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
1. 第 1 章
“大小姐?大小姐……”
丫鬟隔着床幔喊了几声,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晃了晃熟睡的人露在锦被外的胳膊。
于徊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警惕。
小丫鬟心里一怵,忙退开几步:“大小姐,奴婢不是有意搅扰,是老爷说…让你赶紧去书房。”
老爷的原话是: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个逆女怎么还睡着,赶紧把人叫来书房,老夫今天非要让她清醒清醒。
这种话,老爷可以说,她这个做丫鬟的是万万不敢说的。
于徊反应过来,不露声色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小丫鬟悄悄松了口气,头也不敢抬,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名叫绿萝,是刚被夫人指派过来的贴身丫鬟,这位大小姐喜怒无常,对待下人向来苛刻,前面都发卖好几个贴身丫鬟了。
她心里实在是慌啊。
绿萝一边感叹,一边轻轻带上了门,而后便立在门外,等候吩咐。
屋里,于徊粗略梳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霍然起身。
她不敢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嘶,好疼。
不是做梦,她真的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历史上不曾有过的朝代。
百钺朝是女帝当政,民风开化,女子也能科举入朝堂。
原主的爹是刑部侍郎,娘亲是国子监的夫子,大哥则在御林军任职,这一家子人都是能干的,除了原主。
于徊想到原主的生平,忍不住又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一无是处,混吃等死,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原主这…这日子也过得太好了吧。
决定了,她要继续混吃等死,享受美好人生,不过要少惹点事,免得把好日给作没了。
于徊神清气爽地下了床,简单梳妆打扮过后去了书房。
一进门,迎面就飞过来一个茶盏。
于徊本能地躲开,心里吓了一跳,这便宜爹谋杀亲女啊!
于侍郎虎着一张脸,没好气道;“还敢躲,你个孽障,给老夫跪下。”
短暂的茫然过后,于徊小声开口:“爹,我知道错了。”
初来乍到,她才不跪呢。
再者这一家子人都挺宠原主的,每次原主闯了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下都舍不得打。
总之,问题不大。
于侍郎沉着脸道:“不跪是吧,那以后就别出门了,滚回你屋里去。”
“爹爹息怒,女儿马上就回去反省。”于徊巴不得赶紧走,虽然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但她还有些不适应,看便宜爹跟看陌生人差不多,还不如回屋躲清闲。
哪知刚转身,就又被叫住了。
“站住!”于侍郎恨铁不成钢道:“闺女啊,爹不指望你争气,就求你少点惹事,你怎么就不懂事呢,长公主选什么样的驸马轮得到你多嘴吗。”
天知道他有多糟心。
于侍郎今日休沐,原想着和老友去外面小酌两杯,放松半日,前半日他是放松了,后半日直接把脸都丢尽了。
想到在酒楼听到的那些话,他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女儿不学无术,他不怪别人,都是他们惯的,可女儿这惹祸的本事,真叫人头疼啊。
于徊心底了然,果然是因为昨晚的事。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原主有点无辜,但也确实是多管闲事。
近几日,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就是长公主选驸马一事,原主本来也没兴趣掺和这事,哪知偏有人在那儿高谈阔论,说长公主糊涂,选驸马竟然不拘男女,关键还真有大家小姐报名参选,难不成还要以女子之身迎娶长公主吗,简直不知所谓。
原主一听就不乐意了,跟那人争辩:不拘男女怎么了,百钺允许女子间通婚,有何不可。
女子之身又怎么了,只要长公主愿意,怎么就不能娶了,反正只要长公主愿意,我肯定娶……
说着说着,参与争论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就闹开了。
于徊想起原主的话,真别说,她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爹爹,女儿那是一时气不过,才多说了几句,女儿也没说错啊。”
于侍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我看你是冥顽不灵,妄议皇家大事,搬弄长公主的是非,还说没错!”
这下好了,大家不议论长公主了,改议论侍郎府的于大小姐是如何可笑了,话说得那叫一个难听。
一个草包竟然还妄想娶长公主,简直是那什么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出门不知道照镜子……
他听了差点没跟人打起来,要不是被老友给拉住,他非得脱了鞋砸烂那些人的嘴。
他女儿不就是胸无点墨,无所事事,爱跟人拌几句嘴吗,哪有那么不堪。
“爹爹放心,女儿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不会这样了。”于徊认真保证,她绝不会犯原主犯过的错,放着好日子不过,整天跟人瞎掰扯,结果说多错多,名声都坏了。
她只想过躺平人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于侍郎摆摆手,长长叹气,哎,都是他们惯的。
再说于徊回房后,看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直接蒙了。
说好的大家小姐呢,就这生活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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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小厨房今日只有这些饭菜。”绿萝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声音放得很轻。
于徊沉默了一瞬,拿起筷子吃饭,她是真饿了。
填饱肚子,她又把原主的记忆仔细梳理了一遍,心里直呼完了,这条件怎么躺平啊。
于家是农户出身,于老太爷夫妇还都是孤儿,等到儿子功成名就,老两口操劳一辈子没享几天福就撒手人寰了。
于徊想起原主的爹娘,只能说我辈楷模,叫人钦佩。
便宜爹娘和大哥都是为官都清正的,三个人的俸禄除了日常开销以外,就都花在了原主身上,不得不说,原主的命是真好,这一家子人对她是真的宠。
也因为太宠闺女,原主的大哥拖到现在都没成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穷!
还有一个原因,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于家是什么情况,有原主这么个坑货小姑子在,谁敢让女儿嫁进来啊。
万一嫁进于家,也要为小姑子做牛做马怎么办,于家人都是拎不清的,真要有什么姑嫂矛盾,吃亏的肯定是自家女儿。
于徊搞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后,连忙清点了一遍原主的家底,还好,原主花钱虽然大手大脚,但都是花在自己身上,这么一大匣子首饰,能卖不少银子。
没错,她准备把这些花里胡哨的首饰给卖了,都穿越了,怎么也得吃点好的吧。
以后省着点花,也能半躺平吧,能吧……
于徊心塞,看来要想过躺平人生,得想办法搞钱啊。
不过外面天都黑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她想得开,吃完饭便早早睡了。
于徊前脚刚睡下,于母后脚就归了家。
于母名叫陈瑜,是国子监的夫子,为人刚正,哪怕祭酒大人暗示她可以给自家人行个方便,她还是让女儿老老实实地靠自己的能力去考。
没有任何意外,女儿一连考了三年都没考上。
陈瑜也听说了昨日的事,进门就直奔女儿的院子。
“小徊睡下了?”
绿萝点头:“大小姐刚睡下,要不要奴婢……”
“让她睡吧,好生伺候着。”陈瑜打断绿萝的话,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夜渐渐深了,秋日的月亮格外的圆,高高挂在空中。
月色透过窗,照在床幔上,映出床上平躺着的人影。
子时将至,月光愈发明亮,床幔内却没了人影。
同一时间,于徊冷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就吃了一鼻子的灰。
阿嚏!
她呆呆地望着床板,有点回不过神来,这是给她干哪儿来了!
2. 第 2 章
好香,于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酒有肉,这是知道她晚饭没吃上好东西,故意馋她是吧。
以及,这里到底是哪儿,她怎么跑床底下来了,又是谁的床底。
虽然满头雾水,但她并没有着急爬出去。
于徊深知处于陌生的环境,在没弄清楚状况前,绝不可轻举妄动的道理。
她忍住饭菜的诱惑,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于徊忙屏住呼吸,偏头看了过去。
昏黄的烛光下,只照出两个人的脚和腿,再往上就看不到了。
“齐贤弟快坐,此次秋闱多亏了你啊。”一男子先行坐下。
“顾兄哪里的话,你我同窗一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另一男子跟着坐下。
两人有说有笑地喝起了酒,于徊大致也听明白了,这两个人都是此次科考的学子,还是一个书院的。
姓齐的男子帮了姓顾的男子,这桌酒菜是姓顾的男子在答谢姓齐的。
于徊听一边留意着两人的动静,一边抽神想着,她睡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梦游?
