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情人》 1、序列1-1(修) 郁姒出门的时候,安瑾棠已经在门口等了挺久了。 小姑娘见到她便问:“怎么说,分给你加上了么?” 郁姒喝完一大瓶冰矿泉水,将瓶子在手里用力地捏扁折叠、扔进垃圾桶,才长长呼了口气,“没有。” “可你的结论明明就是对的,”安小姑娘还在替她忿忿不平,“方法不一样就不对?什么教条主义!” 郁姒冷笑,“糖糖,我告诉过你了,他就是老古板。” “……那怎么办,”安瑾棠挠挠后脑,担心道,“毕竟是老杨给分啊,下次你注意一下,用他给的办法来做吧,这次作业期末占比又不大,应该……应该也没事吧。” 致知楼前的行道两侧种满了紫荆花。四月春盛,这些大朵的、粉紫色的花挂了满枝,风一吹,便簌簌地全都落下来,连带着空气都染了粉。 安瑾棠穿一件松垮的套头衫、牛仔短裤、扎丸子头,打蜜桃色显元气的腮红,看上去像个乖乖学生。 郁姒和她截然不同:马丁靴、鲨鱼裤、亮棕波浪卷发,按一顶卡其色鸭舌帽。短款背心把莹白如玉的腰身锁骨全都露出来、再搭一件黑皮质夹克,唇色艳得像熟透发烂的番茄。 她又身高腿长的,要是天色暗一点,这也许都可以说是夜店风格了。 有时候看到郁姒这样,安瑾棠和许多经管院的老教授们一样,会不由自主地带上“这不是个好学生”的偏见;如果不是从小同郁姒一起长大,她也不会知根知底地明白郁姒是怎样的人。 郁姒伸手,摘掉安瑾棠发尾缀着的小叶片,手搂在她肩头,揽住她安慰,“别担心。” “你叫我怎么不担心啊,要算绩点的。”安瑾棠小声道。 郁姒勾唇,“那就不要了,又不怕他说我,我问心无愧。走,还要帮你抓人。” 郁姒当然不是侦探,抓人也不是抓罪犯——是抓安瑾棠劈腿的混蛋男友和那个不知廉耻的小三。 郁姒和安瑾棠都是大四,可两人已经认识十几年了。 郁姒同她住在一个小区、上一个初中、高中分班又分在一起,大学更是报了一个;安瑾棠生得甜美性子也软,有时候受人欺负也不知道反击,郁姒看不下去,就经常帮她出口气。 就像这次。前几天晚上安瑾棠来找她诉苦,和她提起那天晚上小三怎样借着酒醉偎进渣男怀里,还和渣男十分浮夸地撒娇。安瑾棠一边哭,一边一个劲说服自己肯定没事,孙见恒不可能出轨。 郁姒都要气炸了,当即决定要帮安瑾棠报仇雪恨。 嘴碎的人可能会觉得郁姒多管闲事,小时候班上还总有郁姒暗恋安瑾棠久而不得的传闻。久而久之郁姒和安瑾棠都懒得辩驳,觉得她们彼此互相了解就好了。 大概对任何人来说有郁姒这样的好朋友都是阴差阳错的好运气和缘分;可郁姒明白安瑾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郁姒”这个人本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是安普克利斯监督委员会的一名员工。委员会旨在监测并校正因为主角失调而崩塌的各个世界——郁姒来这个世界,就是来帮安瑾棠的。 一直到系统判定安瑾棠“幸福圆满”之前,郁姒都要陪在她身边。 她揽着安瑾棠一边走一边问系统,“小太阳,你确定小三和渣男今天会在?糖糖说她也是听朋友说的。” 郁姒视野右上方的像素风显示界面跳出一个翻白眼的符号表情来。小太阳回答她,“我怎么知道?” “……你是系统唉,你不应该知道剧情吗?” “宿主,我说了多少遍啦,我剧情预测可能出现的微小变动在你做出的每个决断下都以指数级上升。你那么不喜欢按套路出牌,我哪还能猜对原文剧情啊?” 郁姒应该是小太阳遇见的最不守规矩、最有“丰功伟绩”的宿主了。做了几个世界任务,郁姒把《安普克利斯快穿监督委员会行为指导大纲》上的建议和守则大大小小地违背了个遍。 郁姒不以为意地耸肩,“你就说发生了什么吧。” “本来今天……”系统的两只像素风眼睛闪了闪,“嗯,今天孙见恒和小三都在的。” “那个女的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多给我点资料,等下我认错人了。” 小太阳的声音顿了顿,一会儿才不耐道:“你知道这些干什么?过去见到谁和孙见恒在一起,谁就是小三了,还要麻烦我去数据库里检索。” 谈话间她和安瑾棠已经走到车库。 郁姒开一辆白色保时捷macan。她嫌cayenne太宽不好看、而轿车底盘太低,没有suv那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她的系统最近脾气不大好,还爱偷懒。郁姒理解,谁没心情不好不想工作的几天呢。她解锁车门,攀着扶手上车,敷衍地冲小太阳道:“行行行,你都对。” 系统哼了声。 安瑾棠也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那我们走了——你准备好了吗?”郁姒说。 安瑾棠抿了抿唇。也许是想到未来不可避免的冲突,她眼里又隐隐带了水光。 “没关系,”郁姒安慰她,“万一没抓到人,我们再找机会;万一抓到了,你也不用怕,出了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她低低笑了声,“有谁比你家鱼鱼还会怼人?你看孙见恒,你们交往这么久,他怼赢过我几次?” 安瑾棠破涕为笑,“那确实是。” “好了,晚上我请你吃烧烤;别不开心,嗯?” * 孙见恒和人约在画廊。 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丝毫没有艺术细胞的富二代大少爷,竟然愿意陪新欢去美术馆了。 难为他要忍受几个小时印象主义的折磨,郁姒一边买票一边想。 “孙见恒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她问小太阳。 小太阳答:“二楼的雕塑展厅,我刚刚在监控录像里看见他了。” 郁姒点头,又问:“人在吗?” 系统肯定道:“他身边有人。” “女人?” “女人。” 郁姒挑眉,对安瑾棠道:“你可以先进去一楼等我,我去下洗手间补妆。我们微信联系。” 安瑾棠说好,郁姒拿起化妆包进了洗手间。她对着镜子朝前倾身,将细碎的耳发整理好,按开气垫盒。 见什么人,化什么妆;去质问破坏好朋友关系的混蛋渣男和小三,郁姒当然—— 毫不留情。 她拎起手包,走出来。今天是周四,但美术馆最近又在开莫奈的主题画展,检票和休息区人还是相当多,不少人的视线固在她身上。 “小太阳,”郁姒心说,“为什么这些人都在看我,我这个妆也没有很凶吧?” 系统回答她,“凶啊,你照镜子了吗?你这个眉峰可以戳死人的。” “啧,”它挑剔地又审视了郁姒几秒,“又凶又骚。” 妆容张扬锐利的年轻女人扬眉,“你在骂我还是在夸我呢?” 小太阳嚷嚷,“一个好系统怎么会骂主人!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太阳了?” 郁姒闻言笑道:“油嘴滑舌。告诉我糖糖在哪儿?” “在一层,莫奈展厅的主展厅。” 郁姒穿过人流往前走。人潮在她身前展开又阖上,像是打开露出陆地又闭合的海浪。 莫奈的艺术作品失落在不同国家,榠城展出的只是费尽心思从各大收藏家和画廊间借来的很小一部分。尽管如此,这种大块大块的色彩仍能给人动人心魄的奇妙体验。仿佛世界成为了幻境,而情绪沉浮在肆意挥霍的笔触间。 郁姒没看见安瑾棠。她走着走着,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撑洋伞的女人》。 这幅画描绘的是莫奈的妻子卡米尔和儿子在阳光下、草甸上散步的场景。 稍暗的灰蓝、钴蓝;明亮的白;郁郁葱葱的草绿、湖绿色。深浅交叠,宁静惬意,是一种失去实感的美。 谁在她身后感慨,“真美。” 微微冷,很轻、很柔美的女性声音。 很好听。 那人在她身后又道:“……但多可悲。” 郁姒倏然回头。 女人比她稍高,穿一件素色长外套,就在她身后站着。先映入郁姒眼帘的,是她淡色的、远山似的眉宇。丹凤眼淡漠却妩媚,瞬间将郁姒拉进了柔美妖娆的烟雨江南;鸦黑的顺滑长发则瀑布般流泻下来,光洁饱满的额头中央有美人尖,加上奶白肌肤和淡粉的唇,是一张素净又高级的脸。 郁姒想起王希孟《千里江山图》里的浓淡墨色。 “你不觉得?”她说,“你看过《临终的卡米尔么》?” 郁姒才意识到这人是在和她讲话。 她回答:“我看过。他在签名里特意加上了一颗心……他还挺浪漫的。” “是吗?”女人反问,“事实是他出轨了。他看着妻子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还在为自己的不忠沉痛忏悔、饱受折磨。他甚至不能认真地看妻子最后一眼。他在想着工作,想着怎样描绘妻子死前脸上的光影。” “如果……” 郁姒没有认真听她讲话——她意识到有另一道火烧火燎的视线注视着她。 郁姒抬眼,便看见了跟在女人身后脸色铁青、阴沉地怒视她的人。男人手虚虚护在女人腰侧,在人群中有些怯懦地不知道该不该更进一步。 不是孙见恒是谁? ……真是冤家路窄。 系统在她脑子里急声道:“宿主,你冷静,别怼人家啊啊啊啊啊!《行为指导大纲》准则第一条和谐社会需要你我共建你忘了吗!” 郁姒没理它。她慢慢移回视线,去看女人乌黑澄澈的眼。 两人短暂地对视。 郁姒说:“你还有脸提出轨,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序列1-2(修) 女人还没开口,孙见恒倒咬牙低声打断她:“说什么呢!郁姒,我怎么在哪儿都要遇见你!” 他回头去看女人,眉目一瞬间恭顺温柔下来,软声道:“向姐姐,你等我一下好吗,一会儿我陪你继续逛。” 哦,她姓向。郁姒想。 女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只扬了扬下巴,露出一点点下颌到喉间的线条,便自顾自转开眼继续欣赏画作了。 像只伸长脖子舒展羽毛的倨傲天鹅。 这个展厅的人相对要少,画前也没簇着人,郁姒不担心战场会波及余辜,压低声音继续道:“解决我?” “孙见恒,你有没搞错,你的良心呢?糖糖为了和你在一起把家里的长辈都得罪光了。大家和平分手也就算了,你出轨、还出轨半年了不告诉糖糖?” “你不知道你对不起她吗?我就知道我说的没错,去垃圾堆里找男人都比找你好!” 男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瞄那个女人一眼、又瞄那个女人一眼,引得郁姒也回头去看。 她仍旧站在墙前,离画作隔着一段礼貌又疏离的距离,安静得像尊佛像。 “我不想和你吵,”孙见恒局促地扯正西装领带,“你没看到吗,我有事情。” 郁姒不由自主地提了音量,“哦,我懂,我懂。要不要我给这位小姐好好地解释一下你一周有几个晚上在夜总会喝酒喝到一两点、要糖糖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她说着就去拍那女人的肩膀,极其顺口地叫道:“小姐姐……” 这个词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女人闻言挑眉,转过半个身子来。 “郁姒你疯了!”孙见恒吼道。 他像只气急跳墙的狗,扯着郁姒的手腕就把她往另一侧拽,“我怎么会招惹上你这种人!” 他俩的声音都太大了,展厅里三三两两的人具都回头往这边望。 郁姒眼角余光看见女人蹙了蹙眉。 “见恒说的没错,这不是吵架的地方,这么大声真的很没素质,”女人说,“你们要吵滚出去吵,不要打扰到我。” 还叫他见恒——郁姒对这女人的好感一下子败得一干二净。她冷笑一声,嘲讽道:“你好棒棒哦,就撇的一清二白了?” 女人挑眉道:“孙见恒出轨了,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管太多……别人家瓦上的霜你都要张嘴舔掉?” “不嫌脏吗?管天管地,太平洋警察?” 郁姒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她究竟是在说什么。她再开口的时候,女人往前挪了一步,姿态强硬地从她身侧走过;孙见恒连忙往后退,可郁姒没有,于是那只手肘不偏不倚地掠过她肩头,撞得郁姒一个趔趄。 经过郁姒身侧的时候,女人哄她似的低声说:“宝贝,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别妄图做圣母,你我都会活得开心一点。” 她睨了孙见恒一眼,转身离开。 郁姒站在原地,只能听见她高跟鞋踏地的声响,知道她走远了。 孙见恒狠狠地给她眼刀,匆匆忙忙追上去。 两个人都走远了,小太阳才在她脑海里说:“出了口恶气?” “没,越来越郁闷了,”郁姒说,“这什么口气,她是我妈?就这么教训我?她配吗?” “还有,什么叫‘见恒出轨关我什么事’?哦她是第三者,但是犯错只关男人的事?我知道孙见恒最可恨,但是她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的吗?” 她的思绪转得飞快,“……对了,糖糖呢?你刚刚不是说她在这里的么?” “她去下一个展厅了,你刚好碰上渣男,”小太阳说,“你往前走右拐,就会看到她。也还好你先碰上了,万一是安瑾棠直接碰上这两个人,情况不一定会怎么样。” 的确。安瑾棠耳根子软,给孙见恒哄几下,说不定就好心饶过他了。 安瑾棠愿意,郁姒还不愿意呢。 * 吃烧烤的时候郁姒和安瑾棠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烤盘上正在烤生蚝。新鲜的乳山生蚝撬开来,浇了蒜蓉辣酱,往炭火烤盘上放。火舌舔上来,蚝壳咔嚓咔嚓地响,汁水则在壳里噗嘟噗嘟地冒着气泡沸腾。鲜味和辣味一齐飘进鼻子里,郁姒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夹子夹了块生蚝出来,放到安瑾棠盘子里。 安瑾棠愕然睁大眼,“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放心,放心,他能把我怎么样呀,”郁姒笑道,“讲道理他不占理、骂他也骂不过我,他只能认怂或者夹着尾巴溜走。” “……那,她在吗?” “谁?” 安瑾棠犹豫半晌,道:“那个女孩儿。” 郁姒点头,让服务生换了烤盘,请他把牛舌一片片码上去烤,“嗯,我见到了。” “你没认错人吧?”安瑾棠问,“其实我也不确定那个女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前几天晚上太暗了,我又半醉……就是黑发、长头发、说话细细柔柔的。” “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她了,”郁姒说,“跟你说的差不多,比我还高点,是不是?” “不知道,那天大家都坐着。” “横得很呢,向着渣男不说,还叫我和孙见恒滚出去吵架。” 安瑾棠哑口无言,“……怎么这样啊,好凶。”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郁姒耸耸肩,和安瑾棠碰杯,借可乐探讨人性的参差。 一桌子菜吃到差不多了,安瑾棠挥挥手让服务生买单——原来郁姒是打算请安瑾棠、就当安慰好友的,可安瑾棠坚持要付,她也就没说什么。 女孩儿郑重地同她道谢,“谢谢你,鱼鱼。” 郁姒挥挥手,“这么多年了,别和我说谢谢。” “……其实我也在想如果是我碰到了他、你又不在我身边会怎么样。” 郁姒撑着下巴看她,“嗯?” “我知道我必须要和他分手;可我……鱼鱼,你知道我,他平常对我还是挺好的……你记得情人节他送我的那个纪念礼物吗,他是用心了的……”安瑾棠嗫嚅道,“我……我还是很爱他。你骂醒我吧,我是个傻子,我以为我能陪他变好的。” 郁姒吸光手上的可乐,将铝罐放上桌面。 咔哒一声。 她说:“这又不是你的错,是他伤了你的心,我怎么会骂你?” 安瑾棠咬着唇来看她。 郁姒朗声笑起来,拈了张纸递给眼看又要泪眼朦胧的好友,“别哭呀,别哭。也别怕。” “我不骂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嗯。” “我还没说呢,你就答应了?” “你又不会对我不好。”安瑾棠用纸巾去按发红的眼角,一边说,“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先约他出来、跟他分手。他要是再骚扰你,说任何要挽回你的话,你都让我知道,”郁姒说,“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糖糖;但是走出来这一步必须要你自己来做,和他分手,你懂吗?” * 郁姒先送安瑾棠回家。 两个人是好朋友,却不住在一起,郁姒在学习生活之余是美妆主播,有时候在房间里录vlog或者清点货物,会弄得咣咣铛铛响,熬夜还会熬到极晚,合租怕吵到安瑾棠。 从发现孙见恒出轨以来,安瑾棠就没睡过几天好觉。有时候还会带着铺盖来郁姒家,或者半夜三更给她打电话,抽抽噎噎地哭。 可能是太乏累,她在车上睡着了。郁姒等红灯的时候偏过头去看她,能看见她细长的睫羽和眼下的青黑。 小太阳在她脑子里说:“她今天哭几次了?啧,小姑娘真是太脆弱。” “……渣男更可恨,”郁姒回答它,“这种事情永远不是受害者的错。” 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姑娘的脑袋,“她也累了。” “所以呢,之后打算怎么样?” 郁姒勾起嘴角嘲笑它,“哎呦喂,你终于不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了。” “我说了你更不听,还不如等你说完你想做什么,我再提我的观点,”小太阳闷声说,“别以为ai不会进化。” 因为委员会管理的世界多而繁杂,《安普克利斯快穿监督委员会行为指导大纲》——简称《大纲》——为大多数快穿者提供了在各类情况下可以遵照的行为准则。其中最重要的两条,一是不要和反派发生冲突,和平抵抗、避免极端情况发生,世界因此崩解;二是遵从原世界的剧情发展,保持系统对于剧情发展的预测准确度,让系统起到最大助力。 不按《大纲》做不会受到惩罚;只是像小太阳之前说的那样,准确度一旦失衡,任务者不知道各个主要剧情的锚点,等于在任务世界里失去了前进的阶梯。因此大多数人为了得到好的通关成绩,会选择依照《大纲》行事。 郁姒不一样。郁姒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而且必须做好,也总是做得很好。 让她好好读书、她做生意发家致富;让她避开最终boss、她提着剑刚上去杀了人家;让她尊师重道、她转头抢了人家武功秘籍独步武林…… 凡此种种,枚不胜举。 但就算是这样,就算郁姒屡屡让剧情完全脱轨,她每次总能如有神助般完成世界任务,获得高评级。 按原剧情,安瑾棠现在应该在自己家的公司实习、郁姒则是普普通通的会计师事务所实习生;但现在安瑾棠因为孙见恒和父母决裂,同郁姒一起成立了自媒体品牌,作为郁姒的助手在直播间发光发热,而郁姒已经是小有成就、在主运营平台有二十几万粉丝的美妆博主。 小太阳对郁姒的业务能力心服口服,除了情况非常紧急的时候,渐渐也就少催她按《大纲》上做了。 郁姒不记得自己在其他世界干过的事儿,却也乐得自在。 “那我告诉你我的计划,”郁姒说,“我之前看过,我记得榠城好几家龙头的太子和太子女都在我们学校读书?” 小太阳想了一会儿,“……是吧。” “嗯,”郁姒点点头,“我打算做掉孙见恒。” 小太阳:…… “他家的那行当上下游接口都很具体。只要我找到正确的人,在正确的时间点下手……” 小太阳抗议道:“你能少点戾气么,这一天天做掉做掉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老大。” 郁姒哂然,“怎么,还不能杀了他啊?” “……当然不行啊,万一牵连到安瑾棠,世界崩塌了怎么办啊!” “那退而求其次,妻离子散家破也可以,”郁姒说,“让他的小女朋友离开他,搞垮他和他父母的公司、弄僵他和他朋友的关系,等他倒台的时候,就没有人回来救他了。” “那也……哎,你怎么还在笑……” 郁姒这才止住笑意。 她认真地、坚决地说:“就这样定了,你反驳也没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序列1-3(修) 郁姒计划让渣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第一天—— 郁姒在认真上运营管理课。 这位教授和之前那位不一样,同她极聊得来、也欣赏她。 系统在她耳边嘟囔抱怨,“我昨晚就待机了三个小时……你以为ai不要睡觉啊!你这人简直就是魔鬼,你加班整理直播资料不要拉着我帮你算数据好吗?” “你有意见?”她一边做笔记一边和小太阳天人交战,“我总不能就不上课、不拿gpa了吧?面子工程不要了啊?我比你还困呢。” 系统就知道它又说不过郁姒了。它哼哼唧唧地把自己静了音。 “好了,那今天就先这样,”教授用手指敲敲白板,“最后一件事……期末分组给你们分好了,已经放在终端系统的表格里,你们自己下课去查一下,尽早开始,不要耽误了presentation。” 台下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老教授最后几句话淹没在嘈杂的交谈声里;他无奈地笑了笑,“那下课吧,周一见,大家周末愉快。” * 上午有课,郁姒来不及吃午餐就要工作,只能麻烦安瑾棠给她带一份。 安瑾棠到工作室里来的时候,郁姒正在直播,“对呀,不收广告费,这个美瞳真是绝绝子。而且你们看,也不太张扬,就一点点小心机,完美放大眼睛,还很有神……嗯怎么挑?看透氧和含水呀。” 郁姒转头看到她,冲她比了个手势,让她把打包袋歇在茶几上。 那份热气腾腾的日式牛肉饭放在桌面上,从热放到凉,郁姒才终于下播。 安瑾棠叹口气,将打包袋推给她。 郁姒伸了个懒腰,把盒饭送进微波炉,“过几天换回晚上直播,大概会好一些,至少三餐能按时吃。” 这边的出租房是直播间和仓库;郁姒和安瑾棠刚刚搬过来,很多东西都没整好,连带着也换了直播时间。 郁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咋舌,“噢,糖糖,我又有小组作业了。” “什么课?” “运营管理。你能用我电脑帮我看看我在哪个组么?”郁姒掀开盒饭的塑料盒盖,拆开一次性筷子,“我先吃着。” 安瑾棠说好,拖过她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点进学校终端。 “有了,”她说,“赵子期、陈嘉、许壹南、向绯……向绯?” 郁姒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浸满汤汁、沾着青葱的肥牛挂在她筷尖,慢慢地滑下去、坠回碗里。 她说:“姓向?挺少见的。” 安瑾棠扬眉,惊讶道:“你不认识她么?” “我应该认识她么?” “呃,你知道祥龙集团吗?” 郁姒重新把那片肥牛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地说:“……废话。” 重工起家、娱乐致富,祥龙是在文娱、地产、度假和化工、重工产业都颇有建树的老牌集团企业;是世界财富五百强、国内的龙头企业、更是本省企业家们的骄傲。 安瑾棠叹了口气,“她是向善的三女儿,传闻中祥龙最宝贝的太子女。” 不等郁姒说话,她便接着说:“你知道她也做自媒体么?带了好几个百万粉丝的大v了。都说‘最可怕的不是有人比你优秀,而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还要努力,’这话真不假,人比人气死人。” 郁姒停筷,好一会儿才问:“你有她的照片吗?生活照活动照都可以。” 安瑾棠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对她感兴趣?” 郁姒失了胃口,把筷子随意地扔回吃到一半的打包盒里,系好包装袋,起身去丢垃圾,懒懒道:“她好看么?” “挺好看的。有那种……古典美,”安瑾棠说,“你等下,我给你找她微博。” 郁姒看了那张照片很久。 是艺术照。云遮雾罩的深色眼影、上挑又尖锐的眼线,眼睛直视镜头。西装下袒露着大片大片的莹白肌肤,长发则全数梳到脑后去,戴一副磨砂边框的金丝眼镜,涂armani400,丝绒正红。 唇角勾一点点笑意。 这回同璞月阁包间里的国色天香山水墨色大相径庭。 这回是爱德华·蒙克《呐喊》中扭曲的、血火相融的艳红色奥斯陆峡湾。 镜头里的我们和现实中的我们有时是两个人;但这一刻郁姒看到的甚至不是一个人,而是同一把出鞘的寒刃。