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美学》
1. 第 1 章
“欢迎光临寒舍,想换点什么去混进人类社会呀?”
烛光摇曳,噼里啪啦的响着,映出一个佝偻的脊背和一个瞳孔处流动着鲜红的黑影。
“皮套,你们这有吗?”那黑影问。
“必须有呀,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冒昧的问问阁下真身,方便我们给你推荐最适配的皮套。”老者嘿嘿笑道。
“伊厄。”黑影说。
“啧啧,我许久未见这个物种了,以你们的智力,也未必需要这些吧?这个皮套,你另有用处?”
黑影动了动,赤红的流焰瞳孔猫儿般眯了起来,“大狙有吗?”
“摊牌啦?咋的,你有仇人啊。”老者边说边转过身,在柜台后一个硕大无比的木箱里翻翻捡捡。
伊厄,伊始之地,万厄共生。
红瞳,与厄运共生,亦从厄中借力,传说中最无解的生灵,任何厄运都能给予它力量,力量使用范围包括但不限于许愿,治愈,死而复生,甚至夺舍相融。
它没有具体的模样,多数伊厄会潜藏在人类社会的边缘,那些地方穷苦,卑微,血腥无处不在,伊厄很快就能积攒到夺舍的力量。
所以简而言之,伊厄这个物种,皮套对他们不如说是一种枷锁。
眼前这个直接购买的,不是别有目的就是脑子有坑。
“呐,找到啦,28年人类科技巅峰时期的大狙,神怜01,都不用瞄准,开枪必倒地,搭配……我看看,哪个皮套带感一点。”
这只伊厄听完他说完,传出了好奇的哼哼声,红瞳也跟着睁大了,老者看了一眼。
……这死动静怎么有点诡异的萌。
他在木箱掏了半天,最终得意的转过身。
“就这个了,我毕生所做,集纯良,温柔,柔弱于一体的皮套,谁见谁爱,搭配你这个会放大的眼睛,啧啧,绝杀。”
柔弱?黑影嗤了一声。
瘪瘪的皮套被丢到地上,黑影看了半刻,从墙壁上缓缓淌了下去。
犹如墨水浸染纸张,随着黑影一点一点融入单薄的皮囊,苍白的皮肤有了浅淡的血色,蝴蝶骨,锁骨被勾勒出优美脆弱的轮廓。
大部分黑影被溶解,剩余的部分化作骨龙形状,攀附于这具躯体的肩颈位置,而原本存在于红瞳里的微光则移到了无神的人类眼眶里。
犹如一捧摇摇欲熄的烛火。
这的确是老者的毕生所做,太过于悲悯的精美模样和能用洁白去形容的气质,让这个过程不能说是夺舍,更像是新生。
“太完美了……哦我的天哪,孩子,你太美了……”老者颤抖着几次三番想触碰它的面容,却都止住了。
他不敢亵渎。
“谢谢你,枪我带走了,这些,是给你的报酬。”
少年轻轻抬手,拧开了煤油灯的盖子,白皙的指尖缓缓凝聚出漆黑的液体,液体落在旺盛的火苗中,立刻爆发出了无比明亮的光芒。
“你知道伊厄,自然也知道这液体的用处。”
少年把大狙背到肩上,它的眼睛形状较之于杏眼自带的柔和更加狭长,让他哪怕面无表情,也能让人感受到怜悯。
只要被注视过,就会觉得什么都可以倾诉,什么错事都可以得到宽恕。
一双被上天垂怜吻过的眼眸。
老者控制不住的沉溺其中,乍然惊醒时,少年已经不知道离开多久了。
“Name。”
“From。”
纷纷扬扬的雪地里,少年轻声念着在清晨听到的词汇。
“You will be iven by the moon。”
人类照例生活在他们的安乐窝里,要说与从前的区别是什么,就是他们开始试图创造神。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文明边缘已经逐渐被风雪和冰冷掩埋,不知道无数能力各异的神灵从他们最晦暗,见不得光的想法里诞生。
他们只一味的将其称为类人。
这些自欲望和想法滋生的神灵,会对创造者有天然的感应。
少年在雪地中慢慢的走,附着在肩颈至脊骨的黑龙纹像是融化般延展开来,衍生成一个墨黑的长斗将他包裹其中,兜帽遮住了他原本随风雪飘动的银白发丝。
他还记得他那个奇怪的创作者。
“你能创作出我,你自己这一生就过得糟糕透顶吧。”
眼前人是个很小的女孩,嘴唇发紫,睫毛上结着冰霜,在寒冷下已经命不久矣,她抬手碰了碰映在墙上的黑影。
“我要死啦。”
“妈妈说,人死后要创造价值才是合格的人,大概这就是你来的原因吧。”
“这对你很不公平,刚来就要孤独,要是我上一次死掉就好了,对不起呀。”
女孩的眸子里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哀,还有一种情绪他读不懂。
像是在回想什么,只不过回想里带着痛苦。
“不过我听长辈说,沿着这里一直直走,可以找到一家店铺,那个店,可以帮你混入社会。”
“你比我活得还差劲,你有没有想杀的人,我可以破例帮你。”他说。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女孩踮起脚,在他眼眸位置落下轻轻一吻。
“妈妈说,杀人是不好的。”
“所以,你替我看看那些温暖的地方吧。”
“看看……传说中的伊利西亚。”
最后几个字已经气若游丝,女孩身体僵硬的蹲下,倚靠着墙壁,仿佛被黑影所庇护,只是她口鼻处的白气已经彻底消散于长空。
红瞳缓缓闭上,这是他第一次生疏的致意。
所以那个老者说的他有仇人,不太对。
应该是故人。
“站住!你是谁?摘下兜帽如实回答!”
思绪被猛然掐断,他抬起头,视线相接时,他看到面前人的神情柔和了一刹。
我是谁?他愣了几秒,想起了女孩最后的话。
“伊利西亚。”
“你叫伊利西亚?名字这么独特,我应该记得你的,但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守卫的声音尖锐起来,伊利西亚留意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经虚浮的握住了枪柄。
“我是奉命给您带个东西的。”伊利西亚轻轻掀开斗篷一角。
“您应该会喜欢。”
下一刻守卫瞳孔骤缩,因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被一股奇异的黑烟托着,直指他。
但他反应很快,几乎在瞬间飞起一个扫堂腿,逼着伊利西亚后退的同时,按下耳蜗里的通讯器。
“常理安边境出现类人!重复!常理安边境出现类人!”
