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武侠]正是修行时》
1. 第 1 章
冷月如霜,一扇接着一扇的镂空木窗被风刮得吱吱作响。
诸葛府的曲折回廊幽深如水波静流,安静得不像话。黑暗中仿佛藏匿了许多秘辛。
江湖上这些年来随着老一辈人的不断逝去,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搅起了风波。
诸葛家以神机奇门术名扬天下,流芳百世,在江湖中占了显赫的地位。
这夜,用黛青色凉砖铺成太极样式的院落中点灯如昼。不同寻常得连巡视的家丁都散得一干二净。
忽然风吹过,乌鸦被惊起飞走,繁润树冠枝叶簌簌晃荡。
鸟儿翅膀扑腾的同时,翅膀残影合上一个灵活纤细的身影,来人轻巧地攀上了诸葛家的屋顶。
旧灯孤挂,明月高悬,在她的背后渲染出柔而轻的淡光。
来人身系黑色披风,脸戴黑纱面帘,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雪目,在黑夜底下比月光都还皎洁。
冯宝宝探首望了一眼空庭,俯瞰用黑白二色凉石撑满庭院的太极。
她对照了一眼提前收录好的诸葛家的地图,轻易地翻到了内院。
有人出了很高的酬金让她帮忙夺回一物,偏偏此物又被人带到了诸葛家。冯宝宝就只好来到了这里。
屋内,烛火映照。
诸葛青和王也坐在案前品茗。
王也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外面天都已经黑了。这会他实在是没了耐心,摊坐在黄花黎木椅子上,掀了掀嘴皮子,看向对面的风流眯眯眼公子。
“把我叫下山就只为了喝茶?”
诸葛青眸光流转,指节缓缓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缓语:“待会儿就要上演一出好戏,你且等着看。”
诸葛青说罢,见王也的神色还是波澜不起的,心中就痒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紧接着继续说道:“你可曾听闻近两年江湖上突然名声四起的大盗?”
王也素来八风不动的神色终于浮上了能一眼看穿的新奇,声线从懒懒的低哑提高了点,“你是说?冯宝宝?”
诸葛青很满意他的神色,唇角勾了勾。仰了点下巴,“有人盗了青山派的宝贝,青山派打算让江洋大盗亲自过来夺回此物。”
王也沉沉的眼皮抬起,盯着屋角那点荧然烛火若有所思。
“所以,你故意把偷东西的人安排在我们隔壁厢房,就是想把冯宝宝引诱过来看看她的真面目?”
诸葛青打了个响指,展笑道:“怎样?激不激动,兴不兴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洋大盗冯宝宝,即将现身。”
“哦对了,说不定已经到了,现在正在我们屋顶呢。”
他神秘兮兮地说着,王也切了声,当然没理会他。
冯宝宝佝偻着身子伏在屋檐上,将二人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听得一清二楚。
她暗暗说了句傻子,就转移了身子,如飘渺的云一般轻飘飘跃到旁边的厢房上。
这就是偷东西的人住的屋子。
冯宝宝掀开一片瓦,平稳的呼噜声打得响亮,里面的人已然熟睡。
冯宝宝又翻身跳到了厢房背后,刚刚经她观察,后面有一扇窗户。
她首先放出迷烟,等了一刻钟后翻窗入房。
静悄悄的夜,唯有风声吹动。
冯宝宝成功拿回青山派的东西后,继续沿路返回。
等到了空荡荡的院落里,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屋檐上。
巨大圆润的明月前,屋顶上站着身姿高挑的两个男人。
一人道袍清装,一人蓝发绸衣。
那个脑后扎着小辫儿的蓝发男人嘹亮的声音在这无声的夜中响起。
“哟!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洋大盗了。想不到还是女侠,久仰久仰!”
诸葛青抱拳笑道,显然有着年轻一辈翘楚高高在上的风范。笑眯眯的活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冯宝宝怔愣了下,手指指向自己,看着诸葛青,“你是在和我说话?”
“哈?”
诸葛青也愣住了,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尴尬地再次落在她身上,“是,是啊,是在和你说话。这里不是也没有其他人了,不是么?”
冯宝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原来我是江洋大盗吗?”
诸葛青语塞,嘴角抽搐无奈皱眉道:“你竟不知道自己的名声么……”
王也盯着下面那道纤细的身影,眸光闪烁。
她脚踩在太极阴阳鱼上的黑点的正中,微微驼背,露出来一截柔软白皙的脖子。
是个年轻姑娘。
王也额前潦草的几根长长须发随风荡在眼前,他眯了眯眼,视线倒是从没离开过底下的人儿。
诸葛青还在喋喋不休,暗地里却已经把奇门盘布满了整个诸葛家。
他气质清贵,一直端着,从言行举止来看都能看出他是诸葛家的公子而不是什么门客之类的人物。
冯宝宝见他没话说了,正打算走,眼前就突然破出无数比人还高的山石,把她紧紧环在庭中的太极图里。
诸葛青一改先前和煦的神容,细眼隐有火光闪动,故作姿态道:“当我诸葛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诸葛青跳下屋顶,身子飞轻如燕,转眼鞋履立在了山尖之上。他俯视底下仰首看着自己的少女,流光绸缎衣摆翻飞。
袍飞影掠,冯宝宝镇定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
她此刻就像是一只困鸟,仰着头。分明是被困住的存在,整个人看起来却又那么无拘无束,好似天上的一抹流云。
王也没想到诸葛青就这么跳下去了,扶额也跟着跳下来。
他觉得就算是想过招也不必这样……
诸葛青出势凶猛,似是在着急与冯宝宝过招。
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艮字!土瀑!”
泥土碎石扑面而来,冯宝宝灵活躲过,一袭黑衣穿梭在夜,神秘地仿佛能遮蔽所有天光灯色。
诸葛青才不管王也的劝阻,与冯宝宝擦袖过了几招。
几招之后,他便足以知晓此人功力匪浅。
这位传说中的江洋大盗,在江湖上确实难得一见。就连他都猜不出她的路数,而且这家伙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个的,诸葛青都快怀疑她是牛变的了。
眼见着诸葛青和冯宝宝之间的战火快要熄灭,诸葛青要败。王也上前一步想要彻底终止。
再这么打下去,等天亮了这院子估计就没了。
诸葛青被冯宝宝打退数步,冯宝宝炁流汹涌,甫一上前要直袭过来,中间就窜出来个王也。
年轻的道士眉眼轮廓英挺,但情绪平和,如青山横躺,水波轻漾。带着悯世通透,看向人时,倦怠的眸子里滑过一丝幽光。
他居然只手挡下了她方才的一击。
冯宝宝一愣,把他当成了和那个蓝头发一伙的人,二话不说就和他动起手来。
直到面门袭来厉风,姑娘的脸也跟着贴近,王也忍不住想要去探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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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底下的容颜,没顾得及躲。举手就拦,和她的手臂隔着衣袖碰上。
一股陌生幽远的甜香钻入鼻孔,王也失神瞬间,不禁脸上一燥,稳稳当当把她的动作拦下。
冯宝宝眸光微闪,这个牛鼻子比刚刚那个要厉害。而且……他也是术士。
冯宝宝感受到了奇怪的风。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又遁入了和之前那人差不多的招式术法中。
她翻转手臂率先擒住王也的手,电光石火之际,她的手竟钻进了他的道袍里面,生生肌肤相触,握住他的手腕。
王也这下也不管那些五花八门的功法了,他只想把手从她的手中抽回,可这倒霉玩意儿的力气大得惊人,他竟也无法摆脱。
王也只好撤了奇门法,被她双手反扣跪在地上。
“哎呦姑奶奶您放了我吧!我本就没想和您斗啊,您看看您都不听我解释就直接上手了!”
冯宝宝膝盖抵着他的背,倒是很好说话地闻言抬起膝盖松了他的手,“是吗?那对不起咯。我以为你和他一样,要和我打一架。”
诸葛青早在一旁看了很久的好戏了,这下见王也被收拾了才幸灾乐祸地走过来。
“老王,想不到你还有这一天啊。”
王也扶着自己的腰起来,痛得眨了眨眼,“还别说,真活动了一下筋骨。”
冯宝宝粗气都不带喘一个的,气定神闲,藏在袖中的手掌握起。掌心里好似还留有他手腕温热的温度。
她盯着面前的这个道士,一动不动,把王也看得都有点害羞了。
诸葛青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朝冯宝宝抱拳道:
“抱歉,我们没想着挡您的路。只是想与您做个朋友。刚刚只是想和您切磋交流一番,失礼之处还望莫要介意。我是诸葛家的青,他叫王也,武当山的。有兴趣进去喝杯茶么?”
冯宝宝从不显露山水,把东西稳稳当当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压了压眼底的神色。很了断地说了句:“不需要。”
但,王也……
随后冯宝宝又深深看了王也一眼,然后才走。
诸葛青点点头,爽快地展臂恭送她。
“行,江湖路远,总会再见。”
王也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他在心底感慨了句,“真是个奇怪的姑娘啊。”
王也面上表现得风轻云淡,打打呵欠,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自顾自地走回其他厢房睡觉,背对着诸葛青,几乎是猜透了他的心思。
“行了,人家蒙着面呢,你就甭瞎猜了。”
诸葛青环胸看着面前正好站立在太极阴阳鱼白点中的道士,打趣道:
“据我多年万花丛中过的经验,这冯宝宝绝对是个美人,就是有点邋遢。嘿,你说话本子里的江洋大盗一般不都会采采花什么的吗?万一她哪天采到武当山去,把最英俊的王也道长你给采了该怎么办?”
王也听此差点儿被路上的鹅卵石给绊倒,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刚想怼他两句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刚她望上来的惊鸿一瞥。
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睛出了奇得迷人心窍。里头神光收敛到极致,如同大雾。却又炸出一点明亮。就是这一点明亮,如同点漆,恍然间耀若繁星。给她添了神性。
神莹内敛……
他失神片刻,喃喃道:
“如果她来到了武当山,我能怎么办?你也看到了,我又打不过她,只能认栽了呗。”
2. 第 2 章
冯宝宝行到哪劫到哪,劫富济贫这等事儿明明才干过两件,坊间就将她“江洋大盗”的名声给传遍了江湖。
如今她的名声立在风云之上,半正半邪。
连冯宝宝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默默被各方势力盯上了。她全跟个没事人一样,总能在不知不觉间解决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
她只是觉得,最近好烦。找她过招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每伙人上来都不解释的,一来就动手。都耽误她给黄家婆婆劁猪的正事了。
自从帮青山派从诸葛家盗回宝物,冯宝宝的“活儿”就越来越多。
哪个宗门丢了东西,哪个门派需要取货,什么凶险之地,刀山火海,都要请她出面处理。
偶尔打打架,或者运运东西。
因此她一月的酬金,都快抵上普通镖局一年的酬金了。
这日,有神秘人请她赶往梦仙谷。
冯宝宝一袭玄衣,骢马驰骋在山路上,衣袂沾湿露珠掀起夜中暗花香。
两夜风餐露宿后,冯宝宝到达梦仙谷外的个小镇。进镇子后,她就利落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寻了处酒肆吃饭。
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拴紧马儿,看似文静婉柔的姑娘今日未戴面纱。只着全身黑色,突出了她肤色的凝白,整个人犹如黑夜中明亮神秘的星子。
冯宝宝进门拂袍坐在角落的桌前,神色无波无澜,半低头颅,浓密的长发披至腰间。她唤了个小二过来,自动把蜀音切回了官话,敞亮地说道:“小二,来斤卤牛肉和一壶烧酒,一碗拉面。”
小二一愣,被她豪迈的气势唬了下,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一副大汉的画风?
直到冯宝宝那双似刀片的眼投过来,他才混身一抖。忙着说道:“哦……好,客官您稍等。”
冯宝宝才坐进店里不多时,随着其他人奇异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一处,酒肆外走进来了一个头戴斗笠的野道士。
这野道士环顾一圈周围后,目光似有所感地直接锁定某处,径直朝冯宝宝的方向走来。
为什么说他是野道士呢?大概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奇门卜算”的旗帜,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吧。
年纪轻轻的身姿,戴个斗笠,神秘兮兮,装腔作势。
至少饭店小二心中是这么想的。
野道士仿佛一开始就锁定了目标似的,丝毫不拖泥带水,稳稳地站在了冯宝宝的桌旁。他低下头,声线温沉,问道:“可以和你拼个桌吗?这店里没位置了。”
冯宝宝余光瞟到身侧来人斗笠的白纱,这白纱很长。
他站在她桌子前,她透过白纱可以看到里面的衣襟,还有腰腹弧度。
是个长得高,身姿较为清瘦的道士。
“可以。”
冯宝宝有些时候就是会记不住某些人或事,但面前的这个人,她莫名觉得像前几天在诸葛家遇到的那个道士。
声音很像,感觉,也很像。
野道士坐在了她的对面,他抬了抬额前斗笠,对小二说道:“麻烦来碗清汤面。”
小二搓了搓手,看着他把招摇撞骗的旗帜往旁边一搁才视线回转,伸长了脖子试探问道:“这位客官不加臊子吗?我们店的臊子很出名的。”
“不加。”
随后他又补了句:“没钱。”
话罢便再无了言语,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尴尬。
冯宝宝一口一块牛肉,配着酒喝好不恣意。自王也坐下来后,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王也隔着眼前的面纱偷偷打量冯宝宝,和前几天夜晚的她相比,这时的她已经摘下了面纱。在世人的眼中就不是江洋大盗了,只是一个小姑娘。
这还是王也第一次见着她的全貌,不过这次是换他戴着面纱了。故而这样看着,她的五官带了点朦胧。
她应该没把他认出来。
露出全部面容的冯宝宝没有名声上的那么狠厉,反而给人的印象是柔软的,萌萌的。有点邋遢,不拘一格。
王也的清汤面上来后,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把碗端进斗笠里面大快朵颐起来。
窗外绿意人影匆匆,被阳光切割成丝丝缕缕的光线,投在窗边少女的脸上。
细尘浮动。
比起酒肆里其他桌的吵闹,他们这一桌显得尤为宁静。
王也吃饱喝足后,把搁在桌边的招摇撞骗旗帜拿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戳,忽然摇头晃脑道:“贫道看姑娘面相,骨骼清奇,不是一般人呐。”
冯宝宝闻言吸溜了一口拉面,点点头,风轻云淡地肯定了,“应该吧。”
平常人突然被拼桌的神棍儿忽悠起来,定是诧异或好奇的,她却什么神色都没有。
王也想逗逗她,真学起江湖骗子的把戏来,这副姿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江湖骗子似的。
“姑娘你与贫道有缘,就让贫道给你看看手相如何?”
王也隔着面纱,和她说话,他总是压低了声线的,免得叫她认出来。
想不到冯宝宝没任何一丝迟疑,立马把手伸了过来。
少女细白的手掌犹在眼前,指尖触在他的面纱上。
王也敛目将她的手拉进面纱里,他的纱轻轻地落在过她的手臂上,痒痒的,她时不时就要用一只手去扣。
王也握着她的手腕,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移到她的手背后托着,凑近了仔细看着她的手纹。
冯宝宝静静等着他看,手背下的陌生温度逐渐把她的温度都给带低了。
冯宝宝腹诽道:这道士怕不是体虚,手好冰。
手掌上男人陌生的气息浅浅喷洒在上面,冯宝宝心中异样迭起,如微浪翻飞。她歪了歪头,想要透过面纱的缝隙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恰此时窗外风扬起,吹动了他的面纱,也露出了他的鼻尖和浅绯色的唇瓣。男人粗糙的指腹缓缓磨过她的掌心,冯宝宝忍不住弯曲了点手指,抿了抿唇。
沙沙──
“姑娘最近要走桃花运啊。”
王也的声音把冯宝宝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好像注意到她在看他了,还不小心隔着面纱对视了一眼。
冯宝宝看着他,丝毫没有被抓到偷看的心虚,圆圆的眼睛清澈,“桃花?什么是桃花?”
他叹了口气,“姑娘,桃花就是……有男子心悦于你。”
冯宝宝满不在乎的模样,神情没什么变化。
“哦,这样。”
王也轻笑,“姑娘这反应倒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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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寻常,莫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没有。”冯宝宝说得果断。
依王也看,她根本没把男女之事当一回事。不过人家是江洋大盗,没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也正常。
此处毗邻梦仙谷,王也观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概料到了她是要去做什么了。
百年仙坟,根据留下来的传说即将被雷劈开,现出能毁天灭地的神器。
因为约莫着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所以小镇上的客栈酒楼人满为患,集聚了五湖四海的游侠和奇人异士。
“姑娘也是为了仙坟而来?”
冯宝宝不假思索,坦然应了,“嗯。”
之后半天不见王也再说话,冯宝宝难得主动发问。
“你喃?”
“嗯?姑娘是说我?”
王也正急着用筷子在碗底捞已经短得捞都不起来的面条。
冯宝宝见他费力,还很好心地提起自己的筷子把他的筷子打开。然后帮他一筷子把全部断了的面条捞起来,霸道又宠溺地喂给他的面纱前。
“喏,吃。”
王也顿住,视线从面条移到她的手上。
这筷子可是她用过的,可如果不吃好像不太礼貌啊。人家都这么好心了。
而且他一个吃苦的道士又不嫌弃她,只是觉得有点逾越男女关系……
冯宝宝只听王也微叹一口气,然后见他掀开一点面纱露出下巴和嘴,就着她的手把最后一点面条轻轻含在口中。顺便唇舌滑过筷子尖端。
他脸颊鼓鼓囊囊的,边嚼边撩起眼皮,放下面纱。
冯宝宝没说话,只是用眼睛很认真地盯着他。
隔着面纱也能看见他脸一鼓一鼓的,好像耗子。
冯宝宝忽然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她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这次也是一样。直接动手取下了他的斗笠。
头顶一空,王也浑身僵住,冷不丁地和她对视上。
空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凝固了。
他咽了口唾沫,想抢回她手中的斗笠,却被冯宝宝更先一步丢到窗外去了。
王也:。
他掩唇咳了声,“咳。”
悄悄打量她的神色。
冯宝宝眉头微皱,油亮眼眸中透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王也知道,她终于认出他了。
“哦,我晓得咯,你是那天晚上的道士。”
王也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啊……被您看出来了。”
冯宝宝貌似总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当王也以为她会质问他为什么装神弄鬼地逗她时,她却一言不发。
安安静静地继续埋头吃东西,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吃完后冯宝宝就起身打算上楼休息了。
王也按耐不住,叫住她,“请留步。”
冯宝宝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回首看他。
王也眉目温润,面上还带有和女孩说话的几分拘束。似乎是觉得自己在邀约别人,不太好意思。
“这里距离武当山不太远,姑娘闲暇,可以来逛逛。”
冯宝宝回了一个字:“哦。”
她记住了。
3. 第 3 章
夜武当。
蝉噪林静,月明星稀。
寝房,王也在浴桶里泡澡。
热腾腾的水盖了大半个身子淹到他的肩膀,练习了大半天太极的王也惬意地吁出一口气。
他眯起眼睛,发呆之余不由想到了距离这次仙坟大开已经过去了两天。
冯宝宝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拿到她心仪的东西。
正这么想,头顶异动窸窣响起。
有人夜潜武当。
王也默默扯过衣裳,刚起身要穿上,不速之客就破窗而入,飞快点了他的哑穴。
他一个屁股忙不迭又坐了回去。
热水再次席卷了他的身体。
王也好歹也是一代高手,何时被别人这么轻易就点了哑穴过?