要再加任何一个形容词的话,这把刀上沾着圆润的血珠。 寻常人应该避开锋芒、明智地晓得不要自寻短见的道理。然而郁姒是郁姒,郁姒看到那眼神,便不由自主地感到血液沸腾。 她在心里说:“小太阳。” 系统慢悠悠地回答她,“嗯?” “这是昨天那个向姐姐,没错吧?” “看着是挺像的。” “见面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她了,”郁姒舔了舔唇,“……她好正点。” 系统沉默良久,“……我不对你的取向和癖好发表观点;但是我善意的警告你,不要又觉得好玩去故意招惹人家,和人家对着干——万一剧情失调崩解,你这前二十年都白搭了,任务评级还不高。” “这怎么能叫招惹人家?”郁姒轻声道,这回说出了声,“是她先招惹我的。” “谁招惹你了?”安瑾棠眨眨眼,好奇道。 “没事,我想起来昨天那对渣男贱女了,”郁姒把手机还给安瑾棠,“不过不是我酸,这种二世祖,我们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人家做什么不是站在家里人的肩膀上,本来就手可摘星辰,有什么资本谈努力?” 更没资本抢人家男朋友。没资本仗势欺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郁姒想。 安瑾棠耸耸肩,从她手里拿回手机,“你总得承认——她人还挺好看的,对吧?” 郁姒大声笑起来。 安瑾棠跟着她笑,拍拍她肩膀,“我跟你说,她还单身呢,你要不要努力一下,等傍上富婆,说不定下半辈子伙食费都有人给你付了。” 小姑娘诚然是在说笑。郁姒听着不以为然,冲她翻了个白眼。 * 向绯做事情的确很有效率。下午小组讨论群已经建起来,定在周末第一次见面。 她在群里问:【经管图书馆三楼302讨论室周六下午四点。有谁不能来的吗?】 赵子期:【可以】 陈嘉:【行吧,可能迟个几分钟】 许壹南:【我也可以】 郁姒懒洋洋地打字:【我不行】 向绯问她:【为什么不行?】 【有事情,忙】 【其他人就不忙?另找时间大家更没空。】 每个人的生活里纷纷扰扰都那么多,总有人不能来,大家协调一下,本来是轻松且平常的事情;谁知道向绯的回复火.药味那么浓。 郁姒低低笑了声,能想象到女人紧紧蹙起的眉梢。 陈嘉在群里打圆场,【那郁同学你看看,尽早吧。我们先分配工作。】 郁姒写:【行。我不能保证我能准时到,你们弄吧,我之后补。】 结果周末郁姒到的时候是五点半。她同品牌方开会聊新产品,谁知道对方迟到又拖拉,连带着郁姒也赶不上小组会议。她将车停好,顺着致知楼前的碎石小路走去图书馆。 有时候职业和学业必须做取舍,她也习惯了。 况且就算她一直不去——向绯也没资格把她怎么样。 一个小时半,应该都已经讲完了。郁姒一边爬楼梯一边想,如果房间里没有人,她就去楼下买星巴克,给糖糖带一杯星冰乐。 图书馆的讨论室没有窗帘,全靠玻璃隔开内外噪音。因此郁姒一上到三楼,便看见了年轻女人。其他人位置的确都已经空了。只她仍在房间里,肩背挺得笔直,戴一副方框金属眼镜,眉梢拧起,在看电脑屏幕。 这下郁姒确定了。 这就是那位让她滚出美术馆的向小姐。 郁姒用指节敲了敲玻璃门。 向绯抬头,沉默地注视了郁姒几秒钟。 文化衫和牛仔裤,蜜粉色腮红和蜷曲的高马尾。像牛奶一样香香甜甜,看不出那天嚣张乖戾的气势来。 向绯说:“进。” 郁姒便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向小姐,久仰大名。” 向绯仍旧冷峻地、安静地打量着她。 好半晌之后她才站起身,两人右手交握,“向绯。绯红的绯。” “郁姒,女字旁一个以。” 客套完了,郁姒想要收回手。她很快意识到她的手抽离不出向绯掌心了——年轻女人用力钳住了她手腕,低声道:“郁同学真是繁忙,确定不能来也不再通知一下?” 很好,下马威。 郁姒微笑着用力回捏她的手,“迟到了是我的错……我也早说过我没有空。” “我理解你有你的……事业,”向绯挑眉,“可是郁姒,我的时间比你值钱多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郁姒一眼,“不负责任又没有效率,难怪你到现在还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点儿粉丝。” 她的话听到郁姒耳朵里,便带了浓厚的蔑视意味。郁姒冷笑一声,反讽,“您可真有责任意识——不如回去继承家业,有更多东西要您负责呢。” 她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噢,我忘了,您还有您的小男友要照顾,肯定比我忙啊!” 向绯这会儿却不反驳她话中有话的浮夸表演了。事实上她松开了郁姒的手,“坐,既然你人都在这里了,就赶快解决问题。” 郁姒哑火:…… 原先针尖般扎人的空气被向绯莫名其妙地磨平了棱角。郁姒坐下,翻开笔记本电脑,视线却转向身侧的年轻女人。 向绯打字的时候的手势很奇怪。左手完全正常,右手却僵硬又固着。中指后的三根手指更是如此,蜷缩着,好像她并不能流畅地伸展手指,需要移动整个手腕来按下稍远的字母。 郁姒没想要盯着她看。但不过两三秒的注视向绯已经抬起头来,尖锐地觑她一眼,“看什么?” 郁姒沉默地移回视线。 核对完待办事项,郁姒阖上电脑,开始整理东西。 “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那厢向绯在看手表。 “……你什么意思?” 向绯竟然在笑,“我没什么意思——你比我想象的聪明的意思。我以为你……” 郁姒心里烧着的那簇火嘭地一声烧成烈焰。她猛地站起来,“你够了,我迟到,我道歉了,你还追着不放,简直不可理喻。难道就因为我迟到,我活该受气?” 向绯挑眉。 她敛了笑意,淡淡地、肯定地说:“你迟到,你有错,你活该受气。” 郁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捏着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向绯那侧。椅子上坐着的女人仍旧是闲适且惬意的,连脸都懒得抬起来,只说:“你看,你这人也没什么耐心。” 理论上来说,两人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出于礼貌,郁姒也不会做出出格的动作。可她极为自然地用食指和拇指勾着向绯下巴、挑起了她的脸。 向绯终于看过来。郁姒冷声笑道:“我朋友那天跟我开玩笑,说你是祥龙的太子女,我要追到你,下半辈子就不愁吃喝了。”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么?” “——我去垃圾堆里找女人,都不会找你这种自负自傲、又当又立的神、经、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序列1-4(修) “那天你也说你不会去垃圾堆里找男人,”向绯淡然地回复郁姒,“真让我惊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喜欢在垃圾堆里找对象的人。” 郁姒:…… 挑着她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郁姒能清楚地望见这人形状好看的唇和脖颈到肩膀优雅流畅的曲线。 说话的时候肌肉带动咽喉,那一小节莹白的肌肤便跟着上下起伏。 郁姒一时没听进去向绯到底在说什么。 直到向绯又说:“可我喜欢香软一点的,恕不奉陪。” 郁姒:“啊?” 小太阳在她耳边叹气,“她在旁敲侧击地骂你呢。” 已经晚了。向绯站起身,短暂地同她对视,也不请她让一下,强硬地挤过她与墙壁间的缝隙离开。两人肩头相撞,郁姒的腿倚在带轮凳子上,本来就重心不稳,被惯性拉着往后退了两步,再一次差点没摔倒。 “喂!”郁姒大声道。 向绯头也不回地冲她挥挥手,拐弯下楼梯离开。 “你们的世界设定是谁写的,怎么会有这种神经病?”郁姒丧气地坐下来,冲系统嘟囔,“脑回路完全合不上,而且怎么着,每次都得碰我一下,开口让我往后退一步不会吗?” “她不是因为手残疾所以真的有精神疾病吧?边缘型人格障碍那种?” “……宿主啊。” “嗯?” “你刚刚约等于是骂她垃圾啊,你和她半斤八两。” “你是我的系统,居然不向着我,”郁姒痛心疾首地质问小太阳,“要你何用?” 系统:…… * 向绯在教学楼一楼的星巴克买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咖啡师同她认识,扫她的微信付款码时问了句,“还是双倍焦糖酱么?” 向绯勾起唇角,“对。您能帮我加一份奶油吗?谢谢。” “没问题,”咖啡师小姐冲她眨眨眼睛,善意地调侃她,“吃这么甜啊?” 向绯也不恼,只说:“吃甜的心情会好。” 这个点该走的人都走光了,咖啡店里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学生,出餐也很快。 向绯将沁着冰水珠的塑料杯握进手里——雪白的奶油上顶着一圈圈棕褐色的、闪亮亮的焦糖酱。 她打开塑料杯盖,用吸管当勺子舀咖啡上的奶油吃,小心翼翼地不让奶油沾到唇上。 向绯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隔着一堵玻璃墙就是下经管院大门必经的走廊外围。那抹显眼的橙红色身影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时候,向绯把吸管插回奶油里,抿抿唇,坐直了。 郁姒没有看到她。女孩儿手里拿着手机,步履生风地匆忙地从她面前刮过。 ……还是老样子,激动起来走路也不看路。 向绯的眼神随着那抹亮色身影移动,直到郁姒消失在她视野尽头。她重新掀开杯盖,这回把奶油和咖啡搅在一起,吸了一大口。 她的手机嗡嗡嗡地响起来。 向绯塞进蓝牙耳机,点了接听。 声音清朗的女生含笑道:“向绯,我到了,你在哪儿呀?” 向绯把嘴里的东西全数咽下去,才说:“你早了好多。” “没关系,我也早结束了。你在西北门等我吧,我去找你。” 她喝完剩下的咖啡,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去寻发小。 这个点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是暖黄色的、很有年代感的旧式灯光;树影摇曳里向绯沉默地碾过一地落花,出学校西北门。 魏行澜穿浅色长裙,披一件宽大的机车夹克,已经等在车旁边了。女孩看上去极为激动,望见向绯差点没有跳起来,亮闪闪的棕褐色眼睛一见她便惊喜地笑道:“向绯。”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用力地搂住向绯,“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了。魏行澜已经毕业,大多数时候忙家里的生意,偶尔见到向绯,也是短暂聚一聚就再分别。 “哪有?”向绯低声笑。 魏行澜敛眸,偏开目光,“你知道的。” 向绯将手掌按上她肩头,安慰地抚了抚,“别担心——晚上想吃什么?” 魏行澜极其了解向绯。这人什么口味都能吃,但极其讨厌油烟味道重的、火锅、烧烤一类的东西。以往每次去她都蹙着眉,一副搞不懂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的样子。 “你想吃什么?”于是魏行澜反问。 “嗯,闽菜吧,”向绯说,“有一家做佛跳墙很好吃的私房菜馆,我带你去。” 向小姐的“好吃”标准高的很。她说好吃的地方,不可能不好吃,也不会不好看、不贵、不上档次。 因此魏行澜被服务生恭恭敬敬地请进包间的时候,也没有多惊讶。 佛跳墙是小小一盅,放在描金边的搪瓷盘子上,再由服务生揭开褐色瓷罐的盖子。 涌入鼻腔的先是浓郁香气。魏行澜掀开封缸的荷叶,用勺子探下去舀了舀。鲍鱼、海参、瑶柱、猪蹄和小鹌鹑蛋在金黄汤汁上沉浮,老酒和高汤炖煮的汤头是褐色的,显得浓稠又鲜甜;海鲜和肉类都炖的软嫩而不腻,实在是难得的好味道。 可惜吃几口就没了。魏行澜颇为惋惜地想。 她抬头,才发现向绯正用一种十分考究的眼神凝视着那坛佛跳墙。她坐得笔挺板正,手拿着勺子触在坛口,却迟迟不吃。 魏行澜问:“菜有问题么?” “没事,”向绯闭了闭眼,又睁开,“今天没什么胃口。” “我看你也是,”魏行澜说,“怎么了?总在走神。” “我在想平台的事情,”向绯说,“我们在某些垂类上的确可以再下点功夫。” “你说筑梦?”魏行澜眨眨眼,“上个季度的季报不是很好么,你和我说叔叔也很满意啊?” 除夕的时候,筑梦短视频的dau甚至在峰值达到了三亿——虽然和头部短视频平台还是不能比,起码是可以向投资人和向善汇报的好数据。 “不是他满不满意,”向绯说,“我当然也不管他满不满意。我要满意。” 魏行澜还没反应过来,向绯继续说:“我们这段时间花了那么多代价来强化构架、运营和变现渠道,可我们做内容的人还是要回归根本,ugc社群的核心是内容创作者。” “邀请头部大v和博主入驻还不够,我想搭建一个完善的培训系统,”向绯将勺子放下,这会儿完全没有心思吃饭了,“类似于我们筑梦内部的‘大v养成计划’;挖掘有实力有潜力的博主,形成内容生态闭环。” 向绯就是这样,一说到感兴趣的地方,眼睛里都有光,像块宝石。魏行澜挪不开眼,怔然问:“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向绯却住了嘴,终于去吃已经放凉的佛跳墙。魏行澜被她不上不下地吊着,磨牙,“你倒是给人个痛快啊?” “我还没想好,”向绯说,“但我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我想要的人,必须握进我自己手里。” “你想要的人?”魏行澜眨眨眼。 “嗯。最近也见了很多有意思的新人。” 魏行澜托腮道:“向绯,你在开我玩笑吧,这么多年了,谁能入您法眼?” 这么多年了,谁敢骂她一句垃圾? 向绯哑然失笑。她维持良好的仪态一瞬间坍塌,女人倚着椅背摇摇头,揉了揉额角,“……是只牙尖嘴利、外强中干、还不大聪明的小猫咪。” “不过你会喜欢她的,我保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序列1-5(修) “所以这样也行不通。” 郁姒划掉纸上的第三个方案,痛心疾首地按了按额角,“你不是系统吗?你别当我没有看过快穿小说,女主都有金手指的。” 搞垮孙见恒也不是郁姒想得那么简单。 事实上,孙见恒和安瑾棠门当户对,家里都有不大不小的企业,都做家装设计。安瑾棠家里娇养着女儿、孙见恒却早就在帮忙了,是生意场上挺受欢迎的浪蝶游蜂。 郁姒穿过来是个大佬、或者有个大佬亲戚,想要搞垮他当然轻而易举,但她家境普通,自己也就是个有点名气的小主播罢了。 小太阳说:“或者你考虑一下向绯——” 郁姒打断它的话,“你有没有什么隐藏功能啊?让我明天身家上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种?” “我们又不活在小说里,”小太阳闷声回答她,“我就问你后不后悔。要是你没惹着向绯、和她关系那么差,你还能想办法去巴结人家,让她帮帮你。” 郁姒嗤笑出声,“现在让我去巴结她,没门。” 这几天郁姒也在学校里撞见过向绯几次。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除了小组讨论的时候必须装作和谐共处,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郁姒倒也不是没想过也许向绯不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但如果她不是,先不提小太阳没有否认过,向绯凭什么每次都用那种针锋相对的态度和蔑视的眼神看她? “你不是可以看到剧情吗?”郁姒说,“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搞孙见恒。不然我没权没势,你又不能给我金手指的,我怎么完成任务。” “其实按照《大纲》,你不去整孙见恒就什么事也没……” 郁姒一字一顿地道:“剧。情。” 系统默然半晌,才说:“我和你说过了,现在的剧情和原剧情完全不一样,我给不到你什么非常有用的信息。” “……有时候我也后悔没有早点劝你按规章制度办事情,前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会有头绪一点。现在我们连下个拐角之后是平原还是悬崖都不知道。” 郁姒安静了好一会儿。 小太阳以为她后悔愧疚着呢,安慰她,“但退一万步来说,我们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谁知道郁姒冷笑一声,“天天就是规章制度、避免冲突。那样有什么意思?你们监委会的人真无聊。” “你凭什么觉得下一站就是悬崖?要我说,下一站是乌托邦。我想做的事情,没有最后做不到的。” 监委会会在每次任务后消除任务者对于本世界的记忆,郁姒本不该说出这种断言。她说这话时却极为自信又自然,好像这句话深深地根植在她记忆里,是道磨灭不去的刻痕一样。 系统哑然,“你……” “我怎么?” “算了。” 郁姒毕竟还是那个郁姒。 小太阳问书桌前沉思的女人,“那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你不能预测到未来的剧情走向,但是客观存在的东西,热点、新闻甚至股指之类的,你的预测准确率还是相当高的吧?” “嗯。” “那这都是我可以利用的资源。” 郁姒摸摸下巴,“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我再去求向绯。” 系统立时反问,“你愿意?你刚刚才说没门的。” 郁姒阖上笔记本电脑,准备去上课,一边说:“这人刻薄又尖酸,不知道给人留余地,看着情商就很低,也不大会做人,奇奇怪怪的——” 小太阳说:“是啊,所以……” “——可我说过我讨厌她吗?” 她旋开唇釉盖子,给自己补妆,“小太阳,烂人有时候真的很有趣。你恨不得自己能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在想什么。” “她那层皮下面,有另一层皮也说不定。” 小太阳尖叫,“啊啊啊啊啊,宿主,不行,不能血.腥暴.力色.情!” 郁姒啧声,“我是说,比喻,比喻。恨不得,我没有真的要杀了她。小太阳,你不懂向绯是个什么样的人。” 系统顿了顿,反问:“你就懂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扎到了郁姒。宿主尖锐的眼神直视镜子,让小太阳觉得它的cpu一瞬间停了转。 郁姒继续补妆,“嗯……我就懂了。” “这种人,看起来遥不可及,实际上一板一眼的,你给她她喜欢的东西,你就是她的珍宝呢。” “在画廊,她看起来向着孙见恒,其实只是想要好好地欣赏她的莫奈而已。孙见恒是谁,这种富家大小姐,我猜她也就是玩玩,玩完就扔。” 她微笑起来,“我要搞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这不叫你来我往,叫愿者上钩。” 郁姒这会儿在极其认真地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能性了,“虽然我很不想,但如果真要去求……去请这位大小姐帮忙的话,第一肯定要让向绯和孙见恒掰了,第二要瞒住糖糖不能让她知道……” 女人拿过笔,用笔尖戳戳纸面,迅速地、潦草地书写起来。 郁姒总是这样,小太阳想。有必须达成的目标时,朋友不一定是朋友,仇敌也不一定是仇敌。上一秒还在恶言相向、下一秒就能笑面相迎。 再讨厌的人,郁姒都能和她处成朋友;回头再捅人一刀,也毫不犹豫。 偶尔它会感慨,在那层任性恣睢的外壳下,郁姒冷静理智得不像个人。 * 下午郁姒去了健身房。 她学阿斯汤加瑜伽。四月天气已经转暖,南方小城甚至偶尔会达到三十度的高温。健身房里穿短袖的人越来越多,空气也愈发闷热,操室里尤为如此。甚至打开窗子,热气还是会盘亘在室内。 刚开始做拜日式,人的关节肌肉活动起来,郁姒便开始出汗;等到一整节课结束,快干材质的健身背心更沾满了汗,束在肌肤上,黏腻得紧。 她将毛巾捂上滴汗的脸,去售水机边上买水。咣当一声响之后塑料矿泉水瓶掉到取物处,郁姒俯身拿水。 抬头时,她的视线与蝴蝶机前挺胸沉肩坐姿端正的女人相遇。 “小太阳,”郁姒在心里说,“你看,就算我讨厌她,也不妨碍我欣赏她。” 春夏之交,健身的衣物都极其轻薄。向绯只穿了一件马甲,柔白的大臂小臂和小腹都袒露着。 蝴蝶机飞鸟的时候,人的手臂与肩侧线条都更加明显。郁姒的眼神飘来飘去,最后又注意到了向绯的右手。 她没办法不在意。 正常人做器械飞鸟,胸部带动手臂内收,可手还是要握着器械握把的。向绯却不一样,她用掌根靠着握把、拇指和食指圈住它发力。她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姿势、也感受不到与众不同的艰难和苦痛一样。 可郁姒知道那一定很疼。 她抿起唇。 向绯看了郁姒几秒,结束那组动作,冲她点了点头。 “好巧。”于是郁姒说。 向绯礼貌地回应她,“好巧。” 这实在不是个偶遇的好地方。两个人都满身是汗,脸红脖子粗,也多少有些尴尬。 气氛却让人惊讶的好——至少郁姒和向绯都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语出惊人地杠上对方。 大抵是被这大片大片的肌肤鬼迷了心窍。郁姒想。 “这里是学校健身房唉。大小姐怎么会在这健身?” 健身房大且宽敞,可是青春期的荷尔蒙气味特别浓,前后左右都时不时有窥探的目光,更说不上干净到哪去。 郁姒觉得向绯和这里不大搭。向绯应该在五星级酒店的顶楼天际泳池鱼跃入水才对,上岸之后还要点一杯马丁尼抚慰运动后的疲惫心灵。 向绯用左手拧开手里水的瓶盖,将水递给郁姒。年轻女人愣了愣,才注意到向绯拿过了她方才放在架子上的水。 本来是要喝的,她一见到向绯,便忘记了。 向小姐的左手也很灵活。郁姒想。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健身?”喝水的时候,她听见向绯低低笑着回应她。 带点调侃的笑。 郁姒蹙起眉,向绯便敛了笑意,去喝自己的水。 两个人抬步,一起往更衣室走。 “……小太阳,她不会也要去换衣服吧?”郁姒在脑子里问。 离更衣室还有三个岔路口,向绯可能会拐去其他地方。郁姒眨眨眼,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过第一个岔路、第二个岔路…… 郁姒急急道:“小太阳!” “呃,你想让我干嘛?”系统说,“我只能给你打马赛克。你想要我打吗?我觉得你不想要我打。” “你不能传送走她或者我吗,随便到哪里去……” “你自己说不讨厌她的,”小太阳说,“她都邀请你了,你为什么不好好享受?” 这是享受的问题吗! 郁姒还来不及再说,向绯的声音已经响在她耳畔,“郁姒。” 郁姒抬头,便看见向绯揽起更衣室的拉帘,冲她微微扬了扬下巴。 ——“快过来”的意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序列1-6 青春小说里,更衣室总是水雾朦胧、肌肤摩擦、衣衫作响、是个很暧.昧的地方。饶是郁姒除了系统给她的模糊记忆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也明白这个道理。 特别是,这个更衣室没有隔间且小。 向绯却完全不尴尬困窘的样子,用感应手环打开更衣柜,把她的包拿出来。 是个大号的奢侈品手包,放在这地方怪显眼的。 “在这里运动完回家近一些,”向绯说,“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介意这地方稍微脏一点。” 一同在更衣室里的另一个女生听到她俩说话,觑了向绯的包、又觑了她一眼。 向绯便也望向她。 不过两秒,那人讪讪地转开脸。 女人淡漠地转回头,将长发全都挽到脑后去,用皮筋束起来。 郁姒先前一直盯着那个扎眼的包看。现在她不得不转开视线了——因为向绯的手已经抓在运动背心边沿,就要往上掀。她转身,开了自己的柜子,用手捂了捂脸,心不在焉地矮身去找自己的包。 谁突然戳了她后腰一下。 郁姒下意识回头。 