伊利西亚那张静谧而无瑕的面容显露出几分与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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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的嘲讽。
“告诉他,你看错了。”
“你已经核实伊利西亚的身份,他是人类。”
他摘下兜帽,瞳孔深处那抹猩红在刹那变得明亮,他没有出声,只是作出口型,眼前的男人就控制不住的重复起来。
确保他说完后,伊利西亚双指闭拢竖于唇前,轻声道:“从今往后,你永远都不会说出有关伊利西亚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男人愤恨的盯着眼前天使般纯粹的面容,看着他眼睁睁消失,并走入了人类边境。
只留下雪地上的脚印,以及……一小摊鲜血。
伊利西亚受伤了,因为他过度使用了自己的力量,他储存的厄运在此时已经所甚无几,如果他得不到及时滋补,很可能会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的死亡。
他疲惫的走在雪地上,数年过去,人类的凝聚力和危机意识都因为长时间的安稳而下降。
对边境虽然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可这里到底距离人类社会太远,贪婪和懒惰暴露无遗,让边防变得万分薄弱。
边境后是一个村落,人数还挺庞大的,然而刚走几步,伊利西亚就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死娘们!我看你想死,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他那眼神什么意思。”
凄厉的惨叫在空地回荡,人们似乎对此司空见惯,没有人关注,更没有人阻止。
伊利西亚在女人不远处停了下来,他的兜帽还没带上,银白色的发丝和染了雪色的睫毛不似常人,却也不诡异,反而过于圣洁,男人停了手。
“你他妈看什么看,要替她出气吗?”
伊利西亚呼了一口气,他在犹豫。
眼下他还没从透支能力的后遗症里缓过来,大狙的后坐力毋庸置疑,他怕自己开一枪这个躯体也□□死了。
“救我……救救我……神?您是神明吗?”伊利西亚的斗篷边角被拽住,他垂眸看着眼睛里已经被打的充血的女人,又看了眼男人。
眼底下一片青黑,泛黄的牙齿,他见过类似的人,在他的创始人家里。
伊利西亚记得,她把这种人称为瘾君子。
“瘾君子……都该死!该死!”
女孩的尖叫犹在耳畔。
“死娘们,吃里扒外的东西。”
晃神间,男人大概是看出了他刹那的迟疑,已经拖拽着女人的脚踝打算把她带回家收拾了。
“救我!神!”
“你他妈的——”
“砰”
黑烟托着枪,精确命中了男人的大腿,杀伤力之大让他顷刻间趴倒在地面,连跪都做不到。
伊利西亚微微喘着气,黑烟将大狙重新挂回他肩膀时更是险些一个趔趄。
“跑。”他看着挣扎着爬起来的女人说,“再也别回来。”
“谢谢……谢谢您……神明!”女人一步一扭曲,却很坚定。
但突然,就在伊利西亚矮下身用作缓冲时,不远处的尖叫让他心陡然一跳。
“死娘们,哈哈哈哈哈哈,陪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癫狂的笑声犹如恶魔的奏鸣曲,女人的鲜血顺着尖锐的岩石源源不断的淌落,像是炼狱。
与此相对的,是伊利西亚瞳孔里几乎熄灭的光芒重新焕发了光彩。
伊厄,伊始之地,万厄共生。
2. 第 2 章
伊利西亚被一股凉意死死贯穿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女人的尸体。
他的疲乏感已经随着能量的充盈而消散,但他却觉得比先前更加累。
伊利西亚冷眼看着地上蠕动的男人,这次他不再需要借助黑烟的力量,单手拎起大狙,枪口在男人的头颅与肩膀中移动。
“你说,打哪里好呢?”
“你敢送我下去,我就继续折磨那娘们,打哪都可以啊哈哈哈哈哈。”男人因为疼痛而有些发狂,他握住枪口,无所畏惧。
“来,打死我!”
伊利西亚看着这个蛀虫,下一秒枪口偏移,猛地打断了男人的右臂。
“那你就爬着去吧。”
说罢他加快脚步离去了。
在什么都不发达的村落,最微不足道的厄运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不能久留。
也多亏这个想法,让他赶上了去城里的末班车。
明明是离开,可车里的氛围却沉寂到诡异,每个人都窝在位置的最里面,对任何动静漠不关心。
“你要去哪旮沓?”司机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唇红齿白,虽然带有方言,但吐字清晰,伊利西亚能察觉到她并不只这一个身份。
“带我去你要去的地方吧。”
女人诧异的扫了他一眼,“莫?我去终点站勒。”
“那我也去。”伊利西亚回答的很干脆。
“车票嘞?”女人又问。
伊利西亚手在斗篷下拢了一簇黑烟,递出去时已然变成了一小块黄金。
“嫩个有钱咋地要去城里?”女人接过黄金,细细擦拭了几下,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想去。”
“疯子哩。”女人咧嘴朝他笑笑,“后头寻个位置坐吧。”
伊利西亚扫了一眼,车里已经没有空余的双人座了,思索再三,他选择坐到了一个看起来命硬的中年男人身边。
男人听见动静,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外乡人?”
伊利西亚点了点头。
“跟个羊羔似的,我还以为你被呵护的很好,现在看也不过如此。”男人冷哼一声,他长的很方正,字面意思,就连眉毛末端都是下折的。
他注视着窗外,窗户能倒映出身侧的青年,这个家伙看上去真的很奇怪,虽然是面无表情,可既不麻木也不空洞。
是生的太好看的缘故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男人过了半晌说。
和那些死气沉沉了无生气的人不同,伊利西亚的身上还流淌着鲜活和色彩,他像旧时代的信仰,只要看着,就能给予人继续攀爬的力量。
男人想着,似乎明白了少年为什么会被选择。
“为什么?”伊利西亚问。
“他们是不被需要的渣滓,而你,会被人所需要。”男人说着叹了口气。
“需要我?”
