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的我们出身泥泞》 1、是的,我很善良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我只不过是降低了一点点道德,抛弃了一点羞恶心。 可是—— 可是这不是情有可原的吗?” 被滑轨、摇臂、摄影机围绕着的是纵有谷。 她微微皱着眉毛,似乎真的很困惑似的。 是的,她是演员。 双臂用力一扫,摆放在桌几上的茶杯重重落地。 点点滴滴的茶水拖曳出长长水痕。 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如果你和我一样,你也像我一样……”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纵有谷忘了。 “卡——”导演喊停了纵有谷的表演。 “小纵,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可以更好。 因为这段戏很重要,所以我特地放在最后拍摄,我本以为有了这段时间的拍摄,你能很好进入状态。” 导演的语气很是严厉。 纵有谷微微低头,抿着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些愧疚来。 不过好在,导演倒也没有太过苛责纵有谷。 她伸手拍了拍纵有谷的后背,而后拿起了扬声器:“今天就收工吧,大家辛苦了。” “这两天好好调整状态,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并不觉得你会让我失望。”导演一边指挥着场务,一边嘱咐纵有谷,“行了,你别站在这里了,走吧。” 纵有谷朝导演轻轻微笑,慢慢转身离开了拍摄现场。 她熟练地钻进了她的房车。 她四下张望,发现这里并没有旁人后,她脸上的笑容像变戏法似的立马消失不见了。 没骨头似的,她像鸡蛋饼一样摊在了座位上。 她闭上眼,眼皮传来一阵酸痛。 她这两天已经不是休息好不好的问题了。 是她根本没有休息。 因为她根本不敢入睡。 她连续两天都做了相当离奇的梦。 她梦见有人在追杀她,也梦到她在追杀别人。 直到现在,她还能记得鲜血在手上粘腻的触感,浓烈的血腥味直直钻入她的鼻腔。 真实得根本不像梦。 是不是她作恶太多遭报应了。 她认真地睁眼反思。 不应该啊,她自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 她从不主动与人争吵,她永远谦虚,她慷慨大方…… 她掰着手指细细数着自己的优点。 随着一根根手指折下,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越想越满意,她一转头就看见玻璃上淡淡的倒影。 她又开始自我欣赏起来。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是她的眼睛,大而圆润的眼睛。鼻子像山脉一样阻挡着阳光,强硬地在她的脸上分隔出明暗。 她的每一个五官都像是上天娘娘精雕细琢出来的,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纵有谷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 她又漂亮又善良。 她怎么会犯错呢? “有谷姐、有谷姐!”她的助理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纵有谷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助理。 对方的汗水从额头滑下,将发丝牢牢黏在额头。 纵有谷虚虚伸手示意对方离她远点,她再次微笑:“什么事?” 她的助理倒也不恼,在原地站定后,又看着纵有谷的脸色往后退了一步。 “有谷姐是这样的,有两件事要和您说。 第一件就是,苏小姐又占了您的休息室——” “赶出去不就好了?” 纵有谷说得心安理得,丝毫没有犹豫。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您也从来不去休息室啊。” “那也是我的呀,为什么要让给别人?”纵有谷还是笑着,只是语气中带了些许疑惑。 “那我把苏小姐的东西扔出去咯?”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把她人也扔出去好了。” 纵有谷一边说着,一边她又迎着光伸出了手,投在门把手上的扭曲手影把她逗笑了。 她咯咯笑了起来,把助理忘在一旁。 “可是——”助理小声说。 “又可是什么?” “可是您早上说您最近要行善积德。”助理嘀嘀咕咕。 纵有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助理看着她,不敢错过一个表情。 谁知纵有谷开始背起了台词: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我只不过是降低了一点点道德,抛弃了一点羞恶心。 可是—— 可是这不是情有可原的吗?” 语气抑扬顿挫、情感饱满到了矫揉造作的程度。 让人一听就掉一身鸡皮疙瘩。 一念完这段话,她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她看向她的助理,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助理。 对方无措地低下头而后又紧张地绞着手指,笑容在这时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这才探出身,说:“我一直在行善呀,你从哪里还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人?快去吧,快去吧。我可不想我的东西被别人占用。” 助理没敢耽搁,她立马往休息室跑去。 纵有谷笑眯眯地看着她助理的背影。 她的助理明明说了有两件事情需要交代,现在却把第二件事给忘了。 她总是那么粗心。 这下一定要扣工资才行。 纵有谷在心里恶狠狠地说。 思忖了半天又觉着大概不是什么重要事,就随便了。 “阿姨,不回酒店,送我去机场,我要回家。”她对司机说。 “有谷小姐,您的拍摄工作还没完成,现在回去是不是不太好。” “我要回家。”纵有谷依旧笑着,态度却是不容辩驳的强硬。 “这……”司机犹豫着。 纵有谷却笑了:“阿姨,我当然知道这拍摄工作有多重要,肯定不会搞出大差错的。而且您想,我算什么大人物,有我没我都一样的。” “那行,你自己看着点。” “谢谢阿姨啦!” 纵有谷很开心的样子,扶着手机的小拇指高高翘起,而后一下一下没有规律地敲击着屏幕侧沿。 洁白修裳的手指上下滑动着,她的视线也随着手指上下扫着屏幕。 最终,纵有谷的手指和视线停留在两条热搜上。 #纵有谷演技# #纵有谷耍大牌# 她的眉头轻轻拧了一下。 还是点开了这两个词条。 她快速浏览评论,她懂了。 第一个词条源于今天的路透,正好拍下了她被导演喊卡的地方。 她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因为这张照片把她拍得实在很好看。 她偷偷存下。 再说了,不喜欢她又怎么样,她演技差又怎么样。 她还是纵有谷,反正她自己很喜欢自己。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一旁的冰水,大吸一口。 第二个热搜是因为她的助理被抓拍了。 照片中她的助理正卖力地将苏彤果往外推。 一脸无辜的苏彤果和凶巴巴的助理,确实是很适合做文章的地方。 她又放大了照片,她发现她的助理涨红着脸,脸上似乎是有些愧疚的,但迫于纵有谷的脾气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纵有谷实在忍不住笑了。 她想着要怎么偷偷给她的助理加点薪水。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她的分内工作。 纵有谷放下手机,不了了之。 “阿姨,麻烦你啦。” 纵有谷声音甜甜地和司机告别。 纵有谷很熟练地值机、候机。 她突然想到从前看着一架架飞机起飞,她会忍不住思考飞机上的是什么人,也会忍不住羡慕她们。 不过现在,纵有谷就是那样的人。 她几乎拥有了过去羡慕的一切。 不过,拥有越多,她就越贪心。 她应该有更多才对。 因为她很漂亮,她很努力,她成绩很好、她品德高尚…… 总之,她自觉自己是完美的。 因为她是纵有谷,所以她就应该拥有更多。 纵有谷路过咖啡站,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买了一杯咖啡。 黑咖啡,加冰的,就是电视剧里面主角最常喝的那种。 纵有谷端着咖啡,步步生风地继续赶路。 她看着玻璃门上浅浅的倒影,嘴角再次上扬。 这是她过去最想成为的样子。 突然,她的手机连续震动好几下,几条消息快速挤占着她的锁屏页面。 这些消息分别来自—— 她的助理。 苏彤果。 廖青禾。 她的头更痛了,她按灭手机。 即使不点开,她猜也能猜到她们分别发了什么。 她的助理会焦急地问她去哪里,然后啰啰嗦嗦地劝她快快回去。 苏彤果作为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一定会尖叫着说纵有谷不近人情、没有人性。 至于廖青禾……说实话,纵有谷想要和她分手了。 她们还在执着地发着消息,纵有谷的手机总是不断亮起。 她毫不犹豫地给手机关机。 她没有丝毫愧疚,乘飞机前关闭电子设备不是很正常嘛。 广播终于响了。 纵有谷笑嘻嘻地登机。 她怀疑这两天的失眠多梦就是由于她睡不惯酒店的床导致的。 这么高级的酒店配这么软的床、这么软的枕头。 这不存心要人做噩梦吗?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睡得惯这些的。 难怪正骨医生赚得多。 她无所事事地不断划动着手机的主界面,装作她很忙的样子。 她想放空自己,但是脑子里又不断闪回最近做的那些梦。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害怕。 拍戏时也常有这样的情景,甚至比这更血腥的她也见过。 她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一刀扎下去,人和冬天被冻爆的水管没有区别,汩汩往外流着红褐色的铁锈水。 而后黑乎乎的、不属于自己的液体飞溅在自己的衣摆与皮肤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衣褶、关节流下,这和被别人舔了一口有什么区别? 纵有谷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纵有谷的额角微微发痛,她伸手揉着额头。 纵有谷并没有打算在飞机上睡觉。 一是根本飞不了多少时间,短时间的睡眠反而会让她的脑袋更加不清醒。 二是在纵有谷的潜意识里,这么做似乎有些不体面。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但是她忘了,她已经接近两个晚上没睡了。 生理的本能战胜的她的固执。 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果不其然,她又梦到了熟悉的场景。 她似乎是站在一面镜子前。 一站到镜子前,她就会犯病。 这个病的名字叫自恋。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昏暗的灯光使她的面部更加柔和,瓷白色的墙砖映得她面色雪白。 她吐出一口气,眯起眼忍不住伸手触摸镜子中自己的脸庞。 只不过当她的手将要碰到对面时。 她的手被阻挡。 手腕被捏住,她觉得自己的手臂要断了。 “你是谁?” 声音从对面传来。 纵有谷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镜子。 她迅速抬头,死死盯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心脏剧烈敲击着胸膛,带着毛刺的呼吸刮蹭着她的肺腑。 “你到底是谁?” 没等纵有谷反应过来,对方的手突然死死抓住她的脖子。 那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对方力气很大,纵有谷用尽力气也难以呼吸。 她望着对方由于用力微微涨红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也是这样。 “你到底是谁!” 纵有谷张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伸到半空的手直直落下。 她昏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终于醒了过来。 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伸手拂去汗湿的刘海。 望着窗外的云景,恍如隔世。 她看了眼表,她才睡了一刻钟。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剧本。 因为她实在不敢入睡、也睡不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是的,她很刁蛮 “有谷姐,我昨天忘记和您说了,后续拍摄安排在下午,您好好休息吧——” “下午么?可是我回去了啊。”电话那一头的声音似乎有些为难。 “您是在酒店吗?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司机来接您的。” 胡迎花很骄傲地说出口。 助理助理,就是要滴水不漏、做好完全准备。 像她这样时时能为艺人考虑的助理才是好助理嘛。 助理有很多,像她这样周到的可不多。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等待着对面的反应。 过了半晌,纵有谷才开口。 她说:“可是我回去了啊,我回家了。” 胡迎花如遭雷击,她呆愣在原地:“回家?” “对啊,回家。” “回家!” 胡迎花很崩溃。 三、二、一。 她要尖叫了。 “什么?有谷姐您怎么能回去呢?不是您怎么没和我说啊!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和导演交代?” 纵有谷很熟练地拿远了手机,过了一会,等对面没声音了,她才慢悠悠地开口: “是导演让我好好休息的呀。我在酒店根本休息不好,思来想去还是回家了。 果然,一回家就不做噩梦了,腰也不酸了,头也不痛了,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 你要吃鸡蛋饼吗?我发现只有在家里我才能摊出最完美的鸡蛋饼,我给你带一个,收你三块钱好不好?” “我不吃……不是,有谷姐,您快快回来,我刚看了一下,飞机肯定是赶不上了,有谷姐您可以做高铁过来,勉勉强强能赶得上。” “不要。”纵有谷说得很强硬。 “为什么!”胡迎花欲哭无泪。 “高铁上有股味道,我不喜欢。”纵有谷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您再不过来我们真死到临头了!” “你太夸张了,死不了的,放松啦。 大不了去卖鸡蛋饼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昨天还看到有人卖鸡蛋饼年入百万。” “有谷姐……我们真要完蛋了。” 纵有谷被她的助理逗笑了。 她重重地跳到她的床上,硬邦邦的床板发出巨响,她也发出一声闷哼。 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从听筒中传出,纵有谷听得烦了,于是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重重扔出,她又像鸡蛋饼一样躺在床上。 不出意料,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 滋滋的振动声因为木制地板而放大,回荡在整个房间。 纵有谷依旧没有动,半晌之后铃声才停止。 戛然而止的铃声显得她的房间更加寂静。 她仰视着她的家,她轻哼一声:“等我有钱了,迟早要把你换掉,换栋大别墅。” 外面风很大,窗户哐啷哐啷想着。 “你还不满意了?我陪你这么久了,你可知足吧,我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休想让我烂在这里。” 纵有谷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 她被自己幼稚的行为逗笑了,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笑够了,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勉为其难地捡起地上的手机。 明明昨天说要她好好休息,她还没休息呢就来催她上班。 真是的。 她愤愤不平。 不过,她现在的行为好像真是耍大牌。 不过鉴于她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牌,所以更确切一点来说,她是在小牌大耍。 她嘿嘿笑了两声,心安理得地打开了电视。 她津津有味地看着流水线肥皂剧,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潸然落泪。 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于是趁着广告,她准备去厨房煎个鸡蛋饼。 在善待自己这方面,她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她从床上鱼跃而起,老旧的地板嘎吱作响。 从冰箱里拿出的鸡蛋上凝结着细小水珠。 鸡蛋又涨价了,纵有谷叹了口气。 蛋壳撞击碗沿,蛋黄与蛋白落入搪瓷小碗。 纵有谷一边打着鸡蛋一边长吁短叹。 吃饭要钱,看电视要钱,跳过广告还要钱。 就算她不吃不喝不娱乐,她还得交物业费。 真是的,活着真是太费钱了。 又想到那间天价酒店。 她昨天晚上在家明明睡得很好,睡得香甜,没有做一点噩梦。 她就说是酒店的问题。 花了那么多钱简直就是找罪受。 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蛋饼。 …… 一个电话都没有打通,胡迎花急得在原地踱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地上所有的小石子都被她踢走时,她终于想到了一套完美的说辞。 于是一遍遍打着腹稿:“导演,非常抱歉,有谷姐昨天晚上开始发烧,今天还是很严重,可能没办法完成拍摄任务了。” 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一边默念一边四处寻找导演。 当她找到导演时,导演正看着这两天的摄制录像。 “导演,那个……” “什么事?”导演依旧专注地望着屏幕。 胡迎花被吓了一跳。 “到底什么事?”导演的视线终于从屏幕落到了胡迎花身上。 胡迎花从小就是不擅长说谎的,她觉得此时此刻导演的目光炙烤着她。 “哦哦,就是……有谷姐今天晚上可能会生病,很严重的那种,可能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胡迎花很紧张。 胡迎花开始胡言乱语。 胡迎花开始懊恼。 微微抬头,她瞥见了导演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胡迎花心虚地低下头,她小声纠正:“导演,非常抱歉,有谷姐昨天晚上开始发烧,今天还是很严重,可能没办法完成拍摄任务了。” 导演上上下下打量着胡迎花:“真的吗?” “真的,她上吐下泻,虚弱得厉害。”胡迎花移开眼睛,“我待会还得去给她买药呢,我没撒谎。” “那你要买什么药?” “药……呃,就是治感冒的药……止咳糖浆,对止咳糖浆。” “那腹泻不治了?” “也治也治,两种药不能掺着吃嘛,她现在还是咳嗽比较厉害……” 导演被气笑了:“我不管她有什么问题,我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而耽误摄制工作。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今天就算了,明天我得看到她人。” “好的好的,谢谢导演。”胡迎花立马弯腰道谢。 “行了,你别在我这里傻站了。” 胡迎花愁眉苦脸地走出了摄影棚,她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作为助理,她的资历实在是排不上号的。 所以先前当她得知她要带的艺人是纵有谷时,她是非常惊讶且惊喜的。 她是纵有谷的助理诶。 虽然纵有谷不是很火,虽然纵有谷没有什么代表作品,虽然纵有谷路人缘不是很好,虽然…… 但是至少是叫得上名字的艺人呢。 她受宠若惊,她发誓要好好珍惜这份工作。 她觉得光明的未来正在向她招手。 等到纵有谷功成名就,她也能沾上点光。 见到纵有谷的第一天,她满怀期待。 与纵有谷相处的第二天,她开始焦虑。 至于现在,她已经在考虑以后的安排了。 在学校门口摊鸡蛋饼好像确实也不错。 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一个小白能接到这么一份工作了。 她努力摇了摇头,想要把脑袋里消极的念头全部甩走。 “小花,你在干什么?”苏彤果喊住了摇头晃脑的胡迎花。 胡迎花犹豫着,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苏彤果却笑了:“是不是纵有谷又作妖。我和你说,她是这样的。” 胡迎花深深地看了苏彤果一眼,眼里满是疲惫和无奈。 苏彤果掰了掰手指,她把手重重放在胡迎花肩上:“小花,你干得很不错。你已经破纪录了,你是她身边任职时间最长的助理,我对你表示佩服,赐予你忍者神龟称号。” 胡迎花无力地提起嘴角,违心地笑了一下。 “以后你要不当我助理吧,她指使你把我赶出去那么多次,我一定要报复回来才行。”苏彤果用力咬着吸管。 胡迎花微微仰头四十五度,她凝视着天空。 “不了,我打算以后去卖鸡蛋饼。” 苏彤果笑得更厉害了,她的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她到底怎么你了,怎么留下这么大阴影。” 胡迎花摆摆手,一脸深沉地摇了摇头:“往事不必再提。” “她这人是这样的,她高兴了别人肯定就高兴不了。不过这次还挺稀奇,我能看到你们两个同时耷拉着脸。” 胡迎花迅速抬头:“我们两个?” “对啊,我今早看见她一脸严肃地蹲在路沿上,可把我吓了一跳。” “在哪里?” 胡迎花迅速从椅子上弹起,她激动地抓着苏彤果的肩膀。 过分激动的她全然没留意自己手上的力道。 “如果全国上下的娃娃机都能有你这样的爪子,我将会是抓娃娃店的常客。”苏彤果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又慢慢抿了一口咖啡。 “哦抱歉。”胡迎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迅速松手,“请问苏小姐,您今早在哪里看到有谷姐了?” “就停车场那边。” 胡迎花撒腿就跑。 …… “有谷姐,我就知道您不会这么没责任心地回家的!” “啊?” “下午那场戏你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也没关系,导演说明天拍摄。” “什么?”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给你拿剧本,我早就准备好了。”胡迎花很骄傲地从随行包里掏出皱巴巴的剧本。 “我不擅长演戏。” 于此同时,又回到床上懒洋洋地刷手机的纵有谷看着再一次看到助理的照片登上了热搜。 照片中她的助理恶狠狠按住苏彤果的肩膀。 #纵有谷助理仗势欺人# 冤枉,这次真不是她指使的。 纵有谷挠了挠脑袋,又咬了一口鸡蛋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是的,她很优秀 胡迎花果然在摄影棚停车场旁看见了纵有谷。 她看见纵有谷随意地蹲在花坛边缘,葱白的手指捏着一支狗尾巴草,翠绿的穗子在地上乱扫。 纵有谷悠闲的样子让胡迎花更加火大。 她立马上前,一把拉起纵有谷。 “有谷姐,你怎么能骗我呢?不对,还好你在骗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不会突然回去的。” 胡迎花自顾自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脸上熟练地挂起讨好的微笑。 “姐,我知道你也不是有意的,你只是想要追求完美的效果才故意拖延的。姐我们快回去好不好?” 胡迎花一边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纵有谷。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想去摊鸡蛋饼,她还是很需要这份工作的,毕竟有那么高的工资呢。 “姐,我们先回酒店好不好?明天准备拍摄好吗?” “拍摄?” 纵有谷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疑惑。 但是鉴于纵有谷平时的刁蛮,胡迎花心想着纵有谷只是换了个方法作妖。 胡迎花深深吐出一口气,像哄小孩似的说:“有谷姐,您的意思是不是剧本不在身边?没关系的,我带剧本了,您可以继续看着。” 纵有谷终于从胡迎花手中接过剧本,但是她并没有看,厚厚的剧本被她卷起来,握在手里慢慢摩挲。 “可是我不擅长演戏啊。” 胡迎花听见纵有谷这么说,她又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脸上不显,她还是笑着: “怎么会呢?有谷姐,你知不知道我们私底下都是怎么夸您的?我们都觉得您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您怎么会不擅长演戏呢? 是,这次需要演绎的角色确实和以往不同,跨度很大,有些挑战。 但是凭借您的实力,演个杀手肯定不在话下。” 胡迎花想尽办法哄纵有谷,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最鄙视的小人。 “杀手?” “对啊,您肯定可以的。” “我演杀手么……” 胡迎花看见纵有谷突然笑得很开心,嘴角大大地咧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纵有谷一向古怪,胡迎花习以为常。 纵有谷没有说话,胡迎花于是也保持着沉默。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这就是她的职场之道。 “嗯?你说什么时候拍摄来着?” “有谷姐,拍摄安排在明天。” “今天就可以。” “今天吗?可是——” “有问题吗?” 胡迎花对上纵有谷的眼神,她觉得那眼神像泼在她身上的一盆冷水。 以往纵有谷再刁钻蛮狠,也不会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继续笑着开口:“好的,我现在去沟通。外面热,有谷姐,您先上车吧。” “好的。” 休息车缓缓启动,遮光帘适时地遮上,空调吹出的冷风打在纵敛谷脸上。 她的耳旁还回荡着助理的话。 可她不是什么纵有谷,她叫纵敛谷。 尽管她的一生很离奇,纵使她觉得她自己的接受能力很强,现在的她却依旧恍惚。 她的一生很离奇,被福利院抚养长大的她误打误撞成了一名杀手。 她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稳定。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恶人,那么多恶念,那么多欲望。 只要人类没有灭绝,她就不会下岗,比铁饭碗还要铁饭碗。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死了。 干成了第一票大的,过于高兴,连人带车掉进了水库。 死得离奇、死得幽默。 纵敛谷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车辆行驶,她摇摇晃晃地坐在车上。 她本以为她是重生了。 她准备念出熟悉的台词: 我是纵敛谷,我重生了,重生在我二十二岁这一年。 上辈子我是个杀手,失手翻车身亡,这一辈子我将小心谨慎,依靠努力实现财富自由。 就在这时,一个自称她助理的人来了。 纵敛谷这才后知后觉,她也许不是重生,而是穿越了,来到了一条全新的时间线。 在这里,她不叫纵敛谷、也不是一个杀手。 她叫纵有谷,是个演员。 演员……么? “有谷姐,导演说这场拍完,马上补你这场戏。场务老师们也在准备了。但是——” 胡迎花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 “但是导演说,如果您这次还是发挥不好的话,就滚蛋……她的原话是‘我宁愿用个没有灵气的,也不想要个事多的’。”胡迎花有些绝望地握住纵敛谷的手,“有谷姐,我不想去卖鸡蛋饼,你一定要好好发挥好吗?” 纵敛谷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又悄悄抽了张纸巾擦手。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开口:“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她看助理欲言又止,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都在里面了,相信我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有谷姐,我叫胡迎花。” “好的,小花。你就是没事做才紧张的,小花你去给我接杯冰水。 冰块要正正好好十三块,水要正正好好没过冰块。” 纵敛谷摆了摆手,终于摊开了剧本。 她一目十行浏览着文本,文字以一种极其高效的方式进入她的大脑。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她知道她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不然她也不可能会成为一名杀手。 过去她要记的东西比这多多了。 她抬手看了看表,一分半,她熟悉了这场表演的全部细节。 她要饰演的是一名在城市中隐姓埋名的杀手,为了金钱不断杀戮。 贪婪、纵欲、不择手段,但又有悲惨的过往,妄图用一次次行动麻痹内心。 总之,虽然戏份不多,却是个立体且重要的反派角色。 而这场戏的内容就是她被好友撞破真相,在绝望与挣扎中被逮捕归案。 