说明来的人不一般。
后背点穴之人绕了过来,王也瞪大眼睛欲将人看个透彻,好奇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不到甫一对上眼,没用眼神杀死来人,他的脸却红了。
他心底慌张,嘴上又说不出来。
‘这这这?!’
“。”
王也刚才一着急只想着是何人,倒忘了自己的清白就这么暴露在别人眼中。迟来地遮住自己的臂膀,脸燥得慌。
说曹操曹操到。来的人,居然是个女子。还是他认识的,正在念着的人。
冯宝宝鬼一般地站在眼前,一张脸寡白,沾染上灰扑扑的泥灰。此刻正瞪着双黑溜的眼望着他,对自己凭空出现在这里没有一句解释。
她一身黑布衣,袖侧几处暗青色补丁。长发潦乱,显然是风尘仆仆一路狂奔来的武当山。
冯宝宝带给他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不能这么巧吧?
冯宝宝显然在看清楚他的脸时也怔了下,“牛鼻子。”
随后她想起什么,干巴巴解释道:“我来做客了。”
“按你之前说的。”
王也被点了穴不能出声,亲眼看着冯宝宝一言不发,抿唇淡然地快速褪下外衣鞋袜藏在床底,然后跨进了他的浴桶。
她长发散在水面上,和他的搅在一起,漆黑如水藻。几缕湿发粘上她的面颊两侧,旖丽清纯。
冯宝宝半个脑袋钻出水面,点漆一般的乌瞳宁静幽深。
“嘘,别出声。”
她看起来好像很着急的模样。
王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冯宝宝屏气在水里,乌压压的发顶在他胸膛前。所幸这个浴桶比较深,装得进她。过后王也才后知后觉,不儿?他真的没在做梦吗!
这倒霉玩意儿居然直接钻他浴桶里面来了!
可……他是男的啊!
蓦然夹紧双腿,王也脑袋嗡嗡的,一时间头晕目眩,呼吸错乱。
乱套了乱套了……
冯宝宝这丫的究竟怎么回事!眼里有没有男女之分啊!
他羞赧闭着眼,房间里这时静极了。他可以听到又有几个人徘徊在他屋外。
“老大,江湖大盗冯宝宝真的躲在这吗?”
“一路跟来这里就断了踪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也眼眸微动,浴桶里的手将冯宝宝的头又按下去了一点。
冯宝宝知道追她的人找上来了,继续屏气在水里乖乖不动。
从小练习气功让她的屏气能力比一般人要长。
冯宝宝无聊之下,在水底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紧实的腰腹看了起来。比古铜色还要淡一点的八块腹肌轮廓清晰,再往下看去就是他夹紧的腿。
他叫什么名字她忘了,好像姓王?
男人的腰腹随着呼吸在规律地轻轻起伏,他貌似有点紧张,起伏的动作越来越大。
窗外,王也布下奇门阵法,将外面几人隔空转移到了一处墙角那里。
几人慌乱地兜兜转转好几圈也没找到出去的路,四周全是爬山虎铺满围堵的墙,带头的老大冷汗直冒。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是中了鬼打墙。
他牙齿打着颤,“定是我们在外面被发现了,惹恼了里面的高人!”
房内,王也把浴桶里的冯宝宝提起来。
他垂眼,看着如同被打湿的小狗一般的冯宝宝。
她猛然抬起头,说不狼狈是假的,衣裳头发全部湿透。由于头发粘在脸上,她还甩甩头,成功甩了王也一脸的水。
王也默默抹去脸上的水花,再睁眼就是她衣裳湿透被勾勒出的玲珑身段,往上看,女子水润润的眼睛盯着他。
王也心头涌起烦躁,喉结上下滑动。
偏偏人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丝毫没有意识到此刻局面有多么严峻。
孤男寡女同泡浴桶,他还是一个出家人,这该如何是好?
浴桶水面弥漫出热热湿润的雾气,皂角胰子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冯宝宝吸了吸鼻子,注视着身前人露出的雪白健硕的肩膀,那里已经被水汽蒸得粉红一片。
想到什么,她低头一望,看到自己衣领也都往下掉了大片,露出洁白肌肤。
于是冯宝宝把衣领掩好,又淡淡地提腿带着沉重拖水的衣裳出了浴桶。
来如风,去如风。好生潇洒。
她才刚出去,王也也起身了。
他脚下一踏,微风拂过她的耳廓背后。随之,一边挂着的道袍里就飞出来一根同色的藏青色系带,系住了冯宝宝的双眼。
她扯了扯,发现扯不动。
身后响起穿衣的声音,王也急急忙忙潦草地擦干身体,穿好衣裳。
情况紧迫,为了他的清白,他只能先暂时遮住她的眼睛。
等穿戴整齐了,王也才面色阴沉地走过去替她解下系带。
这是他道袍上的慧剑,吕祖改剑术为“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慧剑寓意也由此而来。
王也握着慧剑,在心底默了几句清静经。然后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掰了过来。
他身上刚沐浴完的热气扑面而来,眼上遮挡没有了,冯宝宝恢复了视线。
她看见他的神色很奇怪,王也眸色深邃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冯宝宝想起什么,哦了声,手指往他颈后一点,解了他的哑穴。
“冯宝宝。”
王也试了下,发现真的能出声了。眉目错愕一瞬溢出欣喜。
冯宝宝听他唤她,应道:“干啥子?”
他扶额无奈,眼前全身还在滴水的冯宝宝简直不忍直视。
先前被她钻进浴桶吓着要吐出的千言万语,这时候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如鲠在喉。
王也张了张唇,重重心累地叹息道:“没事,你先把湿的衣裳换下来,我给你重新烧水洗澡。”
……
王也坐在床上打坐,另一边屏风后冯宝宝洗澡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她擦洗,搓发,拧帕,每一个动作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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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不禁囧意铺上脸色,心中漫出感慨,真是奇怪的一夜啊。
奇怪到就和深度睡眠做的梦一样混乱。
要不然冯宝宝怎么会在他房中洗澡,还即将要共宿在他的房间里。
冯宝宝洗完澡后就穿着他的寝衣从屏风后出来,她微微驮着背,小脸被热气蒸得潮红。长发披散在胸前,似月下临湖的荻花摇晃,青苔瓷盆中的昙花一现。
王也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抿紧唇,严肃得粗浓的眉毛略锁起来。
他极想把注意力从冯宝宝身上移开,但她的身影还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单薄的肩背,白皙的皮肤,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的鼓鼓囊囊的小臂肌肉。
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的其实是非常可怖的力量。
冯宝宝擦着头发,不一会真气就将她的头发烘干了。
她穿着那个王什么牛鼻子的白色寝衣,他的手脚比她长,因此衣角裤脚那里多出一大截还要挽起来。
夏天太热,于是冯宝宝就干脆把整个袖子挽了上去。
王也的房间除了桌子和床比较乱,其他地方还是算是整洁的。坛桌上摆有香炉,以一扇珠帘隔起,里面插有三根线香,正在袅袅升烟。上立几尊白玉神像,最中间的一尊是真武大帝,执剑踩龟蛇,威严赫赫。一副长卷书画挂在背后,清雅简朴。
窗外竹影芭蕉叶晃荡,彼时身处深山心感的宁静和眼前人的气质融合。
浑然天成一种朴素的意味来。
冯宝宝目光落在坐在床中间打坐的王也上,他眼眸微动,依旧是闭着眼睛。
长发散在肩后,双膝盘曲,周侧如月光似的白光环绕在身。
冯宝宝大概知道男女有防这个理念,可这牛鼻子不是个出家人吗?出家人就没什么好忌讳的吧?
而且他晚上如果敢乱来,她可以直接把他埋了。
想到这里,冯宝宝更加怡然自得地走了过去,冷冷道:“让开,我要睡觉了。”
床就是拿来睡觉的,她才不管有一张还是两张。
王也闻言眉心一跳,听她这语气,搞得好像这是她的地盘似的。
王也斜着嘴,终于睁开眼看她,这姑奶奶瞳子澄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其间还带着强霸的气息,气势汹汹的。
他屁股坐得稳稳的,才舍不得让给她呢,于是王也指着不远处的一张矮榻,“冯宝宝,你去那里睡。”
冯宝宝不干,所以不走,她站在他床前,不肯挪步半分。
“让开。”
她又重复了一句。
王也心底虚了,但他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叉着腰道:“嘿!冯宝宝,当惯了江洋大盗连别人的床你都要占吗?”
冯宝宝断章取义,重点放在‘江洋大盗’上,她没忘记为自己正名,语气放缓当务之急是为自己辩解,“窝真的不是江洋大盗,这是别个给窝的称号,窝又不晓得。”
“甭管你是不是江洋大盗,别人的床就是不能占的啊。我能收留你已经很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软绵绵的,王也企图和冯宝宝讲道理。哪知这倒霉玩意瞪着双乌溜儿的眼睛盯着他,全然没听进去的样子。
冯宝宝又动用她那机智的脑袋瓜,说道:“那一起睡不就可以了?我看你这床挤一挤也是可以睡的。而且,不是你让我过来做客的迈。我来了,有什么不对吗?这就是你滴待客之道?”
4. 第 4 章
夜,
王也双手搭在小腹上,睁圆一双眼盯着床顶失神。
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他居然和冯宝宝同床共枕了!
原因是不久前,冯宝宝这厮蛮不讲理地居然以武力要挟。说不一起睡就把他埋了。王也快要癫狂,她居然还要他拿出待客之道来,可谁家待客之道是同床共枕啊!
说到底,冯宝宝不好惹,他哪敢反抗呐。
虽然……如果真要打起来,他还是有把握逃过她的魔爪的。
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王也情不自禁回想起诸葛青说的话,江洋大盗采花如果采到他房中该当如何。
那时他说,还能怎么办,只能从了呗。现在还真从了……
当真是一语成谶啊。
早知道身为术士的自己就不该随便应声。
谁能想这一句话的缘分居然把远在天边的冯宝宝给拉到了自己枕侧。
冯宝宝躺在枕边,因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张薄被,所以他们挨得特别近。近到他都可以感受到身边人的身体特别的柔软。
虽然只接触到一点点肌肤,但感觉就是很软。是以往自己一个人睡,从没有过的感觉。
冯宝宝入睡极快,不过一会就响起了细细的呼吸声。完全没有任何与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陌生的男人同床共枕的顾虑。
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个牛鼻子是老实人。
老实得表里相同,实心的那种。
和道士一起睡觉怎么了?她从前还与熊猫野狼共眠过呢。
冯宝宝睡觉安稳,和王也肩膀贴着肩膀,在这张逼仄的床榻上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王也不禁想到常言道同床共枕的缘,多少世也修不得。
那他和冯宝宝在今夜同床共枕,也是宿业累积的缘分吗?
起初冯宝宝躺在身边后,床榻也跟着陷下去一点。
王也心跳如雷,如珠玉打舟篷,溅起水珠乱蹦。蹦在心底,狂骤急拍。
冯宝宝躺在他床上,看起来貌似很顺理成章。
现下困意席卷,再加之伴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王也竟然也逐渐有了睡意。
眼皮沉重,夜深时分,他终于睡了过去。
冯宝宝从始至终手都是放在小腹前的,直到半夜,有一条手臂和腿夹住了她。压在她身上有点重。
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从窗外泄进,她看到很明显的自己肚子上多了一条手,腿上多了一条腿。
……
冯宝宝怔了两秒钟,似是还不习惯有人会和她一起睡在一张床上。这多出来的一手一脚无不在提醒她,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在。
冯宝宝侧了身体,掀起眼皮看向旁边。
一张素净清俊的面庞,算不上多俊俏,但温和懒倦,如明月清风拂山岗。
他闭着眼睛,嘴角处一点口水痕迹。
哦,是那个牛鼻子啊。
冯宝宝想起来了,她为了躲避不必要的追杀,泄漏风声东西在她这,只好跑到武当山来了。
只是想不到真的会那么巧,跑到了牛鼻子的屋里。
王也砸砸嘴,手臂有了地方搁,他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便把冯宝宝揽进怀中,弯臂揽住她。掌心贴在她的脖颈,越发把她压近自己的胸膛。
潜意识里,和抱着一个枕头一样。
冯宝宝猝不及防被他圈进怀里,发顶顶着他的下巴,鼻尖抵着他的脖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她略高的温度在这个逼仄的空间被压缩得让人呼吸不过来,肺腑里仿佛都钻满了属于王也的气息。
淡淡清香,独特的,和女人不同的气味。
她瞳孔一缩,白净的拳头在月光下重重挥下。
“啊——”
王也被冯宝宝踹下床,脸上还多了一个红印。
他跌落在地,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床上怎么还有第二个人。
要不然难道是鬼踹的他吗?!
待看清正幽目森然,坐在床上俯瞰着他的冯宝宝时,王也才暗暗惊呼:完蛋,习惯了一个人睡,差点忘记这倒霉玩意也在。
王也咧嘴开骂:“冯宝宝!你有病吧,你踢我做什么!”
冯宝宝的眸光再度冷了一个度,眸子稳稳锁住王也,杀意浓浓。
她唇瓣翕动,“你要对我欲行不轨,我没杀你,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王也呆若木鸡,“啥?”
冯宝宝把被子卷起来,又躺回床上,不容置喙地说:“今天晚上你就在床下睡。”
时间不过几息,王也就只能看到她厚重的乌发,在月光下流转出淡淡的银光。
王也:……?
他知道自己睡相不太好,该不会真的碰到她了吧?
王也觉得,很有可能。
王也抬起手臂,注视着自己的臂弯。上面还有一点软软的残意。貌似方才拥住了非常柔软的东西。
怀里,也还有一点不属于他的异感。
回想起睡梦中迷迷糊糊确实抱着一块很舒服的枕头,只可惜很快他就被冯宝宝踹醒了。
也看清了床上除了冯宝宝,根本没第二个枕头。
王也低着头揉了揉眼睛,耳朵脖子一路红到底。
默默无言地去小榻上睡了。
他睡在小榻上背对着冯宝宝,在困意来袭前,双眸潋滟化开,嘟着嘴幼稚地咕哝着:“好吧,今夜就不和你计较。”
一夜过去。
□□微光洒下武当,随着浑厚的三道钟声敲响,王也神经反射似的刷得起身,眼睛还没睁开呢模糊着意识就要去穿衣洗漱。
几身一模一样的道袍挂在衣杆上,王也穿好衣后,目光不由落在还躺在床上的冯宝宝身上。
冯宝宝好像被他吵醒,侧着身正滴溜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
神容清醒,白皙的脸庞仿佛能掐出水来。
穿着他多余出来的寝衣,衣襟松散,露出锁骨和一点雪肩,在这间小屋雪白醒目得很。
王也忽然想到一个很大逆不道的词:金屋藏娇。
他喉头一紧,赶忙在心底默念几句清静经。
“冯宝宝,你先睡。我去上早课,上完回来给你带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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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门前打开门,听到背后传来一句软软的声音,她明显又睡了回去。“嗯……好嘛。给我多带几个馒头。”
王也蓦然无奈笑出声,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还把门稳稳阖上,直到不见一丝缝隙。只为藏好里面的人。
这下弄得真和金屋藏娇一样了。
冯宝宝睡醒后已经日上三竿时刻了,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床找寻着这里她唯一认识的人的身影。
“牛鼻子,牛鼻子。”
刚叫两声,外面就推门而入一人。
那人逆着光,一身藏青色道袍,颀长的身影拖拽着脚下的影子踏入门槛。
王也长发已经用混元巾束了起来,头上几根潦草的头发炸起,黑眼圈耷拉得老长。
他一见到她,就别扭地别开面庞。
“冯,冯宝宝,你能先把衣裳穿好么……”
冯宝宝低头,才发现自己一个肩膀的衣裳都挎下来了,露出红色肚兜的系带和整个肩头。
“哦。”
她无甚表情地不动声色提起衣裳,然后看向王也,“好咯。”
王也这才舒口气,敢去看她。
这姐们儿一觉醒来衣裳都睡得皱皱巴巴松松垮垮。她呆呆的,好似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头发也乱糟糟的和鸟窝没什么差别。
“水我给你打进来,早餐在桌上。吃完了就下山去吧。”
他转过身出去给她打水,冯宝宝突然说道:“我不下山,这几天我就住这。”
王也步子一顿,“啥?”
水打进来后,冯宝宝洗漱完就开始吃饭。
她大快朵颐地把桌上的早餐全部一扫而光,嘴里塞着馒头咸菜,脸颊一鼓一鼓的,从不消停。
王也坐在对面盯着她吃饭,愁容满面。
这下他这里是真来了位祖宗。
王也叹息,“冯宝宝,你为何要留我这?昨夜那几个人在今早就跑下山了,我估计他们没胆再来找你了。”
冯宝宝咽下一口馒头,抽空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她说话方式老辣,“不得行,你不懂。距离仙坟最混乱的时候还有几天。山下人多眼杂,我就躲在你这,清静安全。过两天我还要再去仙坟一趟。武当山很安全,大多人不敢上来。”
“哦?那仙坟里究竟有什么啊?连你都要跑上山躲起来,可见很凶险呐。”
“是凶险撒,不过我是为了避免麻烦,不是怕。”
王也拗不过她要留下来的决心,更重要的是打不过她。于是只能认栽了,替她出谋划策,“可你一直躲在我这屋也不是个办法。武当山前几日正好来了外派挂单的道士,我的道袍借你穿,这几天你就假装成来武当山挂单的道士吧。反正也没人认识你。”
冯宝宝也认可他这个办法,乖乖点点头,“好。”
扮作牛鼻子,确实很不错。
等冯宝宝吃完了饭,王也眼眸微弯,目光落在她毛毛躁躁的头发上,“冯宝宝,首先要扮作一个道士呢,就要学会先扎道髻。”
冯宝宝老实地说:“我不会梳。”
王也看她潦草的头发,早料到她不会,“没事,我给你梳。”
5. 第 5 章
“你坐着,我给你梳发吧。”
“哦哦。”
冯宝宝乖乖坐正,看着镜面中的王也正对她蓬起的头发犯难的样貌,心底不禁激起一丝涟漪。
望着头发乱得过分的冯宝宝,王也手拿着木梳子左右犯难,愁容满面。
要想束发还得先帮她把打结的头发梳顺才行。
木梳轻柔地梳着她的头发,偶尔尴尬地卡住。男人修长的手指泛凉,然后就会穿过她的长发,用手指灵活地把结起的地方打开。
手指时不时碰到她的头皮,把冯宝宝凉得微一哆嗦。
王也给冯宝宝梳发的模样很是认真,眼瞳从未离开过她的头发。歪着头深深注视着,撩起她厚黑的发梳得细微。
这比起他自己的头发都还要梳得精致,还要分外小心免得弄疼她。
扎好了头发,王也最后用一根木簪穿过她的发髻。这木簪是他自己用桃木枝削成的。末端模模糊糊一个小桃子的形状,圆润可爱。
插在冯宝宝头上倒是分外的合适。
镜子里的冯宝宝头发梳上去露出整个光洁的额头,一改先前的邋遢潦草,眉清目秀的,还真有了小道士的模样。
王也见此低眉偷偷一哂,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好了!起来吧!”
