肉有些僵硬,段涣伸手揉了两下,沈轻迟看得难受,趁他手还没收回去,拉着段涣手腕把他唇角压平了。 段涣艰难开口:“一直这样。” 左看右看,沈轻迟还是觉得不太对,“看着好奇怪,你平时好像也不长这样?” 段涣闻言,彻底放松脸颊,沈轻迟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嘴角是向下的。 段涣每天看起来都阴沉着脸,不高兴的原因,找到了! “我还以为你每天真的不高兴。”沈轻迟说。 段涣别过头,“没有,很开心。” “那就好嘛,你家里人和宋秋时认识,万一放假回去觉得宋秋时真的把你养得很差怎么办。” 沈轻迟看着眼前这张脸,终于找出了与记忆中那人的差别。 虽然经常说段涣长得很眼熟,但沈轻迟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段涣,他的唇角是天然向下的,含情的凤眼垂着,旁人难以窥探他心思,便油然生出一股阴郁感。 记忆中那人与他五官相仿,唇角却是翘着的,面无表情时也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笑,所有人见了都觉如沐春风,沈轻迟和他经常吵架,见了只觉阴风阵阵,这人准没安好心。 想通了这些,沈轻迟开心多了,“行了,玩去吧。” 被莫名其妙盯了好一会儿的段涣:“?” 见他还愣着不动,沈轻迟戳戳他的琴,“干嘛,你不去玩我可是要去的。” “啊……”段涣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护着琴还是先护脑袋,据他目睹,沈轻迟下一步通常该戳人脑袋了。 不等他反应完,沈轻迟已经自顾自走出客舍了,连个背影也没有留下。 “……” 段涣上楼休息了。 沈轻迟出了客舍,没想好目的地是哪,漫无目的乱转。 她本想捉一个本地人问问为什么这里越来越荒芜了,明明她以前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但走了半天,别说是人影了,连草影都不见几个。 沈轻迟随便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延续了在宋秋时小院里的传统,思考时手不自觉地就想拔地上的杂草,胡乱摸了半天,最后摸到干裂的土地,沈轻迟放弃了。 她开始想以前第一次来这里时是什么时候。 嗯……出学宫历练,然后被人骗了,一路追杀那人来这里,顺手砍了几只妖兽,没想到救了一个云昭……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但当时的魔域边境,不管是灵力充沛程度还是绿化程度都要比现在好太多。 不应该啊…… 正想着,垂落在身侧的手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沈轻迟偏头,是一只小猫。 不对,不能说是小猫,按照猫的年龄来看,它是一只很年迈的猫了。 但对于沈轻迟而言它还是很小,姑且依旧叫它小猫,沈轻迟顺着它的脑袋挠了两下,“你怎么走路悄无声息。”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只猫,还是一只皮毛光亮,柔软蓬松的小猫。 况且就算有哪户人家闲着养猫,那猫定然不会如此亲人。 沈轻迟只是摸摸它的脑袋,它就一下子窜入沈轻迟的怀中,喵喵叫着。 “你这样很容易被妖兽抓到的。”沈轻迟拎住它的后颈皮。 小猫望着她。 没办法,沈轻迟又把它放回地面,小猫挣扎着又想往她的怀里钻,被沈轻迟强硬制止。 “不行啊,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我还有……” 沈轻迟用另一只手数着,“一、二、三……数不清了,反正有好多个人要养呢,养不起一个你了。” 话虽然这样说,沈轻迟又挠了挠它的下巴,然后义正词严地拒绝它。 小猫的花色也十分眼熟……橘白相间,四只脚都是白色的。 沈轻迟只当小猫们都长一个样子,没想太多。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小猫,它比你瘦好多好多啊!” 那是沈轻迟追杀骗她那人时遇到的事情。 追杀追到后期,沈轻迟有些累,那人也很累,沈轻迟打算放过他了,他却一反常态,拉着沈轻迟的衣袖,想跟着沈轻迟。 一路上,沈轻迟见了许多往常不曾见过的修真界风景,正处于新鲜劲儿,不想回学宫,打算再玩一会儿,便由着那人了。 