总不能是原主有钻人家床底的爱好吧,记忆中没这一茬啊。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瓷器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好似在打架一样。
啊!一声惨叫,房间里静了静。
于徊忙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没当场去世。
视线里,一个中年男子侧躺在地,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胸口插了一把匕首。
!!!!!!
于徊脑中顿时闪过三个字,杀人啦!
只见另一个人弯下腰,用手捂住了中年男子的眼睛,拔出匕首又补了几下。
手移开,中年男子的双眼也闭上了。
凶手不放心似的,又探了探死者的鼻息,确认人死透了才站起身。
“顾兄,你泉下有知,就去找真正的仇人,小弟我也是受人所迫啊。”
!!!!!!
于徊心里跑过一万匹马,完了完了,真撞上凶杀现场了!
救命啊,不带这么玩她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刺激!
于徊极力屏住呼吸,默默祈祷着不要被人发现,感觉灵魂都要被吓出窍了。
好在凶手并没有注意床底下,窸窸窣窣地动作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
于徊猛地呼出一口气,啊呸,差点被灰尘呛到,苍天啊,大地啊,她活了。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从床底下爬出来,她冲到门前又踌躇了,外面是哪里,又是什么情况,那凶手会不会做好了局,等她一出去就被当场抓获,变成背锅的。
又或者凶手此刻就在外面,出去就是找死……
犹豫间,于徊忍不住瞥了眼死者,在看到死者脸上有明显的唇脂印后,她皱了皱眉,凶手这是想嫁祸给女人?
鬼使神差的,她仿佛忘了恐惧,朝着死者走去。
擦干净死者脸上的口脂印,于徊还发现死者手里紧紧攥着什么,是一块染血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齐”字。
齐,齐兄!
死的是顾兄,那这就是凶手的东西!
忽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于徊心里一惊,想也没想便拿走死者手里的玉佩,又钻回床底。
不出所料,只有一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来者的鞋子告诉她,是凶手回来了。
于徊见凶手似是在翻找什么,无声攥紧手指,凶手折返的原因应该就是她手里的这枚玉佩,这是证物。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冲出去直接跟凶手来个决斗,再不然就大声呼救,但她的腿好像软了,胳膊也僵得厉害,那短暂忘却的恐惧感也加倍地席卷心头,让人无法呼吸。
视线里,凶手停下了动作,双脚静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朝床边走来。
于徊眼睛瞪大,手指隐隐颤抖,完了,这次是真完了,现在大声呼救还来得及吗,显然是来不及的,而且那也不是最理智的做法。
万一此处很是荒僻,周围并无人居住,反而会惊动凶手。
她做好从另一边滚出去的准备,一旦被发现,就只有殊死一搏了。
于徊看着那双脚越走越近,紧张和惧怕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人感到窒息。
脚步在床边停下。
凶手弯腰,趴在地上。
只看到空荡荡的床底。
另一边,于徊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在凶手脚步停下的那一刻,她两眼一黑就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那么离奇,那么惊人,好似是一场噩梦。
可手里的玉佩又真真切切地昭示着,她所目睹的一切不是梦。
经过这么一遭,于徊彻底睡不着了,想到小丫鬟就在外间守着,她披上衣服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因为身上脏兮兮的灰尘,还有几处血渍。
灰尘是躺在床底下沾上的,血渍则是她蹲下拿玉佩的时候染上的。
于徊深呼吸两下,赶紧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而后用脏了的衣服把玉佩裹在中间,放到了衣柜的角落。
一通忙活下来,她冷静了很多。
“绿萝。”
“大小姐?”
“进来说话。”
“是。”绿萝揉了揉眼睛,端着烛台走了进来,“大小姐可是有吩咐?”
于徊摇摇头:“无事,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绿萝:“…”忍住,她是丫鬟,主子怎么吩咐,她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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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大小姐,现在才刚到丑时。”正是做美梦的好时辰,离起床还远着呢。
于徊知道扰人好梦很不厚道,可她一闭眼就是死者瞪眼看过来的样子,吓都能把自己吓死,还怎么睡。
“那你接着睡,我看着你睡。”
绿萝呆了呆,大着胆子道:“奴婢还是不睡了,大小姐可是有心事?”
于徊正要说话,就听到大门被敲响的声音,咚咚咚,很是急促。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来访?”
于家是个两进院子,前后挨得很紧,前院有什么动静,后院几乎都能听到。
绿萝转身朝外面走去:“奴婢去看看。”
于徊想到什么,忙穿好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便宜爹是刑部侍郎,平时都是查案子,于徊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个姓顾的死者被发现了。
等她跑到前院,就见一中年美妇站在院中,并不见便宜爹的影子。
“小徊,是不是吵到你了?”陈瑜转过身来,关切地看向女儿。
于徊拥有原主的记忆,知道妇人就是原主的娘亲,便点点头:“娘,发生什么事了,爹爹呢?”
陈瑜笑笑,柔声道:“你爹去办差了,快回去去睡吧。”
于徊佯装好奇,挽住陈瑜的胳膊,眼巴巴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就告诉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原主撒娇的样子,不停摇晃陈瑜的胳膊。
陈瑜欲言又止,最后被女儿闹得没办法,叹声道:“别晃了,娘这就说给你听。”
消息迟早会传开,提前说给女儿听听也没什么。
“是西街的一处民宅失火了,好在扑灭得及时,没有引起大火,但那着火的院子里有人死了。”
陈瑜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眉心隐隐透出愁绪。
“然后呢,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还把爹给喊走了。”于徊追问,会是她猜想的那样吗。
陈瑜轻叹一声:“你爹今晚怕是回不来了,兵马司,刑部,还有大理寺的人,估计都会被喊过去。”
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协同刑部追查大案,要案,大理寺负责审理,必要时刻也会协同刑部一起查案。
于徊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信息:“可是死者的身份非同一般?”不然怎么会惊动这么多人。
陈瑜也只听到了一句,但仅从那一句话,她便能推导出此案的关键。
“死者是此次秋闱的学子。”
说罢,见女儿满脸疑惑,她耐心解释了一句:“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自新帝登基便一直辅政,最是看重教化,是主动请缨做了主考官。
眼下秋闱刚过,明日就该张榜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一个考生,但凡是政治敏锐一点的人都知道,此案非同小可,必会引起长公主的重视。
3. 第 3 章
于徊听懂了,科举在任何朝代都是大事,尤其这次的主考官还是长公主殿下,参考的学子恰恰在张榜前一天死亡,任谁都会觉得有蹊跷。
见女儿陷入沉思,陈瑜拍拍女儿的手,眼中暗含期待:“小徊现在明白为何会牵扯这么多衙门了吗?”
若她不点明,女儿自己能想到吗?
于徊不确定道:“这案子是冲着长公主去的?”
牵扯如此之大,往大了想,多半是跟那位长公主殿下有关吧。
陈瑜欣慰地笑了:“不错,你爹接下来有的忙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再睡会儿吧。”
她就说嘛,女儿怎会是愚笨之人,外面那些人整天乱造谣。
她的女儿脑子灵光着呢,
于徊点点头,回房后却还是睡不着。
死者也是此次秋闱的学子,极有可能就是她看到的那个顾姓男子。
可是,于府在东城,离西街隔着半座城呢,她是怎么跑到人家床底下去的。
而且眨眼间就回来了,像是能瞬间移动似的,偏偏她又全然被动,根本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于徊盯着床幔,眉头几乎皱成了疙瘩,琢磨了半宿,天也亮了。
“大小姐,该用早饭了。”绿萝掐着点走进来,看到于徊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大小姐竟然没睡懒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走到桌前坐下。
陈瑜早早就去国子监了,于侍郎昨夜办差到现在都没回来,大哥在御林军任职,平时都住在宫里,只有每月休沐的时候才回家。
所以于徊是一个人吃的早饭,她心里惦记着事,简单吃了个半饱,就匆匆出了门。
绿萝跟着于徊上了马车,轻声问道:“大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大小姐是要出城吗,怎么还要坐马车。
于徊长出一口气,两眼有些怔愣:“去西街,去昨夜着火的那处民宅。”
她要去确定一下,死者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个人。
车夫听了吩咐,一边往西街赶,一边寻路人问清楚了昨夜着火的民宅在哪儿,没什么耽误就到了西街。
“大小姐,前面街口就是了,还往前吗?”车夫勒停马车,回头问道。
于徊掀开车帘望了望,前面街口聚了一些人,许是时辰尚早,消息还没传扬开,聚集的人并不多。
“你就在这儿等着吧,绿萝,随我去看看。”
主仆两个下了马车,不慌不忙地朝前方走去,离得近了,就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死的人是顾家那个小子。”
“哎哟,顾家就他这么一个独苗苗,造孽哦。”
“这些读书的就是瞎讲究,有家不回,偏要住外面,还说什么图清静,这下是清静了,人都没了……”
于徊猛然顿住脚步,死者果然姓顾,脑海中闪过昨夜的种种,她稳了稳心神,四下望去。
凶手八成都会重返命案现场,说不定那个姓齐的凶手此刻就在人群里。
于徊仔细回忆着,凶手找玉佩的时候弯了几次腰,她有看到凶手的侧脸和身形,如果再次看到,她应该认得出来。
可惜,人群里并没有那样的人。
就在这时,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快步冲了过来,直接冲到了官差面前。
“真是顾兄出事了!”