他下巴抬起,粗眉弯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貌。
仿佛在说:瞧,经过道爷我的妙手,再邋遢的姑娘也能变得清清爽爽。
冯宝宝站起来新鲜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个不停,她上手摸了摸自己头顶上圆圆的道髻,神色新奇,跟个小孩子似的。
而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也梳着和她一样的发型,冯宝宝在镜里对视上他的眼睛,“牛鼻子,你给我梳的是和你一样的牛鼻子造型诶。”
王也轻嗤一声,看着镜子里冯宝宝的眼睛,乌眸一弯,“叫我王也,或者王师兄。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看出来你不是武当的人的话,最好改口。不过我呢,建议你最好唤我一句师兄。”
这下冯宝宝记住了他的名字,王也,王也。
奇怪的名字。
“好嘛,王也师兄。”
冯宝宝改口改得丝毫不犹豫,蜀地女子浑然天成的绵软声线让王也脸一热。他轻轻应了声,然后转过身去,甩开了话题。
“快吃早饭,吃完你就穿我的道袍。然后带你熟悉一下武当山。”
“嗷。”
冯宝宝吃完王也带回来的早餐后,王也就给她丢了一件道袍过去,丢进了她的怀里。
他瞥眼看她,“有点大,将就着穿吧。这是我第一年上山时的衣裳。”
冯宝宝不自觉摸着手上柔软的道袍,这件道袍被洗得有点褪色,看得出已经很旧了,到处都是补丁,还有几个被烧出来的小洞。
“哦,好。”
拿到了道袍,冯宝宝一言不合就开脱,丝毫没有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场的顾忌。红色的肚兜衬在她的雪肤上欲发鲜艳,红若瑰丽朝霞。她眼波流盈,偏偏神情自若似朵白莲。
依冯宝宝想,反正又没全部脱光。
这样的春景乍一入眼,王也刹那就被惊得呆立在了原地。
他倒吸一口凉气,太阳穴不自觉突起,胸腔里心跳如擂,似要冲破胸膛,“这这这这!冯宝宝!”
王也尖叫着急忙转过身去,冯宝宝在他身后气定神闲的,不理解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看着他圆滚滚毛毛躁躁的后脑勺问道:“干嘛?”
王也耳垂血红,眼前也有点眩晕。听冯宝宝说出这无关痛痒的两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哽在气管,脖子也跟着红了一片。
说什好像都不太合适。
老半晌他就只憋出来一句话,“冯宝宝!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啊!”
冯宝宝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穿着王也的道袍,葱白的手指勾住衣带,然后系上。风流又淡泊地道:“哦?这有什么,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了吗?还一起泡过澡。”
王也近乎癫狂,疯狂咆哮,“谁和你睡过啊,我可是一出家人,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啊!”
“那好嘛,你说完没,说完我要继续换衣服了。”
王也肩一抖,“别!等我先出去!”
他几乎是用跑的,还差点滑倒,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外。
王也靠在门边,心底默念着清净经。
冯宝宝穿好道袍后俯眼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
穿着王也的道袍,梳着和他一样的发型,她觉得自己变成另一个王也了。
冯宝宝扯了扯自己身上宽松偏大的衣袖,眸光凝澈,“牛鼻子装扮,还多好耍的嘛。”
王也在门外干巴巴地催促,刚说完冯宝宝就唰地打开门走了出来。把他吓了大跳。
外边儿日头正好,清晨湿润,夹杂着草木花朵的芬香。
王也在看到冯宝宝的瞬间眸中掠过惊奇。
面前的女子脸颊肉肉的,双眸清澈,穿着他的道袍。素衣出尘,漫不经心的模样倒真有了他的感觉。但是又比他多了丝仙气。
最后他移开目光,走在她前面示意她跟上。“走吧姑奶奶,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去值殿。”
“哦。”
从道院步步行过一道小径,冯宝宝跟在王也身后。目视着他的背影。
王也头上的丸子好像都不会摇晃,稳稳的。
“王也……师兄。”
“嗯?”
王也听到她唤他,停步回首。
眼底的两个黑眼圈在晨光底下更显颓靡。四周老松高耸入云,在他侧脸铺上一层灰凉阴翳。
“没什么。”
冯宝宝只是突然想叫叫他,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也:“哈?”
冯宝宝竟也有了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垂首看了眼自己和他的距离,随口捻了一句:
“你等等俺。”
“嗷,行。”
王也于是就在原地等着冯宝宝走过来,冯宝宝走过去,和他并肩。
之后走路,王也就从来没有和她离过一段距离。
王也将她带到一座香客相对来说较小的偏殿,这里是他常常值殿的地方,地方小,清静,也方便躲懒。殿外还种有一棵老紫薇花树。
他拉开斑驳木桌前的木椅,指给冯宝宝看。
“今天你就坐这,桌子上有书可以看,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新来的,是王也师兄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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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他值殿。懂了么?”
冯宝宝点点头,然后按照他说的坐下来。
王也很是满意,有冯宝宝帮他就又可以摸鱼一天了。正好也可以帮助她躲麻烦,一箭双雕。
“嘿嘿那再见,您忙着。”
冯宝宝眸光瞥去,对着他跨出门槛的背影单纯问道:“为啥子你不留下来?”
王也一顿,朝冯宝宝挠挠后脑勺,笑了笑,“无他原因,只是今日我算了一卦,宜休息啊。”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恰逢此时殿外红紫的紫薇花瓣随风而起,卷进古朴的殿内。绕过他的肩,与他的眉眼。
向来深沉诙谐的人儿,平白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艳丽。
冯宝宝忽然觉得,这一刻的王也看起来是活泼的。
王也出去就出去,冯宝宝没什么太在意的。他走后,这个偏僻的小殿就只有她一人了。
冯宝宝坐在桌子前,随手翻了翻书。陈旧粗糙的纸页划过指腹,冯宝宝瞄了眼,上面画着什么八卦太极,天干地支的图字。
这就是王也平时看的书?
冯宝宝想,难怪他是江湖骗子。
之后冯宝宝就一直坐在木椅子上,木椅子摇摇晃晃,下面有根腿短了一截。她还去外面找了些木块垫在椅子下。
修好了椅子,冯宝宝满意地重新坐下,“这样就不摇了。”
守殿的时间比冯宝宝想得还要无所事事,她喜欢看些武功秘籍,这桌子上都是经文和算命算卦之内的书。冯宝宝翻了两下就没看了。
她下巴支在桌面,盈润的面颊软绵绵的,有种浑然天成的纯真。
冯宝宝看着零零散散的香客来到殿里参拜,他们姿态虔诚,口中大多求的是自己的愿望。
要么求财要么求功名,求姻缘求子孙。
现下,眼前正有一个姑娘满面期许地三跪九叩,面若春桃。
冯宝宝忍不住朝她问道:“你求的是啥子?”
姑娘循声看向一旁坐在那里好奇盯着她的小坤道冯宝宝,敛颜轻笑,“我想求得一位如意郎君,与我白首不相离。”
冯宝宝云里雾里地点头,“哦哦。”
显然她不太明白这姑娘的意思。
姑娘见冯宝宝一身道装,发髻也梳得精神,便绽开一对甜甜的酒窝。
“小道长没有尘世烦恼,应当不理解情爱吧。”
“应该吧,我也不晓得,情爱,到底是个啥子东东?”
姑娘神秘一笑,便出了殿门。
冯宝宝挠挠后脑勺,感到有点迷惑,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中途有其他道士过来溜达几圈,见是个陌生面孔,就问起冯宝宝来。
“这位师兄看着脸生,请问师兄贵姓?”
冯宝宝看向他,她冷着面,更加出尘脱俗。一见便知其气息轻灵,也是修行之人。
“冯。”
那道士便点点头,“嗷,原来是冯师兄。师兄是新来的?这里我记得不是王师兄在值殿吗,怎么是你?”
冯宝宝想起王也教她的话,“我是过来挂单的,王也师兄有事情,就先让我过来守着。”
她这么说,对方果然信以为真,闲聊几句就走了。
6. 第 6 章
之后又来了几个道士,他们见王也不在,便问冯宝宝。
“请问这位师兄,王道长何在?”
冯宝宝说道:“王师兄有事走了。”
随后,其中一个就略显苦恼道:“哎,还说让他一起和我们去摘菜的,人手不够,这可怎么办呐。”
武当山的所有人都知道王也最会躲懒,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拉了个人凑数在这里守殿,自己去睡觉了。
冯宝宝听到摘菜来了兴致,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我可以帮你们。”
其他人对王也偷懒的怀疑在听到冯宝宝说帮他们后刹那散尽,笑容满溢,“行啊,那便一起走吧!”
冯宝宝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值殿了,兴致盎然地跟着几个道士去菜园摘菜。
她可会摘菜了,另外还有什么杀鸡杀鱼,种地栽花,劁猪都通通不在话下。
一路上,冯宝宝就跟在道士的屁股后面。她虽然对武当人生地不熟的,但没暴露出身处异地的茫然和拘泥的神情。还很自然地和道士们讨论起了种菜锄地的技巧。
有人问到她和王也是什么关系。
冯宝宝想起王也说的话,简单稳妥地老实答道:“师兄弟关系。”
那人一笑,拍上她的肩,“小师弟真可爱,我们都是师兄弟关系呀!”
冯宝宝看起来有种天然呆,几个稍微年长点的坤道犹为喜欢她。还夸她修行得不错,神轻气轻,心无一物。
冯宝宝觉得她们说得不错,眼睛亮起,真挚的语气带着一股纯真无邪夸赞道:“你们好厉害!这都看得出来!”
这样直白的语气又逗得大家一并哈哈大笑。
冯宝宝跟着几个道士走到菜园里,有个梁师兄给大家分配了任务。冯宝宝手肘挎着一个小竹筐子,负责去摘东边的蕨菜。
听梁师兄说这是今晚的晚饭。
这里周边种有苍天粗壮的大榕树。树叶繁茂,掩映日光。
冯宝宝找到蕨菜地后把竹筐子放下,将长长道袍的长袖挽起,露出藕节般的手臂。
她干活很利索,又麻溜,不多时小筐子就塞满了大半。
菜园很大,这里和其他道士拉开了距离。因此冯宝宝一个人倒也采得过瘾。
她抬手擦擦额上的薄汗,想不到这一抬头,把靠在粗壮树叉上睡觉的人看进了眼底。
那人正靠在树上呼呼大睡,这么仰着头遥遥一看,他的身姿轮廓还有点熟悉。
光影透过枝叶缝隙零碎打在他的脸上,浓眉入鬓,鼻梁挺直。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底。
“王也。”
冯宝宝将王也认出来后,丝毫没有犹豫地一个起步就蹦到了他身前。脚底轻如鸿毛般地踩在树上。
她一上树就惊飞几只鸟,冯宝宝和小松鼠似的蹲在树干上,对飞走的鸟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要吵到他了。”
鸟:。
冯宝宝凑近了看王也的睡颜。
她没什么心思,就是觉得看到了熟人得打个招呼。于是上来了。
王也正睡得香甜,鼻端忽然感受到一阵轻柔的气息喷洒,不是风,这股气息带着微末的温度和淡淡的香气。
他睡梦中潜意识分析出这是冯宝宝的味道,一个大喘气惊坐起,眼睛刷得睁开,和蹲在树上正看着他的冯宝宝对上眼。
冯宝宝黑白分明又无比纯粹的眼睛攫住他的瞳孔,神态宛若一口古井,王也神情还未全清醒,因此不留神就恍若坠入她的眼底被魇住再也挣扎不起来。
冯宝宝说道:“你醒了。”
“哈?”
王也差点被她吓得栽下去,等他坐稳了身子,再去看冯宝宝时,她的神色还是没什么变化。就和昨晚突然在他洗澡时出现在他房里一样突兀。
王也简直怀疑她是不是给他下了追踪术,要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能精准地出现在他面前。
“姐,你……是鬼吗?”
“睡傻咯?我咋个会是鬼。”
冯宝宝一动不动地缩着肩膀看着他,好像一个鹌鹑。
“那你怎么每次都能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冯宝宝思量了一会会,认真说道:“没有毫无征兆,我是和梁师兄一起过来摘菜的。”
王也恍然记起自己是在菜园的榕树上睡觉,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至少可以证明冯宝宝不是鬼。
哎……
他抬眉,“梁师兄?看来你们已经有交集了啊。怎么样,你没说漏嘴吧?”
冯宝宝眼睛圆圆,清澈但看不见里面有任何情绪。她自信满满地打着包票,“这个你放心,我很聪明滴。你是我滴师兄,我是你滴师弟,一直都没变啊。”
王也眼眸弯弯,冯宝宝居然说得这么直白。不过他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冯宝宝身上有静气,一看就知是修行之人。
就算不是武当山的,其他人也会把她认成其他门派的修道之人的。
武当海纳百川,没什么不行的。
王也在等冯宝宝跳下树,但他等了一刻钟都没见她有想要下去的打算。
他扣了扣脸,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话说,我们要在树上待多久?你腿,不麻吗?”
冯宝宝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以为你还想在树上当鸟。”
“哈?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当鸟啊……”
晚上,冯宝宝和王也回了寝房。冯宝宝比王也先一步进房,而王也有点迟疑地停步在了门口。
今晚降温降得快,被子洗了一套还没干。其余都是秋冬的又太厚。如果睡小榻的话半夜估计会被冷醒。
万一今晚又和冯宝宝同床共枕怎么办?这样岂不是太荒唐了?
王也咽了口唾沫,目视着冯宝宝娴熟地走到房内把藏在洗净室的浴桶拖出来。
女子微微驼背,“王也,你站在门口愣着干啥子?去烧水,我要沐浴。”
“啊?哦!好嘞。”
嘿,在有外人的地方就称呼他为师兄。回了家,就改成叫名字了。
“您倒是不客气哈……”
王也去烧水了,说是烧水,但他有更快的法子可以让冯宝宝更快洗上澡。召出离火把水烧热后,王也把热水提进房就立马出去将门阖上了。
他实在怕她又一言不合地开脱。
冯宝宝啊,他真怕她了。
屋内,冯宝宝瞥了眼王也离去匆匆关上的门。他看起来,仿佛在躲避什么。
不过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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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想,自顾自地在浴桶里泡澡。
不过一会她就听到头顶的屋顶就有人跳上去了,同时也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是王也。
冯宝宝实在不理解这么冷的天他为什么要上屋顶吹冷风。
这个牛鼻子,真是奇怪。
而此刻坐在屋顶吹着冷风‘观月’的王某人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无奈道:“不知道冯宝宝什么时候洗完,看来今夜要染上风寒了啊。”
还不是为了避嫌,不然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来这屋顶吹冷风?
冯宝宝洗完了澡穿着王也的寝衣回到王也的床上躺下。
拉紧床帘,这个幽闭的空间还残留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王也的房中常燃降真香,小巧的香炉立在摆有几枚鲜果和几支鲜花的案头上。因此他的身上连带着床帐都是一股降真香的味道。
她把被子拉到头顶,忍不住在被子底深嗅了几下。
“好温暖的味道,好巴适。”
王也新烧了水在屏风后沐浴,他的屋子不大。靠墙左侧珠帘后是神案,屋子中间搁了张桌子,再里面就是床。
屏风就摆在进门的桌子前,因此王也手搭在浴桶上,闲散背靠着浴桶沐浴时还可以看见一边躺在床上侧着身睡的冯宝宝。
轻纱床帘显出单薄的背影,发丝如瀑盖在肩头。
像一幅美人入眠的水墨画。
王也洗完澡后裹着自己单薄的寝衣,踌躇似的徘徊在冯宝宝床前。
“你要干啥子?”
冯宝宝早就听到他犹豫不决的细微脚步声,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王也隔着一层朦胧的床帘和冯宝宝对视,床帘后的是一张美人面。
在烛光下柔和如明月,出水芙蓉,恰似一池青墨搅绿荷,惊起几只蜻蜓。
王也忽然呼吸一滞,转过脸去,竟羞赧万分,携有几分紧张。“冯宝宝,今晚……我能上床睡么?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今夜会冷,要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冯宝宝一双眼眸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无措的神情,冯宝宝又把身子转了过去。正当王也以为她不愿意时,冯宝宝往里挪了点位置。
王也一怔,“谢谢。”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魔怔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床,为什么要说谢谢?
可是心底没来由地一瞬欣喜是为什么?
不过他也没想那么多,直接上了床。
王也刚洗完澡,因此躺在冯宝宝身侧时,她还可以感受到身侧之人身上散发出的湿润热气。
带着股皂角和降真香混合的气味,侵入她的鼻端。
冯宝宝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靠了靠,她有点喜欢这个味道。
“你好香。”
冯宝宝闭着眼呢喃了句,随后就被吸引得虚投入进王也的怀里。
发端几乎顶着他的下颚,气息自然而然地也就喷洒在了他的喉结上。
眼下忽然钻入一个柔软的身体,王也受了一惊,屏住呼吸,急忙伸长了脖子躲避冯宝宝暧昧呼吸。
“啊,您这是干嘛,这可不妥啊!”
冯宝宝这厮,好像总是喜欢玩弄人。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行为对一个男人来说很危险吗?
7. 第 7 章
“有啥子不妥,我说你香,你怎么看起来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冯宝宝又一如其往地义正严辞,理所当然地说。仿佛她的理,才是世界上最正确的理。
靠在王也的怀中,冯宝宝感觉投入到了一座小房子中。而四周是高高立起的围墙,风雨不侵,仿佛这个空间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这这……”
王也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才发现冯宝宝早就睁开了眼,正滴溜地望着他。
而他竟分外不合时宜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种不顾世俗千磨万击还坚韧的纯真。幽澈似洗尽一切尘埃的静水。
这是她的本色,只有离她很近才能捕捉住。
咳……
王也深吸一口气,准备和冯宝宝科普一下男女之间的事。
他犹豫几分,缓缓将一只手抬起,把手掌盖在冯宝宝的脸上。直到遮住她发出的令人心惊的视线,把冯宝宝的脸推远了点,他才敢把目光正视地投在她脸上。
她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一眨一眨的,很痒。
王也抿唇,指尖稍稍动了动,语气悠长,“冯宝宝,你知不知道男女之间不能这么亲密的。”
冯宝宝感受着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温热温度,他的手掌有些粗糙,贴着她的眼皮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心神忽动,常年寂定的心湖掀起一圈涟漪。问道:“哦,什么叫亲密?”