两人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偶尔也会一起搭伴闲逛。 某天在路边碰到一只干瘦的小猫,沈轻迟心生不忍,那人也觉得小猫可怜,在乾坤袋里拿出了几块灵石摆在小猫眼前,“小猫小猫,你拿着这些灵石去买点吃的。” 掏的是沈轻迟的乾坤袋。 沈轻迟当时也是有病,没有把那人暴打一顿,而是又拿出了更多灵石摆在小猫面前,“对,不够的我还有。” 小猫无力地冲她们两个叫唤。 叫了半天,沈轻迟疑惑,“小猫怎么还不去?” 那人眉眼弯弯,差点笑弯了腰,“它是只小猫啊,小猫怎么可能会自己买吃的?” 沈轻迟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她本想恼羞成怒地提剑把那人揍一顿,却没想到那人似乎提前料到了她的想法,顺势倒在她怀里,柔柔地笑,“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去给小猫买吃的呀。” 美人在怀,沈轻迟对那张脸实在没有抵抗力,更别提被这人骗的原因就是因为多看了那张脸几眼,放弃了揍他的念头。 最后买了很多吃的,那人甚至还想要拿一套碗筷,被智商在线的沈轻迟怒戳脑袋。 两人有事没事就去闲逛偶遇小猫,喂小猫,产生争执,沈轻迟被安抚,结伴回家,第二天重复。 如果那只小猫长大,估计就是这般模样,圆圆的,胖胖的。 沈轻迟不舍地摸摸眼前小橘猫,一看就是被人养得很好,体型有点像喻舟则的马车。 这次她不再是毫无准备只有灵石的初出茅庐沈轻迟了,她现在是有着丰富的养自己经验的沈轻迟,乾坤袋里装了很多吃的。 随便找了一个大人小猫都爱吃的零食喂它,沈轻迟出神地想,她果然还是很讨厌那个人。 那人和她其实很合得来,沈轻迟说想要带他一起回学宫,那人也点点头说好呀都听你的。 沈轻迟会给他灵石,白天沈轻迟要练剑时,他就自己出去玩,鬼混回来还会给沈轻迟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 有时候是发簪,有时候是小猫掉的一团毛球,有时候是他用留影石记下的画面。 沈轻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某天,那人再也没有回来,小猫也不见了,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轻飘飘地消失了。 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更何况是这种最简单的方式。 沈轻迟最讨厌分别,不管是人,还是一只瘦弱的小猫,沈轻迟不想分别。 沈轻迟最讨厌那个人。 心情忽然跌至谷底,小猫的零食吃的只剩最后一点,她最后摸了下小猫脑袋,然后告别,“我走了哦。”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你想我就去那间客舍找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猫,但是我看你很有缘。” “如果你真的想投奔我也可以……”沈轻迟絮絮叨叨说着,“我也不是不能多养一只小猫。” 她也不管这只小猫是否能听懂她的话,说出的话也没什么逻辑,眼中点点亮光闪烁,沈轻迟语气变得有些认真。 “我要走的时候会和你说的,不知道你会不会走,但是如果你要走的话,能不能也告诉我一下?” 小猫眼睛圆圆的,一直看着她。 沈轻迟:“知道了吗,知道的话叫一声,不知道的话叫两声,第二声不许发出声音。” 小猫“喵”了一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22 直到沈轻迟走进客舍,那只小猫仍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上楼时,她余光瞥见一片红色衣角掠过,但此刻沈轻迟心情不怎么样,懒得去看那人是谁。 刚进房间不久,云昭便神神秘秘地开门进来,朝身后招招手,其余人闪身而入。 “你终于回来了!” 沈轻迟“啊”了一下,没看明白她们想干嘛。 云昭:“我打听到了!” “什么?” 云昭:“小房说最近妖兽袭击变得很频繁,大家不得不往前搬,她们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太多,腿脚不便,最多只到这里了。” “还有好多村搬的特别特别远,我家大概属于搬得特别远的那批……?” 