“你该不会,连这趟车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就上来吧?!”男人错愕的转过头,眼里有一刹那的愤恨,伊利西亚从中察觉到了问题,显然眼前的男人曾经目睹过一无所知的人被骗上车的情况。
他想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年,类人越来越多,它们早没了当初的谨慎害怕,混进人类社会,甚至压根不屑于伪装,见到房子就抢,见到人就杀。”
“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最老的古籍都没有记载,只能靠幸存者描述,可经过人口的东西总是有私心,无法全信。”
“为了掣肘,也为了人类长久的统治力,全国政府在五年前将类人最多的城市,也是曾经最辉煌的城市盼黎市改名为鏖战市。”
男人一向坚毅的神色居然在此刻出现了不忍,他喉结轻微动了动。
“鏖战市是一切的厄运,也是这一趟车的意义所在,政府美名其曰派人进去采集类人的信息和鉴别,实际上就是一场杀戮。”
“被送进去的人都是远方边境的普通人,他们需要在鏖战市生活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们身上会佩戴随身记录仪用于高层采集类人信息。”
车似乎来到了陡峭地段,变得摇摇晃晃。
“一个月,能活就活下去,活不下去,就会通知家人来收尸,再美名其曰给一个表彰勋章打发,当然,这还算好的。”男人裂开嘴笑了笑。
“你要是活了下去,呵呵,反正我从来没见过辛存者能从那个吞人的大厦里出来。”
伊利西亚把斗篷裹得紧了些,眼睫低垂,乍一看还以为他睡着了,但细看就能发现他只是被颠的头晕。
“吞人的大厦么……”他轻轻重复了一遍。
甚合我意,后半句淹没在心底。
“不过你也不要害怕,人总有一死,不是吗?”男人拍了拍他的肩。
伊利西亚截至目前还没有用这张脸笑过,因此弧度小到几乎是一晃而过。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男人长叹一口气,侧身阖上了眼,但是伊利西亚能从呼吸声听出来他压根没睡。
人终有一死,可只有极少数人能接受。
伊利西亚带上兜帽,在视角边缘,光线由刺眼的雪白变做了浅金,是阳光的颜色。
他身边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那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站点,走向既定的结局。
至于为什么要提早下,一句话,城市的风光,阳光的明亮,他们都从未见过,哪怕既定结局是死亡,他们也想去看看。
“鏖战市到了,请所有人下车。”沙哑破烂的广播响起,伊利西亚抬起头,与那个女司机对上视线。
对方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玩味,“后悔了跟我讲,我可以把你送到前一站,晚点死。”
“不用了。”伊利西亚走下车,面前是橙黄的黄昏,在光芒下依旧暗沉冰冷的黑色尖刺防护栏和站姿笔挺的军人。
以及,一个穿着西装,看着文质彬彬的男人。
“欢迎各位,我叫墨逆,在此,我先向各位致以崇高的敬意,感谢你们,为人类做出的牺牲。”
他拍了拍手,身后的军人便利落的走上前,将原本佩戴在他们胸口的摄像机依次给了伊利西亚等人。
“摄像机损坏,意味着本体死亡,我们将停止对你的物资供应,请各位谨记,本次鏖战市的探索行动将于三日后开启,在此期间,你们可以在中心政府提供的住所中休息并做好随时死亡的心理准备。”
墨逆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男人惊恐的叫了出来。
“随时死亡?什么意思?探索为什么会死人?”
“你们……你们在骗人对不对?!”
“长官啊,我不去了,可不可以?我不去了,长官!长官——”
“闭嘴!”
“砰”
士兵错愕的看了眼倒下的男人,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枪,这是伊利西亚第一次见到恐惧弥漫的速度,他支支吾吾解释道。
“我……我没想开枪的,我只是想,想警告他下……”
“不用解释。”墨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摆摆手让手下把尸体拖走后淡然道。
“你杀了他,那就你替他好了,很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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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要!长官我跟了您那么多年,长官!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颤抖着跪倒在墨逆面前,收获的,却是一枚别上胸口的摄像机。
“如果你还是军人,就把这个想象成你的勋章吧。”
不甘的哀嚎在天空中回荡,但更多的是弥漫的不安和麻木,墨逆兴许是觉得氛围太过冰冷,勉强笑了笑。
“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住所,哦对了,我要说明,拥有杀伤力的武器静止带入,一旦违规有处罚,所以你们最好再现在就把身上清干净。”
衣着单薄浅色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
然而就在墨逆准备转身时,一个沉重的声音让他止住了动作 。
一把神怜01赤裸裸的躺在地上,暗色的枪皮泛着冷光,而它前面,是看上去纤弱而俊美的少年。
“你从哪弄来的?”墨逆问。
“我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长官,既然我已经交出了违禁品,你是不是也该带我们去住所了?”
伊利西亚原先拿大狙只是防身用,可方才枪走火造成的一系列厄运已经给予了他足够的力量,他不需要再背着这个沉重的玩意了。
只要他想,他的斗篷都可以形成要人性命的枪口。
墨逆嗤了一声,“不愿说那也无妨,走吧。”
通往居住区要做大巴,那个大巴从头到尾除一片漆黑,就连司机的位置也是单独用黑布框出来的,伊利西亚一上去就陡然被剥夺了视线,随后又被一个人撞了一下。
“?”
“跟我坐,怎么样?”那人低声问。
他的声音是很清脆的少年音色,比起伊利西亚完全无波无澜的声音更显几分活力。
伊利西亚没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乐观的二货,顿了一下道。
“坐一起就算了,我有洁癖,一会分房可以一起。”
伊利西亚作为人的时间还是太少,并没意识到他这句话有多不对劲,但那个人显然听出来了,因为他笑了一下。
“别人没说过你很有意思吗?”
伊利西亚皱了皱眉,按照这个人的性格,在他刚上车时就应该被自己留意到才对,既然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就只说明一件事。
他刚刚并不在车上,那又是怎么做到在此刻混进来的?