“就像你刚刚那样去抱住一个陌生男人,还有在我面前宽衣。以及亲吻,肌肤相亲之事。都是人际交往中很敏感的行为。”
冯宝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觉得他好啰嗦,于是和王也拉开了距离,又背过身去,“算了,你好吵。抱一下你就这么吵,亲了不知道要多烦人。”
王也千言万语刹那就堵在了喉咙,他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王也瞪大了眼,嘴唇颤抖。所以,他们为什么会亲?!有这个可能吗?
王也觉得天方夜谭。
和这丫头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王也苦苦挣扎,没过多久终于在听到冯宝宝起伏的呼吸声时选择长叹一口气。
并默默感慨一句,武力高强之人果真都是一朵奇葩啊。
子夜清月高悬,冯宝宝依旧和王也肩擦着肩入眠。等山林外几道鹧鸪声响起,冯宝宝似有感召般睁开了眼。
她瞥了眼旁边睡熟的王也,他的睡相还是一如其往地难看。还压着了她的头发。
二人水藻般的长黑发缠叠在一起,就连发质发色都相差无几,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
把脑袋贴过来的王也推远一点,男人被打搅了美梦,哼唧一声砸砸嘴。冯宝宝拧眉瞥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头发然后继续不着痕迹地掀开被子。
现在是个好时机。
冯宝宝披上外裳,一路轻功,飞檐走壁地偷下武当山。仙坟就在不远几里之地,她要去找个人。
那个人说有她老汉的消息,还拿出了证物。
他们约好了今日丑时一刻在仙坟的山涧瀑布见。
冯宝宝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和老汉分开的,只记得小时候他带着她练功,等她练得出神入化了,他在某一日就突然消失了。
冯宝宝的记性好像变得越来越差,特别是从前的事,她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但是她可以感知得到,老汉很爱她。
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泠冽,空气中化开的湿润钻入鼻腔。两侧浓密草丛,头顶枝桠乱窜,看起来很容易藏匿危险。
才行过二里路,脚下碎石密布,冯宝宝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那人藏得很隐蔽,紧追着她丝毫没有要落下风的感觉。
她故意选择忽视,打算把人引到仙坟关门打狗。
仙坟位于一处丛林山涧中,由三条小径通往。
里面最惹人眼红的东西当然在上次就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这次她专门返回来,是单独为了找那个人的。
宝物在江洋大盗冯宝宝手上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她处于风口浪尖上,不过冯宝宝不觉得折返回来冒险。
她从来没怕过任何东西。
到了仙坟,大晚上的里面还有许多人在不依不饶地找。
冯宝宝戴上面纱顺着溪流走,身后跟踪她的人一直不现身,冯宝宝索性也懒得去管他。
她一直往着山上走,走到一处瀑布前。水汽扑面而来,掀起了她的面纱一角。
周边黑漆漆的,唯仙坟那处有零碎的灯盏随着人影游动。俯瞰下去像夜天漫漫的萤火虫。
一棵歪脖子树单单支在此地,冯宝宝眸光一凝,看向树的位置。
这里就是约定的地方了。
“出来,我到了。”
话毕,风里寂静了半晌。然后才从树后走出来一个人。
他全身披着黑布,但脸露了出来。
先前他们是靠信传递消息的,冯宝宝确定没见过他。她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父亲在哪?”
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不回话,冯宝宝没有多想,朝他走近了些。再次耐着性子微仰起下巴问道:“我父亲在哪?”
那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大盗就是这么个姑娘,看起来还傻乎乎的。
他被她的天真逗笑,终于忍不住地开始放肆大笑起来,“真是单纯呐,我哪知道你爹是谁!快快交出神器!不然就受死吧!”
冯宝宝面色一黯,语调僵直平淡,“你骗我。”
“骗你又如何?”
他吹了个口哨,四周瀑布和山坡上就骤然眨眼间钻出几十个人来。
他们皆是身披黑斗篷,形如鬼魅影子,环环将冯宝宝围在中心。
王也自冯宝宝掀开被子的那一刻就已经醒了,他一路跟来,心想冯宝宝应该没发现他吧。
这会王也躲在远处的大石头后掩好自己的身形,替冯宝宝捏了把汗。
按理说想想也知道是冯宝宝赢,可为什么没来由的,他会担心她呢。
要不然他也不会偷偷摸摸跟上来。
而且今晚过后,她就要走了吧。
一刻钟时间,冯宝宝以一己之力对抗几十个人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掀起的如海炁流把躲起来的王也都差点儿攻击到。
他忍不住腹诽一句:这倒霉玩意儿是吃炁长大的?
冯宝宝解决好那些人后拍了拍手上的灰,背影寂寞地站在瀑布前静静望着瀑布。
冷冷的水汽把她的脸庞和发丝扑上晶莹剔透的小水珠。眼睫毛重重的,随着她眨眼垂落下水滴,像是在流泪。
她的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亦或者,她从来都没有情绪这一东西。或喜或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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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方才听到那人说骗她的那一刻,心中有什么升起的东西乍然被扑灭了。冯宝宝这次大概理解到了一个词,叫‘失望’。
王也眼瞳映照着不远处冯宝宝那抹灰黯模糊的轮廓,呼吸居然变得轻到逐渐忘却。
他走了出去,双手插到裤兜里,朝冯宝宝走近。
冯宝宝知道跟踪她的这个人一直在这里没走,这时侧了点脸,余光瞥见一双布鞋。
上面沾染了很多泥巴。
“你也是来杀我夺宝的?”
王也一愣,随后唇角弯了弯,并到她肩侧,懒散地陪她一起接受水汽的洗脸。
“是我,王也。”
熟悉温吞的声线一入耳,知道是王也后冯宝宝本就松散的心再度放下了些。
这个叫‘王也’的名字,总能带给她一种比心静更定的感觉。奇奇怪怪,冯宝宝也说不上来究竟。
“你跟着我干啥子?”
还以为又要动动手腕。看到是王也,她居然眉头舒展了点。
他肉眼可见地追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束发,如瀑长发就这么随风飘在她脸上。
冯宝宝不动声色地把他的头发从自己嘴唇上拨开,然后在指腹上搓了搓,最后得出句结论,“听说道士特别会保养头发,果然是这样。”
王也呵笑一声,“咱俩的发质差不多,你这样说的话,那你也挺会保养的。”
“谢谢。”
冯宝宝依旧安静地盯着面前的瀑布。
王也却没有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明明身前浪涛涌动,声叠玲珑。她却似一座立在水中央的菩萨一样,不受任何侵扰。将自己置身事外,腾飞心田,遨游在修行的妙海中。
面戴黑纱,只露出一双分外宁静却能让人心跳不止的双眼。
某一刻,王也觉得冯宝宝身上的气息分外贴合道。
所以他才会在第一眼与她对望时被不知不觉地吸引,对吧?
“冯宝宝,你……要走了吗?”
王也说着,移开了视线。但说完后又忍不住地觎她一眼。
冯宝宝不理解,如时光流淌,万物变迁下自始至终守在某地的大钟般气定神闲,“走?去哪?”
“我的意思是,今夜你就要离开武当了吗?”
“哦,我不走,我还要回去睡觉。”
“那,我们一起回去?”
“阔以。”
和冯宝宝一起回武当山,一起回同一间屋,上同一张床睡觉。王也觉得这样的场景真的很奇妙。连这些年快走破的山路都仿佛瞧出了新的花样。
可身边的人儿,看起来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回到武当山,二人再次在床上躺下。
王也替自己和冯宝宝盖上被子,他正着身看着床顶,“冯宝宝,晚安。”
身侧没了回声,王也扭头去看,看到的就是一张可爱的睡颜。她轻轻闭着眼,几缕长发遮住了眉毛眼睛。他用手指轻柔地替她将发丝剥到耳后,忍不住笑了笑。
鬼使神差的,王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动作。
大盗冯宝宝的这一面,当真是掩在黑暗下的珍宝。
他把头靠了过去,与她同枕在一个枕头上。
谁让只有一个枕头,他可不想落枕。
8. 第 8 章
清晨醒来,冯宝宝睁开眼盯着洁白的床顶帷帐发呆。
窗外鸟啼清脆,咕叽咕叽的,混着竹和芭蕉因风晃荡的声音。心头闲散,和从前在蜀地的村里和老汉生活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只会跟在老汉屁股后的小娃娃。
冯宝宝眼珠一动,哦,她如今是在武当山。王也的房间,王也的床上。
可,王也呢?
偏首过去,身侧早就空空如也。连一丝褶皱也无。
昨夜她睡后感受得到他把他的脑袋靠在了她脑袋边,凉凉痒痒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现在鼻端仿佛都还残留着一股浅淡的降真幽香。这无疑是很陌生的感觉。
冯宝宝洗漱穿戴好后推开门,外面天光灿烂,刺得她眨了眨眼。远处青山白云生机一片,还隐约可以听见道士练武的嘿哈声。
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就该离开武当了,可她还想再见一面王也。
“客人走了好像是要和主人家知会一声的吧。”
冯宝宝这么想,心思回转,决定去和王也告别了再走。
今天她没穿上他的道袍,也没梳道髻,在别人眼中就是香客而已。
她走到了平时王也值殿的地方,但里面不见王也的身影,而是其他道士在值殿。
此时殿外又卷紫薇花瓣,顺着风洋洋洒洒吹过来,绕过冯宝宝的眼睫和发梢。似有情般地又落在她的衣襟里,眷恋地贴着她的脖颈。
她神色无波无澜,向里面的道士问道:“王也师……道长在哪?”
里面的人抬眼看了下冯宝宝,他没想到王也还会和年轻姑娘认识。
“王道长有事不在,我也不知他在哪里。”
“哦,好嘛,谢谢。”
冯宝宝利落地转身离去,既然他不在这个地方,她就找遍武当山直到找到他为止。
走到紫薇树下,冯宝宝似有所感地停下。她仰首望着这棵粗壮的紫薇花树,团团绿叶间簇簇的紫薇花随风坠舞,她不由地想起昨夜他灵逸飘动的发丝。
这个牛鼻子好奇怪,和所有人的感觉都不一样。
冯宝宝继续找,中途又遇上梁师兄。他看见她很是欣喜,还热情地邀请她再去菜园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冯宝宝应了,便和他一起走。
同时她在想,王也会不会又在榕树上睡觉。
在菜园耽搁了差不多一整日,冯宝宝去到榕树底下,树上只有几只鸟和一只松鼠而已。王也并没有在榕树上睡觉。她又问了梁师兄王也在哪,可惜他也不知道。不过他猜测了一下,提议道:“王师兄常常打太极,或许你可以去武当崖边找找看。”
和梁师兄告别后已是黄昏当头,整个武当寂静不少。几处错落的红殿屋瓦遥遥看去变得寥落。
影子拉长在她脚下,冯宝宝漠眼去向梁师兄所说的方向。
天际几片疏淡的红云泄下金光,映在冯宝宝的侧颊边。烫烫的,热热的。
武当山最高的山崖可以俯瞰群山,另外就是风大,清静。
山崖的风吹动冯宝宝的衣摆和长发,碧草茸茸,扫过她的脚踝。
曲径通幽,走过一道长长的石梯,随着视线从石梯冒出,冯宝宝果真看到了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平静的呼吸也在这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年轻道人一袭青衣飘逸,脊梁挺直,系在腰侧垂下来的慧剑迎风舞动。他怀抱虚风,刚柔劲力从拳打出。鞋履踩尘,袍动袖飞。在风中砸出收缩有劲的锋利声。
冯宝宝没有上前去打搅他练太极,而是默默地在背后看着一轮火红的太阳撑在他的肩头。
黄昏下金黄的灿烂暖光勾勒着他清隽英气的脸颊和如鹤的身姿,远处的绵延青山虚化衬得他动作更加雄壮,眉眼却是含静定性如坐大山的温润。
王也缓缓呼吸,闭目收势后睁开眼。
感知到有人过来,回首见冯宝宝站在他的不远处,王也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背着光,就这么呆呆地微微驼背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根潦草的发丝又垂在眼睛前,自带上一种不拘一格的幽默色彩。
冯宝宝乌瞳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没有情绪,一尘不染。
这里只有他,她只看得见他。
王也道心忽动,骤然垂首无声笑了笑,面皮染红。不知是霞光映射,亦或是难抑心动的原因。
他声线微哑,平白携了丝难以察觉的粘稠缠绵,“冯宝宝,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么?”
“嗯。”
冯宝宝眼神不自觉落在他翘起的嘴角上,他看起来貌似很高兴的样子。
被王也这么看着,她有点不自在,率先移开了视线。
王也走了过来,他长得比她高,因此俯瞰着她。
自他欺近,冯宝宝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息被压缩了。她居然有点喘不过气来,鼻端又全是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又紧,又烦人。
眼下的姑娘一动不动的像只小鸡,王也眼眸弯弯,正好借这个角度看到了藏在她后颈衣襟里的一朵紫薇花瓣。
这枚紫薇花瓣,他再熟悉不过。只有他值殿的地方才有。
王也眸光一凝,陡然升起几分零碎的雀跃。
想不到这姑奶奶还会专门来寻他告别,他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呢。
“冯宝宝,你为了找我还去了我值殿的地方?”
王也敛目,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就灵活地将她后颈的紫薇花瓣夹了出来。他双指夹着花瓣立在冯宝宝眼前给她看。
冯宝宝盯着他指间的花瓣,略微失神,只好承认,“我找了你一整天。”
“为什么?”
她抬眼看他,气息从容,毫不客气道:“礼尚往来,方便下次来做客撒。”
王也一愣,这话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风格。
他念头一动,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咧嘴笑道:“武当山冬天的时候雪覆金顶,满目寒白,很是壮观凄清。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雪吧。我会多准备几床被子,不会冷着你。”
王也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邀约冯宝宝和他睡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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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瞳孔地震,差点儿咬到舌头,连忙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话还没说完,冯宝宝就恍然大悟的样子,欣然同意了,“好撒。”
王也唇张了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不受控制地说出口,“那,就这么定了。”
冯宝宝点点头,“听梁师兄说你打的是太极,就是刚刚那些招式吗?”
“对,这就叫太极。刚柔并济,是武当的一大亮点呢。”
冯宝宝一本正经地平淡说道:“跟我的阿威十八式还有点像。”
“阿威十八式?这是你的功法吗?这是种什么功法,怎么好像从未听说过?”
……
冯宝宝正视青山,王也则是一直注视着她的侧颜被黄昏渡上层金光。
有一瞬间,他觉得她有了温度。并非表面上那么呆然率直,而是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多了温暖。
——
冯宝宝走后,王也总是有意无意间在打听这位大盗的事迹。下山的次数也频繁了些。
他想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她最近又做了什么震惊江湖的事。
每每听到冯宝宝大盗的名字,他的唇角就总是无意地勾起。
这天,马蹄和吆喝声混杂的闹市中有人说起,“要说这冯宝宝啊,行事风格还真是仅此一份呐。感觉完全看她心情似的。偏偏做的还都是劫富济贫之事,最近在江湖上名声大转啊。”
茶肆里,王也又下山喝茶。
听到冯宝宝的名字,他的耳力好似能瞬间穿透那些嘈杂声音落在说话之人的嘴边。
虽说他已经不抱希望地在此偶遇冯宝宝,而上次只是不小心将她认了出来临时去买的斗笠想逗逗她罢了。但还是忍不住地自欺欺人一下,想到万一有缘分呢。
王也正悠哉悠哉地喝着最便宜的粗茶,身侧有信史牵驴而过,余光瞥见他,立马停了驴坐了过去。“哎!王道长,正好有你的信!我正打算托人去山上带给您呢!”
桌前忽然坐下一人,王也惊诧之余吞下一口茶水,好奇问道:“哦?从哪里寄来的?”
“可远呐!从京城寄来的!”
王也一愣,难不成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信史将一筒竹管递给王也,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由问道:“莫非王道长是京城中人?”
王也应道:“哈,正是。那这封信应当是从家里寄来的。”
王也收了信筒,对信史说道:“喝杯茶再走罢,辛苦您这么一趟了!”
“不了不了,我还赶着去送信呢。王道长先忙着哈!”
信史走后,王也浓浓的眉一皱,嘟囔道:“究竟什么事啊,该不会是老爹又装病想骗我回去重新参加科考吧……可我已经出家了啊。”
他拆开信,把上好的丝绸信展在手中,上面不同于往日母亲的‘关心连篇’,只有寥寥几句,不过一会儿他就一览而尽。
‘儿!家中闹鬼!你兄长已高烧不退三日,连宫中太医都没办法!速回!’
“啥?闹鬼!我兄长回来了?”
9. 第 9 章
京城。
王也一路策马赶回家中。
京城比起武当山山下的镇子来说热闹了不知多少倍。
算起出家的年岁,他已经许久都没回来过了。
考中探花后不到两年他就辞去了官,去武当山出家去了。
因此也和家中闹了些矛盾。
王也驻足在一座朱门玉户的高大府宅前,这府宅外挂了一道鎏金牌匾,深红的两个大字深深刻在上面——王府。
王也仰着头,静静注视着这闪闪发光的牌匾。没错,他王也,一个武当山的清贫道士。出家前乃是整国富可敌国的富商之首的儿子,曾经也算是整座京城数一数二的翩翩贵公子。
扣响百年实木加之玄铁横亘的漆红大门,王也微弱叹了口气。
还是回来了啊。
嘎吱——
门被打开了。
“谁啊?”
开门的小仆眼帘在映入一张萎靡的道士脸后稍怔几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也。
只见来者梳着道髻,几根毛毛躁躁的发须炸在额前。身上穿着带有补丁的道袍,风尘仆仆的神态,脚上是一双沾了泥巴的布鞋。
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见到他弯了弯,很是亲切和气。
不过……
“去去去!什么江湖骗子也敢来王府招摇撞骗了!”
依他看,这道士就是想趁着家中大少爷中邪想来钻空子吧!
王也刚要吐出口的‘你好’二字刹那堵在喉咙。
“哈?”
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力道携来尘风,吹动他的额发。
王也呆了。
他当即知道,这人是新来的。
“一,二,三……”
王也默默数着数,果不其然,‘三’字刚过,那扇象征着泼天富贵的大门就被蓦然从里拉开。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王也看到了里面一张老态沧桑的脸,也是王府的老管家。
老者泪流满面,“少爷!您回来了!”
“哎!顾叔,我回来了。”
……
中邪的正是家中大哥王又,如今正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
据府中人所说,大少爷是前不久才从外地回到家中的。
家中母亲和父亲此刻紧紧把王也拘在正中,眼巴巴望着他。
父亲王卫国脸上的肥肉都不禁担忧得皱成了一团,“小也子,快看看你兄长是怎么了?这几日萎靡不振的,口中还常常胡言乱语。”
王也手掌虚盖在自家兄长王又的脸上,喃喃道:“啧,印堂发黑,邪气笼罩。的确是受鬼邪侵扰的象啊。他念了什么?”