有武斗、有文戏,确实有些难度。 但对她来说不过是本色出演。 她的嘴角又勾出一抹笑容。 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么她纵敛谷就会好好以纵有谷这个身份活下去。 “小纵,这里。” 身着墨绿色工装马甲、手持喇叭的人对她挥了挥手。 凭借过去观看影视剧的经验,这个人应该就是导演。 “嗯。”纵敛谷微笑着。 “你助理应该和你说了,如果这次还是不在状态,我就不会继续用你了。你知道这里有几百号人,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影响所有人的拍摄进度。” 纵敛谷还是微笑:“不会了,而且……我状态很好。” 导演也笑了:“行,你用行动说话。” 纵敛谷按照摄影师的指导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她被灯光围绕着,高高悬着的灯逐次亮起,她被耀眼的光笼罩着,仿佛真的沐浴在阳光里,她觉着整个人此时此刻在发着光。 “3,2,1,开始!” 重重打板,纵敛谷立刻进入状态。 她呆呆地看着投在地上的灯光,眩眼的反光让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走歪的,明明……明明……你让我怎么办呢?” 富有爆发力的女声从纵敛谷身后响起,是她的对手演员。 纵敛谷回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苏彤果。 这是她曾经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多亏了她,纵敛谷才知道,原来发烧也是会死人的。 纵敛谷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空白,不过很快,她马上就调整好了表情,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状态。 “所以呢?”她轻描淡写。 “所以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不对,也许是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你只是善于伪装罢了,你在我面前装作天真、装作善良。” “善良么?” 纵敛谷从沙发上起来,她背对着苏彤果。 她迎着光伸手,似乎要从光线中抓住什么。 她快速转身,向苏彤果走去,左手狠狠按住苏彤果的肩膀,右手指向窗外。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我只不过是降低了一点点道德,抛弃了一点羞恶心。 可是—— 可是这不是情有可原的吗?” 苏彤果手腕一扭,挣脱了纵敛谷的桎梏。 她冷笑:“情有可原?” 纵敛谷耸耸肩,脸上尽是坦然:“是啊,你才是高尚的人。你善良、你乐观、你又富有同情心。” 苏彤果警惕地望着纵敛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靠近纵敛谷。 纵敛谷按照剧本踢翻道具茶几。 四仰八叉的桌腿和散落一地的玻璃渣子将两人分隔。 纵敛谷笑了,尖尖的犬齿抵着下唇,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阴郁、偏执、不知悔改。 “朋友——我现在应该还可以叫你一声朋友吧。”她依旧云淡风轻,“朋友啊,可是就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和我有相同的处境,你也不见得会善良。” 纵敛谷蹲下,她把玩着地上的玻璃渣,一颗颗像钻石一样在她手上折射出五彩的光,也划破了她的手掌。 “我有悲惨的过去,有闻者落泪的故事,这泥泞一样出身当然是我作恶为乱的理由。我没有理由不作恶,我时刻感到不公,尤其是、尤其是看到你的时候。” 纵有谷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没有再看向苏彤果,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摆弄着地上细碎的玻璃。 “你让我怎么办。”苏彤果的声音很小。 纵敛谷笑出声:“你问我?放了我好不好呀……我开玩笑的。” 她放下手中的玻璃,她主动跨过茶几,她走向沙发,从苏彤果的包里拿出了手铐。 “我投降,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无趣、无聊,所以……逮捕我吧。” 泛着金属光泽的手铐被攥在纵敛谷手上,上面沾染着纵敛谷的血迹。 “卡!”导演拿着大喇叭。 纵敛谷刚想动,导演立马阻止:“小纵,你先不要动。摄影,补两个镜头。” 摄像机离纵敛谷只有一臂距离,纵敛谷能清晰地听到录制的滴滴声,细小的声音让纵敛谷的心重重震颤。 “好!小纵好了。” 纵敛谷这才放松下来,她大口喘着气。 她环顾四周,耀眼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她觉得这光有些火热。 远处是认真看着监视器的导演和擦着汗的苏彤果。 纵敛谷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是神清气爽,她喜欢这样的生活。 当演员也不错,她想着,现在演员和杀手是她最心仪工作排行榜上的并列第一。 导演很激动地拉着纵敛谷,她把纵敛谷拉到监视器前。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我知道我没看错人。” 纵敛谷依旧微笑。 “你这里的处理简直天才,我都没有想到可以这样,对了,你记得处理伤口。” 纵敛谷笑着点点头。 “杀青快乐,希望下次还能合作。”导演拍拍她的肩膀。 “谢谢。” 纵敛谷迈腿往外走,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太阳,却没能挡着她的好心情。 “纵有谷!” 苏彤果愤愤地把外套扔到她身上:“你的衣服没拿走。” 纵敛谷还没反应过来,苏彤果早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她。 胡迎花递来冰水。 纵敛谷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十三块。 她满意地笑了。 “有谷姐,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知道吗,你今天太厉害了,我感觉我所有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是吗?”纵敛谷随口敷衍,她把冰水浇到手上,冰水刺激着她的伤口,让她更加清醒。 “您把苏小姐压下去了,我远远看着,甚至觉得苏小姐有些接不住您的戏。我就知道我跟着您没错。也不怪苏小姐生气,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 纵敛谷发自内心地笑着。 “送我回家吧。” “好嘞,我订了后天的机票您看可以吗?” “好。” 纵敛谷闭上眼,她有些在意前几日她的梦。 她总是梦到她在演戏,还有一日她梦见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她总是很在意这件事。 对方是真正的纵有谷吗?她还活着吗? 最好是像她一样已经死了。 不然如果活着,她就要费心设法取代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是的,她们很有野心 春天,阳光自然是明媚的。 纵敛谷在阳光下眯着眼,她贪婪地感受着一切生气。 摇摇晃晃地坐在车上,偶尔的颠簸让她更有还活着的实感。 “有谷姐,您是想要先回家还是先到公司?”胡迎花问。 纵敛谷皱着眉思考,她的食指不断在眉骨附近摩擦。 她微笑:“嗯,回家吧。” 家么? 她倒是很好奇,在这个世界里,她的家是什么样的。 那个真正的纵有谷是不是还在家里。 纵有谷最好是消失了,因为纵敛谷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不想让任何人威胁到她。 不过,就算纵有谷还存在着,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对于纵敛谷来说,她擅长的东西并不多,在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方面最为娴熟。 她得意地笑了。 纵敛谷一把拉开后座的挡光纱帘,阳光瞬间变得刺眼。 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随着汽车的行驶,环境变得越来越熟悉,眼前的画面渐渐与上辈子所见重合。 经过一个转弯,车辆进入了一爿居民区。 眼前的是高高低低的房屋,霉灰色的墙面上打着鲜艳的油漆补丁。 纵敛谷微微瞪大眼睛。 因为这就是她上辈子住的地方,没有丝毫出入。 汽车就在这里停下。 “有谷姐,到了哈。”胡迎花提醒纵敛谷。 “好。” “有谷姐,导演说最近拍摄进度很快,后面可能有个庆功宴,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啊。后面具体的工作安排会由廖小姐和您沟通。” “嗯。”纵敛谷微笑着。 纵敛谷仔细地听着胡迎花的话,她又细致地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了起来。 嗯,她现在是个有未来的人。 纵敛谷重重关上车门,背过身,脸上的微笑变成大笑。 她轻车熟路地拉开厚重铁门,穿过筒子楼内不断回转的水泥色楼梯。 她再一次站在了她的家门口。 她的右手伸在口袋里,口袋里藏着一把小美工刀。 说过了,她很擅长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刀是她最常用的凶器。 …… 纵有谷睡了两个晚上的好觉,现在自是神清气爽。 她拿起了剧本,她逐字看了起来。 这两天她状态好了不少,于是就反复对着镜子表演起来。 但是,不管用哪种方式呈现,她总是觉得有瑕疵、总是不合心意。 她想要尽善尽美,只有完美的表演才能配得上她。 于是,像潮水一样向她袭来的是汹涌不可抵挡的挫败感。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纵有谷依旧不满意,她有些烦躁,胸中像是有快木炭在烧,不上不下的郁结让她喘不上气。 泪水无意识地涌出,纵有谷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她能做成什么呢?什么都做不成。 啪—— 她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脸有些麻木了,几绺头发被拍打在脸颊。 怔怔地在镜子前站了半晌,她才吐出一口气。 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她这么对自己说。 “天底下……” 由于激动的情绪,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胸中的火烧的更旺,一呼一吸都像带着毛刺。 她烦躁、郁闷。 刷牙杯被狠狠砸向镜子,最终落到地上,在老旧地板上留下一个坑。 她又把自己重重摔倒床上,她的头埋在被子里,隔着被子她用力地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被子里出来。 乱糟糟地头发随意地黏在脸上,被子在脸颊上留下浅浅红印。 捡起刷牙杯,她再次走到镜子前。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忍不住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她是完美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成的。 她是完美的。 完美的。 纵有谷的脸上终于又挂上了那个熟悉的笑容,她把剧本放在一旁。 她重新躺回床上,什么也不做。 她喜欢这样。 她的视线突然落到了她的手机上。 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今天应该是她旷工的第三天,这才发现她的助理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她有些疑惑地皱起眉毛。 是离职了吗? 这也正常。 滴答—— 她的手机响了。 助理17号:有谷姐,这次拍摄真的非常顺利,杀青快乐[鲜花][礼花] 什么? 杀青? 可是她根本没有去片场啊? 纵有谷沉默地呆在原地,耳边只有尖锐的耳鸣和窗外刺耳的鸟鸣。 她用力摇了摇头,甩去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也许是导演看她不爽,直接删了她的戏份吧。 那她乐的轻松,也庆幸不会留下有瑕疵的表演。 她抓过放在玄关的剧本,重重将它扔进垃圾桶。 做完一切,她又钻进被窝里,翻了个身,继续放空自己。 滴答—— 她的手机又响了。 助理17号:有谷姐,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找到状态,其实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的,没想到连导演都夸你,我真的好高兴能成为你的助理,看到姐被导演夸,我也很骄傲。 什么东西? 纵有谷匆匆扫了几眼,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从床上鱼跃而起。 愣怔地站在床前,眼前一阵发黑。 “请输入密码。”大门上的密码锁被激活。 没有感情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纵有谷的眼神立马看向大门。 眼前突然回放起前几天做的梦。 被追杀、尖刀、一模一样的人。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冷冽。 …… “请开门。” 大门被嘎吱一声推开,而后铁质防盗门叮铃咣啷地被关上。 当纵敛谷踏入房间时,她看到了从容坐着的纵有谷。 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又垂着眼微笑起来。 她伸手指指对方,问:“纵有谷?” 纵有谷哼了一声。 纵敛谷笑了,她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纵敛谷,我们应该见过面。对的,在梦里见过。 尽管很离奇、尽管有些中二,但是我还要说,我是个非常优秀的杀手。” 纵有谷也笑着,她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谷小姐,作为演员,您应该知道随便打断别人的话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没关系,我从来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我对你的工作、你的身份很满意,我要取代你。” 纵敛谷一边说着,一边推动着美工刀的刀片。 咔嗒咔嗒的清脆声响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纵敛谷的视线牢牢锁定在纵有谷身上,除了纵有谷之外的一切都被虚化。 就是这样她一次次完成狩猎。 “哈,”纵有谷笑了,尖锐的笑声刺破凝固的空气,像锯子下飞扬的木屑,“我反倒觉得你杀不了我。” “杀了你不会惹上麻烦的,毕竟我说过,我很优秀,我最擅长的就是毁尸灭迹。”纵敛谷依旧冷静。 纵有谷笑得更大声了,带着毛刺的笑声传到纵敛谷耳朵里。她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双手胡乱挥动,随着她的动作椅子连同地板一起嘎吱作响。 纵敛谷依旧冷冷地看着。 “你好蠢。”纵有谷说,她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纵敛谷。 纵敛谷从口袋里掏出刀,咔嗒一声推出尖锐的刀片。 对方却无视了她的威胁,纵有谷从背后抱住了她。 纵敛谷一向讨厌别人的触碰,不过很奇怪的是,她下意识接受了这个拥抱。 她很难形容这个感觉,就像……就像左手牵起了右手。 她很快回过神,一个转身,抡起右臂,纵有谷被推到一旁,撞倒了老旧的鞋架。 纵有谷不断揉着被擦破的手臂,她看着红肿的伤口,眼里闪过一丝愤恨。 “你绝对会需要我的。”她冷哼一声。 “是吗?” 纵有谷撑着墙从地上站起,她转身对着镜子细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她背对着纵敛谷,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为什么想要代替我呢?被摄影机围绕的感觉很好吧,演完一场很痛快吧。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怎么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杀手也好,演员也罢,其实殊途同归不是吗?我们都在尽力发挥自己的天赋,一步一步往上爬,想要把一切都踩在脚下。” 纵有谷终于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和她长相一致的人,如同在照一面镜子。 “我们都有野心,在实现野心的路上,有我保证会事半功倍。” 纵敛谷仔细思考每一句话。 初来乍到,这个世界与演绎行业对她来说都是新的。 她抬眼看着纵有谷,她笑了。 她相信纵有谷一定走过不少弯路,那么她就没必要再走这些。 对,她有野心,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吃喝不愁。 “你说得对,你的确有用。不过,”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问,“你说,我是谁?” 纵有谷笑了,她说:“你是纵有谷,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 纵敛谷终于收起了刀,她摊开手,她说:“把你的所有证件和手机都交给我。” 纵有谷耸耸肩,她转身打开抽屉,将一个深蓝色文件袋交给纵敛谷,又指了指床头柜,笑着说:“手机就在那,还好我没有网瘾。” 纵敛谷没有理会对方的玩笑,她开口:“从今天开始,我会保证你基本的生活,请你再也不要离开这里,准备好和纵有谷的身份说再见了吗?” 纵敛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很可惜的是在纵有谷脸上她完全没有找到所期待的惊慌。她自觉没趣,伸手准备关上卧室大门。 叮咚—— 门铃响了。 纵敛谷有些惊讶地看向纵有谷。 对方却主动拉上了卧室房门,声音隔着房门有些模糊:“既然你想代替我,那这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廖小姐来了。” 声音有些幸灾乐祸,纵敛谷沉默地看向大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是的,她们很仇富 “有谷,你在家吗?”柔和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廖小姐?纵敛谷仔细回想着,但在她原先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这么一个人。 她突然想起胡迎花的话,在她下车之前,胡迎花嘱咐她说,后续具体工作安排会由廖小姐来沟通。 如此看来,廖小姐大概是经纪人一类的角色。 她还觉着有些古怪,但是没有时间留给她去细想。 她沉默着打开门。 纵敛谷惊讶地挑了挑眉,眼前这人比她想象中年轻了不少。 眼前的人大概与她年纪相当,一头自来卷随意地披在两肩。 “有谷,你终于回来啦!你知不知道你拍戏这两天我有多想你!” 一打开门,廖小姐就跳着挂在纵敛谷身上。 纵敛谷实在排斥别人的触碰,于是极力推着她,又担心被发现异样,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嗯,回来了。”纵敛谷眯起眼,微笑着。 “怎么样,怎么样,这次拍摄顺利吗?” 廖小姐很熟练地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下,她托着腮,纵敛谷从她圆圆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还行吧。”纵敛谷依旧微笑。 “什么叫还行,我都听说了,这次你演得超级好呢!” 纵敛谷微微抬头,适当显露一点骄傲。 “哎呀,那我要生气了。”廖小姐的眉毛拧了起来,眼里的笑意瞬间散去。 “哦?为什么?”纵敛谷的嘴角微微下压。 “因为你没有接我的电话,一次都没有。既然拍摄一切顺利,那么你就没有理由不接我电话啊。”廖小姐的脸涨得通红。 纵敛谷抿着嘴,她看着廖小姐。 从一开始,她就感受到了她们之间强烈的暧昧氛围。 眼前这位廖小姐与纵有谷之间绝对不是简单的工作关系。 与经纪人谈恋爱的艺人么? 纵敛谷耳边又响起先前纵有谷的话,她暗自冷笑。 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着野心,却这么……怠惰。 还是说,纵有谷攀附着面前的这位廖小姐?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哑巴了?”廖小姐皱紧了眉毛,脸微微涨红。 纵敛谷依旧没有吭声,抬眼打量着廖小姐。 通体熨帖的浅灰色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里面是一件年轻些的娃娃领衬衫。有质感的布料在节能灯下反出一点细闪。 这一身可不便宜。 纵敛谷余光扫过紧闭的卧室房门,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你理我一下呀!”廖小姐夸张地叫起来。 纵敛谷回过神,就在这时,廖小姐牵起她的手。 温热黏潮的皮肤贴上了她的手,纵敛谷觉得仿佛是握着一块刚割下还带着温热的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慢慢抽出双手,悄悄在衣服上抹了几下。 “纵有谷!你讨厌我是不是!你说话啊!” 廖小姐的语气里带了点沮丧,说完,她就垂着眼不说话了。 纵敛谷依旧看着她,惨白的灯光在她脸上分出明暗。 在这时,廖小姐却笑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沉浸在戏里没出来,还以为你是杀手呢,这么冷酷。” 廖小姐上前两步,仔细帮纵敛谷整理着两颊的头发,指尖不断划过纵敛谷的脸颊。 她皱起眉毛:“我本来就不赞成你接这部戏的。这个导演是不错,但是你在里面只是一个小角色,还是个反派,你怎么能是反派呢?” 她伸手点了点纵敛谷的脑袋:“你总是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明明你可以过得更轻松的。” 纵敛谷挑了挑眉:“更轻松吗?” 廖小姐跳了起来:“对啊,演员什么的累死了,既然和我在一起了就没必要过这种生活,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好了啊。” 纵敛谷笑了,廖青禾看不清这个笑的意味。只是看到纵敛谷笑,她就跟着笑。 “你能给我什么呢?”廖青禾听见纵敛谷这么问。 于是她伸手将纵敛谷揽住,脸颊亲昵地贴在纵敛谷脖子上:“嗯……你想不想住到更大一点的地方呢?这里太破了,根本配不上你。” 纵敛谷笑了:“只有这个?” 廖青禾不服气地抬起头:“你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就算真有,我也可以拜托我的母亲想办法。” 纵敛谷这下彻底不克制自己的笑声了,面部的肌肉被这个笑容牵动,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一切都变得渺小,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廖青禾呆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也跟着大笑。 她从小包里拿出手机,光洁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给纵敛谷拨了个电话。 而后,纵敛谷的手机传来一阵铃声。 廖青禾抬眼直视着对方,笑着说:“接我电话好不好,接了我就原谅你这段时间不理我。” 纵敛谷看着屏幕上的“廖青禾”三个字发呆。 廖……似乎她们这家娱乐公司所属集团的最大控股人也姓廖。 纵敛谷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终于想明白了,眼前这位廖青禾出身优渥,大概是出于某种原因爱上了纵有谷,而后依靠母亲顺理成章成了纵有谷的经纪人。 有钱有势的人总是那么自大,总是会把自己看得太重。 她们有时候又是那么自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爱会成为别人多么大的负担。 不管纵有谷是出于什么目的惯着廖青禾,纵敛谷最讨厌的就是这么这类人。 不过……纵敛谷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正直,她也会不择手段、也会想方设法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但是听廖青禾的意思,她现在依旧依附着她的母亲。 换句话说,廖青禾现在有的只有钱,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 没有经验、没有头脑、没有地位。 没有……野心。 那么,她是帮不上纵敛谷的。 纵敛谷高高地扬起嘴角,她拿起手机,当着廖青禾的面挂断了电话。 她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悲戚: “青禾,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抱歉,我撒了谎。我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因为你的每一个电话都在提醒我,我配不上你,我们之间有着一条鸿沟。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是我在乎,我过不去。 我们……分手吧。” 廖青禾的脸上是难以置信。 而后迅速转身小跑出去,木地板被跺得咚咚作响,大门砰得一声重重关上,楼道里回荡着铁质防盗门像三角铁那样的嗡鸣。 纵敛谷哂笑。 也许刚才的这位廖小姐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那么就当她大发慈悲,免费给廖青禾上了一课。 为什么有些人能事事顺利呢? 是啊,她就是这么一个仇富的人。 当然,如果等她有钱了,就另当别论。 这件事情提醒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人并非全是她熟悉的。 先前遇到的苏彤果让她产生了一种误区,纵敛谷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世界不过是原先世界的翻版,只不过是原班人马换了一场演出。 或者至少,围绕在她身边的还是大致那群人。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廖青禾就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 那么纵有谷的确是很有用的。 她扭开门把手打开房门。 迎接她的是纵有谷强劲的掌声。 “纵敛谷小姐,你干得非常不错。” 纵有谷团在被子里,全身上下只有脸露在被子外面。她没心没肺地笑着,似乎在短短时间里已经习惯了纵敛谷的存在。 纵敛谷沉默着,她还是难以习惯眼前出现一张和她一样的面孔。 她伸手探进被子,抓住被子一角,把纵有谷的脸盖在被子里。 “告诉我你的全部情况,事无巨细。” 纵有谷笑着答应了:“你可就问对了,我对自己的事情总是记得很清楚的。我叫纵有谷,母亲不详,在牛小庙福利院长大。我从小就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没有谁是不喜欢我的——” “说重点。”纵敛谷听不下去了,她出声打断。 “是你说要事无巨细的,现在又要我挑重点。我怎么知道哪些算你口中的重点?爱听不听。” 纵有谷翻了个身,背对着纵敛谷。 纵敛谷沉默了一会。 纵有谷刚才所说的成长轨迹都和她对得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那么到底是在哪一个节点,她们走上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呢? “你为什么会成为演员?”纵敛谷问。 纵有谷坐起身,背着光,纵敛谷一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因为我很漂亮,因为我有天赋。”纵有谷说,但是她的语气里没有什么骄傲,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个理由很充分吧。” 后面任纵敛谷怎么再问,纵有谷都不再回答。 纵敛谷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会答应廖小姐的追求?”纵敛谷随口问。 “青禾么?”纵有谷托着腮,“我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 纵敛谷不依不饶地看着她。 “我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呢?青禾确实不是那种会强取豪夺的人,我不答应,她确实不会做什么,那别人呢?为了讨好她、讨好她的母亲,我势必会被针对。 她天真、单纯、善良,偶尔有些脾气也显得她可爱。她永远收到着过多的爱,于是她能很轻巧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她们这样的人永远不知道她们的爱会给别人带来多么大的麻烦,她们是负担。” 纵有谷的声音越来越响,声音充斥了小小的卧室。 纵敛谷面无表情:“懦弱。” 