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哥们非说我是失踪家主》
1. 1 开局被错认为家主
“家主……”
浑身是血的黑衣男人,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朝着夕阳落下的方向爬去。
青翠的草地上残留下艳丽的血迹,在残阳的照耀下,发着诡谲的光泽。
迎着刺眼的光,黑衣男人眼睁睁看着一道熟悉得令人想哭的身影缓缓离开。
他胸口的伤口仍涌出大片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拖着不自然弯曲的左臂,奋力地爬着。
不知是被眼光刺了眼,还是盯得太过用力,他的眼眶红透了。
湿润的眼中爬上粗大的血丝,有些吓人,又让人感到难言的悲伤。
“家……家主……咳咳……”
他颤抖着唇,想要用力呼唤,却从口中咳出不间断的血沫来。
咳嗽中,他仍抓着地上的草,想要再往前一步。
可眼前的身影模糊了,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眼睛更红了,湿润的水光晕染了一切,世界好像只剩下荒芜的夕阳。
“家……主……”
他趴在地上,咳出越来越的血来。
眼前已看不清,身体只是往前爬。
哪怕只是一小步。
周围的声音大了起来,不知是虫鸣还是耳鸣。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边腿用力爬,一边用右手指甲在左手手臂内侧划下血痕。
“主……归……”
最后一丝力气好似抽干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风吹过草间的声音,沙沙的,像催眠曲。
他不甘地最后抬起头,目光执着地朝那人离去的方向寻去。
他愣住了。
模模糊糊的青色人影渐渐近来,朦朦胧胧地显出苦苦寻觅的熟悉感。
那人蹲在他的面前,声音飘忽得如从高天而来。
“你好像有话对我说?”
像是回光返照,黑衣男人眼中迸出惊人的亮光来。
那是怎样的光啊?
像是万年深渊投下的第一缕光,带着所有的热烈和光明,寄托所有的信仰和希望。
让人光是看上一眼,便要被灼伤。
“家……主……”
黑衣男人血红的唇奋力吐出字来,布满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费力地想要看清对方所有的细节,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了。
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想触碰面前的存在。
一滴泪却骤然从眼角滚落。
因为他知道,自己碰不到了。
他用尽全力才抬起些许的手,缓缓地垂下。
像是不甘心,所以如此缓慢。
神情始终淡然的青衫青年,垂下了眉眼。
他伸出手,托住了黑衣男人垂下的血淋淋的手。
像是托住了一个遗憾。
青年无声叹了一口气,手腕轻轻用力,将人从肩膀住托起,正面平放。
先往对方嘴里塞了红色药丸,又看了看淌血的胸膛。
青年眉眼沉稳,手抬起,对着伤口隔空压了上去。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让伤口止了血,也让洞开的伤口缓缓收拢,不再狰狞可怖。
危急的情形已经过去,青年轻抬眼睫,看下四野。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尸体让夕阳下的草地变得诡异妖冶。
刺鼻的血腥味吸引来许多飞舞的小虫子。
一柄与众不同的剑插在不远处,青年起身走过去拔起。
屈指弹了弹,剑身传出清越的吟声。
“不错的剑。”
青年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口中虽在夸赞,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下一秒他手中的剑就消失不见。
他走回刚救的人身边,蹲下将人打横抱起。
满手的濡湿让他眉头轻皱,他再度凝视怀中人毫无血色的脸庞。
一声叹息,他朝着之前夕阳落下的方向继续行去。
……
【三三,我才降临这个世界,这个人怎么好像认识我?】
【大人,我刚查了主脑,您并没有降临过这个小世界的记录,应该是这个人认错人了。】
【认错?……或许吧。】
【大人,您为什么要救他?您本来只是路过,而且都要走了。平时您是不管这些的。】
【三三,当看到一个濒死之人那么努力地爬向你,他或许找的是你,你又怎能无动于衷呢?】
【可是您不是知道,您刚来这里,他不可能认识您么?】
【哪怕他是认错了人,这股精神也足以让人动容了,反正我是来休假的,随手的事。】
【确实。大人您做什么都可以。局里给你批了很长的假,您玩得开心就好。】
听到智能小助理的话,裴沐心头微微一笑。
他是时空异常管理局的老员工了,常年奔波在最艰苦的一线,他也需要时间放松神经。
时空异常管理局的员工福利就有去小世界休假的选项。
不过,执法者不能在小世界为所欲为,毁坏世界秩序。
身为老牌员工,裴沐早已将保护世界的规则刻在了骨子里,自然不会知法犯法。
不过,些许干涉并不重要,只要世界正常运转,不崩了就行。
权力和义务是对等的,执法者履行了重要的义务,自然有庞大的权力。
他就算是想在这里称王称霸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常年跟跨界偷渡者斗智斗勇已经够累够招摇了,就不必再没事找事了。
他希望能在风景秀丽的人间多走走,在阳光适宜的地方随地大小躺,以此来恢复心力。
所以他才会行走在夕阳下的山脚。
只是没想到,会远远地看见一场厮杀。
尽管干礼利落的杀招有些意思,但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看。
他见得多了,对于争斗和厮杀已经腻烦。
他也没有什么好怕,所以也没有刻意避开太远,只是从旁边目不斜视地路过了。
谁能想到,两败俱伤的幸存者,会追着他爬呢?
那灼热的目光穿透空间,烧得他的背都有些刺了。
这让他觉得,如果就这么离开,是一种罪过。
所以他倒回去了。
还捡了人走。
果然,向领导申请休假时基础,休假时就不那么基础了。
就当是旅途中的一点小点缀吧。
裴沐这么宽慰着自己,渐渐放空了思绪。
休假的人不宜动太多脑子。
……
当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洒落地面,客栈中躺了一晚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茫然的眼神在短暂的思索中骤然变得凌冽,他猛然坐起身来。
伤口的疼痛让他不自觉蹙眉,他却顾不得查看身体,只是用迫切的目光寻找着。
一道青色人影坐在窗边,听到他的动静,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
青年面容俊朗,一头长发半边用发带束起,剩下大多披散下来,显得慵懒不羁。
令人赏心悦目的脸上,五官也是恰到好处。
鼻梁高挺,眉眼狭长。一双美目如新月舒展,两点黑瞳如星夜漆黑又明亮。
他的目光专注又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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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嘴角微微翘起,神情如赏花赏月般悠然。
见到伤者应激般的表现,他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反应。
“你……”
似是不敢置信,床上的人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见对方这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裴沐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懒懒地开口:
“你认错人了吧?我叫裴沐,并不认识你。”
裴沐边说,边走到床头的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
那人仍怔怔地看着他,嘴唇颤动着,像是有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开口。
裴沐挑眉,拾起对方不自觉抓紧被子的手。
那骨节分明的手狠狠一颤,像是要弹跳起来。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那手也很快松开,任由裴沐抬起。
裴沐将杯子放到对方手中,下颌微抬:“喝吧。”
对方完全是听从命令般握住水杯,把水往嘴里灌,目光却仍一丝不错地盯着他。
其中的复杂情感像是打翻了酱料铺,五味陈杂,叫人难以辨清。
裴沐心道这人找人找魔怔了,也是不容易。
他转身准备回刚才的座位,宽大的衣袖却被拉住了。
他转过头,微微凝目。
对方却一下子慌了神,仓惶的神色在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淡色的薄唇紧紧抿住,仍能看到轻微的颤抖。
就连那只紧紧抓住衣袖的手,也是手背上青筋乱跳,昭示着对方心绪的剧烈波动。
瘦削的喉骨艰难地滚动几下,才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来。
“您……要去哪儿?”
那个大个人,卑微成这个样子,也怪可怜的。
裴沐无奈地叹口气:“还觉得我是你家家主啊?”
对方手一抖,嘴唇抿得发白,目光仍执着地追着他,却涌出一股哀戚来。
裴沐再度叹息,怎么有种欺负了人的感觉。
他低头与对方对视,放缓语气:
“你放心,我暂时没别的事,不会不辞而别。松手吧,我去叫小二送吃的上来。”
衣袖被缓缓松开,裴沐无视了对方眼中的失落,转身去开门。
听得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
见到伤者踉跄着下床,似要追着他走,裴沐沉下了眉眼。
他放下了准备开门的手,站在原地,淡淡地开口:
“你这是做什么?不信我的话?”
在裴沐的目光下,那人肉眼可见地僵住,脸色更白了一分。
“不……我……”
一米八几的高个儿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
面对裴沐冷淡的目光,他偏过头,嗫嚅着回答:
“出恭……”
裴沐恍然,语气柔和了些许:
“你不太方便,就在这里解决吧。东西在床下。”
对方抿着唇,没有回答。
裴沐看了看对方泛红的耳根,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下楼点了清淡的粥和一盘炒猪肝,裴沐要了一盆热水,缓缓端上楼。
走到门口时,裴沐察觉到里面没人,转身朝二楼茅房的方向看去。
脚步虚浮的高挑身影顿了下,才又快步走了过来,在裴沐跟前推开了门。
裴沐看到对方低垂的头,没说什么,进门去了。
见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裴沐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他指着床说:“坐。”
对方乖乖地坐下了,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
“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口。”
2. 2 你就是家主
裴沐看到对方的手抖了一下,低垂的头看不到表情,只听到对方低声道:
“不用……”
裴沐打断他:“别废话,快点。”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一瞬,便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伤得最重的胸口裸露出来,红褐色的纱布上浸出些新鲜的血迹。
裴沐在床边坐下,抬手去拆纱布。
男人侧过头,绷住精实的脖颈,方便裴沐动作。
伤口已经结痂了,新崩裂的创口露出丝丝粉色的嫩肉。
裴沐动作麻利地擦拭伤口,上药,缠绷带,将染血的绷带往盆里一丢。
他端着盆出去,身后的人沉默地将衣服穿上。
待裴沐回来时,对方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门口等他。
裴沐一出现,对方那紧紧的目光一下子就黏了上来。
裴沐暗叹,这误会不应该继续下去。
裴沐正打算和对方好好谈谈,门却被敲响了。
“客官,您点的菜。”
裴沐去开门,从店小二手中接过托盘。
“给我吧。”
“好的,客官您慢用,有什么事,随时叫小的。”
“嗯,知道了。”
“小的告退。”
裴沐将饭菜端到桌边放下,才转身对男人道:
“坐吧,先吃饭。”
裴沐坐回床边的椅子,静静地看向窗外。
没听到声音,裴沐疑惑地回头。
见人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裴沐有些失笑。
“怎么了?”
“你呢?”
“嗯?我吃过了。你吃吧。”
说完,裴沐回过头去,手撑在桌边,继续对着窗外发呆。
身后倒是有了动静,可惜对方的目光就是黏在他身上,掉不下来。
这未免也太黏人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让一个出手狠辣的酷哥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不敢相信,又何必这么缠着不敢放手呢?
裴沐无所谓地想着,闭上眼睛养神。
许久,身后没动静了,裴沐才睁眼起身。
他一眼就看到男人安静又笔直地坐着,专注地盯着自己。
桌上空空的盘子,连辣椒都被吃光了。
挺直的脊背,冷峻的脸庞,专注的目光,和绝对的执行力。
这也太乖了。
裴沐心中的小人捂脸。
裴沐把椅子搬过去,坐到男人对面。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裴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这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让对面的男人有些惴惴不安。
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缩了一下,薄唇又紧紧抿住了。
明明裴沐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男人看起来更强壮一些,但两人的气势却是反过来了。
“我刚才说了我的名字,可以说说你的名字吗?”
裴沐随意一问,在男人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所以他像是回答上级命令那样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叫……叶朝。”
“叶朝……”
裴沐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道:
“叶朝,我跟你的家主长得不一样吧?”
裴沐说着,观察着叶朝的反映,见到对方回避的眼神,心头了然。
“如果我们长得一样,你醒来后就不会犹豫了。可是你看起来又不肯放弃,这令我很困惑。之前看错了也便罢了,怎么现在还是这副样子呢?”
见叶朝脸色发白,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像,裴沐继续道:
“还是觉得很像吗?哪里像,可以跟我说说吗?”
在裴沐的注视下,叶朝转过头,直视裴沐的脸。
“哪里都很像……可是,脸不一样,别的也对不上……”
叶朝的神情有些恍惚,想在裴沐身上寻找什么,又抓不住想要的东西。
真像只迷途的羔羊。裴沐心想。
“如果我说,我不认识你,也不曾失忆,所以你是认错人了,你接受吗?”
叶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他死死盯着裴沐,不敢置信,又大受打击。
“可是……”
可是什么呢?
裴沐见叶朝给不出理由,只是用手指死死地抓住床沿,克制着过激的举动。
他便温声安抚道:“叶朝,这世界有些人确实有些相似。”
“但昨天情况很特殊,你在那种情况下很想看到你的家主,又刚好遇到了与你家主有些相似的我,所以你才会放大这种相似感。”
“这只是短暂的错觉,等我们分开后,过段时间,你就会好了。”
“不……”叶朝忽然斩钉截铁地开口,“不是这样的。”
他盯着裴沐,之前痛苦挣扎的眼中渐渐浮现出坚定来。
“我不是因为那种情况。”
叶朝忽然站起身来,这种突发情况让裴沐眉头一挑。
在他的注视下,叶朝蹲了下来。
然后,一只膝盖往下,跪在地上。
裴沐想要起身避开,叶朝却拉住了他的手。
“家主,”叶朝仰视着他,目光灼热,“我想,我没认错。”
“就算有再多不同,但您就是这样,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我都记得。”
“叶朝就算死,也不会弄错的。”
裴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叶朝打断。
“如果我认错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您不要担心,我不会打扰您,我会全力辅佐您,成为您最称手的工具。”
“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下命令即可。我什么都听您的。”
叶朝就这么仰着头,虔诚地注视着裴沐,目光里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和卑微的哀求。
裴沐没料到会这样,有些疑惑,又有些喟叹。
心想这人倒是忠心得很,只是怎么会把人认错成这样?
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
长得不一样,不认识,也没有失忆。
这完全不该有任何误会了。
对方怎么会无视这些证据,反而固执地错下去呢?
就连智能小助理都忍不住冒泡了。
【大人,我刚又查了一遍,确实没有这个世界编号的记录。会不会是因为特殊情况,您的工作记录和记忆都自愿放弃了啊?】
【不可能的,三三。您还不够了解我吗?我是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不会去抹除记忆的。】
【是的哦。那大人,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
【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忙活了,休假呢。这件事并不重要。】
【好的,大人。我不打扰您了。】
裴沐和智能小助理的对话只在一念间。
他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把叶朝从地上拉起来。
叶朝不敢反抗他,乖乖地站起身来。
只是目光定定的,等待一个答案。
裴沐忽然轻笑一声:“你倒是会给我出难题。先坐,听我说两句。”
见裴沐先坐下了,叶朝才有些魂不守舍地跟着坐下。
裴沐耐心极好地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怎么看都有些过于草率和盲目了吧?”
“你想想,我又不认识你,一直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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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成你们家主的替身,我也会很为难的。”
见叶朝想要辩解,裴沐提前抬手打断对方。
“我觉得我们俩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有熟悉的感觉,我没有。”
“其实我真的不建议你把我认成你的家主,因为错了会很麻烦,但是你说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我也有拒绝的权力。我并不需要占你的便宜,你刚才所言,只是你单方面的意愿,并不符和我的需求。”
见叶朝的目光黯淡下来,裴沐继续道:
“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出现在我附近,只要你不打扰我就好。我就当不知道。”
“只是我希望,你以后可不要后悔。别到时候正主出现了,惹我一身麻烦,我可是要生气的。”
“平白惹了我,谁就别想好过,我管你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得付出代价。”
裴沐冷笑一声,警告似地看着叶朝:
“这就是我。你可要想清楚了。好好地想,仔细地想。”
叶朝呆呆地望着他,像是痴了。
裴沐收起冷脸,轻笑一声,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怎么?后悔了没?”
叶朝回过神,黑瞳亮起惊人的光。
他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生疏的浅笑来。
在裴沐惊讶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字道:
“你就是家主。”
被叶朝明显不熟练的笑容震撼到,裴沐这次是真的有些疑惑了。
他忍不住问:“真有那么像吗?”
叶朝很认真地回:“不是像,是一样。”
在裴沐思索之际,叶朝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
“家主,没有人可以是你。”
“谁也做不到。”
行吧。
裴沐接受了叶朝单方面对他熟悉的设定,默许了叶朝暂时会一直跟着他的事。
他想,现在是休假,爱咋咋吧。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大概确实是一件大事。
……
夜晚,不正常的脚步声搅扰了两个人的安眠。
裴沐所在是一个双人间,他睡在一边的榻上,叶朝睡在床上。
本来叶朝还想和他换来着,但被裴沐拒绝了。
就这么一会儿,两人都醒了。
叶朝拿起放在手边的剑,只踩着袜子,无声下床。
他走到裴沐床边,对上裴沐让他放心的目光,心上微微一松。
家主,并没有失去过去的敏锐。
一只竹管无声插入窗户,白色的烟刚飘了些许,叶朝已经冲了过去,剑往外刺穿,在窗纸上溅起一片血点。
“他发现了,一起上。”
随着一声令下,木制的门窗都被破开,一群黑衣人扑了进来。
叶朝早已后退,横剑拦在裴沐面前,准备应对各方来敌。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从后面搭在他的肩上。
让人放心的声音在耳侧后方响起:
“这里可施展不开,我们先出去。”
那只手转而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冲着破碎的窗户飞去。
前方,他们正要与持剑的黑衣人撞在一起。
下一秒,那些人就被无形的气劲震飞出去。
叶朝也被带着飞出客栈外。
直到落在寂静的青石路上,叶朝才回过神。
他的心跳得厉害,浑身发热,浑身的血都像是涌到了头顶。
这种熟悉的场景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
他偏过头,看着揽着他的人,彻底失神了。
3. 3 你还是离开吧
是家主!
他就是家主!
不会错的!他就是家主!
我找到他了!
我真的再一次得到了他的庇佑!
这不是梦!不是误会!不是错误!
太好了……
叶朝觉得眼眶有些热。
忽然,他的眼下被布料轻轻擦了擦。
“怎么?想起什么了么?”
柔和的声音让他回神。
叶朝看着面前的青年捏住的袖子,意识到自己出丑了。
但此刻不容他多思考,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围了上来。
叶朝想要脱离这个温暖的臂弯,却被一只微暖的手握住了持剑的手。
“交给我吧。伤口绷开了也是麻烦。对了,剑借我一用。”
那只手灵巧地从他手中拿走剑,他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抽走。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一剑荡开周围一圈的敌人。
那剑在对方手里,犹如鱼儿轻灵地游动。
没有一丝生涩和阻碍,人与剑穿行在黑衣人中。
清冽的月光在刀剑上闪烁,又随着断裂的刀剑碎成满地银霜。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惨叫,几个呼吸间,周围已经躺倒了一地黑衣人。
全是一击毙命。
这种狠厉的出手并没有让他产生恐惧之感,他只觉得对于这人而言,一切都是那么随意。
没有仇恨,没有杀意,只是单纯的决定,便这么做了。
这种对敌人超然物外的冷淡感,只有家主才会这样。
叶朝眼睁睁看着青色的身影缓缓朝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招式呢?你觉得我们的招式也像吗?”
叶朝摇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面前的人奇道。
“不像,但是,不重要,因为有些东西,是一样的……这就够了。”
面前人轻笑一声:“行吧。你要这么说,我以后可懒得问了。你自己后果自负。”
“嗯。”
叶朝刚轻轻应下,就被揽着飞回了房。
“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了。”
叶朝一边穿好鞋,一边看着对方打包了药瓶和绷带。
两人都没什么东西,对望一眼,便留下银两踏着屋檐离开了。
等两人离开,才有人大声呼救。
……
裴沐带着人,找到个高高的屋顶坐下。
头顶有圆月,屋顶有微风,真是个不错的天气。
裴沐欣赏着月景,琢磨着救了叶朝之后的这一列事。
也没有觉得很烦,只是跟自己预想的休假不太一样。
叶朝坐在他身边,欲言又止半天,才小心翼翼道:
“家主,对不起。”
裴沐低头看他,点头道;
“你身上确实麻烦,怎么这么多仇家?你们家主想必也不是简单的人。若是被人发现你总跟在我身边,我怕是没有清闲日子过了。”
“对不起,我会叫人来保护您的。”
即使叶朝低着头,裴沐也能察觉到那股深深的黯淡和自责。
裴沐摆了摆手:“我可没承认,我就是你的家主,你叫你的同伴做什么?你觉得他们也会像你一样吗?”
“他们……”叶朝思索了一下,“也会认出您的。您不用担心。”
“我只是怕麻烦。”裴沐接道。
“你跟我说说,你的仇家到底有多大势力?我可是亲自把你带到那个客栈的,万一他们认定我是和你一伙的,以后麻烦不断可就不好玩了。”
裴沐问完,很快感受到了叶朝的犹豫和不安,他顿觉不妙。
“怎么?很麻烦?”
叶朝抬头,小心地看他:
“叶家是千年世家,有致命的秘密,敌人遍布天下……”
见裴沐脸色没有太难看,叶朝才继续道:
“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是您,只知道您救了我,他们会调查您的来历……”
裴沐轻哼一声:“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凭空出现的人,能查到什么。
叶朝却是脸色凝重:“所以他们不会放过您。我若是独自离开,他们也会抓您审问,利用您来钓出我。”
裴沐有些无语:“这么说,我救你一次,就已经沾上天大的麻烦了?”
叶朝低下头:“是我没用,拖累您了。”
“好了,”裴沐打断他,“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个面孔就是了。不过,你不能跟着我了。等你伤好些,你还是回家吧。”
叶朝抬起头:“我不能离开……我会乔装躲藏,不会再给您引来麻烦。”
见裴沐没什么表情,叶朝大着胆子试探:
“或者,家主我们回家族,在那里,没有人可以伤害您。”
裴沐笑了:“你说,有没有可能,你这个神秘的家族,庞大的族人,就是最大的麻烦?”
“你要是对他们说我是家主,他们是无条件信你,还是把我当假冒你家主的阴谋来整啊?”
“我又不是没有地方去,干嘛要去你们这种老古董家族里受气?”
“我也不喜欢做别人的替身。你们看的是我,想的却是别人。我不生气,完全是我多年来的职业素养啊。”
叶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刚准备道歉,就被裴沐预判了。
“别道歉了。我一点不生气。叶朝,我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你要知道,我可是完全无辜的路人啊,我没必要承担你们这些大势力的因果。”
“所以,请你保护好自己,走回你的正轨吧。趁着今天这波刺杀全灭,你尽快出城,应该是最安全的。”
裴沐静静地看着叶朝,等待这个人的反应。
叶朝像只失落的大狗,抿紧了唇,低着头不说话。
就在裴沐快要忍不住改口时,叶朝低沉地开口:“我不会拖累您的。”
话刚说完,就要起身。
“等等。”裴沐拉住了他的手腕。
对着叶朝微微发亮的眼睛,裴沐从袖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
“我先给你乔装一番,现在出城也不便,明日买了马,再出城去吧。”
叶朝的目光彻底暗淡下来,沉默不语地任由裴沐贴上人皮面具。
裴沐没有多说什么,也为自己贴了张人皮面具。
他看了看夜色,对叶朝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弄两套衣服来。”
见叶朝不自觉变得紧张,裴沐低声安抚:“等我。”
说着,便像一只夜枭从半空中滑下了楼。
裴沐很快走街串巷,潜入成衣店和脂粉店顺手牵羊,还物色了一处没人住的比较干净的房子。
他返回的时候,就看到叶朝挺直脊背坐在屋顶,一身黑衣静默无息。
见到裴沐的那一刻,那双沉沉的黑瞳亮了起来。
“跟我走。”
裴沐上前一步揽住对方的腰,飞身往刚才物色的院子去。
叶朝微微偏头,凝视着裴沐的侧脸。
他的嘴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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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裴沐带叶朝从窗户潜入空房,黑灯瞎火中,他把叶朝拉到床边。
“你伤得太重,还是先休息吧。对了,把这个吃了。”
裴沐把一颗红药丸放到叶朝手心。
在他的等待中,叶朝把药丸吞下。
裴沐这才走到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见叶朝不仅没有上床,反而走了过来,裴沐问:“怎么了?”
“请家主上床休息。”
“哦?”裴沐笑了,“你要和我一起睡?”
叶朝的声音明显带了点窘迫:“不……叶朝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请家主……”
叶朝没说完,就被裴沐握住了手腕。
裴沐站起身来,声音带了点笑意:
“你们大家族就是规矩多。我想,你今晚怕是睡不着吧,不如我帮帮你,你不会怪我吧?”
叶朝看到对方抬起了手,但已经来不及反应,便觉后颈微痛,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裴沐就着刚才握住的手腕把人带进怀里,微微弯腰把人抱到床上。
他想了想,还好心地帮对方脱了鞋,盖上被子。
许是在任务中照顾人习惯了,裴沐有点自嘲地自语:
“我这老妈子的心啊,明明跟我没有关系的,还是忍不住帮人帮到底。”
“不过,这人还挺乖的,如果他找到真的家主,或许真是一段感人的故事吧。”
裴沐在漫长的永生中,养出了一颗包容的心。
他总是喜欢那些有着浓烈情感和信仰的人。
爱与恨都鲜明得可爱。
这些人之间的纠葛,像一场场精妙绝伦的舞台戏,将悲欢离合巧妙地上演。
这是裴沐工作中额外的收获,他一向比较珍惜和呵护。
在不影响主任务的情况下,他都会顺手帮一帮这些闪闪发光的人。
闪闪发光的人性,是他永生记忆中细心珍藏的宝石。
所以他从不洗去记忆,连模糊都不愿。
就让那些痛苦沉淀在珍宝的光彩下吧。
他永不后悔。
……
早上,裴沐在给叶朝换药时,叶朝醒了过来。
他慌了神似地一把抓住裴沐的手,意识回笼后才松开道歉。
“家主,对不起,我……”
裴沐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柔和打断:“睡得还好吗?”
“还……还好……谢家主。”
叶朝明显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里。
裴沐把昨天顺来的衣服扔给他:“衣服换上。”
叶朝拿着衣服,正准备换,就见裴沐摸着下巴盯着他,思索着什么。
他下了床,背过身去,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来,我给你修饰一下。”
裴沐拿起梳子,示意叶朝坐过来。
叶朝全程没有意见,任由裴沐给他换了发型,化了妆。
裴沐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又让叶朝面向铜镜。
“看起来活泼了许多,真是一个清俊的侠士。”裴沐赞道。
叶朝疑惑,哪里来的活泼?
镜中的青年身着蓝色劲装,面色平静得没有表情,给人一种很清冷的感觉。
这不像他,倒像是有个家伙早几年的样子。
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开始给自己易容。
家主……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您忘记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4. 4 我不需要朋友
裴沐看着镜中满是书生气的男人,微微一笑。
镜中人宽袖白袍,气质温和,眼瞳平静。
容貌平常无害,并不出众,身上的气质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整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瞥了瞥旁边好似发呆的叶朝,起身准备将房间复原。
叶朝很快跟上,帮他一起动手。
弄完后,裴沐见叶朝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就好了,何必这么为难?”
叶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裴沐微微叹息,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走吧。”
裴沐昨天选的是偏远的巷子,两人翻墙出来时,周围没人见着。
两人默默出了巷子,来到热气腾腾的早餐铺。
裴沐在座位坐下,点了两碗云吞,切了盘酱牛肉。
“把这个吃完。”裴沐点了点酱牛肉。
裴沐也不知道叶朝喜不喜欢这个,但是受伤了就要多吃肉。
叶朝也不会拒绝他,只是点头。
裴沐吃饭时,总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惹得叶朝忍不住专注地看他。
裴沐倒是听人说过这事,他也不慎在意,只是用目光提醒叶朝吃东西。
叶朝回神后,囫囵地嘴里塞着东西,马虎地把裴沐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一点也没有对食物的在意。
这看得裴沐忍不住挑眉。
叶朝没说什么,结账后陪叶朝去城门不远处买了马,两人牵着马走到城门口。
两人在城门外站定,看起来是文雅的读书人送别习武的朋友。
“一路注意安全。”裴沐简单地交代了一句。
叶朝低头致敬,再抬头时,深深地看着裴沐。
“请您保重……”
叶朝有未尽之语,没有说,就翻身上了马。
他的目光尽是不舍之意,却利落地骑马离开了。
裴沐目送他离开,看到叶朝好几次回头。
待叶朝一人一马的身影变小,裴沐低头露出无声的笑。
不知为何,竟有些好友离别的滋味了。
……
阴天里,春日的雨毫无征兆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裴沐撑着伞,走入湖边的凉亭中。
斜飘的细雨没有将亭子中间的石桌石凳打湿,他在靠边的凳子边坐下,将竹伞就这么放在一边。
也不知道叶朝到了那儿,这天说变就变,虽然雨不大,但是受伤的人淋雨也不好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沐不禁暗自摇头。
像叶朝这样大家族出身、身手利落的人,哪里需要他担心?