王也母亲不禁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像,我听到了几句醉烟楼。你也知道你兄长的脾性,经常去那烟柳之地。不清醒的时候念叨几句常去的地方也是正常的。”
王也眸色一凝,肃颜道:“爹,娘。你们不必忧心,我从山上带了师兄的符纸回来,贴在兄长的床角四方就会没事了。不过我得先去一趟醉烟楼。究其根本,才能彻底拔除邪祟。”
王府飞檐斗拱,重楼叠阁。
王也从王又房间离去后,闲散踱步在花园中。
醉烟楼乃是整个京城最大的花柳之地,通常聚集富商大贾,达官贵人,要等晚上去才热闹。曾经没出家时,兄长带着他去过一回。但是他不喜欢那地,很快就出来了。
垂眼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穿着,王也自言自语,“总不能穿着身道袍去,让别人误会吧。”
看来,他还得倒腾倒腾自己。
夜幕低垂时分,醉烟楼未央歌舞。
朱楼碧瓦,楼阁水榭间,盏盏琉璃灯柔和的光线透过四方纱罩,错落如星地悬在小径檐角乃至走廊中。
琵琶伴奏清弦,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有一美人正在阁中对镜梳妆。
圆镜中她粉白的眉宇间三枚花钿血红,乌发如云的鬓边被她扫过香粉。女子白齿红唇,唇瓣上的樱色水润剔透。轻施薄妆,已是纯极魅蛊。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风暴姑娘,你梳妆好了吗?”
“好了。”
冯宝宝起身,在镜中打量着自己的脸。
她不太会化妆,因此什么都来了一点,简简单单地涂涂抹抹,化完后倒也像样。
门外的姑娘听见她答了话,便躲瘟神般地提着群角下楼离去。
走之前还嘴巴一嘟,咕哝着不解道:“谁家姑娘艺名叫风暴啊……”
老鸨招新人前都要询问姑娘的意见给取个艺名,大多姑娘都以花为名,或以颜料颜色为名。只有这位半月前来的姑娘,偏要别人叫她‘风暴’。
风暴风暴,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凶巴巴的。
风暴姑娘冯宝宝如今正提着裙子在她后一步下楼。
她哪里知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就有许多人已经将她看成了怪胎,更别说她那直白到吓人的性子更是无意中惹得好些人不爽。
今夜有演出,也是冯宝宝加入醉烟楼来首次见到任务对象的机会。
不久前从武当离开后,有人联系上了她。来者自称是管理江湖中不平不正之事的哪都门。
哪都门专盯为非作歹,十分奸邪之人。是国家机构,号召天下奇人异士为员。直达天子令,权聚中央。
不过明面上不能和衙门冲突,因此在坊间只是个镖局……
冯宝宝起先还以为自己被逮了,正当她要逃时,他们又说他们是来聘请她为临时工的。
报酬,是帮她找到她爹。
冯宝宝答应了。
今夜的舞她的作用只是跳简单的陪衬舞,因为才学半月,所以老鸨不准她碰乐器杂技那些。
依冯宝宝看,让她学跳舞还不如学武术来得实在。她不出三日就能学完一套。
她的腰肢柔软,柔韧度还行,学舞学到如今已经勉强能上场了。
来到后场,其他姑娘均已到齐。领头的是醉烟楼的花魁桃夭姑娘
桃夭姑娘似乎最近有烦心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可把老鸨担忧坏了。
老鸨扭着水蛇老腰站在最前面,对着桃夭姑娘笑得奉承,但一见冯宝宝过来了便一肚子气。
“磨磨蹭蹭,就等你了!还不快些!”
冯宝宝淡淡地应了声,站过去。显然不为所动。黑发拥着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让人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
貌似,在发呆?
老鸨轻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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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倨傲地抬着下巴,睨着底下站成一排的姑娘们。
这个风暴,要不是看她长得好看,收拾收拾也能当个门面,跳舞天赋也还行,她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今夜来的客人可不一般,你们可要打起十足的精神来!冲撞了贵人我要你们好看!”
冯宝宝默默在心底盘算着计划,那位高贵的客人据说订了一整段水榭。揽括小湖半圈,亭台五座,邀请了十几位朋友前来观看。
这位客人据哪都门报信,正是目标人物毛公子。
她要怎样才能接触到他,将他绑了去哪都门偷偷审问呢。
没过多久,随着老鸨领路,冯宝宝身着一袭轻纱粉衣跟在队伍最后。她们先是在假山后候着,这里是个露天圆台,头顶圆月,清风伴身。
冯宝宝觉得还多安逸的。
酒气丝竹声缠绵在浓浓夜色中,偶能听到几人细碎的交谈声。
而后随着丝竹声乐叠在兴起处,桃夭姑娘就先挽着长纱翩翩而去了。
底下瞬间如被石子砸中的鱼似的,传来一片喝彩。
其他姑娘纷纷准备着进场,在桃夭姑娘的身后做伴舞。包括冯宝宝也是。但她有点漫不经心。
按照先前排练的,冯宝宝敛着眼目低首随着其他姑娘来到圆台之上。
下面的情景也跟着她视线的抬上映入眼帘。
清风明月,华座无空。
而坐在正中的,是一张熟悉的容颜。
玉冠温润映衬他通透柔和的眼眉,倦懒的气质如今披上几分清雅的矜贵。男子紫衣玉冠,上好的衣料在夜光华灯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金钗横于乌发间。另有宝石革带环于腰上,挂上叮叮当当的坠子。
冯宝宝愣了几分。
倩影游动,时不时遮住藏在最角落做背景板的冯宝宝的身影。
王也在去醉烟楼的路上正好碰见发小,发小也是受人邀请而来的,互相介绍身份后,做东的那人就将他奉为上宾。
王也作为富可敌国富商的儿子,自然从小见惯了这种嘴脸。
他打探到今夜有花魁亲自献舞,王也不是不了解自家兄长的脾性,王又多半是和花魁牵扯不清。考虑到又有人带路也方便些,便没有拒绝,顺路跟着来了。
“也公子,喝一杯吧。”
“也公子,我敬您一杯。带我向令尊问好。”
王也委婉推脱,举起案前的茶杯,“抱歉,我不喝酒。就以茶代酒吧。”
茶香氤氲浮动,王也抬手饮茶间,眸中落入一个似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身影。
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再揉了揉。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定了眼球去捕捉上面居于缤纷花色中的粉影。
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瞳孔里倒映出华光暖色,和翩跹轻盈的舞姿。
这时旁边的做东之人毛公子见他此番痴了的模样,嬉皮笑脸说道:“也公子莫不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王也不语,光是和台上的冯宝宝对视。
眼底的不可思议溢出,仿佛一眼千年,连时间都停止。
毛公子见王也这神情,心道有戏巴结到王家,赶忙招手对一边站着的老鸨呼道:“哎!妈妈,快让她们停一停,站好了让我们也公子看看。”
10. 第 10 章
丝竹声停,回归夜风簌簌吹动树叶的声音。
周边窃窃私语响起,毛公子可是激动热情,把老鸨叫来在说些什么。
王也后知后觉她们为了他停了下来,当和冯宝宝视线触在半空中对望的时候,他又觉得挺好玩的,不禁扬了唇角。
这姐们还是这么呆。
王也打算逗逗她,嘴巴神气地一斜,眼中划过狡黠,“咳,那个……穿粉衣裳的,过来。”
台上穿粉衣的只有冯宝宝一个,于是她很容易的就聚集了在场人的所有视线。
连冯宝宝自己也没想到。她左右看了看,发现的确只有自己是穿粉衣裳的。
“哦。”
这个牛鼻子不晓得又要干啥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似是老奶奶散步,就差没把手揣袖里了。
站在底下的老鸨险些要被冯宝宝气晕。她这是什么神态!平时臭着一张脸就算了,这个时候臭脸是想把财神爷赶跑吗!
老鸨在王也身边弯腰赔笑道:“也公子莫要见怪,风暴姑娘是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王也挑眉,“风暴?这是个什么名儿。”
老鸨摆摆手,“哈哈哈哈哈,风暴姑娘喜欢幽默,我立马就让她改!”
没想到王也只是浅浅一笑,“没事儿,不必。风暴,呵,挺有意思。”
神仙就是神仙,起个名儿都这么新奇。
醉烟楼也是胆子大,敢把这祖宗弄进来。
不过冯宝宝为什么会来到醉烟楼,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稀世珍宝需要她盗不成?
冯宝宝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走到王也身前,她站着,王也坐着。因此冯宝宝俯瞰着他,也顺便用眼神把他的穿着打扮流连了个遍。
最终眸光从他闪闪发光的金钗移到他雪湖般的眼眸上。
良久才道出平淡的一句,“你变好看了。”
王也脸颊一红,低首掩住真实神色,冷静冷静小王也,怎么她一句话你就败下阵来了?贵公子的矜持呢!
他轻轻拉着冯宝宝长长的衣袖让她坐下。
“快坐。”
虽然冯宝宝的确说得很贴切。
习惯了一身道袍出现在她面前,如今一改打扮倒有点羞耻。
其余人见王也和冯宝宝二人竟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皆是被讶得瞠目结舌。
这怎么像老朋友在聊天似的。
老鸨在心底嘀咕,风暴身上的古怪之色好像一和也公子接近,就变得说不清的适恰起来。
也许这俩就是同一种人吧……
难不成真是从前认识?
可一个舞女,是怎么能接触得到王家这种层次的富商的?有这种可能吗?
冯宝宝自若坐下后,王也就把桌上的点心推了过来。
“吃。”
这些点心瞧着很是精致,闻起来有股浓郁的花果香。冯宝宝定定看了会儿,眼中没有任何一丝对王也出家人皮下的真实身份的好奇和诧异,仍旧纯粹,泛着幽烁。
她直接拿了一块塞入口中,细细嚼着。
王也‘投喂’成功,就这么看着她吃。女孩莹润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他心情也跟着颇为愉悦起来。
歌舞继续跳着,毛公子不好再打搅王也和冯宝宝,自觉地自个坐远了些。
因冯宝宝坐了下来,侍从就在一旁添了新的酒水。
琥珀色的酒水盛在金杯中,倒映出天上的圆月。
冯宝宝一见到酒眼睛都好像亮了起来,这让王也看得出她应该挺喜欢喝酒的。
见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斟满酒的酒杯,王也无奈失笑,也举起自己的茶杯,闲散地伸到她手腕边。
“碰一个?”
冯宝宝把刚要触到嘴唇的杯沿收了回去,她随意把金杯往王也茶杯上一碰,“干杯。”
碰杯带起的动作溅出了酒水洒在王也的手背上,他不动声色下意识想往衣上擦去。但又意识到自己这时候不在武当山,穿的也不是麻衣道袍,于是抽出张出门前仆从准备好的锦帕慢条斯理地在指缝间擦干净。
“对了,冯宝宝。你为何在这?”
他们坐在最前面,别人几乎听不见他们说话。但王也为了保险点,还特地凑近了过去。
冯宝宝避而不谈在此的缘由,牛饮下整整一杯酒后直接开门见山道:“王也,你能帮我个忙不。”
王也想不到冯宝宝居然还有求他帮忙的时候,这一向和她强悍的作风不符。
莫非,真的遇到了难处?
“您说。”
王也咽了口唾沫,该不会冯宝宝是被人骗到醉烟楼了吧。
醉烟楼有卖身卖艺的说法,冯宝宝她,该不会……
或许她是想让他为她赎身?
王也瞪大了眼,默默等着冯宝宝说出她的需求。
耳廓一阵带有温度的柔风掀起酥麻,随之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具体是在脖颈,手腕和耳后那处。不过没有其他女子身上那么浓重。
但总归是旖旎的气息,似是在缠绵悱恻,引人遐想。
王也愣了下,侧目撞入一片细白肌肤上。冯宝宝穿的是纱衣,底下薄薄的丝绸遮住身体。脖颈处露出了大片肌肤,他可以看到她清晰可见的锁骨,伴着呼吸缓缓起伏。冯宝宝弯着腰,再往下看,王也就不敢看了。
冯宝宝贴耳轻吐兰气,“我有任务,就是那个毛公子,他不是好人,我要把他带去审问。你帮我,我请你喝酒咋样?”
说完还补了一句,“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王也听到真实缘由松了口气,他就说嘛,来醉烟楼不是她的风格啊。
他答应道:“没问题,那待会你得听我指挥,跟着我行动。”
冯宝宝点头答应。
她一直在喝酒,酒量大得惊人。
把一旁的王也都惊得忍不住腹诽,以后有推不开的应酬或许可以让冯宝宝替他去喝倒所有人。
这姐们不愧是大侠,连酒量都这么豪放。
“再来一杯。”
冯宝宝老实地举起酒杯,等待琼浆玉液的降临。身后的侍从面带微笑地再次上前,正拿着酒壶的手还没弯呢就被王也挡了下来。
王也嘱咐道:“不要再给她喝了。”
冯宝宝神态看着还清醒,可唇瓣上的晶莹水色和面颊升的淡粉已经代表她不能再喝了。
可冯宝宝还想再争取下,嗓音绵软对着王也解释道:“我没醉。”
王也压低了声线,“我知道。但,咱还有正事不是么?”
想到正事,冯宝宝这下才甘愿停了杯,嘴唇微微下瘪,“好嘛。”
于是乎没隔多久王也就故意朗声朝冯宝宝关怀问道:“暴姑娘,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呀!”
冯宝宝看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随后她也深情款款地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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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着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般,“我好冷哦。”
今夜虽凉,但她有武艺伴身,倒不觉得冷。但下一刻王也将自己身上的薄氅解下披在了她身上。这一瞬间,冯宝宝感受到有一股暖流瞬间抵挡了寒风,钻入自己的身躯内。
这种感觉和以往靠自己内功抵住寒冷的温暖不一样。
“今晚夜色良好,我们出去逛逛吧。”
于是王也就这么把冯宝宝环入怀中,揽着她往外走。
她身上披着他的薄氅,被遮掩住了身形。盖在王也高挑的身姿下,再加上周边暖光渲染,众人有一刻竟在她身上瞧出了‘娇’感。
但这位风暴姑娘他们都瞧得出来,绝不是属于娇滴滴美人那一挂的。
冯宝宝被王也揽着肩,稍微仰头就可以看到他锋利的下颚和清俊的侧颜,和之前在武当山和王也一起睡觉时偶尔翻身看到的一样。
错了错神,冯宝宝移开目光,寥落垂眸。
这是种什么感觉,为啥子她的心跳开始变快了?
王也刚好在她移开视线后眸光落在她身上,他的臂弯那里靠着她的背。
注视着她安静的侧颜,王也总觉得冯宝宝身上有一股悲天悯人的特性在。
将大盗看成菩萨,估计只有他了吧。
二人一路出了醉烟楼,来到一处小巷中。漆黑的小巷剥去醉烟楼华丽的灯光烛光,仿佛也同时遮蔽了欢声笑语,露出黑夜寂寥的本色。
王也俯眼看着冯宝宝头顶,手上动作将她身上披着的薄氅系紧了些。他们靠得很近,可以察觉到对方与自己间的呼吸缠绵。
冯宝宝闻到了从他衣表上传来的沉香味道。连他给她的薄氅上也有这种味道,像是被特地熏过。
离开了道观,降真香的气味都快要捕捉不到。
他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深夜孤巷,孤男寡女,貌似有一点不对劲。
最终还是王也先开口,温吞道:“我现在把毛公子叫出来,然后你将他打晕。我就对外宣称他是喝醉酒提前回家了。”
“好。”
冯宝宝一双圆亮的眼睛盯着王也,她有点意外,他竟什么都为她想着。
这好像算个人情,可是她要怎么报答他呢。
请喝酒,好像不够。
注视王也离去的身影,冯宝宝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住他了的衣袖。
王也袖上被一道力扯住,他不禁回首,看向掩藏在星月夜色下肩背薄瘦的冯宝宝。
她眉宇间还有花钿,更衬得她双眼妩媚多情起来。
但王也知道,那只是他的错觉。
冯宝宝,怎么可能多情。她从来赤子,不知情为何物。
不然也不会贸然和他一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共同沐浴了。
王也声线微哑,“嗯?怎么了?”
冯宝宝向来想到什么说什么,直白得犹如一个小孩子,她瞳子澄澈,轻声问道:“我该咋子报答你?”
语气诚恳得透露出一股天真。
看来她是真的想报答他。
王也一怔,带着几分好笑无奈的语气,“先前你不是要请我喝酒么,可惜我已出家戒律在身不能喝酒,你请我喝碗醪糟小汤圆吧。”
他一顿,再次说道:“就在今夜。”
还有,其实,你欠我几个人情也是可以的。帮助你这件事,我并不会介意。
当然,这句话王也没说出口。
11. 第 11 章
王也速战速决地将毛公子引来了深巷中,经过冯宝宝快准狠的一阵折磨,毛公子终于晕了过去。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冯宝宝下手还是这么狠。
先前听她说毛公子是坏人,王也不知怎的就直接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对冯宝宝的一切开始信任的?哪怕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他居然连怀疑都没怀疑就直接答应帮她了。
可这倒霉玩意儿,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在这种事上撒谎的人。
冯宝宝掏出袖中的烟花筒,拔去麻线,将烟花筒对准天空。
只听咻的一声,天上就炸开一朵烟花。
绚丽缤纷,吸引了孩童们的目光,也吸引了王也。
冯宝宝放出烟花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巷头就悄无声息地站了两个黑衣人。他们忽然从高处跳下,把毛公子拖走又重新飞至黑暗中。
王也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瞪大了眼,他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冯宝宝,实在忍不住问出心底的那句话,“嘿,你们这组织,是正经的吗?”
“应该吧。”
冯宝宝面无表情地收回烟筒,正不正经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绕过王也,披着他的薄氅走出去。王也随之也跟上,“那我们现在回醉烟楼?”
冯宝宝本目不斜视的眼神转到他脸上,给了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她很是霸道地说:“你不是想喝醪糟小汤圆吗?我们去买。”
王也撅了下嘴唇,点点头,“这么着急还我恩情,那也行。”
冯宝宝不忘客气,“没得事,应该的。”
二人走出黑巷,冯宝宝左右环顾一周后才忽然记起自己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哪里卖有醪糟小汤圆。
她一到京城就被安排进了醉烟楼,其余半月时间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冯宝宝问,“听你滴口音,是京城人?”
“是啊。”
她继续说道:“那你应该晓得哪里有卖的,你带路。”
“那咱去北街吧,哪儿挺热闹。”
王也从小生活在京城,自然是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亮敞宽阔,如今取消了宵禁后更是两侧商贩如云,各种货品和稀奇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
华灯初上,冯宝宝很少在夜晚出来闲逛,在夜里她大多数都是帮人越货或窃取情报。现下置身在最繁华的京城,她自然是被吸引得目不暇接。
这里果然是个买醪糟小汤圆的好去处,美食如云,什么烙饼啊,烤肉啊,糖葫芦,卤鸭头……冯宝宝数都数不过来了。
冯宝宝咽了口口水,眼巴巴望着那些食物,“王也,我饿了。我们买点东西吃嘛。”
“好啊,你想吃什么?”