“我等是顾兄的同窗,劳烦告知,顾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书生们想进院子,官差们横刀拦着不让进。
吵吵嚷嚷中,院门开了。
眼尖的百姓立时惊呼:“快看,官爷出来了。”
“那两个领头的是什么官啊?”
有人小声回道:“那俩人一个是刑部左侍郎于大人,一个是刑部右侍郎齐大人,都是正四品大官。”
见两位侍郎大人走了出来,围观百姓的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默契地盯着两位侍郎大人。
走在前面的齐侍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书生中的一个少年:“远儿,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叔父,侄儿与同窗们是忧心顾兄之死,这才来……”
“休得胡闹,快归家去。”齐侍郎沉声打断了少年的话。
少年低头退后两步,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走。
齐侍郎不由冷了脸冷了下来,正要呵斥自家侄儿,就见于侍郎挥了挥手。
几个官差立时上前,把书生们围了起来。
齐侍郎面色变了变:“于大人,你这是何意?”
这老小子向来跟他不对付,总不是想为难他侄儿,好公报私仇吧。
于侍郎轻咳两声,笑眯眯道:“齐大人不必忧心,令侄既然自称是死者的同窗,兴许知道什么线索,本官只是想把他们请进去问几句话。”
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他正愁从哪里下手呢,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齐侍郎皱了皱眉,也清了清嗓子:“远儿,于大人问什么话,你但凡知晓都要答上来,不得有半分隐瞒,明白吗。”
这老小子的话挑不出来什么毛病,若他阻拦,反倒像做贼心虚。
左右有他盯着,若这老小子乱来,他必参上一本。
少年点头称是,倒是很配合。
于侍郎笑意不减,语气温和道:“几位就本官到院子里说吧。”
几个书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大小姐,是老爷。”绿萝望着于侍郎的背影,小声道。
于徊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她盯着跟在于侍郎身后的人,心跳都失了衡。
如果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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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错,那个少年,齐侍郎的侄儿……就是凶手!
凶手的心理素质也太强了,不仅回到了凶案现场,还敢对上办案的官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胆子真大!
也不知道便宜爹的审问本事如何,能否发现凶手就在眼前。
不过凶手既然这么有恃无恐,多半是不会露馅了。
“大小姐?”绿萝伸手在于徊脸前挥了挥,大小姐不是被吓到了吧,脸上都没有一点血色了。
可她们也没看到什么吓人的场面啊。
“嗯?哦!我们回去吧。”于徊回神,心跳依然快得不行。
人类,太可怕了!
主仆两个离开越聚越多的人群,朝着马车走去。
“回府。”于徊吩咐一声,忙上了马车,太可怕了,她得赶紧回去缓缓
“好嘞。”车夫刚应了一声,就发现后面驶来一辆马车。
西城这些巷子也太窄了,车夫心里嘀咕一句,笑呵呵地朝后面马车的车夫喊道:“姑娘,劳烦让个道。”
这车夫竟然是个姑娘家,现在的小姑娘都来跟他们这些老家伙抢活儿干了吗。
听到于府车夫的话,那马车并没有停下,继续靠近着。
“大小姐,这下怎么办?”车夫迟疑着询问,这么会儿的工夫,街口已经聚满了人,往前走肯定是出不去了。
往后吧,那姑娘根本没有相让的意思。
于徊揉了揉眉,吩咐绿萝:“去跟对方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就用银子。”
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绿萝自信满满地走了过去,她家老爷可是正四品京官,往上除了六部尚书就是两位丞相了,只要把名头摆出来,谁还能不给个面子啊。
哪知,她这次就遇到硬茬子了。
“于侍郎府?”侍女打扮的姑娘皱了皱眉,肃声道,“让你们的马车让开。”
嘿,绿萝瞪眼:“往前都是人,你让我们飞过去啊。”
侍女闻言,起身张望了两眼,还真都是人。
她迟疑了一瞬,正要调头,就看到后面又过来一辆马车。
侍女凝了凝眉,语气有些不善:“真是耽误事。”
绿萝登时来了脾气,除了自家大小姐,她还没受过谁的气呢。
而且大小姐这两日非常好说话,都不罚她了。
“你说谁耽误事呢,我看是你没长眼。”
侍女脸色一沉:“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去后面说一下,速让来人让开。”
绿萝掐腰:“你算哪根葱,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侍女握拳,觉得手有点痒,她正要开口,车帘掀开了。
侍女当即弯腰:“殿下,奴婢失职。”
绿萝没听清侍女说什么,定定地看着车里的人,满脑子里就两个字:好美。
4. 第 4 章
“无妨。”女子睫毛轻眨,并无责怪之意。
她一袭深黑色描金襦裙,衬得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又深邃,神色冷冷清清的,仿若月宫仙子,高不可攀,凛不可犯。
绿萝从来没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一时竟看呆了。
视线里,仙子轻轻扬唇,露出一抹淡笑:“我主仆二人有要事在身,劳烦姑娘府上的车夫帮忙停靠一下我们的马车,就停在巷口,可好?”
嗓音疏疏淡淡,如清泉一般,让人听了就着迷。
绿萝无意识地张口:“好的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女子浅浅点了点头,一旁的侍女便往绿萝手里塞了锭银子。
片刻后,绿萝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看着手里的银子傻了眼,奈何人家都走远了……
她回过神来忙跑了回去,吩咐车夫一番,这才上了马车。
于徊听到她跟车夫的对话,一阵无语,让这丫鬟拿钱去交涉,结果反倒挣回了一锭银子,还揽了帮人挪车的活儿。
神情也变得傻傻呆呆的,难道是见钱眼开,被银子冲昏头脑了?
“你笑什么呢?”于徊没忍住问了一句,这姐妹实在是笑得太傻了,简直没眼看。
绿萝又是痴痴一笑,晕乎乎道:“大小姐,奴婢看到仙女了。”
那么美的人,气质还超凡脱俗,一定是仙子下凡了吧。
于徊:“…”
于徊心底呵呵,翻了个白眼,这姐妹怕不是没睡醒,世上哪有什么仙女。
绿萝瞅见于徊翻白眼的动作,还有那神情,觉得格外熟悉。
这表情……她见过!
相府千金上次见到她家大小姐就是这个样子,像是在看傻子。
绿萝嘴角微抽,正色道:“奴婢没有瞎说,方才那女子真的美得很仙女一样,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矜贵无双……呃,当然,跟大小姐比起来还差点。”
说完,她忍不住捂了捂胸口,感觉良心有点痛。
差点忘了,大小姐最爱美了,把银子都用来买衣服买首饰了,连吃顿好的都不舍得。
于徊又是一个白眼:“怎么?良心痛了。”
绿萝下意识地点头,而后连连摇头:“奴婢…奴婢心口有点堵得慌。”
她的良心好痛啊,大小姐跟仙子比起来,顶多算清丽可人……
于徊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闭上眼睛思考起来。
便宜爹能发现凶手就在眼前吗,如果不能,她要不要想办法提供一下证据,也就是那个玉佩。
可是,该怎么把玉佩交出去呢。
既要合情合理,还不能让人怀疑她跟案子有什么牵扯,难啊!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驶动,离开了巷子。
马车后面,方才那对主仆也走到了人群边。
“殿下稍候。”侍女名叫红药,说罢便走进人群,朝官差亮了一下腰牌,进了院子。
很快,红药折返回来,低声回禀道:“殿下,都安排妥当了。”
她口中的殿下,也就是方才那个貌美女子,正是长公主周澜桉。
周澜桉略一点头,走入人群,引得众人一阵惊叹。
好美,绝世美人啊!