她听见对方轻哼一声。 “懦弱、自卑、自视清高。”纵敛谷继续点评,“我不会这样的,我会让‘纵有谷’变得完美。” 纵敛谷伸手重新用被子盖住纵有谷的脸。 就在她弯腰的那一瞬间,纵有谷狠狠环住了她的脖子。 而后纵有谷恶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尖尖的犬齿磨着她的嘴角。 嘴角传来一阵刺痛,纵敛谷紧紧皱着眉毛。 她觉得自己有些异常。 按照平常、按照以前,只要别人一靠近她,她就会下意识地躲开。 她做了很久的杀手,根本不会有掉以轻心的时候。 为什么会让纵有谷得逞? 她听见纵有谷在她耳边轻声的低语: “我们就是一个人啊。” 纵敛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是的,这里很好 纵有谷得寸进尺地伸手抚摸纵敛谷的脸。 纵敛谷终于忍无可忍,她大臂狠狠使劲,把对方摔在床上。 她居高临下地扫视纵有谷,紧皱的眉毛在眉心形成川字形沟壑。 她看见纵有谷突然笑了起来。 “纵敛谷,你好漂亮啊。” 纵有谷的语气真诚,她趴在床上,眼睛微微眯起。 纵敛谷面不改色:“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变着方法夸自己。” “那你夸我呗,你快说‘纵有谷,你长得好漂亮’,快说快说。”纵有谷翻身,她盯着纵敛谷。 纵敛谷知道,纵有谷并不是在看着她,而是借着纵敛谷欣赏她自己。 “自恋狂。”纵敛谷评价。 纵有谷笑得更大声了,笑了半晌,她才挥着手说:“天哪,难道你不喜欢你自己吗?那这也太奇怪了。明明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最能接纳自己的也是自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所有喜恶偏好,自恋是理所应当的吧。” 纵敛谷无话可说。 纵有谷又在镜子前来来回回照了一会才转头看向纵敛谷。 她指了指一旁的抽屉,这个抽屉和整间房子一样破旧,泛黄的漆面零星剥落,露出斑驳的深褐色木芯。 纵敛谷拉开抽屉,她有些惊讶地微微瞪眼。 里面装着的是一些首饰,各色宝石闪闪发光。 纵有谷云淡风轻地开口:“你挑一个带着,最近应该有不少事,另一部戏也快开始了,让人看扁了可不行。” 纵敛谷这才仔细观察着抽屉里的首饰,有项链有戒指。纵敛谷因为过去拿刀的习惯,她并不考虑带个戒指在手上。 她打量着一条条项链。 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的目光。深蓝色的钻石在金黄色的细链上闪着光,她伸手将它拿起。 纵有谷却笑了,她笑得前合后仰,双手不断拍打着枕头。 她说:“你眼光怎么能差成这样,一抽屉的宝贝,你偏偏就拿了个塑料假货,我真要笑死了。” 纵敛谷也不恼,她将项链攥在手里,赤裸地打量着纵有谷,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虚荣。” 纵有谷笑眯眯的:“那我也有这个虚荣的实力,过去想要的,我都能买得到。” “我以为你穷得叮当响呢。” 纵有谷不服气地从纵敛谷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她打开网页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而后把屏幕怼到对方脸上:“我可有名了。” 屏幕上确实有不少纵有谷的报道,纵敛谷伸手划动屏幕,随着下划,出现了不少恶评。 浏览过一条条内容,纵敛谷微微眯眼,她有了大致了解。 纵有谷有名气,却不算红。没有什么代表作品,饰演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小角色。真正出圈的大都是一些负面新闻,比如耍大牌、比如没有艺德。 纵敛谷回想了一下剧本,她猜测这次杀手角色是纵有谷接到的第一个重要角色。 “耍大牌?纵容助理?脾气刁蛮?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嘛。”纵敛谷轻蔑地说。 “那是别人不了解我,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最好相处了,我善良至极。” “有病。” 纵敛谷撂下这句话就重重关上了房门,她打算出门走一圈。 她实在习惯不了纵有谷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共处一室,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她熟练地带上口罩,再带上帽子,一如过去的每一次行动。 做完一切,她又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她过于提心吊胆了,这个世界根本不像过去那样危险重重,是她过于紧绷了。 不得不承认,她羡慕纵有谷,羡慕到了一定程度成了忮忌。 她搞不清楚,为什么纵有谷能过得这么安逸,成了演员,能够光鲜亮丽地站在聚光灯下。 明明她们有着相同的出身、相同的经历。 凭什么? 不过好在,现在她是纵有谷,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 心情很好,她哼着歌下楼。 “小纵,今天休息?”她被保安叫住了。 她循声望去,她愣住了。 因为眼前的人很眼熟。 和她打招呼的保安大概五十出头,银白色的头发被剪得短短的,鬓角的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 纵敛谷的记忆很好,她记得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她还记得她姓张,是个为人和善的老婆婆,她不止一次帮助过她。 在她刚入行成为杀手的时候,由于不熟练,她的身上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这位老婆婆是她的邻居,她总是像对待孩子那样关爱着纵敛谷,帮助纵敛谷清理伤口,却不曾过问纵敛谷身上伤口的来历。 纵敛谷觉得,张婆婆是把她当成了被虐待的孩子了。但是出于贪心,她并没有解释,继续沉默地享受着关爱。作为杀手,她总是在与各种恶意打交道,这是她所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与所有的哗众取宠的庸俗故事一样,好人从没有好报。 老婆婆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所害,一个人死在了家中。 纵敛谷怔怔地点了点头,她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微笑:“嗯,今天没事,我出来走走。” “我在给明星住的小区当保安诶,我回去又可以和孩子们吹好久了。”张婆婆笑着对纵敛谷说。 纵敛谷怔怔地看着她。 “让让,让让!这里不让停车!对对,外面可以,这里是业主买的车位,不能停的!”张婆婆一边吼着一边跑远了,五十来岁的她身体依旧强健、声音也是那么洪亮。 纵敛谷继续走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苏彤果到张婆婆,她们在这里都有更好的生活。 苏彤果没有因为发烧而身亡,张婆婆也没有遇到强盗,她甚至成了保安。 她们在这里依旧鲜活。 纵敛谷更加贪恋着这里的生活,她越发坚定了要取代纵有谷的决心。 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 纵有谷也不行。 她现在需要纵有谷的指引,但是等到她彻底适应这里,她会毫不犹豫地除掉纵有谷,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好一切,就像过去做的一样。 …… 纵有谷继续懒在床上当她的咸鱼,对于纵敛谷的到来,她自然是开心的。 她讨厌着所有人,看不起所有人。 小时候当别人问想要一个怎样的朋友的时候,再大一些做问卷填理想伴侣的时候,她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尽管纵敛谷极力证明她们不过是相貌一样,但是纵有谷坚信,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于是爱屋及乌,因为她爱自己,所以连带着纵敛谷一起爱了。 “请输入密码——请开门——” 是纵敛谷回来了。 房间不大,通过卧室门,纵有谷就能看见小小的客厅。 她见纵敛谷站在门口换鞋,手上好像还提着什么东西,白乎乎的挂在她手上。 很快,纵敛谷就走了进来。随着她的靠近,纵有谷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牲畜腥味。 纵有谷微微眯眼,她终于看清了,纵有谷手上的是一只被拔了毛的鸡。 没等纵有谷反应过来,这只鸡就被塞到了她的手上。 冰冷的、柔软的、粘腻的触感让她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鸡皮上密密麻麻的突起,有些突起上点着一些黑点,是没有拔干净的毛。 真正的鸡皮疙瘩让她又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她僵硬地抬头,对上了纵敛谷冷冰冰的眼神。 纵敛谷笑眯眯地说:“拜托有谷小姐处理一下吧,这可是我特意买回来的呢。既然你说我们是同一个人,那么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纵有谷想要拒绝,但是纵敛谷是那么强硬,颇有一种她不做就要刀了她的架势。 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厨房。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厨房了,说是厨房,其实也不过是在客厅里用塑料隔门搁出了一块小地方。 这里很窄,她从墙上拿下砧板,在水龙头下慢慢冲洗,又抽出常年不用的菜刀,冲洗着黏糊糊的表面。 没错,她在尽可能地拖延着时间。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纵敛谷,对方依旧盯着她。 她把鸡放上砧板,左手把这鸡肉,右手握着菜刀。 她实在有些害怕,虚虚挨着鸡肉的左手有些虚浮。 她的想象力很丰富,她觉着鸡的皮肉在慢慢分离,表面皮层不断向上翻卷,似乎要油腻腻地包裹住她的左手。一时间她似乎又听见了鸡心脏的跳动,她的心也在重重地跳着。 眼前出现很多画面。 五脏六腑在翻涌,心也在慢慢胀大,呼吸变得如此困难。 砰—— 刀狠狠没入砧板,却没有砍在鸡肉上。 脚下一软,她瘫坐在地。 她用尽全力看向纵敛谷,纵敛谷丝毫没有来扶她的意思。 她只好撑着自己慢慢爬向塑料凳子。 她听到了纵敛谷的狂笑,那声音仿佛很远、很远。 “你好狼狈,看着好惨。”纵敛谷的声音很冷。 纵有谷看见她走进了厨房,她拿起卡在砧板上的菜刀。 利落地抬手、下刀。 砰—— “纵有谷,我们是不一样的。” 纵敛谷看着面色惨白、满脸虚汗的纵有谷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因为一心二用而受到任何影响,落刀的位置依旧精准。 砰—— “哪怕我们出生的时候是一样的、哪怕我们有一样的出身,不可否认的是,你安逸太久了。” 砰—— “你成为不了我,但是我却可以代替你。我奉劝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现在你对我是有用的,但是以后呢?” 纵敛谷很利落地处理好了这只鸡,鸡肉被整齐地码在盘子里,血丝从骨头里渗出来。 她看着纵有谷,眼神中露出一丝得意。 纵有谷不配生活在这里,只有她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是的,她要出彩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和你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你会愿意和对方交朋友么?或者你们有可能成为朋友么? ——假如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说要替代我的生活...... ——听说如果遇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就会死? …… 纵有谷手指上下滑动,浏览着一条条推送。 自从她搜了一次,平台就不断给她推送相关内容,不过每次类似内容出现在首页,她依旧会点进去看两眼。 ——假如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说要替代我的生活...... 明明已经刷新掉了,纵有谷又从历史浏览中找到了这条推文。 她偏偏要点进去看看这文章在说什么,说不准有些借鉴意义呢? 带着期待点进去,却发现这是篇药品广告。 纵有谷撇撇嘴,有些生气地把手机扔远了。 不过如果问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说要替代我的生活是什么感受的话,纵有谷的回答是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有点享受。 距离上次纵敛谷杀鸡儆猴威胁她已经过去了两个礼拜有余,在这之后,纵敛谷再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无视她。 纵有谷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招惹纵敛谷,现在有大把时间留给她去发呆,她也乐得开心。 毕竟一睁眼不用照镜子就能看到这么完美的自己,毕竟有人无条件帮她工作,毕竟…… 尽管有些提心吊胆,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纵有谷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纵敛谷身上。她正闭目养神,浓密的睫毛耷拉着,从侧面看,微微翘起的睫毛是高耸鼻梁的引言。 她越看越满意,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她们正坐在商务舱内赶往下一个片场,没办法,她这种小演员本就是没有什么自主选择的权力,本来就是有什么拍什么。 加之廖青禾的原因,她现在大抵是分不到什么好剧本了。 接连送到她面前的都是一些龙套炮灰角色。 那能怎么办,只好去呗。 好在,现在也不需要她来工作,辛苦的也不是她。 她看着紧闭着眼睛的纵敛谷,露出一点坏笑。 “啧,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盯着我,有视线的话我就休息不好。”纵敛谷扭头,皱着眉对她说。 “别唬我了,你后脑勺长眼睛?”纵有谷反驳。 纵敛谷也没和她计较,她只是向空乘要了一条毯子,蒙着头继续休息了。 “现在就是报应啊,你说你这么利落和廖青禾分手干什么,就继续谈着呗,反正你又不讨人喜欢,等到她看清你的真面目,肯定很快她会主动提分手的。 你看看现在,别人怎么看都是你甩了她,你甩了她。她很体面地不踩你两脚,肯定有别人想要踩你两下去讨好她。” 纵敛谷睁眼:“人渣。” 落下这么一句话,她又闭上眼睛了。 “你骂我做什么,对你很厉害,你随便一掐就能杀了我,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为人处世方面你也没有多厉害。 这几天我跟着你飞来飞去的累死了,结果演的就是一些小角色。前天你被推下悬崖然后杀青了,昨天你被一巴掌扇死了,今天呢?今天你花那么久时间赶到那边,就为了被一枪打死?” 纵有谷的唠叨让纵敛谷有些烦了,她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毛毯并把她蒙到纵有谷头上。 纵有谷小声嚷嚷:“我还戴着口罩呢,你要闷死我?我哪句说的不是实话,戳到你伤心事了?有些人还说着什么野心,结果连最简单的忍受都做不到。” 纵敛谷掀开毛毯,她低声问:“你扪心自问,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怎么做?” 纵有谷抿着嘴,在纵敛谷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谎言能瞒过纵敛谷,于是只好悻悻开口:“分手。” 纵敛谷讥笑:“如果你真想和她继续下去,你绝对不会这么放心地把我推出去。所以现在,你给我闭嘴。” 纵有谷眨眨眼无话可说。 其实她也并不是有意挖苦纵敛谷的,她只是习惯性地后悔,她总是在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现在纵敛谷代替了她,她就开始给纵敛谷的选择挑刺。 多亏了纵敛谷,让她以另一种视角审视着自己。 要不是纵敛谷,她都没发现自己有那么矛盾。 一边是疯狂的自傲、一边又会陷入极度的自卑。 她吐出一口气。 “手机还回来吧。” 她的手机被纵敛谷抽走了。 “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打开手机一点有营养的都没有了。”纵敛谷抱怨。 纵有谷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和我没关系,是手机自己要推的。” 飞机慢慢倾斜,耳朵开始难受。 窗外是不断向上的云层。 她们快落地了。 胡迎花比她们早一天到了那里,现在她在机场门口等着她们。 “有谷姐,我在北面出口等你,最好快一点,这里不让停私家车。” “嗯。”纵敛谷利落地挂断电话。 “哪边是北——” 没等纵有谷问完,纵敛谷就迈着大步穿了过人群。 纵有谷快步跟上。 走了一段,纵敛谷终于回头,她仔细检查着纵有谷的着装。 她不断调整着对方脸上的口罩和头上的帽子,直到帽檐和宽大的口罩把整张脸都覆盖住才满意。 她继续往前走,纵有谷却扯了扯她的袖口。 她回头。 “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怎么可能?” 纵有谷伸手,指着指示牌。 沿着手指方向望去,能看见一个指示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南出口2”。 纵有谷在对方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无措和尴尬,她憋不住笑。 她环顾四周,隔着玻璃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伸手戳了戳纵敛谷的后背,她忍着笑说:“找到小花了,她就在那边。” 纵敛谷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 “有谷姐!我在这里!”胡迎花从车窗探出头,她的声音很大,引的不少来往的人侧目驻足。 纵敛谷皱着眉毛,声音中带着不悦:“你不是说在北门口吗?为什么在这里?” 胡迎花很骄傲地拍拍胸口:“有谷姐,我还不知道你的方向感吗?每次说东你必往西,指着北边你硬说是南。你看,只要我反着说,你就能很快找到我。” “闭嘴吧。”纵敛谷打断胡迎花的洋洋自得。 “诶,这是哪位?” 胡迎花终于注意到了跟在纵敛谷身后的纵有谷。 “生活助理。” “什么?助理!”胡迎花大叫,“有谷姐,我说过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也许现在你很低谷,但是我想一直跟着你,为什么要找别的助理?” 纵敛谷揉揉耳朵,她语气郑重:“我觉得你很有才略,总不能老是委屈你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小事吧。” “有谷姐,不麻烦的、不麻烦的,这就是我的分内工作啊。” “别说了,再说真换了你,你回家摊鸡蛋饼去。”纵有谷出身打断。 “你是谁啊,我和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诶,不对,你为什么遮着脸?” “她过敏了,你专心开车。你的工作很稳定,不会让你去摊煎饼的,不要想七想八。” 胡迎花终于不说话了,纵敛谷从口袋里拿出剧本。 至于为什么不是从包里拿出来…… 因为她的戏份实在太少了,又不是什么和剧情紧密相连的角色,只是一个为了衬托主角而诞生的炮灰反派,于是她的剧本就只有薄薄一张,甚至一张a4纸都没打印满。 她这次的拍摄任务很简单。 被主角追逐,慌不择路地逃进死胡同,接着垂死挣扎,最终被主角一枪毙掉。 “有谷姐,我们到了。要不你们现在车上坐一会,我去片场盯着,有什么事我就来喊你。” 后座两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纵敛谷整个人倚靠在靠背上,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仿佛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四下环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先天的天赋加之以后天训练,她对视线很敏锐,她不会错判的。 “周围是不是有很多人?”纵敛谷问。 “那当然了。”纵有谷微微仰头露出眼睛,“不知道多少人扛着长枪短炮对着这里呢,呃……长枪短炮是相机的意思。应该有别人的粉丝,有代拍,有狗仔,盯着这里的人可多了。” “她们拍图做什么?” “这还要问?像粉丝的话就会拍一些花絮路透之类的,代拍的话有可能是接了单过来的,不过更多情况是先拍着然后回去卖图包。至于狗仔嘛……就是什么都拍了,丑照、高光都有可能。” 纵敛谷沉思,她再次低头看着剧本。 追逐,死胡同,中枪。 她仔细思考着,脑子活络起来。 “不过别想着你好好表现就能出神图,这种几率很小的。而且如果是对家粉丝拍到肯定不会发,狗仔拍到也不一定会发出来,正面内容没有多少话题度的。不被抓到丑图就是谢天谢地了。” 纵有谷伸手,拇指抚摸着纵敛谷的眉毛,拇指打着圈往下,轻轻捏着对方的眼皮。 纵敛谷眼皮轻颤,她一把抓住纵有谷的手腕,她咧嘴笑了:“对你来说确实很难,但是我说过,我会让‘纵有谷’变得完美。” 纵有谷轻蔑地抽出手腕,她眼皮翻动,很不屑地看着她:“算我没说。” 胡迎花从远处一路小跑,她拍打两下车窗。 “有谷姐,您现在可以准备去化妆了。” 纵敛谷点点头,她拉开车门。 阳光尽数倾洒在她的身上,全身传来一阵温暖。 她又想起第一次仓促成为演员的经历,不得不承认,她贪恋着一切的光亮,她享受着那种被聚光灯围绕的时刻。 她的脑中不断回想这剧本,她继续思索着。 过了半晌,她灿烂地笑了,步步生风地走进休息室。 她不会浪费一点机会,只要给她一点阳光,她就要出彩。 谁说炮灰不能出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是啊,她注定闪耀 纵敛谷的妆造很简单,化妆师的手法也很专业,特别科学地呈现了被追杀到穷途末路的逃亡者的狼狈样子。 纵敛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前瞬间闪过很多张被她追杀过的人脸。 由于看过太多次,她清楚地知道她该摆出什么表情,也能很熟练地模仿。 不过问题就在于,这个妆造实在太还原了,整个人灰扑扑的。 当然纵敛谷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她不是没想过私自在妆造上动点手脚。 只是她也有顾虑。 一是她本就不擅长化妆,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二是……如果被发现了,说不准她连这个小角色都没有了。 “我就说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一样无能为力啊。” 纵有谷的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躲在帽檐下的眼睛肆无忌惮地舔舐着纵敛谷。 “你不是自傲得厉害么?怎么现在这么没自信了?”纵敛谷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纵有谷沉默了。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平常不着调的状态。 “我什么时候没自信了?我坚信着有一天我能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我坚信有一天所有人都要仰望我。” “你也就这样了,只会喊一些假大空的口号。”纵敛谷毫不留情地讥讽。 “说些你不知道的吧,可能对你有用。你不是中枪而亡嘛,我刚才问了一下,在你身上用的是最省钱的一种,你要自己手动挤压血袋来营造中枪的效果。血液的喷洒和枪没有任何关系。 换句话说,至少你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你是怎么死的,你可以在这里动脑筋。不过也没多大效果就是了。” 纵有谷俯身在纵敛谷耳边轻声说,双手虚虚地环着纵敛谷的脖子。隔着口罩,她蹭着纵敛谷的脸颊和脖颈。 纵敛谷陷入了沉思,她甚至都忘了推开纵有谷。 血袋、挤压…… 她的眼睛亮了亮,她回头问:“这次拍摄是实景吗?” “对啊,这次的导演财大气粗,直接把一整个古镇包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死胡同就是真的死胡同咯?” “那不然呢?”纵有谷有些不耐烦了,她的手指戳着纵敛谷的鼻尖。 纵敛谷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没有什么事会把她难倒,她会顺利完成这次拍摄的。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随着视野的收窄,镜子中她和纵有谷的身影渐渐重合,仿佛真的只有一个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纵有谷很快起身。 “有谷姐,您可以先去现场等着了,需要我帮你拿着外套吗?外面起风了,还是有些冷的。” 风?纵敛谷笑得更大了,她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亢奋地尖叫,横冲直撞地扫过她身上的每一寸。 由于过度兴奋,她感受不到一点冷意。 她微笑:“不用拿外套。” 她走到拍摄现场,各种设备已经架好。仰头即能见到悬在空中的麦克风、补光灯,四周摆放的也不仅是摄影机,还有反光板,不过更多的是各种纵敛谷叫不上名字的设备。 她按照点位站好,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是那么的闪耀,她应该被更多人看见才对。 她站了好一会,主演姗姗来迟。 纵敛谷微微皱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羡慕着这种特权。 她的余光扫过四周,她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遮挡严实的纵有谷。 “三、二、一,开始!”重重打板。 纵敛谷很快进入状态。 “束手就擒吧!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你逃不掉的。”她听见对方如是说。 她的眼前闪过不少过去被她狩猎的对象,她得心应手地模仿。 皱眉、颤抖、疯狂。 她开口:“我怎么会失败,我怎么会失败?” 语气里是难以置信与一点自负的懊恼。 她看见对面的演员拿起枪,她的脸上又闪过哀求,眉毛抬起。 “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你不就是贪我的钱才来抓我吗?我可以分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眼睛里泛出泪光,随后簌簌留下的泪水没有打断她的表演,她依旧在哀求、依旧在哀嚎。 穷途末路、不择手段。 场外,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拿起对讲机。 她说:“来一个反打。” 摄影机对准主演。 “错了,不是对准主角,对准小纵。镜头乱了,重新来吧,卡!” 这场戏莫名其妙地被喊停。 纵敛谷站在原地,她没有多少无措,只要她没有被喊下场,她就继续有机会不是吗? 她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手背蹭上了一层灰色油彩。 化妆师立马上前,仔细地为她补着妆。 刷子轻柔地蹭在纵敛谷的脸颊上。 “你刚才的表演很不错,喊卡不是你的问题啦,放轻松、放轻松。导演好像对你挺满意的,她还想给你来个特写呢。摄影师拍错了才喊停的,按照刚才那个状态来肯定没有问题的。” 化妆师一边专心仔细地为纵敛谷补妆,一边说。 “谢谢。”纵敛谷说。 “第二次准备!三、二、一,开始!”再次打板。 纵敛谷吸气,她再次进入状态。 “束手就擒吧!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你逃不掉的。” 有了第一场的经验,她现在有更多时间观察她这场戏的对手。 她不得不赞叹对方的精湛。 她演戏不得不依靠着过去的经验,而对方在没有实际经验的情况下能很真实自然地演绎一位持枪者,这是真的很厉害。 “我怎么会失败,我怎么会失败?你告诉我,我怎么会失败呢?”纵敛谷的状态很好,疯狂与挫败在她台词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余光看见了一部对着她的摄影机,她知道那是为了拍她表演细节的。提示灯不断在摄影机上闪烁,纵敛谷觉得自己的心跳和灯光的跳动同频了。 枪口对着纵敛谷。 她死死盯着黑洞洞地枪口,颤抖着开口:“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你不就是贪我的钱才来抓我吗?我可以分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对方拿着枪口向自己逼近,纵敛谷立马转身,脚步虚浮、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跑。 很快,她就到了一个死胡同。 深灰色的水泥墙高高矗立,面色绝望地抬头,而后又回头。 当她看见不断逼近的枪口时,坚毅在脸上一闪而过。 手指紧扣着墙面上的凹陷,她在斑驳的墙面上顺利找到一个支点。而后,双腿用力一蹬,她几乎要跃过高墙。 一瞬间,她被明媚的阳光笼罩,穿过层层叠叠的楼房、回环不断的围墙,她似乎能看见远处架起的长焦相机。 就在这时,风也起了。 遮挡在脸前的头发被吹向身后,只剩下几绺遮在眼前。 