冯宝宝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手一指,旋转了360度,“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王也疑惑,“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虽然说习武之人胃口是大了些,可冯宝宝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记得她不是不久前才在醉烟楼喝了大半壶酒和吃了很多点心小菜的么?
王也还没回神,一转眼冯宝宝人已经不在了。周侧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得 。他人傻了。
王也正要准备大唤‘风暴姑娘’,自己的背就被一根手指戳了戳。
他似有所感地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定在后面,在人流变化中一动不动的冯宝宝。
她一袭轻纱粉衣,裹着他的薄氅。行人提着的游龙般绵延不绝的灯笼,光影闪烁打在她的侧颜,照得她眉间的花钿更加鲜红亮丽。
妖媚,清纯,童真集聚一体。
冯宝宝望着他,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将他美呆了,满脸松弛地说道:“王也,我没带钱。刚刚去买,我说我没带钱,老板问我是和谁一起来的,我说我和王也一起来的。他就让我去找王也要钱。”
她穿着这身衣裳原本是要跳舞的,怎么可能会揣钱。
王也忽然耳鸣,跑神去了。但他还是看冯宝宝的口型看出了她说的是什么。
“噢,没关系,我付就成。”
哎,说是她请他吃东西,结果是他付钱么。
王也不禁失笑。
冯宝宝貌似总能让人莫名其妙地开心。
算了,让他付钱他也挺乐意的。
王也跟在冯宝宝身后,替她大大小小买了好些吃食拎在手里。
他看着她不停往嘴里塞东西,好奇问道:“诶我说,醉烟楼老鸨是不给你吃饭么?怎么饿得这么厉害,在武当山的时候也没见你吃那么多啊。”
“噢,这个呀。老鸨说我吃多了会长胖,跳舞就不好看了。每顿就只能吃点水煮青菜。”
王也打量着冯宝宝,细细用眼睛描摹着她的五官。
圆圆的眼型有点像杏眼,又有点儿像桃花眼,眼尾是恰到好处的尖锐。五官精致,精气神倒是丰沛,但因神韵收敛,所以看起来有点呆滞。
好像确实消瘦了呀。
王也看起来有点生气,“这么苛刻啊,我待会儿找她理论理论去!”
冯宝宝略显淡漠,“不用了,今晚上我就走了。有人要给我赎身。”
王也沉默,眼瞳不可思议地颤了颤,舌头似乎都搅在了一起。
赎身?
“你这,不是真正的赎身吧……?”
“不是,是我上面。我完成了任务,就自然要他们把我弄出来咯。”
王也无形松了口气来,自言自语,“我还说我给你赎呢……”
“你说啥子?”
“没什么。”
逛了一大圈冯宝宝终于找到了醪糟小汤圆的商铺,她激动地拉起王也的袖子,将他往那个地方拽去。
“王也王也,是醪糟小汤圆!”
王也被她拉着走,他盯着她的背影看得恍然。不自觉从她雪白的脖颈移到鬓边的步摇上。排排流苏缀着小珠子,金色的外身显得尤为华丽。
不过不是真的金子,只是铺了层金粉。想来醉烟楼也不会这么阔绰给姑娘戴真金。
冯宝宝拉着王也走到商铺前,贴心询问道:“你吃什么味道的?”
王也流连一圈,经老板的热情推荐在醪糟小汤圆上撒了干桂花。冯宝宝则是要了碗红豆熬成的稠浆,里面也加了小汤圆和干桂花。
二人在商铺旁的小木桌前坐了下来。
冯宝宝正襟危坐,王也则是百无聊赖地一手托着下巴看对面坐着的冯宝宝。
她说不上拘泥,但八风不动的模样看起来尤为板正。
“今夜之后,你就要离开京城了?”
冯宝宝摇摇头,“我不晓得,要看他们安排。”
“他们?他们究竟是谁啊?”
“哪都门。”
“啥?这不是镖局么?”
搞半天原来镖局的皮下还有这么一层身份呐。
王也低声小心翼翼道:“那你把这个告诉我了,没什么事吧?”
“没得事。”
王也开玩笑问道:“你就这么信任我?”
冯宝宝闻此抬起眼,里面有种死鱼眼的藐视,“你没得那么大本事,也不是无聊之人。”
王也无语了,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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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热乎乎的两碗被端了上来,冯宝宝即刻就埋首吃起来。手中拿着个勺子舀了一勺红豆稠浆。刚要塞进口中又觉得太烫,于是停在唇边撅起嘴吹起来。脸颊鼓起,分外认真地准备好品尝美食。
热眼浮在她面前,王也被这吃相逗得一笑。
“我又不会和你抢,这么着急做什么?”
冯宝宝正在忙着吹凉,“闻起来好香好甜,我想快点吃到。”
“你以前没吃过吗?”
“没有。老汉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着我去了蜀中,老汉走后我就天天和赵姨去种地挖菜采笋子。后来闹饥荒,赵姨他们就逃去更北方了。”
王也听后,默默舀了一勺醪糟小汤圆吃着。
撒了干桂花的小汤圆多了甜味,甜得他心底异样迭出。
好甜,山上饮食清淡,修行人戒口欲之念,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冯宝宝那碗,看起来还要甜上许多。
她已经细细地品尝起来,吃东西的时候神情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比拟的乖巧。眼睛亮亮的,那么专注,比对待世俗都喜爱的金银珠宝都还要认真。
冯宝宝吃得满脸通红,是气血很足的红润。
一颗颗糯糯的小汤圆在口腔里打滚儿,她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看。
那种深刻的眼神比这碗红豆汤都还要黏腻许多。
大半时间冯宝宝都是低着头的,而王也大半时间都是抬着头的。不过是一个在看碗,一个在看人的区别。
她吃得满嘴都是红豆糖渍,王也实在见不下去了。手缓缓伸向她的脸颊,冯宝宝定住,疑惑地盯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
这只手仿佛没有任何的尴尬和僵硬,很快就真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略微粗糙的指腹从她的下颚滑到嘴角旁,在她的唇角处来回擦拭。
王也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做出了这么逾越暧昧的动作,在触上那片柔软似云的唇时当即就想把手收回来。
可这未免显得太‘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也索性就一股脑给她擦到底。
冯宝宝貌似什么都不懂,也没意识到这种动作在男女间有多么暧昧。
幸好她不懂。
冯宝宝就这么盯着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面只有最纯粹的颜色,带着一丝好奇。
王也解释道:“脏了,我见你忙不过来,就替你擦擦。”
冯宝宝用手背抹了下刚刚王也擦过的位置,没有怀疑,“哦,谢谢。”
“不谢。”
这是嫌弃他么……
王也抽出锦帕擦干净自己手上的红豆糖渍,转移话题道:“冯宝宝,吃完就回醉烟楼吧,我还有事儿。”
冯宝宝难得主动关心人,“啥子事?”
“问话。”
王也凝了神光,严肃着。眼下从没散过的乌青在这时候显得玄机起来,衬得他华衣下的潦草本色透出,又变成了满口天机的术士。
“冯宝宝,你了解醉烟楼的花魁桃夭姑娘吗?”
冯宝宝回想起桃夭姑娘,真诚地说:“她很漂亮。”
“我知道她漂亮,人家是花魁哪有不漂亮的啊。我的意思是,最近她有何异样。”
冯宝宝苦苦在脑海里思索桃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只记得刚来的第一天,桃夭姑娘对她笑了笑。还夸她长得好可爱。
那时冯宝宝的感觉是如沐春风。
而今夜候场时,她的神色又是那么苦。
“我晓得咯!她变得很难过!”
王也一拍手,“那就对了,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12. 第 12 章
回到醉烟楼,既然做东之人早已离去,那些客人自然也逐渐散去了。
水榭抽离了原先嘈杂的人声和歌舞声,唯剩溪流静淌,波光粼粼的水面映上灯光,仿佛洒下碎金。
几片落叶浮在水面眨眼就被流走。
跳舞的姑娘们除了冯宝宝也都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王也和冯宝宝一进去就找到老鸨,王也直奔来意,“我想要见一面桃夭姑娘。”
老鸨这时疑色流连在冯宝宝身上,她有点犹豫地说:“风暴姑娘,方才有人替你赎身了。那这位也公子……”
冯宝宝来到醉烟楼都半个月了,自然已经搞清了这里头的门道。
老鸨的言下之意是王也怕要空得美人了。
她装得自然,眼眸垂合撩起间仿佛真的有真情流露,“我与也公子不过一见如故,我将他视作知己和兄长而已。与我相爱之人,另有他人。”
王也听此掩下错愕神态,眼皮跳了跳,他心道冯宝宝的演技可以啊。
想不到这方面她造诣颇深呐。这位大盗如今看来可谓是能文能武,多才多艺。
先前还听梁师兄说这位冯道友又会种菜又会劁猪的,还会治鸡。
有天武当山打鸣的鸡忽然不叫了,正当那些道士发愁以为是鸡生病时冯宝宝路过看了一眼,立马就说出了原因。
鸡不高兴,哄哄就好了。
后来他们照着她说的话哄鸡,果然翌日清晨就见效了。鸡鸣声那叫一个嘹亮。
冯宝宝走后,梁师兄和几位坤道师兄还很是惋惜地说如果冯宝宝能留在武当山就好了。
那时候王也还在想,这可留不得啊!她夜夜霸占着他的床,长此以往如何能受得了。
老鸨这时知道了,一副‘老娘什么都知道’的神情看向王也,“那也公子可是心悦桃夭姑娘?”
王也连忙摆手,“不!您误会了,是我兄长呃……心悦桃夭姑娘。但他最近感染重病,就托我过来给姑娘带句话。”
王也一见就是个老实人。
老鸨转了个身,手中的绢帕一甩一甩,就勉为其难认为他说的是真话。
王又的确前段时间经常来看桃夭。
“随我过来吧。”
王也带着冯宝宝一起跟在老鸨身后,他们经了一道拱曲的石桥,最后走到一处精致的临水阁楼前止步。
这是座玲珑小阁,上下三层高。有侍女伺候,小仆清扫。一走入花木繁堆的院中就闻得见一股怡人芳香。可见其主人的雅性。
老鸨换了副亲切的笑容挂在脸上,她弯腰在门上轻叩三声。
“桃夭啊,王家三公子来了。说是大公子有话要带给你。”
本以为按照往常桃夭的性子还要等个小会儿才让丫鬟来开门,没想到王家大公子的五个字刚才落下门就被打开了。
入眼的不是丫鬟,而是桃夭本人。
她已经换下了跳舞的衣裙,穿着一身反常的素衣。面容姣好的女子此时嗓音哽咽,红彤彤的一双眼饶过老鸨直直落在王也身上,“他说了什么?”
老鸨走后,冯宝宝和王也进了门。由于先前王也指明要冯宝宝下去,桃夭自然也将王也看成了冯宝宝的相好。
她们跳舞唱歌的是属于卖艺为生,如果与客人两情相悦,从醉烟楼赎身回去与之成婚也是可以的。
王也明面看起是为了传话,实则暗地里在考究这位桃夭姑娘是不是妖精变的。
“兄长近日感染风寒,整日卧病在床不宜走动,于是托我来找姑娘传话。让你不必忧心,等他病好第一时间就赶来看你。 ”
王也语调温吞,桃夭念及王又,俏脸一热,应了声好,“多谢也公子。”
王也颔首,虚把手盖在冯宝宝手腕边的衣袖上,“我见你这院落漂亮,可否让我和风暴姑娘逛逛仔细欣赏一番。”
桃夭看了眼冯宝宝,笑道:“当然可以,就由我带路吧。”
“啊,这倒不必,我们……”
王也话到嘴边又卡住,正当不知以什么理由拒绝时,冯宝宝出来慷慨地解围道:“我们要亲热,王也他害羞,不想被其他人看到。”
王也:!
桃夭尴尬一笑,表示自己理解。
敢情是觉得她这院子有调情的氛围……
“好,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刚好上的小男女如胶似漆,就像当初她与又郎那样。倒也正常。
冯宝宝拉着王也出了门,等桃夭将门关上后,王也低头朝冯宝宝贴近着龇牙咧嘴道:“你怎么能说我们是为了私会呢!传到我兄长和爹娘耳中他们肯定以为我要还俗了!”
冯宝宝睨他一眼,鼻息喷洒在他温润的侧脸上。
离得这么近,她这才得空仔细地看他。
桃夭院落里的灯笼很亮,亮得眼前人皮肤上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王也用玉冠束起了高马尾,金簪在月光下金辉流淌。这幅装扮比武当山上精致了不少,连头发都不炸了,用精油梳得服服帖帖。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配上一对浓眉,看着竟是气宇轩昂,有种浑然天成的金玉堆出的贵气。
他眉骨有些深邃,在眼皮上盖下一层青灰。这时和她凑近了,冯宝宝可以闻到那股沉香的气息。
她此时机智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已经是这样了。到时候你就说我是为了你的钱才跟你好的。你伤心过度和我分开后,又放下红尘了不就行了?”
“嘎?还能这样?姐,我是不是该说您可太聪明了!”
冯宝宝鼻子一翘,小神气的模样,“那当然咯。”
王也感到好笑,垂首才发现冯宝宝还握着他的手,是刚刚她拉他出来,到现在还没放下。
他轻回握住她的手掌,还捏了捏,温温热热的,占据填满了他掌中大部分空隙。
冯宝宝瞄了眼他们相握的手,她把手抽回。“搞忘咯。”
忘记他们还牵着手。
王也虚碰了碰自己手指,不好意思说道:“我也忘了。”
二人继续朝里走深。
醉烟楼给桃夭姑娘的待遇不算低,可以说是里头姑娘们条件最好的一个了。
走到院子后面,这里很是开阔,蔷薇花绕了满墙,在月光下粉光幽暗,馥郁的花香浮动。确实是个私会的好地方。
冯宝宝找理由找得倒是出了意外的恰当。
“所以我们来这是为了啥子?”冯宝宝问道。
王也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罗盘,哼哼道:“探妖气。”
他拧眉,“我兄长中了邪,口中一直呢喃着醉烟楼。我估计,这里面有妖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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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
冯宝宝眼睛亮亮的,从来不太起伏的语调上扬些许,“那你是要捉妖?感觉好好耍。”
原来道士真的会捉妖。
听到她口中不易察觉的激动,王也扶额无奈,“祖宗诶,捉妖可不是儿戏,很危险的。”
“打过去不就行了?”
她说得从容平淡,带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
王也只好妥协,“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虽然大道理没错。可,呃,总而言之很复杂,最好别轻易接触才好。”
古铜制成的有四兽攀抓的罗盘随着王也四处走动,精密的仪轨上指针只动了丝毫。
冯宝宝也探头凑过去看,“好像没咋个动?”
王也挑眉,“再走走。”
兄长王又在醉烟楼应该只和桃夭姑娘接触过,刚刚他已看出桃夭姑娘不是妖,她住的地方也没有。就说明邪祟根本不在醉烟楼。
而且依桃夭姑娘的深情来看,王又很有可能也是因相思过度才不经意吐露出内心执念——想要来醉烟楼。
“看来空跑了一趟啊。”
不过虽然没捉到妖,但……和冯宝宝重逢了也不错。
看来他们之间真的有缘,竟接二连三地相逢。
王也偏首去看冯宝宝,她站在他身旁,这幅装扮也让人眼目一新,不舍得移开目光。
“那个,我要回家了。你打算去哪,我们以后怎么联系?”
蔷薇花香被风吹得愈加浓烈,冯宝宝思索了下。
上面说给她的房子还没租赁下来,这几天就让她先住客栈。
于是她答道:“住客栈吧。”
冯宝宝平淡地说:“我以后除了任务就待在京城了,就在哪都门,你可以来找我。”
“啊,行……”
王也放软了声线,“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尽可去找富商王家,说是我王也的朋友就成。”
这么聊怎么像是要分离了似的?
“哦。”
冯宝宝没什么感觉,别离就是别离,生死就是生死。至于其他的东西,太沉赘了。她不想要,也没必要。
冯宝宝像极了太极未分化混沌之时,那股黑白阴阳,纯粹惟一的能量。
老成持重,又坦诚幼稚。
王也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返璞归真。
王也的心好似沉了沉,语气竟有了落寞,“那走吧,一起出去。”
冯宝宝拿好包袱后和王也并肩而行,他们穿过了酒气与脂粉气,无视擦袖而过的醉言和嬉笑。在闹堂的左右打闹吵嚷下,冯宝宝却静得像一湾静水。
神色又是那么的自若放松,连带着绯粉色的裙角都掀起一抹自由的气息。她始终注视着醉烟楼富丽堂皇大门外的那抹夜色,眸中仿佛也浸满了清凉。
黑黑的眼睛黑黑的发,心定处便是灵台清明。
道法自然。
王也捏住自己的掌心,与其眼睁睁看着跳脱不测的缘从指缝流走,还不如牢实地握在掌中。
回想到握住的那一只细腻的手,填满了他的掌心。王也陪在她身侧,忽然念头一动,“对了冯宝宝,你想和我一起捉妖吗?”
冯宝宝侧过脸看他,“想。”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我家吗?”
“好。”
13. 第 13 章
带着冯宝宝回家,王也有点儿心虚。依他老娘的那个性子,感觉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会把冯宝宝当成他心悦的女子的。
“冯宝宝。”
“咋咯?”
街道两旁商铺木屋外都挂着灯笼,微弱的两道光线拉在脚底。快走到王府大门时,王也忽然唤了声冯宝宝。
可真当冯宝宝等待着他回话时,王也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主要还是怕给冯宝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商量似地提议道:“待会儿到了我家,我就说你是从武当下来帮我捉妖驱邪的道友行不?”
王也解释完后,冯宝宝不见有什么不同于往日的神色。
原来是怕关系误会噢。
她直接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从你们家翻进去就阔以了。”
“那也不成啊。待客之道总还是要有的吧,你偷偷翻进去客房没人给你安排。”
冯宝宝顿了顿,“我睡你房间不就行了?”
王也一愣,这家伙还真是睡他的床睡习惯了不是?
但他还是回绝了她的建议。
王也就这么和冯宝宝约定好,对家里就说她只是武当山下来帮他的助手。
这样至少可以打消掉爹娘让他还俗的想法,让他们少点八卦的心思。
走到一座高宅大户前,冯宝宝仰头盯着那高高挂上的金匾。
王府两个大字映在眼底,她摆着那副冷萌的脸,语气没什么起伏地叹道:“你家好大哦。”
王也谦虚道:“是比寻常人家大了些。”
门前的小仆见少爷回来了,连忙打开门请王也和冯宝宝进去。
同时他也在心里嘀咕,不是说三少爷出家去了么,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女子?
等他们去叫来家中的主母和老爷的过程中,冯宝宝和王也在中堂等待着。
冯宝宝倒没什么感觉,反倒是王也,在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时身子一抖。
他娘的声音果然在背后顿时炸起,连带着睡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小也子,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回来!”
也妈激动地差点儿跳起来,王也这小子终于要步入正轨了?