况且,他在叶朝身上留下了印记。
如果叶朝出了事,自己会知道的。
裴沐看着湖中零散的圆形荷叶,曲臂撑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春天的雨,打在叶片上,也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像是助眠的底声。
……
不知过了多久,裴沐缓缓睁开眼睛。
他左手边的石凳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裴沐休眠时,对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裴沐什么都知道。
从对方从远处投来的第一眼,到对方悄无声息地走近凝视,再到安静地坐下,无声地观察自己,他都知道。
他不在乎。
裴沐没有搭话的意思,对方先开了口。
“兄台好雅兴。敢问兄台名讳?”
裴沐转头看他,在一张儒雅的脸上看到了完美的谎言。
他没有回答对方,只是问:“有什么事吗?”
所有伪装和试探,他都习惯了,他早已到了从心所欲的阶段。
对方露出无害的微笑:“刚在那边看到阁下的身影,还以为是一位故人。”
裴沐点头:“那我一定不是你的故人。”
“阁下从没来过这里吗?”对方试探道。
裴沐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伞,转身离去前道:
“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我要走了。”
裴沐持伞走入细雨中。
他走得很平稳,脚下的水没有溅起来打湿衣摆。
仍在凉亭中的人站起身,目送他离开。
一个中年男人从远处快步进入亭子,低声道:“公子……”
儒雅男人将折扇敲在手心:“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是。”
中年男人匆匆离去。
儒雅男人在其后缓缓撑伞离开。
……
【大人,那个人是不是也把你看成那个家主了?】
【是啊,不知道那个家主哪来那么多熟人,看个背影都能怀疑上。】
【感觉好复杂,之前做任务时也是这些弯弯绕绕的。大人,这一点也不像休假。】
听到三三的吐槽,裴沐忍不住一笑。
【没关系。这些于我,有什么为难的呢?】
【对哦,大人您可是满级大佬回新手村,该害怕的是他们。】
【所以,三三,放心玩吧,不必为我担心。】
【好的,那我去冲浪了。大人慢慢玩。】
裴沐缓缓踱步,沿着城中的街道走着。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入他眼中,又消散在雨中。
对普通人而言,没有事干,时间会很漫长、很孤寂,很痛苦。
但裴沐早就习惯了。
他们这些时空异常管理局的人,早就是永生的灵魂。
即使在小世界死亡,也会在局里复活。
除非是自己不想活了,申请销毁。
裴沐的一些同事,就选择了这种方式离开。
也有的选择再入轮回,成为普通人,或者淡化记忆,保持新鲜感。
裴沐不用。
没人的时候,他选择沉默。
他聆听着时间的脚步,选择和时间一起行走。
某些时刻,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行走的时间。
无所谓有情,也无所谓无情。正如天道渺渺,其情难测。
不止一个人这么说过他。
裴沐对局里的评价从不做回应。
这没有意义。
他只是记得,他是以凡人之身入的时管局。
这便够了。
裴沐知道自己身上有古老的气息,便开启了藏匿气息的功能。
这样,人们就不会注意到他这个与世间格格不入的人了。
……
“兄台,我们又见面了。”
在饭馆等待上菜的裴沐,看着面前骤然收扇、露出温润笑意的儒雅男人,淡淡点了点头。
虽然他隐匿了特殊的气质,但有人刻意想找,还是能找到他的。
“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和阁下共饮一杯?”
面对这样的试探,裴沐直接道:
“直接说你的目的吧。我最近在休息,不喜欢动脑子。”
男人没想到裴沐这么直接,眼中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在裴沐桌边坐下,直视裴沐道:
“阁下确实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他失踪了,在下找了他很久很久。但凡有一丝可能,在下都不会放弃。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男人低头朝裴沐拱手,态度十分诚恳。
“我说过了,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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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没见过、不认识,更不可能是……你的朋友。要让你失望了。”
裴沐把话说死了,男人也只好道:
“是在下唐突了。这顿饭在下请了。可否交个朋友?”
“抱歉,我不需要朋友。你也不用请客。请吧。”
裴沐说完,对方倒是没有冷下脸来,反倒是有些委屈和失落。
男人站起身来,朝裴沐拱手:“是在下打搅了。”
换一个人可能就该有些心软和自责了,但裴沐无动于衷。
对方见到裴沐这个态度,道了声“告辞”,才转身离开。
裴沐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到窗外,外边是秀丽的湖景。
当一个人底气足够强大时,不用顾忌什么弯弯绕绕。
他很久前就是这个状态了。
这就是时管局顶级执法者的基本素养。
……
吃过饭馆的招牌菜清蒸鲈鱼、莼菜炖汤、白切鸡、五味饭,裴沐结账时,被告知账已经结了。
裴沐只是淡淡点头,就离开了。
别人都不在意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在意呢。
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裴沐打算逛逛本地的街道。
走在一条没人的巷子,墙上忽然窜出黑衣人来,直奔裴沐而去。
裴沐无声叹息,本以为假装不知道就好了,别人偏要动手。
他将身一扭,身体侧飞而出,躲开了四周扑向他的人。
他也不想动手,便脚尖轻点,轻如乳燕般穿行于屋顶。
几个起落间,就出去很远。
黑衣人们明显没料到裴沐的实力,震惊了一瞬才喝道:“追。”
他们穷追不舍,却见裴沐越行越远,消失在眼前。
领头人暗骂一人,喝停众人。
“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实禀报。情报缺失,这不是我们该接触的人……撤。”
裴沐甩开黑衣人,站在一处高高的屋顶。
他懒得去想这些人是谁引来的。
人生又不是侦探剧,非要搞得那么明白。
现在没有任务,他觉得自己甚至不用表现得像个人。
睡什么客栈,吃什么饭馆,不过是人设扮演习惯了。
以他的境界,风餐露宿也并不难受。
人才是大大的麻烦。
现在,他决定,他不和人玩了。
今晚就睡屋顶。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他看谁还能追踪他。
……
第二天,裴沐被天光照醒,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昨晚屋顶上风呼呼地吹着,也没下雨,他觉得挺舒服的。
黑暗中,楼下的人家偶尔传来些声音,又很快安静。
只有更夫打更的声音很清晰,又像个朦朦胧胧的梦,渐渐远去。
裴沐一夜无梦,觉得胸中通透了不少。
现在,他往下望去。
街上人并不多,很多是为生计奔波的生意人。
街道两边的早餐铺子,冒出阵阵白色的雾气。
往旁边看,湖堤旁柳树间,一只只鸟儿飞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春声。
碧色的湖面清风吹拂,有浅浅的波纹荡漾。
真不错。
裴沐喜欢这副语文教科书插画般的画卷,看起来生机勃勃。
他在屋顶看着天边渐渐大亮,并不炽热的红日缓缓升起。
迎上天地间第一缕紫气,裴沐练了一会儿气,才缓缓收功。
脑海中忽然冒出小辈总哼着的一句歌词:“我为人间逍遥客……”
裴沐微微一笑,跃下楼落入无人的巷子中。
5. 5 踩死一只蛆虫
裴沐正准备去早餐摊吃点东西,一个人忽然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没事吧?”
对方像是想要抓住裴沐的胳膊查看一番一般,让裴沐不禁后退了一步。
隔了点安全距离,裴沐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几次三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眉眼精致的男人身着蓝白色的素雅长袍,昨天还看着温润的脸庞因为急切带了丝锋芒。
斜长的眉眼精致得如墨笔勾勒,此刻微微沉着便多了丝攻击性的英气。
仔细看来,对方的本质绝非优雅端庄的公子,而是隐藏了本来面目的狼。
尤其是此时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未散,这在裴沐眼里,对方跟穿着一身血衣没什么区别。
那人见裴沐只是打量自己,没有回答的意思,收敛了隐隐的急切。
他小心靠近一步,用极低的声音道:
“对不起,昨晚是我的人出了纰漏,牵连到了你。那些人我已经解决了,请你原谅。”
裴沐本来可以用“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来敷衍的,但是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裴沐说完,准备绕过这个人,却被扯住了衣袖。
“嗯?”裴沐用眼神询问。
“我……你多加小心。”
对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想说的话,缓缓松开了手。
裴沐心想,世人把生活弄得太复杂了,想说的不敢说。
终究是由于没有底气,需要顾忌的太多了。
裴沐不打算插手对方的事,便点头与对方错身而过。
裴沐错身的刹那,那人动了动唇。
“我是叶翎。”
可惜他没有发出声,裴沐自然也没有听见。
就算听见,裴沐也不会停下脚步。
……
裴沐吃过早餐,到湖边漫步。
他看湖光正好,便点了一只船。
船夫是个看起来很朴实的老人,身上有恬淡自然的味道,裴沐喜欢这样干净的人。
老人见过太多人,一眼就看出客人的特殊,态度格外谨慎,并不多话。
裴沐让老人带着自己先到湖心,再沿湖泛舟,不拘行程。
泛到湖中时,老人进船舱为裴沐烧了一壶茶。
“客人,这是湖州本地白茶,口味清爽幽雅,请您慢用。”
“多谢老丈。”
裴沐道了谢,慢慢地品着茶。
船舱中不断有清风漫过来,裴沐靠在窗边,静赏两岸景色。
伴着荡漾的湖波,裴沐靠在舱门口,闭上了眼睛。
阳光洒在他的腿边,将他的白衣照得发光,那光又反射到他的侧脸。
一切都很美好,暖暖的。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也会静下来。
一艘大船跟这艘小船远远地隔着距离,偏有好事的人眼尖瞧见了这一幕。
本是欣赏的讨论引来船上浪荡儿的目光,远远地便传来对方的呼声:
“那边的老头,把船摇过来,本大爷与你船上的公子有话说。”
老人有些为难,他想装作耳背听不见,对面的船却喝声不停。
“老头!耳聋了吗?快把船摇过来!本大爷有赏!”
这股麻烦的味道,让裴沐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老人的为难,心想如果叫老人不理会或者划走,恐怕老人会被人报复。
既然是自己引来的麻烦,还是自己去解决吧。
“老丈,把船摇过去,就尽快离开吧。”
老人没想到客人如此说,他担忧道:
“客人,这些大船上的人并非良善,还是不要去了吧。”
“老丈,此事与你无关。送我过去,就尽早离开。”
老人见客人似乎知道内情,便不再劝。
他明白裴沐的好意,感激道:“多谢客人照顾。”
裴沐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无事。”
见船划过去,那边也不叫嚣了。
等小船接近大船,大船上放下一条梯子来。
“请公子上船。”有侍从在上面喊。
裴沐走出船舱,双手没有搀扶,便稳稳地踩着梯子上了大船。
这一手便让人知道是个练家子了。
裴沐上了船,老船夫立马依裴沐先前的话掉头离开了。
裴沐环顾甲板一圈,目光锁定在众人看好戏的视线中心。
一个华服的中年男人盯着自己,目光淫邪,包藏祸心,裴沐却早对这样的目光免疫了。
这种人只是路边上的蛆,最多恶心人,并不是让人头疼的敌人。一脚便踩死了。
真正可怕的,是阴谋阳谋具一身的气运偷夺者。
智商高,无底线,最善利用他人亲友威胁,又以践踏他人尊严之事逼迫。
各种毒计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裴沐心理上的痛苦和障碍,大部分都来源于这种高智商毒瘤。
这种人性的恶,即使被他打败了、消灭了,也让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他才需要休假。
不过,裴沐想,对于更弱的人而言,这些蛆虫也是噩梦般的存在。
还是踩死吧。
裴沐冷淡着眉眼问道:“你找我有事?”
裴沐这副冷脸,并没有让人知难而退,反而因与他之前在小船上的反差,让人生了征服欲和凌虐欲。
“这位公子,在下刚才远远瞧见你,便觉得你气度非凡,特邀您共饮一杯,同赏这大好湖光。”
这人衣着棕黄色的华服,发冠也梳理得整齐,却眼下泛青,眼白浑浊,即使言语彬彬有礼,却遮掩不住骨子里的邪意。
裴沐完全能想象酒席间龌龊下作的戏码,他才懒得虚与委蛇。
他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你看起来很脏,这条船也乌烟瘴气。我愿意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好好做着茅坑里的蛆,在粪坑里游你的泳,干嘛非要来招惹我呢?”
所有人都没想到裴沐会忽然出口骂得那么狠,脸上都一片空白。
被骂的那人也完全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脸色涨红,指着裴沐怒喝道:
“混账!你敢骂我?”
“给我打!把他的手脚都给我打断!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四周瞬间涌来许多打手,刚才旁观看戏的人也纷纷散开,不少人发出惊呼。
裴沐本就是来打架的,他徒手扯断栏杆边缠着的铁索,往前一甩。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打手被砸得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裴沐看准了刚才冲出来的打手,铁索一甩一个准,顿时船上鲜血横飞。
即使是练家子,在裴沐手下跟普通人也没区别,全都一招秒。
不少人被砸入湖中,免了后续的挨打。
在船上还敢爬起来搞偷袭的,裴沐反手就是一铁索。
为虎作伥的打手不值得同情,裴沐下手没轻没重,生死勿论。
一时间,船上尖叫声响彻湖面。
最后,裴沐将罪魁祸首用铁索缠住脖颈,狠狠贯在脚下。
对方口吐鲜血地求饶:“大侠……我错了……饶了我吧……钱……我给你钱……”
裴沐的眼里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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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一句话没说用铁索拧断了对方的脖子。
他直起身来,环顾四周,满是疼痛的呻吟声,恐惧的哀求声。
这一刻,这些人的眼里,裴沐才是那个魔鬼。
裴沐朝一边走去,那边的人都疯狂后退。
裴沐扯过一张干净的椅子坐下,将铁索甩在地上,那沉闷的声音又吓了周围的人一跳。
裴沐指着几个衣着较贵的男人道:
“现在,你们几个去把船里的所有人叫出来。有人不出来,你们就死。”
裴沐说完,冷冷地注视几人。
被裴沐指到的人屁股尿流地去了,很快其他人都心惊胆战地出来了。
等人到齐,裴沐看到大家很害怕,便用平静的语气道:
“好了,别抖了。没有足够的理由,我是不打人的。”
裴沐安抚了一句,虽然是无用功,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这是执法者的基本素养。
“我需要了解这里所有的事。谁先来说。”
“对了,最好挑有用的说,没用的东西只配喂鱼。”
裴沐粗糙地威胁了一句。
其他人却不觉得裴沐是说着玩,争先恐后地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毕竟在他人眼中,裴沐此刻就是魔王在世。
裴沐很快掌握这条船的信息,包括那被他随意踩死的蛆虫。
本地豪族,寻欢红船,换妾游戏?
那罪很轻了。
与造反讨论会、刺杀伪装队比起来,可太友好了。
这个过程中,人们都互相指责举报,裴沐听众人口供和本人心虚程度,当场给毒瘤处决了。
这让一些做过亏心事的人恐惧得要死,又让一部分受压迫的苦命人感到解气。
裴沐是很不喜欢动手的。
但是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做足性价比才行。
不然他不就是白动手了吗?
等事情都处理完,裴沐叫人放下大船上的备用小船。
等待过程中,他对一个小姑娘温声道:
“可以麻烦你打一盆水来吗?”
那小姑娘没想到裴沐会跟自己说话,还这样温和,便愣住了。
在身边人肘击下,她连忙道:“当然可以。大人,您请稍等。”
说着就急急忙忙跑进去了,很快端来一盆水,旁边还搭着干净的毛巾。
“放这上面就行。”裴沐指着茶几道。
小姑娘把水放下,站在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裴沐。
她很早就看到了小船上的白衣男人,那时她觉得对方像是画中人,很美好很静谧。
后来人们大声讨论引来官人,她便害怕那个人遭到官人的毒手。
没想到对方上船后,居然这样厉害可怖,简直是杀人不眨眼。
又像个无情的判官,把那些毒心肠的家伙都拎出来杀死了。
跟说书里的高手大侠一样。
等事情结束,对方又恢复了与外表相宜的温和模样,居然那么礼貌地跟自己说话。
就连对方此刻用水仔细清洗沾了铁锈的手都那么平静温和,像话本里的谦谦公子。
对方身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如同那片干净的白毛巾。
但是她知道,不一样了。
湖州要地震了。
看到小船已放下,这人马上要离开,她真想告诉对方:
“快快离开吧。你已经得罪了很可怕的大人物,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她不敢,只能目送对方轻飘飘跃下小船。
如有神仙法力一般,不用划船,就让小船往岸边飘去。
6. 6 如果我们有缘
裴沐准备赶在官府的人前,买马出城。
但他没想到,有个蓝白身影和一辆马车在岸边等候已久。
等裴沐上岸,对方立马迎了上来。
“我可以现在就送你离开湖州。”
对方的神情太过诚恳,语言又太直接,裴沐奇道:
“你真是锲而不舍。”
对方脸上露出复杂的意味:“为了他,我可以做一切事。”
他的目光太诚恳,像是不介意暴露那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
所以只要跟那个人沾关系的事,他都会尽全力去做。
“哪怕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裴沐问。
“是。哪怕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下。”
裴沐对这种精神表示敬重,礼貌性地祝福道:“那祝你早日找到他吧。”
“借你吉言。”那人认真回道。
确实是一丝微小的希望都不懈怠,一点随意的祝福都不轻视啊。
“请上车吧。”那人伸手引道。
裴沐决定接受这个帮助。
两人上车坐定后,裴沐问道:
“我叫裴沐,你叫什么?”
男人儒雅的脸上露出比那张脸要真实得多的笑意:
“原来你叫裴沐。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又问我的名字,是愿意做我的朋友了吗?”
裴沐轻笑:“朋友谈不上。只是之前我不想和你有交集,自然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现在你的执着让我另眼相看,我又坐了你的车,自然要认识你。”
男人望着裴沐的眼睛,认真道:“我叫木令羽。跟你的名字还有个重音呢。”
裴沐笑了。
他竟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对方的真名。
这是个连真名都不敢透露的怀揣秘密背负使命的行路人啊。
裴沐没有揭穿,而是顺着这缕微笑道:
“木令羽,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名字了,你不介意吧?”
叶翎不明白裴沐的笑,客气道:“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唤你裴兄,可以吗?”
“随你。”
裴沐想起了别的事:“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叶翎斟酌着道:“我知道那艘船上的人一定冒犯了你。我没办法帮你摆平,却能送你离开。”
裴沐问:“你不怕得罪湖州这里的达官贵人?”
叶翎笑了笑:“我会陪你走。可惜我的人脉不在湖州,不然我就可以想办法帮你摆平了。”
裴沐没想到对方是要和自己一起出城。
“你不怕湖州的官府把你和我一起通缉了?你若在此地有生意,也是做不成了。”
“没那么麻烦。若是留下来,得应付他们。直接走了,反而可以搪塞说是不知情。就好像你要是走了,这就是一个江湖悬案。你要是留在这里,那些人便会卖力地整治你。”
“这可真有意思。”裴沐哼笑道。
叶翎叹道:“这世间事大多如此。”
裴沐不语,只是点点头。
叶翎给他倒了杯茶,裴沐握着茶杯,眼睁睁看着马车顺利出城。
在城外的大道上,马车跑得既快又稳。
裴沐看着远去的城门口,忽然想,叶朝要是回来,可就找不到自己了。
希望叶朝不要太过执着于自己、早日遇到真正的家主吧。
叶翎见他往城门看,问道:“可是有些不舍吗?”
裴沐摇头:“天下人、天下事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并没有什么留念。”
叶翎状若不经意地好奇问道:“我真好奇你之前的生活,怎么会跟一切都无关呢?”
裴沐淡淡一笑:“我从无人处来,自是与世间无交集。”
这份超脱世俗的淡然,不只是裴沐口头说说。
他身上的一举一动都有出尘感,证明着他上面的话。
叶翎可以确定裴沐确实没说谎。
理智上,他被告知弄错了,他本应该有些失落和挫败。
可脑中的直觉和跳动的心脏,都在躁动不安,好像在告诉他什么。
是错了后的失望吗?
还是,更接近答案的兴奋呢?
叶翎分不清。
理智和直觉乱成了一锅粥,让他难以下判断。
他玩笑道:“你把话说得这么死,我真是希望渺茫了。”
裴沐倒是觉得这人还没放弃,便有些劝意:
“早些放弃错误的目标,是好事,这样才能走向正途。”
叶翎点头:“你说的对。”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裴沐换了个话题。
“顺着官道,去滨州城。”
“这是赌湖州的通缉令跑得没我们快?”
叶翎被逗笑了,也开起玩笑来:
“我们可以一直跑,跑到雷州去。那里边远,谁也抓不到我们。”
裴沐也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后,叶翎正色道:
“一般来说,朝廷各州之间互不干涉,湖州与滨州的州牧更是政敌,水火不容。”
“湖州的通缉令到滨州去,就不怎么管用了。湖州的衙役跨州抓捕,还得低调行事。”
“除非,有人很想要湖州的赏银,才会插手这事。”
裴沐点评道:“朝廷的监管力度,比我想象的,要小一点。”
“侠以武犯禁,”叶翎耐心解释,“江湖势力大,朝廷也没有办法。”
裴沐点头:“湖州的世家豪族指望不上朝廷,只能走江湖路子了?”
叶翎笑道:“真正的高手他们可舍不得请,请来的人也不一定打得过。”
说到这里,叶翎看的是裴沐的手。
叶翎接着道:“所以,他们只能依靠官兵,一旦我们出了湖州地界,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那这么说来,其实真正的高手根本用不着怕他们咯?”
“你不也并不怕他们吗?”叶翎一针见血道,“你也只是怕麻烦吧?”
裴沐微笑不语。
叶翎也微微一笑,给裴沐杯中添了点茶水。
……
经过一路上的交谈,裴沐不得不承认这个化名木令羽的男人,是有两把刷子的。
无怪对方会做这么一副儒雅温和的打扮,与之交谈真的很令人舒服。
对方什么都能谈,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知道江湖八卦、朝廷政见派别。
对方还特别贴心,担心裴沐累了,适时地请裴沐休息。
光是闭目休息这件小事,对方就将他照顾得非常周到。
裴沐连拒绝都来不及开口,木令羽就已经办好了。
窗帘拉上了,毯子披上了,抱枕递来了。
裴沐只好接下并道谢。
如果木令羽表里如一的话,真是个不错的朋友啊。
裴沐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远处两串马蹄声渐近。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帘处。
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留在叶朝身上的印记越来越近了。
这两骑是叶朝与人同行。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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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天才离开吗?
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还带着另一个人?
裴沐正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叶朝。
如果不管的话,叶朝白跑一趟,失望倒是其次,万一又遇上危险……
不过,叶朝既然叫了个同伴,对方应该身手不错,不会有什么危险。
裴沐正犹豫不决时,闭目养神的叶翎似有感应,睁眼看见裴沐似有事,便问道:
“裴兄,怎么了?”
叶翎开口时,叶朝的两匹马正与裴沐所在的马车相向而过。
裴沐没有回答,而是对外喊了声:“停车。”
叶翎有些诧异,但没继续问,而是帮裴沐喊:“停车。”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裴沐跳下车,站在路边看着马上叶朝远去的背影。
他想,如果叶朝与他真的有缘,那么叶朝就会回头。
他在与叶朝的马错身后喊了停车,又这么古怪地停在路边。
叶朝就算没听到他的声音,也该怀疑错身而过的马车怎么会忽然停下。
如果叶朝什么也察觉不到,那就是无缘。
那自己也不必纠结了。
裴沐身边,叶翎也下了车,认真地打量着那远去的两骑。
“是认识的人吗?”叶翎问。
“不……只是觉得,可能有认识的人路过了。”
“为什么不叫住呢?”
“因为没有必要。”
裴沐说这话时,叶翎仔细地观察着裴沐的表情。
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冷淡。
眼见两匹马儿远去,裴沐道:“我们走吧。”
“好。”叶翎掀开车帘,请裴沐先上。
裴沐上了车,叶翎正准备上车,忽然瞥到了什么,上车的动作一顿。
面对裴沐询问的目光,上车坐下的叶翎对裴沐微微一笑:
“恐怕还要等一下。”
坐在前面的车夫很安静,听到叶翎的话,便没有继续驾车。
裴沐也明白了。
他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谈不上庆幸,也没有厌烦。
他只是静静等待着。
马蹄声从后方渐近,听声音就知道马跑得很急。
两匹马急停在马车旁,裴沐隔着烟尘看到了他给叶朝易容过后的脸。
时间似乎定格了一瞬。
叶朝眼中划过惊喜和庆幸,一下跳下马来,快步走到马车前方。
车夫跳下车来,身体绷起,防备着忽然出现的两人。
叶朝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无法说出口。
和叶朝一起来的那人在马上怔怔地看着裴沐,瞪大了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裴沐也观察着叶朝的这个同伴。
这应该也是一个叶家人。
对方大概也易容了,易容的是一个粗糙的壮汉侠士。
这人的体格要比叶朝粗壮许多,坐在马上就有一种极强的能量感。
可这样的壮汉,也变成了眉头高抬、瞳孔紧缩的哑巴人。
裴沐和对面没有说话,叶翎却憋不住了。
“裴兄,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叶翎的状态有点奇怪,看起来很急切很躁动。
只有叶翎自己知道,看到两人的那一刻。
他的直觉疯狂跳动,说不清是什么威胁,他简直有些坐立难安。
为什么要用这种的眼光看他身边的裴沐?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呢?
7. 7 叶朝,叶翎,叶枭
裴沐还没回答叶翎,叶朝身边那人忽然跳下马,冲了上来。
车夫顿时拔刀警告,战斗简直一触即发。
“不要动手。”
裴沐说了一句,那人顿时停了下来,车夫仍严阵以待。
裴沐跳下车来,绕过额头冒汗的车夫,走到叶朝两人的面前。
“你……”叶朝的同伴嘴唇在抖动,伸出手要触碰裴沐,想要确认什么。
叶朝却抬手挡在了同伴的手,面对同伴的怒视,叶朝用目光警告着,摇了摇头。
同伴喘着粗气,冷静下来,目光很快移回裴沐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称呼叫不出来,只是把裴沐看了又看,把眼眶都看红了。
裴沐的目光平静又包容,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和那位家主究竟有多像,才能让叶朝的同伴一眼就变成这个样子。
车夫见众人都不说话,就连自家公子都一副不对劲的样子,他都快急死了。
最后,是叶朝先开口了:
“谢谢您愿意停下来。”
叶朝并不笨,他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提示,都是家主刻意给的。
本来家主可以不停的,毕竟家主什么也不记得,也不愿意与他有纠葛。
可是家主还是停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家主也有一点点在意呢?
想到这一点,叶朝的心上就泛起一丝温热。
家主……你还是那么容易心软。
若非如此,我没办法活着见到你,也没办法再跟随你身边。
裴沐倒是没想到叶朝的第一句话是道谢,他微微一笑:
“看来我们还算是有缘。”
叶朝点点头,心里想道:我们当然有缘。
我第一次如此虔诚地感谢上天,让您回到我们身边。
裴沐看向叶朝的同伴,问道:“怎么称呼你呢?”
“枭,”那人的眼神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缓缓道,“夜枭的枭。”
“枭……”裴沐唤了一声,点头致意。
“嗯,”叶枭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来,“能见到您,是我的幸运。”
见对方这样失态,裴沐忽然叹了口气。
他不能说“枭,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因为这并不诚实,也会给对方错误的期待。
他只能叹气,沉默以对。
叶朝看着裴沐,似乎读懂了裴沐的意思。
他开口道:“您不必为难。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叶枭也反应过来,想起叶朝说的家主并不记得的话,他发誓般郑重出声: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再操心。”
裴沐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关系。就这样吧。”
叶朝和叶枭对视一眼,对此刻没办法更进一步的状况,他们都没有办法。
裴沐没管两人,转过头,看到木令羽退坐在马车阴影里。
他上前几步,走到马车前,道:“木兄,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叶翎弯腰走到车门口,朝裴沐伸手,“一起走吧。”
裴沐意外地挑眉,他发现,木令羽看自己的目光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是因为枭的出现让木令羽的判断出现了变化吗?