于侍郎和齐侍郎提前从红药那里得了信,佯装不知是长公主殿下驾临,照常吩咐官差们走访四邻,用心探查案情。
周澜桉任由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双眼睛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在场的人。
依她的判断,凶手八成会重返案发现场,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么就极有可能是见过她的,或着见到她就能快速推断出她的身份。
若有人表现得与众不同,多半与凶案有关。
不期然地,周澜桉与一少年对视。
少年身子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偏头与人交谈,有些刻意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周澜桉似是什么都没发觉,随意看了看便收回视线。
“回吧。”她转过身,无声勾了勾唇,运气不错,找到了。
主仆二人走到巷口,直到上了马车,周澜桉才又开口:“书生里面穿蓝衣服的少年,下巴上有颗痣。”
红药一听就懂了:“奴婢这便吩咐下去。”
随后,她跳下马车,朝不远处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布衣女子打了个手势。
布衣女子四下打量几眼,快步走了过来。
红药低声吩咐完,补了句,“不要惊动任何人。”
布衣女子点头,又快步离去。
红药回头看了一眼,跳上马车,不紧不慢地勒了勒缰绳。
回到长公主府,主仆二人前脚刚进书房,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红药讶异道:“这个齐远还是刑部齐侍郎的侄儿,殿下,凶手会是他吗?”
周澜桉微微抬眸:“此人纵使不是凶手,也跟凶案脱不了关系。”
那个少年看到她时的反应不对。
红药拧了拧眉:“可没有证据,不好拿人。”
若贸然把人抓起来,恐怕会打草惊蛇。
周澜桉思量片刻,淡淡道:“先盯着,都盯着。”
红药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凡是跟案情有关的人都要盯着,包括各衙门官员和参与这个案子的官差。
入夜,于府。
于徊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便宜爹爹回府。
“爹,你饿不饿,累不累,快坐下歇歇。”于徊学着原主的做派,对着便宜爹爹一顿献殷勤。
于侍郎心底一阵熨帖,收下了女儿的孝心。
“在衙门吃过饭了,你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事?”
于徊佯装好奇道:“爹,你今日的案子查得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于侍郎轻叹一声:“没什么线索。”
火势虽然没有蔓延开来,但死者的屋子都快被烧干净了,若不是尸体勉强还有个人模样,都未必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这一手毁尸灭迹真是令他一筹莫展啊,他一筹莫展啊!
想到长公主殿下今日还曾亲临,他们却连个头绪都没有,于侍郎愁得差点把胡子揪掉。
于徊听了并不觉得意外,继续打听道:“一点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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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都没有吗,就没什么证据吗,证物都在谁那里啊。”
于侍郎摇摇头:“没证据,证物在衙门放着呢。”
女儿的问题好奇怪,证物当然是在衙门了,难不成还能让谁带回家吗。
于徊顿了顿,不死心道:“那我能看看证物吗,兴许能看出什么呢?”
到时候,她说不定就能找机会把玉佩丢进去了。
于侍郎闻言笑了:“净说孩子话,行了,快去歇着吧。”
那物证统共没几样东西,他们都快看穿了,也没看出什么。
于徊没达到目的,遗憾地了房。
不然匿名写封举报信?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当下便提笔研磨,以目击者的口吻写了一封信。
接下来就是把这信送到哪儿了。
首先排除刑部,毕竟齐侍郎是凶手的叔父,万一那叔侄俩狼狈为奸呢,若是这信先落在齐侍郎手里就糟了。
另外就是兵马司和大理寺,可是那两个衙门万一有凶手的内应呢。
这案子牵扯到长公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凶手的上面肯定还有人。
等一下,于徊眼睛亮了亮,有了。
她怎么忘了,有一个人绝对不会跟凶手有勾结,而且还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早日抓到凶手,那就是长公主殿下。
于徊有了头绪,终于安心地睡了。
忽然,她听到有很大的呼噜声。
于徊猛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片漆黑,耳边鼾声如雷,身下冰凉刺骨。
!!!!!!
她这是又梦游了!
不对,她又跑别人家床底下了!
于徊颤抖着手往上一摸,是床板没跑了,这又是谁家,地板好硬。
好在这次没发生什么惊险刺激的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于徊睁着眼睛,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绿萝,绿萝?”
“大小姐。”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丑时。”
“哦,没事了,你接着睡吧。”于徊揉了揉眉,昨夜也是这个时辰,所以她大概在是子时瞬移到人家床底下的。
这算是规律吗……
外间,绿萝翻了个白眼,大小姐这是什么毛病,连续两日了,一到丑时就扰人清梦。
哎,摊上这么个主子,她真是命苦。
翌日,于徊吃过早饭就带着绿萝出门闲逛了,逛着逛着就路过了长公主府。
外面那么多侍卫,她该怎么把信和玉佩丢进去呢。
第三次经过长公主府的时候,绿萝觉得奇怪了。
“大小姐,你是在找什么吗?”
于徊轻咳一声:“没找什么,我随便逛逛,锻炼身体。”
主仆两人继续逛,公主府里也有人觉得奇怪。
“殿下,刑部于侍郎府的大小姐有些不对劲,要不要也让人盯着。”红药皱着眉走进书房,轻声禀告道。
周澜桉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此话怎讲?”
5. 第 5 章
红药如实道:“下面来禀,那位于小姐今日在长公主府徘徊了三圈,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似乎有什么企图。”
她对于徊的印象都是来自传言,这样的人,在这种敏感时期出现在长公主府外,还绕府三圈,怎么想都觉得有蹊跷。
周澜桉对于徊也没什么印象,她想了想,淡淡道:“派个人盯着吧。”
非常时期,任何反常的人和事,都不可疏忽大意。
红药点点头,而后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周澜桉扫她一眼:“一个人不够?”
红药再次点头:“那位于大小姐昨日也去了现场,人当时就在咱们前面那辆马车里。”
所以,她觉得应该多派几个人,好生盯一盯。
周澜桉有些意外,“其人如何?”
红药想了想,答道:“传言说这位于大小姐胸无点墨,又爱惹是生非,是个一事无成的草包。”
名声实在是不怎么样。
周澜桉微微蹙眉,拿起桌上的书,不紧不慢地翻开:“传言不可尽信。”
红药当即叩首:“奴婢这便命人去查。”
“多派几个盯着吧。”
“是。”
大约半个时辰,红药便去而复返:“殿下,都打听清楚了。”
像于徊这种已知身份,且为人不低调的,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怎么说?”周澜桉仿佛被挑起了好奇心,微微抬眸,眼底露出一抹探究。
她知道底下的人办事效率不错,但这一次的消息来得也太快了。
红药直截了当道:“于大小姐平日里除了玩乐,便是到处招惹是非,如传言那般,她确实就是个整日无所事事的草包,而且……”
话音一顿,红药有些迟疑。
周澜桉拿起一个墨条,缓慢研着墨,温声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她喜欢墨条一层层晕开的过程,让人觉得放松。
红药握了握拳,面色变得有些义愤:“而且那个草包还曾公然议论殿下选驸马一事,还说……还说什么只要殿下愿意,她巴不得能迎娶殿下。”
一口气把话说完,红药满心无语。
不是她说话吞吞吐吐,而是那个草包的所言所行让人一言难尽。
朝堂上对殿下选驸马的事本来就有些争议,没想到私底下还有人敢口出狂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那个草包,给她家殿下提鞋都不配。
周澜桉捏着墨条的手紧了紧,淡声道:“不过是市井闲人闲语,无伤大雅,退下吧。”
红药依言退下,守在了门外。
书房里,周澜桉放下墨条,一丝不苟地擦洗起手指。
她并非不想选驸马,而是不想从朝臣的子侄中选,虽然还没有中意的人选,但她的驸马只能是女子……
同一时间,长公主府外,于徊望着巡逻中的侍卫和那高高的院墙,终于死心了。
就这情况,别说把东西扔长公主府里去了,她扔外面都得被侍卫发现。
“大小姐,咱们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锻炼身体啊。”第四次经过长公主府,绿萝脚都走麻了,这都从早上走到中午了,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她心里有些犯嘀咕,大小姐好像变得爱折腾人了,但脾气又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爱罚她的月钱了。
罢了罢了,只要不罚她的银子,大小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走吧,去吃饭。”于徊也不敢多驻足,免得惹人注意,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绿萝不由松了一口气,大小姐好像比之前听劝了许多,如果能越来越靠谱就好了。
她心里正感慨着,就听到于徊来了句,“你认识在长公主府当差的人吗?”