以往他们可是在武当拉他都拉不回来,之前骗他回家过一次,也只是待了几天就走了。
当父母的谁不想让孩子陪在自己身边。
王也转过身,急忙抬出先前准备的措辞解释道:“爹!娘!这是我同门师弟,下山帮我驱邪的!你们可不要乱造谣。都是出家人,都是出家人!”
冯宝宝的演技又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及时说道:“叔叔阿姨晚上好,我是王也师兄的师弟,我叫冯宝。”
冯宝宝胡乱取了个名,她的真名在江湖中名声太大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肉眼可见的,也妈也爸眼中的火焰刹那被熄灭了。
也妈尴尬笑了笑,“原来是冯道长,我说呢,这么水灵的姑娘深夜来访,还以为是小也子的心上人。哎,这世道怎么年轻人都出家去了……”
“娘!”
王也示意她别再多说了。
王卫国这时也打断了也妈的话,“劳烦冯道长一路奔波来京为我大儿驱邪,不甚感激。”
他话锋一转,又扯到王也身上,“话说回来,王也你上山学了个什么!你亲兄长的事难道都解决不了吗?前不久我才和云龙道长传信,他说你挺聪明的,就是有点懒。是不是真的?”
王卫国为了求证,看向了冯宝宝。冯宝宝接上他的眼神,坐实了王也的‘罪证’,老实说道:“王师兄经常偷懒睡觉。”
王也瞥向冯宝宝,咬牙切齿地朝她眨眨眼。
二人不停地‘眉目传情’,显然是一双对彼此有默契的活宝。
奇怪的是他们还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王也眨眨眼,‘怎么连你也开始揭发我了?’
冯宝宝撅撅嘴皮子,‘难道不是吗?’
王也的头朝外甩了两下,然后耸肩,‘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撤吧。’
冯宝宝点点头,‘噢,阔以。’
“那个,爹,娘,我们就先去休息了哈!您二老悠着点儿,甭担心兄长了。有冯道友在不出几日就能解决!”
王也拉着冯宝宝的手撒腿就跑,生怕他爹娘再缠住他们问话。
留下他们在背后看着他和冯宝宝越跑越远。
王也娘感慨道:“这么看,真像一对儿啊。”
王也爹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啦,该来的总会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也子挺喜欢这位姑娘的。”
王也拉着冯宝宝一路‘逃窜’,更后面有几个仆从丫鬟跟着。
王府太大,有好几座逶迤曲折的廊道和草木纷纭的花园,深处还有更深。飞檐流阁,参差错落。颗颗明星缀在黑夜,仰头望去,几个相错的檐角正好框出来一片别致的星夜。
天色已晚,王也扭头对仆从丫鬟说道:“劳烦你们先去安排出一间客房来,离我屋近点就成。”
这些年轻点新来不久的下人想不到王也这么和气,立马领意纷纷下退,“是。”
当下人的要善于揣摩主子的真实用意,于是他们特地把冯宝宝的客房安排在了王也隔壁。
也就是一棵海棠树的距离。
放心,我们都懂。
现在出来远离了王也父母,冯宝宝问道:“下一步我们该做啥子?”
王也不明所以,看着还很精神的冯宝宝,“什么做什么?睡觉去呗。”
“不是要捉妖吗?”
“那也是明天的事儿了。”
想不到的是,冯宝宝还真的对捉妖有兴趣。
这个世界上信存在妖鬼的可不多,冯宝宝却不仅信,还跃跃欲试的模样。
二人走在园中吹了会夜风,后来在下人的带路下,王也陪着冯宝宝回到客房休息。
他以为他们给冯宝宝安排的房间是客房。
可为什么走的方向怎么离他的屋越来越近?
最近的客房明明还要再往左走一点。
左右两侧有下人提灯,四角灯罩坠了长长的流苏,温暖柔和的光投在冯宝宝的粉裙边,梦幻不已。
王也盯着她的裙角看了会,再抬眼就已经看得到他的屋子。
“这不是我的屋吗?冯姑娘今晚住哪?”王也诧异道。
他总觉得有一种预感。
冯宝宝会住在他隔壁。
冯宝宝对于睡哪倒没挑剔,上天入地,树上林中,睡哪里都可以。
反正流浪惯了,从前闹饥荒时饿着肚子也是常有的事。
下人谄媚地笑起,低眉顺眼的,“三少爷,冯姑娘的房间在您院子隔壁。”
王也落实心中疑犹,叹了口气,“行吧。”
也不是不可以,冯宝宝住在隔壁办事情还方便些。
把冯宝宝送到她的门口,王也注视着她进房。
“好好休息,明日见。”
冯宝宝转过身来,手扶在门边,“你也是。”
她倚在这个他从小到大看腻了的地方,王也就总觉得这里多出了新玩意儿。新奇了。
可仔细在那些设施盆栽上看遍,却发现什么都没变,还是从前光景。
冯宝宝进了屋后,才发现屋中还有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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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冯宝宝不明所以地继续做自己的事,脱下王也的薄氅。
想不到她一脱衣裳,那少女就急忙过来给她接下,规规整整地叠在一旁的托盘中。
“冯姑娘,让素枝来替您更衣吧。”
素枝走到冯宝宝身前,开始给她宽衣。
冯宝宝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由着她给自己梳洗。
睡前要梳发,素枝梳得仔仔细细的,冯宝宝舒服得眯了眯眼。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女素枝要照顾她,但有人照顾还多安逸的。
她好奇问道:“今天你和我一起睡吗?”
镜中的素枝明显一愕,随后垂下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貌。
“奴婢不敢,您是尊贵的客人,奴婢怎敢与您共宿一榻。”
“奴婢是啥子意思?就是和桃夭姑娘身边的女孩子一样吗?王也是不是也有奴婢?”
素枝虽然诧异冯宝宝的问题,但还是尽数温柔地解答:“冯姑娘,奴婢就是丫鬟,受聘于主家帮主家干活儿的奴隶。您口中的桃夭姑娘,应当也是有丫鬟奴婢跟着的。至于三少爷,主母嘱咐过我们,三少爷常年在道观,过惯了清贫的日子不需要人伺候,所以三少爷身边就没安排人。”
“噢噢,这个意思。”
酒馆饭庄有小二她倒是知道,但富贵人家的这些她还真不算了解。
以前劫富济贫,从来都是将那些豪横强霸的地主全部一网打尽。她哪里管得了谁是什么身份,不过现在想来,那些地主的宅子里人倒是真的很多。
冯宝宝暗暗下了个此生唯二的目标,除了找到老汉外,还要赚钱养个奴隶。
之后素枝又给冯宝宝拿来了柔软的寝衣,并帮她沐浴擦洗。
洗完后还在她脸上涂些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见得出冯宝宝对于脸上是什么东西的好奇,唇角一弯解释道:“这是由南海珍珠加以冰山雪莲,茶树玫瑰磨成的冰肌膏,夜晚涂在脸上会使得肌肤光滑柔嫩,青春常驻。”
冯宝宝对什么青春常驻不感兴趣,她只记得她用这张脸已经活了许多年了。如今念及,这张脸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没什么变化。
但冯宝宝没想那么多,只努了努鼻子,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吸得鼻腔里都是香气。她发出感叹,“好香。”
“冯姑娘真可爱。”
素枝忍不住说出口,两个梨涡映在脸颊两边。
她看得出冯宝宝脾气挺好的,而且透露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素枝忽然想到什么,笑得灵动俏皮,冯宝宝就问她笑什么。
她脸一红,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奴婢斗胆多嘴,能问下您是怎么和三公子认识的吗?”
“你是说王也?我记得好像是在一天晚上,我去……”
冯宝宝忽然记起自己是大盗,和现在道士的身份不符,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改了个口,圆溜溜的眼睛似蕴着抹黑漆,“我和王也师兄一起打太极,就认识了。”
“那您对三少爷,有,那种感情吗?”
素枝的少女心事让她很是八卦冯宝宝和王也间的故事。
现在府中人人都在传出家好几年的三少爷要为冯姑娘还俗了。
这多么浪漫多么像话本里的故事啊!
冯宝宝呆呆的,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素枝的眼睛,认真地喃喃道:“感情,是啥子?”
这个人人看起来都有的东西,为啥子我感知不到?
感情从何来,从哪去。
为啥子会存在,却偏偏绕过我。
14. 第 14 章
翌日,冯宝宝和王也一同来到王又的房中。
同样的,得找出邪气根源才行。
因为昨日在王又的床贴上了符纸,所以如今他已经不再高烧了,只是昏睡着。偶尔不安地嗫嚅两声。
王也问自己的老爹老娘,“长兄自回京后除了去醉烟楼还去了什么地方?”
王也娘思忖一会儿,丰腴的脸多了丝晃神,“你兄长常年在外经商,此番回京不久就与友人出去吃了个饭而已。其余都去了醉烟楼。”
王也又叫来下人将王又回家那天所穿的衣袍和贴身衣物拿过来,王又的近身侍女为难说道:“大少爷归家时的衣裳唯有外衣和披风还在,其余的沾染太多灰尘都扔了。”
“无碍,就算洗过也拿来吧。”
等衣裳拿来了,王也正打算动作,又顿了顿,觎了眼一旁好奇准备看他接下来该如何操作驱邪的爹娘。
他摸摸后脑勺,“爹,娘,请你们先回避一下。接下来是冯道友操作,不宜凡人在场。”
王卫国被唬得深信不疑,“嘿!你小子,我们只是想看看你在山上学了些什么东西,你就这么赶我们走!”
“害!没办法呀!这次看不到,改明儿我可以教你们打太极啊,算命占卜也行!”
把爹娘支开后,冯宝宝看着王也在对着王又的衣裳上下摸索。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是她要做的。
冯宝宝问道:“我要做啥子?”
王也从王又的衣服里收回手,眼瞳转到壁橱表面的剑架上,说道:
“您啊,什么都不必做,站在一边儿就成。支开我爹娘是为了让您的道士身份不露馅儿。”
冯宝宝想,既然她什么都不用做,那王也为啥子要叫她过来一起捉妖?
冯宝宝百思不得其解。
牛鼻子的脑回路好怪。
王也没有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地方在。
潜意识里想挽留什么,眷恋什么,似埋藏在心底的一颗悄然无息壮大的种子,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他又在王又的衣裳上闻了闻,无论是观气还是近距离接触,这衣裳都有邪气萦绕。而且似乎有一股怎么都抹不去的香味。
不是家中洗衣后常熏的沉香,这件还没来得及熏香王又就中了邪,按理来说本不该有这么重的香味在的。
王也端着罗盘,随着指针转动,循着方向,他自顾自地走到王又的宝剑前观摩起来。
果然在这里。
“冯宝宝你来看。”
冯宝宝走过去,低下头,十分肯定地说道:“这是一柄剑。”
王也失笑,附和道:“对,一柄剑。”
她对武器颇有兴趣,所以不知不觉中识得了许多。
冯宝宝稍微观下外形就认得出这是什么剑。
“这是西域常用的剑。”
“我兄长常年在外经商,到了西域必须佩戴防身武器才行。可你看这剑穗。”
王也发现了不对劲。
冯宝宝刚要凑过去仔细看看,就被王也拦下,“小心,不要碰这东西。”
他的手臂无意间直接横在了她的腰前,触到那片薄薄布料下的温热,王也急忙撤回手臂。错了个眼神看了眼冯宝宝。
冯宝宝倒是没在意,气息平稳,稳如泰山。
有种老辈子就是老辈子的处事不惊……
这剑穗除了流苏以外还穿了一颗镂空的金球,就算站在前面也能闻到一股极具侵略性的香气。
和衣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如若不走到跟前当真还闻不到。
“啧,感觉这东西不简单啊。”
转眼看,冯宝宝已经很自觉地捏起了鼻子。
这东西有毒。
她眼球一转,察觉到他在看她,清澈的眼睛和他对视上。
王也喉头一噎,“冯宝宝,你帮我捏一下鼻子,我把那颗香珠解下来。”
“哦。”
王也于是空出了自己的双手,而冯宝宝用右手捏着自己的鼻子,那只空的左手就去捏他的。
眼前伸来一只细腻白皙的手,王也正聚精会神准备解下剑穗,头就被迫一仰。他眉心不禁跳了两下,眼帘微敛,盯着那两根不属于他的手指,“姐,你戳我鼻孔里了……”
“哦。”
冯宝宝压根儿就没看他就直接把手戳过来了!
还有,他怀疑她是故意的。
等冯宝宝这次正确地捏着了他的鼻子,王也彻底凑到香珠前,小心翼翼地把整个剑穗解下来。
冯宝宝捏的力气太重,手松开后王也的鼻子都多了两个红手指印儿。
偏偏始作俑者还浑然不知的模样。
王也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心道可别给他捏低了。
小道爷的这张俊脸可是武当山的门面,还是很重要滴!
之后将香珠放在桌子上,王也翘着几根手指左右摇摆该怎么下手打开。
冯宝宝见他墨迹,直接把王也挤开。
“窝来。”
她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蛮力地把香珠握在掌心,用力吧嗒一声就掰开了。
王也傻眼了,“你这……”
话未说完,那颗被打开的香珠里就溜出一缕黑气。
冯宝宝顿时就抓住王也的袖子,“王也你看!有妖!真滴有妖!”
王也眼瞳映着那缕挑衅扭着‘腰肢’的黑烟,它几乎是瞬间就往外冲去。
“追!”
二人飞檐走壁,从王府越过大街小巷,胡同书院。
幸亏他们速度快,抓住了最后一抹溜进茶楼二楼的黑色残尾。
冯宝宝和王也站在茶楼对面房屋的屋顶上,眺望下去可以从二楼那扇半开的窗看见里面的白色衣角。
那缕黑烟正巧钻入此人的衣袖里。
冯宝宝最有经验这种事,衣袍猎猎,几下就跳到了地面。
她朝王也扔下一句,“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走楼梯。”
王也随之跟上,也跳了下去。“冯宝宝,等等我!”
这家伙单枪匹马闯惯了,怕是忘了现在还有他这个搭档。
*
冯宝宝和王也上了楼,循着那个方位的房间找去,走到门口时发现那人神神秘秘地已经提前开门给他们留了一隙。
冯宝宝正要推门而入,王也就及时地捏住冯宝宝的手腕,用口型对她说了句:小心。
冯宝宝望着他,而后点点头,率先挣开了他的手。
王也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和冯宝宝一起推门而入。
这间雅室很大,入门便是面对着一张描有佛陀闭目的泥墙壁画。几笔潦草勾勒,却很有手工笔画的非凡意境。
下面一张案几摆着一株插在细瘦花瓶里的兰花。
冯宝宝和王也从左侧走进去,入眼便是一个消瘦过头的白衣男人坐在桌前品茗。
他长得极高,像形销骨立在黑暗中嚎叫的鬼影。
单薄地坐在那里,似风一吹就要折。
肖陶缓缓从容地转过面来,见到冯宝宝和王也竟是和气地笑了笑。
他意外他们会找上来,也对他们稳如静水的气性感到欣赏。
“鄙人姓肖,单名一个陶。二位少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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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坐下来喝杯茶。”
冯宝宝从来不客气,既然他这么说,她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挺直着身板儿,和对面的肖陶大眼对小眼。
冯宝宝眼睛圆圆,“你是哪个?”
王也哎呀声,也赶忙过去坐在了冯宝宝旁边。
肖陶全然无视冯宝宝的逼问,阴恻恻地低声道:“鄙人已告知姓名,二位还没说你们的名字呢。”
冯宝宝未语。
王也片刻眉宇就似凝起了一层寒霜,他唇瓣微动,“王也。”
只见肖陶本就薄纸般的面容瞬间破碎龟裂。
谁能想到,竟是王家三公子亲自找上门来了。
他本以为这二人只是王家请来破邪的方士。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肖陶忽然埋面咯吱咯吱笑起来,“既然如此,你也受死吧!王家所有人都该死!”
他猛一挥袖,冯宝宝与王也先有所感,早已经碎掉屁股下的木椅子,退出三尺外。
但还是晚了。
黑烟瞬间从他袖中散出,将整个雅室都笼罩成了黑色。门窗也紧闭起来,肖陶不翼而飞。
“乱金柝!”
“巽字——风绳!”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封闭着的世界。
王也用先用乱金柝放慢肖陶的动作,他一定还没离开这,只是用了障眼法。
再用风绳的气流在空气里找寻肖陶的身体,欲将他缠锁住。
本以为一切都被放慢,连烟雾的扩散肉眼可见地停止。但还有一个人在他所感知的范围内在变动。
王也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去。
透过停止的黑烟,冯宝宝变化的身影显露出来。她在原地打着圈圈,似是在感知着肖陶的存在。
但因周边一切变化,她又不得不停下来,朝王也看去。
“好奇怪……不动了。是你干滴?”
王也咽口了唾沫,这次鸡皮疙瘩从后颈直接冲到天灵盖。
他心中唯有四个大字:恐怖如斯。
在看到冯宝宝没被控制的瞬间,王也的心跳似乎也随着乱金柝变得又重又沉。
之后冯宝宝当然凭着超高敏锐力抓到了肖陶,他被风绳捆住了身,任由冯宝宝拎着他的后脖颈摔倒椅子上。
王也先平息自己的惊诧,来日方长,冯宝宝究竟是何方圣神,总有一天会揭晓。
暂且不急。
黑雾散去,王也双手环胸看着被冯宝宝押在椅子上的肖陶。
他重重叹了口气,“老兄,我王家究竟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你这么狠下心来不仅迫害我兄长还想杀我全家么?”
肖陶重重一嗤,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看着王也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杀死,他愤恨道:“我肖家虽比不过你们王家富裕,曾经却也是西域一带说得上话的富商!可自从王又带着王家的势力来到西域,不过半年就害得我们倾家荡产!我特地奉上家乡特产香烟障,想不到,还是被你们识破了!”
王也听此深感无奈,扣了扣头,“这,那也不光我们事儿啊。至少,别想着杀我们呐。生意场上,弱肉强食,不是和江湖一样的道理?”
他这么说也没能打消肖陶的极端情绪,之后他又痛哭流涕地不停哭诉。
冯宝宝嫌他吵,直接把他嘴堵住了。
她干事从来犀利不留情。
冯宝宝微微思索,“王也,这个人我带走可以不?他做了害人的事。”
送给哪都门,也能算立功一件。
王也颔首,眸光带笑,望着冯宝宝,“请便。”
15. 第 15 章
除去了邪祟妖气,王又当天就苏醒了。
为此王家还很是想感谢冯宝宝一番。
毕竟他们认为王也能力不够,是多亏了这个前来协助他的冯道友才救好了王又。
这次王也准备在家中待个三四天再回武当山,正巧王亦也回来了,三兄弟难得陪着爹娘欢聚一堂。
这夜王府家宴,解决好了肖陶把他送到了哪都门,赶到黄昏正准备拿包袱要走的冯宝宝才踏出房门一步,就被出现在院门口栅栏前的王也拦住。
他就这么站在不远处,隔着这段距离和她对视,几度吞声踌躇,随后说道:“冯宝宝,留下来吧。我爹娘兄长还想好好感谢你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底亦是不想她离开。
又是黄昏和晚霞,冯宝宝低下头,似有片刻犹豫。
王也使出杀手锏,沉声蛊惑地说:“有好吃的,酒随便你喝。”
冯宝宝蓦然看向他,目光炯炯,眼里迸出一点鲜活,“好。”
家宴设在一座凉亭里,明月清风,星夜墨穹下和乐融融的一片。
酒过三巡,桌上众人皆举杯畅饮,唯有王也滴酒未沾。
“小也,喝点吧,满桌就你一个不喝,多不合群。”二兄王亦搂着妻子,都笑着朝他举杯劝道。
他话音刚落,已被冯宝宝灌得半醉的王卫国也跟着附和,语气带着几分酒意的絮叨,透露出严父的威严:“就是,这儿又不是山上,醉了自有下人背你回房,有什么好怕的?”