裴沐叹了口气,没有接木令羽的手,直接上了车。
“走吧。”叶翎自然地收回手,对车夫吩咐道。
没有任何沟通,叶朝和叶枭两骑默默地跟在马车的左右。
叶翎在马车里无声地看着裴沐。
裴沐觉得现在实在太诡异了。
他掀开窗帘,一下子又对上了外面叶枭的目光。
裴沐无言,他靠在窗边,闭上了眼睛。
不管了,只要他们不说,就当不知道好了。
隔着车窗,叶枭和叶翎对视了。
叶枭露出警惕的神色,叶翎却对叶枭举起了手,露出了手腕内侧。
本来无一物的白皙皮肤上,缓缓浮现出青色的朱雀印记。
叶枭脸色顿时变了,看向叶翎的目光充满审视。
叶翎很快收回了手,手腕上的印记也渐渐消失了。
裴沐没看到这一幕,却知道两人交流了,因为叶枭的心跳变了。
他想,这该不会是三个叶家人凑一块儿了吧?
有点头疼。
裴沐决定继续睡觉。
叶翎向叶枭透露了身份,便重新将目光收回到裴沐的身上。
他没有赤裸裸地去盯裴沐的脸,而是看着裴沐垂在膝上的手指。
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心中复杂的情感翻江倒海,仍未停息。
当看到裴沐要等的两个人时,那种自家人的熟悉感觉就出来了。
再听到“枭”的名字,他便认出来了。
是叶枭啊。
被道上称为叶家第一打手的存在。
他直直地看着叶枭,意识到叶枭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裴沐。
一时间,他的心似悲似喜,敏感多疑,又变化多端。
趁着几人没注意,他往马车里退了退,躲在阴影后面。
他闭上了眼睛,心跳如鼓,震得耳膜都有点疼了。
脑海里回放着他遇到裴沐后的所有细节。
真的是家主吗?
还是,另一个更高明的阴谋和陷阱?
过往冒牌货带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个人一下子引出了三个叶家人,不是很厉害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跟以前不一样啊。
裴沐的外在与家主没有一点共同点,甚至明确地表明着态度。
尽管如此,他们仍不顾一切地靠近他。
这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家主……真的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像之前那样说呢?
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把一切都忘了呢?
……
天快黑了,终于到了滨州。
裴沐深吸一口气,看着马车前面的客栈。
这一路上,他总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个奇怪的氛围里。
他好几次都想:我看你们三个互相认识,要不你们还是摊开说吧,
裴沐打算进了客栈,就把一切说开。
他真是一时心软,给自己造了个怪圈。
结果进了客栈,开了房间,叶翎却主动请辞了。
“既然裴兄有两位朋友陪着,我也就放心了。我家中还有点事,要尽快回去。请裴兄见谅。”
裴沐意外地看着木令羽,他不自觉瞥了叶朝和叶枭两眼,想的是路上停下吃饭时,自己走开了一会儿,三人应该是那时通了气。
不过,裴沐也懒得管木令羽到底要做什么,随他的便吧。
少一个人,自己还轻松点呢。
裴沐点点头:“一路小心。”
叶翎尽管心中不舍,也还是果断离去了。
为了家主,他必须回一趟家。
裴沐看着留下的两人,问道:“你们的打算呢?”
叶朝道:“请您允许我们做您的护卫。如果您不喜,我们可以暗中保护您。”
叶枭也点头,回应叶朝的决定。
“我做什么,你们都愿意跟着吗?”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好吧。”
裴沐微微一笑,走到叶朝面前,抬起了手。
叶朝的眼睛跟随着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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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沐的手落在他的额头时,轻轻一颤。
“你从昨天就没休息,有点发烧了。”
裴沐放下手,神情淡淡的,却仍让人感到了关切。
叶朝摇头:“我没事。”
裴沐将红色药丸递给叶朝:“吃下,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嗯。”叶朝应下,接过药丸吞下。
“应该也没换药吧?”裴沐转向叶枭道,“可以打盆水来吗?”
“您不必和我客气。直接下令就好了。”叶枭说完,立马转身执行。
裴沐拉住叶朝的手臂,带到床边坐下。
“我看看。”
叶朝抿着唇,把外衣脱下,又把里衣打开,露出里面血迹干涸的绷带。
裴沐用手碰了碰有血迹的地方,感觉血干得已经把伤口黏住了。
他没有动,等待叶枭的热水。
叶枭端着热水来了。
裴沐用帕子沾了热水,打湿伤口,才慢慢揭下绷带。
将伤口周围擦干净,叶朝适时递上之前裴沐送的伤药,裴沐接过撒了上去。
等裴沐把伤口缠好,叶枭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裴沐望了叶枭一眼,没想到叶枭这么心细。
他接过手帕擦净手,身边叶朝也把衣服穿好了。
“今晚你们好好休息。不必守着我。尤其是你。”裴沐特意嘱咐叶朝。
“是。”叶朝起身应下,和叶枭对视一眼,两人带走房间的杂物,出去了。
裴沐关好了门,只留一扇窗。
他坐在窗边,听夜里的风声。
【三三。】
【大人,我在。】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真的认识我?】
【啊?不可能吧,除非大人您有丢失过记忆。】
【我没有印象……所有的记忆都是连贯的。】
【要不您之后回去,向龙大人问问。他那么看重您,一定会帮你的。】
【算了,才休假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回去,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况且,我怕我一回去,那个老头又丢给我一堆任务。好不容易才休的假,没必要为这点小事打断。】
【也是哦,您一回去,龙大人肯定又要跟你哭诉啦。】
【呵,碰到我,这个老头算是碰到好牛马了。】
【大人,都是您太能干太有责任心了,不像江大人那样会摸鱼。所以大人您这次一定好好休息啊。】
【你不提他,我还差点没想起来,那家伙有一套睡功给过我,我要翻出来多学学。】
【对的嘛,大人要多休息,保持开心哦。】
【谢谢你,三三。】
【大人不用跟我客气啦,我可是你最亲密的伙伴呀。】
【嗯。三三,去玩吧。】
【大人晚安,今晚好梦。】
【好梦。】
和智能小助理聊了天,裴沐的心情好了许多。
三三是机械智能,没那么多烦恼,总是保持一颗纯净的心。
他们一起走过了太多的岁月,有三三的陪伴,他的永生之路才少了些许孤独。
想起永生,裴沐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这些人也好,这个小世界也好,都只是自己永生路上短暂的过客。
就算曾经认识,就算有过过去,他们也无法陪伴他继续走下去。
永生将一切人与事都贬值了。
岁月淘洗,沧海桑田,再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裴沐不禁苦笑,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至少此刻,他知道了,对待这些人,可以更从容一些。
一切都随缘吧。
裴沐回到床上躺下,脑海里翻看着同事送的睡功,缓缓进入梦境。
8. 8 被抓住的叶家人
夕阳映照在江面,一艘小船沿江飘荡。
船头,一个青衣男子头枕双臂,躺在船头。
红色的光洒在他沉睡的脸上,透出安详的氛围。
旁边,一个护卫打扮的强壮男人坐在角落,手里握着撑船的竹竿。
另一个同样打扮的挺拔人影靠在船舱边,双手抱臂站着。
两人一会儿看看平静的江面,一会儿不经意低头看着身边躺着的人。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只是看着这人在身边,心里就足够安宁。
几只白色的水鸟飞过水面,翩然轻盈。
一只白鹭落在床头,离躺着的男人只在一臂的距离。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头顶的暖天。
他又偏过头,与白鹭对视。
他伸出一只手来,白鹭就跳到他的手背上。
他又把手举起放在身前,白鹭看了看他,又跳到他的肩头。
跳了几下,又落到男人的腹上。
男人抬手摸了摸它的头,为它顺了顺毛。
远处传来其他白鹭的叫声,似乎是呼叫同伴。
它轻轻啄了啄男人的手背,忽然飞起来,绕着男人飞了两圈,又飞远了。
男人微微一笑,坐起身来,靠在船沿,将手放在江水中冲刷。
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穿过,这种触感有些令人着迷。
裴沐觉得心情好极了。
他对身边的两人道:“天黑前,找个地方休息吧。”
“好。”叶枭应了一声。
就这么飘着,眼看着岸边前面有一个小镇,叶枭划了过去,准备在那里停下。
忽然,一片浓烟和火光从小镇中升起。
叶朝的身体瞬间站直,警惕地看着那个小镇的方向。
“前面有问题,如果是走水应该有呼救声,现在太安静了,可能是水盗,我们要离开吗?”叶枭问向裴沐。
“去看看吧。”裴沐回。
他一般不管私人的恩怨,但是既然遇到了这种丧心病狂的恶性事件,还是要插手的。
“好。待会动手的事,全部交给我。”
叶枭应下,将船撑了过去。
远远地,几艘比较大的船停在小小的码头边。
肉眼可见的,码头旁边的地上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血红色将青石台阶染红了一片又一片。
船上,有一群打扮得像普通船户的人。
只是,他们拿着大刀,身形挺拔,不像是长年辛劳的底层船夫,倒像是乔装的杀手。
见到裴沐他们的船,对面几艘船马上划了过来。
即使还没到眼前,已经能感受到对面船上的腾腾杀气。
“我们只是看到,他们就要杀手灭口,”叶枭分析道,“这不是普通的强盗,恐怕我们撞见了一个大秘密。”
裴沐站起身来,凝视远方:
“如果是正道势力,就算是秘密,也绝不至于把人杀得这么绝。这些人死有余辜。”
叶枭握紧竹竿,眼神变得冰冷:
“此事不必劳烦您,我会为您清理干净,挖出秘密。”
叶朝早已放下环抱的双手,此刻正用手摩挲着腰间的环扣。
那里缠着一柄软剑。
但或许,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在对面靠过来之前,叶枭已经如利剑般窜出,手中的竹竿横扫千军般朝站得最密集的几人打去。
对面明显训练有素,见叶枭气势如虹,被短暂惊到后,就纷纷持刀朝竹竿砍去。
一时间,竹竿断裂为几节,但竹竿上附带的强大力道,将几人震得倒飞出去。
“是高手!一起上!”
叶枭的这一手瞬间让敌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纷纷朝叶枭攻去。
叶枭冷笑一声,手中断裂的竹竿像铁棒,一棍扫飞一人。
在竹竿碎裂之前,叶枭夺过一把刀,更是如猛虎入羊群,大多的人都扛不住他一刀。
满天是横飞的鲜血和肢体,叶枭的身体强壮又灵活,将暴力美学演绎到了极致。
那边没过来的船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没有过来支援,反而当机立断开船跑了。
叶枭将一人踹飞后,发现了那边的情况。
他对叶朝大喝一声:“你来。”
喊完,他就飞身朝那边的逃船追去。
他如大鹤展翅,借力踩着江面上,溅起一串雪白的水花。
见叶枭如此悍勇,裴沐也明白了,为什么叶朝只找来叶枭一人,就往回来找自己。
叶枭离开的同时,叶朝“刷”地抽出腰间的软剑,飞身而上,顶上了叶枭的位置。
灵活的软剑如银色的铁蛇一般,缠上敌人的脖子。
用力一甩,溅起一蓬蓬艳丽的血花。
见叶朝处理这边完全没问题,裴沐飞身而起,脚踏清波,如一只轻盈的白鹭,朝岸边而去。
毕竟是自己要多管闲事的,总不能只让别人干活、自己站着看戏,他要亲自查看发生了什么。
裴沐落到码头上,见周围没有活口,便又一跃而起,又飞到屋顶上。
他在屋顶上飞奔,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四周的街道和庭院,寻找着活口和线索。
似世上最快的小鸟,他轻盈地在屋顶墙院墙间腾挪翻越,绕着小镇转了一圈。
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居民。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全都是一刀毙命。
没有凌辱,没有抢夺,那群杀手太过目的明确、训练有素。
他竟没能找到一个活口。
有一片房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包围,裴沐没办法救,只是猜测这是对方最想要毁灭痕迹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需要做到这么极端?
裴沐沉着脸,往叶枭那边赶去。
想要知道真相,只能问那帮凶手了。
裴沐快要到时,远远地看到叶枭正在与两个蒙面人对峙,他当即翻身躲了起来。
一个蒙面人手里挟持着一个昏迷的人,另一个看起来像头领的人对叶枭喝道:
“别动!我知道你是叶家人,放我们走,否则他现在就得死。”
叶枭冷冷道:“长生天的人?你们真该死啊!”
蒙面人发出阴测测的威胁:“少废话,退后,你放了我们,这个叶家人就还给你们。”
这时,叶朝也飞了过来,落到叶枭身边。
他看着蒙面人,目光同样冰冷。
“你的船里还有叶家人吧?你觉得我们会让你带着其他叶家人离开,任你们折磨?”
被叶朝戳破算计,蒙面人冷哼一声:
“你们是不肯放我们一马咯?不怕我把他们都杀死?”
他说完,眼睛朝手下示意,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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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用刀在人质脖子上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叶枭冰冷的眼中盛着怒火:“放你们走可以,叶家人都要留下。否则,你们就给他们陪葬。”
蒙面人见大势已去,便咬牙道:
“可以。你们先后撤,撤到我们可以安全离开的距离。”
“我们会把人留在船里。你大可以放心,我们若带着人,肯定走不远就被你们追上。”
“我们只求一条生路,这也是你们族人的生路。希望你们谨慎对待。”
叶朝凝眉:“还不够。万一我们后撤时,你把他们杀了呢?”
蒙面人慢悠悠道:“我若把他们杀了,你们必定追杀我们,我们何必冒如此大的风险?”
叶朝道:“不如这样,我们退开一段距离,你把他们丢进江里,我们救人,你们逃命。”
蒙面人沉思片刻:“可以。”
他从手下手中接过人质,对手下道:“把另一个人带出来。”
见另一个昏迷的人也被蒙面人带出来,叶枭和叶朝对视一眼,两人站在船头,运功将船推远。
眼见两个叶家人退开,两个蒙面人隔开,分站在不同的船上。
眼见拉开一定距离后两个叶家人不愿再退,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将手中人质分别往相反方向远远抛开。
几乎是同时,蒙面人和叶枭叶朝都飞身而起。
叶朝和叶枭各自入水,去捞落水的族人。
待他们捞人上船,才发现族人已经中毒。
“我去追。”叶枭当即要把人放下,去追那两个蒙面人。
还没等他追上去,就听到一声巨大的水花声。
仔细一看,是那两个逃走的蒙面人被人击飞到水中,残余的强劲内力甚至在江面击出高高的水花。
接着,一道白衣人影从半空斜飞而下,掠过江面,一前一后从水中提起两个蒙面人。
“家主……”这一幕如惊鸿掠影,让叶枭无声呢喃。
叶枭看到家主看了自己一眼,就从自己身边掠过,他便紧跟着对方回到了之前的岸边。
两个重伤的蒙面人被扔到地上,身体弓成了虾形,显然还没回过劲来。
叶枭当即双手拍遍了两人上身的大穴。
裴沐看向叶朝,叶朝正蹲在两个嘴唇黑紫的族人中间,一手一个传着内力续命。
叶朝抬头,一声“家主”在嘴里绕了个圈又咽下,他语速又快又急解释道:
“他们毒发得很快,必须尽快拿到解药。”
裴沐当即蹲下,检查两个中毒的叶家人的情况。
叶枭则在两个蒙面人身上搜解药。
没搜到有用的东西,他扯开两个蒙面人的面巾,问那个头领道:
“解药呢?”
那个头领撑着身体,咳出一口血来,没理会叶枭,反而看向一掌打翻自己、实力堪称恐怖的白衣男人:
“你是谁?叶枭?叶凌?叶青厉?不,不对,你是……叶家藏起来的老东西?”
裴沐没理他,盯着快被毒死的病人,皱眉琢磨着事。
叶枭一刀插在蒙面头领的大腿上,如水流般的鲜血顿时爬满了地面。
“解药呢?”
蒙面头领顿时痛哼一声,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他虽痛苦,却在缓过来后,咬牙笑道:
“没有,他们还是给我陪葬吧。”
9. 9 青天碧海,沧溟无界
叶枭脸色更冷,用刀背敲断蒙面头顶的四肢,又问:
“交出解药,我帮你接上,还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蒙面头领痛得面无人色,却又怪笑出声:
“任务失败,你觉得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叶枭脸色阴沉,开始一寸寸敲碎对方的骨头。
一时间,蒙面头领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只要解药。”
叶枭一边折磨蒙面头领,一边看着另一个蒙面人。
另一个蒙面人,确实吓得面色发白,叶枭正准备将之作为突破口,却见对方忽然神色痛苦地掐着脖子,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声。
叶枭脸色大变上前检查时,裴沐也瞥到了这一幕。
他心知没了办法,当即并指为剑,划破手腕,又捏开一个叶家人的嘴,让滚落的鲜血流入对方口中。
“家主……”叶朝低呼出声。
那个蒙面头领看到这一幕,又听到叶朝的话,顿时眼瞳圆睁。
“叶青溟!”
“你是……叶青溟!”
“哈哈咳……叶青溟,你还活着咳咳……你果然获得了……长生的秘密!”
蒙面头领也显出中毒的症状,只是他比身边的手下更能熬一些。
他这一激动,让毒素更快地进入五脏六腑,顿时口中乌血狂涌。
他马上要死了,却死死地盯着裴沐,被毒血染黑的口中吐出恶毒的诅咒。
“叶青溟……你迟早……会成为……长生天的……祭品……”
“我在……地下……”
“噗嗤”一声,是叶枭一刀捅进了他的颈侧,提前送他归了西。
叶枭从两个死人身边离开,走到裴沐身边蹲下。
他紧盯着裴沐垂目认真喂血的样子,眼中的情绪复杂又矛盾。
男人手腕上的血让他觉得刺眼,他又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一幕,内心虔诚又安宁。
他想要男人马上止血,不要再喂了,又不舍地看着这一幕,不断地确认这一刻的真实。
叶朝的反应跟他大差不差,只是眼中的虔诚更露骨些,简直要看痴了。
裴沐见两个病人的唇色都恢复过来,便按住伤口,给自己止了血。
叶枭立马去扶他的手臂,叶朝则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给裴沐缠上。
对上两人担忧的目光,裴沐拨开叶枭扶住自己的手,温声安抚道:
“这对我没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他递给叶朝两个红色药丸:“给他们服下,他们今晚大概能醒过来。”
叶朝依言照做。
裴沐则环顾四周,似在思索什么。
叶枭站起身道:“您先休息,我再查查线索。”
裴沐点头:“好。”
叶枭走开了,去船舱内检查。
裴沐看了看四周,心想还是要用这些人的船才行。
他们之前的船有点太小了。
叶朝忽然开口:“家主,您……”
“嗯?”裴沐低头,看向叶朝。
叶朝有些犹豫,斟酌着该怎么说:
“您失踪后,很多人认为,您获得了巨大的宝藏和永生的秘密。”
“若是刚才那一幕被外人看见,他们会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请您以后不要这么救人了……那些人会疯狂的。这会让您陷入危险。”
裴沐露出诧异之色。
这个世界居然有这种秘密吗?
他是带着本体来到这里的,虽然实力被压制到这个世界能接受的程度,能解毒的血脉,还是存在的。
这血脉是从修仙世界获得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低武世界。
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用血解毒,就是怕暴露这种特殊体质,引起两人对于他非人的怀疑。
现在叶朝告诉他,他们这世界也有这种秘密?
不应该啊。
自己专门挑的低武世界,难道是时管局的档案没记清楚?
他轻轻皱眉,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出现了异常?
常年跟时空异常打交道,裴沐忍不住往那边去想。
【三三,查一下这个世界的资料,关键词:永生,神秘力量。】
【好的,大人。资料查阅中……】
【大人,这个世界有长生和神秘力量的传说,但都比较模糊,类似蓝星的道教神话,没有确定证据,而习武和内力明确存在,故而判定为低武世界。又因为是小世界,没受到太多关注,目前未标记任何异常。】
【好,我知道了。】
裴沐打算问问叶朝。
“那种神秘力量和永生的秘密,是真的吗?”
叶朝摇头:“我们不知道。您消失时,只有叶青墨看见。但是……叶青墨疯了。”
裴沐怔住:“疯了?”
叶朝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他被找回后,不理任何人,只是重复着‘不要看’‘不要去’,别的问不出来。”
“现场呢?”
“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那火……有点奇怪。”
“嗯?”
“那个地方,很难发生那样的大火,我们想不到该怎么引发那样的火。而且,燃烧的痕迹,像是从天而降的流火,我们想不明白。”
裴沐顿住:“从天而降的流火?”
听起来就有点神话意味了。
叶朝伸出左手手腕,一道青色的朱雀图案渐渐浮现在他的手腕内侧。
“这是叶家的身份证明,逆转内力,就能现出来。”
叶朝说完,将手腕递给裴沐,让裴沐看得清楚些。
裴沐倾身,伸手触碰这图案。
叶朝的手抖了一下,又稳稳地不动了。
裴沐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观摩图案。
这是特殊材料刺青而成,摸上去还会发烫,就像朱雀代表着的火一样。
裴沐拿开手,叶朝也收回手,他手腕上的图案又渐渐消散。
“你们家族的图腾是朱雀,所以那火可能是很像朱雀的神火?”
“我不知道。我们没见过活的神兽。”
裴沐深吸一口气,觉得事情复杂起来。
叶朝一点也瞒着自己,可叶朝知道的也很有限。
看来,自己确实得关注下这个叶家和叶家家主的秘密了。
或许,这里面还涉及自己的本职工作呢。
“对了,我听那人叫我叶清明,是哪两个字?”
“青天碧海,沧溟无界。”
叶朝神色复杂地看着裴沐。
他没想到有一天,家主也需要问自己的名字,并且对这个名字毫无感觉。
“我们是‘青’字辈,不重名的话,为了方便,名字不带辈分。名字里带上辈分,是身份的象征。您身份特殊,一直都是全名。”
“所以,你其实叫叶青朝?”
“嗯。”
裴沐无言。
这个叶家不愧是老登家族,等级观念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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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名字都有尊卑之分。
这时,叶枭回来了,还把之前他们船上的东西也带来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那些人能及时用蛊虫灭口,必有人在远处监视这次行动。”
“在他们看来,我们五个叶家人,还有两个伤者,是不能放过的大鱼。”
“他们也知道了我们的实力很强,必会派大量高手围杀,不惜代价那种。”
“我已用信鸽传讯,会有家中人来接应我们。不过,应该是追杀来得更快些。”
叶枭看着江面,仿佛已经看到无边的腥风血雨。
他眼中墨色渐浓,嘴角咧出嗜血的笑:“我们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他又低头,与裴沐对视:“您会怪我们吗?”
裴沐摇摇头。
“我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叶枭一字一字道。
裴沐看到叶枭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黑色火焰,那种决心令人心惊又心安。
他点了点头。
叶枭和叶朝各自抱起一位族人,往敌人的船走去。
船里已经有敌人准备好的物资,他们只需要一路往前,避免被敌人精准围杀就好。
叶枭一边撑船,一边分析道:
“敌人肯定会在上下游设置障碍,发现我们往哪边,就聚集人来围杀。一波又一波,杀都杀不完,”
“用人海战术把我们堆死,是他们对付我们叶家人惯常的套路。”
“所以我们要动起来,让他们围不上来。我用信鸽和家中人联系,动起来家中人也可以找到我们。”
“我知道前方必有拦截,只是看谁的动作更快了。”
叶枭的眼中满是傲然的战意,他没有恐惧,却又怕裴沐担心,转头对裴沐保证道:
“我们不会输。”
裴沐笑着点点头。
叶朝想得更多一点,他看着两个昏迷的族人,趁着两人还没醒,他对裴沐道:
“如果您不想暴露身份,我们会说您是我们共患难的朋友,只是请您暂时做客叶家。有我和叶枭为你证明,不会让您为难。”
叶朝想到叶翎回到家中,应该与几个信得过的人联系了。
他们即使不敢一下子就相信,也绝不会让有一丝可能是家主的人为难。
可是,即使有这群人的支持,他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
家主消失的这些年,大家都有些疯了。
希望那些家伙不要太无礼,让家主生出不愉快的感觉吧。
否则,家主将更不愿意接近叶家了。
叶枭被提醒,也明白家主此刻回叶家有些麻烦,他当即道:
“您不用担心,我不会允许他们对您无礼。敢惹事,我就揍死他们。毕竟他们说我是疯子,疯子喜欢随时随地发疯是很正常的。”
说完,叶枭威胁似地冷哼两声。
裴沐被逗笑了。
这是两个多么可爱的人啊。
叶朝善解人意,为他考虑周到,叶枭又不遗余力地维护他、安抚他,如果他们找到的是真的家主就好了。
这样,就真是一个大团圆的美好结局了。
裴沐又收敛了笑意,无声叹了口气。
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把误会当真了吧。
自己不是他们的家主,他们发现是误会,该有多难过啊。
“我确实只是一个客人,一个在过去与这个世界没有纠葛的人。”
“我无意让你们误会。不要抱太多希望,才不会失望。你们说呢?”