“入座后系好安全带,视野遮挡是为了必要的安全措施,希望各位理解包容,并且从此刻开始,你们佩戴的袖珍摄像机将开始录像,我们也会实时监控,因此请勿干扰或尝试更改摄像内容,一旦发现,都会给你们自己带来麻烦。”
虽然伊利西亚看不见,但他感觉墨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大狙还在发力。
“接下来我会公布你们本次鏖战市物资分配准则。”
“类人代号1205,学名药剂师,透析并拍摄到更多关于他的图像将获得更丰富的物资,在到达地点后,我会给予各位他的照片。”
“长官,我可以问一下,这个药剂师,为什么这么特别吗?”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墨逆听到问话,赞许又带着笑意答道。
“问得好,答案也很简单。”
“药剂师在鏖战市成立至今,杀害了近乎三分之二的参与者,但他的能力至今无人知晓。”
“哪怕是幸存者,也无法阐述关于他能力的任何一个字,即使说了,也会立刻爆体而亡,因此你也可以简单的理解为。”
“见过他的人,全部无人生还。”
3. 第 3 章
这番话落地,立刻就引发了抽泣和争论。
“什么意思?你明知无人可以做到的情况下,仍旧让我们去送死吗?我们死了就下一个,哪怕再多轮回五年你也不在乎吗?”
“我们或许是死不足惜,但人类的时间,还剩几个五年让你们这样毫无意义的摸索?”
是那个熟悉的女声,她说的坚毅,就连墨逆也沉默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想通了般,轻声却不容置疑的开口道。
“我们赌的不止是你们的命,而是全体人类的命,如果时间所剩无几,死了才是解脱,不是吗?”
伊利西亚看不到女生的动作,但他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她放弃争论了。
人类根源的服从性真的是难以更改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避免,就好像低位者害怕高位者,高位者害怕比他更耀眼的新人,新人本能的敬畏前辈,诸如此类。
那个女生明明每句话都在理,可对军方和政府决策的服从还是让她闭了嘴。
伊利西亚轻吁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车速开始下降了,片刻后墨逆的声音响起。
“在正式进入鏖战市前,你们房间分配是两两一间,严禁异性同住,如果有分配不均的情况,来找我。”他说完顿了顿。
“现在各位下车,你们有五分钟时间选择室友,超时仍未找到的,会由我强制分配。”
刚下车伊利西亚就被人拍了一下,不出所料是之前车上的少年,他长的很是张扬,或者说是倨傲也可以,狭长的丹凤眼,笔挺的脊背,随着笑而露出的虎牙让他在人群里独树一帜。
“说好的跟我,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他问。
“没有,太黑了,我看不清脸,你应该也是,怎么确定是我的?”伊利西亚默认他跟猫儿似的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伏上肩头也由他去了。
少年懒洋洋的顺了一缕伊利西亚耳畔的银白发丝,一边玩一边说,“当然是因为,你最不像人呀。”
看到伊利西亚不爽的挑了下眉,他又补充道:“别生气,我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气息。”
气息?伊利西亚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侧过头,对上了少年漆黑而诡谲的瞳孔。
“跟我走吧。”他轻轻说。
伊利西亚短暂的生出了别无选择的感觉,哪怕他并不知道缘由,过了半晌,他收回视线,去找墨逆拿了钥匙。
“一楼912,你选的不错嘛,我也懒得爬楼。”少年接过钥匙,开心的掂了掂,“走吧。”
伊利西亚晃了晃脑袋,刚刚那种被掣肘的无奈似乎消失了,他跟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回过头,如果伊利西亚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应该就记得此时眼前人思衬的模样和曾经自己说出伊利西亚这几个字时出奇的一致。
“我叫谢慈尘,在尘世中也要永怀慈悲的意思。”
“哦,你这个名字不是根据实际起的吧。”
听到这句话,谢慈尘猛地扭过头,伊利西亚这才发现他的浅棕色瞳孔下和自己一样有微弱的光芒,一红一金,像荧荧鬼火,只不过自己是一直有,他的似乎要特定情况。
比如触怒他。
“你什么意思?”谢慈尘挑衅的看着他。
“这个名字和你并不般配,所以与其说是根据你的样子取的,我更感觉这是一个祝福和希望,仅此而已。”伊利西亚坦然地说。
“希望和祝福吗,那也是,我的确谈不上什么慈悲的人。”谈话间他们到了912的门口,这里是一楼的尽头,但是并没像一般酒店那样镶嵌窗户,显得格外沉闷。
“全体广播,全体广播,请各位注意。”
两人刚在床铺坐下就听到了近乎响彻房间的通告,“吵死了。”伊利西亚听到谢慈尘小声嘀咕。
“每日三餐的分发时间在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五点半,食堂位置在负一层,持续时间为五分钟,超过时间停止供应,请各位注意。”
伊利西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此时五点二十一。
“怎么?你很饿吗?”谢慈尘顺着他的目光,他双手支在身后,很悠哉的姿态。
“这是正常饭点。”伊利西亚本体是一个影子,吃不吃饭的确不重要,但是从他们上车到现在已经近乎一整天,不吃点东西会被怀疑吧。
“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谢慈尘笑眯眯的看向他。“就赌哪怕我们不去食堂,饭也会送到我们房间。”
出人意料的是,伊利西亚什么也没回答,他突兀的站起身,白皙冰冷的手扯了扯谢慈尘的脸颊。
“?”
“你干什么?”他这么问但是也并未挣开伊利西亚。
“没什么,听你说的这个赌约,你不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游戏吧?你也不在来这的车上,我很好奇,你是内部人员,还是另有办法。”
“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有错,也许我可以换个自我介绍。”谢慈尘猛然凑近,他的面容在这一刻充满了攻击性和兽性。
“我的代号1259,也就是人类口中的,药剂师。”
伊利西亚微不可查的后倾被他察觉,谢慈尘见状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躲什么?你难道就是人了吗?你刚刚捏我的脸,是想确定我是不是皮套吧?”