喻舟则:“小房是谁?” “刚刚下面那个呀!她说她母亲希望她遇到妖兽时像这里的人们一样跑快点。” 段涣虚心请教:“关系是……?” 云昭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两个,“搬迁呀。” 沈轻迟也不理解这里人跳跃的思维,但她不主动问。眼神落在喻舟则的扇子上,二话不说抢走了,自己扇来扇去。 顶着喻舟则疑惑不解控诉的眼神,沈轻迟淡定道:“不对劲,不对劲啊。” “魔域最近动作很频繁啊。” 这个时间,师兄已经晋升魔尊了,搞这么多小动作,以前还真是看错他了。 没想到师兄小心思竟然这么多,早知道以前多打他几顿了! 云昭捧着脸,“魔尊是不是真打算毁灭世界了?那我偶像会出现打败他吗?” 喻舟则又问:“你偶像是谁?” 云昭再次欢快地说出了那个令沈轻迟想要立马逃跑的四个字,“沈轻迟呀!” 即使已经听过很多遍,沈轻迟还是不太习惯,云昭的态度太过坦然,真诚炽热地崇拜着那个天才剑修,那个她无法接受的过去的自己。 段涣眼神微动,“她不是消失很久了么。” 喻舟则的扇子又被沈轻迟塞回他手中,沈轻迟嫌累,懒得用了。 “你们都认识啊?” 段涣点头。 “家里人说起过,她很强。” 听到这话,云昭表情比旁人夸奖她时还要自豪,“当然,天下第一啊!” 喻舟则:“那她怎么还会消失?” “十年前她与一群人前往秘境,之后便消失了。”段涣说。 “嗯嗯,”云昭补充,“那年好像是她入学的第四年吧,还不到结业的时间,但那之后她再没去过学宫了。” 喻舟则:“和我邻居家的妹妹好像?他们家也姓沈,只是我邻居她妹在十年前死了。” 这几个人聊起八卦来要没完没了了,沈轻迟岔开话题,“我们这次出来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什么任务?” 当时决定的太草率,几人只知道任务大概是在魔域附近杀妖兽,更具体些的没仔细看。 一路跟着沈轻迟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也是心大,居然没有一个人问过。 沈轻迟吓唬她们:“要杀掉整整五十只妖兽,然后带着尸体回去交差。” 谁料这群人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想继续上一个话题。 云昭:“那也还好?毕竟在路上你就唰一下,杀死了好多只!” 沈轻迟:“那是因为我太强了。” “五十只对你们来说好多的,妖兽可比你们强多了,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喻舟则表情痛苦:“我好像没带够符箓。” 段涣垂着眼看自己指尖,似乎在想自己能不能坚持着弹那么久。 云昭仔细比对了见到的妖兽体型速度与自己的差距,原本兴奋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骗你们的,其实只用杀五只。” 毕竟刚入学宫不久,哪能让人一下子上来杀那么多只,那完全就是给妖兽送口粮嘛。 云昭顷刻间转悲为喜,抱起小破铁剑,“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其余两人没意见,甚至有些跃跃欲试,沈轻迟自然也没意见,几人便浩浩荡荡出门了。 重新走到荒无人烟的地界,段涣轻掸衣袍上的灰尘,指尖落在琴弦上,发出了不像人类能制造出的声音。 沈轻迟早早用灵力掩住双耳,顺带帮云昭和喻舟则也掩了,段涣本人倒是弹得陶醉。 段涣修为不高,琴声对妖兽的影响微乎其微,但那也够了。 妖兽们顺着声音源头狂奔而来,动作因琴声有些迟缓,不似先前那般迅猛,也正因如此,给了云昭和喻舟则进攻的机会。 用声音吸引妖兽的办法虽然好,但这个地方的妖兽实在太多了,为避免三个人真的被妖兽群淹没,沈轻迟运起灵力,在她们周围建了个屏障。 而她本人去到更远些的地方,见到太强悍的妖兽就杀死,一般强但比她们强的妖兽先放着,强度刚刚好的妖兽送进屏障,太弱的杀掉。 沈轻迟都不禁在心底夸赞自己的细心,这也想得也太周到了。 确认过她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后,沈轻迟自己一下一个大妖兽,杀得不亦乐乎。 只是这些妖兽身上的魔气有些太浓郁了,要不了多久,就可能会变得更强。 