10. 10 雨夜拦截围杀
叶朝和叶枭都听懂了他的话。
家主还是不相信这一切。
家主的世界里,没有过往的记忆,只有孑然一身。
叶朝抿着唇,垂下了眼。
家主话里透出来的孤寂意味,叫他的心沉甸甸的。
或许家主并不觉得难受,但他还是觉得,家主此刻需要他坚定不移的确认。
于是,他抬起眼,坚定回道:“朝,永不后悔。”
叶枭没叶朝想得那么复杂,他只是爽朗地笑了笑:
“时间会证明一切。您只管做自己。不必管我们。”
在叶枭心中,一旦确认,就只剩下行动。
没有任何犹疑和摇摆,也没有别的选择和想法。
裴沐见两人并无丝毫动摇,无奈摇头:“随你们吧。”
他看向夜晚中的江面,闻到了潮湿的味道,心想:风雨将至了。
自己将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巨大的洪流中。
奇怪的是,心里没有任何麻烦和不情愿的感觉。
大概是叶朝和叶枭的缘故吧。
有他们在,好像蹚这一趟浑水,也没什么。
……
叶枭划船很快,船如水中之箭在江面快速滑行。
黑暗中,隐隐约约可见前方几只船停在江中,成合围之势。
第一波拦截已经出现。
叶枭对裴沐解释道:“这些是仓促组织、用来拖延时间的,我和叶朝去速战速决。”
叶朝当即站起身,和叶枭一前一后,如大雁展翅般向敌船杀去。
一时间,前方刀光剑影闪烁,铮鸣与惨叫声不断。
有两个黑衣人抓住时机,朝裴沐这边飞来。
他们知道船里有两个受伤的叶家人,估计留守的这人实力最弱。
只是,他们人还没到落到船上,就见船上的白衣男人神情不变,只是一甩衣袖,就凭空卷起几道水箭,带着肃杀的呼啸声朝自己射来。
“要糟”的念头刚升起,他们不及躲避,就听“噗噗”两声,自己的胸口就迸出一道血花。
半空中的身体转瞬失了力气,跌入冰冷的江中,将水色染得更深了些。
很快,两具尸体便被浮在江面,随江流上上下下起伏。
这一幕被叶枭和叶朝看见,再也没人能窜到裴沐的面前。
叶枭用脚挑起落在船板上的刀,踢入水中,那刀瞬间插入最后一个敌人的身体。
至此,第一波敌人全灭。
这波拦截来得快,灭得也快,为江中增添了二十多具漂浮的尸体。
叶枭和叶朝飞回船上。
叶枭一边继续划船,一边分析:
“这波拦截浪费了一点时间,敌人很可能已经在下面连成铁索,或放置拦截的横木,我们的船或许会被拦住,甚至破坏,不过,他们时间也很紧,应该没那么完备。”
“这是在时间上斗法。接下来,我要加快速度了。”
叶枭说着,船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
他们今天运气不错,今日的风顺着江流刮,让船更加顺风顺水。
只是,风中渐渐有了湿意。
下雨了。
夜晚的雨丝有些冰凉,落在叶枭的身上。
叶枭不觉得冷,反倒是觉得十分畅快,甚至有些兴奋过头。
前方就是无尽的雨夜袭杀,足够他杀个痛快,杀出一条尸山血路来。
他又想起了家主,转头对裴沐道:
“您往里面坐坐,别淋湿了,今晚就要麻烦您照顾他们两了。”
裴沐点头。
船大概行了一炷香时间,前方又有一波规模不大的拦截。
叶枭道:“他们这是时间不够,又让人来送死,准备憋个大的呢。呵,他们不怕死,我还怕杀吗?我去宰了他们。”
他说完,不叫叶朝,就飞离了船。
叶朝提剑,紧随其后。
这次,拦截的人中明显加入了高手。
裴沐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仍没用兵器,只是先以水箭挫其锐势,又以掌风将人拍飞。
考虑到有两个病患,他不想让人破坏这条船,便没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他的船。
别看他没用锐器,其实面对他的人都活不过一招。
前面的刀剑声也停了下来,叶枭叶朝浑身湿淋淋地飞回船上。
这次,他们花的时间比上次多了些。
叶朝脱下脏掉的外衣扔在一旁,在水中洗了剑,坐在船舱的角落里用干燥的布擦剑。
叶枭则不管身上的湿衣,继续划船。
裴沐见叶朝打湿的脸有些白,想到他本就受伤未愈,今日为救族人又损耗内力,恐怕现在并不好受。
又见叶朝手上有点湿,他便拿出红色药丸递到叶朝嘴边:“服下。”
叶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张嘴将药丸咬入口中。
叶朝很小心,没有碰到裴沐的手。
裴沐喂完药,又不放心接下来的战斗,便走到叶朝背后,一只手掌搭在叶朝背心。
叶朝忙扭头道:“我不用……”
“别说话。”裴沐沉声道,同时手腕发力,将温热的内力传了过去,
叶朝瞬间止声,扭回了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刚才就有些发热的耳根终于红了。
他心里在庆幸,还好天那么黑,家主此刻看不见。
船舱里安静下来。
叶枭往船舱里瞥了一眼,眼中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叶朝这小子,在家主面前,逞不了一点强。
在安静的雨声中,船舱里睡着的一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惧和杀意。
他刚条件反射式撑起身体,就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差点脸扑倒在船板上。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别乱动。你们已经被救了。我是叶朝。”
那人闻言,马上朝出声者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里衣、头发湿漉漉的青年坐在旁边。
青年背后,是一个白衣男人,正在收功。
看得出来,白衣男人刚才正在给前面的青年传功。
那人质疑道:“叶朝没你那么年轻。”
“易容。”叶朝伸出手腕,让青色朱雀纹缓缓浮现。
见到这一幕,那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
“你呢?”他看向裴沐,仍没彻底放松警惕。
裴沐微微一笑:“我不是叶家人。外面倒是还有一个。”
那人顺着裴沐的视线往外看去,就看到叶枭伸出手腕,露出朱雀纹身。
“叶枭。”叶枭咧嘴一笑,报上名字。
“你是叶枭?天字榜第三的叶枭?”那人有些震惊。
叶枭这个名字,在叶家也是响当当的。
毕竟,这可是号称“叶家第一打手”的存在啊。
那人震惊又不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还带着一个外人?又怎么会救我们?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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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也太多了。”叶枭打断他,“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正在被围杀,在他们眼里,这可是五个叶家人,还有两个不能打的。”
见那人听到“两个不能打的”脸色低沉下来,叶枭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道:
“刚才已经杀了两拨人了,马上要来一波大的,你最好照顾好你自己和那位,别给我们添麻烦。”
“对了,有什么秘密赶紧说,待会斗起来就没空了。要是你们之后死了,我们可就白救你们了。”
叶枭说话一点也不客气,那人却不觉得冒犯,反而放了心来。
叶枭传言里就是烂脾气,太好说话才有古怪。
他也感到时间紧迫,语速很快地说道:
“我是叶林,他是叶志,我们在滨州发现了一处长生天的秘密据点,有叶家人被抓到里面。”
“具体不知道有多少,里面机关复杂,暗号很严,我们去查探时就被发现了。就这样,我们被一路追杀到下江镇。”
“一路上本想联系家里,但对方咬得太紧了,放出去的飞鸽飞不远,都失了消息。”
“我们在下江镇也没能藏多久,他们把人都杀光了,到处搜查,我们被逼了出来。太累了,没打过。后来你们就知道了。”
“那个地方就在滨州东南方城外三里的一处草料场,白天运草料的车进进出出,看起来一切正常,晚上就有藏着东西的车运进地下。那地下都挖空了,做成了暗道和地牢。”
“负责这个草料场的人跟长生天脱不开关系,滨州州牧都可能是长生天的人。”
“我们必须把消息传回家里,把这个贼窝捣毁,不能让叶家人落在他们手里。”
叶林咬牙切齿地交代完,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叶枭听完,沉思道:“滨州?我知道了。等回到家里,就去搞掉它。”
他又看了看前方,远方朦朦胧胧的,似乎有黑压压的一片,他停下划船,笑了笑: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杀出去,他们应该做足了准备。你也要做好准备,乖乖呆着,配合我们,别逞强,别添乱,对了,最重要的是,听他的话。”
叶林顺着叶枭的目光,看向了一直安静听着的白衣男人。
他是谁?为什么要听他的?
叶林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叶枭沉着声音道:
“现在紧急组队,我是队长,这是命令。你只需要服从。”
叶林张了张嘴,低头应道:“是,队长。”
他的目光看向裴沐,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您需要我怎么做?”
裴沐温声道:“叫我裴沐就好。我只要你照顾好你的同伴,呆在我身边,不要插手,我会保护你们。”
叶林点点头:“我明白了。”
“要来了。”叶朝说完,提起剑,走出船舱。
前方一排排船朝他们划来。
叶枭将船杆扔到船里,提起身边的刀,沉声道:
“他们一起过来,第一波是弓箭,有点麻烦。还是我们过去吧。”
他转头看向裴沐:“待会会有船过来,要辛苦您了。”
裴沐起身将两颗药丸递给叶朝和叶枭:“含在嘴里,受伤咽下。”
这药丸吃多了也没用,不然裴沐高低给两人塞一大把。
见两人照做,裴沐难得有些不放心了:“一切小心,尤其是你,叶朝。”
“嗯。”叶朝点头,看向前方,眼中满是坚定和杀意。
“您放心,我们去了。”叶枭道了一声,飞身而起。
11. 11 我比你们想的,要强一点
“放箭!”
黑夜中,剑雨朝叶枭和叶朝落去。
叶枭冲在前面,他用力一扯外袍,衣袍顿时破裂,化为他手中的巨大布条,卷起前方的箭,用力一甩,箭又反射回去。
霎时间,前方的敌人发出几声惨叫。
叶朝本是随着藏在叶枭身后,叶枭甩箭之后,他一个加速,跟随箭雨冲去,软剑瞬间弹出,缠住一人的脖子,用力将人甩飞,把周围的人也一起撞飞。
叶枭也紧跟杀了上来。
瞬间,混战开启。
叶枭如猛虎下山,一刀一腿,力道之大,被他击中的人无不飞出。
叶朝则围绕叶枭进行辅助,他身形奇快又灵动多变,软剑如阴暗中的毒蛇,不待人看清,就猝不及防缠上人的脖子。
剑身一甩,鲜血绷溅。
那剑又缩回黑暗中,连叶朝的身形都隐在叶枭的阴影里。
二人一阳一阴,一刚一柔,配合无比默契。
裴沐站在船头,欣赏着这一幕,犹如欣赏一场暴力美学。
看到朝自己围上来的船,裴沐一抖袖,一条细链钢鞭从袖中甩出,被他缠在手心。
他身后的叶林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银鞭。
待对方的箭雨齐来,裴沐将银鞭抡圆,甩成一个滚筒,不断射来的箭都被吸入其中。
他再用力一甩,箭雨以肉眼难追的速度反射回去。
对面的人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准备翻身躲过,却低估了箭雨甩回来的速度。
一时间,前面一排人纷纷惨叫中箭倒下。
没被射中的人趁机飞身而起,从几个方向向裴沐这条船扑来。
“别出来。”裴沐偏头对身后的叶林道。
叶林看着他,惊疑不定,说不出话。
裴沐说完,一个后翻,落在船顶上,船蓬稳稳当当,似乎裴沐根本没什么重量。
看着几方来的敌人,裴沐手中银鞭一抖,银链又长了几米。
他甩出一鞭,银链在空中发出破空的尖锐爆鸣。
听到这声音的几人,脸色大变。
他们想用剑挡住或缠住银鞭,却根本无法阻挡,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被打中的地方瞬间筋骨碎裂。
一时间,被打中的人纷纷惨叫跌入滚滚江水中。
这一幕在转瞬间发生,惊得准备要扑上来的敌人身形一顿。
他们没见过这么长的鞭子,却有这么大的力道和这么快的速度。
“愣着做什么?上!”头领怒喝一声,死士又扑了上来。
裴沐将银链甩得密不透风,银链撞在抵挡的兵器上,并没有反弹,而是直接将人击飞。
若是敌人没有挡住,直接被打在身上,一瞬间便是皮开骨裂。
死士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爱穿白衣的叶家人,力量这么强大。
对方好像不会累,大开大合的动作,将银鞭舞得如此快,按理应该十分费力。
但对方脸色沉静,呼吸都没什么变化。
这还是人吗?
眼见自己人下饺子般被对方打入水中,那带队的人也慌了。
“凿船!把那船给我凿沉了,先弄死那两个受伤的。”
其实,用不着那小头目命令,就有伤得没那么重的人,试图趁黑潜水接近,破坏这艘不大的床。
此刻,对方已经潜得很接近了。
裴沐早就发现了,只是要等对方更近些,才好动作。
正是此刻,他将银鞭甩入水中,银鞭精准缠上那人的脖颈。
用力一甩,银鞭缠着颈骨碎裂的尸体,甩出水面。
那小头目顿时亡魂大冒。
这人连水下的人都能一下抓到?
刚才听他命令下水的人没接到撤回的命令,只好继续潜近。
不出意外,他们被钓鱼似地一个个甩出江面,成了一具具漂浮的尸体。
“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他不是人……”小头目呢喃着,不敢上前。
裴沐站在船顶,雨水已将他浑身淋湿,但狂暴的江风仍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持银鞭,目光冷然,环顾四周。
还活着的人没一个敢往前冲。
裴沐也没有离开船的打算。
一时间,这边的战斗僵持下来。
很快,小头目就接到命令,回援围杀另两个叶家人。
见人撤走,裴沐就顺势跃下,站在船舱前。
他本关注着叶枭那边的情况,忽然注意到后方不对。
另一个人已经醒了,叶林扶着他,两人都怔怔地看着裴沐。
裴沐留了个心,却没开口问,他的眼睛仍看着前方。
“是您回来了吗?”刚醒过来的叶志犹豫着问道。
裴沐淡淡道:“我不是叶家人。我叫裴沐。”
叶志看向白衣男人挺直的背影和其手中握着的银鞭,嘴一张一合,没说出话来。
他和叶林对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无措。
裴沐微微皱眉,他看得出,叶枭和叶朝那边的战斗很难。
他们不仅要应付实力不差的高手,还要应付不断扑上来的小杂兵。
叶枭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大刀,刀都卷刃了一次,他又夺了敌人的刀来用。
叶朝穿梭在叶枭身边,一边帮叶枭抵抗劲敌,一边为叶枭清理那些偷袭的小杂兵。
这种人海战术可怕就在源源不断的补兵,被围住的人就像陷入了泥潭,越陷越深。
岸边又有一路人马飞奔而来,有几个高手不待上船便踏江而来。
大概是上头命令,那些人都不朝裴沐这里来,只是朝叶枭围杀过去。
裴沐捏着手中的银链,静静地看着。
雨越来越大了,密密麻麻的雨丝让前方的视野都有些雾蒙蒙的。
天空开始电闪雷鸣,让远处的厮杀都变得有点喧闹。
裴沐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脖颈,又源源不断顺着衣摆流到船里。
裴沐低头,见船头的水蔓过鞋面,船有些吃水了。
他猛地挥袖,衣袖发出“哗啦”的声音,将他脚边的水卷出船外。
这一下,几乎将他的衣袖甩干。
风吹起他的衣袖,发出猎猎的声音,好似战旗在风中翻滚。
裴沐再度抬头,一道闪电乍现。
视野中,一道亮光擦过叶朝的手臂,溅起一点血色。
裴沐猛地收紧握鞭的手,眼睛缓缓眯起。
“我们过去吧。”裴沐身后,叶林忽然开口。
裴沐没回头,平静回道:“挨得太近,船会坏,混战很麻烦。”
裴沐没说得太仔细。但叶林知道他的意思。
船破了,他们陷入混战中,裴沐就得带着他们两个人躲避,到时更麻烦。
叶林的声音轻轻的,很平静:“我的意思是,您不用管我们。你们三个突围出去。”
裴沐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叶林扯出一个笑容:“反正我们已经把消息传到。现在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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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人,该做些取舍……我们不会再落到他们手中,在家中为我们立个衣冠冢就行了。”
叶林说完,看向黑黢黢的江面,似在看自己的埋骨之地。
叶志没有反驳叶林的意思,他的神情同样平静,他还对裴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裴沐的手动了动,银链被他拽动,发出细碎的响动。
他没有激动,没有悲伤,只是平静而缓慢道:
“事情还远不到这一步。你们要相信叶枭和叶朝,也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裴沐转过头,将手中的银链甩入后方的水中,卷动江水推着船前行。
他背对着两人,叶林他们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缓缓吐出剩下的话:
“我比你们想的,要强一点。”
叶林和叶志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却说不出话来。
这……真的不是那个人吗?
……
右手持刀,左手挥掌,将面前的敌人震退,叶枭胸膛剧烈起伏,来不及多喘口气,几把刀又砍了过来。
叶朝帮他挡了两道攻击,又朝后面逼近的敌人攻去。
这些人围得越来越紧了,叶朝必须主动攻击,扩大可以活动的范围。
“铿”一声,叶枭看着手中卷刃的刀,知道它快不能用了。
他需要再抢一把好刀。
他瞅准一个目标,忽然猛攻,震飞对方的刀,一跃而起夺了过来。
为此,他的手臂被划破些许,他都毫不在意。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转头间,忽然瞥到熟悉的白色人影站在船上,朝这边过来了。
他的心顿时一紧,朝那边大喝道:“不要过来。”
叶朝也看到了,他想说什么,视线又被刀光剑影挡住。
他咬紧牙关,一直冷着的眼中迸出暴虐的凶光。
他的剑忽然变快,剑走灵蛇,碎成满天星光。
对面的敌人猝不及防被划破喉咙,飞出一条血线。
他们心中再急,也无法阻挡敌人把忽然靠过来的裴沐划入攻击范围。
但裴沐的银链更快。
闪电中,裴沐前方的人只见银光一闪,银链所及范围内的人纷纷被抽飞。
只有真正的高手及时退回,看着对面挥舞银光的白衣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放箭!毁船!杀受伤的叶家人!”敌人后方远远地传来命令。
裴沐闻言,一抖银鞭,朝前面最近的一条船狠狠横挥。
细长的银光如闪电,发出恐怖的破空之声。
那条船上的人惊骇欲绝,纷纷躲避,直接跳入江中。
“轰隆”地一声,那条船被银链横着切开,切过整个船身的银链去势不减,直到甩入江中,击起一片水花。
这时,箭雨才从天空纷纷而下。
裴沐飞身而起,卷起银链,在空中甩出一条旋转的长龙。
飞奔的箭矢被缠绕进去,渐渐酝酿出恐怖的呼啸声,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倒射而回。
在密集的箭雨中,三只箭隐藏其中,先发后至,朝船舱里的人影射去。
裴沐冷笑,一直没动作的左手一翻,指尖弹射出三粒石子。
“叮叮叮”地一声,三只箭被撞飞,掉在裴沐所在船前的江中。
趁对面老阴币震惊之时,裴沐持鞭的右手用力一甩,将箭雨还了回去。
他的动作太快,又毫无预兆,一时间,射出箭来的船上惨叫声一片。
12. 12 血肉磨盘后遗症
“这人是谁?难道是叶家的老东西出来了?”
“实力高强,善使银鞭,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
“谁?嗯?……嘶……他!?不可能吧!那人已经失踪十二年了。”
“你最近有听到过什么风声吗?”
“没有。如果真是他,叶家人不可能没动静。而且,他这出场也太草率,他不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找他吧?”
“如果真是他,我们可是要立大功了。”
“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些年报了多少消息上去,没一个是真的。”
“那就再看看。”
两个人斗篷人站在岸边,用一个类似望远镜的圆筒往江中看着。
在隔着玻璃镜片的视线中,白衣男人挥鞭如闪电。
细碎的光划破夜空,切断雨水,打在人身上,带出蓬蓬血雾。
不断有人被打飞,甚至连船身都被切为两截。
“太狠辣了!这绝对是条大鱼。”
“赶紧叫人来!就算不是那个人,抓住他,也是大功一件。”
“你放心。对付叶家人,我向来全力以赴。我的人正在往这边赶。”
“你倒是歪打正着。这么多人,耗都耗死他们。”
“如果这都抓不住他们,那我们就真是废物了。”
“我去催人。”
一个斗篷人转身吩咐手下,另一个斗篷人继续用长筒紧紧盯着镜面。
……
这边,叶枭和叶朝压力大减。
不断有人想要接近和毁坏裴沐的船,都被裴沐用银鞭击飞。
江面上,一下子成为了裴沐的主场。
叶枭和叶朝见势不可逆,便在裴沐攻击范围外,进行配合。
一时间,江面横尸漂浮,敌人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
观战的斗篷人急了,朝后面喊:
“人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人都要被他们杀光了。”
“马上来了。不用慌。他们杀不完的。”
另一个斗篷人回来继续观战。
岸边,果然又出现一队人,如蝙蝠般黑压压到来又整齐停下。
“大人,翼部前来,请指示。”
“去,全力拦截叶家人。”
“是。”
这群人迅速投入过江参与战斗,战斗又进入白热化。
“真是不遗余力。”裴沐心道。
叶家和那个长生天的斗争还真是残酷。
这一下子,要死多少人啊。
在这个世界,他的实力虽被压制到凡人水平,也仍是人间顶峰。
对面想要把他耗死,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但是,想到要杀那么多人,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为了那么点贪欲,让这么多人去死,死得毫无价值,这个长生天也算是毒瘤了。
裴沐厌恶起长生天来,手下却没有留情。
他的银鞭挥舞成一片残影,不断有刀剑被缠住,又被甩出去。
刀剑无情,无数断肢伴随喷泉般的血流飞到天空。
裴沐眼前总是一片血色,他觉得,这个夜晚,也变成血色的了。
不知不觉,他杀得发了狠,忘了情,有些忘了时间。
等他回神,才发现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敌人了。
“裴沐……裴沐……您……您还好吗?”叶朝的声音焦急地传来。
裴沐闻声望去,就见叶朝和叶枭隔着老远,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
裴沐低头,看着自己握着银链的手。
手上早已满是黏腻的鲜血,雨水都冲不干净。
再看这满江的尸体,密密麻麻,几乎要把江心铺满。
“杀得太过了。”一道声音在他脑海中浮现。
是呀,太过了。裴沐想道。
他晃了晃头,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断片。
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被自己一个一个杀死的?
他没有印象了。
但这种状态却让他很熟悉。
是上一个任务。
那个边陲星域被遗忘的世界,被偷渡世界的魔,大面积污染了。
世界九成的修行者成为了没有自我的傀儡,被那魔头驱使围杀他。
他想直接收拾魔头这个根源,但是不消灭傀儡就会越发展越多。
这种一般被称为病毒世界。
按照从不内耗的小江同志的说法,这种世界已经十不存一,千疮百孔,烂透了,直接用因果律武器打击就完事了。
“让世界在毁灭中重铸,让生命从单细胞开始进化。
千万年后,又是一颗好球。
这不是毁灭。这是仁慈。
你呀,就是太较劲了。事情是做不完的。
太过认真,只会把自己累死。
你看看我,是不是每天都很快活?
我没心没肺啊,哈哈……”
面对小江同志的劝导,裴沐只是笑笑。
他已经习惯了接手这种烂世界。
还有一成的人,就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为了不让魔头跑掉,再去污染别的世界,到地后他就用珍稀的封印道具封印了那个世界。
那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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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跑不掉,又斗不过他,便用活人威胁他。
执法者,是不能在这种小事上心软的。
裴沐自然也不会。
魔头便利用自己的傀儡,源源不断地让裴沐杀,试图腐化侵蚀他的内心。
裴沐不得已,杀了好多好多人。
一剑下去,便是尸山血海。
这样的尸山血海,堆满了大半个世界。
他杀了好久好久,忘记了时间。
如果不是三三有记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血肉磨盘里呆了多久。
整整四十天啊。
魔头藏在傀儡中,时不时想给裴沐致命一击。
裴沐则把自己完全交给了直觉。
一边挥舞屠刀,一边将剩下的活人收入小世界。
那魔头见自己的手段没用了,真的害怕了,开始道歉了。
裴沐也不太记得自己当时那种愤怒和痛恨是怎样的了。
当他回神时,魔头已经被他挫骨扬灰。
但他并没有感到高兴,甚至很茫然。
好像他的愤怒并没有发泄出去。
等他用专职吃尸体的虫子把世界清理完,让大地重新铺上干净的鲜花野草,他把幸存者放了出来。
那些幸存者,见到新的星球,全都迷茫了。
他们是诺亚方舟的世界移民。
旧世界毁灭,新世界诞生。
他们却还是过去的人。
他们的心还满是恐惧和仇恨。
他们不明白这背后的因果,裴沐为他们解释了一遍。
那些质疑、哭叫和恨意,裴沐早已习惯,也不会多解释。
他带着封印道具回去了。
上司命令他去心理咨询室检查。
咨询师也是熟悉的同事,知道他的情况。
“我就说,你老接那些变态任务,迟早要出事。
你呀,就是压抑太久了,让你学学小江,你又不听。
不过你这次任务也是真的恶心,刚好把你长期积压的情绪引爆了。
我建议你,直接去掉这段记忆。
放心吧,我们技术成熟,伤不了你一点。”
裴沐没同意,选择了休假,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没想到,就这么一场小小的战斗,就引发了上次的后遗症。
叶朝和叶枭都不敢靠近自己,可见自己刚才有多可怕。
“大人,您还好吗?”叶朝的声音再次响起。
裴沐甩了甩手中的银鞭,感受到手臂有些酸疼的他神色平静地抬头:
“我没事。都过来吧。”
13. 13 他是……叶青溟
叶朝和叶枭跳到船头,落到裴沐身边。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裴沐只当是自己刚才杀人的样子太吓人了,便没多问。
叶朝却是看着他手中的银鞭,心中翻涌得厉害。
家主也是最喜欢用鞭子。您知道吗?
今晚,是裴沐第一次在叶朝面前用鞭子,裴沐自然想不到这一点。
他只是微微皱眉看着叶朝的血衣。
叶朝之前把外袍脱了,只穿着里面浅色的劲装,现在,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裴沐从划破处看到了一些伤口。
"你受伤了。"
因为有些看不清,裴沐拉着叶朝直接上手检查。
“没什么大碍。”叶朝说着,动作有些回避,但又没避开。
裴沐发现有两道比较深的伤痕,深吸一口气,拉着叶朝进船舱撒药。
叶林见状,及时撕开身上的干衣服,递给裴沐。
裴沐接过给叶朝缠上了。
外面,叶枭观察着局势,并给他们分析。
“官船来了,前后左右都是。他们是真的下了血本,调动了附近的官兵力量,重甲持盾,还有很多弓箭手。岸上则是那些退走的高手,他们不想让我们上岸。”
“杀这些官兵没有意义,他们连长生天的人都不是。他们速度不行,能拦住我们的只有那些高手。"
“他们不想让我们上岸,我们偏要从岸上突围。”
“刚才你把人杀得差不多了,他们肯定也没想到,你有这等实力。现在他们岸上实力空虚得很。正是大好时机。”
“你和叶朝各带一人,我负责开道如何?”
听到叶枭的提议,裴沐一边给叶朝缠伤口,一边摇头。
“不,”弄完的裴沐抬起头来,露出冷然的脸,“我来开道。”
既然已经参与其中了,又何必畏畏藏藏?
叶枭看着他,沉声点头:“好。”
……
在裴沐他们修整定计时,对面的两个斗篷人也打算拼命了。
裴沐刚才的大开杀戒,让岸边两个斗篷人恐惧异常,又激动不已。
“叶青溟!他绝对是叶青溟……”
“叶青溟……真的出现了!”
“传讯了吗?刚才你传讯了吗?”
“我哪敢瞎说?我只是说,有个比叶枭还厉害的高手!可能是叶家的老东西!”
“快!快传讯!一定要拦下他!这是绝世大功啊!”
“拿什么拦?那些官兵对他根本没用。我们剩下这点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该死!那些家伙怎么不在这里!”
“不不不,玄武真君可能会来。我们之前传讯说有老东西,他一定会来的。”
“他也在附近?什么时候的事?”
“是机密。我刚巧知道。”
“你怎么不早说!真君要来,我们真不能撤了。否则,放跑叶青溟,他怪罪下来,我们都得完蛋。”
“想点好的,拦住叶青溟,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拦住!必须拦住!我俩亲自下场,谁也不许留手!”
“放心,我不会拿命开玩笑。”
……
另一边。
“走!”裴沐握着银鞭,走出船舱。
船在三人的合力推动下,飞快地朝岸边驶去。
前面几艘官船严阵以待,那些官兵的甲光盾牌反射着闪电的光。
“放箭!”
一声令下,箭雨齐飞。
“我先去!”
裴沐说完,飞身而起,如白鹤凌空,银鞭一甩,箭只纷纷被弹飞。
他接近一艘官船,银鞭一甩,庞大的内劲震荡,即使是严丝合缝的盾墙也被震飞。
他再趁机缠住一群人,全往江中扯。
这些普通人,只要没了武器,就不是威胁。
箭雨还在往他身上招呼,他在船上翻腾挪越,弓箭手根本瞄准不了他。
真射到身边的箭矢也会被他的内气震荡偏离。
这些兵力想要围住他,还远远不够。
裴沐很快搅乱几艘官船的弓箭手,不需他指挥,叶枭和叶朝已趁机带人飞起,朝岸上掠去。
裴沐见状,也飞身越过官船,追上几人。
岸上,长生天的杀手已经扑了上来。
裴沐一下子冲到最前面,从天而降迎上了这批杀手。
大雨中,银鞭将雨水一分为二,也将前排几个人的头颅和脖颈一分为二。
裴沐下手更加狠辣,这种时刻,仁慈不得。
两个斗篷人从后方跃起,联手朝裴沐攻去。
裴沐见这两人实力很强,便主动迎了上去,以防他们伤了叶林他们。
这大概是这次围杀中最强的两个人,裴沐瞬时与他们战作一团。
银鞭挥舞之间,破空之声甚至压过了雷声。
裴沐真是把这两人往死里打,两个斗篷人吃力地躲避着。
他们的确不是裴沐的对手,但他们死死咬着裴沐,不肯放手。
似乎打算拼命拖住裴沐,哪怕多一秒都行。
这种明摆着打不过,还要拼命拖延的情况,裴沐再熟悉不过。
有更厉害的角色要来了。
裴沐心中顿时充满危机感。
他手下的力道更大,一鞭将合力抵抗的两个斗篷人抽飞。
由于力道过大,裴沐的衣袖都被震碎了。
两个斗篷人更是凄惨,口吐鲜血砸在地上,身上早已是破破烂烂。
“拦住他!”他们大喊着。
无数杀手放弃叶枭和叶朝,围了过来。
裴沐眼中杀意腾腾,偏就是没办法一下子将这两人击毙。
银鞭横甩,将周围人的人都击飞。
裴沐一跃而起,准备将这两人一击必杀。
在挥鞭而下时,他感应一道强大的气息快速靠近。
他眼中狠厉之色更浓,两个斗篷人举刀抵抗,眼中露出惊骇欲裂的恐惧。
"哐当"两声,刀身碎裂。
银鞭抽在二人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骨裂声。
两人惨叫飞出,身死不知。
裴沐不及查看,直接翻身飞到半空,银鞭斜刺,攻向挥刀而下的无名高手。
银鞭被刀身缠住,对方去势不减,继续朝裴沐撞来。
裴沐猛拽银鞭,将那人拉得歪斜,他自己则与对方的攻势错开。
错身时,对方挥出一拳,裴沐也左手挥掌,与对方撞在一起。
强大的内劲碰撞,让两人都震飞出去。
那人没想到裴沐的实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闷哼一声,顺势让裴沐将银鞭拽了回去。
裴沐落在叶枭他们面前,神色严峻。
他很确定,对面那人不是自己的对手。
但自己有软肋,叶林他们现在虚弱得很,真被这人挨一下,就要完蛋。
“你强得有点可怕了!叶家有你这号人?”玄武真君警惕又贪婪地看着裴沐。
“真君!他是……叶青溟!”一道凄厉的叫声忽然响起。
裴沐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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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刚才那两人中有一人还没死。
真是螳螂命。
裴沐左手翻手弹指,一只金钱镖飞出,直入那人咽喉。
这下,螳螂命也该死了。
那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时死。居然,没有人出手救自己。
玄武真君对手下的死很是冷漠,他在听到“叶青溟”三个字后,脑海里只剩下怎么把叶青溟留下了。
叶枭等人也是脑海一片空白。
叶林叶志再度死死地看着裴沐挺直的背影。
就连敌人也认为他是啊。
叶枭叶朝则是内心担忧,不知该怎么阻止家主的事暴露出去。
“叶青溟,你居然出现了……哈哈哈……”玄武真君古怪地笑着,“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
"十二年的每个日日夜夜,我们从没放弃。就算是叶家人,也没我们勤快。"
“来长生天吧,”玄武真君朝裴沐张开手臂,"只要你把永生的秘密分享给我们,我们就让你当这个世界明面上的主人。"
“甚至叶家都不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核心力量。"
"我们还会研究让人长生的办法,让你的族人陪你活够两百年,甚至更久更久,这是双赢的事。”
“怎么样?答应吧。如果与我们为敌,你会害死你的族人,这又是何必?就像现在,你不听我的,我就要杀死你身后的人。”
玄武真君说完,杀意腾腾地看向裴沐身后的叶家人。
“您不用担心我们。叶家人不受胁迫。”叶枭在裴沐身后沉声道。
玄武真君目光顿时锁定叶枭,让叶枭眼皮直跳。
若光是他一人,他不会有什么压力。
可他背上还有叶林。
裴沐略微偏头:“不是说好一切要听我的吗?”