余光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她知道她现在动作无可挑剔。 而后对上主演的目光,目光交错,她知道是时候了。 砰—— 枪响的一瞬间,她没有犹豫,她拉动藏在手中的简易机关。 血袋炸开,红褐色的液体四处飞溅,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她立刻卸力,她重重摔在地上。 手肘摩擦过粗糙地面,疼痛从后脑传递到鼻腔。 会脑震荡吗?她在心里悄悄问自己。 大概是不会的,她毕竟摔打惯了。 “死有余辜。”主演落下话,然后从纵有谷的口袋里掏出证物。 一切都在这里停止,没有声响、没有人作出反应。 在地上紧闭双眼的纵敛谷享受着带着微暖的风,闭着眼,她仿佛回到了过去。 演员也好、杀手也好。 这两份工作都令她满意,因为她都能在这里肆意发挥着自己的天赋。 伪装、残忍,这是她擅长的全部。 “卡!”导演率先出声。 场务、助理、还有别的职工鱼贯上前,收拾着现场、关心着她的对手演员。 她睁眼望着一切,她倒没有多少羡慕。 因为现在的她觉得,对方拥有的一切,她总有一天也会拥有。 胡迎花跑了上来,她有些着急。 她低声埋怨着:“有谷姐,你刚才很危险知不知道,不对,你现在也很危险。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痛不痛,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纵敛谷摆摆手,拒绝了胡迎花的搀扶,她撑着膝盖利落地站了起来。 “没有那么严重。”她笑得爽朗。 她的目光落向远处,纵有谷已经离开了。 她轻声笑了起来。 她说过,她会出彩,会让“纵有谷”一步步走得更高。 她的耳边传来几声笑,纵敛谷耳朵微动,应该是来自两个人的。 一个是主演女士,另一个应该是导演。 “小纵。”她听见导演喊自己。 她转身走过去。 “小纵,你让我很惊喜。你知道吗?你演得只是一个小角色,用句时髦话来说就是炮灰。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其实我本来也对你没什么希望的,我觉得不出错能过得去就好。” 导演伸手拍着纵敛谷的后背。 “但是你真的很出彩,这部戏的角色动不了了,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合作啊。” 纵敛谷微笑,她乖顺地点点头。 “我最喜欢和你这种人搭戏了,一个好的对手让我更沉浸,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一张名片被递到她面前。 “我当然希望能和你继续合作,不过我比她更贪心一些,”主演扯了扯导演的头发,“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以后有困难,大可以来找我,我从不食言。” “谢谢。”纵敛谷收下了名片。 “小纵,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去检查,医疗费用可以全部报销的。” “谢谢。”纵敛谷再次微笑致谢,她转身离开。 她看着名片上的“葛崖”两个鎏金大字,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自己已经精准地记下了所有信息后,她将名片撕得粉碎,细小纸屑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有谷姐,这里!” 胡迎花把车开到了她的跟前,纵有谷早就坐在了车上,眼睛藏在帽檐下。 她拉开车门,沉默地上车,对名片的事闭口不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是啊,她很可恶 #一分钟内我要她的所有信息 一周后的某个凌晨,热搜榜单末尾悄悄出现了这么一个词条。 点开即是一张路透抓拍,被拍到的是纵敛谷。 这张照片从一众路透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不少转发。 照片中的她衣袂翻飞,健壮紧致的肌肉在飞扬的衣服下隐约可见。 她的发丝飞舞着,她被太阳照耀着,眼睛在灰扑扑的脸上反出精光。 亡命之徒、垂死挣扎、疯狂、张扬。 对此,纵敛谷本人倒没什么大反应,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平静地浏览着每一条评论。不过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那天恰到好处的风、正正好好的抓拍,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反倒是纵有谷兴奋得上蹿下跳。 “我的天呢!这张照片怎么把我拍得这么好看,你快存下来呀,你记得切小号问她要一下原图,直接下载会压画质的,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纵有谷凑在纵敛谷肩头嚷嚷。见纵敛谷没有什么反应,她又凑得更近了,往对方耳朵里吹着热气。 “这么麻烦?你自己操作。” 手机被丢给纵有谷,纵有谷的脑袋依旧没有动,双手环着纵敛谷的脖子摆弄手机。 纵敛谷推了推对方的脑袋,没有推动,就让她去了。 她不懂,纵有谷为什么这么喜欢黏着她。 照理说,纵敛谷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并且威胁着她,她理应感到害怕与厌恶才是,怎么会这样? 她更不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对纵有谷的触碰没有生理性的排斥?也许是一模一样的外形让她下意识放下了戒备,又或许是纵有谷根本就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你看,我是这么的完美。” 纵有谷成功求到了原图,她得意地从相册中打开了那张照片,手机被凑到纵敛谷眼前。 纵敛谷压下对方的手,她有些无奈地说:“不要脸也要有点限度好不好,这哪里拍得是你?这明明是我。” “又来了、又来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我,我就是——”她的话被纵敛谷阴冷的眼神打断。 纵敛谷重重地掐着纵有谷的手腕,由于过于用力,她的之间微微发白,手臂微微颤抖。她感受到了纵有谷的挣扎,却依旧没有放手。 大臂微微使劲,小臂被带动,纵有谷就被甩开。 她有些嫌弃地看着趴在床上的纵有谷,居高临下、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 她从来不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恰好长得一样罢了,她不会像对方那样怠惰、懒散、烂泥扶不上墙。 纵敛谷弯腰,手机重新回到纵敛谷手上。 正是凌晨,外面是一片静寂的漆黑。 她披上外套,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 尽管现在比上辈子安逸了不少,她依旧保持着锻炼的习惯。 她习惯性地依靠自己,运动后乳酸堆积带来的轻微酸痛让她有安全感。 “你要现在出门?”纵有谷似乎有些惊讶地指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纵敛谷点了点头,手上动作没有停下。 谁知对方突然大笑起来,纵有谷伸手指着她说:“昼伏夜出,是人类的好帮手,你是老鼠。” 纵敛谷拍开手指,她关上门,从外锁上卧室大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越来越小的门缝中似乎看到了纵有谷眼中的冷漠。 纵有谷看着大门被关上,心里倒没有什么恐惧。 卧室衣柜上嵌着全身镜,锃亮的镜面让纵有谷清晰地看到她自己。 身姿挺拔、身量颀长,乌黑油亮的头发服帖地披在肩膀上。 她平静地站在镜子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小臂微微用力,紧贴在骨骼上的肌肉若隐若现。 不由自主地伸手向前探去,指尖传来镜面的冰凉触感。她这才回过神,手指却依旧没有离开镜子。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而后俯下身子趴在地上。在床底一阵摸索,她终于摸到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个锈迹斑斑的月饼盒,边缘处的喷漆已经全部剥落,露出红褐色的锈迹。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部老旧的手机。 有部备用机很正常吧,是纵敛谷太过自信,说到底还是比较蠢罢了。 纵有谷笑得很开心。 是,她的确很喜欢纵敛谷,她恨不得时时刻刻让纵敛谷都在自己面前,恨不得一直贴在纵敛谷身上。 不过这种喜欢只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可是谁让有时候她连自己都不爱呢?她防备纵敛谷不是很正常的吗? 更可况,这两日纵敛谷正在竭力地切断纵有谷与外界的联系。 纵敛谷昨天的拍摄就没有带着她,手机在纵有谷手上的时间也很少。 纵有谷冷笑一声。 其实纵敛谷身上也有很多缺点,比如……过于自傲。 她觉得纵敛谷挺好懂的,只要她闭上眼想想如果自己处在对方的位置,她就能大致推断出纵敛谷的行动。 纵有谷给手机充上电,没过多久屏幕就亮了。 她的眼睛亮了。 以游客身份浏览着社交平台,她有些惊讶地挑挑眉。 因为这张照片的讨论度比她想象中的高得多,这是好事吗?纵有谷皱着眉毛仔细思索。 公司现在主捧的艺人是苏彤果,对于纵有谷并不上心。高热度代表着高曝光,公司又愿意提供给她多少庇护? 再说,她本来就不干净。 纵敛谷出现的时间太尴尬了,她还没来得及将过去的一切撇干净。 砰砰砰—— 大门被敲响了。 大门上明明有门铃,只有那人才会这么粗暴粗鲁地敲门。 纵有谷轻蔑地笑了,这么多年,依旧是那么上不得台面。 随手从一旁拿了张白纸,熟练地将它塞进门缝,又从头上拔下一只卡子,不一会卧室门就被打开。 砰砰砰—— 门外的人依旧粗暴地敲响大门。 纵有谷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刻,纵敛谷一般会在天亮的时候回来。 留给叙旧的时间还很充裕。 于是她笑着开门。 大门被打开了,门外的人有些憔悴,深深的黑眼圈上面的是散发着强烈愤怒的眼睛。 她不管不顾地推开纵有谷,轻车熟路地拉开椅子坐下,眼神死死锁定在纵有谷身上。 “张引羊。”纵有谷开口,打破了沉默。 张引羊冷笑一声,她把手机怼到纵有谷眼前,差点狠狠撞上纵有谷的鼻尖。 屏幕上的是这次她小小出圈的路透图。 纵有谷微微拧着眉毛,脸上似乎有些困惑,她笑着寒暄:“老朋友,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张照片把我拍得很漂亮吧,看到我今天的成就你不会感到骄傲——” 张引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发了狂一般把纵有谷推在墙上。她的声音很低:“你怎么配呢?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她又把手机凑到纵有谷的脸上,她问:“你看啊,下面都是夸你的评论。她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那么恶心、那么没有良心,懦弱、小气、虚伪到让人作呕。” 说完,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两步,举起颤抖的手指着纵有谷。 纵有谷的呼吸变得困难,视线也变得模糊,但是依旧轻描淡写地开口:“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就是过得很好啊。不像你们,一个死了,一个每天累死累活结果连糊口都难。” 纵有谷的话果然又激怒了张引羊,桌上的杯子直直扔向纵有谷,却因为过于激动失了准头,杯子落在纵有谷脚边。 “你知不知道这个杯子有多贵?摔坏了要你赔。”纵有谷有些心疼地蹲下,她打量着有些无措的张引羊,又笑着开口,“骗你的,这是假货,不值钱。” 纵有谷转身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她放到张引羊面前,她用力咽了咽唾沫,才调整好语气:“这一阵子的钱在这里,物价上涨,多塞了一万。” 张引羊翻开牛皮纸袋,她仔细数钱,确认无误后,她才抬头看着纵有谷:“不要期待我会怎么怎么感激你,你记住,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因为你我们多少人烂在了泥泞里。你活该被我威胁一辈子,你活该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嗯,我活该。”纵有谷微笑。 张引羊这才起身,她讥笑:“你一直住在这间小破房子里是在赎罪吗?还是在装给我看?” “单纯没钱而已。”纵有谷依旧微笑,“还得接济你,我哪里来的钱换房子?” 这次张引羊没有被纵有谷激怒,她跛着脚往大门走去。 临走,她转头留下最后一句: “纵敛谷,你才是最该烂在泥里的人。” 纵有谷眼前出现一片空白,一直维持的微笑终于破碎。 包、水杯、她手边能抓到的一切都被气急败坏地砸向大门。 她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已经隐隐有变亮的趋势,纵敛谷快回来了。 她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只好蹲下,用颤抖的手将一切复位。 窗外传来三两声咕咕鸟鸣,天快亮了。 纵有谷走回卧室,她小心用发夹小心地锁上房门。 一切恢复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站在镜子前,眼睛红肿着,泪水拖曳留下的泪痕遍布着她的脸颊。 啪—— 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剧烈的疼痛让脸颊一阵麻木,而她的思考却变得如此清醒。 她是纵有谷,过去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这样才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是啊,她过于警惕 看着微微亮起的天空,纵敛谷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准备回家。 她看着一手的汗水,颇有成就感的笑了,她迈着大步回家。 她的脚步很轻,楼道敏感的声控灯没有亮起。 和她一样戴着兜帽的人步履匆匆地从她身侧擦身而过,她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一片是老城区,住着的大多是一些退休的老人。她没想到在这个时间能碰上着急上班的人。 不过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没太在意。 她继续迈着脚步向上走去。 当她走到门口时,她有些警惕地站定在门口。 门口的地垫明显和她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她的左手伸进口袋,熟练地握住了口袋里的美工刀。 不管是纵有谷背着她做些小动作偷偷出门还是有人闯入她的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在这方面她从来不嫌麻烦,而且她也很久没有动手了,有些手痒。 藏在口袋里的美工刀被悄悄推出刀片,纵敛谷全身都紧绷着、全身的血液兴奋地横冲直撞。 她小心翼翼地输入密码打开大门,泛着金属光泽的大门缓慢地打开。 纵敛谷先小心地张望着,发现室内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迅速转身关门,房子内很安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环顾四周,房内的陈设一如她离开之前,杯子的位置、椅子的摆放都丝毫没有移位。她稍稍放下心,却依旧保持着必要的警戒。 她看向房门,按了按门把手,房门依旧是锁着的。 兴许是晚归的邻居不小心移动了门口的地垫? 纵敛谷笑了一下,她真是太紧绷了,过去的生活让她成了惊弓之鸟。 现在,根本不用这样。 这里很安逸、这里很美好,她喜欢这里。 咔嗒—— 卧室房门被打开,里面没有开灯,是黑漆漆的一片。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她没听到属于纵有谷的平稳呼吸。 她紧紧皱眉,一下拍开开关,灯光大亮。 苍白的灯光将整件卧室都点亮,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乱糟糟的被子里不见纵有谷的身影。 纵敛谷抿着嘴,环顾四周。 她的心脏依旧平稳跳动,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冷静,这是千百次行动而矫正过来的本能。 她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迈出轻巧的脚步。 房间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除了衣柜就是床底。 纵敛谷打开衣柜,里面并没有人。她弯下腰,床底下依旧没有人。 紧皱着眉毛,她的心情很差,美工刀刀片被咔嗒咔嗒地来回推动。 余光瞥见微微飘动的窗帘,她反应过来,是窗户被打开了。 这里是六楼,纵有谷从窗口出逃的可能并不大,除非是她在寻死。 纵敛谷伸手想要拉开窗帘,在她触碰到布料的一瞬间,窗帘唰的一声被拉开。 “你是在找我吗?” 纵有谷坐在窗沿,双脚在窗外来回荡着。 她转头眨眨眼,视线在纵敛谷身上来回扫着,似乎很高兴。 “如果要寻死的话我可以帮你。” 纵敛谷没有回避纵有谷的视线,她的声音有些冷。 纵有谷没有理会纵敛谷的嘲讽,她伸手往外探去,似乎要在风里抓住些什么,她的发丝在脸颊边上飘动。 过了一会,她才转头:“你说,如果我死了的话,是不是就会去你那个世界?” “你?”纵敛谷冷笑。 “你那边应该比这里好多了,我真想现在就过去,然后把所有烂摊子留给你。” 纵有谷的手又不老实地抚过纵敛谷的脸颊,拇指停留在纵敛谷的嘴唇上打着圈。 “身在福中不知福。”纵敛谷拍开乱动的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拦腰将纵有谷从窗口抱下。 谁知纵有谷乱动,两人双双滚落在地。 还没等纵敛谷反应过来,纵有谷整个人趴在她的身上。 “你舍不得我,是不是?你在担心我掉下去是不是?” “怎么可能?只是坠亡太引人注目,你要死也要死得老实一些。如果你掉下去了,我也用不了你的身份……” 纵有谷把脸凑得更近了,她似乎是在用脸颊感受对方的呼吸。 “也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估计你也活得不怎么样,我才不想过去呢。”纵有谷看着纵敛谷张嘴,她先一步捂住对方的嘴,让纵敛谷没办法反驳。 纵敛谷突然发现对方的脸上有个红色掌印,看方向应该是自己打的。再仔细看看,对方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 纵敛谷轻笑:“你刚才哭了。” “对啊,”纵有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一想到以后就只能躲在你的后面,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出来。我惶恐啊、我害怕啊、我惊恐啊……” “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的,”纵敛谷嘴角微微咧开,全然没有被纵有谷的嘲讽影响到,她继续说,“我很快就会适应这里,你很快就会没用了,你会迎来真正的解脱。” 纵有谷依旧趴在纵敛谷身上,她俯下身,她又往纵敛谷耳边吹了一口气,她说:“看来在你成长过程中,没有人告诉过你,骄傲不是一个好的品质,过分的自满只会带来失败。 看来,你那边真是幸福得不得了。” 纵敛谷不想再和她费口舌,不和将死之人拌嘴是她的美德。 使了个巧劲,纵有谷被掀翻在地。 纵敛谷迅速站起,很鄙夷地用脚背推了推纵有谷,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她重新关上房门,她趴在餐桌上休息。 她习惯于趴睡,因为这个姿势别扭,不会让人睡得过沉而失去了必要的警惕。 但是,也许是最近真的太过安逸了,她睡得很沉,久违地做了场梦,梦到了儿时的场景。 除了名字不相同之外,她与纵有谷的成长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据院长所说,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她的襁褓上被缝了一个“纵”字。这个姓氏很少见,院长也是查了字典才确信这是一个姓。 福利院的孩子的名字大多很简单。 以张引羊为例,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她来福利院的那一天附近的居民牵来了两头羊。 纵敛谷也是相同,她来的那一天正是八月,大片的水稻田等待收割,金黄色的稻田一看就让人舒心。 于是院长大手一挥,定下了她的名字“敛谷”。 敛谷、敛谷,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吃喝不愁、也能像水稻庄稼那样有生命力。 张引羊是她的跟屁虫,只要纵敛谷做什么,张引羊就会像学人精一样模仿她。 但是尽管这样,她们走上了两条完完全全相反的道路。 纵有谷成了杀手,张引羊竟然通过考试成了警察。 不对,过去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但是纵敛谷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人应该比纵敛谷小一点,和张引羊差不多大。那人好像有些害怕纵敛谷,更喜欢跟在张引羊身后。 是谁呢? 梦中的纵敛谷怎么都想不起来。 “敛谷敛谷,今天我们出摊吗?”张引羊问她。 除了必要文化课程,福利院也会教她们一些必要的技能,让她们能适应社会。 纵敛谷最擅长的就是摊鸡蛋饼,假期会外出摆摊赚钱。 “去啊。”纵敛谷揉了揉张引羊的头,“诶,要不我先偷偷给你俩摊两个?” 然后是一阵吵吵闹闹,两个小不点高兴得上蹿下跳。 纵敛谷身高长得很快,她低头只能看到两个蹦蹦跳跳的头顶。 她的睡眠一向很短,她很快就醒了过来。 这场梦让她有些恍惚,她呆呆地盯着不断闪烁的白炽灯。 如果自己更老实一点,如果自己更善良一点,也许她会过上和她们一样的生活。在阳光下,被很多朋友簇拥着,快乐平凡地过上一生。 可是哪里来那么多可是。 是她手脚不干净,把自己推向了见不得人的阴暗角落。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用力拍了拍额头,她觉得这根本就不像自己,也许是来了这里变得多愁善感?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她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玻璃杯,皱眉开始思考其自己的未来。 这两日她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公司没有给她别的安排拍摄任务,甚至先前接下的广告拍摄也被转交给了公司旗下别的艺人。 她叹了口气,用力眨了眨眼 手机响了。 助理17号:有谷姐,公司给您批了两天假,这两天您好好休息。假期结束后我来接您,公司给您安排了培训。 助理17号:对了对了,青禾姐离职了,我把新经纪人姐姐的联系方式推给您。 新的经纪人么?看来这个世界还是讲理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是的,我是丑角。 两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说是假期,其实两人什么都没有做。 纵有谷被纵敛谷严格监控着,她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出不了门,只能大声嚷嚷。 纵敛谷没有放假的习惯,她像过去一样坚持锻炼,保持身体的灵活。 只不过日常锻炼中又加了一项,那就是观看影视剧,因为她得适应现在演员的身份。 被关在卧室的纵有谷总是很吵,时时刻刻打扰着纵敛谷。 没办法,纵敛谷只好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带着耳机对着小小的手机屏幕观影。 虽然条件艰苦了些,虽然设备简陋了些,但也是小有收获的。 她很擅长模仿,大量的观影让她学到了很多技巧。 比如现在她知道了,哭泣的时候可以微微仰头,蓄一会泪,然后再让眼泪落下。这样会让哭戏更真实感人。 手机连续播放着一部部作品,演员们尽职地演绎着各自的角色,纵敛谷不由自主地模仿着她们。 其实卫生间也挺好的,狭窄的空间有益于专注,面前的镜子让她能够随时检查自己的表演。 天呐,她自己都想夸赞自己的勤奋。 如果没有顺着下水管道而慢慢扩散的异味就更好了,如果不是嘎吱作响的马桶盖就更好了。 好吧,在卫生间时而大哭时而大笑确实有些诡异了。 纵敛谷揉了揉额头,她最终还是推开厕所拉门走了出去。 在厕所熏了几个小时,一出来纵敛谷觉得连逼仄房屋内不流通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我要出去!我要出去!”纵有谷的嚷嚷持续不断地传出。 吼了那么久,音量却依旧不减,声音依然洪亮,有时候纵敛谷不得不佩服她。 咔嗒。 纵敛谷转开门锁。 “你已经吼了两个多小时了。”纵敛谷皱着眉,语气里流露着明显的烦躁与不屑。 “你也知道我吼了那么久啊,你知道还不带我出去玩。”纵有谷满不在乎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嘻嘻地说。 纵敛谷的眉毛皱得更紧,她关上卧室大门,狭小的空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个。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留着你只是以防万一。”纵敛谷的声音很冷。 纵有谷笑得更开心了,她一个翻身半跪在床上,伸手指着纵敛谷:“我和你开玩笑呢,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出去干什么?有人替我工作、替我生活,这对我来说有什么不好的呢?” 纵有谷伸手,指尖触碰着纵敛谷紧皱的眉心,而后指肚不断下滑,抚过鼻尖,在人中处停留,似乎在感受纵敛谷的呼吸。 “你怎么这么完美呢?”纵有谷笑眼弯弯。 一边说着,手指继续下滑,在纵敛谷的下唇打着圈。 纵敛谷趁机咬住在她嘴唇上乱动的手指,上下牙齿紧紧将手指夹住,尖尖的犬齿埋进指腹的软肉中。 “恶犬!”纵有谷伸出另一只手,指着纵敛谷的脑袋。 纵敛谷依旧没有松嘴,甚至更加用力。 尖锐地刺痛从之间蔓延,纵有谷一边忍着痛,一边气得不断用手拍打对方的肩膀,她继续咒骂:“死人!” 纵敛谷倒没有生气,她这才松开牙齿,她笑了起来。 “对啊,我就是死了。现在死人还魂,要把你取代了,你有什么办法呢?”纵敛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按照她原先的性格,她不应该和纵有谷废话。 “刚才几个小时、这两天,我看了很多电影、看了很多电视剧,又把你的作品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个遍……你真是……真是如此的不思进取、这么怠惰。 我真是被你骗了,信了你真有野心。” 哦,现在她懂了,她现在的复杂心情是源自于忮忌,她感到不平衡。 明明她们有一样的出生、一样的出身,纵有谷却活得比她舒心得多。 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 八点钟,胡迎花准时开着车来接她。 纵敛谷并不让纵有谷跟着,公司的人大多是和纵有谷相熟的人。 哪怕纵有谷全副武装,也保不准会被认出来。 于是纵有谷再次被锁在了卧室,只是这次,纵敛谷在大门上加了一道锁。 筒子楼不断回转的楼梯总是会让人头晕目眩,分不清楼层。 纵敛谷脚步轻快地走下每一级楼梯。 她的脑海中突然又出现了那天与她擦肩而过、步履匆匆的人。 那人一身水蓝色牛仔布,应该是附近厂里的工人,面部被巨大的兜帽遮蔽着,纵敛谷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那人却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熟人吗? “有谷姐!我在这里!”胡迎花跳着给纵敛谷挥手。 她熟练地为纵敛谷打开车门,然后开始仔细交代:“有谷姐,《传闻》的剧宣开始了,最近会上不少综艺,齐芳姐安排让您和苏小姐一起去宣传。” 《传闻》?纵敛谷皱眉思索着,而后她的眉头舒展。她想起来了,当她刚来这个世界不久,饰演杀手的那不戏的剧本上的确有“传闻”的字样。 “我么?我不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反派么,为什么可以一起去?” 纵敛谷问着。她实在有些疑惑,她的角色的确对主角影响很大,但是她戏份很少又是一个反派,演职员表上的序号大概得在十几开外,她怎么会一起去呢? 纵敛谷看见胡迎花欲言又止的表情,胡迎花抿了抿嘴,她有些为难地开口:“反正是齐芳姐的安排啦。具体事宜她待会就会告诉您的。” 胡迎花又抿了抿嘴,她不断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着纵敛谷的脸色,她说:“有谷姐,您答应我一个事情好不好?” “嗯?你先说。”纵敛谷说。 “待会齐芳姐说什么您都不要生气好不好? 有谷姐,我真没想到齐芳姐会是您新的经纪人,我们私底下都说只要是齐芳带过的艺人就没有不火的,一方面当然有恭维她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很优秀。 待会您千万不要作妖,她不是廖青禾,她不会无限制地包容你。 还有就是……” 胡迎花又停下了,一脸犹犹豫豫。 纵敛谷微笑,示意胡迎花继续。 胡迎花这才重新开口,她的声音很小:“还有就是,苏小姐也在她手下。” “那有什么?我和苏小姐不是很好的朋友么?” 