王也看向身边从来没停过筷的冯宝宝。
无论桌上说什么,是笑或怒她都不为所动。
几个人一唱一喝的,王也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我喝点儿果酒吧,劳烦顾叔去取点不太烈的桑葚酒来。”
毕竟是家宴,二兄和嫂子又不罢休地一直劝酒,他也不好再推脱。
这顿饭吃得冯宝宝感受得到有很多视线密集地落在她身上,但是她不太在意。只是在心里想,牛鼻子的家人也怪怪的。
王亦的妻子最为忌惮王也,他们都知道家中父亲看好的其实是王也。以后偌大的家业是打算交到他手里的。
几年前他突然出家倒无意遂了他们的愿。
可如今回京却带回来一个女子。
这是否代表他即将要还俗了?
王也这明面上的同门师弟可是牛肉乌鱼,荤腥烈酒样样都沾的。让人很难不怀疑她其实是王也掩藏身份带回家中来住的心上人。
特别是冯宝宝还住在王也隔壁,更加印证了这个怀疑。
等取来了桑葚酒,这次一桌人包括王也重新举起了酒杯。
尤为激动的王又在冯宝宝举杯时特地朝冯宝宝抱拳揖礼,感激涕零道:“冯道长,王又敬您一杯!救命之大恩大德,王又没齿难忘。肖陶这宵小之辈,不久前假意与我重归于好商讨合作,赠上一枚剑穗。想不到竟是直接想要了我的命!”
他说完就仰首直接干了,喝得人醉醺醺的。眼睛直冒星星,站也站不稳。
冯宝宝见此也很爽快地干了,细细的脖颈咽喉处几个起伏过后就没了动静,酒水一滴不落地全进了她的喉咙。
她还是很冷静的模样,眼眸低垂,不被酒气倾倒,几根丝发挡在眼眸前,雪般冷透圣洁。
有冯宝宝这酒量在,把所有人喝醉了她都不会醉的。王也怕最后场面太过醉烂不好收场,提前把冯宝宝借机拉走了。
他假意醉倒,“师弟,我喝醉了头好晕啊,你送我回去吧。”
王也不过才喝了一点果酒,想不到这一站起来吹了冷风,头就真的晕了起来。情不自禁半个身子都软绵绵倒在了冯宝宝身上。脑袋耷拉着,贴着她的下颚。
冯宝宝脸颊被王也挤出一点肉,夜宴接近尾声,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直接扶着王也往回走。
身后,除去二老笑眯眯的笑容,其余人皆是神情有些忽愣。
冯宝宝看了眼醉得脸红得王也,鼻子嗅了嗅他身上的酒气。
王也一杯就倒了,好没用。
沉沉的重量压在身上,王也越走路越把冯宝宝挤到一边儿,她都快没路走了。
“等一哈。”
冯宝宝竟也有了无奈的时候。
王也看到她走到自己身前,弯下了腰。
“我背你。”
喝醉了酒的王也说话都有些糊里糊涂的了,半眯起眼睛怀疑道:“你这小身板儿怎么背我?”
直到冯宝宝黑如琉璃亮如星的眼眸转过来看向他,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浓密的睫毛眨了两下。王也却忽然感觉身上卷起一股寒意。他还是爬上了冯宝宝的背,双手圈着她的脖子,脸贴在她的后脑勺上。
王也慰叹一声,靠在冯宝宝身上居然很有安全感。而且冯宝宝背着他,他变得好困,好想睡觉。
王也长得高,手脚长,像只猴子挂在她身上。眼皮子沉重地上下闭了又张,来来回回,眼前逐渐模糊。
他喝醉了酒,浑身不自在,随着冯宝宝掂起他,双手托在他的屁股下面,王也仿佛又陷入了云端。
而鼻尖传来女子的发香,顺着风充斥了他的四面八方。使本就身处在花园里草木清新馥郁的气息更添一抹幽甜。
而且她身上比起从前不同,多了丝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沉香。
冯宝宝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稳妥。走过了石板路和小木桥。冯宝宝的背都被王也贴得暖哄哄的。
背上多了个难以忽视的大东西,冯宝宝想不细细感受他胸膛的温度都难。
她目不斜视地走着,走得快到住处了,又绕了另一条道。头顶星子闪烁,静谧的树林缝隙穿过风的呼呼声。心中油然而生的,她有点不舍得这个场景。
王也没有醉得睡着,只是有些昏沉。他不知道冯宝宝背着他走了多久,她有没有认不得路。反正靠在冯宝宝身上,好像融合了她身上的哪股凝滞,连时间都拉长绵延。变得好远好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王也闻到了一阵清苦的松香,随后就是一段宛转轻柔的山歌响在耳畔。
“黄杨扁担么软溜溜……那幺姐……”
冯宝宝咿咿呀呀地哼唱着,带着蜀地古老的腔调。
王也陷入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可爱圆润的小姑娘梳着双麻花辫,穿着花花的衣裳荡秋千。她荡得那么高,笑得灿烂天真。
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像冯宝宝。
王也就算变成了幽魂伫立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跟着笑了。
这个时代貌似是以前,似携有陈旧的味道。
青山绿水的环境,四周竹林环绕,但眼达手及处却泛黄,似揉皱的古老宣纸。他想抚平这些褶皱,却怎么都抚不平。抹不开的怀旧色彩,带有一种时代的悲怆。
小姑娘荡了会秋千,随后因为一个男人的到来,她就激动地跳下秋千跑入男人的怀中。甜甜仰着头唤道:“爹爹!”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弹了下她的小辫子,“宝宝,秋千玩得可开心?要不要爹爹再给你做一个更高的?”
“好!”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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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几乎是立即顿悟,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冯宝宝。
王也忽然一阵头疼,貌似醒悟了什么。
他灵光一闪。
买醪糟小汤圆的时候冯宝宝说她小时候在蜀地闹饥荒,邻居逃到了更北边。可最近蜀地饥荒或者全国大型饥荒是七八十年前。他曾经考中探花当过一阵子的小官,查过关于天灾民生的卷宗。
冯宝宝怎么可能经历过饥荒?
除非,她就是那个时代的人!
能不被乱金柝镇住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王也细思极恐,猛地惊醒,被骤然拉出这个梦。后背居然已经沁满了冷汗,伴随着口干舌燥。但他一睁眼见到的不是冯宝宝的后脑勺和乌漆漆的头发,萦绕的清冷松香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是熟悉的家中华丽的床顶和一股华贵的沉香味道。
短短的一个梦,居然已经过了一整夜。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伴着头痛唤人进来。
“来人啊!”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年轻人,他来到王也床前焦急说道:“三少爷!三少爷,您昨晚喝醉了,现下感觉如何?”
王也捂着自己的脑袋,“头疼,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冯宝……我师弟呢?”
“您是说冯道长?她早在今早就走了。”
“走了?”
冯宝宝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王也一阵恍惚。
*
初秋的京城夜晚江枫渔火,几艘小舟停靠在岸。
鱼腥气裹着冷风穿过衣袍空隙,其他人都不忍打了个哆嗦。
冯宝宝自从加入哪都门,就经常帮上面运东西或者护送人身安全。
现在正在江边卸货。
这夜眼见着快到中秋了,天上的月亮愈发皎洁圆润。
从王府离开后,冯宝宝就推掉其他活,一心帮哪都门镖局干活。
她去异地出差回来后,听同事说有个叫王也的来哪都门找过她两次。可惜那两次她都不在京城。
但他留下了一封信。
冯宝宝拆开信,信上写着他要回武当了,他找了她两次她都不在。王也还让她别忘记约定好的。等冬天的时候来要武当山一起看雪覆金顶。
怀中放着一封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信,冯宝宝摸上去,里面仅仅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展信佳,最近你好吗。吃睡如何,武功如何,心情如何。我想见你。’
落款冯宝宝。
起先她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本来打算只回个‘好’字。告诉他她没忘记冬武当的约定。
但这么写貌似太短。
冯宝宝于是去问了哪都门其他人,当时他们问道她和他是什么关系。
冯宝宝一时间说不出来。
能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想不出来。
又不是真正的师兄弟。
对过几招算吗?
同事们问出王也是男的,又问冯宝宝想不想见他。
冯宝宝犹豫了一会,说想。
于是就有了信上那短短几句话。
……
“冯宝宝。”
冯宝宝望着月和灯融合在江面影错的景色,忽然身后有人唤她。
她转过头,见是哪都门真正的管理者,礼部郎中赵方旭。
中年男人挺着大肚腩,身着官服,笑得和蔼。
“冯宝宝,中秋将至,宫中邀我前去赴宴,特地嘱咐选个哪都门代表一同前往,你和我一起去吧。”
16. 第 16 章
中秋佳节将至,武当山的红枫也落了满堂。脚底踩过嘎吱嘎吱的枯叶,王也口中含着一根狗尾巴草,闲散地躺在临溪的一块巨石上。
心上闲散,仰看云卷云舒,忽然头顶一片枫叶落下盖住他的眼,王也把枫叶拨开,竟失神盯着上面的脉络看了良久。
这个时候,京城的枫叶应当也已经红了。
家中又来信让他回京城一趟。
这次不容拒绝。
是宫中来的请帖。
考虑到王家是富可敌国的富商,再加上他王也殿试时曾面见过圣上。人尊口提了一嘴从前辞官的探花,王也就不得不赏脸进宫受邀赴宴。
家中传信说宫里应该是有意要和王家磋商什么生意。
而且大概不是个善茬儿。
可那不是长兄二兄的事儿么,怎么忽然想起他这个深居深山的牛鼻子小道来了?
“哎,麻烦。”
王也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蓦然蹭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该启程咯!也顺便回家看看老爹老娘和冯宝宝这家伙。这次她总该在吧。”
到了八月十五,月洒宫廊,桂轮滉玉。
黄灿灿的桂粒落得满阶都是,腻香幽远。一路马车过来,入宫下车跟着宫人指引,王也成功落座在席。
内庭御苑飞花,璇室琼台。
宫宴邀请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携家属赴宴,另外就是特邀了异国使者和其他钦点之人。其中就包括王也。
这也导致他不得不饮酒。
王也担忧腹诽着,也不知道师兄给的千杯不醉符管不管用。
这次千万可不能醉了。
随着鲜花打着旋儿从半空中坠舞,圣上皇后终于乘花撵而下,羽扇衬背,两侧貌美宫娥如云,裙裳翩跹。二者尊容含笑,所及之处百臣纷纷垂首下跪。
王也也跟着跪下,头颅伏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皇帝皇后于最高处坐下,俯瞰底下一众爱臣。笑着点点头。
今年的中秋宫宴尤为热闹。
臣子和其家人在一个区域,特邀贵宾处于另一个区域。王也正好在特邀区居于的正中位置。
每个人身前是一个案几,一般是两人一桌。王也身边坐着的是二兄王亦。
一般京城的生意大多是王亦在主导,京城外才是长兄王又。
今儿个说什么他这二兄都偏要跟着来。
随着圣上放言尽兴后,筵席上的人一半伴着丝竹声乐观赏歌舞,一半酒气深重相互推杯奉承。
王也看舞看得无聊,眼神放空着流连在对面。
反观王亦和旁边的人聊得可开心了。
他的对面席坐自然坐的也是特邀贵宾,王也这一瞧不要紧,瞧了还被一根笋丝卡住了脖子。
丫的冯宝宝怎么也在这里!
他急忙顺了口茶水,左右环顾一圈,没错啊,这是皇宫啊。冯宝宝之前是大盗,现在在镖局,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宫呢?
自己一到京城就赶回家中,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赶来宫里。都还没来得及去哪都门见她呢,倒在这先见上了。
王也看见了冯宝宝,可冯宝宝没看见他。
而且再令人意外的是,这里还有一个认识的熟人。此人又正巧地坐在冯宝宝身边。
王也不得不感慨,世界好小。
冯宝宝坐在王也对面稍微靠后的位置,她埋头吃着佳肴美酒,嘴巴嚼嚼嚼的,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她吃东西都还来不及,何谈像王也一样有时间到处乱看。
冯宝宝从来都穿着朴素,今夜也是半分没有梳妆,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素面朝天的。
这搞得一开始她身边都没人敢坐。
赵大人明面上的身份可是礼部郎中,早就避嫌坐到大臣的那一团了。
现在挨着冯宝宝坐的人是她不认识的人,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眉间一点朱砂红。
和其他相谈甚欢的人们相比,他显得尤为拘束,也不甚酒力。常常脸红。
从开宴到现在,冯宝宝听到有人唤他‘灵玉真人’。
圣上今夜好似格外高兴,羽衣曲终,霓裳舞罢后大手一抬,提议想看些有意思的东西。
明月当空,这时有个大臣站了出来朗声提议道:“听闻王家三公子王也在武当出家,想必太极打得也是极好的。不如请王三公子给大家打段太极。”
王也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他的事儿,自己一个离京多年的人,此次被邀请赴宴明显是被提前算计进去了。
如今被提名,王也肯定了这次上面邀他入宫定别有用心。而他们贪图的,就只有王家的万贯家财。
刚想要拒绝,称自己并未习得太极,身边的王亦却先替他应了。
“家弟才从武当回来,正想要一展武当之风呢。”
坐在高位的皇帝立马笑着应道:“那便好!朕还记得几年前那位少年意气的探花郎,想不到时隔几年,竟成了出世之人。果真物是人非啊。”
王也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牵强,嘴角抽了抽,“那便献丑了。”
撩起衣摆出席之时,王也眼珠微动,余光落在身侧的王亦身上。
王亦正看的方向,是刚才那位提出让他打太极的大臣的方向。王也循着他的视线,果然看到他们俩人在对视。
敢情这是一开始就商议好的让他献武啊。
自家这位二兄不知又在想什么让家中伟业再创辉煌的点子了。
王亦明显就是被这位大臣牵着鼻子走了,可最里面牵扯到的东西,谁能说得清呢。
王也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站在筵席正中,周侧达官侯爵群视。
说实在的,王也一点儿也不慌张。他现在全身心地在想,皇帝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忽然一念穿插,王也又想起了冯宝宝。
她现在一定看到他了。
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王也轻轻侧首,向后头回了个眼神儿,眸光落在之前冯宝宝的位置上。
看到的却还是一个埋头吃饭的圆圆的后脑勺。
她貌似从来没抬起头过。
王也:……
对上皇帝那双翘首以盼的眼目,王也深呼吸一口气。
不过一会儿有宫人献上一柄软银的太极剑,递给王也。
王也眸光微动,手握住剑柄。
他后退几步,尽量想离得和冯宝宝近些。总得让这姑奶奶看到他吧。
看看他们之间是多么有缘份,总是相逢。
一侧鼓声震起,如雷点落下。
一侧箫笛荡响,似绕山破雪。
王也打太极无非是非常有观赏性的。
砸出的厉风行到冯宝宝耳畔。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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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筷子动作一顿。
好熟悉。
冯宝宝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脸,目光锁定站在正中的王也。
“王也……”
张灵玉听到冯宝宝轻轻的呢喃,诧异地扭头问道:“姑娘也认识武当王也道长?”
冯宝宝点点头,“你也认识。”
张灵玉有些腼腆,清冷的面庞五官带有几分秀气,拱手道:“在下张灵玉,师从龙虎山,目前任国师一职。家师和王也道长的师祖是多年老友。”
“这样啊,我叫冯宝。”
冯宝宝继续看着王也。
寒月清晖洒在他身上,伴着华灯,和其他人聚集的炽热视线。
和那次黄昏的武当一样,王也的太极打得还是行如流水,收劲干净利落,轮势又迂回怀柔。
几根发丝垂下随风拂在他的脸上。
冯宝宝看得目不转睛,手再次摸上那封放在怀里没有寄出去的信。
她想等结束后再拿给他。
庭中王也太极打到一半,手中的太极剑正当从肘臂刺出划过空气时,这柄剑却忽然不受控制地自动甩出。仿佛是有只手从对面伸出,控着他的剑尖。
王也心上一空,急忙脚踏地面生出奇门法阵来。
他和这股力量来回周旋,强大的扭转猛力让他手腕发酸。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凭空撕开桂夜黑幕钻出的一道气流割住他的手腕。他一失力,这柄剑就破空直直对准一位大臣飞去。
王也瞳孔一缩,这些剑拔弩张的暗里动作发生不过眨眼间,在外人的肉眼看来,就是他王也故意飞剑企图刺杀朝堂大臣。
糟糕,被暗算了!
随着一声尖锐的惊呼乍起,周边乱作一团。
兵器冷冷的和剑鞘的碰撞声齐齐拔出,正对王也。粗重的喘息和受惊的心跳声让他怔了片刻。
眼前人头攒动,极快冷静下来的王也不慌不乱,忽然转过身,彻底看向冯宝宝。
隔着身披铠甲的皇帝亲卫的红缨枪和刀剑驽盾的残影,王也和冯宝宝对视上。
冯宝宝看起来不太错愕,从容得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会救下他。黑瞳静静的,就这么望着他,生生攫住他的眼。
与此同时,王也瞬间就被团团包围住,随后就有人将他按在了地上单跪着。
往地上跪下的过程中,王也看见冯宝宝作势就要冲过来救他。但张灵玉拉住她了,附耳在和她说些什么。
“宝姑娘,莫要轻举妄动!”
大臣的左臂被射伤,鲜血直流。皇帝下令严言说了些什么,王也都没注意听。
左右不过是在宣布他的“罪行”。
瞥过去看王亦,脸早就被吓白。他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在混乱中和王也对视的那一刻,面部表情彻底崩了。
王也被押入狱了。
他明明可以用地龙游当场遁走,但他不能逃。逃了就代表他承认自己蓄意刺杀大臣,是畏罪潜逃。
这样宫里可以立马下令抄捕王家,他会被通缉,武当的清誉也会受损。
为了保护家人,王也还是选择先住上几天大狱。等皇帝开条件,家里来捞他。暂时顺他们的意,一切按“行程”走才能弄懂这里面他们所图的是什么。
以此同时,王府收到风声,王卫国大发雷霆。立即联系到宫中户部尚书。
这是个局!
以王也做要挟,让王家向宫中奉上赔本生意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