叶枭顿住。
他们没说这个。
他们说好的,是裴沐在前开道,他们突围出去。
叶枭不语,似不敢再出声左右家主的决定。
见叶枭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裴沐把头偏了回去。
他暗中捏紧手中的鞭子,对玄武真君露出一丝极具欺骗性的淡淡笑容。
“你说得很好,”在玄武真君以为叶青溟要谈判时,裴沐猛地甩鞭,“可我不是叶青溟。”
裴沐出手之后,叶枭、叶朝转身突围,围住他们的敌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见裴沐骤然暴起,玄武真君霎时怒目,拔刀准备缠裴沐的鞭。
裴沐早有准备,鞭身如龙如蛇,在空中或直或弯,或刺或绕,让玄武真君一阵眼花缭乱。
好在他记得叶青溟的弱点,不与裴沐纠缠,护住周身就朝叶枭他们追去。
这下轮到裴沐缠着他不放了。
裴沐的银鞭,灵活如长蛇,绷直如坚枪。
想要逃脱它的范围,简直难如登天。
玄武真君一边与裴沐交手,一边大笑:
“哈哈哈,还说你不是叶青溟!”
“除了叶青溟,谁能使一手长鞭,让本君前进不得。”
“叶青溟,你的敌人不是我,是千千万万追逐永生的人。”
“今日本君奈何不得你,来日我们齐聚,你又如何抵挡?”
“真要等你的族人因你而死光,你才肯认清现实,放下身段吗?”
“你说话啊!让我们永生怎么了?又不会损害你的利益!我们还会帮你啊,作为你帮我们的报答。”
“你为何要如此贪婪,一人独享永生的秘密?!”
14. 14 叶家到了
玄武真君话里的恨意甚至有点被害人的意味。
他苦苦追求永生,叶青溟明明动动嘴就能帮自己,但叶青溟不肯。
还有别这更可恨的吗?
叶青溟必须死!
死之前,要让他把秘密吐出来。
对玄武真君这种魔怔人,裴沐早已司空见惯。
他只是冷冷回应:
"利欲熏心,不知所谓。"
裴沐越是冷淡,玄武真君便越恨。
因为在玄武真君看来,这就是既得利益者的傲慢。
“叶青溟,你一定会后悔的!”
裴沐杀心一起:“我想,你是活不到那一天了。”
裴沐飞身而起,鞭直如刺,朝玄武真君猛刺。
玄武真君持刀抵挡,一时间,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绝。
玄武真君被密集的攻击逼得喘不过气来,又有些畏惧和后悔。
这可是叶青溟,要是对方不管不顾,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过了一会儿,玄武真君高兴地发现,自己这边又来人了。
“大人,斗部来迟。”
“快去追,拦住突围的叶家人。”
玄武真君大喝道,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叶青溟分心,就没事了。
裴沐一鞭将玄武真君挥退,翻身朝斗部杀手攻去。
他只出了一招,让敌人阵型散开,又被玄武真君缠了上来。
裴沐不得不继续应对玄武真君。
尽管玄武真君被裴沐伤到,但就是打不死。
就这样,叶枭他们在前逃,杀手在后面追。
裴沐在后边拦,玄武真君则缠着裴沐不让他大开杀戒。
他们边战边跑,已经离开江边很远。
这个过程中,双方都有损伤。
叶枭、叶朝战到现在,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长生天的杀手更是折损许多人,前被叶枭叶朝杀,后被裴沐杀。
就连玄武真君也心生退意。
因为他被裴沐打出重伤,要是一不小心,或许真要折在这里。
看到对面残血,裴沐也杀意暴增。
他也不管前面的叶枭和杀手了,就逮着玄武真君捶。
玄武真君骑虎难下,要是逃跑,太丢面子。
要是死战,又杀不了叶青溟,做无用功又是何必?
该死!早知道多带些人,我干嘛要微服私访?
玄武真君又怒又惧,翻滚躲过攻击,他浑身是泥,狼狈得不行。
现在看到漫天乱舞的银光,他都有心理阴影了,只是继续翻滚躲避。
银鞭挨着他的手臂,瞬间擦出一道血线。
叶青溟他还是不是人!玄武真君心中咆哮。
裴沐不知他所想,只想一鼓作气杀了他。
这么强大的敌人,对叶家人是大威胁,还是死了比较好。
随着黑暗中冲出一群人,玄武真君再也扛不住了。
“撤!”
玄武真君第一个开跑。
裴沐见叶家人的援兵来了,心头一松,飞身朝玄武真君追去。
两人施展轻功在半空中追逐。
裴沐身体更轻,银鞭又长,很快将玄武真君纳入攻击范围。
银鞭一甩,玄武真君不得不反身挡了一下。
借着这一碰撞,他往后飞退得更远。
裴沐皱眉,改抽为缠,试图套住玄武真君的手或者脚。
玄武真君身法不及裴沐灵活,眼见要被缠住,他忽然掷出两个黑团。
“轰隆”一声,黑团在裴沐面前爆炸,产生大量白烟。
因为衣袖早已震碎,裴沐便扯烂衣袍转圈挡了一下。
空气中味道不对,他意识到□□中有毒,便飞身退开将沾染了毒物的衣袍扔在地上。
尽管毒粉很快被雨水冲散,玄武真君还是逃远了。
裴沐有点想追,回头看了看,又打消了念头。
万一那人还有什么别的逃命手段,追也不一定能追上杀了对方。
而且,叶家人也在朝自己这边赶来,难道要带着叶家人一起追杀那个人吗?
裴沐转身,迎上了叶家人。
叶翎顶着木令羽的那张脸,提着剑,走在前方。
他身后带来的叶家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裴沐。
看裴沐的脸,看裴沐的眼睛,看裴沐握着银鞭的手……
躁动不安的情绪在他们身上蔓延,人就差冲到裴沐面前了。
浑身是血的叶枭和叶朝背着人越过众人,走到裴沐身边,隐隐有护卫警告的意味。
这场面可真是沉重。裴沐想。
好在叶翎开口道:“我们来晚了。现在很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赶往家里。”
裴沐点头:“你安排,我跟着你们。”
这一句话,瞬间解除了那种躁动不安的氛围。
只要听到他不会离开,叶家人就恢复了镇静和理智。
无需指挥,他们迅速行动起来。
有的从叶枭和叶朝背上接过伤者,有的快速给叶枭和叶朝包扎,有的朝外传讯。
叶翎走到裴沐面前,一寸一寸打量:“你受伤了吗?”
这一句话,瞬间吸引了所有叶家人的注意。
他们的目光都不经意地瞥向裴沐这个方向。
“没有。”
裴沐说完,低头将长鞭一圈一圈缠在手臂上。
叶翎确实没看出什么来,便对收拾好的众人道:
“走。”
急行了一段路,他们找到了存马的地方。
他们骑上马,继续急行军,即使有伤员,也一刻不敢停。
因为叶枭已经快速给他们交代了情况。
无论裴沐是真还是假,敌人都以为叶青溟出现了。
大家都很清楚,“叶青溟”三个字,有多么恐怖的能量,会炸出多么恐怖的漩涡。
就连裴沐,都能猜得出这是多么大的麻烦,他只是沉默跟随。
他们无疑是对的。
因为,天还没亮,“叶青溟出现了”的消息就引爆了长生天高层。
第二天,镇江上惨烈的战斗就传遍了南方。
就连这是叶家和长生天的斗法,都有很多人知道。
甚至不少人都猜测,叶家出现大事了,才引得长生天如此不遗余力的追杀。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呢?江湖人无不浮想联翩。
在外的叶家人也糊里糊涂。
但既然长生天的人疯了一般聚集,对一行叶家人追踪,他们必不能让长生天的人得逞。
隐藏在外的叶家人纷纷动起来。
结果就是,长生天和叶家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见到斗争的焦点,就已经在各地斗上法。
而收到风声的两边高层,纷纷朝叶家老巢所在的地区聚集。
一时间,天下风云围绕这一行人动了起来。
……
叶家大本营,在西边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中。
别说找到叶家,光是要进西部的大山,就要经过天险般的剑山林。
那些山路笔直陡峭,马都很难行走,除非长期熟练、艺高胆大之辈。
南方、中原的货物想要运来,非得靠水运不可。
水运也只能算是进入西川地区,要进大山,又要走很久。
裴沐一行人早已骑弃马,行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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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山崖边。
进入西边,追踪他们的力量明显弱了下来。
西川有大量的叶家人,早已收到消息动了起来,暗中清理着忽然进川的外来势力。
尤其是长生天的人,一旦被发现,叶家便不遗余力地刺杀。
进入山中,叶家人明显放下心来。
经过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洞口时,有人拦在了前面。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提着刀,站在洞口处。
叶翎一行人,纷纷露出手腕,向对方展露出朱雀刺青。
那人一言不发,默默退去,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
裴沐察觉到此人实力不弱,多看了一眼。
叶翎主动为裴沐解释道:
“他也并不是总是出现。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已经是威胁。若我们没有第一时间证明身份,就有人要来清理我们了。”
裴沐点头。
毕竟这是通往叶家大本营的路,来这么多高手是要做什么?
来看风景?还组团来?
不把这些人埋在这里当风景,叶家人就不要混了。
若是游历之人少量入山,应该只会被监视。
裴沐他们继续往前走,果然一路上都有人跟随监视。
穿过设下迷阵的树林,是一条上山的大路,周围的暗哨越来越多了。
叶家人直接撕下脸上的面具,暗哨见到是他们,就散开了。
走着走着,前方青石铺阶,栅栏围墙,房屋林立。
看不到整个叶家有多大,只是房屋蔓延很远很远。
这一片是山顶连着山顶,难得的小起伏山脉。
远远望去,远山更高处还有房屋楼阁在树林掩映之中。
当踏上第一步石阶,裴沐心想,叶家到了。
裴沐本以为自己一行人会低调地进入叶家,先安顿下来。
没想到,他们登上台阶时,已经有一群人站在前方,似乎等候他们已久。
裴沐的目光瞬间被居中那人吸引。
此人带着半张银蓝色面具,身着质地很好的深蓝色长袍,双手拢袖,笔直地站在中间。
他身边的人则大多身着黑色劲装,即使不是纯黑,也是很深的黑蓝色。
这种衣着和站位一眼可看出对方位高权重,但裴沐在意不是这些,而是对方的目光。
像是冰冷的刻刀,要把人一点一点剖开来看。
又像是溶蚀的火焰,要把人烧化。同时,也把自己烧毁。
这种情绪好复杂好强烈,这又是谁?
叶翎见到那人也是一愣,上前道:
“沧大人,您怎么在这?”
“这么大的动静,我怎能不出来看看?”
那人说着,缓缓上前。
裴沐敏锐察觉到,身边的叶家人都有些紧张了。
那人在裴沐面前站定,那种解剖般的目光更强烈了。
“沧大人……他不是……”叶翎有些艰难地开口。
那人微微一笑,压迫感一瞬间消散了。
他对裴沐温声道:“听说你帮了叶家很多,一路辛苦,请先随我的人去休息吧。”
他身后,有两人站了出来,朝裴沐伸手一引。
“请。”
“沧大人……”叶枭微微挡在裴沐身前,不满地皱眉。
“叶枭,”那人看向叶枭,眼瞳深邃如渊,“难道我会害他吗?”
叶枭看着那人,一时无言。
叶朝站出来:“让我陪他吧。”
那人审视了叶朝一眼,缓缓道:“可。”
他又看向裴沐,柔和声音道:“请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我……叶家,不会害你的。”
15. 15 叶朝被嫉妒了
虽然不知道叶枭他们为什么那么紧张,但裴沐确实没有从沧大人身上感到敌意和威胁。
他对沧大人点了点头,又在离开前给了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才和叶朝一前一后跟着接引的人离去。
等到裴沐走远,沧大人才淡淡道:“都跟来吧。”
他率先举步,叶枭等人默默跟上了他。
裴沐跟着两个叶家人来到客房,早有人准备好一切。
“大人,请在此休息,我们就在门口,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便可。”一个叶家人低眉一板一眼道。
裴沐点头,看了他一眼,心想叶家人平时是这样的吗?
那人又对叶朝道:“叶朝,你去隔壁。”
这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却自然许多。
叶朝点头,又转头对裴沐道:“您有事随时叫我。”
裴沐见他脸色发白,回到家还担心自己,心软道:“我待会给你上药。”
两人叶家人都看向叶朝,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裴沐问。
一直开口的那个叶家人面对裴沐,放缓声音道:“没什么。只是他没那么娇贵,可以自己上。”
啊?娇贵?
他们觉得叶朝被自己上药是娇贵?
所以叶家人均猛男,看不惯这种行为?
另一个叶家人也憋出一句话:“他不行,我也可以帮他。”
话里怎么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裴沐看向叶朝,就见叶朝低着头,苍白的脸都胀出了血色。
“您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的,他们……也会帮我的。”
见叶朝快被族人嫌弃得尴尬死了,裴沐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也行。”
虽然裴沐觉得他们大概率并不会帮叶朝,叶朝也并不想被他们帮,但,应该问题不大……吧?
“大人早些休息。”一人拉着叶朝出去,另一个人为裴沐关上了门。
咦,好怪。
叶家人看来也不是一板一眼的嘛。
裴沐转身,发现房间很大。
右边窗台是一张书桌,左边是梳妆桌。
中间空地上摆着一桌酒菜,每道菜用碟子盖着。
绕过屏风,里面有一间卧室。
还有一间偏房,里面热气腾腾,绕过屏风,可以看到两个热气腾腾的浴桶,可以让人洗两遍。
地上有崭新的木屐,旁边架子上还摆放有香皂、香薰、木梳,一整套衣物、几块毛巾分别放在托盘里,叠得整整齐齐。
叶家果然家大业大,这种小事也很讲究。
裴沐解开手臂上的长鞭,褪去脏掉的衣衫,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他看了看自己原装的身体,没有受伤,却也有些疲劳。
实力被压制得太狠了。
裴沐坐进浴桶中,过度操劳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热水的安抚。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开始清洗全身。
又到第二桶水里清洗干净,他才换上用毛巾擦干身体,拿起叶家准备好的衣衫。
裴沐一上手,就觉得手中这套衣服质地精良,不是凡品。
里衣和外袍上都有精美的云纹刺绣,绣线有流转的暗光。
叶家给客人准备这种衣服?有点奢侈啊。
裴沐将衣服一一套上,用毛巾裹住长发,走出屏风,站到房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已经撕下人皮面具,露出了俊朗的青年容貌。
刚进时管局,就是这个年纪,之后这副容貌就定格了。
只有气质随着阅历的增长在变化。
从少年意气、明媚炽热,变成如今这般,沉稳、宽容、随性、冷淡、幽邃,集于一身。
裴沐坐在镜边,慢慢地擦干头发。
最后,还是内力一烘省事。
桌上特意摆了根墨玉簪子,放在雕饰精美的盒中,盒子是打开的。
裴沐拿起它打量起来,簪头雕着朱雀的图腾,做工精细,只怕价值不菲。
裴沐将之放下,又拉开下面的抽屉,抽屉里摆了些各式发簪、发冠玉带。
裴沐挑起一根看起来比较普通的木簪,将半边长发束起。
看着镜中的黑衣青年,裴沐觉得有些陌生。
因为他平时很少穿黑衣,除了任务需要。
此刻,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更加冷峻、深邃,年少又暗藏炽烈的情感。
他眨了眨眼,眉眼微弯,柔和了神情,冲淡了这种陌生感。
他没有管房中摆好的饭菜,而是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
房间外,叶朝和两个叶家人沉默地站着,偶尔有眼神交流。
听到推门声,他们转头看去。
跨门而出的黑衣青年,五官俊朗,脸色沉静,目光如平静的海,没有波澜。
青年的眼睛随意扫来,眸光淡淡,像无心拂过的风。
太精美,又太清冷了。
叶朝忍不住上前。
直到对方的眼认真地注视自己,叶朝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下意识想要拉住对方,手都已经伸出去了。
他急忙收回手,摇头道:“抱歉,我……您没吃东西?”
裴沐眨眨眼:“我以为你要和我一起。你现在不是在等我吗?”
两个叶家人瞬间盯着叶朝的背,像是要刺出洞来。
“我……"如芒在背的叶朝捏紧手心,“其实,您不用管我。”
“可是你在这里啊,”裴沐微微一笑,“一起吧。”
裴沐这一笑,彻底冲淡了那种清冷幽邃的出尘感。
裴沐又望向另两个叶家人:“你们呢?”
“不……不用。”两人摇头。
其中一人看向裴沐的头顶,小声问:“您为何不用那根簪子?”
裴沐认真回道:“因为我觉得,那是很有寓意的东西,我还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就先不用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准备得很贴心。”
那人低下头:“不……您完全不用客气。”
裴沐见两人没话说了,就眼神示意叶朝跟上。
叶朝和他面对面坐下。
“吃吧。”
两人安静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裴沐才慢慢边喝茶边聊。
“上好药了?”
“嗯。您放心。”
“你自己弄的?”
“我可以自己来。”
“外面两个人,你们很熟悉?”
“从小一起训练。”
“也和家主很熟?”
“家主……和我们同一批训练的。”
裴沐疑惑了一瞬,家主也和大家一起训练?
等级森严的老登家族没搞点区别对待、精英教育?
他又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那个沧大人,是谁?”
叶朝看着裴沐,沉声道:“现在叶家的代家主……”
裴沐点头,难怪叶枭叶翎都这么忌惮他。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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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的亲哥哥——叶青沧。”
裴沐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点头:“难怪。”
难怪能做代家主,难怪要用那种目光审视自己。
如果两兄弟感情很好,亲哥哥看着被错认成自己弟弟的外人,内心该翻起怎样的波浪?
对方居然能那样和颜悦色,不盘问自己,已经很是能忍了。
不过,叶枭叶翎肯定是要被盘问的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如果自己是假的,是个阴谋,对叶家该是多么大的伤害?
叶青沧还能放心自己在叶家休息,真是厉害。
裴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四溢的水入口,有淡淡的苦味。
叶朝安静地看着他,带了点浅蓝色的眼瞳里流露出些许担忧。
“不必担心我。”裴沐对叶朝笑着摇头,继续发问:“既然家主已经消失十二年,叶家为什么不让名正言顺的哥哥接任家主呢?毕竟,叶家这么大的家族,家主不定,人心难安。”
“沧大人不愿……大家也觉得这样很好。”
“为什么?”
裴沐觉得其实不必问,可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来了。
叶朝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虔诚地像在诉说一个神话,一段史诗。
“因为……在我们心中,家主永远都在等我们。
沧大人一直说,家主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只要他一天不死,家主就只能是他的弟弟。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们都相信,总有一天,家主会回来的。”
而现在,他已经回来了。
叶朝看着面前人,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裴沐默默听着,可以猜想到,叶朝只言片语的故事背后,会有怎样可歌可泣的故事。
叶青溟,绝对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人物。
光彩夺目,牵动无数人的心。
叶家人怎么会把我认成他呢?裴沐不解。
面对叶朝指认式的目光,裴沐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叶朝见裴沐脸上没有动摇的意思,心头有些许低落。
家主还是没有想起一点。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违背家主的意愿。
他继续回道:“家主对我们的好,我们还不清。”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如果不是遇见,我也想象不了。”
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像神明投下庇护的光。
至今想起,还是如一场梦。
十二年来,如梦惊醒,不敢置信,无法接受。
还好……还好上天垂怜。
裴沐见氛围有些沉重,便扯开话题。
“我看叶家附近的风景很好,我是不是可以到处走走?”
叶朝回神:“当然。我会陪着您的。”
“你应该好好休息,”裴沐严肃了脸色道,“上次的伤没好,这次追杀又没来得及休息,我恐怕你留下暗伤。”
“叶家有大夫吧?你是自己去,还是我陪你去?”
叶朝对上裴沐“别想糊弄我”的认真眼神,低下了头。
“我待会自己去。”
“就现在吧。”裴沐起身送客。
将叶朝送到门外时,裴沐担心叶朝只是嘴上答应,并不执行,便笑问道:
“你是不会骗我的,对吗?”
叶朝缓慢而用力地点头:“对。”
裴沐这下放心了,关上了门。
他知道,叶朝答应自己的事,绝不会糊弄。
16. 16 我只是不能接受离开
叶朝走后,那两个叶家人请示进来收拾房间。
“大人,您去床上休息就好。我们很快收拾完。”
“不急。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叶家人本来要忙活,这会儿站直身体,神色认真。
说话较多的那个答:“我叫叶北。”
之前憋得忍不住才开口的答:“我叫叶川。”
叶青北?叶青川?
叶家人的名字,带上辈分,要好听许多。
叶青溟怎么没把这老登规矩废掉?
这简化的名字,完全配不上叶家人的颜值。
他早就发现,那群进族地后撕下面具的叶家人,没一个丑的。
后来,再看见叶青沧身后一群沉默的冷脸,也没一个丑的。
听听这些名字,叶青朝、叶青枭、叶青翎、叶青林、叶青志、叶青北、叶青川,多合适啊。
如果他真是叶青溟,他一定要让叶家人都可以全名。
裴沐有些惋惜地想着,面上含笑点头:
“叶北,叶川,辛苦你们了。”
两人有些局促地低头:
“不……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的。您不必管我们,有事我们会通知您的。”
“好。”
裴沐说完,去了卧室,褪去外袍,在床上躺下。
两人的动作很利索,外面的动静很快歇了。
“哒”一声,大门被轻轻关上。
裴沐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会有人想见自己的,比如叶青沧。
但他躺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打扰他。
裴沐睡够了,穿衣起身,开门出去。
外面已经天黑了。
走廊里挂着的,居然是青色灯笼。
白天还没仔细看,现在看来,真是够森冷的。
等候在门外的叶北这时上前道:
“大人,沧大人说,等您醒了。请您过去一趟。”
这才对嘛。
叶青沧作为叶青溟哥哥,怎能不急?
裴沐点头:“带路吧。”
裴沐跟着叶北叶川七绕八拐,穿过很多楼阁庭院。
青色的灯笼稀稀拉拉的,并不密集。
好像叶家人晚上并不需要灯光似的。
裴沐甚至想到,要是晚上从远处叶家,就是一片房屋被星星点点绿幽幽的光照着。
妥妥的山村老宅啊,还冒鬼火那种。
叶家这点真的有够地狱的。
与这地狱相配的是,叶家人。
一路上,附近的叶家人都脚不出声地走着。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好像都有自己的事。
没有人寒暄,没有人打招呼。
叶北叶川带着裴沐走过时,他们都暗暗地看向裴沐。
视线没有那么直勾勾,却也不够隐晦。
配上青色的灯笼,恐怖效果拉满。
要不是叶家人都长得不错,就算是鬼,也是冰冷的帅鬼,裴沐真的会吐槽爆这个设计。
太阴间了吧。怎么没人提前跟自己通气。
好在也不是人人都冷得像个幽魂的,有人看到裴沐,想要上前,又被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拽住了。
还是没有争执,没有对话,似乎叶家人靠眼神就可以交流了。
不,裴沐一路走来,还是听到有人说话的。
但偶尔的交谈都是很低沉的,短短几个字,言简意赅,情绪几乎为零,像是没有感情的工作人。
叶家很大,却又静又怪异。
裴沐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叶家作为大家族的规矩森严、氛围冷淡。
这可一点也不温暖,与他在叶朝等人身上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算不算是卖家秀和买家秀?搞诈骗啊。
早知道叶家是这样,他哪里会这么轻易地就跟着叶朝他们来了。
无论怎么,都会犹豫考虑一下的吧?
所以,这样怪异的家族,叶朝他们怎么会表现出这样浓烈的情感?
出淤泥而不染?歹竹出好笋?
裴沐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真实的叶家居然是这样。
那叶家别的情况,岂不是要比自己想的还复杂一点?
叶北叶川虽不知道裴沐深感被误,也察觉到了裴沐的沉默。
叶家这样,第一次接触的人确实会很不适应。
叶北轻轻出声道:“您不用担心。叶家一直这样很多年了,也不是不可以改,家主其实早想改了这些,只是没来得及……”
叶北说到这里,把自己干沉默了,他忽然不说话了。
叶川怕裴沐多想,便接着道:
“您也不用在意那些人,叶家人不会随意行事,他们对您没有威胁。”
见两人关心自己,裴沐心想,叶家的活人气息又上来了。
他淡淡一笑:“谢谢,我觉得还好。”
正因为有你们,所以还好。
叶川偏头低声道:“不用谢。”
他们继续往前走,最终来到一个明显戒备森严、管理严格的地方。
门口的护卫推开门,请裴沐进去。叶北叶川都留在门外。
裴沐跨入门中,门在身后被关上。
房屋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盏还算明亮的黄灯。
叶青沧一身深蓝,正坐在桌子的一侧。
他还是白天那副打扮,半张银蓝色面具没有摘下来。
另一侧,一张椅子正敞开着,等待来客。
“请坐。”叶青沧伸手一引,对裴沐道。
裴沐走过去,坐在叶青沧对面。
叶青沧为裴沐倒了一杯茶,推到裴沐面前,然后漫不经心问道:
“自遇见叶朝以来,你觉得,叶家怎么样?”
叶青沧语气很温和,那种解剖式的目光却悄悄爬了上来。
“我以为你会先问别的,”裴沐笑了笑,“这个问题似乎不好回答。”
叶青沧笑道:“可以实话实说吗?坏的,好的,都没关系。”
裴沐看着面前故作温和的叶青沧,想到的却是一个着急确认弟弟的哥哥。
“你不是更想知道我是不是他吗?”裴沐直接道。
叶青沧收敛笑意,轻轻叹息:“是呀,可是我们又能怎样确认呢?”
“叶枭说,你并不认为自己是。可他们都觉得你是。”
“你知道吗?”叶青沧凝视着裴沐的脸,似要将裴沐看穿,“青溟天赋很高,总是这样强大,保护着其他人;青溟也喜欢用鞭子,一手长鞭随他出名;青溟也是你这样心软的性格,让大家忍不住亲近。”
“可是,你的脸,你的身体,你的年龄,你的记忆,为什么跟青溟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确认?又怎么敢否认?”
叶青沧紧紧地盯着裴沐,像是一只酝酿风暴、即将爆发的凶兽。
他没有亮出尖利的爪牙,没有发出凶狠的嘶吼,却有深层的危险酝酿其中。
裴沐并不畏惧,只是平静道:
“沧大人,你希望我如何呢?
冒认不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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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不属于我的亲人、不属于我的过去吗?
我出世本是来体验生活的,也没想到会卷入这样的麻烦中。
我只是一个过客,哪天腻了,就会离开……”
裴沐没说完,叶青沧忽然猛地站起身来。
桌上的茶壶茶杯互相碰撞,发出“哗啦”的声音。
裴沐也站起身来,走出座位,皱着眉头地看着浑身发抖的叶青沧。
房门忽然被打开,守卫在门口的叶家人刚准备冲进房间,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他们顿时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进。
“出去……”叶青沧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叶家人迅速退走,将门关上。
裴沐再度看向叶青沧,犹豫着问道:“要叫大夫吗?”
叶青沧没回裴沐,只是死死咬着唇,压住从喉间溢出的闷哼。
他的身体还在抖,面部狰狞,修长的颈上青筋乱跳,下面的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裴沐凝目看去时,他捏得发白的指缝间缓缓溢出一抹红色。
裴沐抿着唇,不自觉掐紧了手心。
好在,只是一会儿,叶青沧就平静下来。
“抱歉,没吓着你吧?”