思及此,沈轻迟愈发怀疑,自己当初怎么没看出来师兄居然是这种人? 她又去的更远,远到魔域近在眼前。 黑乎乎的一个大洞,周围浓郁的魔气压得沈轻迟喘不过气,她连忙离那洞口远了些才好受一点。 她想不到师兄为什么会忽然堕魔。 明明在很多个夜晚,她和师兄并肩躺着,看天上繁星点点,师兄说他要成为修真界最厉害的剑修。 沈轻迟看他像看白痴,每次都笑他,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成为最厉害的剑修?你只能成为第二厉害。 师兄并不反驳,只是问她,那你成为天下第一之后会做什么? 沈轻迟不知道,她从没想过这些,但既然师兄问了,那师兄就一定想过。 于是她追问谢殊,你呢,你要做什么? 谢殊并不回答,强硬地拉着沈轻迟袖子把她的脸捂上让她回自己舍馆睡觉去。 这么看来,沈轻迟喜欢到处作弄人也不是空穴来风。 沈轻迟当然不肯乖乖睡觉,她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夜半三更拔剑,两人大打出手。 但那天到最后两人都打的遍体鳞伤,沈轻迟也没得到问题的答案。 - 沈轻迟回神,在魔域洞口边待着实在让她浑身难受,想到师兄,想到没有答案的问题同样让她难受。 她决定回去看看云昭她们打怪打得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的,三人战果还不错。 喻舟则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一把符箓就往妖兽身上甩,符箓炸开的瞬间,他立马转身,绝不回头看血花四溅。 妖兽皮糙肉厚,这点伤不至于让它死亡,但云昭趁这个时机,飞身上前,在妖兽弱点处不断攻击。 段涣勤勤恳恳弹琴,妖兽近身后,他的琴音效果变得不可或缺,妖兽行动肉眼可见变得呆滞,给另外两人制造出无数机会。 她们身旁已经堆了三只妖兽尸体了,沈轻迟在一旁看着,等五只妖兽全部杀死后才走到她们身边。 第一件事是给所有人扔了七八个清洁术。 尤其是云昭,活像是从血堆里出来的,喻舟则看天看地就是不肯转身看云昭。 第二件事用新的乾坤袋把妖兽尸体装好,回学宫好交差。 历练任务顺利完成,几人打道回府,云昭叽叽喳喳朝沈轻迟说着,可惜她没亲眼瞧见,自己刚刚遇到妖兽时有多么多么勇猛,多么多么临危不惧。 沈轻迟时不时点下头,示意自己在听。 喻舟则不甘示弱,两人甚至开始抢着说。 “我最临危不惧好吧。” “你看到我杀掉妖兽溅出的血明明都快哭出来了!” “空口无凭,不要随便污蔑啊。” 弹琴耗费了段涣大量的灵力,他没力气去和那两个人争,眼底透出淡淡的疲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沈轻迟悄悄从云昭和喻舟则中间退出,挪到段涣身边。 段涣不爱说话,果然还是这里最清净。 一偏头,却见段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求夸意思同样明显,“我也很厉害。” “……行。”沈轻迟服了。 怎么都来找她求夸?她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很强吗!怎么没有人来夸她一下。 一行人吵吵嚷嚷走着,过了拐角,忽然有一人出现在眼前。 沈轻迟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便怔住。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不及她细想,身体便已更先做出回答,一声清脆剑鸣响起,众目睽睽之下,一柄通体雪亮的剑直直刺入那人胸膛。 鲜血顺着剑身逐渐滑落,流到那块花瓣状的玉佩上,血红的颜色,使那花瓣更加娇艳欲滴。 那人不顾正在流血的伤口,径直握上剑身,锋利的剑刃割破他的掌心,他不在乎,反而将那剑往身体里又深入了几分。 他轻轻柔柔笑着,潋滟双眼更显多情,他说:“小迟,你开心吗?” 他又说:“其实有点痛痛的,捅得爽吗?不开心可以再来一剑。” 泪水不知何时在沈轻迟眼眶蓄满,她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脸,温热液体在她脸颊滑落,“我讨厌你。” 眼泪与鲜血交汇,沈轻迟只是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