纵敛谷平静地说,她这两天从纵有谷那里了解到,苏彤果在这个世界依旧是她的朋友。 “有谷姐,您和苏小姐是朋友不错。但是齐芳姐是公司的员工,她会想尽办法让公司的利益最大化。 苏小姐现在很火,资源也很好,公司想要捧火她,那么齐芳姐带您可能就是为了衬托她。 但是另一方面公司又不得不提防着她,防止她在合约结束后离开,那么有谷姐,您就是齐芳给苏小姐的警告。” 纵敛谷沉思着,胡迎花笑着找补:“哎呀哎呀,就当我瞎说吧,我总是很悲观。反正只有一个,有谷姐,您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作妖了。” 纵敛谷微笑,她望向窗外:“我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胡迎花熟练地将车开进公司大楼车库。 坐落在城市中心的是一座办公大楼,剔透的玻璃墙面在夜晚透出暖黄的灯光,这使这栋大楼一跃成为地标建筑。 大楼一共三十层,从二十四层开始就是她们的公司。 “有谷姐,您工牌带了嘛?”胡迎花问。 “什么工牌?” 纵敛谷的疑问仿佛在胡迎花意料之中,胡迎花从座位后的袋子里掏出工牌:“幸好您上次把备用工牌还回来了,不然我们连电梯都坐不了。” 纵敛谷拿着工牌看了半天。 红底工牌的背面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是纵有谷。纵敛谷的视线黏着在这张照片上,似乎是要将自己催眠,让自己确信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她依旧感到不平衡,为什么纵有谷不用消除生活痕迹,能在各处留下属于自己的影子。 她从前对杀手的工作非常满意,她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该这么活着。 现在想想,这保不准因为她从没觉得过自己的生活有别的可能,她理所当然地行走在阴影下,独自一人。 滴—— 她的工牌在感应器上刷过,电梯上的按键亮起,她要去28楼。 “有谷姐,您快去把东西放好,齐芳姐已经在等着了。” “没东西,直接带我过去吧。” 胡迎花尽职地为纵敛谷带着路,纵敛谷忍不住四处张望。 明亮整洁的办公室铺设着黑灰色条纹地毯,走在上面软乎乎的,一切声音似乎也被地毯吸走了。 与寻常办公区不同的是,这里每个员工的工位都隔得很开,宽敞的桌子往往摆着各种摆件挂饰,充满生活气息与个人风格。 纵敛谷终于找到了写着“纵有谷”的座位。纵敛谷有些惊讶,因为桌子上没有任何东西,仿佛这是个闲置的空座位一样。 闯过一扇扇玻璃门,又拐了几个弯,胡迎花终于停下脚步。 “有谷姐,就是这里了。您一定记得,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作妖。”胡迎花双手合十,夸张地嘱咐纵敛谷。 纵敛谷笑着点点头,她推开磨砂大门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的就是齐芳。 她一头短发,鬓角的头发被整齐地修剪。 “来了?我是齐芳,你以后的经纪人,别的就不介绍了,以后相处久了就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了。” 纵敛谷微笑的点点头,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些乖顺来。 白色的剧本被推到她面前。 纵敛谷接过,她自觉地阅读起来。 “助理应该和你说了,后天的剧宣综艺录制,我要你和苏彤果一起去。这是大致流程,”齐芳笑了一下,“简单直白一些,这就是剧本。” 纵敛谷微笑着轻嗯一声表示理解,她继续阅读。 一时间整间办公室只剩下哗哗的翻页声和三两声玻璃水杯触碰桌面的清脆声响。 纵敛谷放下剧本,她脸上的微笑不减:“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得扮丑衬托苏小姐是吗?” 齐芳也没有掩饰,她笑了两声:“可以这么理解。” “好的,我明白了。”纵敛谷依旧微笑,她伸手指向自己,“我是丑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是的,她是美玉 纵敛谷终于浏览完整个剧本。 这次为了宣发而上的综艺是一档老牌综艺,这档节目播了将近二十年,很有国民度。这档节目有剧本操作并非全然真实,这早已心照不宣。节目导演清楚地知道观众爱看的是什么,也明白最吸引眼球的是什么。 它刁钻的环节设置,让人难堪的游戏、毒辣刁钻的提问、灵活多变的环节构成……这些都能解释收视率为何居高不下。 毕竟虽然情节是虚构的,但是嘉宾出的丑是真的,观众的笑是真的。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按照剧本所写,为了迎合宣发需要,这一次节目主题就是解密,又为了节目效果,加了很多恐怖元素。 苏彤果作为这部剧的主角,她在剧中扮演了一位正义、思维敏捷的警察。于是在这次综艺剧本里,苏彤果的形象就是一位睿智的警探。 她会在各个地方发现线索,她会带领着团队查出真相。 余昭是《传闻》中的另一位重要角色,她同为警察,是苏彤果饰演角色的挚友。 在剧中她幽默风趣、思维活跃,三言两语总是能启发苏彤果。 于是在综艺剧本中,她依旧是一个幽默乐观的形象。 在她们一行人陷入困境一筹莫展时鼓励团队继续前进。 至于纵敛谷…… 正面的角色总需要衬托,正面角色的塑造总是费些笔墨。 而丑角就不需要了。 丑角只有尽可能的扁平才能在短时间内调动情绪、呈现最好的综艺效果。 她看着剧本,她首先要在剧本搜查环节拖后腿。 然后在受到惊吓时大喊大叫,继续拖后腿。 丑角么。 纵敛谷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她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是为了捧别人的。 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她脸上依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她说:“我明白了,齐芳姐,我会尽力扮演一个丑角的。” 齐芳轻嗯一声,依旧从容地坐着,丝毫没有让纵敛谷离开的意思。 “齐芳姐,请问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纵敛谷微笑。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是纵有谷吗?” 齐芳漫不经心地说,她拿过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地吹着气。 氤氲的水蒸气向四周散开,一时间纵敛谷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纵敛谷一怔,心脏的跳动又开始放慢,她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这是她遇到危机的本能。 齐芳是察觉了她的异常么? 不可能,纵有谷先前并不认识齐芳,最多也只是点头之交。 齐芳不可能察觉到她的异常。 纵敛谷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抱歉。 不过,万一齐芳曾真的察觉到了纵敛谷的异常,纵敛谷会毫不犹豫地为她制造异常意外。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一定要在这里继续她的生活。 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她。 “哈哈,我听先前的人说,你可难弄了。刁蛮、懒惰、自私,我没想到这次会那么顺利。” 齐芳放下茶杯,揉着额头。她的语气仿佛就是问题青年的家长。 纵敛谷心中的石头落下,咧嘴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她说:“以后绝对不会了。” “这样最好。”齐芳将面前的文件卷成筒,在纵敛谷头上轻敲一下。 “看到这个剧本,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不甘心么? 我这两天翻了翻资料,我发现你和苏彤果是同期。苏彤果现在资源很好,很多好剧本等着她挑。 而你这两天还为了几个小角色跑来跑去,你真的连一点点不甘心都没有么?” “技不如人,没办法。”纵敛谷的语气很诚恳。 “纵有谷,你应该听过一个说法,我手底下的艺人就没有不火的。”齐芳看着书桌对面的纵敛谷,右手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齐芳根本没有留时间给纵敛谷回答,她接着说:“因为我从来不带那些没有能力的艺人。 我只负责挑选,让有能力的人获得配得上她们的资源。比如苏彤果,她没什么灵气,但是她异常努力,我看着她一步步往上。 那你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挑选你?” 纵敛谷笑了:“因为我有天赋,我是璞玉。” “错了。你不是朽木、不是璞玉,你已经把自己打磨成一块闪闪发光的美玉了。 那天我听说公司有艺人的经纪人空缺,我看了很多你的表演。 你早些年的作品都很不错,情感表达很细腻,节奏堪称完美,翻遍了你的作品,我都没有发现一段稚嫩期。 然后就是这一阵的,你依旧让我非常……惊喜。” 纵敛谷微笑着接受齐芳的赞美,不骄不躁,一切都恰到好处。 齐芳拿起茶杯,将杯中的茶水尽数倒在一旁的茶盘中。 浅青色的水流缓缓而下,被水沾湿的地方变为红褐色。 她轻轻开口:“你想不想成为下一个苏彤果,或者说,你想不想超过她。” “齐芳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司手册上有一条就是要求员工之间要互相友爱吧,您这样让我怎么回答呢?” 齐芳笑了,她说:“适当的竞争可以让大家都走得更远。你需要资源,彤果需要一点危机感,两全其美不是么?” 纵敛谷很快就走出了齐芳的办公室,她四下环顾,凭着记忆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在座位上坐下。 转着椅子,她仔细思考着齐芳的话。 成功原来这么简单么?光明的未来这就在向她招手么? 她需要的从来很简单,她需要很多钱,她想要名气,她想要特权。 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纵有谷为什么没有走上这条路? 是因为她怠惰么? 她看未必。 她看过很多纵有谷的表演,纵有谷连一些小角色都能看出是认真揣摩过的。 到底是为什么? “纵有谷!”一个抱枕向她飞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纵敛谷抬头,是苏彤果。 苏彤果的头发有些乱,红血丝布满眼角,似乎是几个晚上没睡好。 “纵有谷!”苏彤果抓着纵敛谷的肩膀。 纵敛谷讨厌别人的触碰,即使是朋友她也难以习惯。 毫不留情地拍开苏彤果的手,她抬眼看向苏彤果,眼神里的是冰冷。 “抱歉,”苏彤果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吐出一口气,“待会有安排么?没有的话中午一起去吃个饭?” 纵敛谷微笑道:“没空啊,我很忙。” “没空也得有空,走!”苏彤果一把拉起纵敛谷,朝着电梯走去。 餐厅在三十层,透明的舱体让纵敛谷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她在上升。她从未如此确信。 “齐芳姐和你说了什么?”苏彤果问。 她背对着纵敛谷,纵敛谷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是猜也能猜到,苏彤果在不安,她在焦虑。 她害怕失去她得到的一切。 纵敛谷笑了笑:“她让我扮丑角,衬托你。” “只有这个?” “当然。”纵敛谷撒谎。 “怎么又是虾和这些菜叶子。”苏彤果抱怨道。 她又看了一眼纵敛谷的盘子:“你至少还有一大块牛肉呢。” 为了拍摄《传闻》,一个为了演绎警探,一个为了演绎杀手,她们都得降低体脂增加锻炼,一日三餐都得严格把控。 尽管拍摄结束,在剧宣结束之前,她们依旧得保持这个饮食。 还不是饭点,空位很多。 她们在临窗的位置坐下。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没耐心看着你发脾气。”纵敛谷说。 苏彤果的视线落在窗外,拿着叉子的手无意识地戳着,叉子与盘子碰撞发出一阵叮当声响。 “你还记得么?你说过的。” 纵敛谷笑着糊弄:“我说过的多了,我又不是很信守承诺的人。” 苏彤果笑了一下,她说:“是,你就是那样的人,是我太信任你了。” 她终于成功叉起一只蜷缩着的虾,放进嘴里嚼着。 “是啊,你是那么优秀,过去还跑龙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表演总是那么浑然天成。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遮掩的人,我向来藏不住心里的情绪。 我和你表达过我的焦虑,我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时你愣了一下,然后你低下了头。 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向前走的,现在的一切已然让你满意,你永远不会和我争抢。 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原话是: ‘我不配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不会走在你前面的。苏彤果,你放心吧’” 纵敛谷微微挑眉,因为苏彤果话里的呈现的纵有谷与现在自恋到极致的纵有谷截然相反。 “现在看来是我太过天真。”苏彤果将盘子里剩余的虾仁全都串在叉子上。 “不过,是我不冷静了。现在想想你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已经发了善心安慰我了,我怎么能真的因为这句话让你真的停留在原地呢? 希望下次能继续合作,我们都要进步,这是齐芳姐希望看到的。” 纵敛谷轻嗯一声,又点点头。 纵有谷一定是有所隐瞒。 她想起前两次,每当她询问纵有谷过去生活时,对方都含糊其辞、极力敷衍。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对她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是的,她活该 很快就到了综艺录制的日子。 纵敛谷坐着,一旁是全副武装的纵有谷。 起初,她并没有打算让纵有谷一起跟着,纵有谷再三要求并且保证不会添乱。 也是,纵敛谷只参与了剧组的一场拍摄,对剧组很多人依旧不熟悉,纵有谷是有用的。 于是,纵有谷顺利出门。 “有谷姐,您先在休息室等一会吧,待会我来喊你。”胡迎花嘱咐。 纵敛谷微笑着点点头。 啪嗒—— 门被关上,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吵闹,休息室里只剩下了纵有谷和纵敛谷,她们耳边也只有彼此细小的呼吸声。 “你看过这次的剧本么?”纵敛谷笑着问。 “我看来干什么?反正又不是我上综艺。”纵有谷语气里有些莫名其妙。 纵敛谷笑了两声,把综艺剧本扔到对方面前。 “看看?难道不好奇么?”纵敛谷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轻挑。 她看着对方低下头,眼球随着手指划过一行行文字。她又看见纵有谷的眉毛慢慢皱紧,一点软肉堆在眉心。 纵有谷的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发尾,与纵敛谷的习惯如出一辙。 看着认真阅读剧本的纵有谷,纵敛谷突然不由自主地想,她自己阅读剧本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我凭什么要扮丑?”纵有谷有些生气地大喊大叫。 纵敛谷挑挑眉,她并没有纠正对方,而是顺着纵有谷的意思。她说:“对啊,我凭什么要扮丑呢?” “我是那么完美,那么无可挑剔,凭什么要演得这么愚蠢,凭什么?” 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 纵有谷似乎真的很愤怒,手指攥着剧本,在纸张上留下折痕。 “对啊,这是为什么呢?”纵敛谷笑了起来,死死盯着纵有谷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当她的视线与纵有谷交错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了对方的躲闪。 “我原先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怠惰,但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她起身,纵有谷被摁在座位上,脸被强硬地掰向镜子。 纵有谷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血液被强筋地泵出。 “放假的那两天我看了很多你的作品,大多是几年前的作品了。那时候你还是龙套,在边边角角才能看到你,但是即便是小角色,也是认真打磨过的。而且,我能感受到你不加掩饰的野心。” 纵有谷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于是她只是呆呆地望着镜子。镜子里有她,也有纵敛谷。 “可是之后呢?你拍的戏明显变少了。我本以为是公司资源安排问题,但是——” 纵敛谷垂眼,她深深地看了纵有谷一眼。 “后来,苏彤果告诉我,你曾经和她有过约定,你答应过她,你不会妨碍她的前进。换言之,你是故意的。” 纵敛谷伸手,手指指着镜子里的纵有谷。 “你真的很矛盾啊。一边是极致的自信,你傲视一切,你也会为这次的剧本生气,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把一切都踩在脚下。 另一方面……你又如此不思进取,为了这么幼稚的承诺不思进取、原地踏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纵有谷明显感受到,掐在她下颌的手变得更加用力。 她垂下眼开始思索,其实她并不应该对纵敛谷有所隐瞒的,毕竟纵敛谷就是她。 但是她下意识地抗拒着坦白。 她抬头,她直视着纵敛谷的眼睛。 难道要告诉纵敛谷,她曾经手脚不干净,经常做些小偷小摸? 难道要告诉纵敛谷,她的懦弱害死了别人? 她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是她不断催眠自己,让自己遗忘却难以忘记的、肮脏的过去。 她抬眼,她发现纵敛谷的视线依旧盯着她。 她不知道纵敛谷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心里是难得的慌乱。 “你是不是喜欢苏彤果?”纵敛谷突然问。 “啊?” “你明明有野心,却甘心作苏彤果的垫脚石。如此矛盾,除了你喜欢她,我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纵有谷依旧疑惑,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纵敛谷咧开嘴笑了,她说:“我就说了,你不是我,我不是你。 我就不会像你这样,被多余的情感绊住手脚。 你还得感谢我,因为只有我才会让‘纵有谷’走得更远。” “是么?”纵有谷终于笑了。 “你爬得越高,就会吸引更多的目光,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方设法把你从上面拉下来? 纵敛谷,万一我并不干净呢?万一我身上有着洗不干净的污点呢? 你出现的时间太不凑巧了,不过正好你可以帮我收拾烂摊子。” 纵有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纵敛谷脸上扫荡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拧着眉毛,面对面,她们都觉得自己在照着镜子。 “有谷姐!可以过来啦!”胡迎花欢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纵敛谷应了一声,但她并没有着急出去。 她在纵有谷面前蹲下,修长的手指捏住拉链。 她露出一个坏笑。 唰—— 拉链顺畅地滑下,纵有谷身上的外套被扒下。 外套现在披在纵敛谷身上,纵敛谷熟练地戴起宽大的兜帽,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口罩。 她笑眼弯弯:“纵老师,那您来示范一下,请您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纵有谷愣在原地。 “有谷姐,快走快走,节目组在催了。” 胡迎花破门而入,拉着呆坐在镜子前面的纵有谷就往外跑。 …… 纵有谷被拉到化妆间,她没有造型师,她的衣服就草草挂在凳子上。 是一套幼稚的杀手服装,边角露着线头的布料在灯光下反射着廉价油腻的光。 她不是没有看到,苏彤果和余昭的服装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剧中造型。 她又和这套服装对视良久,认命似的换上这套衣服。 她身形颀长,服装有些小了。 一坐下,裤腿就往上溜,露出脚踝和一截小腿,多少有些非主流。 肩膀处也不合身,她一动起来就束手束脚。 唉,没办法,谁让她是丑角呢? “我不会永远困在这里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往上爬,让所有人都后悔。” 她对着镜子,放出豪言。 盯了半天,把自己逗笑了。 “有谷姐,您好了吗?” “马上。”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灯光准备好!” “摄影到位了吗?不要三脚架,肩扛效果好。” “和艺人都沟通好了么?” 外面一阵吵闹,这是时隔一个月,纵有谷第一次进入摄影棚。 这次的造景很用心,大大小小的道具考究地摆放。 眩眼的灯光把这里照得敞亮,也使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上不少。 纵有谷觉得自己的脸颊不正常地发烫,她在兴奋。 即使她在纵敛谷面前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是难以否认的是,她依旧向往着舞台,向往着被灯光、摄影机围绕的每一个时刻。 她有罪那又怎么样?离她清清白白也不远了。 到时候,她就是善良的,她就是无瑕的。 半个小时后,拍摄开始。 她要尽力扮演好这个丑角,她微笑着。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在星期四的晚上准时收看《你好我是谁》节目。 今天我们节目来了几位新朋友,掌声欢迎! 几位嘉宾可以向观众朋友们介绍一下自己吗?” “大家好,我叫苏彤果,我在《传闻》中扮演警察一角,在剧中我正直善良、惩恶扬善,其实我本人也是一个善良乐观的人啊。” 苏彤果微微弯腰,她的声音很甜。 “我叫余昭,在剧中我也是警察,在剧中既是彤果的伙伴,也是她的爱人。” 适时地响起一阵起哄,苏彤果和余昭都笑着没有说话。 话筒被传到纵有谷手上,经过几次传递,话筒有些油油的,纵有谷在心里默默干呕。 “我是纵有谷,我饰演的是杀手。” 她说的很简短,因为这次的宣传的重点就是放在苏彤果和余昭两个人身上,她不该多说。 “听她们的介绍就知道了,她们这次上节目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宣传《传闻》这部剧。请问彤果,对于这部剧还有什么可以透露的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在剧里饰演的是一名警察。因为这个角色,我尝试了很多新的东西,大家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苏彤果。如果想要了解更多的话,下周开始的每个周三,电视剧频道不见不散。” 话音一落,纵有谷看见面前的帷幕被拉开。 “为了契合《传闻》的主题,节目组非常用心地复刻了剧里的一个场景,大家也能猜到今天我们的主题就是解密。 两位警探能否带领我们解开谜团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明明来剧宣的有三个人,但是纵有谷像是透明人一样站在一旁。 摄像机鲜少往她这个方向拍摄。 她抿着嘴,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一切。 她恨过亮的灯光让她汗流不止,她恨摄影机过于聒噪的滴滴声让她心烦。 她恨别人捧高踩低,她恨自己只是一个丑角。 等她骂完一切,心情终于好受一些,又熟练地挂起微笑。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动着,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她看见了纵敛谷。 纵敛谷显然察觉到了纵有谷的视线。 纵有谷看见纵敛谷摘下口罩,她似乎在说什么。 纵有谷仔细辨认,发现只有两个字。 “活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是的,我们需要变化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众人被引导至各个房间内。 为了衬托苏彤果,纵有谷与苏彤果被分配在同一房间内。 虽然纵有谷与苏彤果认识时间很长,也算是朋友,但是在这种境况下,纵有谷怎么看都觉得苏彤果不顺眼。 她有些怄气地扭过头,将苏彤果移出她的视线。 “苏警长、余探员,你们正在调查小镇上的一起入室偷窃案,你们计划兵分两路各自调查。 苏警长与余探员走散后,在路边遇到了可疑的纵小姐。 余探员遇见了同样可疑的吴小姐。” 广播适时地响起,交代着背景。 “警探们,你们要尽快查清真相。嫌疑人们也要协助警探从而洗清自己的嫌疑。 需要注意的是,警探只能在白天进行搜查,嫌疑人们只能在晚上潜入各个房间寻找需要的证物。 你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是临时办案点,一共有两个临时办案点。在每一次搜证结束后,可以自行选择进入哪一个房间。 需要注意的是,无论你是警探还是嫌疑人,你都只能与同一个房间内的人员交换证据。 一共有四轮调查,最终推理最接近真相的人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广播被切断,游戏正式开始。 外面的灯光大亮,模拟着白天炽热的阳光。 扮演着警探的苏彤果按照剧本出门搜证。 房间里只剩下了纵有谷。 纵有谷坐在塑料椅子上,裤腿往上溜,露出一节小腿。她的手无意识地挠动着裸露着的皮肤,直到小腿上出现轻微凸起的抓痕。 她回想着剧本,尽管只从纵敛谷那边看了一眼,但是她能轻易地记住每个细节。 按照剧本,她应该在下一次搜证的时候选择另一个房间,在之后的环节中也拒绝分享自己搜查到的一切证据。 以一个自私且愚蠢的形象去衬托苏彤果的正直聪慧。 外面的灯光慢慢变暗,就在最后一点灯光即将熄灭时,大门被打开了。 苏彤果来了,她和余昭一起进了房间。 在纵有谷起身之前,她说:“有谷,待会你也进这里,我们一起把搜到的东西汇总一下。昭昭……余昭刚才对另一个房间的嘉宾说过了,你记得过来哦。” 她的每一个停顿都与剧本一致。 纵有谷从座位上站起,抻了抻裤脚管,直直往外走去。 外面很黑,两三盏灯发着微弱的橙黄色灯光。 从另一个房间内走出一位同样穿着滑稽的人。 纵有谷眯着眼仔细辨认,是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扮演的角色也是嫌疑人。 只不过与纵有谷不同,这位吴小姐是积极配合调查的嫌疑人,她会与苏彤果和余昭一起探明真相。 纵有谷没有在意她,她扭头观察着眼前的道具。 大门上落了锁,四周也没有钥匙。作为嫌疑人的她们自然没有办法从大门进去。 纵有谷四下环顾,终于看到了一扇虚虚掩着的窗户。 窗户高度大概在她胸口,纵有谷双手撑住窗沿,右脚踩住粗糙的墙面,用力一蹬,成功进入案发地点。 这房间并不大,室内陈设一目了然。 纵有谷在原地转了几圈,时而碰碰摆放在窗台的假花,时而好奇地查看摆放在桌面的照片。 就这么磨蹭了好一会,她才慢悠悠地蹲下,从床底找出证物,似乎是一截布料,破破烂烂,摸起来像是塑料。 这次节目的重点并不在推理,道具的准备非常敷衍。 纵有谷抿了抿嘴。 纵有谷又想起苏彤果来。 苏彤果在镜头前与余昭的互动让纵有谷在内心讥笑。 因为苏彤果不止一次向纵有谷吐槽过余昭,说她演技差接不住戏,说她不仅吻技差而且还在吻戏前进食,如此种种。 余昭也不喜欢苏彤果,纵有谷曾听说余昭曾因为苏彤果一度罢演。 在镜头前却是那么友爱。 明明大家都是那么虚伪,明明所有人的内心都是那么肮脏,到头来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纵有谷一个。 纵有谷叹了口气,她走到窗口,翻身一跃,稳稳落地。 她没有管与她一起进入房间的嘉宾,因为与她没有关系。 她走了两步,面前就出现了两扇大门。 纵有谷没有停顿,直直走向那间空房间。 这间房间的陈设与刚才那间基本一致,只是这里多了一面透明玻璃,似乎是按照审讯室的样子搭建的。 透明玻璃上倒映着纵有谷的影子,隐隐约约的,看得并不清楚。 纵有谷出神地望着自己的影子。 她有点想纵敛谷了。 …… 纵敛谷将脸藏在宽大的帽檐和口罩下。 她放轻了脚步和呼吸,顺利将豆粒大小的窃听器安在各个角落。 不为别的,她就是想要知道纵有谷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反应。 被轻视、被忽略,她会从容应对么?还是干脆大闹一场呢? 她觉得自己有些幼稚,总是在纵有谷身上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通过耳机,纵有谷的声音从远处被传到了纵敛谷的耳中,仿佛在纵敛谷耳边低语。 纵敛谷很认真地听着,她期待着听到纵有谷的愤怒与无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纵敛谷是更适合这个世界的。 结果纵有谷真的就按照剧本规规矩矩地走着流程,认真地扮演着一个懒散、愚蠢、自私的嫌疑人。 一点意思都没有,纵敛谷抿了抿嘴。 纵敛谷觉着有些无聊,正当想要她摘下耳机时,她听到了些别的。 