绿萝:“…”
这不是靠谱,这是离谱,她看着像是人脉那么广的人吗?
绿萝朝着于徊笑,笑得像关爱才出生八个月的小孩:“大小姐,奴婢十岁就被卖进于府了。”
进于府后,她的人脉就是于府的厨子、丫鬟,看门的……
进于府前,她的人脉,嗯,跟她关系最好的是村头那只大黄狗。
于徊是病急乱投医,也没抱什么期望,轻叹一声道:“我也是糊涂了。”
如果她哪天晚上能跑到长公主的床底就好了,到时候把玉佩和书信往床边一放,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大小姐,咱们不回府吃饭吗?”绿萝见于徊往右拐,有点期待地问道。
这不是回府的路,大小姐终于舍得下馆子了。
她也能跟着改善改善伙食了。
于徊依照原主的记忆继续往前走,“今日在外面吃,带你吃好的。”
于府的伙食实在是太素了,她要吃肉,要吃香的喝辣的。
绿萝眼睛亮了亮,而后急忙喊道:“大小姐,那边没有饭馆。”
再往前,一条街都是卖衣服和首饰的铺子。
于徊目标明确:“我知道,先去珍宝阁一趟,等下再吃饭。”
她摸了摸袖中的金钗,原主那一匣子首饰里,这根钗子最值钱,先卖了再说。
主仆两个一路走进珍宝阁,于徊进门后,就朝伙计问道:“我记得你们珍宝阁卖出去的首饰是回收的,对吗?”
珍宝阁是京城老字号银楼,价格一向公道,原主的金钗就是在这里买的,当时花了五十两,折个旧,应该能卖四十两左右吧。
伙计愣了一下,忙堆起笑脸:“对的对的,于小姐可是想换新的样式,本店新上的款式都在楼上,您这边请。”
于徊并没有跟着上楼,而是拿出了袖中的金钗:“不必了,我是想卖掉这根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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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一旁,绿萝心情复杂极了,大小姐为了吃顿好的,竟然要卖掉自己最喜欢的金钗。
甚至,最好面子的大小姐竟然不惜做出变卖首饰这种掉身价的事。
伙计皮笑肉不笑道:“好叫于小姐知道,本店售出的首饰,回收起来是原价的七成,这支金钗最多给您三十五两。”
于徊笑眯眯道:“你也说了是金钗,不如按原价的八成,通融一下如何。”
这店家的价格真公道……个毛线,一来一回就折进去十五两。
伙计一脸为难道:“小的也是照规矩办事,实在是没办法通融。”
不等伙计搭话,楼上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四十两,这钗子我要了,于大小姐就不要为难人家伙计了,免得失了身份。”
于徊抬头看去,认出了说话人的身份,刑部齐侍郎府的长女侯令仪,跟原主一贯不对付。
身后,绿萝面色微变,这位齐小姐最爱卖弄自己的文采,只要她家大小姐在场,总要奚落大小姐不学无术。
大小姐又是个不愿吃亏的,虽然每次都会呛几声,但回回都是丢脸的那个。
原因无他,她家大小姐确实没什么学识,被人暗讽都听不懂,闹出了不少笑话,还常常惹一肚子气。
久而久之,这俩人算是结了仇,一见面就掐。
大小姐今天又要丢脸了,绿萝心底一叹。
身为贴身侍女,她还是得拦着小姐点,不然又要吃亏。
哪知不等她出声,于徊便先开口了:“原来是齐小姐,这钗子你真要了?”
于徊抬着头,嘴角挂着笑,语气也温和。
绿萝直接呆住,这还是跟齐侯令仪一见面就掐的大小姐吗。
楼上的齐令仪也愣了愣,这个傻子今日是转性了?不对劲!
“四十两,齐小姐不会说话不算数吧。”于徊笑得非常友好,还主动朝楼上走去。
多卖五两银子,能好好吃一顿大鱼大肉呢。
齐令仪仔细打量着于徊,这个傻子什么时候对她有过好脸?
眼瞅着于徊来了二楼,她还是没有回应。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时,有人笑出了声:“我大姐自然是言而有信的人,不过这簪子得先让我们验验货,万一不是真金做得呢,对吧,大姐。”
此话一出,二楼低笑声阵阵。
于徊上了楼才发现有好几位原主眼熟的贵女都在场,说话的那个是齐家二小姐,齐令仪的亲妹妹。
这时,齐令仪也回过神来,意味深长道:“说得极是,簪子我买了,但要先验明真假,省得某些人滥竽充数。”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笑。
刚跟上来的绿萝:这就过分了啊,大小姐铁定得生气!
看来今日也劝不住了。
6. 第 6 章
这场面对几位贵女来说并不稀奇,她们家世相当,都有亲人在朝中当差,多多少少从长辈那里听过一些,刑部两位侍郎大人因为政见不同,经常在朝堂上起争执。
这老的老的都快争成仇人了,小的自然是有样学样,所以两家的孩子也都不对付。
齐令仪和于徊就是众所周知的死对头。
以往,这二人见面就要呛声,每次都能让大家看个热闹,主要是看于徊的热闹。
因为于家这个草包大小姐话都说不明白,还一点就炸,每每被齐令仪取笑了,还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简直愚蠢至极。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于徊又笑了,只是笑得很淡:“好啊,那你们验货吧。”
说着,她把钗子递了过去。
齐令仪脸上闪过诧异,盯着于徊,手迟迟没有去接。
几位贵女也很意外,这还是于家那个一点就炸的草包吗,这反应跟她们想得不一样啊?
这个草包不是最爱脸面吗,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真是没脸没皮,谁要买你戴过的钗子啊。”齐二小姐忍不住,嘟囔一声。
于徊收起笑意,眼神冰冷地朝齐二小姐看去。
面子又不能吃,为了五两银子被人笑两声,她可以不在乎,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任人羞辱了。
不买还说七说八,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一看于徊冷了脸,众人的眼睛立时都亮了,来了来了,这个草包要炸了。
果然这次也有好戏看。
齐二小姐被她盯得不自在,硬邦邦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有大姐在,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才不怕这个草包呢。
于徊冷冷地移开眼,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齐令仪脸上。
“所以,你不打算买我的钗子?”
齐令仪一脸倨傲道:“是又如何。”
她确实不打算买于徊戴过的钗子,方才出声不过是想看这个草包出丑罢了。
她只是没料到于徊会忍下。
此时此刻,她依然在等着于徊情绪失控,自取其辱。
“不如何。”于徊冷笑一声,“所以你恶意打断店家的生意,又出尔反尔拿我寻开心,是吃饱了没事干吗,齐府的家教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一口气说完,于徊转身就走:“绿萝,这里不干净,我们走。”
“好嘞!”绿萝应得响亮,临走前还特意回望了一下几位贵女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惊呆了吧,看傻眼了吧,她家大小姐这次太霸气了。
眼瞅着她们走下楼,齐令仪忙喊道:“于徊你站住,你说谁没家教……”
“说的就是你。”于徊回头故意一笑,转身走得飞快,怼完就跑,不给对方掰扯的机会。
哼哼,就憋屈去吧,她不奉陪了。
此刻的珍宝阁二楼,几位贵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那个说话条理清楚还颇有气势的人……是于徊那个草包?