“你怎么猜到的?”伊利西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突然就意识到药剂师的恐怖所在了。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能力,其实很简单,我可以提取死人最后的情绪,怨念也好,快乐也好,悲伤不甘也好并把他们制成药剂,在我没注射药剂前,你可以简单理解人类察觉不到我。”
“因为我是无知无觉的存在。”
这下懂了,合计着原来在车上谢慈尘拍拍他只是为了吓吓他,但他看得到这一点暴露了他非人的身份。
“那你怎么杀人呢?你的能力听上去完全没有杀伤力。”
谢慈尘对此显然很得意,他打开自己银白色的外套,内衬里赫然是装着各色液体的药剂瓶,以及一个极其细微的针管。
“你知道,情绪也可以杀人吗?”他轻声说。
“开心会刺激而死,悲伤会抑郁而终,焦虑会自我放弃,自恋会膨胀爆炸,在我手里所有的情绪都可以被发挥到极致,也就是死亡的本源。”
“我选择你,是要你帮我干一件事。”他原本直视伊利西亚的眼眸突然移开了,下一刻,房门被敲响,伊利西亚看向挂钟。
五点三十五分。
“还记的我说过的赌吗?”谢慈尘在他耳畔低声问。
见伊利西亚点了点头,谢慈尘的声音开始变得柔和而充满蛊惑性,“在我开门之前,你还有机会选择,赌或者不赌。”
伊利西亚的性格是没有冲动和感性的,如影随形的厄运让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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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次的失控大概就是被称为神的那一刻,这个字仿佛具有什么魔力,当你被冠以此词时,你就会丧失权衡利弊的本能。
伊利西亚听着从清晰到趋于安静的敲门声,眼前这个类人,显然知道着很多东西,鏖战市也好,探寻的游戏规则也好,如果他要实现走近那栋吃人大厦的目的。
谢慈尘,已然成为了不二的选择。
“我跟你赌,赌输的后果,就是帮你达成某件事,对吗?”他说。
“你和我预想的一摸一样,现在去开门吧。”谢慈尘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也就是这个姿势,突然让伊利西亚意识到他让自己去开门,似乎并不只有让他揭开答案的意味。
“在我不注射药剂时,我是无知无觉的,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谢慈尘的话再次响起,伊利西亚目光下移,落在了药剂师胸口别着的摄像机上。
那里笼罩着一层杂乱的光,像是出现故障的老旧电视。
所以,他真的无法被记录吗?那自己刚刚和他的交谈,在摄像机里会是什么样的?
“不用担心,我的磁场很强的,去开门吧。”谢慈尘双手攀上伊利西亚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去门口。
不出预料的,打开门后,那里规规整整放着两个盒饭。
伊利西亚浑身僵了一刹,脊背微微绷直,在人类的行为分析中,这叫做警醒,也就是意识到了对他产生威胁的生物。
“拿个饭怎么拿这么久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伊利西亚轻笑了一下,回头时,他的瞳孔却是涣散的,就连平时收敛的很好的暗光此时也浮于表面。
“你赢了。”他极其自然的把一盒饭递给谢慈尘,“告诉我需要帮你做什么吧。”
“我要你成为神。”谢慈尘一字一句说。
“我要你成为鏖战市那个混乱都市的信仰,我要人心甘情愿为你而死。”
伊利西亚毫无聚焦的眼眸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
谢慈尘抬起手,抚过他的侧脸,他此刻的神态其实很温柔,甚至透露着类似女性的怜爱,像下意识,也像刻意的模仿。
“你生的模样,让你生来就是要成为神的。”
吃过晚饭后,伊利西亚洗了澡就打算裹被子睡觉,但他安静了没几秒,就突兀说到。
“你赌一定有人来送餐,是基于优胜劣汰的准则吗?普通人中较强的一批可以抢得到五分钟内的饭,而思维卓越者可以根据墨逆的话明白在没有进入鏖战市之前,他们不会放任任何人死。”
“所以聪明人只用在房间里等着就足够,对吗。”
谢慈尘正在妥帖的安置他放满药剂的外套,闻言扭过看向床上的鼓包,扬起嘴角笑道:“猎物会争抢食物把自己喂肥喂壮去活下去,而猎人只要抓这些猎物就足够了,他们现在,就是在选择猎人。”
伊利西亚嗯了一声,把被子掖的更紧了一些,等谢慈尘上床时,已经听到了均匀安稳的呼吸声。
睡得真快。
谢慈尘取下自己胸口的摄像机,轻轻一拧,摄像机前半段脱落,露出了一个针口,随即被谢慈尘毫不犹豫的扎进了小臂,他的手臂苍白至极,随着注射,一条墨色的长线显现了出来。
谢慈尘扫了那线一眼,不甚在意,注射完毕后,摄像机身上那层形似bug的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象征正在录像的红光。
他的摄像机,压根就没有坏掉。
4. 第 4 章
“咚咚咚”
敲门声把睡眠浅的伊利西亚吵醒了,他睡眼惺忪的从被窝中艰难脱身,赤着脚开了门。
照样空无一人,照样摆放整齐的两份餐食。
“你醒的真快。”谢慈尘在床上翻了个身咕哝着,伊利西亚瞟了一眼,谢慈尘看着很鲜活,并不像他自己口中的无知无觉。
“你说要成为神,却一点计划都没有吗?”他淡淡的问。
“你穿上这副皮囊多久了。”谢慈尘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伊利西亚看着他劲瘦的腰肢手臂,知道他哪怕不动用药剂能力都是个很可怕的人。
“算上昨天,总共两天。”伊利西亚如实说。
“那也不怪你,你虽然明白类似优胜劣汰的规则,但是你对人的了解还是太浅薄。”
“从昨天到现在,一定会有人吃不上饭,你出门听一听就可以知道,吃饱喝足的人大概率会出门,既是观察周围,也是寻找埋伏地点,而饥肠辘辘的,多半会在房间里商讨解决办法。”
“找到这些人,把饭给他们,他们就会成为你潜在的信徒,以后再遇到类似的窘境时,你的优先级就会无限大。”
“我们不出门?”伊利西亚偏偏头。
“我带你足够了,现在去施舍吧。”谢慈尘无所谓的说,他披上外套,顶着鸡窝头去洗漱了。
在人类地区,披风显然很违和,因此隔天伊利西亚就换掉了披风,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雪白的羊绒大衣,衬得他格外柔软。
走出门口后,他眼里的光芒开始变得耀眼,雾气般的白色气体从大衣蕴绕至脚踝,最后又悄无声息的渗入地板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让伊利西亚一下子虚弱了很多,连带着瞳孔中的光都散去不少,他把额前头发撩到脑后,长舒一口气后开始倾听起其余房间的动静。
不多时,他就听到了哭腔,安慰的人,是昨天在车上据理力争的女孩。
“姐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怯生生的声音问。
“不会的,我们今天再去试试,那些吃饱的人都去实地考察了,我们说不定有机会。”女孩说。
伊利西亚曲起手指,叩响了房门。
女孩和她的声音很像,面容清秀却并不显得温柔,她梳着高马尾,眼睛是少见的倒三角,坚毅像是镌刻于她的眼眸中,无论如何不会消散。
她像人类口中的演讲者。
“我对你有印象,有什么事吗?”女孩削瘦的身躯挡在门缝处,但伊利西亚知道那个小孩子就在她身后小心的聆听。
“这是我和我室友今早领到的饭,我们都不饿,所以想到,你们也许会需要。”
女孩咽了下口水,“等进了鏖战市,大家都是竞争对手,被瓜分的每一个物资都可能是致命的,你怎么会想到分享?”