她皱眉仔细辨认,发现这是导演的声音。 “吴忧,待会你记得进纵有谷的房间,你要与她分享你的线索。” 导演的声音夹杂在设备嘈杂的嗡鸣与滴滴声中。 啪嗒一声,似乎是对讲机放下的声音。 一阵无意义的悉悉索索后,又有人开口,似乎是在与导演说话。 “导演,我们为什么不按照原来剧本来?明明之前都是那样的,效果也很好。” “十几年前,当我来这个节目实习的时候,这个节目就已经是剧本操控的一场戏了。 戏剧化的冲突、恰到好处的综艺节奏使节目爆火。 的确,现在依旧有很多观众吃这一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收视率正在缓慢下滑,大家对这一套厌烦了。” 导演喝了一口水,保温杯在座位扶手上碰撞,金属的嗡鸣像三角铁那样回荡。 “另外,你不觉得我们这次的剧本很老套么?正义使者带领大家一起获得成功。这样的故事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讲了。 最近几次的剧本更不过是同一曲调的变奏罢了,太无聊了。 我不是在苛责策划组,节目都二十多年了,该写的都差不多了。” 导演叹了一口气。 “总之,不能再啃老本了,我们需要变化。” 一切的动静传到了纵敛谷的耳朵里。 她皱眉思考着。 所以说,这次的剧本是假的? “嗯,导演我懂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要把剧本公开,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你要的是嘉宾们发现走向与先前设定不同时的反应。 我会尽快和剪辑那边沟通的。” 纵有谷会怎么表现呢?纵敛谷的目光沉了沉。 她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耳机上轻点两下,导演的声音戛然而止,纵有谷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依旧是那么懒散,那么刁蛮。 …… 大门被推开。 纵有谷惊讶地回头,发现来人是常驻嘉宾吴小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吴忧。 按照剧本,吴忧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与苏彤果和余昭在一起吗? 吴忧脸上露出些惊恐,她背过摄像机,她向纵有谷比了个口型:她走错了。 纵有谷挑挑眉,而后又眯起眼。 眼球转动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吴小姐。 吴忧被对方的视线审视得有些不自在,她心虚地移开视线。 难道纵有谷能这么快看出来么? 隔着浓密的睫毛,她看不懂纵有谷的意思。 纵有谷伸手指着吴忧,过了好一会,她缓缓开口: “你的衣服好丑,和我的一样丑。” 吴忧彻底放下心来,她拉开椅子坐下,她说:“可不是嘛,我们都是嫌疑人。嫌疑人的衣服哪有好看的。” “我们要交换一下证据吗?”吴忧问。 纵有谷朝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她笑着说:“不要,剧本上没有这个。” 纵有谷直白地在摄像机面前说出了“剧本”两个字,吴忧有些慌乱。 她故作镇定:“这么说不好吧。” “那有什么?反正会被剪掉的。” 纵有谷满不在乎,她翘着腿,支着头,一副社会闲散人员的派头。 “也是。”吴忧说。 纵有谷尖锐地笑了起来。 吴忧自顾自地拿出了她搜到的线索,她摊在桌上。 纵有谷别过头,伸手将桌上的东西一把扫落。 她说:“吴小姐,剧本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去找苏彤果和余昭,你要和她们分享你的线索,而不是我。” 吴忧撇撇嘴,她说:“好吧。” 留给交流分享的时间很长,由于纵有谷这个房间并不打算互相分享线索,这一大段的时间她们就干坐着。 吴忧开口:“纵小姐,我们不聊线索,要不我们聊点别的?” 纵有谷很高兴地回过头来,她伸出右手指向自己。 纵有谷笑眯眯地说:“你觉得我怎么样呀?” 吴忧心下一惊,她慌张地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将身后的椅子撞得七扭八歪。 她说:“纵小姐,我们年龄差太多了,我有家室。” 纵有谷依旧笑眯眯地,她伸手扶起吴忧。 她说:“啊?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太好了,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我喜欢听别人夸我。 我觉得我善良、我很漂亮、我性格也很好……” 纵有谷似乎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吴忧,下一轮你去找苏彤果和余昭。沙发底下藏着新的线索。”导演无奈地对吴忧说。 房间外大亮的灯光慢慢暗下,现在又到了嫌疑人搜证的时间。 “你不走吗?”纵有谷转头问吴忧。 吴忧笑了一声立马跟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刚才重新收到口袋里的线索已经到了纵有谷的手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是的,她很幸运 这次,纵有谷选择与吴忧一起搜查房间。 她依旧按照剧本在房间内不断打转,一边晃悠一边悄悄观察着吴忧。 她见吴忧趴在地上,从沙发下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剧本里没有这个。 她的记性很好,不会记错的。 纵有谷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吴忧身后。 恰好吴忧转身,她被纵有谷吓了一跳。 纵有谷直勾勾地盯着吴忧手里的盒子。 吴忧下意识将盒子往背后藏。 按道理,她们搜查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纵有谷却一脸凝重地开口,她说: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啊?” “我懂你的,因为我也不想干了。不想干的时候,想方设法就要同事老板添乱,我懂你的。” 纵有谷抱着手臂,她不停地点头。 在远处听着这一切的纵敛谷忍不住笑出声。 她被纵有谷蠢笑了,她的手指不断摆弄着口袋里的项链。 就是从纵有谷抽屉里拿的那条假货。 塑料钻石的棱角在手上留下一道道压痕。 她实在搞不清楚纵有谷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虚荣、自恋、愚蠢。 丑角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纵敛谷的脸上露出一些鄙夷。 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抓不住机会的人。 她让纵有谷上场的确临时起意的成分,其实她还想看看纵有谷的表现。 她会忍耐吗?她聪明吗? 纵有谷的确很能忍,纵敛谷都要赞许她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由于纵有谷过于迟钝。 换句话说,纵有谷对她没有用,她的存在只会对她来说只会是一个隐患。 塑料钻石的尖角深深嵌入纵敛谷的手指,破皮处沁出一点点血。 不过,纵有谷越蠢,她就越能心安理得地取代她了。 她笑了,因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一脚蹬开纵有谷了。 “纵小姐,我们不能说话。”吴忧提醒。 “好吧。”纵有谷依旧笑眯眯的。 纵有谷却依旧跟在吴忧身后。 她本该回到原来的房间,但是她的脚步却一转,她跟着吴忧进了苏彤果与余昭所在的房间。 苏彤果与余昭见到吴忧和纵有谷两人,脸上都有些惊讶。 但是很快,她们就调整好了表情。 “有谷,吴小姐,你们终于来了。”余昭扯出了一个笑。 “我刚才不小心走错了。”吴忧说。 “我现在不小心走错了。”纵有谷说。 纵有谷很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下,她摆摆手:“我可是什么都没有搜查到,也不打算听你们说话,下一轮我就走开。” “可是有谷,我们要尽力调查出真相呀,只有分享证据才能赢。” “规则里不也写了?只有一个人会获得胜利。这又不是团队赛,合作来干什么?哎呀,和你也说不通,反正下一轮我会离开。” 按照原计划,在第二轮时,苏彤果与余昭搜查完,会来到纵有谷的房间,趁着纵有谷还没出门的这段时间,完成这段对话。 苏彤果走到余昭身边,似乎很生气似的。 余昭轻轻拍着苏彤果的后背,又低声安抚着她。 余昭抬头,有些不悦地看着纵有谷:“我可以先告诉你,下一轮我们会去另一个房间。如果你还是坚持不分享的话,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人打扰你一个人推理的,嫌疑人小姐。” 纵有谷轻哼一声,然后在桌上趴下。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快要笑场了。 不管是余昭还是苏彤果,她们说完台词后总会有一种解脱了一般的庆幸。 太好笑了。 “我刚才在沙发下找到了这个。”吴忧拿出了黑盒子。 偷偷睁开眼睛,她在余昭和苏彤果的脸上都看到了惊讶。 她们也不知道吗? 纵有谷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 当吴忧和她说,她说是走错才进了纵有谷的房间。 如果说纵有谷当时是半信半疑的话,那么当吴忧拿出证据要和纵有谷分享时,纵有谷确信这里面有些蹊跷。 剧本是错的吗?那么最后的结果也会改变吗? 纵有谷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地上的黑点,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 “是一个黑色的盒子,我刚才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一根项链。苏警长,可以先放在你这里。” “不要说了,我们待会再继续讨论。” 纵有谷仔细听着,她的手却偷偷伸进了口袋。 她的口袋里现在有三样物品。 一小块布料、一个从吴忧那里偷来的戒指、还有刚才搜来的残破的画,应该是副名作。 “有谷,我们走了。” 苏彤果声音有些冷,走了过来,拍了拍纵有谷的肩膀。 她叹了一口气,出门搜证。 接下来的几轮,纵有谷都没有作妖。 她老老实实地独自呆在房内,尽力地表演着。 四轮搜证结束,主持人重新上台。 “四轮搜证已经结束了,让我们看看大家能否解出真相吧。” 苏彤果、余昭、吴忧都上前一步。 “我们差不多知道真相了,不过我们是一起解出来的,并不是单独某一个人的功劳。” “好的,那么苏警长,可以告诉我们你们的答案吗?” 苏彤果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些犹豫。 她开口:“这是我们找到的证据,有些在搜查过程中丢失了。但是我们从现有的线索中可以知道。 这位小偷应该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准备工具。看到没有关紧的窗户就走了进去。” 纵有谷挑眉,苏彤果说的也与剧本上有些不同,显然,她也发现了异常。 “说得很好,临时起意的小偷。那么苏警长、余探员、吴小姐,你们觉得这位小偷是谁呢?” “嗯?”三人面面相觑。 因为原本的任务里根本没有指认环节。 “好的,你们做得很好。”主持人也没有为难她们。 她转头望向纵有谷,她问:“有谷小姐,请问你找到了哪些线索呢?” 纵有谷抬头,视线却越过了主持人,她看见了远处的纵敛谷。 她微笑:“我找到了很多线索,不过有些没有用的就没有带出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件证物。 一小块布料、戒指、残破的画、两根项链。 “啊,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苏彤果看着那根熟悉的项链忍不住惊呼。 纵有谷坦荡的微笑:“我偷过来的呀。”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她说:“你看,我是小偷呀。” 主持人都被纵有谷的语气逗笑了,她问:“那么有谷小姐,请你告诉你的猜想吧。” 纵有谷的眼神再次扫过远处的纵敛谷,她微笑着开口:“苏小姐说得很对,我也认为犯人是临时起意。 而且……这个小偷确实是个不识货的小偷。 这个戒指是真货,两条项链一条是真的、一条是假的。说明她偷东西的时候并没有仔细分辨东西的真假。 另外,名画被她踩得皱皱巴巴,一点都不识货。” 纵有谷嘟囔着抱怨,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主持人努力憋着笑,她问:“有谷小姐,请问你觉得谁是那个不识货的小偷?” 纵有谷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她举起手,指尖指向自己。 “那个不识货的小偷可能是我吧。” “为什么?” 纵有谷从桌上拿起那块布料,她说:“这块布料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那吴小姐的衣服不也是一样的吗?” 纵有谷沉思了一会,她笑着说:“可是我的裤脚管短了一截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不受重视呢,于是我都不敢多说话。” 纵有谷突然蹲下,裤管随着动作迅速往上溜。 纵有谷翻开裤管:“但是你看这里,里面有缝合过的痕迹,被缝起来,被折起来的部分正好可以和这段布料对上。” 纵有谷起身,她很确信:“所以,我就是凶手。” 她话音一落,吴忧以及两个主持人笑了起来。 纵有谷皱眉,她问:“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说得很对,但是纵小姐,其实一开始小偷应该是我才对……”吴忧蹲在地上,在摄像机前全然不顾形象,“纵小姐,其实我们的衣服穿反了……” 纵有谷有些惊讶,她这才开始打量起吴忧的衣服来,上衣塞在裤子里,裤脚挽起,肩线也落在胳膊上。 纵有谷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烧。她低声解释:“我还以为我俩不受重视呢……” 纵有谷把脸埋在手心里。 她怨天尤人了大半天、小心翼翼了一个下午,结果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那我也太幸运了……”闷闷的声音从掩着脸的双手后传出。 她从指缝里偷偷观察着周围的人,大家都在笑着,都是没有恶意的笑。 苏彤果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背,她说:“啊,难怪你今天格外沉默寡言。你惨了,我要笑你一辈子了。” 余昭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拿起话筒有些犹豫地问:“所以一开始的剧本只是来误导我们吗?” “对啊!”节目组的画外音里尽显坦荡。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除了远处的纵敛谷。 她戴上兜帽,将放在各处的窃听器顺利回收。 她越走越远,背后是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她听不清笑声中夹杂的交谈,但是想想也知道,她们所有人都很开心。 胡迎花的车停在门口,纵敛谷有些生气地上车。 为什么纵有谷总是那么一帆风顺。 “诶?怎么是你?有谷姐呢?”胡迎花惊讶地问。 “她不要我们了,快把我送回去。”纵敛谷压低了声音。 “不要,我要有谷姐自己和我说,我不信你。” 纵敛谷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纵有谷总是被善意包围着,她到底在不满足什么。 纵敛谷敲了一下腿,指骨重重撞向膝盖,有点疼。 真是所有事情都在和她作对,睡觉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是的,她们很脆弱 纵有谷的心情很好,一路上哼着歌。 车窗被她开了一条小缝,涌进来的风将她的发丝与歌声全都吹到了纵敛谷的脸上。 纵有谷的身旁是闭着眼、紧皱眉的纵敛谷。 “你很开心?”纵敛谷问。 纵有谷依旧哼着歌,她雀跃着开口:“那不然呢?你难道没看到我的表现有多好么?” “你吵得我头疼。”纵敛谷揉着额头,不善地看着纵有谷。 纵有谷不是没有看见对方阴沉着的眼神,但是这怎么能打断她的好心情呢? 她就说了,她不会是丑角的,她就该这么出彩,她配得上一切。 胡迎花的车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纵有谷和纵敛谷双双下车。 正当她们迈步往前走时,胡迎花喊住了她们。 “有谷姐……那个……为什么她也要和你一起上去?”她问。 纵敛谷揉着眉心,有些不耐烦:“我是她的生活助理,当个保姆不也正常?” 胡迎花的脸色有些复杂,她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犹豫着。 不过最终,她还是开口了:“有谷姐,你应该低调一点。” 纵有谷被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搞得有些疑惑了。 胡迎花接着说:“有谷姐,你们是在交往吧……啊,我没有干涉你们的意思,演员谈素人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有谷姐,你应该低调一点的。 一是……您和青禾小姐分手不久,万一被她知道了,她误以为你无缝衔接甚至觉得你出轨怎么办?这不好。 二是……被粉丝知道了也不好,虽然您也没有多少粉丝就是了……” 说完,胡迎花自觉话多,她有些尴尬地抠着手指。 “你是说我们?恋爱?”纵敛谷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有些微不可察的难以置信。 纵有谷却一把搂上纵敛谷的脖子,坦荡地对胡迎花说:“我知道了,会低调的。” 胡迎花这才松了一口气,驾车离开。 纵有谷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她的食指勾着纵敛谷的手,拉着纵敛谷往前走。 纵敛谷突然在原地站定,紧紧抓住了纵有谷的手腕,让纵有谷一时间也没办法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纵敛谷问。 纵有谷转头,她看见纵敛谷在宽大帽子下依旧明亮的眼睛。 她笑了,她说:“因为我就是很喜欢你呀。” 她想抽出手,可是纵敛谷攥得很紧,动了两下根本挣脱不开。 于是她顺势抱住了纵敛谷的整个手臂,顺便将头靠在了纵敛谷的肩膀上。 纵敛谷的皮肤有些烫,纵有谷将整个脸颊贴在对方的脖子上,仔细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心软放过你的。”纵敛谷说,她的声音很低,“一上楼我会就动手。” 纵有谷依旧抱着纵敛谷的手臂,伸手将口罩掀开一点缝隙。 “我还是很喜欢你呀,你像我一样好看,像我一样优秀,也像我一样善良。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纵有谷使坏,她向口罩里吹了一口气,纵敛谷的眼皮无意识地翕动着。 “你的皮肤好烫,你的脸好红。”纵有谷坏笑,她伸手轻轻推着纵敛谷。 纵敛谷甩开纵有谷,有些踉跄地向前走着。 挺拔的后背离纵有谷越来越远,然后转弯,消失在了纵有谷的视线里。 纵有谷这才往前走。 “小纵,回来了?”保安和她打招呼。 纵有谷眼睛弯弯,她微笑着说:“张婆好,我刚工作回来。” “工作好啊,工作好啊。” “婆婆我要累死了,要不我来给你当保安的保安吧。”纵有谷挤出甜甜的声音。 张婆哈哈笑了起来,她隔空拍了拍纵有谷:“行了,你快回家休息吧。” 纵有谷应了一声,她继续哼着小曲蹦蹦跳跳。 现在什么都打断不了她的好心情,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顺眼,自己是那么完美。 她掰着手指算了下,她应该离像今天这样的生活不远了,她不会永远被困住的。 过去她的恶行与现在的她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她会尽情地散发着属于她的光彩,她会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哦,除了纵敛谷。 美好的未来,她名利双收,和纵敛谷一起住在豪华的沿海别墅里,尽情挥霍,挥霍时间、挥霍金钱。 纵有谷不由自主地笑出声,仿佛已经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就这么想着,她拉开了楼栋大门,年久失修的门锁已经失去作用,没有钥匙的她轻而易举地进了筒子楼。 水泥灰色的楼梯冒着冷气,回转的楼梯间比外面凉了好几个度。 纵有谷三步并成两步,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很快,她就到了门口,走得太快,她的眼前有些发黑。 尖尖的牙齿咬着一点口腔软肉,她一定要找个时候搬家,这里太破了,根本配不上她。 崭新的密码锁安在有些泛黄的门上,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伸手熟练地输入密码,咔嗒一声,大门被打开。 纵有谷迈进屋内。 转身关门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瞥见了刀光。 节能灯忽闪忽闪的光被刀背反射,纵有谷迅速后退一步,刀尖堪堪停留在她的鼻尖。 她回头,看见了持刀的纵敛谷。 纵敛谷攥着的并不是她常放在口袋里的那把美工刀,而是那天用于处理鸡肉的菜刀。 她的手不规则地颤抖着,开了刃的刀在纵有谷眼前摇晃。 “你抖什么?你舍不得我?”纵有谷笑了。 纵敛谷瞪了她一眼,鲜红的血丝攀附在眼角。 “你哭了?不会吧?”纵有谷有些疑惑。 “你知道吗?人和猪其实没有区别。”纵敛谷的声音很轻,让纵有谷分不清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纵敛谷自己听的。 “临死前都会发出一样凄厉的吼叫,眼睛里都会出现一样的哀求。开膛破肚之后的脏器也没有多大区别,一样恶心。”纵敛谷的声音依旧很低,纵有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请你不要这样好吗?毕竟我们长得一样,我不想觉得自己和猪没有区别。”纵敛谷终于抬头,她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锁定在纵有谷身上。 纵敛谷持着菜刀的手高高抬起,又迅速向下劈砍。 纵有谷用力推着墙壁,把自己快速推向对面,她成功与纵敛谷拉开距离,顺利躲开纵敛谷的致命一击。 菜刀落在门口的置物柜上,刀刃没入微微打开的木制柜门。 纵敛谷抽出刀,细小的木屑在灯光下舞动。 “为什么你能躲开?”纵敛谷嘟囔着,似乎真的很疑惑。 “为什么砍不中呢?”纵敛谷这次的语气里有些挫败。 惨白的灯光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 纵有谷终于察觉了纵敛谷的异常,她趁着纵敛谷不注意,一脚将她绊倒夺过菜刀。 她整个人趴在纵敛谷身上,她感受到了纵敛谷灼热的体温和不规律抽搐的小臂肌肉。 “你再乱动,我先杀了你。”纵有谷说。 纵敛谷笑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她问:“真的吗?” “真的。” “好吧。”纵敛谷整个人放松下来。 纵有谷低头,两人的额头紧紧抵住。 “你发烧了。”纵有谷说,她的语气里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是纵敛谷害羞了呢。 原来是病了,她无聊了。 “发烧?” “嗯。” 纵敛谷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她推开纵有谷,问:“哦,那我会死吗?” “可能会吧,谁让你这么坏心眼。”纵有谷说。 “行吧。”纵敛谷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打开了衣柜门,把自己关在里面。 纵有谷有些生气,她一把打开衣柜。 “你要死啊,我的衣服上都染上病气怎么办?” 纵敛谷似乎很困,她艰难地睁开眼:“明明你刚才还说喜欢我的。而且你说我就是你,你不会嫌弃自己的,所以你也不能嫌弃我。” “出来。”纵有谷说。 纵敛谷没有回答,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由于常年的锻炼,纵敛谷虽然看上去和纵有谷差不多,但是她身上都是紧致的肌肉,于是她的体重会比纵有谷自己重上不少。 纵有谷有些吃力地将纵敛谷拖到床上,把纵敛谷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 纵有谷从来没照顾过人,而且她也不常生病,就算生病也是莫名其妙就好了。 因此,她十分缺乏基本的健康知识。 但是听说闷一身汗出来,病气也就出来了。 于是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冬天的厚被子,抱着一捆被子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卧室。 把厚被子额外盖在了纵敛谷身上。 这下肯定够了。 她颇有成就感地起身,她的手腕却被握住。 纵敛谷把头探了出来,她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 “我呼吸不过来了。” 纵有谷撇撇嘴,她有些无奈:“被子压的,出一身汗就好了。” “好吧。”纵敛谷又钻回去。 起初纵敛谷总是不停翻身,把被子弄得七扭八歪,让纵有谷不得不时刻看着。 渐渐地,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纵有谷一个人的呼吸。 纵有谷悄悄探出身体,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一点,纵敛谷的脸露了出来。 汗湿的碎发黏在脸上,脸被闷得有点红。 就算睡着了还皱着眉,纵有谷笑了起来。 纵敛谷安静了,纵有谷来劲了。 她一会照照镜子,一会又跑到纵敛谷床边,伸手捏捏纵敛谷的脸。 后来她干脆拿了一面梳妆镜进卧室。 她把镜子放在纵敛谷枕边,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只不过纵敛谷由于生病呈现出难以掩盖的脆弱。 她的指腹轻轻凑在纵敛谷的睫毛上,纵敛谷的眼皮跳动。 她又从床下拿出那部备用机。 一开机,信息通知就像涨潮的潮水那样涌出。 发信人只有一个,都是张引羊发送的。 纵有谷放回手机,重新坐到床边。 她看着两张脸,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们都很脆弱。 自以为身强体壮的人现在生着病。 想要迎接美好生活的人,其实她现在的一切都岌岌可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是的,她越帮越忙 在照顾病人这件事上,纵有谷成功地失败了。 简单来说,在纵有谷的精心照料下,纵敛谷好得很慢。 纵有谷当然不是在故意报复纵敛谷,纵有谷非常用心且非常细致地照顾着纵有谷。 只是她缺乏常识。 纵敛谷被闷了两个晚上,汗水濡湿了被褥,但是她的体温依旧居高不下。 纵有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这才拿出手机查了查。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发汗对发烧是没有用的,甚至会加重病情。 她吓了一跳,立马一把掀开纵敛谷的被子。 忽冷忽热,纵敛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刚降下去一些的温度又升了回来,甚至病得更厉害了。 纵有谷后知后觉地为纵敛谷盖上一条被子。 纵有谷这才想到,生病是需要吃药的。 她懒得出门,在手机上买了药送来。 她认真研读了每种药的说明书,将每一种药物的副作用、服用剂量烂熟于心。 然后放心地将几种药混着给纵敛谷吃下。 不出所料,纵敛谷的病情又加重了。 那天晚上,她不仅发着烧,还伴着呕吐症状。 没办法了,只好去医院。 反正她和纵敛谷是一个人,用她的病历本也是一样的。 不过,她太久没去医院了,病历本早就不知道扔在哪个角落了。 她动静很大地翻箱倒柜,当她找到病历本的时候,纵敛谷也正好被她吵醒了。 纵敛谷似乎很排斥医院,说什么都不肯过去。 于是只好作罢。 行,烧着就烧着吧,反正难受的不是她。 纵有谷耸耸肩。 当然,纵有谷照顾纵敛谷,并不是出于她多善良。 只是她无聊。 发现纵敛谷发烧的当天晚上,她就把温度计拍照发给了齐芳,顺顺利利地为自己请了病假。 她不爱出门,也不爱上班。 一个人在家坐着也是坐着,顺手就把纵敛谷照顾了。 虽然结果不是很好,虽然她更像是添乱。 但是她的本心是好的呀。 纵敛谷好起来之后如果不感谢她的话,那纵敛谷真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纵敛谷突然拉住纵有谷的手腕,不让纵有谷离开。 “是啊。”纵有谷随口敷衍。 在生病期间,纵敛谷不知道问了几遍纵有谷她是不是要死了。 起先,纵有谷还会耐心解释,发烧只是小病,除了难受一些,没什么大问题的。 现在,显而易见,纵有谷没有耐心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纵敛谷有气无力地说。 “行了,你睡觉。”纵有谷说。 纵有谷其实很好奇纵敛谷生病的原因。 没有吹风、没有受凉,怎么就病了。 她上网搜了搜,线上问诊的医生告诉她,思虑过重也可能导致发烧症状。 思虑过重吗?纵有谷撇撇嘴。 她真不知道纵敛谷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明明被威胁的是她纵有谷,而不是纵敛谷。 她纵有谷都没有病呢,纵敛谷怎么能病了呢? 下次自己也得生一场病让纵敛谷照顾才好,纵有谷在心里想着。 纵敛谷生病的这一阵子,《传闻》也开播了。 每周三更新一集。 今天正好是第二集更新的日子。 纵有谷无聊,她打开了电视。 《传闻》采用单元剧的形式,每一集都是一个探案故事。