齐二小姐气急败坏道:“这个草包简直太过分了,有本事别跑啊。”
齐令仪几乎把牙给咬碎了,她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她跟那个草包没完!
再说于徊离开珍宝阁后,还是带着绿萝去了饭馆。
钗子可以改天再卖,今天的饭要今天吃。
半个时辰后,于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叫生活。”
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啊。
绿萝用力点头,没错没错,大小姐说得太对了。
这么多好吃的,她感觉嘴巴都不够用了,根本顾不上说话。
酸汤鱼,吊炉烤乳鸽,荷叶童子鸡,还有一个笋干老鸭汤。
老天哎,要是顿顿都能吃这么好,她愿意一辈子做小姐的丫鬟,最忠诚的丫鬟。
吃饱喝足,主仆两个才慢悠悠地回了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于侍郎在院子里劈柴。
于侍郎出身贫苦,少时经常干粗活,后来做了官也没改掉一些小习惯。
比如他心里有火的时候,就会铆足了力气劈柴,于府的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爹爹消消气,别累着。”于徊语带关切,话头一转,自然地问道,“还没到下衙的时间,您怎么就回来了。”
原主记忆里,于侍郎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从来不曾早退过。
眼下又有那么要紧的案子,按理说,便宜爹这会儿不应该在家。
于侍郎听到女儿关心的话,想调整一下情绪,结果没成功。
他气急败坏道:“气死老夫了,齐老匹夫就是个酷吏……”
“爹,回书房再说吧。”于徊一听老匹夫就知道便宜爹爹是在骂刑部右侍郎齐大人,便开口打断了他。
于府人口简单,一家都不是奢侈度日的,当然,就于府这情况想奢侈也奢侈不起来,所以府里统共就没几个下人。
尽管如此,有些话还是要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于侍郎这才丢了斧子,到书房一坐下,他就气呼呼地拍了下桌子:“那老匹夫没有一点同理心,竟然把死者的亲朋都抓了起来,还要严刑审问,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对百姓用刑,老夫最是看不惯他这种做派。”
于徊坐到对面,一边倒茶一边听着。
于侍郎继续道:“这既没证据又没嫌疑的,哪能随便上刑,还是用重刑,这不是胡来吗,老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侍郎出身贫寒,知晓寻常百姓最怕惹上衙门,办案注重的是用证据说话,主张轻用刑罚。
齐侍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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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相反,主张严刑、酷刑,不管有没有证据,把人都抓起来上一遍重刑再说。
“然后呢?”于徊把茶盏推了推,问道。
“然后他说,刁民骨头轻,只要大刑伺候,就什么都问出来了。”于侍郎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茶盏大口喝完,“你说哪有这样办案的,为官者,怎能不体谅百姓之苦。”
其实,朝里都知道他们两个政见不同,以往都是把他们分开,各忙各的。
但这次的案件关乎科举大事,还隐隐指向长公主殿下,连秋闱都延迟张榜了,牵涉实在太大,两人这才凑到了一个案子上。
“所以您气不过就回来了?”
于侍郎啧了一声:“什么话,老夫是不晓得轻重的人吗,我回来是因为长公主殿下。”
于徊面色微顿,不露声色道:“怎么还跟长公主殿下有关?”
“长公主殿下全权督办此案,今日刚好去刑部看卷宗,就撞到那个老匹夫在跟我争吵。”
“再然后呢?”
“长公主殿下糊涂啊,把齐老匹夫赶回家就算了,竟然让老夫也回家反省,还不许我们再插手此案……”于侍郎话说到一半,自知失言,讪讪住了嘴。
他前日才教育过女儿,莫要妄议皇家的人和事,结果自己没忍住,一时说多了。
于徊口猛跳两下,会这么凑巧吗?
凶手的叔父不能插手此案了……
长公主殿下是查到了什么,还是阴差阳错?
她给于侍郎续了杯茶,用闲话家常的语气问道:“只是争吵了几句,怎么就不让你们参与办案了。”
于侍郎义愤填膺道:“都怪那老匹夫,竟然朝老夫扬拳头,老夫才不惯他。”
于徊:“…”所以是动手了,不过,便宜爹爹看着不像跟人打过架的样子啊,那就是没吃亏。
“您把齐大人打惨了?”
于侍郎面色一僵,扬了扬头道:“那是,拳拳到肉。”
实际上他们两个是在扯胡子、揪头发,打得不太体面。
长公主殿下瞧了个正着,训斥了一句“有辱斯文”,才让他们归家了。
于徊心中若有所思,又劝了几句便回房了。
一直到晚上,她都觉得事有蹊跷,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子时要到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连外衣都没有脱,也不打算睡了,就坐在桌边数铜钱玩。
快到子时了吧,今晚也会跑别人家床底下躺一个时辰吗?
于徊把玩着手里的铜钱,第一晚惊心动魄,第二晚鼾声如雷,也不知道今晚是什么情况。
思绪翻飞间,她忍不住祈祷了一句:这次让我去个安全又舒服的床底吧。
念头才闪过,眼前便是一黑。
7. 第 7 章
于徊猛然睁大眼睛,紧接着就屏住了呼吸,因为房间里有人正在交谈。
“殿下,这是刑部两位侍郎的消息。”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愣愣的。
不过,殿下是哪位殿下?
先皇有四子,长公主如今在朝辅政,次子安王远在封地,两人一母同胞,都是先贵妃所生。
三公主乃中宫嫡出,承袭了皇位,再有就是年仅十岁的康王。
这时,另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响起:“于侍郎回府劈了满地的柴,齐侍郎去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本宫此举是否太不近人情了。”
嗓音冷冷淡淡中透着些许慵懒,性感地撩人耳朵。
作为一个声控,于徊原地被惊艳了三秒,好好听的声音!
同时她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了,长公主周澜桉。
红药立刻道:“殿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齐侍郎身为齐远的叔父,理应避嫌,想来于侍郎大人日后定能理解。”
没错,殿下今日去刑部只是为了让齐侍郎不能再插手此案,谁知道刚好碰到两位侍郎大人在打架。
你扯我胡子,我揪你头发的,还时不时地朝对方吐口水。
那场面……简直了。
红药也算是长见识了,原来文臣之间的切磋这么豁得出去。
周澜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声音轻柔了几许:“也是凑巧。”
如此倒显得更顺理成章了,不用担心打草惊蛇。
红药也笑,笑着又递过去两封书信:“这是齐远和那位于小姐的消息。”
床底下,于徊正感叹长公主果然查到了凶手齐远,此举是有意为之,冷不丁地就听到一声“于小姐”,这个于小姐,不会是指她吧?
周澜桉看过书信,面色淡了淡:“倒是没什么异常。”
齐远一整天都待在书院里,也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人。
红药忍不住吐槽:“传言真是一点也没差错,那个草包整日无所事事,惯与人起口舌之争,派人盯着都浪费人手……”
她错了,这种草包出现在案发现场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于大小姐八成只是凑热闹。
“时辰不早了,退下吧。”周澜桉对这些闲事不感兴趣,但没有说不用再盯着的话。
床底下的于徊:“…”草包,肯定是说她了。
就是说,到底是谁无所事事,竟然还派人盯着她,她很可疑吗?