“你可以选择不要。”伊利西亚平静的说,“不给你也会给别人,总会有人接受。”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女孩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拿过了盒饭。
“伊利西亚。”
“我听母亲说过,伊利西亚指的是极乐之地,你叫这个,应该是被赐予了很大的希望。”女孩若有所思的说。
“我叫共灵生,你这个人情,我日后定会力所能及的偿还。”
伊利西亚点点头,他垂下眼睫,看着共灵生与她身后的小孩衣摆上不知何时浸染的浅白雾气,笑了笑。
“再见。”
等他回到自己屋内,谢慈尘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房间的木桌前,手里拿着一瓶暗红的液体和一个古怪的器具。
那个器具像枪又不像,整体银色,中段镂空似乎是为了镶嵌针管所制的,顶端是针尖一样的设计,让它看上去像近战的武器。
“换身衣服,一会我带你去外面转转。”谢慈尘头也不回的说。
伊利西亚哦了一声,但是又想起什么般补充道。
“你无法被察觉,那我一个人上街不是很奇怪?”“你掩饰好就行了。”谢慈尘把药剂填充到容器里,对这句话不甚在意。
伊利西亚垂下眸,洁白的床铺上放着一套漆黑的军装。
黑金混色,肩颈位置坠着流苏,就连军靴都配齐了,这样一套明显不符合贫民身份的衣服,有何用意?
“不去换愣着干什么?”谢慈尘手头的事忙完了,摆弄了一下容器的针头,发现他还没动。
“这种衣服在军营至少是领导层的,给贫民区出来的实验者,说好听点是给个好衣服穿,说难听点,他们想通过我们给谁作秀?该不会。”伊利西亚勾起军帽轻轻甩了一圈。
“上层对于他们招募穷人这一点毫不知情吧?”
果不其然在这句话出口时,谢慈尘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几乎是转瞬即逝他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常态。
“军方和政府如何交涉,你就算明白了你能干涉吗?”
“我现在帮你,不意味着我和你的理想一致。”伊利西亚自遇见谢慈尘后,表现的总是一副听从的模样,如今的棱角毕露还是第一次。
“在知道真相后,我的理想就是你的不二选择,你是在帮我,因为你如今也别无选择。”
他拿过伊利西亚手里的漆黑军帽帮他带好,笑了笑。
“所以,别再问了,按我说的来就足够了。”
他背过身等伊利西亚换衣服,也就因此错过了他嘴角的笑意,伊利西亚眸子的暗光再度明亮,他看着谢慈尘周身星星点点的白雾,舒了一口气。
鏖战市大部分属于类人,因此他们只能在边缘地带活动探索。
人类只要有资源,不管是不是末日,都会让自己过的很好,伊利西亚想着,精准的掠过贩卖枪械的铺子,贩卖鏖战市内部地图的小贩,用军方给予的为数不多的货币。
买了一串草莓糖葫芦。
谢慈尘:“?”能不能有点出息。
“怎么?难道出来不是为了采购这些吗?”察觉到他的眼神,伊利西亚压低声音反问。
他咬了一口,随即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睛。
“虽然我不饿,但是味道确实不错。”
谢慈尘很好奇,他真的能当神吗?这家伙看上去完全是孩子心性。
“他会的。”似是对他的想法有所察觉,耳蜗深处的联络器传来回答。
伊利西亚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看,这里的建设风格像女孩曾提过一嘴的唐人街。
她说这里有很多美食,晚上灯光亮起更是一派热闹,或许还会有表演,看来并非虚言。
至于枪械,伊利西亚打心底觉得毁风景。
“地图,会不会很贵,这种东西按常理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毕竟人找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就不想出门冒险了。”
没记错的话,物资也是根据摄像机的定位进行空投,军方鼓励他们当缩头老鼠?怎么想都不对。
“不贵,甚至都可以不要钱,只要你符合他们的规定。”谢慈尘目光落在不远处阴影下的小贩身上,他弯弯眼睫。
“去试试?”
伊利西亚嗯了一声,把干净的竹签丢进垃圾桶,几步上前按住了小贩的肩。
“人类都看不见你,你在躲什么呢?”
小贩缓缓扭头,看清来人的瞬间脸比纸浆还灰败,怀抱的一打地图散了一地,他惨叫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跑了。
“绰号立体整合的类人,能把他走过的地方变成立体的地图并进行绘制,他弱小到与人类相差无几,因此部分人看得见他,他也就在这区域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
“所以,是我吓到他了吗?”伊利西亚随机捡起一张地图,打开的一瞬间,楼房,废弃的车辆,郁郁葱葱的树木全部树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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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栩如生。
“类人之间的感应取决于差距,越弱小,感受到的就越多,越强大则反之,他被你吓到很正常,更别提你还那么说话。”谢慈尘耸耸肩。
“不过不用付钱了,不好吗?”他看伊利西亚还站在原地,便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腕。
“走吧。”
“好。”
伊利西亚目光看着拉着自己那白皙的手腕,看来谢慈尘的确是个很强大的存在,强大到应该跟他半斤八两,以至于要借助小贩来确认他能力的大致程度。
“你这幅皮套,也是从北边那个小店买的吗?”