她身后的女人还在穿衣服。黑色棉质衬衫挂在手臂上、肩带松松垮垮地坠着、峰谷间圆润的弧度便也半蔽不壁地显在郁姒眼前。 两人本就是背贴着背,方才是向绯的手肘撞到了郁姒后腰。 郁姒来不及撤回视线了。 更衣室的灯是白炽灯。那一点雪色便更加白、更加嫩、加了糖的杏仁豆腐一样,缀一粒糖渍枸杞,拿勺子一碰,便在白瓷盘子上微晃。 接着那张脸转过来、挂着了然又疑惑的表情望了郁姒一眼。 郁姒就知道自己脸红了。 正常人此刻应该礼貌地互相错开视线。可向绯避也不避,冲她玩味地勾起嘴角来,“你是南方人啊?” “嗯?” “见过北方澡堂么?” 郁姒:…… “不是北方澡堂的问题……” “啊,那我知道了,”向绯终于开始扣上扣子,“是我的问题。” 她动作极慢,像在故意给郁姒看似的,食指和拇指一扭一旋,把淡色纽扣塞进开口里,雪白肌肤才一点点被遮蔽掉。 郁姒是万万不会承认自己看愣了的,“也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你的问题?” 向绯转身过来,目光在她身上上下逡了一圈,“身材挺好。” 郁姒才想起来自己也还没套上上衣。 她万分窘迫地转身面向衣柜。 啊啊啊啊啊,怎么能这么丢脸,气势都没了! 小太阳给她说风凉话,“你这人本来就没什么气势。” “你闭嘴。”郁姒说。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和小太阳说的话说出来了。 她飞快地套好上衣,转头去看身后的女人。 向绯摊手,当真不说话了。 只是嘴角还挂着那种调侃的笑。 郁姒:…… 郁姒抿唇,用力阖上储物柜柜门,拿门撒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更衣室,往楼下走。 健身房门口有闸机。郁姒已经刷学生证出去了,才敏.感地意识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她回头去看,向绯放下包,大概是在翻找学生证;她手又不方便,面上虽然淡定,动作间到底是带了些焦急。 郁姒无声叹口气,用卡在外侧感应了一次,又探身,碰了碰内侧的感应点。 “我替你刷了,”她说,“快出来。” 向绯怔了怔,点点头,穿过打开的门闸。 出门,两个人同时左拐。 郁姒要去取车,向绯……郁姒不知道向绯要去哪里。 反正两个人现在走在同一条铺满紫荆花的玫红色道路上。 郁姒还穿着潮牌运动鞋,向绯则换了双中跟小皮靴;不同材质的鞋底踏在花叶上,发出来的声音也不一样,细细碎碎的,像首双声部的歌。 想点什么,说句话。郁姒想。别冷场了。 她的视线滑下来,又看见了向绯的手。 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蜷曲着。好像无法自如地伸展。 “你很好奇我的手吗?”向绯突然问。 声音平静,却不冷,也不带敌意。 她用这种语气,郁姒没有理由竖起满身的刺,反而哑口无言了。 最后她说:“不,不是……我……对不起。”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也不用道歉,”向绯说,“只是你一直在看我的手,我也挺不舒服的。” 郁姒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面前的十字路口是红灯。下班的时间点这里常常车水马龙,等交通灯的时间也长,向绯大大方方地举起手,将掌心递到她面前,“伸肌腱不完全断裂。” 路口还算亮,郁姒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细白纤长的手指。 “关节还能活动,”向绯小心地尝试活动后三根手指,它们却都不听使唤,只徒劳地以毫米为单位微微颤动,“但做抗阻运动的时候会没有力气,也伸展不开。” 郁姒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事实上她一直在盯着向绯的手,盯到周围夜市的叫卖声、摩托车和电动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汽车的鸣笛声和人们交谈的声音都褪去了。世界好像变成了黑白色的,只剩下向绯和她的手——她的手里有鲜红的血渐渐滴落下来。 郁姒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身后同样等待红灯的老大爷。 “哎呦你干什么呦!”老人家惊呼。 向绯面上一惊,急忙过来扶她。她的左手仍旧是有力的,稳稳地、煲贴地按在郁姒肩侧。 郁姒恍恍惚惚地,看着她接着替自己去向那个嘴里骂骂咧咧的老大爷道歉,“抱歉,爷爷,我朋友运动过度,有点儿低血糖,头晕,撞着您了。” 老人家扶正斗笠,摆摆手,不再说什么了。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她做了好几个郁姒以为她不会做的动作和神情。 而且她叫她“朋友”。 “怎么搞成这样的?”郁姒只问。 向绯耸耸肩,不甚在意道:“前几年切东西的时候没注意,菜刀握柄滑了一下,划到了。做了康复训练也没用,最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绿灯亮了。向绯又看她一眼,“多早之前的事情了,我也不想记起来。走吧。”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郁姒总觉得她在找借口。她脑袋里嗡鸣作响,一瞬间闪现的,都是地狱般恐怖、噩梦般让人惊惶的场景。 白惨惨的房间、带血的手术刀和禁锢人身体的铁质囚笼。刀锋划开皮肤、划开肌腱、鲜血跟着涌溢而出,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谁在她耳畔笑得歇斯底里,“还能用吗?还能动吗?” “婊.子、贱人,叛徒,我早该废了你这只手——只怪我识人不清!” 郁姒怔怔地停在斑马线中央。向绯转过头望她一眼,伸手来牵她,左手自然而然地滑进她右手掌心,攥住她往前走。 郁姒像一瞬间回到湖泊里的、渴水已久的鱼。周围的环境又有了颜色,她面前右转车道上的大切诺基冲她猛按喇叭。 她握紧了女人的手,加快脚步跟上她。 “想到恐怖电影了?”向绯轻声笑,“别怕,没有杀.人魔追着你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的。” “什么杀.人魔……” “就那部很有名的电影,你看过的,大家都看过,”向绯冲她俏皮地眨眨眼,“记得了吗?” 小太阳在这时解释说:“宿主,她在说这个世界很有名的一部三.级片,讲杀.人魔折磨受.害者的。” 郁姒没顾得上听它在讲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掌心——向绯用拇指在她那里揉了揉,才松开手。 这人比她想的好说话,也比她想的亲切很多。郁姒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序列1-7 再往下走,便是学校停车场的路口。 她们大学有六个停车场,这是离经管院最近的一个,两个人是同院的学生,车停在一起,也说得通。 两人并肩上了下停车场的电梯,街道上吵嚷的杂音被隔绝开,周围一瞬间全都安静下来。刚才心悸的感觉也飞快退却,恍恍惚惚地像一场梦。 啊。郁姒后知后觉地想。 她握了我的手。 她手好软。 “怎么治疗都没有用了吗?”她下意识问,“康复训练不应该……情况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好的么?” 她越说越小声,“……你家那么有钱……” 请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康复师、用最好的药,还是没有用? 郁姒莫名其妙地感到惋惜。 多好看的手啊。 “有钱也没有用,”向绯安静地凝视自己的掌心,“郁姒,社会强求成功的人完美,这本身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所以那之后我就学着用左手生活了。” 她将左手展开又收回,攥成拳,“人说自己不会做的东西,大抵都只是不熟悉、不习惯罢了;新状况一旦成为常态,人像机器一样,几乎能胜任任何事。” 这人说话弯弯绕真多。郁姒问:“所以你现在算是个左撇子?” “毕竟右手不能用了啊。”向绯说。 她突然挑眉,和郁姒对视,玩味又认真地审视她,“但是别担心,该做的事情,它再怎么废了,也是能做的。它做不了,我还有左手。” 郁姒:…… 郁姒转开话题,“但是敲键盘那样的不行。” “对,”向绯说,“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科技过。” 郁姒没有接话,电梯轿厢里便又安静下来。电梯安静地往下行驶,从负一到负三,门再次打开,两个人一起走出轿厢,向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那我就先走……” “向绯。”郁姒忽然叫她。 这大概是郁姒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叫向绯的名字。向绯愣了愣,抬起头,“怎么了?” 郁姒说:“我想……请你吃个饭。” 就只是请人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好扭捏作态的,郁姒还没有下定决心求不求她帮忙、向绯也不知道她有什么藏着的心思。可她组织语言的时候就是纠结又为难,犹豫了老半天才说出口。 果然向绯又露出那种促狭的笑来,“请我吃饭?” 郁姒口快道:“怎么,大小姐没空?没空就算了。” “啊,”向绯说,“那就算了吧。” 郁姒:…… 郁姒当机立断地求助系统,“小太阳,有没有时间回溯?这游戏太容易翻车了,没有存档点我不玩!” 系统在她脑袋里啧了声,理也没理她。 郁姒开始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向绯先笑道:“我开玩笑的。” 她又说:“你要请我啊——你确定?” 那声“确定”随着笑意缠缠绕绕地、俏皮地蹦跳在舌尖。 郁姒僵了僵,接着有些恼火地抿唇,耐着性子道:“我当然付得起。” 向绯轻轻睨她一眼。 “还是我请你吧,一顿饭而已,”她说,“就当谢谢你帮我。” “那明晚六点,想吃什么?我去定位置。” 郁姒花了两秒钟思考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帮你什么?” “帮我拿卡。” 回答完郁姒的问题,向绯点点头,没再给她提出意见的机会,“日料,你不讨厌吧?” 郁姒点头。 “就这样,明晚见,我去接你,你有我微信,给我发一下你的地址。” * 郁姒给自己系了安全带,坐在车上绵长地叹气。 “她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她喃喃道。 系统也说:“怎么就打算求人家了呢,也不挣扎一下?” 早上郁姒话还说的漂亮,要摸清楚这只蛇的习性再打蛇打七寸——没想到这人转头就打算约人家出来吃饭直接求人家了。 郁姒觉得这没有感情的电子音里带了嘲讽。 她说:“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什么意思?” “她对我有好感,”郁姒说,“我挺惊讶的。我以为我们俩会再吵起来。” 她轻轻嗤笑一声,“我没有忘我早上说的话,所以你大可不必嘲讽我。她对我好和她是个刻薄的混蛋不冲突,我说不一样,只是因为她对我太好了——她对我越好,我应该越开心才是。” 郁姒摊手,“毕竟你看,搞定上钩,这么简单呢。” 系统花了三秒钟时间理解“上钩”这个词,“哦,所以你没打算直接求她?” “我总得找个方法接近她,才能明白她在想什么,”郁姒将车拐出地库,“小太阳,相信我的业务能力。” 小太阳的显示屏眼睛眨了眨,“其实她对你这么好,我也挺惊讶的。原著里这位可心狠手辣得很,撞到她枪.口上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什么意思?” 系统给她解释。 向绯这个人在原著里几乎是一个谜。提及她的地方很少、对她的直接描写更少,读者只知道她是榠城呼风唤雨的大佬。 原著后期,虽然只是一笔带过,向绯甚至从家族内独立出来、在祥龙内部引发了堪称政.变的商战夺.权。几位姓向的大佬相继落马,到最后也不敢相信“家贼难防”的道理。 “原作里有没有写到向绯和糖糖、或者和孙见恒的关系?”郁姒问,“如果有,我们要尽早做准备。” “没有,”小太阳说,“三年以后向绯见过安瑾棠一次,还对她蛮有好感的。” “她最后和谁在一起了?” “安瑾棠?一个叫应晟的工程师,是她后来在公司里的下属和好友。但是你知道的,这是个be虐文,应晟没给安瑾棠她想要的,她还是被孙见恒兜着圈子耍。” 郁姒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按了按,“不是,我说向绯。” 小太阳愣了愣,“这,配角的配角,我怎么知道?我给你检索一下。” 过一会儿,郁姒视野上方的像素显示屏露出惊愕的表情来,“原文里说……我显示给你看……” 郁姒抬眼去看面前的显示屏: 【事实上,她早已经和她在加勒比海湾认识的、金发碧眼的可爱姑娘结婚了。 向绯对安瑾棠说:“你知道吗,糖糖,我从没想到过我会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她认可了我的一切。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怪物。’’ 安瑾棠说:“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该为你高兴。”】 系统疑惑道:“那她怎么还和孙见恒那个渣男搅在一起?” “啊,”郁姒只低声说,“大小姐原来是个深柜。” 她声音很沉、却带着愉悦的笑意,“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序列1-8 郁姒在楼道里远远就听见了虾米的声音。 小猫咪知道她回家了,大老远就开始讨吃的。 郁姒忍俊不禁地旋钥匙开门,果然猫就在门口地板上的纸箱里端正坐着,两只爪爪按在胸前地板上,听见她开门进来的声音,又大声地、拖着长尾音“喵嗷”了一声。 郁姒到家,不管多晚,虾米必定在这个纸板箱里等着。有时候她直播后又加班,四五点才踏着晨光回来,能从它温暖的毛皮和柔软毛发里寻得难以言喻的慰藉。 郁姒脱掉鞋,伸手把虾米抱起来,挠挠它耳后,“饿了呀?” 虾米配合地喵喵叫,尾巴也不害怕地瑟缩,只懒懒散散地在郁姒手臂上甩来甩去。 “快给朕煮东西吃”的意思。 于是郁姒笑道:“唉,微臣遵旨,您等着大餐吧。” 郁姒极宠这只四公斤半的两岁美短黑银虎斑公猫。猫粮和罐头都是ziwi,外加数不清的各种玩具零食美容,偶尔再给它做猫饭加餐,一个月用度都要好几千。 有什么办法呢。郁姒只身过来完成任务,小太阳说她该走了,她就要走,再也不记得发生的任何事。她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带不走、也不记得自己在现实曾和谁有过什么关系。亲情、友情和爱情都如梦似幻,只有猫咪像浩瀚汪洋中的一只锚。 反正猫总是爱她的。 郁姒亲亲它乌黑的鼻头。 猫咪抗议似的大声喵。毛茸茸的肉垫薅在她脸上,到底没伸爪子。 猫饭和郁姒的饭一起煮。鸡胸肉、牛肉、三文鱼、鸡心和小半个蛋黄破壁机打碎了开火上锅蒸,另一边的锅下葱姜爆香,放带皮鸡腿肉,加水,小火水煎。 带油的锅底滋啦滋啦响。 等到两边的香味都溢出来,郁姒从电饭煲里盛出白白嫩嫩、晶莹剔透的大粒米饭,重新盛水烧开,又给自己简单拌了个春菜。 郁姒在桌左边,虾米在桌右边。小猫咪看见自己的盘子,嗖地便从地上蹦到桌面上,嗅嗅盘子里的肉,趴下大快朵颐起来。 对,郁姒家的小猫咪是上桌吃饭的,郁姒才不在意。 她伸出指尖,挠挠虾米脑门中央黑银相间的条纹。猫并没有空理她,只低低地呼噜呼噜震响喉腔。 郁姒笑着拾起筷子来。 吃到一半,小太阳突然叫她,“宿主,你还没给向绯地址。” 郁姒愣了愣,“瞧我,我给忘了。” 她们班有大群,期末小组当时也是从大群里直接拉人建的小群。郁姒直接搜索到向绯,点了发送邀请。 她觑了眼申请框,没填备注。 郁姒继续吃饭,洗了自己的碗、又洗了虾米的盘子,坐到沙发上,盘起腿,打开电脑打字。 半晌她蹙眉,诧异道:“这都几个小时了,姓向的还没通过我的邀请?” 小太阳说:“没有吧,都没消息提示。” 郁姒啧声,“她故意的,她就是要我急,这坏女人心思深沉的很。你信不信要我们下次小组见面,我当面问她,她才会状似不经意地说‘哎呀我忘了’?” 系统哭笑不得地回应她,“这都什么阴谋论啊……” 话音刚落,郁姒微信界面上闪出新的小红点: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郁姒:…… 小太阳:“呵。” 向绯的头像也是艺术照。穿白色西装,扎一条丝巾,闲适地倚在造景椅子上。照片风格半生活半正式,是既可以放领英又可以放朋友圈的类型。郁姒点开她头像,凝视两秒,手机又“叮”的一声,向绯给她发信息,【抱歉啊,刚刚在开会】 郁姒挑眉,打字:【辛苦啊,大半夜还要开会】 字里行间里多少带了嘲讽。 向绯恍若未察,【嗯,有时差,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开会】 ……向绯这人真神奇。她想。 郁姒了解自己。她张扬傲气又认真,本不是能被如此轻易地安抚下来的人。人家惹她一句,她要怼到他们无话可说才肯罢休。 可向绯简简单单一句话,她心里压着的那簇或火就散掉了——像之前无数次向绯让她哑口无言时那样。 向绯问她:【可以给我你的地址吗?】 郁姒鬼迷心窍似的,没有打字,反而把手机凑近嘴边,说:“向南路十号丽锦宣庭a区7栋1403,你到小区门口等我就可以了,南门离我最近。” 语音发出去,她咬唇愣了一会儿,又想去撤回。 晚了。向绯回了她一段语音。 郁姒万分纠结地点开绿色语音条。 ——“我知道了。你知道我的车吗?银色的,应该很显眼。” 废话,我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显不显眼。郁姒心想。 “行。如果门口安保说什么的话,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在等人。” 向绯说好。 * 郁姒洗了碗、给虾米换过猫砂,去房间里继续处理作业和工作。 夜色渐深,小区楼下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风吹过树梢的回响。 小猫咪四仰八叉地睡在她身边的飘窗上。郁姒侧头看它一眼,微笑着揉揉它额顶。 虾米喵嗷一声,转过去又睡下了。 她的手机突然开始响。郁姒瞄了眼来电提醒,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点了接通,“喂,糖糖,怎么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陌生的男性声音,“您好,是……郁小姐吗?” 郁姒蹙眉,脚步匆匆地往客厅走,从沙发上捞了风衣,又抓起车钥匙,“是。安瑾棠呢,让她接电话。” 她语气极冷极凶,又压抑阴沉。那边好像是被她唬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您别着急,安……安小姐喝多了有点儿昏昏沉沉的;我们这边要关门了……” 郁姒立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干脆地说:“给我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个小酒吧——社区店,离安瑾棠家相当近,女孩儿经常过来喝酒,但没有一次喝到烂醉的。郁姒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店内走。 两点多,酒吧已经开始清场。郁姒穿过搬到桌面上方便清扫的椅子,在角落的卡座里找到了安瑾棠。 女孩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深沉。 颊上带了潮红,眼角还有泪痕。郁姒在她身侧坐下,将手搭上她肩头,一瞬间竟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然而安瑾棠已经醒了。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一认出郁姒,泪水便又开始在眼眶里积聚。 “鱼鱼……”她抽抽噎噎地叫郁姒,“鱼鱼……” 郁姒让她枕在自己胸口上,将她揽进怀里,缓慢地、耐心地拍着她后背,由着她哭。 “我在呢,”郁姒说,“想哭就哭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序列1-9 郁姒当然知道安瑾棠为什么哭——保证是孙见恒又联系她了。但她没不识趣到在这种时候去戳安瑾棠伤口,只安静地陪着女孩儿。 安瑾棠哭够了,说去酒吧洗手间里洗把脸再走,郁姒便在酒吧门口等她。 她收拾好自己再出现在郁姒身前的时候,除了眼睛有些肿,郁姒都看不出来她曾经哭过。 女孩子脆弱的时候很脆弱、坚强的时候又会很坚强。人生失意对着酒杯失声痛哭之后便收拾好自己、第二天还能早起、美美地化个妆去上班上课。 郁姒看着她笑了笑,有种我家闺女初长成的骄傲。她揽着她肩,同她一起走。 这个点,街上的车流很少了,空气也湿润清新。两个人在酒吧门口停下来,郁姒听见安瑾棠哑着嗓子说:“鱼鱼……” “嗯?” “我饿了。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好不好?我想喝那种大罐的冰可乐。不要零度的。” 郁姒哑然失笑,“当然好啊。” 她俩去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安瑾棠是真的饿惨了,买了大份的番茄猪排盖饭、一只冰淇淋面包和一罐冰可乐。盖饭放进微波炉里一转,哪怕是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时间,香味还是能挑起人的食欲。 “我晚上没吃饭就走了,”安瑾棠把勺子插进饭里,舀了一大勺,让番茄汁、炸猪排和米饭混在一起,“又喝酒,搞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对不起啊鱼鱼,还麻烦你来接我。” “没事。”郁姒含含糊糊地说。 她正在咬一只原味的钟薛高雪糕,凉得牙酸,倒吸口气,“怎么没吃饭?” “……孙见恒约我出去,”安瑾棠默然半晌,坦承道,“我本来打算坐下来、和他说分手就走的。” 郁姒抿抿唇,知道这个故事要往哪个方向走了,“然后呢?” “然后他开始说……” 安瑾棠狠狠地将猪排送进嘴里大口嚼,“他开始说他的确做错了、他很抱歉;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觉得他的新女友实在是刁蛮任性又无趣,不如我温柔体贴还为了他放弃一切,说我们还没有分手、能不能复合,他一定好好对我,不再东想西想了……” “你说我这人,我现在又觉得我当时傻——我稀罕他哪一点啊!他喜欢那个女孩儿,他就去呗,又回来用新女友当借口来挽回我?不可理喻!” “但是当时我……我当场就哭了你知道吗,我有一种‘我的努力不是白费啊’的感觉。我以前帮他忙着忙那的他都没夸过我一句……” “我知道了,”郁姒只说,“你好好吃饭,吃饱了再说。” 她的手歇在安瑾棠肩侧,又安抚地拍了拍。 “刁蛮任性又无趣。看起来大小姐对男友也没温柔到哪里去,”郁姒在心里说,“那天我们在健身房碰见,是不是她能给予人类最大的善意了?” 小太阳反问她,“宿主,真的不告诉安瑾棠你认识向绯吗?” “不急,”郁姒说,“让我先摸清楚向绯到底在想什么,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万一安瑾棠杠上向绯,我又要求向绯,我们的计划反而难执行。” 她望着安瑾棠侧脸,“……小太阳,人总要说些善意的谎话的,对最好的朋友也是。” 