其中又有一条主线将一个个故事串联起来。 纵有谷就是主线剧情的反派。 她的戏份基本集中在故事后半部分,所以在前几集中基本都不见纵有谷的身影。 无论入行多久,当她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激动。 只不过这次,在期待看到自己之外,她也期待着看到纵敛谷。 从导演、胡迎花以及纵敛谷的反应来看,纵敛谷应该将最后那场戏演得很好。 那是她无论怎么样都不满意的一场戏,纵敛谷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胡迎花打来的。 “有谷姐,《传闻》的见面会在下周三的下午,您知道这件事吗?” 纵有谷仔细回想了一下,先前拍戏的时候,导演提起过。 “嗯,我知道。” “哦那就好,事情是这样的,导演临时通知,庆功宴安排在见面会结束之后。庆功宴地点在久顿饭店。” “这么好?” 纵有谷有些惊讶,久顿饭店因为它悠久的历史和特色的菜品,定价很高。 “对呀对呀,我听场务老师说,导演很开心呢,说要吃顿好的。” 胡迎花依旧没有挂断电话。 纵有谷心领神会,她说:“我会偷偷给你打包的。” “谢谢姐!” 纵有谷没有再废话,她挂断了电话。 她戳了戳纵敛谷,纵敛谷仍旧一动不动。 纵有谷笑了一下,她不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纵敛谷。 当然,纵敛谷醒来后可能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这个消息,但是万一没人提醒她呢? 那么这个机会又轮到了纵有谷身上。 电视播放的广告很快就结束了,《传闻》的片头曲在房间回荡。 纵有谷认真地盯着片头,从各种边边角角里找着自己。 每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都能让她满足。 她很高兴。 “你烦死了。”纵敛谷撑起身体。 “你醒了?” 纵敛谷盯着她,她的眼里有些烦躁:“电视机声音开这么响,你又一直在乱动,我不醒都难。” 纵有谷嘿嘿笑了两下。 “你没去工作?”纵敛谷有些惊讶。 纵有谷夸张地皱起眉毛,她说:“对啊,还不是因为要照顾你。不过你放心,我请假了,我年假还有好几天可以请,你之后也可以用。” 纵敛谷伸手抵住纵有谷的眉心,她说:“怠惰,还是我更适合你的身份。” 纵有谷也没生气,她笑着拍开了纵敛谷的手。 “对,你勤劳,你快拖着病体去上班。再说了,过去也是傻坐着,去来干什么?” 纵敛谷的头依旧晕着,她又钻回被子里。 “我真希望你一直生病。”纵有谷抽走了纵敛谷的枕头,不让她躺下。 “因为这样我就不会威胁你?” “那倒不是。” 纵有谷也滚上床,眼睛转了转:“你生病的时候有种幼稚的可爱,我很喜欢。我还录下来了,你嘟嘟囔囔问我你会不会死。” “有病。”纵敛谷说。 纵敛谷用手肘当作枕头,重新躺了回去。 “你知道吗?其实发烧真的会死的。”纵敛谷的声音有些闷。 “嗯?谁死了?”纵有谷随口问。 “你认识的。” 纵有谷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怎么会认识你那边的人?” “是苏彤果。” 纵有谷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我和她认识得很早。14岁那年我被领养,我的‘母亲’安排我进了当地的一所中学。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苏彤果。” 纵有谷点点头,纵敛谷的经历几乎和她完全一样。14岁被领养,开始与普通人一样学习,然后遇到了苏彤果。 纵有谷只是冷静地听着。 她自顾不暇,故很少为别人的故事触动,她问:“然后呢?” “然后么?让我想想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苏彤果的家庭很殷实,她的妈妈们都是做些买卖的。她们很忙,顾不上照顾她。 苏彤果发烧那天依旧来了学校,她说在家里也没意思,想来学校找我玩。 没有休息好,加上又吹了风,她的症状变得很严重。 后来一连几天没有来学校,再后来我就得到了她的死讯。 据说是住家阿姨疏忽了,没有照顾好她。 总之莫名其妙就死了。” 纵有谷点点头,她说:“所以你害怕你也会这样?” “不是,”纵敛谷撑起上身,直勾勾地盯着纵有谷,“我害怕我会回去。” 纵有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故作镇定:“不过,这里也不见得就有多好。” “身在福中不知福。”纵敛谷冷笑。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生病的原因,纵有谷觉得今天的纵敛谷好说话了起来,也变得比平时更加多愁善感。 纵有谷的眼睛又转了一下,她笑着开口: “你还记得张引羊吗?她怎么样了?” 纵敛谷似乎有些不想提她,她说:“问她干什么?” 纵有谷有些无理取闹地揉着纵敛谷,她说:“谁让你提到苏彤果的?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回忆嘛,我想知道在我认识的人在你那边是什么样的。” “她成了警察。” “混这么好嘛?” 纵有谷的眼神暗淡下来。 因为在这个世界的张引羊过得很惨,断了一条腿,又没有一技之长,坐在流水线旁边准备一辈子和电子零部件打交道。 这一切好像都是她纵有谷害的,甚至现在的她依旧没有收敛。 “诶?那你不是杀手吗?”纵有谷强颜欢笑。 “对啊,”纵敛谷的声音满不在乎,“在她发现真相之前,我就死了。” “好吧。”纵有谷抿抿嘴。 纵有谷抬头,发现电视剧已经过半,又在插播些没有营养的广告。 “都怪你,我都错过电视了。” 纵敛谷有些无奈:“少来,这两集又没有你,你本来就不会认真看的。” 纵有谷撇撇嘴:“也是。” 又过了几天,敛谷才彻底好了起来。 这天起来,敛谷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又有劲了。 她走到窗台旁,拉开窗帘,明亮的日光照耀在她身上,身上每一处都觉得暖洋洋的。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纵有谷从门外进来,她拿着两个鸡蛋饼,伸手递给纵敛谷一个。 “尝尝?我很擅长做这个。” “我也是。”纵敛谷毫不客气地接下。 一口咬下,鸡蛋的香味混着油香味在她的口腔里蔓延。 她小时候也经常做这个。 她嚼到了一口快盐巴,她皱眉笑着说:“咸了,这就是你说的擅长?” 纵有谷笑眯眯地点点头。 生病的那几天纵敛谷几乎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康复了,她胃口大开。 三两口就将一整个鸡蛋饼塞到了吃完。 不过随着咀嚼,一股怪味在她的嘴里漫开。 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晕倒前她看见了纵有谷洋洋得意的嘴脸。 “哎呀你快睡吧,我按照给猪下药的量放的,你别撑了。” 纵有谷小跑着出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是的,她很狡猾 纵有谷雀跃地跑出门,她大笑着。 逆着风奔跑着,大风都被灌进了她的嘴里。 吃了几嘴的风,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嗝,一个接着一个,怪声不断从她的胸腔传出。 她被自己逗笑了,糊在脸上的发丝也没能阻挡她的笑。 见面会诶,她怎么能让纵敛谷去呢? 当然得她亲自去。 她纵有谷要站镁光灯下,她要被闪光灯包围着,她要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她笑得更大声了,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发亮。 她一路小跑,顺利上了胡迎花的车。 胸口剧烈起伏着,灼烧感在喉咙间久久不下。 纵敛谷作为杀手,她应该是有些耐药性的,估计不久就会醒来。 家里的两道门锁肯定是困不住她的。 不过,只要她抵达场地,纵敛谷就没有办法乱来。 毕竟纵敛谷也需要她的这个身份。 纵有谷的嘴角大大咧开,她笑得很开心。 “有谷姐,那个……生活助理不跟着吗?那我们走咯?”胡迎花小心翼翼地问。 纵有谷着急地摆摆手:“就我一个,快走快走。” 胡迎花一脚油门,汽车快速向远处驶去。 老旧的小区被甩在纵有谷的身后,越来越小,然后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有谷姐,您上次不是说酒店休息不好嘛,这次特地帮您订了间宽敞的。”胡迎花说。 “知道了。”纵有谷的语气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呀。” 纵有谷的小拇指高高翘着,然后一下下敲击着手机侧沿。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我为什么要去这么早?我看苏彤果明天才出发不是吗?” 胡迎花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纵有谷一眼,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有谷姐,还不是导演怕您又不老实、又弄出什么乱子。她让您提早到,还特意嘱咐我要看好您。” 纵有谷没有感到一丝难堪,她还是微笑着,坦坦荡荡地问:“是吗?我是那样让人不放心的人吗?” 胡迎花撇撇嘴,不再作声。 纵有谷的心情依旧很好,随着车载音乐一起小声哼哼着。 滴答—— 手机响了。 现在两部手机都在纵有谷身上,响的是那部备用机。 是张引羊的电话。 “敛谷,你猜猜我要去哪里?” 张引羊的声音正好落在纵有谷的耳朵里。 纵有谷的手指拨弄着车窗开关,车窗下降,开出一条小缝。 新鲜的空气涌入纵有谷的鼻腔。 “哦?我不知道啊。”纵有谷说。 “你明天下午有见面会是吗?我会来看你的。”张引羊有些恶狠狠地说。 “你要做什么?”纵有谷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有些慌乱。 “我要——” 张引羊的被纵有谷尖锐的笑声打断。 纵有谷笑得毫不遮掩,全然没有刚才的慌乱。 “见面会的票可不便宜,要不是我每个月接济你,你哪里有钱去呢?再说了,见面会在明天晚上,你现在给就我打电话,是不是没有抢到合适的班次呀?要不要我再猜猜你做了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呀?” 纵有谷的语气尖酸刻薄,全然一副小人做派。 “纵敛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今天是拜谁所赐?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瘸了一条腿,因为你,小牛死了!” 张引羊果然生气了,她一生气就开始翻旧账。 纵有谷拿远了电话,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所以呢?我该愧疚一辈子吗?我要一辈子陷在泥潭里吗?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们一点错都没有吗?是你们太蠢,是你们笨手笨脚,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 “少和我来死者为大这一套。 最近想了很多,我想明白了,你休想拖累我一辈子。” 纵有谷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她迎着风张开手,风不断从她的指缝穿过。 “有谷姐,是谁呀?”胡迎花问。 “穷亲戚。你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我能处理的。”纵有谷气定神闲。 幸好是张引羊。纵有谷笑了,她的眼里还有些庆幸。 张引羊很蠢,张引羊又足够贪婪。 纵有谷还记得小时候,晚上饿了,她会偷偷潜入厨房煎鸡蛋饼。 张引羊和张牧牧都会跟着。 没有办法,她只好做三人份的。 张引羊贪心,一个鸡蛋饼根本吃不够。她就会去抢张牧牧的,没有办法,纵有谷只好再重新摊一个给小牛。 纵有谷还记得张牧牧的小名,张牧牧的小名叫小牛。 很多人都说她像牛一样不声不响,像牛一样老实。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愿意时时刻刻跟在张引羊身后,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小羊长小羊短。 她们三个中,纵有谷狡猾不老实、张引羊贪婪,也就张牧牧那么善良。 结果张牧牧是她们中最早死的一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善良的人没有好报,恶人才长命。 纵有谷揉了揉眉心,她把自己从回忆中剥离。 胡迎花递给纵有谷一包口香糖:“有谷姐,是晕车了吗?” 纵有谷接下,慢慢嚼着。 薄荷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要不断往上爬,要把过去的一切都甩下。 哪怕不择手段。 汽车驶入停车坪。 胡迎花有些不放心地嘱咐:“有谷姐,你再检查一下证件。” 纵有谷无奈地摆摆手,她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 胡迎花这才放心。 纵有谷在前面走着,胡迎花拖着两个大大的箱子跟在后面。 纵有谷反正是心安理得,也不管会不会被人拍到大做文章。 反正她的风评本来就不好,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在机场的几个小时里,纵有谷百无聊赖地照着镜子,一副悠闲的样子。 而被困在卧室的纵敛谷处境就截然不同了。 当纵敛谷挣扎着醒来时,表盘上的分针已走过大半个表盘。 纵敛谷回想了一下,她大概晕了四十五分钟。 她走到门口,卧室的房门果然被锁住了。 不过这困不住她。 从抽屉里,她找到了纵有谷的一字发夹,细细的发夹捅进把手上的锁眼。 捣弄几下,大门就咔嗒一声弹开。 拉开椅子,在不断闪烁的节能灯下坐着。 她并不着急出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纵有谷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新的拍摄安排吗? 还是有别的活动呢? 纵敛谷仰起头。 是她掉以轻心,是她小看了纵有谷。 她不应该这样的,一到这个世界她就变得反常,或者更准确来说,只要遇到有关纵有谷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很奇怪。 在杀死纵有谷这件事上,她总是在找不同理由拖延着。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理性也在不停告诉她,一切要尽快。 可是…… 她被某种本能拖累着,仿佛是出于某种自保的本能。 明明纵有谷和她不是一个人,明明纵有谷和她只是相貌一样,明明…… “有谷姐,导演说最近拍摄进度很快,后面可能有个庆功宴,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啊。后面具体的工作安排会由廖小姐和您沟通。” 胡迎花的声音在纵敛谷脑中回荡。 《传闻》杀青后,胡迎花曾如是嘱咐她。 纵敛谷皱起眉毛。 纵有谷这么大动干戈就为了吃顿饭?不应该。 一定是有别的安排,她得去确认才行。 她不能出于被动,她不能坐以待毙。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纵有谷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 她叹出一口气。 纵敛谷从口袋里掏出属于纵有谷的工牌,她的手指不断摩挲工牌上的证件照,眯着眼若有所思。 这是上次胡迎花塞给她的备用工牌。 门口宽大的外套把纵敛谷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她的脸上又戴上了宽大的口罩。 直到一切明显特征都被模糊,纵敛谷才撬开最后那道大门准备出门。 三十分钟后,她到了目的地。 她抬头就是那栋高耸的写字楼。 滴—— 工牌在电梯按键上扫过,28楼的按钮亮起。 电梯不断上升,纵敛谷却觉得自己在不断下降。 纵有谷总是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底线,一次次冒犯着自己。 她不能再这样了。 电梯门打开,她熟练地走向属于纵有谷——不,属于她自己的工位。 桌面依旧空空如也,除了一台电脑没有别的东西。 纵敛谷的指纹顺利打开了电脑。 电脑显然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一联上网,消息就争先恐后地蹦出。 她打开了最新的邮件,是一封邀请函。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快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纵有谷女士……(周三下午)……见面会……” “小纵……庆功宴……久顿……” 纵敛谷抬头,透过玻璃,她俯视着这座城市。 现在,她能理解纵有谷了。 毕竟她们两个谁不想站在闪光灯下? “有谷?” 苏彤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心中的弦紧紧绷着,纵敛谷放缓了呼吸,仔细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一举一动。 “有谷?”苏彤果又喊了一遍。 纵敛谷这才回头,所见是一脸惊讶的苏彤果。 她没有贸然开口。 苏彤果接着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有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是的,她前途无量 纵敛谷完全转过身来,她微微眯着眼睛。 苏彤果仍旧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她。 纵敛谷压低了声音,她说:“苏小姐,您认错人了,我是有谷小姐的生活助理。” “嗯?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应该跟着纵有谷早早过去吗?”苏彤果支着头。 “有谷姐这次没让我过去。但是你知道的,她老是丢三落四的,坐飞机连身份证都会忘拿,我得给她送过去。”纵敛谷的语气慢悠悠的,好像她深受纵有谷的刁蛮一样。 苏彤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她就是这样的人啊。我今天也没事,需要我送你过去吗?” 苏彤果在她的工位上坐下,她的位置和纵有谷的相邻。 不过,苏彤果的工位上摆满了东西,甚至还在一旁摆了一个小小的置物架,几盆小小的绿植被整齐地摆在上面。 将一切都收纳得整整齐齐。 一看就知道,她享受着生活,享受着工作,尽情享受着生活里的一切。 这就是过去纵敛谷设想过无数遍的苏彤果正常的生活。 “我问要我送你过去吗?” 苏彤果又问了一遍,她的语气里的笑意不减,没有半分不耐烦。 “苏小姐这也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过去的。” 纵敛谷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走了起来。 边角微微翘起的地毯让纵敛谷踉跄一下,直直摔在苏彤果的座位旁。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物品从苏彤果桌上滚落,一旁的置物架也摇晃两下,最终摔落在地。 原先摆在桌上的保温杯叮叮咣咣地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滚向远处。 “苏小姐抱歉,我没站稳,非常抱歉!我来帮您收拾吧。”纵敛谷慌乱地蹲下,手忙脚乱地把散乱在地上的零碎放到桌上。 “不用不用,你不是着急嘛,我自己捡起来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苏彤果扶起纵敛谷。 “你的语气和胡迎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不是在纵有谷手下工作都会变成这样啊。” 苏彤果自顾自笑了起来。 纵敛谷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小心翼翼。 苏彤果笑了:“真没有多大事情,你走吧,快走快走。” 纵敛谷依旧在原地盯着她,眯起的眼睛里似乎有些疑惑。 苏彤果又摆了摆手:“你再不走,纵有谷就要骂你了。” 纵敛谷这才迈开脚步。 她压低了帽檐,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分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叮—— 电梯到了。 她眼看着电梯门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关上。 直到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才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 插在口袋里的手摸着口袋里的身份证,当然这不会是纵有谷的。 这是苏彤果的身份证。 拇指在薄薄的卡片上打转,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似乎是有些愧疚。 但歉疚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啊。 她现在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她需要一张证件让她去买车票。 苏彤果就不一样了,她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她的身份,驾驶证、护照或者随便什么别的。再不济机场边上就有临时证件补办的地方。 再说了,苏彤果会遇到麻烦,这又关纵敛谷什么事? 高铁站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几经转车,纵敛谷花了好长时间才抵达高铁站。 她比对着苏彤果证件上的照片,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又微微睁大眼,脸上挂起一个天真的笑。 她很擅长模仿,于是凭借着苏彤果的证件,她顺利买到了一张车票。 幸好纵有谷和苏彤果都还没有火到家喻户晓的程度。 纵敛谷暗自庆幸着,至于那一点愧疚,这早已烟消云散。 她忍不住哼起歌来,迈着大步进了站。 依着票,她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的座位靠着窗,转头可见低矮的草坪。 已是仲春,草长得茂盛,绿油油的一片。 望得出神,那一丝的歉疚又涌上她的心头。 “阿嚏——” 喷嚏声从身后传来。 纵敛谷没有犹豫,立马递上一包纸巾。 “太感谢了。”女生连连道谢。 “没事,应该的。”纵敛谷笑眯眯地说,“如果还需要的话也可以找我,我还有几包纸在身边。” “真是太谢谢你了。” 道谢声再次落入纵敛谷的耳朵里,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果然,做了点好事就安心多了。 为什么要愧疚呢? 她纵敛谷是最善良的人了,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 “天底下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这句话从电脑里传出,纵有谷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事情是这样的,当她抵达酒店时,她恰好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导演。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纵有谷乱跑,导演一把叫住了纵有谷。 “小纵,这么巧。”导演洪亮的声音在酒店大堂回荡。 纵有谷呆在原地,导演小跑着过来,她颇有兴致地问纵有谷:“小纵,你想不想看看你表演最终的成品是什么样的?” 没等纵有谷回答,导演就冲她招了招手,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笔记本电脑在桌上摊开,导演轻按空格键。 巨大的声音从笔记本内传出,久久回荡在整个大堂。 登记入住的旅客、站在大堂的工作人员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纵有谷的脸一下子涨红,她迅速低头,隔着纸巾,她戳了戳导演:“导演,我们回房间看不行吗?” 导演一脸义正言辞地甩开了她:“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两个去房间成什么样子?” “那您把资料发给我就好了。” “这怎么能外传!”导演的声音依旧洪亮。 纵有谷的头埋得更低了。 不过好在羞愧感立刻被自恋冲散。 她出场了。 或者说纵敛谷出场了。 那句台词就这么理直气壮低被喊了出来。 一个杀手口口声声说着善良,在面对警察、在面对多年好友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愧疚。 一个反派,一个可恶的反派。 纵有谷笑了,这完完全全就是她想要但是难以演绎出来的东西。 “你真的很天才,”导演突然转头,她直勾勾地看着纵有谷,“你看这里脸上的愕然,我都没想到可以这样。你总是让我很惊喜,虽然同时也让我有些头疼就是了。” 导演哈哈笑了起来,她的视线仍旧把纵有谷整个人笼罩。 纵有谷被灼热的视线烫伤,她有些慌乱地转头,她说:“是吗?就这么一场戏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不不不。”导演来劲了,她立马快进。 屏幕上的画面快速变化着。 电脑不再发出巨大的声音,是一个无声的长镜头。 纵有谷清楚地记得这场戏的内容。 这是她所扮演的角色第一次杀人并且将尸体扔进海里后的场景。 她沿着堤岸走着,风吹动了她的头发。 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恐,再慢慢平复。 又一阵风吹来,她脸上全然是畅快。 再走了两步,脸上又是迷茫与无趣,仿佛是下一次作案的伏笔。 纵有谷很认真地看着每一个画面,她不想错过自己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总是这么喜欢注视自己。 “小纵,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拍的第一场戏。那天彤果由于行程原因还没正式进组,又加上天气原因,别的几场戏也难以开工。 于是只好把你的这场提前。” 酒店工作人员为她们端上了两杯茶水,导演伸手拿起水杯润了润嗓。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有些为难你。进组第一天就要拍一场单人戏,所有摄影设备都对准你、所有灯光都打在你身上,又没有台词,我真的很担心。 但是你做得很好,让所有人都惊讶。 我还记得当我们夸你的时候,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你本来就知道自己能做好一样。” 纵有谷低着头,她也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 她并不渴,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手指就不断转着茶杯,茶杯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她看向导演,她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位中年女人。 导演姓何,叫何归,是个拿了大大小小不少奖项的导演。 已然拥有这么多成就的她依旧活跃于影视圈,依然喜欢尝试。 能获得她这么高的评价,饶是自恋惯了的纵有谷也有些动容。 “小纵,不过你还得改改自己的毛病啊,你只要一改掉,肯定能有更好的成绩的。”导演笑着拍了拍纵有谷的肩膀。 纵有谷笑了,肩上的触感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在福利院长大,鲜少被拥抱过。 于是她开始排斥别人的触碰,又加之一连串的事情,她将所有人驱赶出她的世界。 这一时刻,她突然想被拥抱。 她想念纵敛谷了,她想让纵敛谷张开双臂抱着自己。 她也想紧紧抱住纵敛谷。 “行了,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不要出什么岔子。”何归起身。 纵有谷也跟着起身,她迈出脚步想要回房间。 导演又叫住了她。 “我说话一向很准,你爱信不信吧,纵有谷你前途无量。” 导演转身就走。 只有纵有谷依旧呆站在原地。 她一遍遍默念着: 纵有谷,前途无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是的,她自卑又自傲 次日。 下午三点整。 纵有谷已经换好了衣服。 上身黑色西装,合身的肩线衬得她整个人更是挺拔。 裤管笔挺地垂落着,几乎没有一丝褶皱 她呆愣愣地望着穿衣镜前的自己,视线始终黏着在自己身上。 光鲜亮丽。 这个词汇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嘴角微微翘起。 从前,她只能对着电视上的人投去羡慕的眼神,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要是敛谷在就好了,她真想让敛谷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纵有谷微微歪头,她能看见外面的情况。 大荧幕上在提前放着第三集的内容和一些精彩片段的剪辑。 荧幕的光将台下观众的脸照得锃亮。 观众有不少呢。纵有谷在心里轻轻惊讶。 不过也不奇怪,导演何归的口碑在那里呢。 苏彤果最近也在慢慢火起来了,底下应该也有不少她的粉丝。 会有人期待她纵有谷吗?纵有谷忍不住在心中问着自己。 