“什么?”谢慈尘下意识的回答让伊利西亚挑了挑眉。
“类人诞生自想法,你难道天生就有这副皮囊吗?”他轻声反问。
“太远了我忘记了,鏖战市改名前我就已经在里面生活了,皮囊什么的。”谢慈尘嗤笑一声,“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并不值得记从何而来。”
“那你记住了什么?名字?还是帮你取名字的人?”
谢慈尘握住他的手力度陡然增大,拽着他走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在旁人彻底丢失他们视野时,谢慈尘毫不犹豫的一把把他按在了墙上,眼里光芒仿若饿狼般明亮。
他轻轻张开嘴,锋利的虎牙,黑暗中惨白的面容,兽类瞳孔才有的反射光,他在这一刻像真正褪去人皮的兽。
“别再问与你无关的事,懂了就点头。”
伊利西亚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深处犹如坠入了一颗星星,他按住谢慈尘的腕骨,漫不经心的笑道。
“是爱人?还是恩人?我知道你在为她做事,况且。”他一发力,猛的把谢慈尘的手扯了下去。
“别用威胁的口吻对我说话,我不比你弱,你很清楚。”
忌惮和审视是上位者的必修课,从谢慈尘让他接触小贩开始,他就明白对方并不比自己强,甚至可能更弱。
“那你就别提咯,毕竟这么美的脸,真的两败俱伤可不好看。”谢慈尘甩甩被拍疼的腕骨,对伊利西亚的拆穿不以为意,更没有解释的意思。
随着瞳孔的光芒熄灭,谢慈尘双手插兜往小巷出口走去。
“她对你,很重要吗?我只想知道这个。”
伊利西亚站在原地,指腹摸了摸微微泛红的脖颈,他的眼眸隐于暗处,看不清神情。
重要的人,对他而言是个很陌生的词汇,但是对人类,似乎很常见。
车上那个对过去耿耿于怀的大叔。
他那在死前还念念不忘母亲的创造者。
甚至连谢慈尘,也愿意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当棋子。
他很好奇,那些人为什么这么特别,明明他们除了相貌不同都千篇一律。
“重要?其实我也不是很懂,那你呢?你又对伊利西亚这个名字有什么感觉?”谢慈尘这次没有流露出攻击性,他的眼神平和下来,似乎想到了那个给予他名字的人。
“当你的名字来自一个人的话语时,祂对你的意义就已经不同了,我和你本质一样,不要指望我能解释多清楚。”
他看了看外面趋近枫红的天色,从衣服内衬里翻出来一只颜色相近的针管,仔细对比看了看。
“她应该会喜欢的,走吧。”
“她会喜欢?”伊利西亚问。
“嗯,这瓶药剂是从一个刚结婚的男人尸体上提取的,叫幸福。”
伊利西亚脱口而出:“你杀的?”
“……”
谢慈尘面色如霜,掷出一根空荡的针管,被伊利西亚轻巧的躲了过去。
“带着你的刻板印象给我滚,他是在婚礼和新娘接吻那一刻被暗杀的。”
“那新娘呢?”
谢慈尘下意识垂眸扫了眼腹部,但很快就收敛了,他嘻嘻哈哈的摊开手。
“谁知道呢?跑了吧。”
5. 第 5 章
“你的腹部,有伤?”
伊利西亚的观察是极其细微的,但是在撕破脸前他很少提,更多时候选择装聋作哑,如今表皮被揭开,也就无所谓了。
“我杀了那么多人,没伤才奇怪吧。”
谢慈尘微微侧过身,夕阳落了他满身,淡化了他锋芒。
“累不累?不累的话我带你去看表演。”他笑着问。
“好。”
伊利西亚越与他相处就越觉得人类真的很奇特,谢慈尘在没有情绪的时候,应该是一个凝聚了兽性,疯狂与无感的怪物。
可是不知为何,他身上,又融合着善良平和,仿佛……
仿佛有着谁的影子。
与人类相处久了,都会这样吗?他不禁想。
随着天色渐暗,橙黄的灯笼缓缓点亮,在这里待久了很容易忘记一线之隔就是杀死无数人的类人区域。
伊利西亚走着,却感觉有些不对,他周遭不知从何起,弥漫着很多恶意。
“你的两盒饭,会引起感激也会引发嫉恨,比如,为什么不给我,装什么圣母,诸如此类,所以,恶意是正常的,害怕吗?害怕我们就回去。”
他察觉到的,谢慈尘自然也知道。
“不用。”伊利西亚对观看到表演有一定执念。
“这个表演,很有名吗?”
“它会让胆小之辈拥有飞蛾扑火的勇气。名叫袭刺,表演者也全部沿袭这个名字。”
谈话间,眼前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呈环形围着一个巨大的鼓,鼓面目前空无一物。
“我们不和他们抢位置,跟我来。”谢慈尘拉过他的手。
“飞跃,会吧?”最基础的赶路技能。
伊利西亚点点头,随即就被谢慈尘发力一扯,两人脚尖点地,小腿发力,跃上人群后方半塌的平房,又登上早已废弃的瞭望台。
这个瞭望台是原来繁盛时期用来盯梢来者的,但是现在城市沦陷,便没了作用。
谢慈尘把额前碎发撩到后方,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他撒开伊利西亚,掌心在围墙一撑,带动腰腹,轻巧的坐了上去。
“你看,这里是不是比下面好看多了。”
伊利西亚走上前,手轻轻搭上冰冷的石块,废弃这么久,这上面却没灰尘,看来谢慈尘的确常来。
“所以啊,人类也有——”谢慈尘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目光凝聚于眼前。
一颗被黑烟死死禁锢的子弹,子弹尖端却与众不同,那里镶嵌着一个暗紫的晶石。
伊利西亚手轻轻一摆,黑烟就裹着子弹掉下了楼。
“你察觉不到?”伊利西亚侧身找到柱体,利声问。
白天还是雾气模样的烟已经漆黑无比,从外套下流出,沿着墙体迅速攀爬,最后猛然一跃——
天空上霎时绽开一双猩红流焰的双眸,它看向哪,哪里的地面就猛然塌陷,伴随着硝烟形成深不可及的黑洞。
一时间热闹和谐的街道尖叫四起,到处都是狂奔躲避的人影。
“他妈的,这是同类的枪,我们被盯上了,你别动手,给我赶紧换脸离开。”
谢慈尘双瞳充斥起光芒,他手腕一抖,一个装满亮灰色液体的针管便落到五指间。
随即就是一个纵跃,针管在刹那被他捏爆,也就在同时,分毫不差的,不远处突然爆起了蘑菇状的烟尘,带着零零碎碎的血点。
“走。”
“诶?”