小太阳没回答她,她便又道:“……不过我的确下了一个决定。” “什么?” “你记得吗,当时糖糖和孙见恒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她终于找到了幸福、我不用再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这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放手。” “但事已至此,”郁姒冷声道,“糖糖太万事都以渣男为主了;她想要站起来,我必须确保孙见恒一辈子——” “一辈子都再也没法叨扰到安瑾棠才可以。” “我去求向绯吧,”她沉沉地说,带点无奈地下了决心,“既然都要求人,还是求最有可能、并且最有用的比较好。” 小太阳愣了愣,“那我们要准备去撞枪.口了?” “什么叫撞.枪.口?” “我那天不是跟你说过,这个人就是原文剧情里最大的变数么,你忘了?” “我记得。” 雪糕已经吃完了,郁姒把塑料棍叼在嘴里,说,“我又不是在撞枪.口。其他人自讨苦吃得罪向绯,那是蠢。” 小太阳质问她,“你没撞她枪.口?你自己想想,你们认识才几天,你已经跟她吵几架了?就算你不讨厌她、她也不讨厌你,你把人家惹成那样,有什么自信让人家来帮你做这件事情啊。” 郁姒懒懒地回应,“我当然不是在撞枪.口。”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我在想什么。骑马要驯马,好.枪当然也需要调.教。我强她弱、她强我要弱,我弱到她想退,我才能进。等我摸到枪.柄、扣住扳.机,这把.枪再怎么不听话,也不敢调转枪.口,对自己的主人怎么样。” “她只是一个角色而已。小太阳,角色再怎么聪明,是聪明不过我的,因为角色不知道自己在书里。研究清楚人设和剧情模式,我就能掌控她。” 小太阳呐呐地哑口无言。 “行吧,”最后它说,“你这么有自信的话,我祝你好运。” * 郁姒下定决心说服向绯帮她的忙,这顿重要的饭却约的不顺利——因为郁姒忘记了她那天下午有直播。 这也许不能怪她,她一和向绯在一起,脑袋里就被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充满,完全不能正常地思考规划。 直播又不能临时延期,郁姒在工作室里对着满房间样品和设备沉思半晌,决定给向绯打个电话。 小太阳仍旧对她冷嘲热讽,“真好。刚决定巴结人家,就发现自己要放人家鸽子了。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郁姒找到向绯的微信账号,顶回去,“事后诸葛亮。你那么厉害,什么都知道,当时怎么不说?” 电子音立时弱下去,“那我也不是万能的……哪能说什么就记住什么啊。” 好在电话接通的很快。向绯知道是她打过来的,直接问她,“怎么了?我快到了。” 语气温柔且熟稔,一句客套话也没有。 自来熟的语气再次让郁姒愣了愣。她说:“……你来的这么早啊。” 那边轻轻笑了声,“怕堵车,我这过去你那边挺远的;没关系,要是我早到了,就等你一等。” ……之前是谁说自己的时间很宝贵、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的? 郁姒眨眨眼,再次怀疑向绯是不是人格分裂。但是她明智地没有说出来,只说:“向绯……” “嗯?” “我……抱歉,我忘记我晚上有直播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郁姒咬唇,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向绯说:“……所以你不能来?” 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平平淡淡又温软的。郁姒松了口气,抬头看表,“可以,就是要推后一个小时半到两个小时这样。” “那没事啊——这样吧,我去你家等你好了。等等你出来接我一下。” 郁姒:“……” 这合适吗? 向绯语气猝然一沉,“那不然怎么办?让我在车里等你两个小时?干脆不去了?郁姒,放别人鸽子也不是这样放的。” 现在这回答就又很向绯了。郁姒想。 她说:“行吧,你过来。我发一个新地址给你,我不在家,在工作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序列1-10 今天安瑾棠不在。郁姒给她放了个小假,让女孩儿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说自己晚上也要去和某个小姐姐吃饭。 郁姒当然没告诉她那个人就是向绯——她不想节外生枝。 安瑾棠听她说这话的时候,调侃地拍了拍她肩头,“抓住机会啊,鱼鱼。我现在受够了男人,对感情生活失去指望,就希望你能收获幸福了。” 安瑾棠的话当然是善意的。但郁姒打开房间门把向绯迎进来的时候,这句话便在她脑袋里反反复复地回响。 “请进,”她打开指纹木门,对门外静立的女人礼貌道。 向绯穿米白长裙、配一件深青薄外套。她抬手的时候藕白的小臂和纤细手腕露出来,戴一只小巧的cartier女士腕表和一串黑檀木佛珠。 穿在别人身上也许有点儿显老的搭配,她上身却娴静雍容与秀美并存,让郁姒想起清晨庭院里一片儿绽放、还挂着露水的绣球花。 她定了定神,先解释,“我们才刚刚搬到这边,地方还没整理好,会有些灰尘之类的,你别介意。” “我当然不介意,”向绯挑起眉,“你真让我上来等你了,我还有点惊讶呢。” 郁姒:“……” “难道我该让你在下面等吗?” 然后让向绯生气、她要做的事情彻底变成毫无可能? “你实在不让我上来的话,我也只好在下面等了,”向绯说,“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 郁姒说到一半,连忙把话咽回肚子里。 向绯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老半晌之后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房间里,环顾一圈稍显杂乱的客厅,“没关系。” “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我也不在意。” “我没有,”郁姒摆摆手,“我是说我以为你在下面等会生气。” “噢,那当然不会,我这个人还是相当尊重个人隐私的,”向绯说,“可我已经上来了,就不会再下去了。” 那也不是让你再下去等我…… 郁姒咬牙,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在那边沙发上坐坐可以吗?我尽量快点结束。” “没关系,你忙你的,”向绯说,“我和主厨说过我们会迟到了,你可以尽情浪费时间。” “主厨?” “嗯。” ……向绯这是想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吃啊。 按往常,郁姒听到那句“浪费时间”,保证是要再生一次气的。但她好像奇妙地适应了向绯这种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和独特的刻薄语气,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可爱。 对,一板一眼的,有点儿憨、有点儿可爱。 她一定是疯了。郁姒转过身,揉了揉自己眉心。 “你这里装wifi了么?告诉我一下密码。你有直播、我也有工作要做,我们互不打扰。”向绯又叫她。 郁姒说有的,帮她连了网。 然后向大小姐当真就掀开她沙发的防尘罩坐下、自顾自地插上耳机开始用自己的电脑了。 郁姒:…… 郁姒心说好吧那我真就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总归我不能和你沟通我们不然就楚河汉界尽量少说话世界还能和平一点。 然后她开口笑着问:“那我走咯?” 向绯抬起手,做了个往外挥挥的动作,看都没看她一眼。 郁姒闭上眼睛深呼吸,逼着自己转身迈腿。 * 郁姒直播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向绯拔了耳机,阖上电脑站起来。 她长长呼了口气,抬手,慢条斯理地拍掉手上身后和背上沾着的、并不存在的灰。 这地方着实不是个好办公地点。就是普通的老实居民楼,有颜色斑驳、贴着小广告的白墙和年久失修的、生锈的楼梯扶手。狭窄电梯里led广告屏幕扰人不休,一直到18层出来,向绯都觉得她在狭小的铁匣子里憋得喘不过气。 房间里还好一些。右边客厅角落里堆着一批打包用的空箱子,看是刚搬过来的,空间明净、装饰简简单单也大气,南北朝向,通透且采光足;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来,在地板上泼出一片鱼鳞似的漂亮光斑。 这个出租屋在高层、又离学校很近。从窗户能看到她们大学的操场和种满行道紫荆花的主干道。 向绯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房间里。 在榠城,春末夏初的风总是冷热不定,调皮又肆意。 向绯转了转目光,往郁姒在的内室望过去。 她并看不到,只听得见年轻女人充满活力的、娇俏的声音。 “然后上次有人要我推荐这一季的春夏新色号?我也给你们都试过了,这几个不挑皮,简直是神仙颜色……特别是这个,我现在试给你们看……” “……啊,不要担心,会做成视频上传的,链接和色号到时候也会有,今天没拍到的不着急。” 但是让她在这里工作,竟然也不抱怨。 埋汰了。向绯想。 内室的门关着,向绯便也没有往里头窥探。她去洗手间洗了手,沾了满手蜜瓜味的泡沫,然后冲洗了擦干净,出来,重新审视乱糟糟的、堆放杂物的架子和角落。 茶几上是重灾区。各种打印和手写的纸张本册散落在各处,向绯不想再去坐沙发,只矮下身,认真地逐一审视这些文件。 成本核算和物流信息,新视频的规划和点子,都潦草又散乱地写在纸上;打印纸、作业纸,甚至还有餐巾纸,大部分都是郁姒跋扈飞扬的行楷字,足以看出这些纸主人的性格。 “啊呀,你们不能这样坑我!小博主多可怜呀……”向绯听见郁姒说。 郁姒笑得很开心。 向绯愣了两秒。接着她盯着那些稿纸,用左手捂住眼睛,也无声笑起来。 * 直播结束,郁姒和向绯一起下到停车场,终于知道向绯为什么说她的车显眼了。 这人的车是一辆亮银色aventador。 有棱有角的前盖和极具侵略性的锋利车身线条无一不在诠释lamhini家族的设计基因——也在诠释向绯这人骚包而不自知的本质。 开这种车上路,就是只开屏炫耀的孔雀。郁姒心里啧声。 向绯先上车,比了比她身侧的座位,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车门是倾斜向上九十度打开的。座椅有些硬,但很好地包覆着背部和人体曲线。座椅坐垫都干净如新,郁姒拿着包,有种无处安放的惶恐感。 向绯笑了声,“你随意。” 郁姒不着痕迹地白她一眼。 “这是新车,郁姒,”向绯说,“第一个坐上它的是你,它该开心。” 她替郁姒把包随意地放到地垫上,“那儿去找一位更迷人的小姐?” 郁姒:…… “小太阳,她是在坦诚地夸我吗?” 小太阳呃了声,“我们耳朵都没坏,算……是吧。” 郁姒小心地咽口口水,“我突然又有点惶恐。她对我太感兴趣了。至于吗?你确定她没什么伺机下手买凶杀人小黑屋囚禁之类的兴趣?” 系统无奈道:“醒醒,宿主,你不要迫害妄想症了,你们就是去吃个饭。” “人家最近都对你挺好的,你忘了?” 也是。郁姒想。 她说:“对了,刚才没说,谢谢你答应我和我出来。” 向绯转头看她,好像在诧异她真的会道谢。 最后她说:“没事,正好我有空,闲着也是闲着。” “平常很忙?” “嗯……没有上课的话就是开会,不然就要做筑梦的事情,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郁姒“噢”了声,“那我运气真好,今天你有空。” 向绯摇摇头,哑然失笑,“我把晚上的会提到下午和早上去开了。你不和我本人约我的时间的话……” “提前两个月吧,差不多。” 扫兴。 郁姒哦声,兴意阑珊地闭了嘴。 向绯见她安静下来,也不和她一问一答了。 今天路上不很堵,没有半个小时,两个人到达了目的地。 向绯带她去了一家日料。临到店门口,停车小哥来帮她们停车,郁姒才认出来这是极有名的一家怀石料理。 正正经经的米其林三星。人均三千不算服务费,就这样队都能排到三个月外。 郁姒……郁姒虽然是过来做任务的,也有一点儿小钱,到底也没放肆到一顿饭花个三四千的地步。 何况就算她想花,这个店的位置也极其难定。一周就开一个小时预定时间,往往迟了几分钟,位置就已经都没了。 向绯刚刚说联系主厨,看是和这家店的主厨认识,不然不可能会订到位置。 “待遇真高,”她和小太阳嘟囔,“她每次请客都这样?我长见识了。下个世界你让我做个土豪吧,就算不记得,我也想体验一把挥金如土的感觉。” “我记得你之前发过朋友圈……”向绯把车钥匙递给停车小哥,走过来,“我刚好认识这家店的主厨。” 郁姒挑眉,惊讶道:“我没屏蔽你吗?” 向绯:…… 向绯睨了她一眼,“那你不吃我们走也可以。” 郁姒下意识猫猫摇头,“当然要吃!” 向绯志得意满地笑起来。 她穿的鞋有跟的时候,便会比郁姒高一些。女人的手臂擦过她肩,将自己的手极为自然地挽上郁姒小臂。 郁姒全身一僵。 “走吧,”向绯说,“我觉得你会爱吃的。” 她好笑地在郁姒僵硬的小臂上揉了揉,偎得离她更近了,“昂首挺胸,别怕。是第一次吃,也要走出每顿都吃的气势来。” 这么凑近了,郁姒闻得到她身上馥郁的香味。 本该是中性的木质香,在她身上却很有女人味、甚至带了些脂粉的沉闷香气。粉红胡椒盈着香根草,像只狡黠又高贵的狐狸。 她耐着性子,隐忍地说:“不是因为我没吃过……” 是因为你在碰我啊!放开! “你没吃过啊?”向绯断章取义。她的手掌从郁姒小臂滑下去,揉揉她掌心,握住了她右手。 一点点、慢慢地把五指揉进郁姒指缝,亲密地、牢牢地十指相扣。 郁姒在让人汗毛倒竖的酸软酥麻里听见女人轻笑着说:“那你点菜吧,我听你的。” “我请你,当然要让你开心才好。” 郁姒挣不开向绯的手。 郁姒不想挣开向绯的手。 向绯低低笑了声,“走啦,你要带着我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她们这才迈步往前走。 有人说怀石吃的是氛围、环境和意趣。郁姒身在店里,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此言不虚。侘寂风格的店内装饰简单而有设计感,木质桌椅和草席都带着做旧的粗糙纹理,芦苇枝随意地插在石质罐子里,配一盏昏黄的旧灯。一眼望去是让人舒服的米色和棕色,质朴中充满了山林野趣的禅意和烟火气。 包厢另一侧,落地玻璃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日式庭院中庭,浓绿又中和了素色,都恰到好处。 的确适合饮茶会友。 怀石料理有其特定的上菜顺序。 先附,然后是八寸、御碗、向付、到烧物、扬物、煮物等等,再到最后的水物。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从前菜、生鱼片、到炙烤类、炖煮类的主食餐点、再到甜品。一层层增加味觉的繁复感,配上精致的摆盘布景,来呈现厨师对自然万物的感受和对食客的款待。 向绯说让她点菜着实是在开玩笑,因为怀石料理大多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郁姒能点的只有酒和饮料、再加几道额外小食。 先喝餐前酒,拆筷。 环境安静,向绯也沉默,郁姒抿抿唇,先开了口,“我……” 侍应从拐角走进来,躬身行礼,给两个人上了前菜。 “不急,”于是向绯说,“先吃饭,我们可以慢慢聊。” 好吃当然是好吃的——那么贵的东西不可能是不好吃的。生鲜从产地及时空运,摆盘都风雅且精致,新鲜海胆和三文鱼刺身用紫苏包着横卧在卵石上,牡丹虾晶莹的虾肉从虾头扯开,垫了小团的白萝卜丝和竹叶,另一侧架了枝叶和碎花,在瓷质盘子上仿若园林造景,甚至让人不忍心下口。 郁姒碾一点儿鲜山葵在刺身上,才用筷尖夹着它去蘸酱油。 向绯慢声道:“其实你不约我,我也是想找你聊聊的。” 郁姒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抬头看她。 “——但是既然你约我了,你不妨先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郁姒说:“瞧你说的,我就不能只是想找你吃饭吗?” 室内的空气像是一瞬间滞住了——向绯缓慢地眨了眨眼,“哦,是吗?” 她淡然地坐在那,身周的空气却手足无措地逃窜,全涌到郁姒这里来。 郁姒没漏掉她闪躲的眼神和突然间去揉耳垂的手。 “对呀,”她说,“我也说了我不讨厌你。我挺喜欢和你一起吃饭的。” 向绯整个人往后仰了仰。她将揉着耳垂的手连着手肘一起带到桌上,托腮道:“……谢谢你。” 很细微又自然的动作,但郁姒看她看得极认真,自然没漏过去。 郁姒突然意识到这样说话对大小姐奏效。 她轻声笑,“你想约我出来,就尽管约嘛。只要我有空,我一定陪你。” 向绯咬着唇移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郁姒留给她喘息的空间,伸筷去夹另一片牡丹虾;等她抬头的时候,向绯松开揉耳垂的手,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回到她端正又肃穆的坐姿,重新拾起筷子。 “向绯,”郁姒丝毫不给她留情面,直截道,“你耳朵红了。” 大小姐斩钉截铁地反驳她,“没有。” 郁姒笑得弯起眼来,补充,“你知道吧,耳朵红是有人在想你啊。” 向绯瞪了她一眼。 眼神是柔软又娇媚的,带了朦胧的水汽,脸颊也鼓着,好像有说不出的委屈。 放在那张沉稳大气的脸上,很不和谐。 很可爱。 这是向绯第一次瞪郁姒。 这是郁姒第一次觉得她撕开了“向绯”那层皮。奶油般的内里溢出来,沾了郁姒满手。 这个时候不管是拔.枪还是驯马的念头都消失了。 郁姒只想尝尝向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序列1-11 向绯清脆地冷声道:“再不说正事,我就走了,你来买单。” “大小姐自己说要请我的呢,”郁姒说,“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向绯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郁姒耸耸肩,“好嘛,我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或者在开玩笑,”接着她冲向绯道,“但我想告诉你,我是百分之百认真的在和你提出这个建议。” “我想你帮我搞垮孙见恒家的公司,一业家装。我做过功课,令尊地产集团旗下的几个公司和他家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我相信这里头能有很多……” 郁姒措辞委婉,“能够操作的空间。” “哦,”向绯说,“你说见恒。” 她点点头,补充道:“那天我出轨的人。” 郁姒:…… 猛地又提起这个话题怪尴尬的——可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我好奇很久了,”郁姒稍微往前凑了点,撑肘在桌面上,把在喉咙里堵了半天的话说出口,“你到底看上他哪点啊?玩哪个男人不是玩,比孙见恒好看的多多了……” “我不玩男人,”向绯打断她,“……也不玩女人。” “我觉得你用‘玩’这样轻浮的词对待感情是非常肤浅的,郁姒。我希望你是个更专一且诚信的人。” 郁姒下意识道:“你自己……还在教我做人?” 气氛僵了一瞬。 接着向绯稍稍偏开视线,“……不是。正相反,我是说,请你不要把我误会成那种人。” 都用上请字了。郁姒一愣。 “人的偏见是很可怕的,”向绯说,“有时候你给某个人贴了标签,花十年也不会改变原来的看法。” “我没有权利置啄你的想法,但我的确要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我认识孙见恒,但我和他没有任何高于点头之交的精神或□□关系。” 她说的那么认真,漆黑又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郁姒,郁姒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 好在这时候侍应又来撤菜换菜。 向绯敛了眸,微微叹口气,说:“先吃,不用在意我说的话。” 郁姒傻愣愣提筷。 应当是鱼肉羮。肉质绵密细嫩、上层配了青豆和菊花叶,同香料共煮,一筷子下去,满鼻腔都是鲜味和香气。 “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别人问我的私事、不是很喜欢解释、也不是很喜欢道歉。但是你听好了,我那天出现在那里,只是因为我要去看莫奈、孙见恒缠着我要和我一起去而已。” 她将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不急不缓地咀嚼吞咽之后,才继续说:“至于你为什么把我认成了谁——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说孙见恒出轨不关我的事,的确不关我的事。” “好了,我解释完了。你要说,就说吧。” “……我是听我朋友……哦,就是孙见恒的……女友,或者说前女友说的。”郁姒回答。 她没有提到系统。要是把这台ai当成借口搬出来用,向绯或许会以为她疯了。 “正常,”向绯点点头,“捕风捉影的人多了去了,分辨出真相的智者少之又少。” 郁姒:…… “你能别明着暗着说我不聪明了么!”她哭笑不得地坦诚道。 “怎么会,我没有觉得你不聪明,”向绯撑着下巴同她对视,嘴角勾出一点儿玩味的笑意来,“一定要说的话,我给我自己10分,给普通人5分,给你7.25分。你该开心才对,很少有人能在我这里上8分。” “谁?” “在这个世界上?大科学家、作家、智者。托尔斯泰,梭罗,艾伦·图灵,柏拉图,马克思,孔子。” “并非我服气——我只是不能触碰到他们,和他们一较高下。如果我可以复制出他们的大脑的话,我会很想同他们切磋……” 郁姒说:“行了我懂了。” 向绯问她,“你懂什么了?” “你给我打分这么高,你挺欣赏我的。” 向绯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然后她恢复一如既往的沉默,继续去吃盘子里的鱼羮。 “我该说不胜荣幸吗,向小姐?”郁姒调侃地笑。 向绯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最后她低声说:“不用谢。” * 下一道菜换上来的时候,两个人才重新聊起郁姒计划好的话题。 向绯说:“是有操作空间的,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有操作空间。一个大前提是,你求我帮忙,那你要用什么来换这所谓的操作空间?” 明明就是陈述句,郁姒却听出了盛气凌人的傲慢味道。 郁姒耐着性子说:“你想错了,我不是白白的……求你帮忙。我有可以提供给你的东西,我们等价交换……” 她知道筑梦未来几年的动向和市场爆点。只要以合适的方法将这些信息输入给向绯,她相信向绯会将她当成最有力的盟友和军师。 说不定到时候就不止7.25分了。郁姒想。 向绯却说:“你也想错了。” “你没有立场和我等价交换——我不觉得你有让我付出如此大代价的资本。只不过我心情好,你好好请我帮忙的话,我会帮你。” 郁姒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向绯倚着椅背仰起脑袋,双手抱臂,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个慵懒却占据绝对上风的姿势。 她带着近乎宠溺的笑意道:“郁姒,随意地假设另一个人的见识和背景是一件愚蠢且无知的事情。” 向绯冲郁姒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郁姒一瞬间僵在原地,只觉得寒意慢慢地从她的皮肤表面渗入骨髓。 