这时,有细细的阴影投了过来。
于徊下意识看去,就见一双清瘦白皙的脚立在了床边,这个女人竟然赤着脚走过来的,都没什么动静,吓她一跳。
待那双脚离地,于徊这才注意到入目一片浅青色,她手指摸了摸地面,不由惊住了。
一方面惊讶于这房间铺满了短绒地毯,连床底都没落下。
一方面惊讶于手里的那枚铜钱,这是她移动之前攥在手里的,也跟过来了!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直接把玉佩放在长公主的房间,岂不是完美。
甚至连举报信都省了,因为这位长公主殿下已经查到凶手是谁了,到现在都不抓人,应该就差证据了。
而她手里恰好握着铁证。
想到这些,于徊心中不免感到遗憾,早知道会跑到长公主的床底下来,她玩什么铜钱啊,把玉佩带过来才叫完美。
这下好了,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不知道下次又跑到谁床底下,还能不能遇到这样的机会。
遗憾过后,于徊好奇地打量起四周,这床好大,房间也好大,屋里的烛火好明亮,就连空气都很干净,不像前两次的床底满是灰尘。
要是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就好了,还真是安全又舒服。
等一下,于徊愣了愣,安全又舒服……
她来之前的那一瞬间,好像就是在默默祈祷,希望去一个安全又舒服的床底。
难不成这莫名其妙钻别人家床底的情况是可控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于徊就兴奋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每晚子时想去谁家里就去谁家里。
还能待一个时辰,来去无踪。
但很快,她就被泼了一盆凉水,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好好地躺自己床上不好吗,为什么要钻别人家床底。
她又不是江洋大盗,要这技能有何用。
于徊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起因果,却始终没有头绪。
最后,只能归结于穿越带来的金手指,可这算什么金手指,还不如没有呢。
撇下这个不想,她又打量了一下床底外,烛火依旧亮着,难道这位长公主殿下喜欢点着灯睡?怕黑?
就在这时,响起细微的摩擦声,床上的人似是翻了个身。
于徊立时屏住呼吸,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听见什么动静,才心有余悸地轻呼出一口气,而后她轻轻松开手指,把铜钱放在了床边的地毯上。
一个时辰快到了,也不知道这个铜钱能不能留在这里。
思索间,眼前一黑。
于徊睁眼的瞬间就去看手里,铜钱没有跟过来,真的能把东西留在别人床底下。
还有,如果真的能控制去谁家床底下的话,她今晚是不是就可以试试把玉佩给带过去了。
想到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证据送到长公主的房间,于徊睡梦中都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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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长公主府。
打扫房间的两个侍女看着床边的铜钱,眼底都闪过诧异,殿下最爱干净,房间里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也从来没有往地上丢东西的习惯,这铜钱是哪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要上报吗?”
“跟红药姑娘提一声吧。”
红药听了没有在意,殿下的房间安全得跟铁通一样,平时除了她就没外人进去过。
应该是殿下最近太累了,把玩铜钱放松,不小心掉地上了。
毕竟殿下有相似的小习惯,比如殿下喜欢亲手研墨。
朝堂上,正在上朝的周澜桉微微出神,早上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有事启奏,无事散朝。”随着大太监的一声喊,众臣齐齐跪地,“臣等恭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走了,朝臣依旧跪着,等前面的长公主殿下和两位丞相大人起身先走,他们这才散了。
于侍郎和齐侍郎虽然不能插手案件了,但该上的朝还是要上,两人互相怒瞪一眼,又赶紧立正站好。
“于大人好啊。”
“齐大人也好。”
两人假笑着打招呼,待长公主殿下走过,又怒目而视。
“老匹夫。”齐侍郎张嘴无声,只用口型表达。
“啐。”于侍郎毫不示弱,直接吐了一口空气。
就在这时,周澜桉倏然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于侍郎的身后。
于侍郎心里一虚,脱口而出:“殿下,是这老匹夫先骂我……”
话说到一半,他讷讷收了声,心道自己也没出声啊,长公主殿下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齐侍郎见长公主只看着于侍郎,试探着迈步。
长公主没有理会,还朝于侍郎走近了两步,他心里一松,头也不回地跑了。
长公主殿下的气势也太有压迫感了,他是怕了。
此时的于侍郎也倍感压力,膝盖都软了,撑住撑住,文臣风骨不能丢,他绝不会跪下求饶的。
“殿下恕罪。”于侍郎撑了三秒,直接跪倒在地。
“于大人起来吧。”周澜桉淡淡说罢,转身走了。
于侍郎眨眨眼:??
就走了?他没事了?
前方,周澜桉缓缓展眉,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是香料,桂花味的香料,跟于侍郎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可这不对,近身的人都知道她闻不得花香,就像她的衣服都是熏的沉香。
周澜桉微微蹙眉,回府还是吩咐了一下。
红药一脸茫然:“奴婢早就三令五申,府里没人用花香味的香料啊。”
8. 第 8 章
殿下不能沾花粉,哪怕是闻到一点,也会胳膊起疹子。
虽然闻到花香味的香料并没有什么不适,但因为这个缘故,殿下对所有花香味的东西都不怎么喜欢。
因而长公主府里不仅没有花,也没有人使用花香味的任何东西。
红药身为周澜桉的一等贴身侍女兼公主府总管,每每有新人进府,都不会忘了提醒。
不,是严令禁止。
周澜桉并不多言,直接离开书房,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来闻闻看。”
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闻错。
红药刚靠近床边就愣了一下,而后不敢置信地吸气。
虽然她的嗅觉不比殿下那么灵敏,但真的有花香味!
淡淡地漂浮在床边,确实是桂花的味道,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用桂花做的香料味。
“奴婢失职。”红药立时跪地请罪,心里则疑惑不已,不应该啊!
周澜桉温声道:“本宫并无责怪你之意,起来说话吧。”她并不怀疑红药的办事能力,但人都有兼顾不来的时候,似这等小事,吩咐一下便好。
若她因此问罪于谁,反倒是小题大做了。
红药起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解释道:“殿下,奴婢昨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日也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侍女来过,她们身上并没有花香味。”
再说了,在长公主府办差的,谁有胆子敢阳奉阴违?
真是见鬼了。
周澜桉沉默片刻,语气微凉:“你的意思是说,有外人进过本宫的房间。”
那就真的是失职了。
红药想也不想就否定道:“不可能。”
可是……
既然没人进来过,那这床边的桂花香是怎么回事。
“奴婢这便去核查。”红药皱眉,她今天非要看看这个鬼出在哪里。
周澜桉微微点头,让她去了。
待红药去而复返,却没有任何收获。
巡逻的、看守的侍卫都说只有两个负责洒扫的侍女在早上进过殿下的房间。
红药较起了真,索性把全府上下都查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周澜桉神色不由严肃起来,原以为是小事一桩,没想到细究下来,却有必要认真对待了。
“所以,是有人进过本宫的房间。”
红药想否定,张张嘴又没了话,难道真见鬼了?
冷不丁的,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面露迟疑。
周澜桉注意到她的动作,“但讲无妨。”
“殿下昨夜可有把玩过铜钱?”红药拿出那枚铜钱,下意识地闻了闻,随后便瞪大了眼睛。
是桂花香料的味道!
“本宫不曾把玩过铜钱。”周澜桉见状,接过铜钱轻轻一嗅,正是这个味道。
“此物又从何处而来。”
红药微惊:“这是那两个侍女在殿下床边发现的。”
周澜桉看着手里的铜钱,她的床边为何会出现此物?
不自觉地,她抬眼看向红药。
“奴婢身上只有银子和银票。”红药忙表明自己的清白,她有钱着呢,最碎的银子都五两呢,从来都不装铜钱。
主仆两个想不出所以然来,周澜桉只得命红药先退下,就在红药转身后,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于侍郎衣服上散发出的桂花香,那跟她床边、跟她手里这枚铜钱一模一样的味道。
“去打听一下,都有哪些朝臣喜欢用桂花香。”
红药领命去了,心道怕是打听不到什么,时下都喜欢用香料熏染衣服,这买香料的官宦之家不知凡几,此举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傍晚,她看着从京城各个香料铺子查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
品香阁,刑部于侍郎府:中秋购最便宜的桂花香料三斤。
就没了?
红药有些懵,狐疑地看向送信的人:“消息没什么遗漏吧。”
“下面的人把犄角旮旯里的小香料铺子都没漏下,这个品香阁就很不起眼……”
红药听完还是有些懵,这哪里是大海捞针,这是白面里边找黑煤块。
“殿下,京城在朝官员只有于侍郎一家是用桂花香料,奴婢再三核实过,消息确认无误。”
周澜桉看着纸上那几行明显后加上去的字,是红药的字迹。
【在朝官员多订购的高级香料,只有于侍郎家最穷,当下桂花开得正盛,不缺原料,所以桂花香料在秋日最便宜】
“殿下,拿人吗?”红药压不住期待,那个鬼会出在于侍郎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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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澜桉好笑地看她一眼:“如何拿人?”