叶青沧的声音太过平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声。
裴沐摇摇头。
叶青沧歉意一笑:“稍等,我去净手。”
说着,就往房屋旁边走去。
架子的铜盆里装了水,叶青溟在盆中洗净了手。
又拿出一条手帕缠在手心,才缓缓走过来。
他的动作又轻又缓,似怕再吓到裴沐。
他再度坐了下来,这让他看起来更没有威胁一点。
他抬起头,微微仰视裴沐:
"对不起……这与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可以原谅我吗?"
这个做低伏小的姿势,这个可怜歉意的语气,即使裴沐知道对方是故意表现成这样的,又能说什么呢?
一个位高权重的叶家代家主,为了疑似弟弟的人,甘愿放低姿态,其中的情谊又怎能亵渎呢?
裴沐摇头:“你没有错,又何来原谅一说。”
“是我的话刺激到了你,如果要道歉,也该是我,不是么?”
“不,你没有错。”叶青沧有些无奈地苦笑,“我只是……不能接受……离开。”
“原来如此。”裴沐点头。
弟弟的离开成为了叶青沧的心结,而刚才,疑似弟弟的自己说要离开,直接点燃了这个看不见的火药桶。
不过,叶青沧这样子有很大问题吧。
裴沐丝毫不怀疑,如果叶青沧爆发起来,会是多么恐怖。
所以,叶青沧在他面前,根本就是在伪装得温良。
这个叶家人,挨不得,是个随时要爆的炸弹。
还是叶朝他们好相处,满满的安全感。
叶青沧不知道裴沐所想,要是知道了,不知还能不能维持住现在的表情。
“我……今晚打扰了,您先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寻你。”
“好。”裴沐点头。
叶青沧将裴沐送到门口,嘱咐叶北他们送裴沐回去。
待到裴沐走远,叶青沧才关门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搞砸了呢?
万一是青溟,他会怕我吗?
青溟……青溟……帮帮哥哥吧!
我真的好想,见到真正的你……
17. 17 他们想再见见您
裴沐回去的路上,有个人静静地立在路边。
是叶翎。
就在裴沐想叶翎是不是在等自己时,叶翎果然走了过来。
“大人,您今天休息好了吗?”
“嗯。”
之前逃亡路上,裴沐就告诉叶翎等人,可以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但他们都坚持叫自己“大人”。裴沐就默认了。
“今晚可以请您和我走一趟吗?之前太急,没来得及细聊,他们想再见见您。”
裴沐知道,叶翎指的是那几个和叶翎一起支援的叶家人。
裴沐点头:“可以。”
叶翎又对叶北叶川道:“你们要跟着吗?我可以送他回去。”
叶北和叶川对视一眼,叶北摇摇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叶翎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他对裴沐道:“请随我来。”
之后,裴沐和叶翎就并肩而行,叶北叶川跟在两人身后。
叶翎带着裴沐到了一处僻静的凉亭。
之前那群人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他们齐刷刷站起身来。
没有人开口,只是目光随着裴沐的脚步转动。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裴沐真实的面貌。
没想到是这个样子,这么年轻。
正是家主离开时的年龄。
虽然跟家主长得不一样,神情姿态却又那么的熟悉。
或许,这次,叶翎真的没错。
他们不必再经历一次算计和失望了。
见众人不开口,裴沐道:"都坐吧。"
叶翎和这几人都安静地坐下来。
裴沐坐在明显为他而留的位置上,主动开口道:
"之前没有好好认识大家,现在可以让我再认识一下吗?"
之前逃亡路上明显闷骚好动的男人主动道:"我是叶胜。"
另一个长着娃娃脸、脸嫩手黑的男人争着道:"我是叶旭。"
一个明显更成熟更包容的男人语含着笑意:“我是叶杭。”
话不多、但路上表现得细心体贴的漂亮女人腼腆道:“我是叶蓝。”
最后一个沉默如古井、气质如大山的男人声音低沉:“我是叶臣。”
裴沐一一看过去。
“叶胜,叶旭,叶杭,叶蓝,叶臣,我记下了。”
除了叶臣,其他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或深或浅的笑意。
每一种笑,都是不同的性格表现。
叶胜爽朗活泼,叶旭纯良无害,叶蓝含蓄腼腆,叶杭温和沉稳。
叶臣虽然没有笑,眼中也是亮起来柔和的光。
叶翎坐在旁边,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一幕很和谐。
就连在亭外静立的叶北和叶川,眼中也泛起了柔光。
裴沐再度感叹,叶家人的基因很强大,没一个不好看的。
他不知道,叶家人看着他的脸,也觉得很合适。
叶胜看着裴沐的脸,像是看到了十二年前的某个人。
他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开口道:
“家不……大人,您看起来很年轻。”
叶胜刚见到裴沐那会儿,就叫错过一次。这会儿,叶胜大概是有些走神了,差点又叫错了。
裴沐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便笑着道:
“因为我不显老。”
这是真的。他已经不会老了。
叶胜继续道:“那我能问问,您多大了吗?”
裴沐没办法说,又不想骗他们,便道:
“我不知道。”
几个叶家人对视一眼,眼神飞快交流着,又都犹豫起来。
叶旭小心翼翼问:“怎么会不知道呢?”
裴沐叹气:“因为真的不知道,什么年龄都可能。我不想误导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问。
叶翎出来打圆场: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遇到了大人您,我们很庆幸。”
叶胜连忙道:"对对对,瞧我这破嘴,我问这些干嘛。"
叶旭仰着纯良的嫩脸,道歉道:"大人,是我不好,您不要生气。"
见他们这么小心翼翼,裴沐笑了一下,叹道:
“我不会生气。我明白你们的期待。只是,我没办法给你们答案。”
叶蓝含着歉意道:“这本不是您的责任。是我们太冒昧了,没有考虑您的感受。对不起。”
叶胜叶旭也沮丧地低下头,叶胜道:“叶蓝说得对,是我们错了。”
叶翎又站出来:“好了好了,别说这些话了,你们这样,让大人怎么办?反过来安慰你们?”
叶翎又对裴沐笑道:
“大人,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太久没说话,快不会说话了。
对了,大人,你明天想去叶家附近看看吗?
这附近的山都是可以去的,我们小时把叶家跑遍了,哪里好玩,我们都知道。”
叶旭也脸露兴奋道:“对对,我还知道哪里有野果,哪里有山鸡兔子,明天我们一起抓了烤着吃吧,我会自己整调料,很好吃的。”
这还是您鼓励我做的呢。叶旭心头沉沉地想。
叶胜补充道:“还有山泉水,清凉爽口,可以泡澡。比自家自在。”
叶蓝白了他一眼,有些嫌弃道:
“大人才不会和你一起。就你整天还像个泥猴子一样。”
叶胜顿时嚷起来:“叶蓝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以前像个女疯子一样。”
叶蓝急道:“你闭嘴。”
叶胜得意起来:“你们的黑历史,我可都是记着呢。要不要我跟大人说说你的丰功伟业啊?”
叶蓝脸露威胁:“你最好忘记了。不然我今晚就让你失忆。”
叶胜躲到叶旭背后,嫌火拱得不够大:
“哇,好可怕。大人你看看她。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叶胜!”叶蓝咬牙叫了一声,又露出和善的笑容,不再与他争执。
叶杭和叶臣没有插入他们的打闹,叶翎也没阻止他们,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
叶杭眼含笑意,像是在看小孩打闹。
叶臣则是纯粹不爱说话,他甚至没有吐槽和无语的神色,像山一样沉默。
叶翎则是暗自观察裴沐的反应,见裴沐没有反感的神色,便安静地看戏。
叶北叶川则是无语看天,叶北甚至翻了个白眼。
就在闹声中,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哟,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众人瞬间止声,齐刷刷朝外边看去。
两个人走了出来。
是叶枭和叶朝。
叶枭双手背在后面,朝身边的叶朝努努下巴:
“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叶胜不满道:“叶枭啊,你吓唬人倒是有一套啊。”
“谁吓得住你啊?”叶枭吐槽一句,几个大步就跨了进来。
他藏在身后的手也露了出来。
一手提着一个大酒缸,另一只手托着一叠瓷碗。
叶胜怪叫一声:“哎哟,叶枭,可以啊。”
叶旭也睁大眼睛,故作惊吓:“聚众饮酒,你知法犯法啊?”
在叶家,是不可以聚众饮酒的。
甚至被人看到饮酒,都容易遭致上头的批评。
叶枭白了两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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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管?”
几人朝亭子门口站立的叶北叶川看去。
叶北对几人斜翻了个白眼,头朝天,数天上的星星。
叶川则偏过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叶旭虽然嘴巴说着知法犯法,但其实他动作飞快地摆开酒碗,让叶枭倒酒。
叶枭一边倒酒,叶胜就一边分酒。
等所有人包括叶朝都拿到一碗酒,叶枭将最后一碗捧给裴沐。
裴沐含笑接过。
众人拿起酒碗,看向叶枭,叶枭端起酒碗,笑着开口道:
“大人,今日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一切皆赖于您。我们敬您。”
叶枭说完,仰头满饮碗中酒。
叶胜等人也不多言,只是将碗中酒饮尽。
此刻的叶家人,格外地整齐划一。
叶枭喝完对裴沐道:“您随意就好。这只是我们的心意。”
裴沐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仰脖饮尽。
他不能说很高兴遇见你们。
因为和叶家人牵扯在一起,确实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
甚至,他们把自己认成了另一个人。
换个说法,自己成为了他们家主的替身。
这当然不能说是很高兴很愉快很庆幸。
不过,他想,此刻和这些叶家人坐在一起,自己是不后悔的。
这便够了。
酒是火辣辣的,一下子让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
不愧是叶枭,带的酒就像本人那样热烈,也不怕他喝不惯。裴沐暗想。
还好自己虽不热衷喝酒,但也能喝。
裴沐的态度已在酒里,叶家人见此,都很高兴地用眼神交流。
太好了。
虽然家主不认为自己是本人,但是家主也没有介意。
叶枭又为众人满上,他又问裴沐:
“您还喝吗?”
裴沐点头。
第二轮开始时,叶枭问众人: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人沉默不语,叶胜和叶旭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
叶枭爽朗一笑:“那就闲话少谈,把酒喝完。”
这坛酒也不够这么多人分,第三轮便已见底。
裴沐顺势放下酒碗。
叶枭把酒碗收起,才问众人道:
“这几天,我和叶朝打算带大人四处走走……”
叶胜插话道:“我们刚才也说了。”
叶枭拍拍叶胜的肩:
“那不正好?刚好我们也不确定,到底谁身上有事,到时就及时通知,分工一下,总之,大人身边至少要有两人作陪。”
叶胜道:“两人不够,高低得四人吧。”
叶枭笑道:“想得挺美,哪有这种好事。明日沧大人就要安排任务。”
说他这里,他仍是笑着,语声里却暗藏了杀机:
“外面那些人疯了想要进川,我们可要好好招待他们啊。”
叶旭甜甜地笑着:
“正好前几天没过瘾,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么?我直接送他们回老家。”
叶胜冷哼道:“如果是早些年,这些臭鱼烂虾,哪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
叶翎轻轻笑着:“这么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他转向裴沐,温声道:
“大人,您不必担心,虽然叶家不如从前,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您只管在叶家安心住下,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裴沐缓缓点头。
见裴沐没有意见,叶翎嘴角擎着笑,偏头看向亭外的黑暗。
“我们会让那些贪婪的家伙看到……叶家的力量。”
18. 18 叶旭:从毒师到厨师
叶家的大山深处。
身着玄衣的一行五人,站在悬崖边一块巨石上。
厚重的云雾缭绕在他们前方,劲烈的大风将他们的衣摆扯得猎猎作响。
极目远眺,前方是绵延无尽的黛色山峦。
远古大树林立,又沉默无声,似乎埋藏了无数秘密。
他们下方,有银白色的瀑布垂落下去。
他们在山顶,似乎也能听到瀑布坠下的回声。
又或许不是。
在呼呼的山风中,其他的声音若有若无,难以分辨。
有时甚至让人那渺渺之音来自高天之上。
他们下方,忽而有鹰隼展翼飞翔,钻出云层。
突兀的尖啸声碰撞在崖壁上,又被呼啸的风卷走。
这就是叶家千年来托身的地盘。
古老,渺远,苍茫。
裴沐有时想,叶家怪一点,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它已如此古老。
在裴沐为叶家古老的底色震撼时,他身边的叶家人也陷入了寂静之中,好像与古老的森林融为了一体。
裴沐早就发现,即使叶家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有人情味,他们骨子里还是孤寂沉默的。
那些笑闹,只是昙花一现。
叶旭转头,忽然笑盈盈地对裴沐道:
“大人,您觉得这里风景如何?可还喜欢?”
裴沐点头:“确实不错。”
叶旭笑道:“在这里,我曾听过世上最好听的曲子。所以,我永远会喜欢这里。”
裴沐听出他话里有话,点了点头。
叶旭笑得更开心了。
“大人,您饿不饿?我们下去弄点吃的吧,我把调料都带来了。”
裴沐点头:“好。”
“叶朝,我抓山鸡,你抓兔子,我俩分工,快一点。”
叶朝听到叶旭的话,点了点头。
他因为伤没好,没被派出去出任务。
而叶旭也留了下来,大概是沧大人听说了他要为家主做吃的。
叶旭没有管一直跟着裴沐的叶北叶川。
这两人可是在执行任务,完全指使不动好吗?
他们顺着原路下山,来到瀑布坠下之处。
这里有一方绿油油的深潭。
在下山的路上,叶朝和叶旭已经把食材准备好。
叶旭很快吭哧吭哧忙活起来,修理山鸡和兔子。
叶朝则被他使唤去抓鱼。
很快,火架了起来,食材们在火上烤。
叶旭一边撒调料,一边念叨:
“这可是独家秘方,叶旭制造。为了让它更好吃,我差点没把自己毒死。
要是我被毒死了,我就要被刻在叶家的耻辱柱上了。足以成为代代叶家人口中的蠢货疯子。
好在我福大命大,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您看看,这多好看。
待会儿吃起来更得劲。您要是喜欢,我有空就给您做。
我要把这里最好吃的,都给您薅一遍。嘿嘿……”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太兴奋了,叶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他啊,谁让另外三个家伙都是半个哑巴。
叶胜又不在这里,不然他和叶胜你一言我一语,不就显得他话不多了吗?
想到三个哑巴一路的表现,叶旭忍不住暗自吐槽:
你们都不说话,只有我在卖力表演,你们真的不怕家主觉得你们很无聊吗?
拜托,别说刚来叶家的家主,我都觉得你们太无趣了。
你们这样,我们拿什么和外面的花花世界争啊?
裴沐不知道叶旭的想法,他只当叶旭在叶青溟面前就是这样。
吵就吵点吧。
看看叶家这个地方,都把三十左右的男人憋成话痨小伙了。
只能说,这是个充满体谅的善意的误会。
“大人,您尝尝,小心烫。”
叶朝拿下一条烤鱼,用提前洗净的树叶包好,递到裴沐面前。
裴沐接过,无意间碰到叶旭的手指。
他本以为是小事,却见叶旭手一抖,一下子红了脸。
叶朝叶川已经习惯,默默移开眼。
叶北则翻了白眼,盯着天上一朵云认真看了起来。
裴沐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旭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想起路上好像有野果,我去采点来。叶朝你帮我看着火啊。”
说完,飞一般跑了出去。
“他一直……都这样吗?”裴沐将烤鱼暂时放下,看向叶朝。
叶朝点点头。
裴沐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话痨的叶旭居然这么……
该怎么形容呢?纯情?害羞?
啧,都挺怪的。
等叶旭抱着野果回来时,叶朝已经把烤好的肉分类放到树叶上,还细细地切了片。
裴沐笑道:“你回来得刚好,正好一起吃。”
叶旭觉得脸又要发烫了,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大人,我先去把这些洗干净,您待会尝尝,正好解腻。”
裴沐点头:‘你辛苦了。’
“不,不辛苦。”叶旭说完,快速去洗果子了。
他心里暗想:岂止是不辛苦,简直是要满足死了。
尘封的厨艺终于解封,家主终于又吃上了我的小灶,还有比这更开心的吗?
叶旭用树叶捧着果子过来,见裴沐完全还没开动,有些后悔道:
“大人,刚才您根本不用管我。刚烤好的鱼最好吃。”
裴沐拿起金黄酥脆的烤鱼,咬了一口。
一瞬间,鲜香扑鼻,口齿生津。
奇特的口味在味蕾上爆发。
鱼肉本身的鲜嫩香和调料独特的风味同时被品尝出来。
叶旭的手艺,确实很好,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裴沐有些惊喜,脸上带出笑容来,他对叶旭认真道:
“没冷,很好吃,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吃许多。”
“况且,我觉得,大家一起吃,才最有感觉。你是这顿饭最大的功臣,哪有不等你的道理呢?”
看到眼前人温和的笑意,叶旭心神一荡。
等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脸上加速发烫,他心中一咯噔。
完了。
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没有可靠可言了。
果然,他的脸又飞快变得通红,还蔓延到耳根。
裴沐心中有些忍俊不禁,脸上却是分毫不显。
他招呼旁边的叶北叶川:
“一起过来坐吧。叶旭做了你们的份。”
按照规矩,执行护卫任务的人,不能有丝毫懈怠。
叶北拒绝的话本来要脱口而出,但看到裴沐还在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温和和善意,叶北便又将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他和叶川对视一眼,自己率先举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谢谢大人。”
叶川紧随其后,坐在了叶北身边,也道了声谢。
“你们也得好好谢谢我啊。”叶旭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胡咧咧地嚷道。
叶北叶川只给了他一眼斜眼,让他自己体会。
叶旭捏了捏拳头,无能狂怒。
这两个狗东西!
在沧大人身边,就变成哑巴了。
变成哑巴就算了,眼神还阴阳怪气起来,更加欠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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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沐仿佛看不见叶旭和族人的恩怨情仇,只是微微笑道:
“大家趁热开吃吧。别辜负了叶旭的一番苦心。”
听到裴沐发话,叶旭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他想,反正我是给家主做的,家主喜欢就是。我才懒得理你们。
他们五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叶家的规矩应该是比较严格的,就连叶旭,也没有边吃东西边说话。
当然,也可能是裴沐在吃东西,他也不方便说。
叶北叶川只是简单吃过一些,便不再碰。
还是裴沐劝了一下,说“留着也是浪费”,他们几人才一起把这些吃完。
吃饱喝足,裴沐心中满足地叹息一声。
果然,还是野外烧烤吃得爽。
他来到这个世界,感觉自己没吃上几顿满意的饭。
大多是平平无感。
就连叶家精心准备的饭桌,都因为精致而平淡。
裴沐不是没吃过好的,他更需要的,是带有记忆点的饭。
就像此刻。
吃完饭,叶北叶川继续起身站在一边警惕护卫。
裴沐三人,则坐在潭边听水声。
瀑布的轰鸣声离得并不是很近,所以也没有很吵。
阳光也从上方斜射了下来,在大片白色的水沫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因为山谷太深,阳光一点都不晒,反而把潭边照得像仙境一般。
这样唯美的画面,静谧的时刻,连叶旭也无心说话了。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
裴沐感受着天地自然的存在,渐渐放空思绪。
叶旭和叶朝则感受着身边这人的存在,放松了身体。
这里的景色,他们早已看腻。
让此刻格外珍贵的,只是一人而已。
……
裴沐返回自己的住处时,在院中石桌旁,看到一袭深蓝色长袍。
叶青沧怎么会来这里?他应该很忙吧。
裴沐微微诧异,走了过去。
叶旭和叶朝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叶青沧站起,缓缓道:“玩得可还尽兴?”
裴沐点头:“很好。”
“那便好。”
叶青沧看向裴沐身后的叶旭叶朝,声音平静:
“你们先回去吧。叶旭,你有任务。”
“是。”
叶朝和叶旭看了裴沐一眼,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院子里只剩下裴沐和叶青沧,叶北和叶川远远地侍立着。
“坐。”叶青沧伸手一引。
两人都坐了下来。
裴沐好奇,叶青沧今天会和自己说什么。
“叶旭做的东西,可还吃得习惯吗?”
裴沐没想到叶青沧居然问这个,他还是如实点点头:
“很好。谢谢你专门把他留下来,我才能吃上他做的美味。”
叶青沧笑了笑,追忆道:
“他小时候喜欢鼓捣毒药,一次闯祸把人毒倒,被家里人打得半死,是青溟护下了他,还私下鼓励他去做出好吃的香料。他就开始钻研这个了。”
啊?原来如此。
擅长毒药,所以能调配出独一无二的香料。
不会做饭的杀手不是好毒师。没毛病。
另外,叶旭的跳脱果然天赋异禀,叶家这么森严的规矩,他还敢这么跳?
叶青溟也是小天使,居然知道鼓励毒师去做饭。
人才!
裴沐对叶青溟的印象深了些。
对方好像不再是那个人人口中救世主一般的主角了。
而是一个想法奇特、有血有肉的人。
19. 19 初见叶青墨
裴沐听了叶青沧的故事,在思索时,叶青沧在静静地观察他。
直到裴沐看向他,叶青沧才笑了笑,话头一转: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这个请求来得猝不及防,裴沐心中不自觉吐槽:
这人也太会转弯了,去开车也是会时时漂移的吧?
他面上不显,平静问道:
“可以说说是什么吗?”
“叶青墨……”叶青沧盯着裴沐的神情,“叶朝跟你提过吗?”
是那个唯一见证家主消失,然后就疯掉的人。
裴沐还记得,便点了点头。
“我想请你去看看他。”
见裴沐神色有些犹豫,叶青沧抢着道:
“你不要有压力,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是试一试。”
“如果你真是青溟,我想,早些确认,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你觉得呢?”
裴沐想了想,应下了。
“好。那就看看吧。不过,我做不了什么。”
叶青沧笑了起来:
“你去,便足以。”
……
穿过重重回廊,裴沐又来到叶家的深处。
顺着青石板路,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前。
院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系植物,饱满的叶片翠绿欲滴。
隔着老远,能看到院中有一颗巨大的海棠花树。
粉白色的海棠花铺满整个树顶。
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花香。
这里的氛围,跟夜晚的叶家,真是一个阳间一个阴间。
叶青沧推开院门,他们一下子就进入到一个寂寥空旷的世界。
看得出来,这里没有人住了,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叶青沧的脚步很轻,声音也很轻。
“这是青溟住的院子,定期有人打扫,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件事之后,叶青墨被带了回来,他哪里也不去,有空就往这里跑。
就算把他带走,他又会往这里跑。大家没办法,就默许他守在这里了。
后来,我也习惯了。
我想,有一个人时时刻刻念着青溟,也挺好的。
青溟永远在叶青墨的时间里,不曾远离。”
裴沐默然。
叶青沧除了在诉说叶青墨的故事,也在诉说自己的故事。
所有人都在念着叶青溟。
叶青溟的消失不仅带走了自己,还把其他人一半的生命留在了过去。
他们往里走着,脚步声几乎没有,却听到了细细的呢喃。
裴沐听不清具体是什么,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之前见到的海棠树下,粉白的落花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就在树根后方,不起眼地蹲着一个黑色的背影。
细微不清的呢喃声就来源于此人。
裴沐看向叶青沧,叶青沧对他点了点头。
裴沐缓缓走了过去。
叶青沧则落后于他,认真地观察着一切。
裴沐的脚步虽轻,树下那人还是第一时间抬起了头。
几分疯癫几分木讷的目光,难掩独属于叶家人的那种锐利危险。
或许,刻在他骨子里的敏锐本能并未消散,神经质反而让他更加敏感。
往常,他只是看人一眼,就又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这次,他没有低头。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死死盯着裴沐,像是疑惑,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在叶青墨看他时,裴沐也在打量着叶青墨。
他们都说叶青墨疯了,可是叶青墨身上干干净净。
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劲装穿在身上,看起来不脏的头发用一根蓝绿色发带束起。
几缕散乱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与脸颊两侧,显出没有章法的凌乱。
从这里,或许能看出些许他本人的端倪。
唇上下颌有些许胡子,看得出来平日里有剃。
只有那憔悴虚弱的惨白脸色和那满是血丝的神经质眼睛,才让人一下子就确认,这是真有问题。
比起其他三十岁看起来像二十岁的叶家人,叶青墨明显要苍老憔悴许多。
他太过消瘦,贴身的劲装显露出他单薄的身形。
整张脸也瘦脱了相,让他看起来像是三十好几快四十的阴郁大叔。
尽管如此,叶青墨的脸,仍呈现出不错的骨相和容貌。
面容线条硬朗,眉毛浓密且修长,鼻梁高挺,唇薄无色。
如果把两颊的肉养回来,气色调好,眼神复明,叶青墨将不输于裴沐见到的那些叶家人。
毕竟,作为最后能陪在叶青溟身边的人,叶青墨一定不简单。
裴沐观察叶青墨时,是仔细的,也是冷静的。
他并不知道,叶青墨全凭直觉看他。
他胡乱的大脑弄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张陌生的脸。
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完全没印象的脸会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想继续盯着。
他想扑上前去,拉住对方,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记得,自己要等家主。
那么,这个人跟家主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看?
好乱……不知道……为什么……家主……我不明白……
家主……不要去……
叶青墨忽然捂住头,露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痛苦和挣扎。
叶青墨的变故,让裴沐一惊。
他转头看向叶青沧,叶青沧显然也有些意外。
他沉着眉头,走到裴沐身后,低声道:
“和他说话试试。”
见叶青墨越来越痛苦,裴沐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叶青墨面前蹲下。
“叶青墨……”
叶青墨猛地抬头,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您……”叶青墨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挤得艰难,“是您吗?”
裴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声道:“我来看你。”
叶青墨缓缓松开双手,上上下下注视着裴沐。
在他的眼里,他看到是光影中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
他看不清细节,只有熟悉的感觉在沸腾。
他不敢相信,又太想相信。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又畏缩地收回手。
他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是过去,还是未来。
他早已经分不清了。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光影,重复着悔痛一生的呢喃:
“不要去……不要去……”
布满血丝的眼已经通红一片,像是要汪出一潭血泊。
从这双眼里,裴沐仿佛看到了叶青墨十二年来的精神世界。
那是一片绝望痛苦的血红,一直沸腾着岩浆,无法褪色。
叶青墨被困在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天。
这是看不见的牢笼,没有哭叫声的地狱。
十二年来,谁也不能对他感同身受,也没有人能救他出地狱。
真可怕啊。
裴沐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遭遇,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只是悲哀,叹息。
没有人有资格同情和怜悯这样的人。
更遑论大言不惭地拯救。
自己凭什么?
凭他们都以为我是叶青溟,我就可以来拯救一直等待叶青溟的叶青墨了吗?
假的终究没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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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朝叶青墨伸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一旦伸出手,就是在利用叶青墨的茫然无知,欺骗一段不该被亵渎的感情。
这种建立在亵渎之上的善意,不要也罢。
叶青墨并不需要一个假的拯救者,他只是等待属于他的神明。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想要拯救他。
但其实,他只需要那一个人而已。
……
细碎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像无声的雪。
落在裴沐的发顶,落在叶青墨的肩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沉默和悲伤。
叶青沧见证这一幕,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后悔。
自己或许不应该……不应该让裴沐看到叶青墨最真实的一面。
像是将一个不幸的惨烈伤口,赤裸裸地展示在另一个无辜的人面前。
该死!
自己怎么没有多想到这一层?
叶青沧快步走到裴沐身边蹲下,手搭在裴沐肩上道:
“这不关你的事。”
对上裴沐抬起的双眼,叶青沧一字一字重复道: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错了,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没等裴沐说话,旁边的叶青墨忽然一把抓住裴沐的衣袖。
“不……不要离开……”
叶青墨通红的眼里透露出哀求,看到的却是裴沐的沉默。
于是,叶青墨的目光凶凶看向叶青沧:
“不许碰他。”
叶青墨这一下,让叶青沧有些气笑了。
让你见,你又不认。
要带人走,你又急了。
叶青墨,你天天想着念着,怎么这会儿就认不出来呢?
他之前说是让裴沐来看叶青墨,其实更是想让叶青墨来辨认裴沐。
结果,叶青墨给他整这一出,把自己带来的人弄伤心了。
对念着弟弟的叶青墨,他骂也不是,气也不是,只能生闷气了。
他不想理叶青墨,直接对裴沐道:
“不用管他,他认不出你,这事就跟你没关系。”
他拽着裴沐的手臂站起身来,谁知叶青墨也跟着站起身来,抓着裴沐的手臂不肯放。
“放手!”