向绯明明在笑,那笑意却比凶狠的盯视还让郁姒遍体生寒。她急匆匆地叫系统,“小太阳!” “嗯?” “你能查到向绯的芯子是不是被换过的么?她是不是也是监委会的员工?” 系统默然半晌,才说:“宿主,这个我无能为力。我不能看到你的保密权限以上的内容。” 那厢懒懒地微笑着的女人却愈发闲适,甚至趁这个空档开始专心品尝美食。 郁姒开口,“你也是……” 向绯说:“这就吓到你了,真是不经唬。” 郁姒长长地松了口气。 向绯放下勺子,看着她笑,“说‘求你帮我,向绯’,我就帮你。” “你变本加厉。”郁姒咬唇道。 “哪来的变本加厉?我从来都是公平的老实商人,”向绯说,“你说就说、不说我就走了。” 郁姒嗫嚅了老半晌,还是撇开视线没有出声。 向绯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手,点头,“那我们下周小组会议的时候见……” “……你都那么喜欢我了,”她听见郁姒小小声地、娇软地说,“就不能帮帮我么?非要我求你?我求你你很开心吗?” 向绯往后退了两步。郁姒抬起脸来,同她对视。 向绯看见这只猎豹刻意装出来的、小鹿一样的无辜眼神。她满意地轻声笑,“既然你这么说,我现在就很开心,足够开心了——我答应你,我会帮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序列1-12 就算把她捧开心了,就算向绯这人再怎么可爱,都无法遮掩她恶劣又刻薄的本质。 因此郁姒问出“没有条件吗?”这句话之前,已经知道向绯的答案了。 “当然有条件,”果然向绯挑眉,“但你放心,你既然去垃圾堆里找女人也不会找我,我对你也没有那种兴趣。” 郁姒:…… 不愧是向大小姐。 极其擅长把稍微缓和一点儿的气氛再次搞僵。 女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说:“你现在没有和任何一个内容创作平台签约,是吧?我希望你能够和筑梦平台签独家合约。” 郁姒急促地“啊”了声。 “你知道头部内容创作者往往是各大主流媒体平台的争抢对象——但是对我来说,中部和头部同样重要、甚至我认为中部就是未来的头部。下个季度我们会正式启动筑梦大v计划,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我们内部的头部内容生产者孵化器。” “如果你愿意,你将是加入这个计划的第一批创作者。位置并不是白给你的,你必须带我全面地了解一下你现在的展望,告诉我你对你自己的定位。我希望我没有看错你,郁姒,我很严厉,但是付出会有回报,梦想会生根发芽。” 她微笑起来,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如果最后我们合作的话——五年,郁姒,给我五年。筑梦会走向全球、你会是筑梦的新门面。” 她的语气好像在说“你不要不识好歹,快点答应我”;可郁姒却感受不到冒犯或者恶意,因为向绯眼里的感情热诚、真挚又温暖,和那个嚣张刻薄的冷漠女人好像不是一个人。 郁姒不由自主地有些想笑,同时又确定了——向绯这人大概并不知道监委会以及快穿者一类的事务,刚刚确实只是在唬她。 因为知道的人明白自己终将离开,不会对所谓的“梦想”产生这样大的热情和执念。 至少郁姒一直是这样想的。 “你给我一点儿考虑的时间,”所以她说,“我保证,我可以给你的东西比你想的还要多。” 向绯点头,“我需要的内容希望你尽快准备,最好做一个清楚的表格展示给我。像你给小组作业做的那个就太潦草了,干净一点,比较有效率。” 布置作业似的。这回郁姒没有感到冒犯。她只笑了笑,“好,我到时候会通知你。” 两人走前,主厨进来了一趟,向她们咨询这餐的味道怎么样。郁姒没出声,向绯便从容地给了反馈。 郁姒正在认真思考向绯的提案。 小太阳之前说的没有错。现在来看,剧情已经和原文大相径庭。但比起之前让安瑾棠单打独斗的原文路线,似乎郁姒一路带着她一起创业,加入筑梦,是更好的选择。 这样郁姒会和向绯绑定、安瑾棠会和郁姒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能顺带除掉孙见恒。系统的要求只是让安瑾棠“收获幸福”,郁姒有感觉,自己走在正轨上。 如果向绯没和自己说谎——她也没必要和自己说谎——那的确是郁姒误会了向绯、向绯不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那让不让安瑾棠和向绯接触,也就没有那么大的问题了。 小太阳听她分析完,说:“你想的没错。我只能再次警告你,你离原文剧情越远,我能帮你的地方越少,再加上向绯是这么大个的不确定因子,这条路的挑战只多不少。” “我还想问你呢。你难道不知道向绯不是第三者吗?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后来也不告诉我?”郁姒质疑道。 “我说了原文里对向绯的描写很有限,”小太阳不耐地咋舌,“再加上你七搞八搞,我怎么知道剧情有没有被你歪成什么奇奇怪怪的样子?说不定向绯还真就看上孙见恒了呢?” 郁姒想说什么,系统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你看你,一出什么问题就来怪我,当初还不是自己硬要弄那些骚操作……” 郁姒无奈道:“行了,你消停一点。我也没有怪你。” 这时候向绯的声音响在郁姒耳畔,“到了。” 郁姒抬眼。周围是熟悉的景色,向绯送她到家了。 郁姒礼貌地冲她点点头,“那我再联系你——晚安。” 向绯微笑道:“晚安。” * 等到安瑾棠放假回来,郁姒同她坦诚了向绯的事情。一是为了试探安瑾棠对向绯的反应、二是为了将情况同她说明清楚。 小姑娘见过第三者、也知道向绯长什么样;如果安瑾棠有一丁点儿怀疑第三者是向绯,那必然不会是无动于衷的。 结果与郁姒想象的大相径庭——安瑾棠不仅没有难过或者质疑她,反而睁大了眼,“你再说一遍,你和谁去吃饭了?!” “……向绯。”郁姒无奈道。 女孩儿且羡慕且惊讶地感慨,“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向绯吗?祥龙的太子女那个向绯?” “对。” “你可以啊!”安瑾棠笑道,“这就勾搭上人家了。” “我就知道——我多了解你,这人就长在你的兴奋点上。”她拍拍郁姒手臂,“怎么样,人好相处吗?性格你喜欢吗?她对你感觉怎么样?等了这么多年,我可以有嫂子了吗?” 郁姒:…… 郁姒闷声说:“怎么就是嫂子了……” 安瑾棠“嘿嘿”笑了两声,“我没资格说、我没资格说。你们谁怎么样,自己分清楚就好了;没关系,你怎么样都是我心里攻气十足的鱼鱼。” 郁姒:…… “我们见面不是聊那方面的问题!” “啊?”安瑾棠失望地垂头道,“那也不能怪我,你当时和我说的,我还以为你要出去约会了呢……” 或许也不能不算是约会。郁姒恍恍惚惚地想。撇开向绯的性子,这人其实该是个很会宠人的伴侣。餐厅会挑合适且最好的,也体贴地来往接送她,不吝嘘寒问暖似的询问她好不好吃,言行举止也相当礼貌…… 她说:“我们在聊直播的事情。” 安瑾棠一下子蔫了,“原来是工作。” “是,”郁姒说,“她和我提出了一个建议……我没有当场答应她,我觉得我必须和你商量一下、我们一起定……” 听完郁姒的话,安瑾棠沉默了很久。 “我的总结是,这样对我们俩的发展都好……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笔很大的投入,不管是时间还是金钱上的。” “糖糖,我尊重你的选择。过几天向绯会过来,你和她见个面,看看感觉怎么样,花几天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再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也愿意,我会通知向绯——我们的未来会和她绑在一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序列1-13 向绯给郁姒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郁姒刚刚下课,正在往食堂走。 她接了电话,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 “午安,”向绯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清爽爽、冷而轻缓的,“吃了吗?” “想吃小锅米线,”郁姒说,“加麻加辣,加肉丁和肥肠。怎么了?” 对面的声音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没什么你大中午的找我呀?”郁姒说。 食堂里窗口前都在排队,想也知道会很吵,走进去讲话向绯八成听不到她。郁姒在篮球场边缘路旁的木质椅子上坐下来。 今天天气不错,云和阳光都慵懒,风也轻而散漫,连带着郁姒的心情挺好。 听着那边篮球场打球热火朝天的声响,郁姒道:“喂,向绯,你在学校吗?” “不在。” “哦,可惜了,我还想请你吃饭呢,”郁姒说,“正好我们下午小组讨论要见面,我们可以一起走过去。” “吃肥肠小锅米线?”向绯扬起音调,话里带了点不知道是嫌恶还是惊讶的味道。 郁姒挑眉道:“怎么,嫌弃食堂?” “……没有。” “那你找我干什么?”郁姒轻声笑起来,“快点说。” 向绯轻轻“啧”了声。 并不是不耐烦或者生气的,反而更像无奈。 郁姒笑得更开心了,“快点说啦,大小姐不是最讲究效率了吗?” 向绯还没说话,郁姒听见了篮球场那边喊过来的、大声的“同学小心”。她抬眼便看见了照头砸下来的篮球。 “宿主,篮球!”小太阳惊呼着提醒她。 然而郁姒的身体反应比视线还要快,准而稳地单手接住那只球。 篮球场那边一阵惊呼。郁姒捧着它看了眼,将它顺着拦网扔回了场内。 “怎么了?”向绯问。 “没什么,我把别人打出来的篮球扔回去给他们了,”郁姒说,“我从小运动细胞就很好,没有什么东西是能砸到我的。” “真厉害。” 郁姒用手按了按唇角,揉着脸偏开视线,“啊呀,大小姐在夸我啊?” “我不能夸你么?” 拦网那侧的几个男生捡到篮球,冲她说了句谢谢。站在众人中间的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回场上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郁姒好几眼。 他身侧的朋友见他回头,一个个都哄笑起来。几个人勾肩搭背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那男生又回头,视线同郁姒撞上,腼腆地冲她笑了笑。 郁姒的嘴角沉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前走,“当然可以。” 向绯应该是听出来她那边发生了什么。女人没有说话,安静地等郁姒走到另一个角落,才开口问她。 郁姒说:“我怎么总招烂桃花。” 其实也不能叫烂桃花,毕竟郁姒都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过来要她的电话号码。 可那些起哄似的笑声就是让她烦躁的不得了。 向绯说:“谁叫你喜欢去垃圾场里找人。” 她没在笑,郁姒也没在笑。事实上郁姒紧紧地抿起了唇,也不顾这话会不会惹到向绯了,“你别对我开你那种恶劣的玩笑了,真的。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至少现在不喜欢。 手机那边的人没说话,于是郁姒脱口而出道:“向绯,想让别人喜欢你,你好歹考虑变一变你自己。” 郁姒以为向绯会用更辛辣的话来刺她。 没想到女人只沉沉地、小声地说:“是吗。” 下一瞬她的语调倏然一转,偏开话题,“说正事吧。我来问你准备好资料、想好了给我的答复没有。” “哦,”郁姒说,“我想好了,也问过安瑾棠了。她是我的助理,你好像还没见过?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她应该会在。我们约一个时间吧……” 向绯打断她,“你还要和安瑾棠商量?她不是为你工作的么,她是你的合伙人?” “不能算是,只是助理。” “……那你可真看重她。” “还用提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可能不在意她的想法啊。” 向绯没有回话。 郁姒察觉到她漫长又踌躇的沉默,也闭了嘴。 “那周三四点,”最后向绯说,“我记得你有直播,我过去。” 郁姒在脑子里算了一遍时间,“那就周三。” “晚上要一起吃饭么?糖糖会早走,她最近搬了家,比较忙。” “行,”向绯说,“麻烦你了。周三见。” “好。” 那边就挂了电话。 郁姒知道向绯在生气。她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要在意?是向绯自己又拿她开玩笑的。 但郁姒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变差了。 这还没完。下午上课,一进班,郁姒便看见了向绯。 事务繁忙,向绯和教授通过气,很不经常来班上;加上阶梯教室能坐百来个人,郁姒之前才不认识她,甚至都不和她脸熟。 如今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向绯那张脸,她隔着多少人都能认出来。 向绯应该也看到她了,冲她点了点头。这人穿一件薄吊带裙,披了件衬衫,耳垂上坠了两枚小巧的珍珠,和柔顺的黑发簇在一处,显得她脸更加白净。 她身侧的座位放着她的包,座位空着。 郁姒偏开头,没和她打招呼,从另一条走廊走上去,找了个位置坐。 上课的时候她再去看,向绯已经把包收走了,身侧坐了许壹南——她们同组的另一个女孩儿。郁姒坐得比她俩高,居高临下望下去,许壹南正好在问向绯问题,两个人的脑袋亲亲密密地凑在一起。 郁姒移开目光。 * 上完课小组会议。 撇开向绯和郁姒间的龃龉,他们小组在期末research的进度上一直领先。 以前有小组作业的时候,郁姒一向是喜欢当那个组长的。向绯坐了这个位置,她一开始并不服气,现在居然也冷静地接受了,如今甚至不能不心悦诚服地感慨她的能力。 有的人追求完美,就会把身边的人带着一起变得完美,是在说向绯没错了。虽然严厉且刻薄,她已经有充沛的运营管理经验,比起组长更像个老师。 但是郁姒还是不开心。看着向绯那张脸就不开心。小组会议的房间很小,她也没地方躲,就坐到了离向绯最远的位置。大小姐也没说什么,沉默地看了她两眼,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冷着脸,一向健谈的郁姒也沉默,房间里气氛冻人。 许壹南左看看向绯、右看看她,知道两个人今天又不对付,凑过来冲郁姒小声道:“要不要点奶茶?喝甜的会开心。” 郁姒说:“不用,谢谢你呀。” 那厢向绯倏然起身,下了楼。小会议室关门是咣当一声响,坐在桌面另一侧的赵子期小声嘀咕,“你们俩今天又怎么啦?大小姐脾气好大。” 郁姒撇撇嘴,“没事,你别去惹她,她又不是生你的气。” 陈嘉低低笑了声,“她俩哪天不在互相生气的。” 许壹南啧声,“你们做你们的事,少说两句。”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耸耸肩,都闭了嘴。 这时候向绯回来了——左手提着一个星巴克的棕色纸袋、右手拿着一杯咖啡和一个白色纸袋。 “给大家买了咖啡,”她淡淡地道,“上完课又小组会议,喝一点补充精神。” 赵子期欢呼,“谢谢老大!” 三杯冰拿铁和两杯冰焦糖玛奇朵。玛奇朵加了奶油,因此用圆盖子装着,高出其他几杯饮料一截。向绯拿了一杯玛奇朵,抬起来看了眼标签,走过来,将咖啡和吸管放在郁姒面前。 还有那个她拿着的白色纸袋。它散发出蔓越莓司康的黄油香味,郁姒不拆开都知道那是什么。 放下东西之后,向绯在郁姒后颈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很轻,但她手很冰,冻得郁姒一个激灵。 她抬头去看向绯——这人抿着唇,冲她分外委屈地嘟了嘟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序列1-14 一杯是普普通通的冰拿铁。 一杯是加了雪顶和焦糖酱的、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的焦糖玛奇朵;甚至还配了一块黄油蔓越莓司康。 香味在小房间里肆无忌惮地蔓延。许壹南想,这是怎样让人心寒的区别待遇。 其余三个人都很开心,接受向绯礼物的人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示。这么好几秒过去了,两个人还隔着天堑似的几厘米距离互相注视。 许壹南又喝了一口冰拿铁,抬眸去看向绯。 向绯终于收回手,往后退。 “谢谢。”郁姒突然说。 于是向绯伸手,又在郁姒肩膀上按了按。 * 郁姒搅合搅合杯子里的饮料,喝了一口。 甜。 好甜。 怎么会这么甜。 她蹙着眉咽下去,去看制作标签。 然后她打开微信给向绯发信息,【你平常都喝两份焦糖酱吗?】 向绯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她举起手机,给自己那杯玛奇朵的标签拍了照。 【(图片消息)】 郁姒点开来看,果真也是两份焦糖酱。 ……救命,这是人类喝的东西吗。 郁姒瘪瘪嘴,把咖啡推到一边,从包里把自己的无糖乌龙茶拿出来,小口小口地去吃司康。 还好,司康还是好吃的。 小组会议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核对完进度,两个男生先走了,接着许壹南也起身告辞。房间里只剩下向绯和郁姒。 郁姒站起身,把电脑放进包里,“那我先走了。” 向绯点点头,“周三见。” 两个人的视线一同落在那杯剩下的焦糖玛奇朵上。 郁姒着实只喝了几口,这会儿奶油已经融化塌陷下去,杯壁也沁着水珠。 郁姒思考了几秒钟要怎么处置它,伸手,准备把它带走扔掉。 毕竟是向绯买给她的,在主人面前扔掉礼物不大礼貌。 向绯说:“你留着吧。” “啊?” “你不是不喝么,我一会儿一起收拾掉。” 郁姒眨了眨眼,“行。” 她拐出房间门,在楼梯间拐角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是约她周末出去玩的。楼梯间里信号不好,郁姒停下脚步,干脆就在拐角把电话打完。 从这里远远望过去,可以看到方才小组开会的房间——可以看到向绯。 女人在盯着那杯玛奇朵发呆。一会儿她拿起杯子,掏出餐巾纸把塑料杯壁上沁出的水珠都擦掉了。 这怎么,还嫌脏手?郁姒困惑地想。 然后她看见向绯将杯子举到嘴边,咬住那根吸管动作自然地继续喝起来。 郁姒:…… 她实在是搞不懂向绯。大小姐实在也不必这么节约。或者她也不是节约,她就是想……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要好的同学一起喝一杯饮料不是很正常的么,恋爱也不是没谈过、亲吻也没什么、更别说这种幼稚的联想……啊,郁姒,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郁姒?”朋友在电话另一侧叫她,“郁姒你在听吗?” 郁姒转头,脚步匆匆地下楼了,“在听,这里信号不大好而已。” * 周三,向绯到郁姒工作室的时候,郁姒正准备开始直播,是安瑾棠给她开的门。 女孩儿见着她,狐疑地眯了眯眼。然后她认出向绯来了,眼里的疑惑迅速转变成愕然,说了声“向总抱歉”,便往室内喊,“郁姒!” “啊?” “有客人!向总来了!” 郁姒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不高不低,只是普通说话的语气,“让她进来等一下吧,一会儿我们下播了再说。” 安瑾棠便又转回头看向绯。 向绯冲她微微点头,“没关系,我就看看你们怎么运营。我可以进去吗?” 安瑾棠连忙让开位置,“您快请进。她在准备呢,马上就要上播了,我和她都要忙,向总您……” “叫我向绯就好。”向绯说。 “那您……” “你。” “好吧,”安瑾棠轻快地笑起来,“你先坐,那边那个沙发可以看我们直播,但不会在镜头里——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 安瑾棠不知道她先前来过,殷勤地给她介绍,“那边是直播间,楼上是休息室,还有一间是仓库……” “几点开始直播?”向绯看了眼手表,问。 “四点,”安瑾棠说,“还有十几分钟。” 向绯抬手按了按安瑾棠肩膀,“等我一下。” 她开口,正想说什么,郁姒在房间里懒懒地道:“我在这呢。” 向绯压着鼻音轻轻笑了声,便往那个房间去了。 留安瑾棠在她身后蹙了蹙眉。 向绯在房间里找到郁姒。直播的房间就布置的相当简单了——后排都是郁姒评测过的产品,侧边是置物架,镜前打光很好,工具都整齐地散放在桌面上。 按理来说向绯是来视察工作并且考评郁姒的,小博主应该很紧张才对。可她只倚在桌前,托着腮轻飘飘地看过来,带一点笑,“你来了。” 她没化妆。 她没化妆的时候好看。向绯想。锐意和戾气都被抚平了,爪子也伸不出来,全是让人舒服的柔美感。 如果郁姒在她身边睡着的话,阖上眼,眉眼应当也是这个样子。 向绯伸手,想去碰郁姒眉宇。快触到的时候郁姒讶异地挑眉,向绯的手才猛地转了方向—— 结结实实的、暖而热的温度,安稳克制地按在她脖颈与肩交接的位置。向绯带着郁姒转向,微微矮身,往镜子里看,“今天挺配的。” 郁姒问:“什么?” 今天是二十三四度的天气,她自己穿了件连帽的灰棕皮马甲,配米白色打底,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 向绯只穿薄薄一件白衬衫,袖子整齐地上折,露出纤细柔白的手臂来。手腕背面有一截圆润的尺骨凸起,她的腕表——一只长方形的金属女士手表——安稳地歇在那方凸起下、郁姒颈侧。 这衣服的材质太薄太透了,她又开了三颗扣子,郁姒在镜子里能看见她远山般的锁骨和黑色文胸。一只眼睛形状的小项链,也是银质的,嵌着黑色玛瑙石,歇在那方弧度中央。 向绯按着她肩膀俯身下来,下巴轻轻抵在她脑袋上。 “我和你。”她低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序列1-15 郁姒一怔。 向绯直起身,收回手,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觉得吗,这两个颜色?” 郁姒无声松了口气。 女人扬扬下巴,“我去那边坐着,你忙。” 房间另一侧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长沙发。向绯坐下来,安静地、认真地看着郁姒。郁姒闷闷地嗯了声,转开脸,开了直播。 * 郁姒虽然把自己定位在生活和美妆两个垂类,产品却相对简单,也不像带服饰货那样需要频繁穿脱展示,提前把运营流程规划好,直播时间就过去的飞快。 她有产品营业一下、没有产品,就分享今天的美美妆容,和粉丝们互动。安瑾棠负责后台的一些推送内容,在外边电脑前坐着,听郁姒随叫随到。 甫一开始便有一大波评论涌进来。 【郁姐姐上线了!】 【今天又是我美绝人寰小小郁!】 【哇哇哇郁姐姐今天素颜要直播每日妆容吗?】 【姐姐皮肤真好(沧桑)】 郁姒粗略读了下评论,说:“对呀,今天不能陪你们很久,化个妆再推荐几个单品就要下播了。” 说着,她朝镜头眨了眨眼,“猜我今天化什么妆?” 【求鱼鱼画适合夏天的元气蜜桃妆】 【今天出门干啥呀】 【我想看春夏口红测评】 【求推荐粉底,孩子油皮要斑驳死了】 “那今天画一个适合夏天的吧,偏粉橘色调,”郁姒在桌面上挑挑练练,“问我出门干啥呀……” 她偏头,看了眼向绯。 “我朋友在呢,晚上要陪她。” 【啊呀鱼鱼见色忘粉丝,提早下播!】 【就是,我还想看你选品下饭呢】 【你当郁姐姐不要吃饭啊,体谅点】 郁姒瞄一眼评论,极为正经地道:“哪来的色啊,是小姐姐。” 【那不更是了吗!】 【呜呜呜,我要投诉了,主播一点都不专业。】 郁姒的性向其实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她有前女友,之前会秀恩爱,两个人分手时还闹得不很愉快,在微博上你来我往地吵了很久,关注她的老粉都知道。 