也许会有? 不过也就十来个吧?其实两三个就已经很好了。 纵有谷叹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神色。 没事,只要她自己足够喜欢自己就好了。 别人不喜欢她又怎么样。 反正她自己很喜欢自己。 对,就是这样。 这么想着,纵有谷脸上又挂起熟悉的笑容,混杂着自卑与自傲两种看似水火不容的情绪。 她也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幕。 荧幕上现在放着的是一些精彩片段的剪辑。 不会剧透,但也能恰到好处地展现演员的高光时刻,吸引观众继续看下去。 在视频后半,纵有谷终于出场了。 上面放着的就是昨天导演给她看的那两段。 不过,大荧幕就是不一样。 纵有谷的眼睛闪着精光。 灯光骤亮,暖色的灯光将所有沉浸在片中的人重新拉回现实。 在过了大约两秒,掌声、欢呼声响起。 “下面有请《传闻》的主创团队上台。” 纵有谷跟着主创团队往前走,一步步踏在厚实的地毯上,地毯好像吸走了一切声音,此时此刻的纵有谷听什么都听得不真切。 “大家好,我是苏彤果,在剧中扮演警探林端,希望大家喜欢这个角色,喜欢这部剧。” 话筒几经传递又到了纵有谷手上。 纵有谷难得有些无措。 她该说些什么,又有多少人想要听她说话呢? 纵有谷又一次说得很简短,她介绍道:“我是纵有谷,扮演王咎。” 她匆匆将话筒递给下一个人。 她有些懊恼,但是很快又调整好了表情。 反正没有多少人会期待她的,只要她自己喜欢自己就够了。 “相信大家也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主创们,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呀,大家举手即可。” “苏小姐您好,我很喜欢你的表演,请问在这次出演过程中有什么趣事吗?” 其中一名观众欢喜地站了起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彤果。 苏彤果拿起话筒,思考了一会,她说:“当然有啦,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这个题材,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么多的拍摄设备。因为不熟悉,有一次我把现场道具摄像头当成了摄像机,对着它演了老半天呢。” 苏彤果放下话筒咯咯笑了,台下也起了一阵笑。 下一个问题是针对余昭的,余昭站了起来得体地作答。 她说话一向周到,一向滴水不漏。 说完台下就响起了一阵掌声。 纵有谷眯起眼,将苏彤果与余昭困在她的视线里。 她觉得她们两个蠢到了极致。 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地回答粉丝的问题呢?为什么要这么看重别人的想法呢? 蠢死了。 “纵小姐!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声音从后排响起。 一瞬间,纵有谷的头立马抬起。 “我……我很喜欢您,从很久之前我就看过您的电视,也曾经鼓励过我走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关注着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好像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类角色,请问您是怎么这么出色地完成这次演绎的?” 是一个矮小的女生,由于紧张,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句话被抖成了几个碎块。 不过纵有谷耐心地听着,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那个女生。 “我——” 张了嘴,她才发现她没有拿话筒。 她的后背被戳了两下, 她回头,她看见了笑吟吟的苏彤果和余昭,把视线放远,她看见了同样笑着的何归。 话筒就经过三个人的传递,到了纵有谷手上。 她的手紧紧攥着话筒。 一点汗从手心沁出。 她该怎么回答呢? 长篇大论会太啰嗦吗?简短些会不会显得太过敷衍,会让那位女生失望吗? “我……”纵有谷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住不稳的声线,“你没有记错,我过去确实没有尝试过这类角色。” 她看见那位女生的眼里闪出些亮光来。 纵有谷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她说:“我很擅长模仿,也很擅长感知别人的情绪。当我看到剧本,将所有的背景厘清之后,角色就在脑海里动了起来。 所以与其说是表演,其实我不过是把脑海里角色的行动模仿了出来。” 纵有谷刚放下话筒,又好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她又把话筒拿到嘴边:“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女生嘴角咧开,笑得很甜。 纵有谷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一个问题是指向导演的,纵有谷将话筒朝何归的方向传过去。 她完全听不清周围的声响,她只能听见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 将血液泵向四肢,于是手脚也跟着暖了起来。 她回头,她发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与余昭、苏彤果没有半分区别。 一样的蠢,一样的没心没肺。 不过,确实很高兴。 “时间原因,我们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谁想来问呢?” 纵有谷听见主持人这么问。 还会有人来找她吗?纵有谷忍不住期待。 “我来!我想问!”洪亮的声音响起,惹得在场所有人忍不住低笑。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纵有谷老师。” 纵有谷欣喜地抬头,却发现是张引羊。 她的眼睛微微瞪大,脸上有些难以抑制的失落。 “请问纵老师,您对这个角色的准确把握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吗?”张引羊的语气很礼貌,在场只有纵有谷听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话筒又被递了过来,纵有谷总是很擅长处理赤裸的恶意。 她从容地接过话筒,眯了眯眼,笑了。 “其实我觉得做演员很重要的就是想象力。我和这个角色当然不像了,毕竟我可没有做过这么新奇的职业。 但是也不能说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是人都有阴暗的想法,这是相通的,只要稍加揣测,就能很好演绎这个角色。” 纵有谷直勾勾地盯着张引羊,笑了两声:“至于是哪些恶念嘛,无怪乎贪婪、懦弱这些咯。” 纵有谷很从容地放下话筒,向张引羊耸了耸肩。 视线不再锁定在张引羊身上,而是开始环顾整个观众席。 她觉得很割裂。 一方面她即将跃入一个美好的未来。 另一方面,张引羊时刻提醒着她过去的哪些肮脏事情,不断把她向下拉扯。 她觉得自己要撕裂成两半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脸上的表情仍旧维持得很好。 直到她在观众席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将所有的面部特征隐去,整个身体藏在宽大的衣服里。 是纵敛谷。 她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纵有谷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 “好的,谢谢敛谷——有谷老师。” 张引羊下意识地喊错了名字。 纵有谷心下一惊,她看着纵敛谷迅速转头。 蠢货,恶犬、死人。 纵有谷在心里恶毒地咒骂。 她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之后的活动也是有些心不在焉。 后来的活动主要是一些小游戏,她看着苏彤果与余昭不断笑闹着。 她俩的笑声与台下的笑声笼罩在纵有谷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终于散场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张引羊和纵敛谷碰上。 纵有谷没有换下衣服,直接往外走。 张引羊果然在剧场门口等着她。 “你要什么?”纵有谷说。她不断张望着,把张引羊拉向角落。 张引羊摆摆手,她说:“我说我要你偿命,你信吗?” 纵有谷无声地盯着张引羊,面色不善。 “开玩笑的,别当真。”张引羊拍了拍纵有谷的肩膀。 纵有谷有些嫌弃地甩开张引羊的手。 “有谷,我需要钱,我需要钱去治我的脚。” “我记得不久前已经给过你了,还多给你了一万。” “这去了医院,钱就像草纸一样哗啦啦流出去了,哪里经花呀。更可况,这次为了见你也花了不少钱呢。” “我转你。” “线上就留下痕迹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是吧?这样吧,我委屈一下多走两步路,过两天找你要。” 张引羊没有再纠缠,转身离开。 只有纵有谷站在原地。 “纵有谷,你最好坦白,坦白所有事情。” 纵敛谷从一旁的房间中走出。 她短暂地摘下口罩,冲纵有谷露出一个笑。 “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已经死了,我亏不到哪里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是的,她也是敛谷 纵敛谷沉默地跟着纵有谷回到了酒店房间。 咔嗒一声,房门被关上。 纵有谷转身,纵敛谷紧紧贴在她身前,冰冷的眼神牢牢锁定在纵有谷身上,仿佛纵有谷是她的猎物一般。 “你最好坦白所有事情。”纵敛谷的手指在纵有谷的脸上反反复复地摩挲着,在脸上留下浅浅的指甲印。 纵有谷抿了抿嘴,而后像是下定决心。 她上前抱住了纵敛谷。 双臂环着纵敛谷的腰,感受着对方紧实的肌肉与起伏的呼吸。 “为什么你没有早点出现。” 虽是问句,纵有谷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疑问的语气,反倒更像是指责。 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泪连着鼻涕全部用力地擦在纵敛谷的衣服上,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纵敛谷的气味。 纵敛谷有些嫌弃地推开纵有谷,纵有谷却执着地擤完了最后一点鼻涕。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这套衣服贵,用我的衣服擤鼻涕和用钞票擤鼻涕没有区别了,而且晚上还有庆功宴呢。” 纵有谷又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状态,她又补充道:“这酒店太高档了,我不敢用这里的餐巾纸,万一又额外收费怎么办?” 纵有谷抬头,她望着纵敛谷。双手顺着对方的手臂攀上了纵敛谷的肩膀。搭在肩膀上的手指一下下、得寸进尺地戳着纵敛谷的脸颊。 “你不是要我坦白嘛?我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如果我连对自己坦诚都做不到,那我也太可悲了。 不过这个故事很长,让我想想怎么说。” “嗯……其实我也叫纵敛谷。” …… 十九年前,纵有谷来到了升亭福利院。 那时,纵有谷还不叫纵有谷。 她是纵敛谷。 升亭福利院位于偏远小县城,曾经也是重点扶持项目。 不过时过境迁,升亭县这座小县城被遗忘了,福利院自然也被遗忘了。 先前不断进行志愿服务的志愿者渐渐也少了,职工也不断离开这里。 后来整个福利院就剩下了院长一个人来管理,出于道德,她始终坚守在这里,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尽管院长不遗余力地倾泻着她的爱意,但是情感上的富足没能拯救这片因为物质匮乏而贫瘠的土地。 与所有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一样,纵有谷麻木又早熟。 福利院里有一台老式电视,四四方方的,笨重得很。 每天晚上都会放一些动画,小小的屏幕前堆满了小小的脑袋。 不过由于地处偏远,接收到的频道并不多,放的动画片也就那么几部。 时间久了,来看电视的孩子就不多了。 不过纵有谷依旧会每天都过去。 因为只有沉浸在电视里,能让她短暂忘掉飞扬的灰尘与渗水的屋顶。 与她一样依旧每天坐在电视机前的孩子是张引羊和张牧牧。 “敛谷你干什么?”张引羊大叫了一声,而后又知错一般立马捂住了嘴巴。 她立马压低了声音:“妈妈和我们说了,我们只能看这个频道,其她的频道是给大人看的。” 张牧牧一会看看纵有谷一会又看看张引羊,最后颇没有底气地小声附和:“就是就是。” “哦。”纵有谷依旧趴在电视机的按钮前,切换过一个个频道。 电视屏幕忽闪忽闪,纵有谷的手停下。 她的眼睛全然黏在了电视剧主角上。 “她们的衣服感觉在发光诶。”张牧牧小声感慨。 “会比我们的衣服更舒服一些吗?”张引羊用脸颊蹭了蹭自己的衣袖。 “不知道啊——”纵有谷被张牧牧的怪叫打断。 “小羊、敛谷,她们在干什么呀!”张牧牧夸张地指着电视。 纵有谷顺着手指转头,她看见了屏幕上专心地啃着对方嘴唇的两位主角,嘴巴不断开开合合,像是饿极了的人在狼吞虎咽地嗦面条。 “好奇怪。” “好恶心。” “好恐怖。” 三人冷静地发出评论,而后继续支着头看电视。 “好无聊,”张引羊重新把电视切回动画片,眼睛眨了眨,语气里带了些谄媚,“敛谷姐姐,我有点饿了,我想吃东西了。” 纵有谷非常冷漠地说:“饿了就忍着,我们哪里有钱买鸡蛋。” “我都看到了!你今天拿回来了好多呢,小牛也看到了是不是?” 张牧牧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时出摊用的。” “敛谷骗人。”张引羊的语气很笃定,“小牛都看到了,你根本没有去出摊,你最近在偷东西!” 张牧牧闻言立马上手捂住张引羊的嘴,但是已经晚了。 纵有谷迅速转头,平静地打量着有些洋洋得意的张引羊。 “所以呢?”纵有谷问。 “我想吃鸡蛋饼。”张引羊说。 纵有谷笑了,她继续问:“还有呢?” “我以后要跟着你一起去偷东西。” 纵有谷衡量一下,一个鸡蛋饼就能不被揭发,很赚。 她笑着答应:“鸡蛋饼可以,偷东西不行。” “为什么?” “你太笨了。”纵有谷毫不留情。 张牧牧也幸灾乐祸地重复,手指不断戳着张引羊的脸颊:“笨笨笨!” 张引羊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纵有谷没有听。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确认院长不在后,快速跑向了出摊小车。 熟练地打开煤气罐,铁板慢慢被加热。 笃—— 鸡蛋壳在边缘轻敲碎裂。 “我也想当小偷。”张引羊嘀嘀咕咕。 纵有谷哼了一声,手上动作依旧没停。 笃—— 又一个鸡蛋被敲开。 黄橙橙的蛋黄落在铁板上,而后蛋清变得浑浊。 “一人一个,不许多吃。”纵有谷说。 张引羊却将两个鸡蛋饼都抱在怀里。 “你抢回来。”纵有谷说。 张牧牧低着头,绞着手指。 “懦弱、没出息。” 纵有谷强硬地握住张牧牧的手腕,强迫张牧牧打张引羊。 “我不要了,我不吃。”张牧牧说。 “懦弱,没出息。”纵有谷再次重复。 她直起身体,重新给张牧牧重新摊了一个鸡蛋饼。 她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两个人,她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贪心得要命,你么又胆小得要死。” “那你呢?”张引羊一边嚼着一边问,她笑得很开心,丝毫没有因为纵有谷的辱骂影响心情。 “我是完美的。”纵有谷哼了一声,拍拍袖子转身离开。 和这两个小屁孩不一样,她明天还要工作呢,要早点休息才行。 她得休息好,休息好才能工作好。 虽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工作。 但是赚得多呀。 纵有谷回了床铺,胡思乱想着,透过窗户,她能看到天上的明亮的星星。 她非常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眼许愿。 希望明天一觉醒来,所有人的背包拉链都合不上。 凌晨四点,纵有谷准时地醒来。 蹑手蹑脚地起床。 当她打开房门时,张引羊和张牧牧却早已等在门口。 “我们想和你一起去,你不让我们去我们就大哭。”张引羊一副无赖架势。 纵有谷平静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想要向前扑过来的两人。 她皱起眉毛。 如果三个小孩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 她有些生气地看着两人,她讨厌别人打乱她的计划。 或者说,她本来就讨厌别人,这样的行为让她更讨厌她们了。 她眯起眼,仿佛想起了什么。 前两天,她发现了小镇不远处有一个装修很好的房子。 但由于缺少人给她放风,她还没进去探过。 她看着蹦蹦跳跳的张引羊和有些局促的张牧牧,她笑了。 “行,那一起走吧。” 她打着去镇上卖鸡蛋饼的幌子,成功出门。 还多亏这段时间院长感冒没时间看她们,她们才能这么顺利出门。 四点钟,正好是太阳快要升起来的时候。 她们刚迈出大门的时候天还黑着,现在就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每走一步天就更明亮一些,好像在预示着这次行动一定会成功一样。 …… “所以呢?你们失败了?”纵敛谷抱着手臂靠在墙角。 “对啊,我们顺利翻进了那户人家的院子。刚松了一口气,想要继续往前的时候,一只大狗冲了出来。” 纵有谷向纵敛谷比划了一下:“站起来比我们还高呢。” “所以?你抛下了她们?”纵敛谷问。 “当然不是……好吧,算是吧。”纵有谷转头看向窗外,“你知道的,在着急的情况下人会定住的。张引羊还好,她还能动两步,张牧牧她完全愣在原地了。 我只好拉着张引羊往外跑,后来就听见了张牧牧的哭声。” “嗯,我看张引羊有些跛脚,这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吗?” “那倒不是,那是后来她一蹶不振,只能进厂,在服装厂工作不小心出事故轧坏的。”纵有谷的声音很小。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纵敛谷拍了拍肩膀上细小的灰尘,终于站直。 她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脸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冷漠。 “有谷,我就叫纵有谷,就叫我纵有谷。” “所以你这几年的怠惰沉寂就是出于愧疚吗?你是在等着她来报复你吗?” 纵敛谷将手心放在纵有谷头顶,纵有谷被迫仰起头。 “当然不是。”纵有谷的声音依旧很轻。 纵敛谷挑眉。 “站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要处理好这一切再起飞。 已经快了。” “需要我帮你吗?我和你说过的,我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分尸、毁尸灭迹。” 纵有谷挣开桎梏,向前两步拉近了与纵敛谷之间的距离:“用不着。” 她环抱着面前与她相貌一模一样、有着她曾经名字的人。 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让她分不清究竟是谁身上的气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是的,她们是一个人 讲究的金黄色灯光给一切都镀上金边,就算是再廉价的物品在此时此刻身价也立马翻了几番。 觥筹交错,精美的菜品摆在圆桌上。 周围很喧闹,纵敛谷只是静静地坐着,安静地吃着。 “这次拍摄真的非常顺利,你们年轻人真的很有活力,我还记得你们在片场的时候,像海绵一样不断吸着知识,未来可期,真是未来可期。” 导演何归说得颠三倒四,明明没有喝酒,整个人却像醉酒了一样亢奋。 纵敛谷乖顺地轻轻点头,顺势拿起了一旁的酒水,她轻轻抿了一口。 微微低头,额前的碎发扫过微微皱起的眉毛。 思绪相互胡乱地纠缠,郁结在心中,连带着胸腔都有股烦躁的灼烧感。 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和她无关,眼前无序地划过今天的一幕又一幕。 她搞不清纵有谷的想法。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绞尽脑汁的她顺利从纵有谷的住所到了见面会。 她偷偷溜进了会场,她看见站在台上光鲜亮丽的纵有谷。 对方站在台上,明亮的灯光将皮肤照得像乳白色的大理石雕像,光洁美丽。 而纵有谷的身后,是她们两个的表演。 然而,站在那里的,本该是她纵敛谷。 纵敛谷应该愤怒的。 纵有谷给她下药将她困在家里,这个理由足以让她杀死纵有谷。 但是,比起愤怒,奇异的情绪自心口流转,随着血液流经全身上下,抚平了她的愤怒。 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张引羊就突然出现。 紧接着,纵有谷在她面前将过去的一切和盘托出,剖析着过去一切的不堪。 纵敛谷冷眼看着,似乎对纵有谷说的全都漠不关心。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多么兴奋,冰冷的十指在那时似乎变得滚烫。 纵敛谷在心中没完没了地笑着。 纵有谷远没有纵敛谷想得那么幸福,远没有那么无忧无虑。 她们共享着一段肮脏的泥泞。 一边是她们交替出演的《传闻》,一边是她们那段过去,这些画面在她眼前不断划过,她胸中是难得的畅快。 看着眼前低头的纵有谷,纵敛谷终于知道了,在见面会上流转的情绪是什么。 是同体同心、荣辱一体下的共鸣。 这个世界,纵有谷很好,纵敛谷很好。 她们两个更好。 她不孤独,她也不孤独。 一个想法立马出现在了她的大脑。 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她就被纵有谷匆匆赶出房间。 “小纵想什么呢?你再发呆,菜都进了我肚子里。” 何归笑嘻嘻地说。 纵敛谷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在工作之外,何归总是那么和善幽默。她拿起公筷,往纵敛谷的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又夹了一大块牛肋排。 “导演,我吃不下那么多的。” 纵敛谷夸张地皱着眉,似乎颇为苦恼。何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眼浮现出两条深深的纹路。 “你不吃我吃啊,导演导演,我的碗是空着的,往我这里夹。” 苏彤果顺着纵敛谷的玩笑说着,她站了起来,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何归笑着往苏彤果碗里也夹了些菜。 “导演您不知道,为了拍戏我们吃了好几个月的水煮虾,现在面对这一桌子的菜,我和猪没有区别了,什么都想尝一口。” 苏彤果愤愤地吃着,筷子大幅度地搅动着,精心摆盘的菜到了她的碗里确实就和猪食没了区别。 周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来自四面八方,纵敛谷顺着声音望去。 笑着的是导演、是制片人、也是演员们。 或年长或年轻的人都笑着。 纵敛谷轻轻放下调羹,她的嘴角咧开,也开始笑了。 作为杀手,她也很擅长社交。 她的养母培养她,教导了她作为杀手需要的一切。 纵敛谷很出色,养母称赞她是最有天赋的孩子。 除了杀人分尸、毁尸灭迹,她还学会了很多。 她学会隐匿行踪、她学会伪装,她触类旁通地知道该如何社交。 嗯,她是一个很好的杀手。 现在,她也会是一个很好的演员的。 她们会创造一个奇迹,将自己的人生甚至一切都改变。 纵敛谷的嘴大大咧开,一口健康的牙齿在灯光下变得更加莹润。 嗯,她现在真的很开心,没有半分伪装。 “你觉不觉得——” 纵敛谷听见一旁的窃窃私语,她扭头看着苏彤果。 坐在苏彤果旁边的是余昭,她面无表情地揭发苏彤果,她说:“苏彤果说她害怕你,她说‘你觉不觉得纵有谷真有一种杀手气质,好害怕。’”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我还夸我们选角导演很有眼光呢。” 何归笑了,她又开始站起来往各个演员碗里夹菜。 她的动作让纵敛谷想起福利院院长妈妈,院长妈妈也是这样,总是担心她们吃不饱。 又笑闹了一阵,桌上的菜也被扫荡的差不多了,一条肥胖的清蒸鱼也只剩下了骨架。 庆功宴结束了。 “你们路上小心啊,知道了吗?” 结完账回来的何归忍不住嘱咐两句,不知道是由于酒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有些过于亢奋。 纵敛谷迈着脚步准备回酒店,其实她也很亢奋。 说她不清醒吧,她还记得要把苏彤果的身份证还回去。 但是说她清醒,她的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不少,一步步甚至有些踉跄。 明明她酒量很好。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尽管如此,过度兴奋的状态让她的思维也比平时敏捷不少。 一个接着一个的想法从她的脑海划过。 她从口袋掏出了房卡,成功刷开了大门。 随着感应灯灯光一起到来的,是纵有谷的拥抱。 一开门,纵有谷就扑进了纵敛谷的怀里。 纵敛谷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里都是她们的气味。 掩盖在沐浴露、香皂与洗发水浓烈气味之下的是她们如出一辙的原始气味。 很淡,但是纵敛谷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伸手抚着纵有谷的头发,乌黑的头发流过她的指缝。 “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纵敛谷笑了,她说:“你说得对,我们就是一个人啊。” 纵有谷有些惊讶地抬头。 “你说得对,我们就是一个人啊。我为什么一直不承认呢?我为什么一直要排斥这件事呢?事实就是如此啊。”纵敛谷的语气很快。 “所以呢?” 纵敛谷笑了,她的嘴角大大咧开,上扬的弧度比平时大得多。 “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杀了你,我们要合作。” “合作……么?” 纵敛谷的眼睛微微眯起,被眼皮盖着的眼球转动着,视线上上下下扫视着纵有谷。 而后转头,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们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可以合作。” “你不是说我们是一个人嘛,怎么又不一样了?” 纵有谷笑了,她语气却没什么疑问。 “一点点小小的改变都会让我们通往截然不同的人生,就比如说,你现在叫纵有谷,我还是纵敛谷,你现在是演员,而我是杀手。 但是,即使后天不管怎么塑造我们,我们总是一个人,先天那一点本能总是相同的。你胆小、虚荣、喜形于色。 我也相同,我是和你同样的胆小、虚荣。 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纵敛谷看见对方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手指不断在发尾打圈。 “好哦,好哦,有人帮我一起上班了。”纵有谷没心没肺地笑着。 纵敛谷眯着眼,她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否正确。 她也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杀不了纵有谷。 她也是那么自恋,她总是下意识地拖延这件事。 她杀不了纵有谷就像她难以下手杀了自己那样。 那么现在,接受这个事实,合作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至于未来? “你真的不会后悔嘛?” 纵有谷又贴到了纵敛谷身上,双手环绕着纵敛谷的脖子。脸颊亲昵地贴在纵敛谷的脸上。她仔细感受着纵敛谷由于饮酒而稍稍偏高的体温,她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纵敛谷紧紧抵住对方的额头,一点痛感从额头上传来,对方一定也是同样的感受。 纵有谷笑了,从鼻腔喷出的气体挠过纵敛谷的脖颈。 “你想,哪怕我们是一个人,但是我是纵有谷呀。以后成名了、发达了,这一切的名气都会归在纵有谷身上,我不信你对这个名字有多少认同感。你愿意一辈子躲在‘纵有谷’后面?” 纵有谷一向很敏锐,同样的,纵敛谷也早就察觉了这个问题。 她在阴沟里生活惯了,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继续来做老鼠的。 初来这个世界,她想要的是闪耀,她要一步步爬上去让所有人都仰望她。 现在,当她接受纵有谷就是她的时候,她想要的是要两个人都闪耀。 但是这不意味着她接受成为纵有谷的影子。 她笑了,眯起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有谷也好、敛谷也好,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我们终究是一个人,不是吗?” “有道理,那合作愉快。” “好。” 纵敛谷吐出一口气,微微仰头,脑袋轻轻撞在了大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脑袋的疼痛让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撒谎。 她不会甘心的。 桥到船头自然直。 谁管未来呢? 她又不是一个重承诺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