这话不是叶青沧说的,反而是叶青墨对叶青沧吼的。
要不是叶青墨隐隐地记得叶青沧是不可以得罪的人,他就要动手了。
叶青沧咬了咬牙,要被这个疯子气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今天可要不看青溟的面子,揍一顿这个家伙了。
这家伙仗着自己疯了,天天霸占青溟的院子,他想在青溟的院子里独处,还得忍受这个家伙的存在。
叶青墨,你疯前没有眼力劲就算了,疯后还这么折磨我。
你就是我的克星罢。
见叶青沧脸色阴沉,似乎很想动手揍叶青墨,裴沐也不悲伤了。
他将叶青墨带到一边,微微挡在两人中间。
“沧大人,何必跟他较真,他只是认错了,不想令弟离开罢了。”
看着护住叶青墨的裴沐,叶青沧张了张嘴,良久无言。
太像了。
叶青墨这个混蛋,即使这个鬼样子,还是让你这么护着。
青溟……你真是青溟吗?
我真的很想很想现在就相信。
可有那么多人冒充你,想要借你的身份,覆灭叶家。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我怕把你的心血毁了。
你好不容易保下的这些人,我都不敢有所损伤。
我不敢想你一回来,没见到熟悉的人,该多么难过。
青溟,再给我一点提示吧。
哥哥真的很需要……很需要……
20. 20 把叶青墨带身边
见叶青沧盯着自己,似乎又陷入了回忆,裴沐无声地叹息。
他唤了一声:“沧大人……”
叶青沧回神,有些不知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抓着裴沐手臂的手。
“抱歉。”
裴沐摇摇头。
他低头看向叶青墨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轻声道:
“叶青墨……你……”
裴沐有些犹豫。
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好。
叶青墨紧紧地盯着他,抓着他的手紧了又紧,生怕他消失:
“别走……别走……”
声音里透露出深深的哀求意味。
叶青沧见裴沐不忍心,便道:“你可以带着他。”
裴沐思索了一瞬,便问叶青墨:“你要和我走吗?”
叶青墨用力点头,攥着裴沐手臂的手青筋直跳,紧张得有些抽筋了。
裴沐觉出些许疼痛来,他抬手覆在叶青墨瘦削的手上。
“叶青墨,放松些。”
叶青墨看着自己被覆住的手,后知后觉地弹开了手。
“对……对不起……对不起……”
叶青墨满脸惊慌,发红的眼睛紧张又飘忽地看着裴沐,嘴唇紧张得发白。
裴沐抓住了他的手腕,轻抚他的手臂,温声道:
“没事,我没事,叶青墨,不要紧张。”
叶青墨眼中的惊惶渐渐淡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渐渐稳住。
他看着裴沐,又现出痴痴的呆相来,好像迟钝了一般。
叶青沧见状,心中有些莫名的不悦,又有些莫名的喜悦。
他开口道:“我们走吧。”
裴沐点点头,牵着叶青墨瘦得分明的手腕,跟着叶青沧走。
叶青墨任由裴沐牵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走,格外安静乖巧。
出院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海棠花树依旧。
他好像要离开这个持续很久的梦境了。
他又低头看了看握在手腕的那只手,和身边这个人,脚下没有迟疑,朝着前方去了。
……
叶北和叶川在门口候着,看到裴沐拉着叶青墨出来,都惊讶地张了张嘴。
像是想说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他们跟着三人,一起离开家主的院子。
一路上,碰到的叶家人也都瞪大眼睛,紧紧地看着裴沐和叶青墨。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以至于失态至此。
有人上前问:“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叶青沧神情很是冷淡:“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问的人看着裴沐和叶青墨从身边走过,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驻足目送几人离开。
走到半路,叶青沧停了下来。
“我还有事,你带叶青墨去吧。想去哪儿,需要什么,就跟叶北叶川说,除非很特殊的情况,他们都会满足你的。”
裴沐点头,与叶青沧道别。
叶青沧看着裴沐和叶青墨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出往日叶青墨追随在弟弟身边的画面。
一切好像又回来了。
像真的一样。
叶青沧闭了闭眼,才将心中翻涌的波澜压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为青溟,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
裴沐将叶青墨带到自己的院子,对叶北叶川道:
“我想帮叶青墨梳洗一番,再给叶青墨准备一些温养身体的食物。”
叶北点头:“您放心,我去安排。”
说完,便走到一边,叫来暗中的叶家人,几不可闻地交代着。
裴沐按着叶青墨的肩膀,让他在石凳上坐下。
叶青墨就这么乖乖地坐着,目光一丝不错地仰视着他。
这目光未免太过乖巧,太过专一,让裴沐感到有些灼热了。
他对叶川问道:“平日谁在照顾叶青墨吗?”
“是的。每日都有人送饭,不过,墨大人不太理人。沐浴洗衣都是墨大人自己动手。
厉大人任务回来,也会关注墨大人的饮食起居,墨大人的胡子就是厉大人帮忙剃的。”
“厉大人是叶青厉?”
“是。”
“叶青墨怎么还是这么瘦?”
“墨大人不太吃东西,是厉大人经常逼着他吃,才能维持现在这样。”
裴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叶青墨。
太瘦了。
刚才拉扯的时候,叶青墨手臂的骨头很硌人。
趁着叶青墨还算听话,帮叶青墨补补吧。
叶青墨似乎没有意识两人在谈自己,目光仍是呆呆的。
唯一不变的,是盯着裴沐的脸。
似有些疑惑,又似有些痴呆。
叶北交代完毕就又回到了裴沐身后。
过了一会儿,不断有叶家人带着东西,来到院子。
叶北又过去指点,引他们到隔壁空房里一阵捯饬。
他们搬来许多东西,除了刚才裴沐交代的沐浴和食物,似乎还有叶青墨的旧物。
他们似乎要将裴沐旁边的一间房,作为叶青墨的房间了。
这些叶家人更为年轻沉默,地位似乎更低一些。
一点也没逾矩,打量裴沐的目光十分隐晦克制。
做完事,他们就又无声离开了。
叶北监督完毕,走过来。
“大人,可以了。”
“辛苦了。”
裴沐牵起叶青墨的手,站了起来。
叶青墨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跟他进了房间。
裴沐一边打量着叶青墨的房间,一边将叶青墨领到屏风后面的浴桶。
“叶青墨,从头到脚给自己洗个澡好吗?慢慢地,不要急,穿好衣服后,我在外面等你。”
叶青墨似乎仍在自己的世界,目光有些疑惑,似乎没听懂裴沐说的什么。
在裴沐准备再说一遍时,他又点了点头。
他慢吞吞地准备解自己的腰封,又犹豫地看着裴沐。
裴沐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裴沐转身,叶青墨本能地着急上前拉住了裴沐的衣袖。
裴沐回身,叹了口气,像对小朋友一般耐心:
“叶青墨,我不走,就在外面。听话,好吗?”
叶青墨的手指攥得发白,神色再度难看起来,发红的眼睛几乎要急得哭出来。
“不要去……不要去……”
见叶青墨似乎又要犯病了,裴沐连忙按住叶青墨的肩。
“叶青墨,别乱想,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来,跟我一起,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叶青墨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缓缓偏头,将脸贴到裴沐的手背上。
“叶青溟……不要去……”
一滴滚烫的水珠,忽然滴落在裴沐的手背上。
裴沐的手一颤,盯着手背上的水滴,神情波动了一瞬。
他抬起叶青墨的脸,用指腹为叶青墨擦掉眼下的泪。
“叶青墨,我就坐在这里,不走远。我等你洗好。”
裴沐说这话的语气,几分迁就几分无奈几分叹息。
叶青墨微微闭着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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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蹭了蹭裴沐的手心。
裴沐干脆拉着叶青墨,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把椅子拖到屏风边,又怎么坐下。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叶青墨看着裴沐在屏风口,背对着坐下,似乎绝不会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走向屏风里面。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裴沐听到了水声。
他这才松了口气。
叶青墨,是叶青溟留下的严重历史遗留问题。
也不知道自己这番插手,是对还是错。
只是他实在不忍心,又让叶青墨感受到被抛下的状态。
反正要在叶家待一段时间,不妨帮叶青墨养养身体。
等以后自己离开了,叶青墨至少有副好身体。
可以支撑更久,等叶青溟回来。
裴沐闭目养神了一阵,听到叶青墨站在自己面前来的动静。
他睁开了眼睛。
叶青墨穿着雪白的里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整个人像只落水的消瘦大狗。
他之前惨白的脸,被热气熏出几分红晕,显出些气色来。
裴沐连忙起身,去旁边拿过帕子,将他的湿头发包住。
叶青墨的目光随着他动着,像个指南针。
裴沐无奈地笑了笑,引着他到外面坐下,为他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铜镜里面,叶青墨的目光仍是盯着裴沐的镜影。
陌生面孔的黑衣青年细细地为自己擦着发,神态专注,眉眼柔和。
就像很久以前,有人站在他身后,为他的后背上药。
“叶青溟……”
他不由自主地念出对方的名。
裴沐抬头,通过铜镜与他对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裴沐在等,叶青墨会说些什么。
但叶青墨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看着。
裴沐便不再坚持,低头继续用内力叶青墨烘干头发。
叶青墨其实说了很多话,只是都在心里。
很久以前,他习惯在心里说一些叶青溟听不到的话。
所以此刻,他的话也不被任何人听到。
裴沐拿起桌上的梳子梳顺长发,又用发带叶青墨束了发。
铜镜中的叶青墨清爽了许多,但那胡子有些碍眼,显得叶青墨苍老。
他便转身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叶青墨面前。
“叶青墨,我要帮你修面,你不要乱动。”
叶青墨点点头,上身绷着,一动不动。
裴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倒也不必这么紧绷,放松些。”
叶青墨微微松了松身体,仍是不动。
裴沐没说什么,一手托着帕子,一手拿起小刀,凑近叶青墨。
叶青墨眼瞳渐缩,呼吸也屏住了。
小刀刮过面上的声音簌簌地响起,掉落的须发落在洁白的帕子上。
空气很安静,阳光从窗棂射进来,在空中投下密密麻麻的细碎白点。
叶青墨羽扇似的睫毛一闪一闪,鼻尖的呼吸几乎感应不到。
裴沐一边侧着身子为他修面,一边提醒道:“记得呼吸。”
叶青墨呼吸乱了一瞬,眼睫快速眨了眨,目光有些避开裴沐的脸。
这还是叶青墨的目光第一次避开裴沐。
这倒是让裴沐有些稀奇。
裴沐继续刮了一会儿,才发现叶青墨的耳根红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叶青墨刚才是害羞了。
他心里笑了笑,心想这倒像是个好兆头。
叶青墨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情绪,总算不全是惊慌痛苦了。
21. 21 叶青厉的质疑
裴沐无声地为叶青墨修完面,又带他到水盆边洗净了脸。
果然好看了许多。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呆束得整齐。
脸部轮廓分明,没有了累赘的胡须,只在唇上方留下一点胡须刮过的青色痕迹。
目光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的人,便褪去了几分呆痴,看不出什么问题了。
就是太瘦了些,脸都瘦脱相了。
裴沐将他拉到桌边,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出来。
叶青墨想要帮他的忙,动作却总慢了半拍。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为什么。
裴沐拉着他坐下:“叶青墨,先喝点粥。”
叶青墨这才不去想刚才的事,乖乖地拿起勺子去喝粥。
桌上,为叶青墨准备的食物,并不多。
但粥里传来淡淡的药味,菜也是补血补气的,都是用心准备的。
裴沐静静地看着叶青墨喝粥,叶青墨忽然抬头:
“你呢?”
这些年来,叶青墨的神经确实受到了损伤。
刚才想要做事,反应慢了几拍。
现在裴沐没吃东西,他也是吃了几口,才意识到。
裴沐意识到叶青墨的问题,温声道:
“我吃过了,听说你经常不吃饭,所以来看着你吃。”
叶青墨似乎觉得被抓住了错处,有些避开地嗫嚅道:
“我……我没不吃……”
叶青墨大概也知道自己在撒谎,他的耳根又红了。
裴沐有些好笑,此刻的叶青墨,像小孩一样藏不住秘密。
他便用哄小孩的语气道:“那你好好吃饭,等你壮些了,我带你去反驳那些造谣的家伙,怎么样?”
叶青墨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迟疑地点了点头。
“继续吃吧。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了,不要硬撑,懂吗?”
叶青墨点了点头,默默地喝着粥。
裴沐往他的碗里夹着菜,观察着叶青墨的脸色,避免叶青墨不知停下。
叶青墨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看了看裴沐,低头吃一口,又看了看裴沐。
裴沐微微笑道:“吃饱了吗?”
叶青墨点点头。
“那就不吃了,放下吧。”
叶青墨放下筷子,这次不等裴沐动作,他抢着把东西收拾进食盒里。
似乎在跟之前那个动作总是慢一拍的自己较劲。
裴沐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收好,拘束地坐下。
“叶青溟……”叶青墨轻轻地唤着。
裴沐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是用目光看向他,似乎是一个回应。
“你怎么……”叶青墨身体不安地动了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裴沐沉默了一会儿。
不沉默不行,自己该怎么说呢?
叶青墨察觉到这沉默里的不安,有些慌了。
“我不问了……我不该问……”
他似乎很想站起来,又不敢乱动。
那双手又紧紧攥起,白色的骨头似乎都要透出来。
裴沐握住对方的手:“别急,叶青墨,别急……”
叶青墨的手一直在抖,在裴沐不断的安抚中,他才重新安静下来。
只是他仍垂着头,一副做错事后很沮丧的样子。
裴沐意识到,叶青墨的情绪很不稳定,稍有不对,就陷入惊慌和不安中。
他也不想再刺激叶青墨,便岔开话题道:
“叶青墨,你想叶青厉了吗?”
叶青墨缓缓抬头,有些迟钝地问:
“叶青厉?”
他缓缓摇了摇头:“他上次好像在,是……”
叶青墨眼神渐渐呆住,似乎被时间难住了。
或许他根本不记得叶青厉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他的世界混沌一片,除了家主,一切都无关紧要。
裴沐担心叶青墨陷入混乱的思索,便打断他的思绪问:
“上次他给你剃了胡子吗?”
叶青墨回神,缓缓点了点头。
裴沐笑了笑:“他对你不错。”
叶青墨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
“你对我更好。”
裴沐有些失笑。
可惜,他不能像对小孩那样,揉揉叶青墨的头。
他牵起叶青墨的手,将他引到床边,带他坐下。
“叶青墨,你累了,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你会变得更好一点。”
叶青墨动了动身体,又开始不安起来。
裴沐连忙握紧他的手,补充道:
“我不会走的,我就在隔壁。等你醒来,你一定找得到我。”
见叶青墨迟疑起来,裴沐继续道:
“叶青墨,我向你保证。你醒来,一定能看到我。”
叶青墨身上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
裴沐趁机扶着他躺倒在床上。
叶青墨睁着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裴沐。
裴沐为他摊开被子盖上,蹲在床头,像哄小孩那般道:
“叶青墨,闭上眼睛,睡吧。”
叶青墨眨了眨眼,不舍得闭上眼睛,像小孩一般固执。
裴沐知道,又到了哄小孩的环节。
每到有分别意味的时候,叶青墨都格外执着,生怕看着的人消失了。
裴沐将温热的手覆上叶青墨的眼睛,温和的声音缓缓诉说着:
“叶青墨,闭上眼睛,等你睡醒,我还在。”
“我需要你好好休息,用健康的身体来面对我。”
“睡吧,信我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失言。”
裴沐说完,察觉到手心仿佛有小小的羽扇刷过。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凑近叶青墨的耳边,轻轻道:
“这才是好孩子。叶青墨,睡吧,放松身体,睡吧。这一次,我会等你。”
裴沐说完,手上忽然觉出一股温热的湿意。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手僵了僵,心里泛起一圈酸涩的涟漪。
他忽然想到,叶青溟或许对叶青墨说过“等我”的话。
但是那次,叶青墨没能等到叶青溟回来。
自己刚才说“这一次,我会等你”,叶青墨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愿意相信,还是害怕再次失去?
裴沐垂下了眉眼,手久久地没有拿开。
叶青墨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裴沐后知后觉,提前拿出黑色的方巾,才小心地拿开手,用方巾替了上去。
叶青墨睡着了。
他太累了。
只是太舍不得,才一直强打起精神,目光不敢离开眼前人须臾。
大概是愿意再信一次来自家主的承诺,所以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裴沐用方巾一角小心为叶青墨擦着眼角的泪痕,叶青墨浑然不觉,睡得很沉。
叶青溟,你欠的债啊,真是连我都替你感到沉重。
我倒是也希望你还活着,早点回叶家了。
再这样下去,你的债还没还清呢,倒叫我也因为你而欠债了。
……
裴沐出得房间,小心关上房门。
叶北叶川似乎想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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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又终于没说。
裴沐走到两人身边:
“他睡着了,别让人打扰他了。他太累了。”
两人点了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叶青墨的苦,终于被家主看到了。
只是,沧大人的苦呢?
叶青墨疯了倒是一了百了,沧大人却要背负整个叶家,又要满世界找您。
他更难啊。
叶川忍不住开口:“大人,沧大人他……”
叶北扯了他一下,用冰冷的眼神警告着他,叶川这才闭嘴。
裴沐见状,也不好追问下去。
毕竟是人家高层的秘密,人家不想说,自己何必非得问个明白?
“我回房休息一会儿。”裴沐对两人道。
裴沐怕叶青墨忽然醒来,到处找不到自己,自己岂不是失约了?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去的地方,干脆回房休息一下。
叶北道:“大人放心休息。我们随时在门外候着。”
裴沐点头,轻声回了自己的房。
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
傍晚,有人进了叶青溟的院子,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焦急地出门,到处问“叶青墨呢”。
得知叶青墨被人带走,而且是那个传闻是家主的人,他怒火中烧。
他直接往叶家招待外人的地方冲去。
被问问题的叶家人脸色大变,连忙跑到叶青沧办公的房间外,被门口护卫拦下。
“沧大人,厉大人知道墨大人被客人带走后,已经自行去找那位客人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打开。
叶青沧戴着面具,也遮不住阴沉的脸色。
他大步出门而去,脚步很快,似乎恨不得飞身前往。
报信的叶家人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步做对了。
他也急忙跟了上去。
另一边,叶青厉很快找到了叶北和叶川。
“叶青墨呢?”
他脸色阴沉,一道斜过眉骨的疤痕显得格外吓人。
叶北叶川都有些皱眉,暗自警惕。
“墨大人好不容易睡着了。厉大人,请您冷静,不要打扰墨大人。”
叶青厉却像是被激怒一般:
“冷静?我怎么冷静?叶青沧居然敢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冒牌货,带走叶青墨!我看他是疯了!”
叶北叶川当即脸色大变,手按在了武器上。
叶北呵斥道:“厉大人慎言!沧大人自有考虑!客人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们都是沧大人的直系手下,追随沧大人许久,自然不能容忍叶青厉对上级这么出言不逊。
两人也怕刚才的话被裴沐听到,坏了叶家在裴沐心中的印象。
若是裴沐厌恶了叶家,那么沧大人该怎么办?叶家又该怎么办?
这后果简直是不能承受的,所以他们必须拿出强硬态度来。
叶青厉却不把他们的愤怒放在心上,冷冷道:
“叶青墨在哪个房间?你们最好老实交代,我不想一个一个踹开门看,否则动静闹大了,坏了叶青沧的面子,我可不管。”
叶川压着怒火道:“墨大人好不容易睡了那么久,您要打扰他来之不易的休息吗?”
叶青厉却想到了别的,脸色变得难看:
“他睡了很久?该死!你们就不怕他遭遇毒手吗?万一那人给叶青墨喂了什么药呢?”
见叶北叶川脸上没有惊慌,反而隐隐有拦着他的趋势,他更愤怒了:
“你们两个蠢货,让开!我自己去找,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22. 22 家法
“且慢!”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一道平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随着推门声响起,一个黑衣青年走出门来。
“你要见叶青墨,小声些,随我来吧。”
见到此人此态,叶青厉呆愣在原地,身上的气势也弱了。
“你……”
叶青厉的神情由震惊、不可置信,转向更深的怀疑和忌惮。
“难怪他们说你像,你果然很厉害。”
裴沐微微挑眉,他敏锐地从叶青厉身上嗅到一股刺骨的杀意。
叶北和叶川也都头皮发麻,脸色变冷,拔出武器,直指叶青厉。
“厉大人,你太过分了!”叶北冷冽的声音里暗藏愤怒。
“厉大人,请你三思!”叶川也阴着脸,再看不到一丝犹豫。
叶青厉目光骇人,浑身气势暴涨:“滚!”
叶北和叶川被震退好几步,面色难看地看着朝着裴沐冲来的叶青厉。
两人毫不犹豫地出手,武器毫不留情地朝叶青厉要害刺去。
叶青厉抓住两人的手臂,刚要用力,就见一扇门被急急地打开。
叶青墨身着里衣匆匆忙忙冲了出来。
“叶青溟!”
叶青墨的喊声绝望近乎凄厉,让叶青厉收了力道。
他把叶北叶川往旁边一推,自己也退了开去。
他就这么看着,叶青墨张惶地扑向了那个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伸手接住了踉跄的叶青墨,将对方护在怀里。
“叶青墨,我没事,什么都没发生,你别怕,你看,我没受伤,别怕……”
叶青墨渐渐止住了颤抖,从黑衣青年怀中抬头,朝叶青厉的方向充满敌意地看来。
看到是叶青厉,叶青墨眼中的敌意稍褪,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叶青厉,你想干什么!”
一道怒斥声从叶青厉身后传来。
叶青厉回头,抬手接住了重重的一拳。
他刚才有些魂不守舍,所以接下这含怒的一拳,他倒退了许多步,才稳住脚步。
叶青沧眉眼阴沉,直面着他:
“叶青厉,你胆大妄为,眼里还有家规吗?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是吗?”
叶青厉想起叶青墨的事,冷笑起来:
“代家主好大的威风,你竟敢让冒牌货带走叶青墨,你这个混蛋!”
“叶青厉,你闭嘴!”
叶青沧气得握拳,恨不得马上把叶青厉的嘴缝上。
裴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即使没什么情绪,也像有针扎在他身上一般难受。
对叶青沧的低气压,叶青厉却丝毫不惧,像是要将以往的不满和愤怒都宣泄出去。
“怎么?不要以为来了个更高明的替身,假的就可以成真的!我真是受够了这些假货!”
叶青厉额头青筋乱跳,剧痛袭上他的头顶,他的眼眶渐渐发红。
“我说……你闭嘴!来人,给我把叶青厉拿下!执行家法!”
“大人……”
叶北叶川,见此情景,都有些着急,却只好听令,和其他人一起将叶青厉围住。
叶青厉冷笑一声,放松了身体:
“用不着动手,我自领家法。”
“叶青沧,我不是怕你。我只是不想,毁掉家主辛苦守护的东西。”
围着他的叶家人面面相觑,看向叶青沧,等待指示。
“来呀,就在这里,”叶青厉看向众人,又转头冷冷看向裴沐,“让他好好看着。”
“想做叶家的家主,你受过叶家的家法吗?”
“你知道一百鞭子抽到身上,脊梁骨差点被打断的滋味吗?
“没吃过他的苦,却想顶替他的地位,你配吗?!”
叶青沧从手下手里抢过鞭子,用力甩出,重重打在叶青厉背上。
“我说,你闭嘴!”
霎时间,叶青厉背上衣裳破裂,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叶青厉被打得踉跄一下,又稳稳站住,他咬牙道:
“叶青沧,你记住,只要我叶青厉活着一天,就不会让冒牌货亵渎他!”
叶青沧反手又重重抽到叶青厉背上,语气冰冷:
“叶青厉,你太自大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意气用事!”
叶青厉握紧双拳,呵呵嘲讽道:
“你又知道?哪回不是冒牌货?哪回不是陷阱和算计?”
“叶青沧,我们吃的亏还不够多?受的骗还不够恶心?”
“我一看到他们,就令我作呕!”
“我恨不得杀光这群混蛋!让人再也不敢冒充他!”
叶青厉恶狠狠地看向裴沐。
他受够了欺骗,受够了亵渎。
这个黑衣青年越是像那人,便越是令他生恨。
装得那么像,心里却装着龌龊歹毒的事。
一次又一次,顶着那人的气质,说着恶心的话。
现在还用这种淡淡的悲悯目光看自己。
多么卑劣,多么该死啊!
叶青沧的鞭子混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背上,疼痛之中,他的恨意越盛。
叶青沧见他冥顽不灵,倒像是孤胆英雄一般,一条路认到死。
他便收了鞭子,冷笑道:
“叶青厉,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一人众人独醉我独醒,其他人全是笨蛋傻瓜?”
“你只见了他一面,连走近些都未曾。你们交流过吗?你问他的意思吗?他说自己是叶青溟了吗?”
“你只记得以前的谎言,却再也不肯睁开眼睛。就算青溟和往日一模一样站在你面前,你认得出来吗?你还敢认吗?”
“真该让青溟好好看看你现在的嘴脸,你已经疯成什么样子了?”
“他当初冒死救你,就是让你堵着他回家的路,只要有个人被怀疑是他,就杀上去吗?”
叶青沧最后的话让叶青厉脸色大变。
重重的鞭刑没有打倒他的身体,对自我的怀疑让他脚下踉跄起来。
他看向裴沐,又看向叶青沧,目光带了点惊慌来。
叶青沧越过他走向裴沐时,对他冷笑道:
“你这样,是永远见到不到青溟的。因为就算青溟出现,你也会亲手将他错过。”
叶青厉如遭雷击,胸口一痛,喉间血腥味瞬间翻涌。
他勉强抑制住呕吐,从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叶青沧,看着叶青沧走到黑衣青年面前,放软声音道:
“你没吓着吧?对不起,是我御下不严,让你受惊了。”
“我会派更多人保护你,你放心,我保证,再也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裴沐摇了摇头,语气平和道:
“这点小事,我不会被吓着,你放心。况且,他伤不了我,你也不用再派人保护我。叶家现在事多,还是不要浪费人手了。”
叶青沧心里想,这多么像青溟啊。
善解人意,又不失锋芒。
见裴沐没生气,他心中稍慰:
“你是叶家的客人,你不必受任何人的委屈。”
“我是说任何人,不管老的小的,都没有资格为难你。你尽可以不理,不听,不管。”
裴沐点了点头:“我明白。”
裴沐看了扒着自己手臂不放的叶青墨一眼,见对方还穿着里衣,便道:
“如果沧大人没什么事,我就带叶青墨回房了。”
叶青沧看到裴沐对叶青墨的维护姿态,心里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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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味。
他口中却道:“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裴沐就要带着叶青墨离开,忽听到叶青厉的声音:
“叶青墨!”
裴沐停下,看着叶青厉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叶青厉走过的地方,都染上了血。
叶家的家法,确实很重。
叶青厉大概挨了二十鞭,就后背抽烂,受了内伤。
叶青沧不动声色拦在前方,面无表情问道:
“你还有事?”
叶青厉动了动唇:“别的我不管,不能拿叶青墨冒险。”
他嘴角的鲜血又溢出了些许,被他随手擦去。
叶青沧冷笑,将后面的叶青墨露了出来:
“你能把叶青墨叫走,我没意见。”
叶青厉朝叶青墨伸手:
“叶青墨,我是叶青厉,跟我走。”
叶青墨摇摇头,疑惑地看着他:
“叶青厉,你怎么还不过来?为什么要站在对面?”
这一句话,让叶青厉身体一僵。
他直直地看着叶青墨,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来。
这句话的意味,他再明白不过。
只有是家主,叶青厉才一定会站过去,才不会站在对面,像个敌人一样。
叶青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黑衣青年,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对方的脸。
青年的面容与家主并不相似,却和记忆里的对方一样年轻。
最叫人心慌的,是那从容的神态和平静的眼神。
像海一样平静包容,像雪山一样深邃孤寂,像时间一样沉默悠远。
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没有任何违和。
叶青厉还想再看,叶青沧却忽然挡住他的视线:
“既然叶青墨不愿意,你可以走了。”
叶青沧转头对裴沐道:“带叶青墨走吧。”
裴沐点头,牵着叶青墨回了叶青墨的房间。
叶青墨进门前,还特意看了叶青厉一眼,似在疑惑叶青厉为何这样。
叶青厉的目光被房门断绝,他的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呢喃道:
“疤……他没有疤……”
叶青沧听到他的低语,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疤?没有疤又如何?脸都不一样,还在乎疤吗?”
叶青厉浑身一震,被他问住。
叶青沧冷冷道:
“你可以走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到这里来。”
叶青厉最后看了叶青墨的房门一眼,转身离开。
他来时怒气冲冲,气势汹汹,走时却低着头,堪称失魂落魄。
在场的叶家人都默默地看着他离开。
没有人为他求情,没有人与他同行。
叶青厉走到路上,路上的叶家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毕竟叶青厉身上受过家法的痕迹是那么明显。
除了上面的长老,只有沧大人会对他动用家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那个方向过来,难道叶青厉冲撞了那位客人吗?