郁姒鼓着腮帮子哼了声,“我昨天都加播了呢,不能算作补今天的?” 【鱼鱼也不要太辛苦,工作也要照顾学习。】 “我知道的,”郁姒微笑,“好了,这个夏季的底妆讲究轻薄还要持久啊……” 大地色系铺底、带点粉的橘色晕染眼尾;修容高光一打,鼻梁和脸颊便有了张扬的棱角;腮红是nars的高.潮,口红用自然又带点西柚粉的颜色。 郁姒真是什么风格都驾驭得住。向绯按掉手机,撑着额角想。 她或许是看她太认真了。因为郁姒感觉到她的视线,又转头过来,这会儿冲她眨了眨眼。 向绯说:“很好看。”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能说话! 郁姒缩着脖子睁大眼,摇摇头。 已经晚了。麦克风的收音效果很好,评论区涌进来一大波新评论: 【我听到了什么】 【真的是姐姐!】 【鱼鱼你前几天不是还在叫没有姐姐吗!这就有了!你对得起我们这群单身狗吗!】 【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姐姐我可以,鱼鱼你不要她我要(抱一抱)】 郁姒:…… 郁姒说:“真的就是朋友。” 向绯低声笑,“人家都不信了,你一个劲解释,不是更心虚。” 她一定是故意放柔了声音,那话跟魔咒似的一个劲往郁姒脑袋里钻。这还没完,向绯拖了个桌边的椅子,在郁姒身边坐下了。 她没有在镜头里,但这样坐着,她能看见郁姒电脑端口那边刷出来的评论。 【姐姐你和鱼鱼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向绯还真就不识趣地开口了,“我想想啊……有几天了吧。” 郁姒磨牙。 郁姒想去捂她的嘴。 【一……一见钟情吗!】 “啊?” 向绯没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她笑了,很悦耳的、轻盈的笑,“鱼鱼,你的粉丝好好可爱啊。” 她叫她鱼鱼。 于是评论区群情激愤:【鱼鱼!你瞒着我们!】 【啊啊啊小姐姐的声音太好听了。】 郁姒瞪了向绯一眼。 向绯也冲她笑,颇为无辜地抿了抿唇。 * 这场直播最后就变成了粉丝们和两个人聊天。向绯还是有底线的——遮遮掩掩地没有说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也没露脸。粉丝们带着疑惑愈来愈激动、恨不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到一半安瑾棠知道今天是用不上她了,干脆也进来房间里,坐在沙发上抱臂看两人聊天。 大部分人都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郁姒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下播之后,她关掉设备,“向总。” “向总?”向绯挑眉。 “我们在谈生意,”郁姒问,“难道不是向总吗?” “哦,不,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这么,”向绯想了半天措辞,“这么……” 郁姒没有回话,向她比了个往里走的手势,才说:“您还不了解我。” 向绯又笑了声,跟着她回客厅。 “那我先走了,鱼鱼,”那边安瑾棠整理完东西,探头出来。 她冲向绯解释道:“向总,我最近刚搬家,要回去拿东西整理,先告辞。” 向绯摆摆手说没关系。 又只剩下郁姒和向绯两个人。 郁姒把整理好的打印材料拿给向绯看,“这是之前我们做的年度规划和目标。这是未来五年的规划展望……按你的标准做的,简单齐整,自己看看,满不满意?” 她话里带了奇怪的、堪称宠溺的笑意。 向绯把那叠资料接过来。是用心做的,厚厚的一沓。从展望开始,到市场分析、自我提升和规划、到大大小小的指标详情,十二号字写得密密麻麻,还有配图。 大小姐一边翻文件,一边问:“为什么租在这种地方?” “什么?” “工作环境。为什么不租一个办公空间?上次过来我就想问了。” 郁姒眨眨眼,“向总看不上我的小工作室?” “……不是。”向绯合上手上的资料,换了一本看。 一个眼神也没撇给郁姒。 郁姒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说完了,她便解释道:“我家也有地方录vlog,但这里地段好,能当仓库,我和安瑾棠过来也都近。糖糖没考驾照,我想着让她方便点吧?” 向绯原来是俯下身、坐在沙发沿读资料的。听见郁姒这句话她扭正身体,坐直了,尖锐地盯了郁姒几秒钟。 然后她说:“你们真的很要好。” 郁姒哂然,调侃道:“你嫉妒啊?向总?不至于吧?” ……不至于吧? 向绯安静地将目光转回文件上,继续看。 空气里只剩下她翻动文件的声音。 郁姒咬咬唇,又叫了一声,“向总。” “……向绯。” 向绯用力阖上文件夹。 “啪”的一声。 她回头过来盯着郁姒,沉声道:“没有。没有嫉妒,也没有任何看不上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那我为什么不给你?” 女人放下资料,将它们一一整齐叠好,收进包里,“这些我带走。” “好,”郁姒说,“……看起来向总还挺满意我的?” 向绯站起身,认真地凝视着她,低声道:“这么说吧,郁姒,你不懂自己有多大的潜力。” 她伸出左手,郁姒会意,同她握手。 向绯在这一瞬间用力掐着她手腕,将她扯进怀里。她的怀抱带着辛辣的松柏香味,那一刻郁姒以为自己正攀着一株干燥又温暖的乔木。 这株乔木缠绕住她、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向绯的手歇在她后腰,揉揉她腰眼。 郁姒挣了挣。 向绯不放,气息喷吐在她耳畔,声音好像在抖,压抑地、难耐地按在喉咙口,“我只说一遍——” “我真的很欣赏你。” 郁姒给她说得怔了怔。 向绯却已经说完了。她退开,大步径直往门口走,“不和你吃晚饭了,抱歉。” 郁姒急急追上她,“是吗?我还定好位置了。” 向绯抿唇,“……我想我不在你更舒心,我就不叨扰你。这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张钥匙卡来,“拿着这个。” “什么?” “你新办公室的门禁卡兼钥匙。江岸b塔42层,下周一下午来找我,合同我先发给你,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我们会签合同。” “钥匙就当是我为你的成功付的定金。合作愉快,郁小姐。” 那是榠城最高的办公楼,地标建筑。 租金便宜都好几万呢,更别说42层这种半高层——可以眺望整个榠城了。 一直到她离开,郁姒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在心里唤道:“小太阳。” 系统嗯声。 “……她段位那么高,我输掉是不是很正常?” “什么叫输掉,你们在争输赢吗?” “啊呀,”郁姒说,“你这个小机器,是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情爱爱的。” “我当然在和她争输赢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序列1-16 周三一直到周末,郁姒都没有见到向绯。第一是她太忙、第二是她自己有满脑子思绪需要理清,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女人。 小太阳的任务、学校的presentation小组和博主运营,几边的工作都进行的有条不紊。郁姒还拿到了运营管理课教授的推荐信,是强推。 郁姒没有想到进修的问题。但教授认真地同她说,她想要考虑申请国内外的研究生院校的话,他随时欢迎她回来咨询。 “毕竟,客观上来看,谁不想让好看的履历更好看一点呢。”郁姒记得他无奈地说。 按理来说现在决定申不申请已经迟了;可gap一年再去读研似乎也是个方法。安瑾棠和自己的事业不能放下,郁姒又微妙地觉得她不能只为任务目标活着。 难道作为监委会的员工,她就被剥夺了好好生活、活得精彩的权利吗?她就要一昧为安瑾棠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吗? 她知道自己会消失,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有她的“副本”,可在她能够掌握自己的这段短暂时间里,郁姒要做到最好。 还是那句话,郁姒想做的,没什么做不到的。 当然这些都是多余的考量。当务之急还是把孙见恒迅速“搞.死”。 周六郁姒和安瑾棠本来要给房间做大扫除。但是周三晚上郁姒回到家里,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这地方刚租下来就要搬走了——郁姒和安瑾棠聊过之后做了决定,下周大抵就要搬去向绯那边。 搬出来的器械又要搬回箱子里去打包,也是重体力劳动。刚刚折起来的纸箱又被摊开,一卷卷胶带都放在边上,郁姒和安瑾棠两个人收拾的腰酸脖子疼,两个人叫了麻辣烫外卖,双双瘫倒在沙发上等。 实在饿得不行了,郁姒又先下楼,去街拐角的星巴克买了两杯咖啡,一个酸奶油贝果和一个金枪鱼帕尼尼。 帕尼尼裹在米白纸质包装袋里,郁姒甚至等不到回家,电梯到半路就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虽然是速食,但加热过后的面包松软可口,金枪鱼的鲜味和切达芝士的奶香混合,再在微波炉的魔力下融化溢出,也能很好地慰藉年轻女人此刻疲惫又饥饿的灵魂。 她叹了口气,又咬了一口面包。 手机却突然嗡嗡地响起来。 郁姒手上还都是东西,嘴里也塞的满满的。她把帕尼尼和贝果塞进一个包装袋,把包装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和两杯咖啡一起拎着,拿出手机看了眼。 ——没显示号码,郁姒却知道是谁。 她忙不迭接了电话。 女人的声音还是清脆微冷、带点凉气的,“hi,郁姒?” 郁姒:嚼嚼嚼。 她满嘴金枪鱼和面包还没吞下去,出于礼貌没有含含糊糊地出声。 向绯又说:“郁姒,你在听么?” 还是只有咀嚼的声音。 向绯了然地抿唇,话里这会儿带了温软的笑意,“啊,那你先吃。不急。” 这有什么好笑的! 郁姒走出电梯的时候终于咽下了嘴里那口帕尼尼,“怎么突然打电话找我?” “因为你不理我。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了。” “……我哪有不理你。” 向绯温声控诉她,“郁姒,你睁眼说瞎话。” “你不理我。” 郁姒没回她,又咬了一口帕尼尼。 也不管礼不礼貌了。 “不过没事,我就是和你再确认一遍,你周一有过来吧?” 郁姒将钥匙戳进锁孔,打开铁门,转身把塑料杯和袋子都放上小桌,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哪劳烦得着向总亲自打电话过来问呀?” 安瑾棠拾起贝果的包装袋,疑惑地冲她歪了歪头。郁姒摆摆手示意没事,顾自走到房间另一侧的窗台前。 那边向绯顿了顿,才说:“我想问的事情我就会问。” 郁姒嘴角带了笑,“我不答应你呢?” “……郁姒。”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都在打包整理行李了。” 向绯诧异道:“整理行李?” “对啊,不得要重新打包才能请人运过去。整了一天呢,腰酸背痛,累死了。” 本来只是抱怨,可郁姒话说出口,莫名其妙的就带了撒娇的味道。 向小姐颇为懊恼地啧了声,“我的错,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的。” “啊?” “我会请人过去帮你打包搬运的,是我们自己的合作商,我明天,不,你等在那,我现在就叫他们过去,这样今天就会处理完……你们别弄了听见没有?那么多东西,又很重……” 郁姒听见她站起身来走动和纸页翻动的声音。 她微笑,“向绯。” “嗯?我在联系他们了。” “不急,向大小姐,不急,”郁姒说,“你和我说一声,我不整就好了。麻烦大小姐周末加班真是罪过。” 她听见向绯长长地呼了口气,“行,那他们……周一下午过去吧,周一晚上就能搞定了。” “好啊。” * 郁姒挂了电话。 安瑾棠就坐在沙发上,直直地盯着她,“谁啊?” 郁姒坐到她身侧去,“……啊?哦,向绯。” 安瑾棠咋舌,“鱼鱼,说实在话,我真没想到你和她真的可以……” “怎么说好听呢,嗯,变成朋友?” 郁姒翻了个白眼,“我和你和她合作而已,哪来的朋友。” “对对对,这时候不能开你玩笑,你会恼羞成怒,”安瑾棠闷笑道,“我觉得她对你比对朋友好多了。” “少瞎说……” “你不觉得吗,又是请你吃饭、又是来看你的工作情况、还给你那么丰厚的条件……” 郁姒和安瑾棠这几天也认真聊过向绯的提议。她们刚开始做自媒体时也许没想过这么多,但现在取得成效、初步踏上轨道、两人不免要开始对未来做规划。 规划之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同意签约到筑梦。 郁姒说:“那是合作。” “是,”安瑾棠说,“工作上可以合作、生活上也可以合作一下;我觉得向小姐人挺好的,但你……” 郁姒好像总和向绯有点儿不对头的样子。安瑾棠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瑾棠说:“你就说,你欣赏不欣赏她这个人吧?” 那当然还是欣赏的。郁姒不可能口不应心地说出“不欣赏”这样的话来。 长得也……还挺好看的…… 郁姒不情愿地承认,“嗯。” “郁姒……” “又怎么了。” “你摸摸你的嘴,你在笑呢。我跟你说,这种不由自主地笑的时候就是你……” 郁姒说:“你闭嘴啦。” 她一瞬间想去堵安瑾棠这张吐不出好话的嘴。郁姒吸了口冰咖啡,往后倒回沙发上。无奈地叹口气,“糖糖,但凡你少说两句话。” * 江岸塔傍水而立,步行五分钟就能到榠城最繁华的江岸湾。高楼大厦和奢侈品购物中心鳞次栉比地拔地而起,江岸塔就坐立在这城市森林生物链的顶端——榠城的老居民会叫江岸湾商圈周边的一片新老住宅区“富人区”。 a塔是酒店和高端公寓集合体,b塔是办公楼。 郁姒当然不会发憷。她在外围停车场停好车,仰头去望塔尖。 唔,太高了,看不大到呢。 她问小太阳,“你就告诉我……” “嗯?” “我在其他世界,有没有做过类似的登上世界巅峰的事情啊?” 系统:“……” “这违反了监委会的保密协议,我不能告诉你。” “也没事,”郁姒说,“我一定登上过,我知道。” 人心不会撒谎啊。郁姒捞过手包,阖上车门,顺着大厦前的台阶拾级而上,从访客中心那侧的门进了江岸b塔。 签合同的日子,她穿的比较正式——一条米白色缎面礼裙配珍珠项链,浅蓝色丝巾则歇在脖颈间。 高跟鞋踏在光面亮石地板上,清脆地、“咔哒咔哒”地响。 甫进一层大堂,就有接待迎上来问她,“小姐是有访客预约吗?” 郁姒点点头,“去筑梦视频。” “38到42层都是筑梦视频,您预约的是哪一层呢?我为您办理出入卡,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这边做个登记好吗?” 郁姒将身份证推给接待,“42层。” “好的,您稍等一下。” 高层电梯和底层电梯在东西两侧。郁姒进了闸机,刷卡呼电梯,等着电梯开门,续着方才自己的思绪往下想。 人心不会撒谎啊。 ……看到壮丽的景色,来到未知而陌生的领域,就算因为系统的关系记忆全无,还是会震撼而心悸。 然而郁姒没有。她仰视高塔的时候,只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曾经也站在塔尖眺望过城市。车水马龙仿若蚂蚁,而天际在她面前无垠地延展,郁姒那时候拥有一切。 她可能不记得了,但这种感觉还深深地刻印在她脑海里。 江岸塔的电梯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已经在42楼停下。 电梯门渐渐打开,郁姒迈步出来,转头便看到走廊上有人倚着扶手在等她。 ……啊。 郁姒微笑起来,直呼她的名字,“向绯。” 人心不会撒谎啊。郁姒再次感叹。 不管这人有多恶劣,郁姒看到向绯就想微笑。 向绯挑眉抬头,也勾勾唇角,“挺准时啊。” “和大小姐有约,我敢晚到么?”郁姒说。 和期末presentation的小组相处了一段时间,郁姒见惯了在学校里穿私服的向绯、偶尔也会碰见健身房里毫不避讳地展露肌肤的向绯。 但是向大小姐禁欲又严谨地将自己用全套西装包起来,连扣子也系到倒数第二颗,这还是第一次。 郁姒盯着她的领口看了三秒钟。 向绯抿唇,“其实你不用在前台登记,我给你的钥匙卡可以直接刷上来。这边走,我带你逛一圈。” 用自己的钥匙卡打开门的时候,她伸手,解开了第二颗纽扣。 “这边,”向绯说,“这里是茶水间,那边是观景平台……” “工位散的比较开……” “会议室、拍摄间都是统一预约的……楼下有健身房、瑜伽室和游戏室……” 大老总是很认真地在亲自给她介绍。 办公室也崭新且漂亮。一些工位还空置着、一些已经有了人,见两个人走过具都好奇且惊讶地看过来。 不少人应该认出了郁姒,不过大老总在场,也不敢就这么起来和她打招呼。 整座江岸塔的布局大概是个口字型。从高层电梯下来,顺时针或者逆时针,都能把这一层转一遍。工位没什么大小区别,会议室零零散散地布局在工位间,看上去不像个规整的办公室、倒像个颇有意趣的迷宫。 逛了一圈,向绯把她带进会议室里,合上玻璃门,“安瑾棠没跟你过来么?” “嗯?”郁姒说,“你也挺在意她的。” 向绯:…… 向总回身去吩咐助理给她们倒杯茶了。 半晌她才坐下来,斟酌着用词道:“你自己说的,那是你……重要的合作伙伴。” 郁姒摆摆手,“她要搬家呢,哪有空过来?反正你是和我签合约,我捉摸着……” 向绯点头,“我明白了,那今天我介绍的事情麻烦你稍后转告她。下次你过来可以去人力那里领个工牌。” 她推出厚厚的一叠装订齐整的纸,“现在,关于合同,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了。郁姒和安瑾棠咨询过早期在筑梦和其他对家签过约的其他博主,也以自己为本认真思衬过。诚然合约时间很长,对郁姒来说几乎是份卖身契,但郁姒站在系统的肩膀上远观未来剧情,清楚地知道筑梦有怎样的前途,而这份合同给到了她和安瑾棠未来成功需要的全部资源。 条件实在是太好了。不像公平契约,倒像收买讨好。高兴还来不及,没什么拒绝的必要。 郁姒就知道自己有恃无恐了。 “当然有问题啊,”她用指节敲敲桌面,“我有什么特殊待遇吗?” 向绯一怔,眨眨眼,“比如说?” “比如说请向总出去吃个晚饭?”郁姒低声笑道,“上次您逃得那么快,这次想都别想。我已经在a塔上的餐厅定了位置,六点半,近的很,我们签完合同,正好可以过去。我记得您说过您晚上没有安排的。” 她在“逃”字上咬了重音,如愿以偿地看见向绯抿了抿唇。 向绯没有反驳她,无奈地笑起来,“什么啊。” “不是逃吗?”郁姒反问。 女人小声道:“刚入职就要潜.规.则上司吗?” 这词用的不对,郁姒心想。 “怎么是潜.规.则呀,”不过她只说,“是真心诚意地请朋友共进晚餐。” “向总不赏脸的话,我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去吃……噢,或者我可以找糖糖陪我去吃?” “好了,”向绯打断她,“你这人。我陪你去就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序列1-17 a塔顶层的旋转餐厅吃融合西餐,价格和向绯带她去吃的料理店差很多。 还不熟悉的人你一请我一请,有时候不免纠结档次的问题。郁姒却不在意——她能把向绯拐出来就很开心了,要什么自行车。 至少这里环境很好。大厅一角有琴师演奏轻音乐、参观游览的人群也都被隔在楼下,餐厅里安静得很,座位和座位间的间距也大,隐私性强,坐在靠窗的位置,能够俯瞰江岸湾的万家灯火。 是向绯会喜欢的环境。郁姒想。 从侍者点完餐退下去开始,两人之间一直蔓延着难熬的沉默。 最后是向绯先开了口,“谢谢你请我吃饭。” “上次你也请了我,”郁姒说,“客气什么?” 向绯轻声笑,“那下次我再请你。” 好嘛,这就有下次了。都不用她提。 “刚才的合同,还有什么问题吗?”向绯一边碾开餐巾,一边问她,“你应该都读过了?” “研究过了,没什么问题,”郁姒微笑道,“实话说,我只是想把你带出来吃饭而已。” 向绯觑了她一眼。 郁姒耸耸肩,“对了,学校小组里的事情……” 一只脚已经踏进社会、又有系统的任务在身,郁姒明白自己不能时时兼顾学业。可向绯这个人严谨又认真,郁姒又不能给她留下坏印象,只好每次都跟着去。 不知道多熬了多少夜。 这时候上菜了。 小波龙切开去壳,用黄油煎,再加龙蒿和迷迭香提味,缀上松露酱、烤土豆块、垫上芦笋。摆盘精致,闻着也美味。 向绯则点了一份水田芥香柠红酒汁烤鲑鱼,配田园色拉和奶油蘑菇汤。 鲑鱼不像龙虾那样用黄油,显得清淡些。 “怎么了,”向绯慢条斯理地抽出金属刀叉,“我记得是周三见面吧。” “嗯,周四要和教授过一遍初稿,”郁姒问,“你会去吗?” 向绯诧异地回答:“当然,难道我不应该去吗?” ……向绯可真够忙的。郁姒想。 郁姒之前对向绯总是带有敌意的——她家境普通,好容易做出了点成绩还要被向绯刻薄地冷嘲热讽。而向大小姐什么都不缺,应该办筑梦、甚至去学校也就是闹着玩的;毕业之后太子女就该回去继承家业,向绯有什么资格和郁姒计较她认不认真呢。 后来郁姒才渐渐发现自己着实是理所当然地以己度人了。就算不考虑她手上的不便,向绯也是真把时间当海绵在挤、极为认真地要求自己人生的每个方面都做到最好。 这样的人,哪怕性格恶劣,你好像也没有办法不去喜欢她。 吃完饭,郁姒结了账,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门外走,郁姒落在向绯身后,望着她拎着的那个手包。 也是某个大牌,挂坠却不是皮质小马,而是一只土耳其恶魔之眼护身符。 深蓝色、白色、浅蓝色、黑色,四个叠加的错位同心圆,看上去仿佛是只眼睛,用细链子串着挂在包提手的位置,随着向绯的脚步晃荡。 盯着看久了,那眼睛仿佛活过来似的,高冷地睨着郁姒。 “郁姒。” 那只眼睛止住晃动。 郁姒抬头,向绯停下脚步,正在门廊外等她。 她追上去,“怎么?” 向绯问:“你在看什么啊。” “哦,你包上的挂坠。” 向绯抬起包看了眼,“这个啊——我朋友送我的,辟邪。” “她有时候也在筑梦玩,改天把她介绍给你。” 郁姒说:“挺好看的。” * 两个人本来要在地库分道扬镳。可向绯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从一层的广场平台下到江岸湾去逛一圈再回去。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大概绕回来要个十几分钟。 她问郁姒:“要不要陪我走一走?” 郁姒哪会说不啊。两个人就提早下了电梯,从购物广场的偏门出来。 四月底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也不像冬日那样冷,舒适且惬意。 在海堤上走,能隐隐听见潮水拍岸的声音。 “你的名字。”向绯突然说。 “嗯?” “我以为是一二三四的四,或者放肆的肆,”向绯轻声笑,“不怕你笑话我,我一直不知道褒姒的姒是你那个姒。” “这个啊,”郁姒解释,“我妈妈刚生我的时候,我姨和她开玩笑,说我以后一定是个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儿。我妈刚好看到那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就取了姒字。” “我姨还很生气,说取这个字干什么,一看就长得又妖又媚,不是好东西;结果我妈就顶回去了,说只要我是个好孩子,长相怎么样和人品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是一个名字。” “你妈妈很开明。”向绯点点头。 郁姒叹了口气,说:“结果就……唉,她俩都没猜到,我根本没给人家烽火戏诸侯的机会嘛,我就弯了。” “你说的没错,她是很开明。当初我出柜,妈妈也没生气。” “不说这个了——你呢?我都不怎么了解你。至少也和我说一点儿你的事吧?” 向绯怔了怔,“什么事?” “什么事都可以,大大小小的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感觉我还是不怎么了解你。” 