红药不解:“那我们查这香料……”
“无凭无据,不过是本宫一时之念罢了。”周澜桉把纸按在桌上,“加派人手,盯紧于侍郎府的每一个人。”
“是。”
入夜,周澜桉沐浴过后躺在了床上,床单被褥已经全部换掉,鼻间只有淡淡的沉香味,再没有什么花香。
她梳理着案件相关人员,睡意渐渐来袭,闭上眼睛的瞬间,她深深凝眉:有桂花香……
此刻的床底,于徊激动地确认着,舒服的淡青色短绒地毯,明亮如昼的大房间,是长公主这里没跑了。
要知道她这一天都什么都没干,吃饭都心不在焉的,就为了等到子时,试一试能不能控制自己去谁家的床底。
为了不出差错,她完全复刻了昨晚的情况,临近子时,心里一直在默念:让我去个安全又舒服的床底吧,去长公主的床底吧……
没想到真的成了!
于徊大喜过望,忙把手里的玉佩放到床边,想了想,她又往外推了推。
不行,这玉佩看着挺值钱的,万一负责打扫的下人刚好贪财呢。
她深呼吸几下,小心地爬了出来,抬手把玉佩放到了床上,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一幅美人沉睡图。
好美啊!
于徊躺回床底,心跳还在咚咚咚,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何谓“惊艳”,这个词儿用在方才那惊鸿一瞥,简直不要太贴切。
不过,万一长公主醒来没有发现玉佩呢?
因为太过在意,她越来越担心,最后又忍不住爬了出去,第一眼就又落在了周澜桉的脸上。
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美!
于徊突然共情了原主的那句胡话,若长公主愿意嫁,她也巴不得娶。
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感觉自己都能多活几年了。
停停停,脑子长大了,一时没管住跑偏了。
于徊艰难找回理智,拿起玉佩,轻轻塞到了周澜桉的手指下。
下一瞬,她差点失声尖叫起来,整个人僵如雕塑,连呼吸都滞住了。
因为睡梦中的周澜桉似有所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于徊的心跳更快了,如擂鼓般仿佛要跳出胸口,吓的。
9. 第 9 章
周澜桉并没有睁开眼睛,但又好像随时都会醒来,她微微蹙起眉,手指不松不紧地握着于徊的手,轻轻捏了捏。
于徊紧张得都快要闭过气了,心里不停默念:不要醒,不要醒。
似是听到了她的祈祷一般,周澜桉松开了手,还蹙着眉推了一下。
于徊呼吸滞了滞,莫名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小心翼翼地抽回手,双腿慢慢跪下,弯腰往床底下爬去。
“红药!”
一声轻喝响起,于徊当即动也不敢动,以一种艰难的姿势跪趴在床底。
她屏住呼吸,先是听到门开的声音,又看到周澜桉下了床,赤脚朝桌边走去。
“殿下。”红药惊醒,推门进来。
周澜桉坐在桌前,眉眼冷然。
“你来看看此物。”
她摊开掌心,面上一片肃然。
殿下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红药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定睛一看,却没看出什么。
“这玉佩是……”谁的?也太脏了吧,上面那黑红色是干了的血渍吗。
周澜桉沉眉:“这玉佩成色不错,看起来应是贴身之物,本宫怀疑此物是齐远的。”
说着,她指了指玉佩上的字。
红药这才看清上面刻着的“齐”字。
殿下好厉害,她们正愁没有物证呢,殿下就拿出了这枚玉佩。
不过,殿下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物证?
下面也没人上报过啊,总不能是殿下自己夜半去案发现场了吧,看着不像啊。
红药心里一阵嘀咕,接过玉佩便道:“奴婢立刻去核实。”
“且慢。”周澜桉眸光深深,“你闻一下。”
闻一下?
红药看着手里的玉佩,老实地闻了闻。
“是香料!”她脱口而出道。
周澜桉眼底闪过一抹凛然之色,定定道:“本宫的房间来过外人,就在方才。”
她睡梦中总觉得有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隐隐地,好像有人在身边,那人还摸了她的手
她试图抓住那人的手,奈何睡意太沉,似梦非梦中,她还是松了手。
等她挣扎着醒来,手里就握着这枚玉佩,床边也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可能!”红药第一反应就是否定,“奴婢一直守在外间,院子内外还有这么多护卫。”
怎么可能有人进来啊!
周澜桉眸色更沉,手指用力扣在桌面上,指尖透着凉。
“本宫相信自己的判断。”
若无人来过,这枚玉佩是从何而来,床边萦绕着的桂花香又怎么解释。
红药也想到了这两点,难道真的见鬼了?
她晃了晃头,又咬了咬舌头,嘶,一切都是真实地发生着。
“就算有人进来,也不可能出得去。”
周澜桉沉默,这话本就是悖论,既然有人能瞒过红药和护卫潜进来,又如何出不去。
红药也知道自己的话前后不通,她拧了拧眉,不确定道:“殿下,你房间里不会被人打通了暗道吧。”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周澜桉一怔,纵使觉得离谱,还是吐出了一个“查”字。
红药点头:“奴婢亲自来查。”这是殿下的房间,又是在三更半夜,不宜闹出太大的动静。
她要亲自动手,一寸一寸地查,好好地查。
床底下,于徊满头的感叹号:!!!!!!
什么香料,又怎么查,这主仆俩要做什么。
今晚的一个时辰也太长了点吧,她好慌。
很快,房间里便响起敲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好似砸在于徊的心上。
完了完了,她等下该怎么跑,先迈哪只脚啊,关键床底下也迈不开脚啊!
于徊整个人都绷住了,因为太过紧张,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了冷汗,悄无声息地滴落。
就在这时,周澜桉动了。
若真有暗道,最方便进出且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就是那里。
她起身,朝着床边走去。
阴影投下,周澜桉弯下腰,却什么都没看到。
蓦地,她攥紧了手指:“红药,火烛。”
“是。”烛火放低,床底一览无余,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澜桉凝着眉,缓缓伸手,而后又缩起手指,面色变得沉郁。
红药见状,也察觉出了异常,她摸了摸床下的地毯,不敢置信道:“这里有人待过!”
地毯上的绒毛明显有凹陷的痕迹,有一处还有细微的潮湿,像是落下过水滴。
周澜桉冷着脸起身:“命人来掘地三尺。”
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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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有蹊跷,真是好大的胆子……
胆大的于徊此刻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救命,她的胆子都快吓破了。
若不是刚好到了丑时,她简直不敢想被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好在已经大功告成,她不用再去长公主的床底了。
不对!
于徊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证物是送过去了,可她这跑人家床底的毛病没停啊。
搞不好下半辈子夜夜都要去这么一个时辰,她还是得去长公主的床底。
没别的原因,就两个词:舒服,干净。
而且还安全。
可是,真的安全吗?
于徊想起那主仆俩的对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要不还是先随机去一下别人家的床底吧。
那位长公主似乎很敏锐,她感觉怕怕的。
也罢,玉佩已经送到了,她也没必要去长公主的床底了,别人家的床底未必就没有比长公主府更舒服更安全的。
心里这么想着,于徊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她神清气爽地吃过饭,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有了证据,凶手就该落网了,她得好生去打听一下结果,那可都是她的功劳。
这就叫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哪知这一打听,于徊又傻眼了。
因为凶手不仅没有被抓起来,还在上蹿下跳地折腾事。
一大早,贡院外面就围了上百名学子,把路挤得水泄不通。
“张榜!张榜!”
“张榜,今日一定要张榜!”
学子们闹哄哄地喊着口号,贡院则大门紧闭,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处理此事。
一路打听过来的于徊,眼尖地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齐远。
她用力揉了揉眉,不解地看着这场闹剧。
为什么长公主还不抓人?
为什么有了证据还让凶手逍遥法外?
难道她推理错了,那位长公主根本不想早点结案?
于徊心里一连三问,恨不得亲自去问一问,难道她提心吊胆地努力了两天,都是无用功吗?
就在这时,有人高呼:长公主殿下驾到!
人群静了静,不远处的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学子们不自觉地让开路,齐齐望着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