那还真是……太鲁莽了。
一些叶家人看他的目光也开始不认同起来。
只有一个叶家人,看到他,朝他快步走来,扶着他的手臂。
“叶青厉,你这是怎么搞的?”
叶青厉向来坚毅笃定的眼染上了几分迷茫。
“叶青同,我错了吗?”
“什么呀?”
叶青同糊里糊涂,只是觉得叶青厉遭受的打击确实很大。
他拉着叶青厉往住处走。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了,先回去上药。”
23. 23 叶青同的解释
裴沐拉着叶青墨进房间坐下。
他观察着叶青墨血丝淡了些的眼睛,和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笑着问道:
“虽然刚才被打扰了,但是我想问问,之前睡得还好吗?”
叶青墨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来。
这一笑,格外青涩,似乎一下子就将他这些年的蹉跎折磨都撇去了。
裴沐想,叶青墨本该就是很年轻的。
他的长相气质,介于叶青沧和叶青翎之间。
不及叶青沧的威势,不及叶青翎的儒雅,却自带清冷的贵气。
从称呼就可以听出,叶青墨是在叶家有地位的,这才养成这股注重形象的贵气。
即使疯了,也没让自己陷入邋遢。
“你再躺躺,待会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好不好?”
叶青墨眼中闪着光,抿了抿唇,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用力点了点头。
“那现在先躺好,我就坐在这里陪你。”
叶青墨乖乖地躺下,侧着脸,紧紧盯着裴沐。
裴沐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声道:“闭上眼睛。”
叶青墨抓住裴沐的手指,才闭上眼睛。
裴沐也由着他,在床边放松坐着。
永生者的时间是那么漫长,裴沐常常静静坐着。
有时想些什么,有时什么也不想。
所以,此刻的他并不觉得孤独难熬。
过了一会儿,叶青墨悄悄睁开眼睛。
他看了裴沐一眼,被裴沐的目光抓个正着。
叶青墨赶紧闭上了眼睛。
只是握着裴沐手指的手微微用力,显出紧张来。
裴沐失笑,他捏了捏叶青墨的手:
“别担心,再睡一会儿。”
叶青墨手动了动,嘴角轻轻地翘起。
此刻的叶青墨,心思单纯,叫裴沐觉出几分可爱来。
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翘起,眼神露出几分堪称慈祥的柔和来。
叶青墨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倒是裴沐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叶青墨被吵醒后,就没办法再睡着了。
毕竟,叶青墨的睡眠质量一定很不好。
现在既然这样了,他就没有叫叶北他们准备晚饭了。
叶青墨将他的手指攥得很紧,他怕一动,叶青墨就醒了。
叶青墨好不容易才补的这点觉,能睡就多睡一会儿吧。
等到晚上,叶青墨迷迷糊糊地睁眼。
黑暗中,他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惊慌,身体不由自主要爬起。
“叶青墨,你醒了。”
眼前的人形轮廓发出平和的声音,叶青墨的心忽然落了回去。
宁静的夜晚,忽然降临到他的世界。
他不再那么害怕黑夜了。
他举起被他攥住的手指:“叶青溟……”
裴沐没应这个称呼,而是道:“我去点灯,你等一会儿。”
叶青墨第一反应是紧张地攥住了裴沐的手,又缓缓松了开来。
裴沐起身去点灯,昏黄的灯光将房间照亮。
“我去叫点吃的,你自己起来,好吗?”
叶青墨点了点头,坐起身来。
裴沐走出门去,叶北迎了上来。
“大人,您辛苦了。”
叶北知道,裴沐是为了叶青墨,耽误了晚饭。
裴沐摇头:“我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一直守着。”
“叶北,麻烦你准备我和叶青墨的饭食,我和他一起。”
叶北退后:“大人,我这就去。”
叶北转身去交代暗处的人了。
裴沐看了看外面的天,叶青墨这时走到他的身后。
裴沐回头,看到叶青墨一身黑衣,竟是穿整齐了,连头发都重新绑了。
裴沐问:“要到院子里走走吗?”
叶青墨点了点头。
裴沐便带着叶青墨在院子里踱步。
叶北叶川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中有些感慨。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一幕,和以前一样。
好像时光不曾流逝。
送饭的叶家人来了,在叶北的请示后,饭菜摆到了院中的亭子里。
裴沐和叶青墨慢慢地用着饭。
叶北叶川近距离地看到了两人的相处。
这个人是多么的温柔和耐心啊,把墨大人照顾得很好。
如果厉大人与他近距离接触一段时间,一定不会那么抵触。
……
裴沐他们用过饭,打算出去走走消食。
叶北叶川没什么意见,只是跟着。
晚上,叶家又点亮了那青色的灯笼。
为整个叶家装点出清幽的色彩。
一路上的叶家人看到裴沐,都默默行注目礼。
等裴沐望过去,对方的目光又自动避开。
直到一个人,有目的地朝他走来。
这人清瘦如修竹,面容清俊,气质干净温润。
唇色偏淡,微微抿着,眉上点点愁意。
不像是叶朝叶枭那样的行动高手,倒像是和叶青墨一样有身份的。
叶北微微上前一拦:“同大人,可是有事?”
叶青同望着裴沐,神情有些恍惚。
他愣神了一瞬,才目露请求对裴沐道:
“我是叶青同,冒昧上前,是想与您谈谈,可以吗?”
叶北看向裴沐,等待指示。
裴沐点头:“就在这里说吧。”
叶青同似乎有些不自在,好在叶家人并不凑热闹。
他看着仍拦着的叶北,又看向裴沐道:
“我可以走近些吗?”
裴沐看向叶北点头,叶北让开了身体。
叶青同小心迈步上前,行动间有些拘束。
“我是来替叶青厉向您道歉的。”
说完,不由分说,朝裴沐弯腰鞠了一躬。
裴沐挑眉,看着叶青同直起身体,等待对方继续说些什么。
“请您容我为他求情,叶青厉对您不逊,实在是这些年被骗怕了。”
“刚开始,他总是很相信,可每次都被证实是假的。”
“后来,他便不信了。是不敢再信了。”
“因为,每一次,我们都会有所损失。即使有所防备。”
“因为每一个计划,都是敌人缜密准备许久的。”
“敌人不可能随便送个劣质品过来。一定是用心栽培,抱着一定的目的来的。”
“就算没有触及叶家的核心利益,也让想要相信的叶家人吃尽苦头。”
“您能理解吗?无论对方有什么纰漏,总有叶家人愿意相信的。”
“尤其是那些被有心接近的叶家人。”
“叶青厉,便是刚开始最容易被设计的那批。”
叶青同看向路上绕路不过来打扰的叶家人,继续道:
“您看到他们了吗?”
“是否觉得他们太冷淡,太克制,对家主太不在乎?”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之前有个冒充家主的,故意挑起是非,差点让叶家内部乱了起来。”
“一次又一次,大家都变得谨慎了,不想自己的莽撞给叶家带来麻烦。”
“毕竟,我们都知道,叶家此刻能保存实力,已是不易。”
“我们都不想让家主的心血白费。”
叶青同看着裴沐的脸,带着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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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愿意相信吗?”
“只要真正的家主回来,没有守卫任务的叶家人,都会前来见礼。”
“我们等待家主,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也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您。”
他看向一个路过的叶家人,嘴角带着些苦笑。
“您知道吗?每一次您出了那个院子,路上的叶家人就多了起来。”
“他们只敢路过一次,看您一次。”
“因为他们怕自己多走一次,多看一眼,就可能造成未知的破坏和损失。”
伴着叶青同的声音,裴沐的目光落在路过的叶家人身上,对方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难怪他觉得有些奇怪,每一次他走在路上,总有路过的叶家人。
每一次,都能遇到同样的几个面孔。
他之前以为,是这几个人任务比较繁忙。
原来是这样……
被裴沐注视的就是个熟面孔。
对方迎着裴沐的目光,低下了头,匆匆绕路而过。
之前还没觉得,现在裴沐竟从对方身上,清晰地看到了慌张。
出场几次的龙套,竟都是高明的演员。
叶青同见裴沐若有所思,等了等,才继续道:
“叶青厉冒犯您后,饭也不吃,话也不说,也不休息。”
“他总问我,‘我错了么?’”
“他怕叶家再遭受损失,又怕真的做错了。”
“他不敢再面对您,我却不能让您再误会下去。”
“您可以怪他怨他,只是请您不要误会他对家主的心。”
“叶青厉之事,也给了我一个提醒。”
“青同冒昧前来,是为叶青厉,也是怕大家习以为常的谨慎,寒了您的心。”
“您能帮助叶朝他们,又愿意来叶家,无论如何,叶家都该感激您的。”
叶青同说完,再度朝裴沐鞠躬行礼。
裴沐扶起叶青同的手臂,缓缓道:
“叶青同,谢谢你让我知道了这背后的事。”
“我来叶家,是为叶朝他们真心待我。我愿意陪他们一趟。”
“我对叶家没别的想法,只是客人而已。缘聚缘散,顺其自然。”
“我并未生叶青厉的气,因为我认为他所作所为皆在情理之中,他也不能伤我什么。”
“况且,沧大人今日已妥善处理此事,我自然也不会生叶家的气。”
“只是,我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不必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今日你告知这些,我心中铭感您们与叶家主情意之深。只愿你们早日得偿所愿才好。”
叶青同大惊:“您要走吗?”
裴沐还没说什么,一直听得糊里糊涂的叶青墨,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
他忽然惊慌地抱住裴沐的手臂,眼神慌乱地看着裴沐。
“你要去哪儿?不要去……”
裴沐不及回叶青同,连忙拍着叶青墨的手臂安抚道:
“没有,他刚才理解错了,所以也说错了。”
“叶青墨,别急,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
“冷静下来,吸气,吸气……”
叶青墨渐渐冷静下来,只是抱着裴沐的手臂不肯放。
裴沐转头看向叶青同,叶青同双手捏紧,一副无措的样子。
“刚才我的意思已尽,我们这就要走了,你也请便吧。”
叶青同看着两人渐渐离去,神情恍然。
踏着青光,黑衣青年低声安抚着身边的叶青墨。
叶青墨紧紧贴着黑衣青年,全然信赖地仰视着,生怕对方消失。
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路过的叶家人,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走远。
24. 24 还是贪恋啊
看着叶青墨对黑衣青年依赖的样子,叶青同悚然回神。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叶青墨疯后,再也没有对任何人,表现过如此信任的样子。
就算是那些刻意接近叶青墨、想要问出家主最后秘密的冒牌货,也没能获得叶青墨如此信任。
那时,已经伪装得很好的冒牌货,就是在叶青墨这里栽了跟头。
在众人还以为叶青墨是神志不清认不得人时,沧大人已经彻底怀疑。
由此,开始将计就计。
所以,叶青墨的直觉,是一道屏障。
沧大人放任叶青墨跟随,而叶青墨也如此表现,是不是意味着——
这个改换了面容、看起来不像家主的人,反而最有可能是……
真的家主!
叶青同有些头晕目眩,他朝着代家主办公的院子急急赶去。
“同大人,您这是……”
护卫将他拦在了门前。
叶青同脸色实在不好看,护卫都有些吃惊。
“叶青沧,我有事找你。”
叶青同出声,足够里面的叶青沧听见。
“让他进来吧。”
叶青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叶青同大步进门,走到叶青沧面前,直接道:
“你把叶青墨放在他身边,他是不是真的是……”
叶青沧看起来冷静无比,将最后几笔写完,才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
叶青沧的声音很平淡。
叶青同却看起来有些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敢把叶青墨放过去?”
叶青墨将写好的纸折起,放到一边。
“叶青墨愿意亲近他,我也乐意这样。”
叶青同还想说什么,忽然顿住。
叶青沧是叶青溟的哥哥,是对叶青溟最执着的人之一。
如果要问,谁对冒牌货的怀疑最严苛。
那一定是叶青沧。
即使叶青沧表现得像是十足相信了,他转头就可以将计就计算计上。
可是叶青沧现在说的什么?
最靠直觉的人自己愿意,最善怀疑的人自己乐意。
有时,直觉是比智谋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叶青同意识到了,叶青沧此刻的处境。
最善怀疑的人,从心里开始偏向了。
如果这是个阴谋,那叶家真是危险了。
叶青沧见叶青同听懂了自己的话,便道:
“还有什么事吗?”
叶青同张了张嘴,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劝叶青沧小心?
还是,让叶青沧更相信?
他都不能。
所以,他只能退去。
叶青沧看着叶青同离开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
他确实难辨真假,但他知道路在何方。
只要往前,就一定可以看见真相。
他只需要保证对方安全和舒心就好了。
……
这边,叶青同走到了叶青厉门前。
叶青厉仍是坐在房间里,呆呆的,也不养伤休息。
听到叶青同的敲门声,他麻木道:“进来。”
叶青同推门而入,看着房中的饭菜都没动过,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叶青厉面前。
“叶青厉,你这样下去不行。”
叶青厉眼睛微微红着。没什么反应。
叶青同弯腰,按住叶青厉的肩膀,与之对视:
“叶青厉,无论那位是真是假,你都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停滞不前。”
“你不是早就说过,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家主的吗?”
“你忘了吗?现在有无数的人,正在进川,已经进川。”
“他们为谁而来?他们为何而来?是为了什么冒牌货吗?”
“他们就是想害家主。”
“无论家主回没回来,他们就是冲着家主来的。”
“所以,你必须养好身体,出去为家主拼杀。”
“如果家主真的回来,他所面对的,将是更安全的世界。”
见叶青厉当即想要站起来,叶青同继续用力按住他道:
“叶青厉,你是叶家最锋利的尖刀,不要让自己磨损,锈蚀。”
“所以,现在,你必须马上吃饭,休息。其他的都不要想。”
“等你养好伤,再以全盛的状态,出去清理那些贪婪的毒虫,明白吗?”
看见叶青同的坚持,叶青厉终于放弃现在出去的想法,点了点头。
叶青同松了口气,当即拽起叶青厉,扯到饭桌旁边。
“现在,吃吧。”
叶青厉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他吃得食不知味,叶青同也没办法。
叶青厉忽然抬起头:
“你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青同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只是激起了叶青厉的责任,却没解开叶青厉的心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叶青厉,我刚去见他了。”
叶青厉果然反应很大,拿眼瞪着他。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
“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家主,家主会怪你吗?”
“家主怪过你吗?怪过我们所有人吗?”
这话一出,不仅叶青厉失神了,叶青同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门都知道,家主为他们背负了太多,却从来没有怪过他们。
所以,这种被偏爱的事说出来,像是一根针刺着他们的心。
是对家主的愧疚,是对自己无能的自责和恨。
叶青同睁开眼睛,看着叶青厉道:
“所以,不要胡乱揣测他。他不会怪你的。”
“他若是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身体,不知要怎么心疼。”
“你的命既然是他的,就好好爱护他的财产吧。”
叶青厉低下头,往嘴里塞着东西。
见叶青厉明白该怎么做,叶青同放缓语气道: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叶青同走出门时,忽然听到叶青厉沙哑的声音。
“你觉得,他是吗?”
叶青同脚步顿了顿,回答道:
“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叶青墨、叶青沧比我们要敏锐,为何不看看他们呢?”
说完,走出门外,关上门。
叶青厉咽下口中的食物,口中苦涩难言。
……
第二天,叶枭回来了,到裴沐门前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很是依赖裴沐的叶青墨,神色莫名。
又仔细看着裴沐,才道: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叶青厉那个家伙,您别管他,他一贯如此头脑简单。”
“我待会去揍他一顿,给您出出气。”
裴沐连忙笑着制止他:
“别……我也没受伤,他也伤不了我。你知道的。”
“况且,我看他也苦得很,心里已经很难受了。”
“他昨天还受了二十鞭家法,你还是别去给他伤口上撒盐了。”
见叶枭没有放弃的意思,裴沐继续道:
“若是你们家主,恐怕也是不愿意这样的罢。”
叶枭的打算瞬间瘪了,他瓮声瓮气道:
“家主确实对那个家伙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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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叶枭有些吃醋,裴沐笑问:
“那对你呢?”
叶枭眼中忍不住泛起柔波。
“对我也好。”
“对大家都很好。”
裴沐微微笑了起来。
叶枭看着面前青年的笑,有些发愣。
纵使面容不同,可笑容却如此相似。
那是没有缘由的、无尽的包容。
让人不能理解,又莫名贪恋。
“家主……”叶枭喃喃道。
裴沐露出疑问之色:“嗯?”
“如果我能有办法,唤醒您的记忆就好了。”
恍惚中,叶枭不自觉把想法说了出来。
他以为是家主刚才在问自己想什么,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
对方刚才疑惑的是,自己为何忽然唤家主。
现在话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摇摇头道:
“您不必困扰,您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叶青墨不知怎么听懂了,凑了过来,关切地看着裴沐。
“叶青溟,你忘了吗?”
裴沐顿时也有些头大,他拍了拍叶青墨的手背,安抚道:
“好像是有点。不过没什么影响。”
叶青墨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没觉得和叶青溟相处有什么不对,自然也不觉得叶青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裴沐看向叶枭,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有血腥味,是受伤了吗?”
叶枭本想否认,没想到裴沐点出了血腥味。
他只好承认:“受了点小伤。”
裴沐看着他疲惫的眼下:“那快去上药休息吧。”
“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我的。”
叶枭只好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有空再来看您。”
裴沐含笑点头:“多休息,外出小心。”
“嗯。”
叶枭郑重应下,转身离开了。
……
过了一会儿,叶翎又来了,脸上有些愧疚。
“叶青厉他……”
“你也知道了?这事传遍了吗?”
裴沐有些无奈摇头:
“我不在意,也不怪他,也请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叶翎,你帮我传达一声:千万不要因为我去找叶青厉。”
“他昨天受伤了,让他安心养伤吧。”
叶翎痴痴地看着裴沐:
“为什么要帮叶青厉?”
“你不生气已经很好了,又何必管他?”
裴沐扶额,觉得叶家这些人好像好奇宝宝。
一个又一个满腹疑问的小朋友,想要从他这里获取各种答案。
他对叶翎有些无奈地笑道:
“因为叶青溟,是绝对不会怪他的啊。”
“我怎么忍心,一边被你们视作他,一边又伤害他在乎的人呢?”
叶翎的神情几乎呆滞了。
他看着裴沐,像是在看叶青溟,又像是在看真正的裴沐。
“对不起……”
“嗯?怎么忽然这么说?”
叶翎捂着脸,有些惭愧有些痛苦道:
“裴沐,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们不该只把你当家主,否认你的名字,忽略你的感受。”
“若是旁人,早就恼怒生气甚至怨恨了。”
“你却时时为我们着想,甚至对冒犯你的叶青厉,你也极尽善意。”
“就算你不是家主,你也是值得被尊重被珍视的人。”
“你虽不愿与我们计较,我们却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让你受委屈呢?”
“只是,尽管我明白了这一点,却还是贪恋啊。”
25. 25 狂痴的叶凌
叶北叶川惊讶地看着叶翎,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
他们又惆怅地看向裴沐,觉得叶翎说得非常有道理。
除了安抚叶青墨,裴沐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家主。
他们这样一意孤行地把对方看成家主,是否太过自以为是?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被当成叶家家主的。
至少裴沐看起来自身条件很好,并不贪恋叶家的地位权力。
他们的心也和叶翎一样,惭愧又贪恋,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裴沐同样有些惊讶,没想到叶翎的心思这么细腻。
同时,他也有些感动。
叶翎在觉得自己是家主的情况下,还能看到自己作为裴沐本身的存在。
这份自省,有多少人能有呢?
他深吸一口气,宽慰道:
“叶翎,你能想到这些,我确实有些意外。”
“说实话,也有些感动。我知道,这很难得。”
“不过,我并不觉得委屈。我所为,皆是我自愿。”
“你也不必替我觉得委屈。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你放心,我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叶翎放下捂脸的手,苦笑道:
“我现在觉得,我是比叶青厉还要可恨的家伙了。”
“听到你的话,我心里竟觉得庆幸和高兴。”
裴沐笑道:“至少诚实得可爱,不是吗?”
叶翎默然低头,深深叹息道:
“谢谢您,谢谢您愿意给我们机会。”
裴沐摇头:“去休息吧。你刚出任务回来,一定累了。”
叶翎点了点头。
“我之后再来。”
说罢,起身去了。
裴沐目送他离开,心想,叶翎的心要比其他人累许多。
或许,这就是智谋的代价。
……
后面,出任务回来的叶朝叶胜他们,都第一时间回来看他。
叶朝伤还没好,就出任务去了,裴沐关切地问他的伤势。
叶朝说自己没有去最危险的地方,没什么事,裴沐便放心下来。
叶旭给裴沐带了糕点,不知是怎样赶时间去买的。
糕点有点乱了,大概是受了颠簸。
叶旭有些愧疚,想拿开它。
裴沐却捻起一块,放在嘴里细品。
“很好吃。辛苦你了。”
叶旭顿时害羞地低头:
“您喜欢,我还给您买。”
裴沐摇头:“不,任务要紧。”
“别为了小事,导致你耽搁时间,或暴露受伤。”
“那才是得不偿失,我可不想见到那一幕。”
叶旭怕裴沐误会,急忙道:
“你放心,我没有这么鲁莽。我平时很小心的。”
裴沐含笑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在这些探望中,裴沐感受到了叶家人热烈的情意。
他们像是有了主心骨,来去都充满了希望。
这还只是涉及这几个人。
不知叶青溟回归,叶家该怎样沸腾?
整个叶家,又是否会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呢?
那幽冷的青灯,或许就会换掉了。
裴沐发觉,自己念着叶青溟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
在叶家,叶青溟就是希望和灯塔的存在。
谁又能绕得过他呢?
……
一天,裴沐何叶青墨正在散步。
一个浑身是血的叶家人,从外面回到了叶家。
他看到叶青墨,愣了一下,又看向裴沐。
他没有预兆地冲到裴沐面前,叶北叶川应激地抽出了武器。
“叶凌,你干什么!”
不怪叶北叶川这么警惕,这个叶凌看起来太吓人了。
浑身的血腥味几乎冲鼻,他整个人像是在血水里泡过。
衣衫破烂处可见翻开的伤口,使人分不清这血是他的还是敌人的。
叶凌嘴唇白得可怕,神情阴厉诡谲,他看着裴沐,痴痴地笑起来。
“呵呵……太像了……太像了……怎么可以这么像……”
“难怪,难怪……我来晚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该死的朱雀真君!真该宰了他!下次一定要宰了他!”
见叶凌神情癫狂,叶北浑身紧绷,同时呵斥道:
“叶凌,不可放肆。”
叶凌完全无视了叶北,嘴角咧得更大,朝裴沐伸出染血的手来。
“我是叶凌,夺命凌霄的凌,你叫裴沐是吗?”
“裴沐,让我保护你吧,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得了你。”
“让我跟着你吧,我真愿意天天看着你,绝不让旁人碰你一分一毫……”
叶凌看裴沐的目光,像是在看宝藏,想要将之单独收藏。
又像是在看猎物,想要随时将之捕猎。
裴沐挑了挑眉,没想到叶家还有这种人。
真是开了眼了。
叶北退到裴沐身前,低声道:
“大人,不必理他。他脑子不太正常。”
叶凌听到了,当即冷眼看叶北:
“不要以为有沧大人护着你,就可以随便说我的坏话。”
他看向裴沐,又露出醉人的笑意:
“我是个好人,在叶家,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的了。”
“如果你是假的,他们会马上翻脸,设计你,伤害你。”
“而我不会。”
“就算你是假的,我也会保护你,你在我这里价值不变。”
叶北听得额角直跳:“你在说什么疯话?”
叶川冷冷道:“叶凌,你再无礼下去,我们就要叫人了。到时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
“家法?”
叶凌轻蔑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怕吗?我从来怕的就不是它。”
他似乎懒得再说,再度看向裴沐。
笑意满眼,只是那笑意诡谲得让人瘆得慌。
“裴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叶凌握拳,并不粗壮的身形,在黑衣下隆起可怕的肌肉。
只是一眼,便让人感到可怖的力量在涌动。
伤口被崩开,新鲜的血液再度涌了出来,他却毫不在意。
他只在意裴沐的目光,始终含着笑意追着裴沐的眼:
“我有力气,有手段,我不怕他们,我对你最好,你跟我走好不好?”
见叶川恼怒得想要喊人,裴沐按住了叶川的肩膀。
他知道,叶凌是叶家的行动高手,比叶北叶川都要强许多。
还记得之前抓到的那个黑衣人,问他是叶枭、叶青厉还是叶凌。
后来他以为是叶翎,还有些困惑呢,现在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这个叶凌。
叶凌很危险,比叶青厉要危险许多。
行为不受控制,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裴沐心想,叶家这么规矩森严,出现一两个变态也很正常。
他并不想引爆这个怪味炸弹,便试图和叶凌好好说说。
“叶凌……”
听到裴沐这么唤他,叶凌脸上出现迷醉之色。
裴沐没管他的痴汉行为,问道:
“你已经预设,我是冒牌货了吗?”
“你想将我……收藏吗?”
叶凌迷恋地看着他,眼中的答案不言而喻。
裴沐却是笑了起来。
“可若我不是呢?”
“你看叶青溟,是怎样的眼神呢?也是这样吗?”
提到叶青溟,叶凌的眼神瞬间凶狠凌冽起来。
叶凌如针的锋芒,裴沐浑然不觉,反而冷淡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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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你怎么敢……”
“……这么和我说话呢?”
一时间,众人脸上都有些变色。
裴沐上前一步,出乎意料地握住了叶凌的手。
磅礴的温热内力顺着握住的手腕,朝叶凌的经脉涌去。
叶凌第一反应便是对抗。
然而受伤的他怎么和裴沐比?
他闷哼一声,当即从嘴角溢出一丝血液。
裴沐冷斥道:“别抵抗!”
“我还能当众害你不成?还是说……你怕了?”
叶凌嘴角咧出一道笑:
“我叶凌的人生里,没有‘怕’字。”
裴沐露出一些笑意,是人未曾见的狂傲:
“那就看看……我的力量。”
叶凌果然不再抵抗。
温热的内力霸道地进来,裹挟他本来的内力,游走在他受伤的经脉里。
这力道说不上太温柔,有些地方痛得叶凌忍不住蹙眉。
可这内力走了一圈下来,将他乱窜的内息一点点梳理出来。
经脉淤堵的地方,被不容置疑地冲开。
叶凌忍了忍,终是胸中发闷,喷出一大口淤血。
裴沐神情不变,握住他的手,不曾放开。
叶凌又接连呕出几口淤血,额上已是冷汗淋漓。
身体晃了几晃,脊背在不屈地颤抖。
裴沐冷眼看着他的反应,让温热的内力在他体内游走了几圈,才放过他。
叶凌凌乱的内力被驯服得服服帖帖,被他的内力裹挟着,一刻不停地运行。
等裴沐抽回内力,叶凌的内力已经运行顺畅,只是太弱了些,需要温养。
裴沐松开叶凌的手,冷淡道:
“叶凌,看清了吗?”
“没人有资格把我当猎物。我也用不着谁保护。”
“看清你的位置,收起你的心思。”
“今日我不计较,下次见我,拿出你该有的态度来。”
裴沐一改来到叶家的温和包容,此刻竟如此强势。
叶北叶川都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叶凌则是望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开始痴痴笑起来。
“哈哈哈……裴沐,裴沐……是我错了……”
“你比我想的,要好太多太多……”
叶凌抬手捂住半张脸,仍是止不住地笑。
“更像了,你明白吗?更像了!”
“他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
“只有我最早知道,他就是这样!”
“温和的面皮下,是骨子里的狂、傲、孤、绝。”
“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
“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的只是‘我们’。”
“我们看起来很重要,却有东西比我们更重要。”
“所以他才走了,走得干净利落。”
“他怎么忍心?”
“他当然忍心呵呵呵……”
叶凌面上的肉都在抽动,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矛盾的情绪,让他的脸无法做出准确的表情。
叶北叶川默然不语。
裴沐微微阖眼,问:
“所以,你在怪他吗?”
“不,当然不……”
叶凌放下手,被他遮住的左脸被他的手掌擦过,留下更斑驳的血痕。
他没有解释,而是看着裴沐道:
“见到你很高兴,出乎意料的高兴……”
“我还会再来见你的。”
“下次,我不会再惹你不高兴。”
叶凌右手放在左肩,朝裴沐堪称是优雅地行了一礼。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离去。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只在空气中,留下了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