这回向绯沉默了很久。 不会戳着痛点了吧,郁姒心想。 早知道不急着问了。 然后向绯说:“我要向你道歉。” “啊?” “我要向你道歉,”向绯停下脚步,“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鲁莽的态度。我必须和你道歉。” 郁姒愣住。 “我这个人缺点很多,”向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很喜欢承认我错了,但是我又想,你倔我也犟的话,我们……” 平常郁姒会回一句“我哪里倔了。” 但是当下她只回答,“嗯。” 向绯接着说:“我最讨厌因为事情轻松或者不重要,就不认真去完成的人。很多时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做每件事情都有它该有的精度。” “……但这不是说我不懂变通。就像现在,我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也要认认真真地和你道歉才好。” “作为赔礼的话……”她转过头来看着郁姒,“你想要什么?” 郁姒慢悠悠地挑眉,“您给得起什么?” 向绯哑然失笑,“说说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给你。” 两个人沿着海堤站着,郁姒在向绯身后。 听见她说话,郁姒往前迫了一步。 她俩原来就离得极近。郁姒这么一往前,向绯都能嗅到她身上厚重的乌木佛手柑味道——向绯再偏个头,就能将脑袋埋进她侧颈。 向绯一直盯着她领口干什么。 郁姒轻声笑,“向小姐,我要你看我一眼。” 向绯将视线移上来。 郁姒去看她深棕近黑的眼,她根根分明的纤长眼睫、她小巧的鼻尖和唇珠明显的挺俏嘴唇。向绯用力抿起唇,想往后退;郁姒却攀着她手臂,将她用力捞回怀里。 她的手按在向绯腰侧。 这只小狐狸现在好像认输了。不挣扎了。任她为所欲为了。 郁姒眨眨眼,往前倾身。 向绯撇开视线。 身前的年轻女人却不动了。 向绯短暂地、难以忍受沉默似的闭了闭眼。 郁姒颇为愉悦地轻声笑起来。 她伸手,揉揉向绯侧脸,“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序列1-18 向绯猛地睁开眼,就想去推郁姒。郁姒“哎呀”一声,右手滑下去,牵住了女人左手。 向绯抿抿唇,不理她了,径直往前走。 郁姒闷笑一声,晃晃两个人相握的手,“你看我一眼嘛。” “你管我。”向绯低声说。 好啦好啦,恼羞成怒了,不提也罢。 她转开话题,说:“向绯,你好暖和。” “是吗?” “嗯,”郁姒捏捏她的手,“我从来都手脚冰凉的,大家冬天都不喜欢和我一起睡。” 向绯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红枣、枸杞、红糖之类的。” 郁姒说:“我懒得做,也没空做。中医玄学,不信也罢。” “那没事,”向绯点点头,“老祖宗的东西,有时候还是蛮有用的。” 没事?没什么事? 后来冬天向绯总要强硬地把她困在怀里睡,每天都提供爱心红枣桂圆汤、红枣枸杞汤、桂圆枸杞汤或者红枣枸杞桂圆汤并监督她喝完的时候,郁姒才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没事’是什么意思。 是“我会身体力行地监督你”的意思。 但她现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可怜小小郁。 * 向绯有事情,同郁姒道别之后便先回家了。郁姒想了一会儿,还是打算拐回办公室一趟。 大小姐请的人先前帮郁姒把东西从工作室那边搬过来,都堆在办公室一角。她要清点下箱子,确认物件都在该在的位置上。 已经八点了,办公室里还是有人在加班剪辑、拍摄或者做素材。不少人打包了饭菜到工位上吃,整个空间里都飘着晚餐香气。 大老总没陪着她,茶水间里泡咖啡的女孩子一望见郁姒便笑着和她打招呼,问她:“hello你好,你是郁鱼鱼吗?我是你的粉丝!” 郁姒大大方方地点头,女孩儿回身大声道:“鱼鱼来啦!” 房间另一角有人应声,“唉,鱼鱼你等下,我来了我来了……” 然后三四个女孩子都从办公室的不同角落里冒出来,叽叽喳喳地同她说话,“鱼鱼。” “鱼鱼,刚刚就看到你啦!” “之前向总说你会过来,我们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呢。” “鱼鱼以后就签到我们筑梦了么?” 郁姒的粉丝群里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们尤多,去商场购物有时都会被叫住合影,在筑梦这样的地方有粉丝就更不奇怪了。所以这群人围上来,她脸上也没什么特别惊讶或紧张的表情,只在听到向绯的名字时稍稍挑了挑眉,“向总说我会过来?” “对呀,她很早就说过了……什么时候来着?”女生转身问另一个人。 她的同事摸着下巴回忆,“前几周开会的时候,你是我们大v计划的重点投放对象来着……啊,向总没和你提过吗?” 郁姒表情微妙,“没有啊。” 前几周?她和向绯还势同水火、见面就有火.药味的时候? 噢。向绯这女人。 那边叽叽喳喳地继续解释,“我听说她和我们的人力那边说务必要把你拿下来着,搞得人力姐姐都有点怕了。然后她知道你和她一个学校……她说干脆她自己去找你吧。唉,说实在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大亲自带谁参观办公室呢……” 郁姒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然后她抿唇笑了——她今天只着了薄薄一层淡妆,笑起来像支绽放的、白里透粉的山茶花。 她面前的女生伸手去捂脸,撇开目光,“鱼鱼……” “嗯?” “我能给你拍张照么?” “可以啊,”郁姒说,“你不要和我一起拍吗?” 女孩子猛地摇头,“不不不不不,我拍你就好了。” 郁姒这回是扬唇展颜而笑了,学着她说话,“好好好,给你拍。” * 郁姒的工位在拐角处的一小片空间,边上就有可供使用的道具器材室、摄影室和茶水间;更能俯瞰榠城的风景,可以说是个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 从studio那边搬过来的东西已经悉数移到起道具器材室里了,等明天安瑾棠过来两个人再一起拆分打包。郁姒打算把自己的东西先放好、稍微收拾一下桌面再回去。 hr带她到工位上的时候,郁姒问她,“那老大的位置在哪儿呢?” 才这么点时间,郁姒已经搞清楚了。公司对外叫向绯向总,对内总是带点调笑地叫她老大。 hr姐姐给她指了个位置,“就在你们位置的对角——那边那个盆栽那儿,看到了吗?” “哪儿呀?”郁姒说,“那一排都有盆栽。” “桌面上好多散装太妃糖的那张桌子。” 真都是普普通通的太妃糖。装在罐子里,垒放在桌面上;在满桌面文件、便利贴和文具间分外显眼。 郁姒眨了眨眼。 hr笑道:“对,太妃糖。” 她给郁姒解释,“向总有这个习惯的。要是心情好了,她会在公司发糖。” 发糖。 什么样的发糖? 郁姒记起那杯双倍焦糖酱的焦糖玛奇朵来。 ……这么嗜甜,向绯的牙还好么。她突然万般忧愁地想。 hr同她说明了各种设备的存放位置,郁姒便从道具室把箱子搬到桌面上、借隔壁桌的剪刀开了封箱胶带,把东西都搬出来一一摆好。 电脑、笔记本、文具、一些文件、各种大大小小的支架、饭后吃的补剂和益生菌、一盆小多肉。 一切都陌生又熟悉——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郁姒不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站在这里,仍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是郁鱼鱼吗?”她身边突然有人叫她。 又是她哪儿来的粉丝吗。郁姒漫不经心地转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 是个比她稍高的、飒爽英气的年轻女人。背带裤吊儿郎当地只挂了一侧肩带,来人看见她,朗声笑了笑,伸手过来同她相握,“我听说你好久了。我是向绯的发小,魏行澜。” “你好。”郁姒礼貌地说。 “……郁小姐晚上有事吗?” “不算忙。怎么?” “您有空的话,我想请郁小姐出去喝一杯,”魏行澜将手戳回口袋里,露出促狭的笑意来,“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序列1-19 魏行澜记得向绯是怎么同她形容郁姒的—— “牙尖嘴利、外强中干、还不大聪明的小猫咪。不过你会喜欢她的。” 一开始魏行澜其实并不确定这是在说郁姒,直到她发现向绯对郁姒有多区别待遇。 大v孵化器的概念刚刚提出来的时候,向绯嘱咐hrbp向她提供总结了一份长达两百三十四个各个垂类的二三线博主名单。美妆、娱乐和游戏又是其中最大的垂类,光美妆一个领域的博主初筛过后就达到六十三人。 这六十三人力不乏比郁姒更能带货、更有粉丝基础的博主;只能说郁姒近水楼台,向绯这明月又恰好照到她了。 进行初筛的时候魏行澜恰好也在筑梦玩,曾经听见过hr试图劝服向绯,站在非常客观的角度建议他们将其他人提到第二轮候选名单上。 向绯摆摆手,只说了句,“她你不用管。” 魏行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好笑。这样的向大小姐魏行澜都没见几次——像只小龙一样,把郁姒当成她喜欢的宝石,一定要伸爪子捞回窝里,埋在肚子底下睡觉才甘心。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会和郁姒讲。 她举起手里的马天尼,同郁姒碰杯,抿一口酒。 年轻女人点了一杯威士忌酸。 浅金色酒液带一点浮沫和厚重的柠檬香气,从加冰的方杯里散开,凉爽微酸的味道沁人心脾。 “你挺厉害的。”魏行澜说,“还没毕业吧。” “嗯,我和向总一样大,”郁姒说,“向总比我还厉害呢,您这样说,我受之有愧。” “……哈哈哈哈哈哈。”魏行澜突然间大声笑起来。 郁姒挑眉看她。 “你别和她比,”魏行澜含笑摇了摇头,“而且她还和我夸你来着。” “夸我?” “她说你不大聪明。” 郁姒:…… “别气,别气,”魏行澜用食指敲敲自己额头,“这家伙这里有点毛病,不损别人两句就不开心。” “她要是和你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我保证她不是有心的;她就是真觉得全世界都比不上她。” 向绯这人,有资本的时候,向来不遮掩自己的锋芒。 她说谁“不大聪明”而不是“傻”、“蠢”、“智障”,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高的评价了。 向绯曾经也说魏行澜不大聪明,魏小姐差点因为这个评价和向绯动手。 后来向绯和她极其认真地解释,“‘不大聪明’不就是比‘聪明’再低一档么;我这里没有‘很聪明’或者‘比我聪明’,你已经很好了。” 魏行澜才明白向绯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姒露出困惑又恍然的表情来。 “小太阳,”她在心里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按魏行澜这么说,向绯不可能看得上孙见恒——他比‘蠢’还要低个好几级吧。 郁姒问魏行澜,“您认识孙见恒吗?” “啊,认识啊,我们家长是旧识,但他不怎么同我和向绯玩,”魏行澜再次同她碰杯,“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好奇,”郁姒说,“上次我看见向绯和他在一起,还以为他们……” 她半遮半掩地没说完。 魏大小姐挑了挑眉,猜到了。 然后她听见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似的,捂嘴闷笑起来,“你不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向绯看上你还有可能,孙见恒?” 她笑到肚子疼,捂着肚腹往座位上倒,“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想要和向绯说……” 郁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捂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 一旦习惯向绯的脑回路,和她沟通就变成了不那么难以忍耐的事情。郁姒和安瑾棠的入职手续顺利完成、两个人正式入驻筑梦,并在原来的平台上发表了转移声明。 经过一开始的粉丝震荡期,两人的事业有条不紊地推上了轨道。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郁姒开始思考怎么处理安瑾棠和孙见恒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先要让他们分手。最好是大吵一架再分手。安瑾棠不能再软弱下去了,郁姒这回要做好她的后盾和顶梁柱。 但是怎么找一个契机—— “郁姒。”谁在叫她。 别吵,她在想事情呢。 ——怎么找一个契机是一个问题。 “郁姒,”那人又叫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太阳叫她,“宿主,向绯在叫你呢。” 郁姒回神,“嗯?什么叫我又跑到哪里去了?我就在这里。” “让你集中注意力一段时间真的很难。”向绯只说。 郁姒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 事情是这样的。 郁姒在被向绯“潜规则”。 好不容易有空休息,她已经和留下整理数据的安瑾棠告别,都安排好了晚上要追剧追到最新一集,谁知道在电梯里堪堪和也下班的向绯撞上。 向总冲她和煦地笑,问她,“要不要来陪我吃个晚饭?便餐,很快,就楼下的商场。” 郁姒:“……” 郁姒说:“我可以拒绝吗?” 向绯往前迫了一步,手按上她肩膀,“当然可以。” 她带着郁姒往前走,“但是我请你,你想想,是不是不吃白不吃?” ——然后郁姒就莫名其妙地屈服了。一直到坐下点餐上菜,她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自己又被向绯拐到了餐厅里。 该死。又没空追剧刷淘.宝了。 向绯看她又在发呆,扬起唇角无声地笑,摇摇头,“不好吃么?” 她面前的年轻女人慢吞吞地抬眼。 这回吃的是泰餐,桌面上的餐品相当丰盛——有酸爽鲜辣、带着香茅和青柑香气的黑虎虾冬阴功汤和黄咖喱炒蟹配鱼子酱。泰式奶茶也搞得精致,加了奶泡、再用茶汤仔细地堆了个拉花图案在上面。 郁姒不知道这吃的是风味还是食材。反正三百多的东西,加了鱼子酱就能卖个三千多,她吃不起,她觉得向绯是冤大头和黑心资本.家。 向绯还认真问她好不好吃。这不废话么。 这几天天气渐渐热了,向绯开始穿短衫,莹白如玉的手肘肌肤和一方锁骨便总是露在衣衫外头。郁姒都不敢去看她,怕一看便顺着那抹白看到不该看的地方去。 自制。自制。郁姒想。 她回答刚刚向绯问的话,“好吃吧,能吃的那种好吃。” “是吗,只是能吃啊。”向绯说。 “你知道我觉得什么最好吃吗?” 向绯眨了眨眼,忽然显得安静又乖巧地等她的答案了。 郁姒说:“特辣牛油火锅。” 向绯:“……” “你们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你们?是在说谁? 郁姒还没反应过来,向绯的眼神突然间尖锐地凝在了她背后的某个点。她的筷尖垂在桌面上,这会儿用力地戳住碟子的陶瓷表面,发出清脆地一声响。 “郁姒,”向绯小声说,“我想我看见孙见恒了——还有那个女孩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序列1-20 郁姒一瞬间想问哪个女孩子。 但还能是哪个女孩子? 她顺着向绯的目光往身后看。 两个人都坐在一侧,郁姒看不出那女生的身量,但她和向绯一样有一头直而柔顺的黑发,眉目看上去也清冷温婉。 “长得还不错。”郁姒听见自己说。 “是吗?”向绯问她。 “是啊。” 那道原先死死盯着孙见恒的目光转过来,这会儿固执地、沉默地盯住了郁姒。 郁姒转头,“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向绯幅度非常小地、淡淡地挑了挑眉,直直望进郁姒眼里。 郁姒低声笑起来,“向绯,不错对我来说就是不错,不是很好的意思。”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眼神危险的女人,“你是很好看。很好看,是120分的好看。你懂吗?” 向绯一瞬间敛了眸子。接着她撇撇嘴,转开话题,“你要不要坐到我这边来?方便看一些。” 两人坐的这个位置相当正好,坐在向绯那边,可以掠过餐厅装饰墙的间隙望见孙见恒那桌。 这种时候,任务无疑是最重要的。郁姒踟躇片刻,点头,“好,我坐过去。” 于是向绯唤了服务生过来帮她们换位置。 卡座并不是非常宽敞。郁姒往里头坐一些、总觉得自己的肩膀就要撞上向绯的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又藤蔓似的把她包覆起来。郁姒正想往外退,便听见向绯道:“你看他们。” 郁姒抬头往那边看——那女人正在给孙见恒喂什么东西,而男人一脸享受的样子。 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短促却显眼的吻。 她皱了皱眉,这会儿确定了。 郁姒问小太阳,“糖糖还在办公室吗?” 系统屏幕闪了闪,“在呢,还在加班。” 郁姒当机立断地掏出手机,给安瑾棠打电话。 向绯转身过来,托腮看她,“你到底为什么和孙见恒有那么大仇?因为他前女友是你朋友?” 那边正在接通,郁姒趁空档回答向绯,“对啊。” “就这么简单?” “从头说那要说好久……喂?糖糖?嗯是我,你还在办公室吧?……你下来,到商场里三层的那家西泰料理店来。对,就是我们上次经过的那家,我和向绯在店里,你到了我来接你……” “你下来就知道什么事了。不用带东西。” 安瑾棠应了声好。郁姒挂掉电话,正想松口气,手臂便突兀地被谁攥住了。 她无奈地开口,“又怎么了,大小姐。” “你只叫我帮你,没告诉过我那人是安瑾棠。” “……还能有谁?” “哦,”向绯抿唇道,“难怪了,我早该知道,都是安瑾棠。” 她偏开脸,去看孙见恒那边,声音飘飘忽忽的,“我也想有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她的手还攥着郁姒手臂。郁姒闻言叹了声,将她的手捋下来,揉进自己掌心里,“你不要误会了,我和她真就是朋友。” “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她性子温柔又慢吞吞的,我年长,当然要护着她。” 向绯并不转头。郁姒只能看见她侧脸素色山水画般柔顺优美的线条和平视前方的眸子。睫毛很翘、很长。嘴抿着、齿端轻轻咬着唇。 就是不看她。 “……兔子不吃窝边草啊。”郁姒瘪了瘪嘴,又补了一句。 向绯捏捏她的手,“她差不多应该到了。” 郁姒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向绯在说安瑾棠。 她“喔”了声,站起身,“……向绯。” “嗯?” 郁姒把手举起来——向绯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这样我走不了。” 向绯说:“我和你一起出去。等我一下。” 她慢条斯理地用右手拿纸、按了按嘴角,也站起来。 手不但没松开,还将郁姒握得更紧了。 郁姒哑然失笑。 * 安瑾棠的视线稳而准确地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她看看郁姒的脸、又看看向绯的脸,露出微妙又迷惑的表情来。 郁姒第三次捏捏向绯,这人才终于放掉了她的手。三个人复又往餐厅里走,安瑾棠小声问郁姒,“我是来当电灯泡的吗?” 不过向绯站得离她们极近,都听到了。 她低低笑了声。 安瑾棠缩缩脖子,“鱼鱼……” 郁姒摇头,“找你有急事。真的急事。” “什么事?” 向绯转身,替郁姒道:“我们看见孙见恒了,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 安瑾棠微微蹙起眉,没来质问郁姒,倒去觑向绯,“鱼鱼和你说了我的事情?” “对,向绯她帮了我很多,”郁姒怕向绯说漏嘴两人的计划,插嘴道,“这事现在都不重要——糖糖,他们就在里面。” 安瑾棠顺着她指的方向往里头看,然后猝然回头。 就这么一瞥,她低着头,捂着眼揉了揉,沙哑着嗓子道:“是她——我上次就见到她和见恒在一起。” 郁姒扶着她肩膀,弯身下去认真地凝视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糖糖。” 安瑾棠偏开目光。 郁姒伸手,捧着她下巴把她的脸转回来,“安瑾棠。” 小姑娘闷声应她,“嗯。” “你答应过我的。你必须自己说。” 郁姒和安瑾棠反反复复地说过很多遍,安瑾棠必须鼓起勇气做这一步。 虽然她有任务在身,但要是连分手都替安瑾棠说,孙见恒会不会服气先不说,郁姒自己都觉得可笑。 该分的时候就要分的。渣男不值得。 要下定决心。 安瑾棠用力眨了眨眼,无辜又窘迫地说:“可是我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不是我不想……我……万一他又……” 郁姒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给她一个拥抱、鼓励她一下。 只不过她刚张开手臂,便被谁从身后住了腰。 那人将她用力地往后一拽。手很暖,结实地、毫不避讳地按在她小腹上。 郁姒的背撞上向绯胸膛。女人变本加厉地搂紧了她,掌心稳稳地歇在她腰侧。 “就巨婴呗,”她冷冷地、倨傲地挑高了眉梢,冲安瑾棠道,“以为郁姒是你妈?男人的事情都要她替你解决?解决不了就哭哭哭?” “那以后她和谁在、一、起、了;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你还活不活了?” “在一起了”那四个字,她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慢慢地咬出来的。 安瑾棠一瞬间沉默下去。她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拳,有些气闷又纠结,不知道用什么话反驳向绯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向总,您说得对。” “那就去吧。”向绯说。 接着安瑾棠盯着向绯搂在郁姒腰间的手看了半晌。 “……我过去了。”她抿抿唇,压抑地低声说。 安瑾棠转身朝前走。 郁姒和向绯眼看着小姑娘走过去;郁姒抬手,在向绯手背上打了一下。没用力,比起生气更像撒娇。 “拿你没办法。”她说。 “我怎么了?”向绯指尖按在她腰侧抚了一把,才收回手。 郁姒从她怀里挣出来,笑着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拿你没办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序列1-21 安瑾棠过去了,郁姒并没有放松下来。她拉着向绯,就在原地看。 她们这离得太远,听不大到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她只能看见安瑾棠把手搭上孙见恒肩膀,而男人猝然站起身,一脸惊愕地叫了句什么。 接着他复又坐下来。 安瑾棠应该是把话说出了口。孙见恒沉着脸住了嘴;他身侧的女孩儿蹙着眉,反而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 她挽住孙见恒的手臂,人也往那边凑,一副充满占有欲和归属感的、小鸟依人的样子。 安瑾棠的肩膀颤动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很快又站直。 郁姒看得到她半戳进口袋里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狠狠攥住了裤缝线。 “……要过去吗?”向绯轻声问她。 “不是你说的她要自己解决的吗?”郁姒疑惑道。 “可她解决不了了。” 向绯凑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往餐厅内间看。她的下巴几乎正正顶在郁姒肩膀,说话时声音和热气一起拂过郁姒耳畔,“给她机会历练、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也要帮她。” “再说你肯定也想过去……等下你又生我气。”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郁姒猛地回头。 这么一下两个人的脑袋差点撞在一起。她赶忙又往后退。向绯伸手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走吧,再不走你家小宝贝又要哭了。”向绯抿了抿唇,说。 * 两个人还没走到地方,那女孩子的声音先钻进郁姒耳朵,“我喜欢见恒哥、他也喜欢我哪里有错了?安瑾棠我告诉你,我能让他喜欢上我、能让他和你分手是我的本事,你怎么不反省一下,天天就管着见恒哥!他嫌弃你不是正常的很么?” 郁姒停在安瑾棠身边,手按上她肩膀,轻轻咳了声。 孙见恒自然认出郁姒来了。他的视线划过郁姒、瞪了她一眼,又落在向绯身上。 郁姒看见他一瞬间惊疑不定地睁大的眼。 但那个女生还在和安瑾棠针尖麦芒地对峙呢。她见郁姒和向绯过来,分外嘲讽地哼了声,“哦,你还找外援?” “一个两个的脑子都有毛病。我喜欢谁关你们什么事,硬要来搅局才开心?” 向绯盯着她微微眯起眼。 那女生被她瞪得发憷,顿了顿,才继续道:“你瞪我干什么?好好说话说不过就这么没礼貌了?” “孙见恒,你可真懂怎么得罪人。”向绯平静地说。 她并没有叫那个女孩子,声音也很淡又很冷。但是男人像是听到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猛地又从位置上站起来。 郁姒在脑子点评这场争吵,“小太阳。” “嗯?” “孙见恒这跟装了弹簧似的,真厉害。” 系统:“……” 孙见恒急声道:“向姐姐,我……这是个误会……小怡,快给这位向小姐道歉,你听话。” 他攥住那女孩子的手臂,“韩怡。” 韩怡撅了撅嘴,委屈道:“我道什么歉……见恒哥哥。” “道歉。”孙见恒语气坚持。 韩怡撇撇嘴,这才勉强压低声音,“对不起。” 向绯摊手道:“啊,很好,你就这么道歉。” 她转头,径直朝孙见恒道:“所以你看,孙见恒,怎么有人一辈子都爬不出自己的那口井呢——无知又狂妄、没能力在前、不尊重人在后。惹得一身骚,还要反过来往人身上蹭,你说你贱不贱?” 郁姒对小太阳说:“……你听听你听听,无知狂妄又不尊重人,这不是在说向绯她自己吗。” 小太阳满脑袋冒问号,“啊?” 郁姒又轻声笑起来,“哎呀,听她骂人好爽啊。” 小太阳:“???” 这个点餐厅里的人还是蛮多的。不少人转头看过来,甚至有人举起手机开始拍照。孙见恒的脸色越来越沉,又不敢惹向绯,只好又来恶狠狠地剜郁姒。 郁姒耸了耸肩。 向绯说:“你眼睛往哪斜呢?” 孙见恒缩了缩肩膀,不出声了。向绯转回去看着韩怡,微微扬了扬下巴,“继续说。” 韩怡抱紧孙见恒的手臂,“说什么?” “道歉啊。” 女生炸了毛,“我不是道过歉了吗?” “你那也算道歉,”向绯说,“要我教你吗?说——郁小姐、向小姐、安小姐,我不该对你们不礼貌,这件事情是我的错。” 向绯的语气极凶。韩怡抽抽鼻子,转头去看孙见恒,眼里水光盈盈的、都是将落未落的眼泪,“见恒哥……” 孙见恒道:“小怡你给我闭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人叫你道歉、你道歉不就是了?” 向绯打断他的话,冲安瑾棠那边比了比,“没完呢,孙见恒,给我这位朋友道歉,出轨是不是错更在你?” 郁姒心说:“小太阳,你听听,这才是□□大佬做派,我差多了。” 小太阳:…… 孙见恒的嘴角颤了颤。他回头看看四周稀稀疏疏举起来的手机和众人火烧火燎似的视线,为难道:“向姐姐,这里乱七八糟的人太多了,你不是一向……我家里还有上次淘到的一幅好画,我下次给您送过去……” 都开始用您了。 向绯不耐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孙见恒立时噤了声。 一会儿他转过来,往安瑾棠那边踏了两步,干脆地道:“糖糖,这事是我不对……” 安瑾棠起伏的、剧烈地呼吸的胸膛已经平复下来。她冷声说:“滚。分手。别再来找我了。” 孙见恒牵着韩怡就走;韩怡的手包还落在座位上没拿,她挣脱孙见恒的手又反身来取,抬眸觑了向绯一眼,到底是没敢再说话。 “这就结束了?”小太阳问郁姒。 “大抵还没有,”郁姒说,“如果真结束了,安瑾棠就不是安瑾棠了。再说,监委会也没告诉你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啊?” 小太阳想了一会儿,“……确实是。” * 三个人付了餐费,也往楼下走。 从一层出去,就是江岸广场。 海风吹拂、夜空清朗。郁姒抬头,竟然能够隐隐约约看到星星。 然后她才意识到她看错了。那是云间划过的飞机尾翼灯。 安瑾棠步速极快,穿了短靴,鞋跟踩在水泥地面上,咔哒咔哒地轻声响。 郁姒和向绯缀在她身后,肩并肩慢慢地走。 郁姒抬眼去看向绯——大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敛着眉,望着鞋尖前的几寸地面。月光洒下来仿若有了实质,蝴蝶鳞粉般沾在她睫羽上。 安瑾棠突然停下,回身,紧紧地抱住了郁姒。 郁姒的眼睛还黏在向绯身上。摄影师剪辑了慢动作一般,她看着向绯缓缓抬起头,将视线固在她身上、看进她眼间。 向绯隔着安瑾棠与郁姒对望。 郁姒眼神飘忽地想要推开安瑾棠。可小姑娘抱她极紧,埋在她颈窝小声呜咽。她的手无处安放,最终无奈地揉了揉安瑾棠后脑。 她望着向绯,分外可怜且无辜地鼓了鼓腮帮子。 向绯无声微笑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序列1-22 时间慢却快地一天天滑过去。南面吹来的风渐渐带了潮湿热气,蝉鸣在夜晚唱响,致知楼边小径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用短袖换了长袖。 夏天到了。 安瑾棠当然伤心了几天。但郁姒想,也许她也早有了必须分手的心理准备和预期,这段伤心期出乎意料地短暂,简直是白驹过隙般过去了。破茧重生的安瑾棠是个新的安瑾棠,郁姒约她出去喝酒、小姑娘喝醉了仍旧会说起孙见恒,却不是那种惋惜又自责的语气,而是咣咣咣地敲着桌面说渣男去死。 郁姒就拿着酒杯笑。 孙见恒当然还给安瑾棠打过几次电话,被小姑娘和郁姒一挂再挂之后,也不再那么经常叨扰她了。 接着,期末紧锣密鼓地闯进人的生活。 考试、论文、小组作业、直播、业务,郁姒忙得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好在有筑梦那边的团队帮忙管理,她和安瑾棠身上的担子已经放下来不少。该加班的时候却仍是要加班的——加班的理由也各式各样:供应商出现问题、直播的稿子没有写完、期末论文还有两页要打稿、或者要陪着向绯加班。 对,陪向绯加班。先讨论小组作业、等到郁姒勤勤恳恳地做完了她负责的部分,向绯才会大方地赏她一点时间同她沟通一下怎么搞倒孙见恒。 郁姒看了眼手机,“这都九点四十几了,你确定你不回去吗?” 今天约不到大家都有空的时间,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八点多快九点、向绯又照例再留下来做一会儿工作,郁姒陪着她,便自然而然地拖到了这么迟。 “不急,图书馆不是十二点才关门?”向绯从电脑前抬眼,望着郁姒道,“还是你有急事?” “我没急事,”郁姒抿唇,“我在等你搞定你的正事。” “我快做完了……” 向绯的手在键盘上移得极快。 郁姒又忍不住去看她的手。有时候看着向绯处理事务,她会不由自主地为人类的适应能力感到惊讶——虽然能用的手指和部位有限,大小姐打字的速度也没比她慢多少。 向绯感受到她的视线,也没说什么,顾自继续处理数据。 敲击玻璃的声音让两个人一同抬起头来。 是图书馆管理员——面相十分和蔼的中年女人。她见两个人看过来,轻轻柔柔地开口道:“同学,我们下班了,你们收拾一下,要准备走了哦。” 郁姒又看了眼手机时间,疑惑道:“还没十二点啊?” 管理员回答,“对啊,今天周五,我们十点就下班了。” 她挥挥手,“你们收拾一下,我去通知其他人。” 临近期末,留在图书馆里复习的人显著变多,这一排过去不少讨论室都还亮着灯。郁姒和向绯望着管理员离开,转过头面面相觑。 系统在郁姒脑子里嘲笑她,“宿主,你这就是老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不然改天再说?”郁姒不理它,只对向绯说。 不知道周末能不能约到凡事都要提前预约的大小姐。 “你不是想和我说孙见恒的事情吗?”向绯抬起头看她一眼,“我明天要去杉城出差,今天不说完,周末你就见不到我了。” 啊。又要等到周一。 郁姒抿唇。 她总是在等向绯。 大小姐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给她找了台阶下,“你不急的话,我们下周见也可以……” “你不急的话,”郁姒说,“到我家来继续说好吗?” 向绯少见地、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家离学校也挺近的,你知道,就在丽锦宣庭,”郁姒说,“我坐你的车回去,你一会儿直接回家就好了,我明天正好还要来学校一趟……这样方便一点,我……我也懒得开车……” 其实可以找个咖啡厅什么的一起学习的,可以两个人分别开车回去,可行的方法有太多,但是郁姒就是把话说出口了。 越说借口越糟糕。郁姒干脆闭了嘴。 向绯微微蹙起眉,锐利且审视地打量她。 郁姒往后退了一步,“那下周就下周吧……” “没事。”那双深沉的黑色眸子里突然又带了笑意。 向绯说:“走吧,不是说去你家?” 郁姒家租的地方比工作室稍新,墙上没乱七八糟的痕迹、电梯里也洁净,地下停车场涂了整齐的灰色地坪漆。 向绯把车倒进郁姒的停车位,下车。 郁姒已经在楼梯口候着了,等她走过来,自然而然地跟上她的脚步,同她一齐往前走,去电梯间。 向绯边走边说:“我知道你想和我说孙见恒的事情……” “大小姐,我还以为您忘了呢,”郁姒闻言小声嘟囔,“我们上一次聊起来都是几周之前了。” 向绯挑眉。她去看郁姒——女孩子今天穿了短款暗色t恤,短牛仔裤,修长且纤白的手臂和腿都露在外面,脚踝露在低帮帆布鞋外,波浪卷发扎起来了。看是嫌热。 女孩们最怕夏天。夏天容易出汗、妆会花、人会黏腻得难受。 但是她们也亮眼得像一道闪电。哪怕是眼尾晕开的一点点淡粉色眼影都更加润泽光亮。 郁姒很漂亮。郁姒从来不遮掩自己很漂亮的事实。 这样盯着郁姒看久了,她若有所感地转头,问向绯,“怎么了,妆花了吗?” 向绯敛了敛眸子,“我没忘,是你自己没提。” “那大小姐的正事没做完,我怎么敢提呀。”郁姒开她玩笑。 以前郁姒断然是不敢开她玩笑的,怕得罪她。现在到底同她熟悉了。向绯捺着笑意摇摇头,随她上了电梯。 郁姒家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门便是客厅、再往里头是透光的整面玻璃墙,开放式厨房和流理台就在进门的位置,餐桌在左手边、右手边往里应该是卧室。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观察,先听到了很细微的铃铛声。向绯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看见了乖巧地蹲在房门口的小猫咪。 是虎斑美短。银黑白三色的条纹遍布全身,身形修长有力,此刻却懒懒地趴在门口。郁姒一叫“虾米”,它便大声地“喵嗷”回应。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家,这是我的小猫咪虾米,”郁姒说,“虾米,叫阿姨好。” 虾米竟然真的喵了声。向绯低声笑,“阿姨?” “……姐姐?”郁姒一拍后脑,“虾米,错了,叫姐姐!” 小猫咪才不理两个人,转了个身又躺下了,只剩尾巴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拍。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郁姒还挺少看到向绯这样开心地笑的。更多时候她只带一点点笑,或者是假笑、暗笑、勉力控制住的微笑。 然而此刻她的眉眼是飞扬的、唇是大幅度地勾起、甚至露出洁白牙齿来的;不抑着情绪,更没有什么多余的、郁姒猜不到的东西藏匿其中。 一会儿向绯才收敛笑意。郁姒请她去沙发上坐,“要不要喝点什么?我给你倒。” “有什么?”向绯从包里摸出笔记本电脑和充电器,一边问她。 “橙汁、红酒、矿泉水、胶囊咖啡、还有优乐美……”郁姒想了想,“你不能喝酒啊,不然就水?” 向绯说:“奶茶,谢谢你。” 郁姒:“……” 对,她忘了这大小姐极其嗜甜。郁姒弯腰下去,从茶几下面摸出一罐大白兔奶糖来,“吃吗?” 果然向绯点头道:“好的。” 郁姒去拿水壶烧水泡奶茶,打开橱柜,给向绯挑了个白瓷带猫爪的可爱杯子。 “这里租金贵吗?”向绯那边在电脑上打字,这边却在和郁姒闲聊。郁姒反身过来,有些好笑地倚上流理台,望着向绯,“怎么,你想做我的邻居啊?” “说不定可以做你室友,”向绯说,“我看你这还有空房间呢。” 郁姒摆摆手,“我这可不再出租了。一个月一万二,还好吧?这个风景不错了。” 确实。现在夜色深重看不清楚了,但这下面是榠城的主干道,放在下班时间,一片过去,应该都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天气好还能看见海湾呢——改天你早上过来——” 郁姒突兀地住了口。 向绯说:“好啊,哪天天气好,你早上叫我。” “你家是不是在海湾‘富人区’那边?离得很远?”郁姒闷声道,“别蒙我,是不是什么豪华海景别墅?你不要嫌弃我这里地方小。” 向绯冲她笑一笑,低头打字去了。 倒是小太阳代替她回答郁姒,“她家的确是住在海湾区那边,三层独栋,还有一片私人沙滩……” “你别刺激我了。”郁姒冲它翻了个白眼。 听见水壶沸腾的声音,郁姒转身回去,给向绯打了奶茶,搅拌均匀,才将饮料歇在向绯身前。 这种冲泡饮料没什么营养,却往往非常香甜。热气氤氲起来,带着香味弥漫在室内。 大小姐很有礼貌地道谢,“你喝什么呢?” 于是郁姒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十点半多,两人才准备开始处理工作。 虾米从自己的小窝里爬起来,慢悠悠地散步到两人身边,晃晃尾巴,瞄准位置,小火箭似的、稳且快速地窜上了茶几。 它鼻翼动了动,埋头去嗅奶茶的味道。郁姒拍拍它,撵走它毛茸茸的脑袋,“哎呀,虾米,这不是你喝的!” 小猫咪被她吓了一跳,转身又跳上沙发。 这回正巧落在向绯身边。 它冲向绯“喵”了声。向绯勾了勾唇角,移开电脑,便去挠小猫咪的下巴。 虾米平常是有些认生的,它不喜欢陌生人摸它。可它在向绯怀里却分外乖顺,转过来抱着她的手“喵嗷”一声,尾巴懒懒打在她手臂上,一双褐绿的大眼睛滴溜溜盯着向绯,半晌才缓慢地眨了眨,大方地露出肚皮来给女人摸。 向绯把手放到它胸腔上,感受到了它呼噜呼噜的胸腔共鸣。 她摸了摸小猫咪柔软的毛发。 郁姒微笑道:“你小心,别太宠着它,它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咬……” 她话还没说完,虾米尖锐的爪子伸出来,抱着向绯的右手重重地咬了一口。 爪痕狠厉地剖开皮肤,露出嫩红的血肉,血珠也沿着伤痕渗出来。 郁姒听见女人吃痛的一声冷哼。 她慌忙站起来,膝盖上的电脑砸到地上,咣当一声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序列1-23 郁姒急声问道:“没事吧?疼吗?” 向绯竟然露出了一点儿隐隐约约的、藏在嘴角的笑意,“你把电脑给打翻了。我没事,别急。” 都流血了还说不急!这怎么不急啊!普通人这时候不应该…… 郁姒啧了声,站起身便往客厅电视下的收纳柜走。她在收纳柜前蹲身下来,把柜子一一拉开,伸手进去不耐烦地一通翻找,把里头原来装着的票据和其他零碎物件翻的乱七八糟。 “找什么呢?”向绯安静地走到她身边,问她。 郁姒这时候突然看起来异常凶狠了——她瞪了向绯一眼,咬牙道:“医药箱啊,还能找什么!” “到底给我放哪去了!” 小太阳及时地提醒她,“宿主,不在这里,你的医药箱在你房间里头,床下面的抽屉里。” 郁姒第一次这样感谢这个破系统。 向绯抬手去看伤口。前后各有四条血痕,并着几个深深的血洞。 这只小猫咪比郁姒凶。向绯想。 她说:“没关系,这不……” 郁姒气急败坏地用力阖上柜子。 又是“咣当”一声响。向绯愕然望向她,而郁姒牵了她的手便走。 郁姒的手很冰,还在抖。 “干嘛,”向绯说,“我们要去哪?” “洗手间,”郁姒冷声回答她,“给你冲洗一下。” 哦。 向绯不说话了。 郁姒搞不明白。明明向绯是受伤吃痛的人,可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冷静。好像那点儿伤痛一无是处、也不值得她多注意几眼、抱怨几句似的。 虾米咬完向绯便跑、又被笔记本电脑砸到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会儿委委屈屈地蹲在地上。郁姒拉着向绯经过它身边,恶狠狠地瞪了小猫咪一眼。 小猫咪往后退了一步,立马原地躺下撒娇。 郁姒不理它,径直把向绯带进卫生间,开了水,牵过她的手。 向绯一声不吭的,郁姒去看她,只能看到她垂下的眼和纤长眼睫。 她把那只手带到哗哗作响的水流下冲洗。 “我们去打狂犬疫苗,”郁姒说,“我知道有开防疫科室的急诊。我带你去。” 向绯眨眨眼,“你家猫打过疫苗么?” “……打过。” “那就没问题了。我去打疫苗还要打四针,不方便。总归也不会死……” 郁姒蹙起眉啧了声,向绯才住了口。 过一会儿她耸耸肩,又道:“你想带我去就去呗。那这样孙见恒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今晚总归也弄不完……” 郁姒气不打一处来,“向绯你闭嘴。”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她就是很生气。 向绯就这德行。装吧、就装吧,硬要把自己变成不讨人喜欢的样子,这人总有一天会因为自负自傲无理取闹把自己的命也丢掉! 一只手突然按在郁姒后脑勺——是向绯那只没受伤的左手。 五指插进她发间、带着些微热意,顺着头发一点一点地抚下来。梳到底又回去发顶,一下一下地揉弄。 很慢又很小心、极有耐心地安抚她。 郁姒浑身颤了颤。 向绯并未做声,郁姒也不去看向绯。她垂头去看她掌心那只手,知道向绯在看着她。 她不敢去看向绯炙热又柔软的眼神。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流水声。 郁姒心里却开始鼓噪。她听见远方积雨云低沉的轰鸣、感受到雷霆闪电炸响在干涸的地面,哗啦一下燃着了燎原烈焰。 这地方实在是太小太逼仄、太拥挤太无趣。郁姒恨不得她此刻在朝阳升起的山顶或是波澜壮阔的江河大海前。因为她胸腔里的感情要溢出来了,她想要放声嘶吼、肆意发泄。 可是她只说:“疼吗?” 向绯愣了愣,“啊?” 郁姒关了水。向绯想要抽手,却被她又一次握紧了。 她无奈地跟着郁姒,两个人又回到沙发上。女孩子按着她肩膀让她坐下,“你等我一下,我想起来我的急救箱放在哪儿了。给你消毒一下,我们再去打针。” 向绯本来想说真的不用。她看着郁姒风风火火地进了房间,摇摇头,把话又咽回了嘴里。 方才郁姒牵她进的是她自己的房间。向绯看到了内里装饰。简单而素净、开放式衣柜和一张一米五的床。被单、墙和衣柜都是暖米白色,东西都干净齐整,向绯初初望过去,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商务酒店。 像只是住一段时间的临时居所,不像家。 她垂下眼,听见郁姒匆匆忙忙跑出来的脚步声。 先涂创面消毒剂、再包扎。郁姒单膝跪在她身前,把塑料小箱子放在地上,打开。 虾米委委屈屈地凑过来,用身体蹭蹭郁姒,讨好地喵喵叫。 郁姒厉声道:“这招不管用。我宠你不代表你能对……你能乱咬人!走开。” 虾米就是不走。小猫咪占领了郁姒身前的一方空间,更加殷勤地用脑袋去蹭郁姒。 郁姒说:“走开。” 虾米:“喵。” 郁姒说:“叫你走开了!撒娇也没用!” 虾米:“喵嗷嗷嗷。” 向绯低声笑——一人一猫同时抬头看她。 女人拍了拍身侧沙发上的空位置,声音非常柔和,“虾米,来。” 小猫咪便跳到她手边,闲适地趴下了。 郁姒冷哼一声,翻过向绯的手,开始给她消毒。 虾米就趴在向绯左手边。这会儿它好奇地嗅了嗅向绯指尖,竟然伸舌去舔她的手。 舌头上有倒刺,舔在手上麻麻痒痒的。 “好了伤疤忘了疼。”郁姒说。 向绯想起来刚才她问自己疼吗。 她说:“真的不疼。” 郁姒攥着她的手指,这会儿微微使了点力。她说:“它抓了还咬了你唉。不疼?” “猫猫不就是这样,”向绯微笑道,“不管你是百万富翁还是乞丐,一不开心都会抱着你的手咬。它们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的指尖点在虾米眉心,顺着银黑色虎斑花纹挠下来。小猫咪显然非常受用,闭上眼,呼噜呼噜的声音愈发响亮,连郁姒都听到了。 向绯的声音很轻,带点感慨和先前未消的笑意,“凶吗?当然凶。” “可爱吗?” 她把目光转回郁姒身上。 郁姒知道自己应该要转开头的,但她没有。 那双深邃且暗的眼却亮而有神,直直看进她眼里。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 向绯说:“当然也可爱。” 她微微弯身,替郁姒把散落的鬓发勾回耳后,“而且猫猫也是认主人的。谁说挠你的猫咪不能乖乖的呢?” 郁姒愣了好半晌。 然后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不管。” “嗯?” 郁姒问:“我可以摸摸你的手吗?” “你不正在摸着么?” 郁姒执拗地望着她。 向绯没办法,便把手往她怀里又递了递,“喏。” 然后她意识到郁姒也许不是在说虾米抓伤的地方。因为年轻女人的手落在她残疾无力的手上,也不敢用力,只用指尖轻轻地抚过去,间或小力按一按。 好像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无法言说的苦痛、而郁姒深切地为此心疼一样。 “肯定很疼,”郁姒说,“我知道的,你肯定很疼。” 向绯看了她好一会儿。 最后她说:“早都不疼了,我都不记得了,真的。” 说着她就想抽手回来。可郁姒握得愈来愈紧—— 向绯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右手带到唇边。 郁姒亲吻她右手的手背和指节。 这人身上向来是寒凉的,唇却出乎意料地热且柔软。向绯不能移动手指、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亲吻带来的湿润触感。 她触电般往后撤了撤身体。 可郁姒不让她逃。 她扳住向绯的手腕将她制在原地。两人僵持着不动,只有虾米再次被她们惊扰到,伸个懒腰,尾巴一晃跳下了沙发。 “向绯,”郁姒小声说,“我也不喜欢自欺欺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承认,“……她当然能乖乖的。” 郁姒想起自己和小太阳说过的、有关于枪.械的糟糕比喻。她说如果撞上向绯枪.口的人都不得好死,那么她要做握住向绯扳.机的那个人,她要掌控住向绯、掌控住这场快穿游戏里最强大的不定数。 可现在向绯把枪.口对准郁姒的心脏、打开了保.险栓。 郁姒逃无可逃,更不想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