谢慈尘看着面前矮了自己几个头的白裙女孩呆愣几秒,随后一把捞起来就是狂奔。
“让你他妈换脸你换什么身材?换什么性别?你有病吗?”
“我只能换我记得的脸,不然会成无脸怪。”伊利西亚被他抱在臂弯淡然道。
“无脸怪也比这个好啊神经病!”谢慈尘气极反笑。
他眸子不断的往后瞟,就在他再度握住一瓶黑色药剂准备捏爆时,一个白嫩的小手拍了拍他。
“你好好跑,别回头,我要吐了。”
“你能处理吗?”
“别把我晃吐就行。”伊利西亚平静的说。
谢慈尘也懒得管了,但他跑着跑着,突然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
“?”
“你要裸奔闪瞎他们吗?你很好看但是大可不必。”
“……傻逼。”伊利西亚真的很想一巴掌把他镶到墙里。
他攀附在肩头的骨龙已然变作昂首状态,锋利的前爪撕破衣服,死死嵌在伊利西亚肩骨位置,这也是声音的来源。
骨龙嘴里蓄着无比亮眼的白光,一切暗袭都被它照单全收,再以相同路线,更快的速度悉数返还。
穿透□□溅出的点点血液变作长线奔向骨龙,每融合一点,伊利西亚的眼神就更有神,而竞相追逐的血液,乍一看简直像拖拽着一条艳红的羽翼。
杀伤力已经不能用很强来形容了,完全是变态。
军方的警告鸣笛响彻整片地域,直升机与上膛声清晰的传入伊利西亚耳中。
“回不去了,你知道类人区域的入口吗?”
“知道,但是既然回不去你就别这么温柔了可以吗?给我全炸了,没有烟雾我们甩不掉。”
谢慈尘的声音参杂着癫狂的笑意,显然,他的本性让他此刻很兴奋。
“好。”伊利西亚发动了绝大部分残存的力量,让骨龙顺着他的脊骨腾飞而出。
骨龙漆黑而庞大,黑烟在它的骨骼上蜿蜒缠绕,直至完全汇聚于口腔位置。
伊利西亚确认黑烟完全凝聚完成的瞬间,打了个响指。
“轰!”
直升机,枪械,警铃,脚步,哭喊,尖叫在同一时刻寂静下来,深不见底的沟壑犹如地龙卧伏,长而可怖,却唯独停在了那条像唐人街的地域前。
那个地方还是很美好的,而且,还有表演没看,他舍不得。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以通缉犯的身份提前进入了类人的区域,并且是毫无物资的情况下。
“放我下来。”伊利西亚拍了拍谢慈尘的胳膊。
落地后,裙摆收回,漆黑的军装重新把他包裹回利落淡漠的样子,伊利西亚理了理帽子,看向一旁的谢慈尘。
他刚拧开了一个淡蓝色的药剂瓶,一饮而尽。
“你隐瞒了多少事。”
“没隐瞒,我只是忘了,难道你觉得,他们很有杀伤力?”谢慈尘坐在废墟上,姿态懒洋洋的。
“不觉得,但是你刚刚说的是同类吧,类人敢在人类的地盘公然动枪只有一个可能。”
“军方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类人里了,对吧?”
伊利西亚声音很轻也很低,明明是质问,却没什么怒意。
“对,这里分为三个势力,第一个叫做滥杀,如其名,他们屠杀一切进入这里的人类,过于强大的类人也会被联合绞杀。”
谢慈尘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折下一根。
“第二个,叫做天悯,类人人类都有,他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树立起完整的规矩链和等级制度,滥杀和他们不对付,但是不会主动跨越边界。”
“第三个。”谢慈尘摊开手,露出了那个紫晶弹头。“就是他们。”
“名叫桥梁,是被军方安插在鏖战市的一支类人队伍,单体能力不强,但是胜在团体和不惧死,他们专门铲除从北方边境新诞生,试图混入鏖战市的类人。”
“他们把自己的血液收集起来再炼制成弹头,因为不是活物,我们无法察觉子弹,他们就这样进行暗杀,是群十足的疯子。”谢慈尘说着,摸了摸脸侧一道细微的口子。
“天悯的位置你清楚吗?”伊利西亚问,他们提前一天进入鏖战市,天悯听上去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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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可以暂留的地方了。
“知道,跟我来吧,但是我先说话,它的领导者,很重视能力。”
“你刚刚耗费了很多,很有可能被拒之门外。”
谢慈尘想起他第一次接触那个首领,对方藏在白布后,说话空虚缓慢,听的他耐心全无,干脆扔了个炸弹进去,炸的黑烟四起白布破损。
也就是那个炸弹,让他直接获得了首领的特行令,不必留在组织但可以自由出入的特权。
“我不需要你的能力,我需要的是你能给我几分薄面。”首领那句话犹在耳畔。
伊利西亚耸耸肩,“能力么。”
他想获取能力,有无数种方法,哪怕他在不久前刚刚透支了自己。
伊始之地,万厄共生,他走到哪厄运就来到哪,他又从厄运中汲取力量,这本就是无解的循环。
随着谢慈尘往深处走,他发现鏖战市也不如想象中破败,遍地废墟,反而大部分平房门口都挂着灯笼,门口整洁干净。
“诺,这就是天悯的地盘,他们是有结界的,但是特行令范围内形同虚设。”
伊利西亚瞳孔微微竖立,视线登时延长,他看到这些矮房的尽头,有一个雪白的复式房。
它洁白的像是童话中的房屋,二楼半开放式平台站着一个修长的,带着箬笠的身影。
那个身影缓缓抬起手,下一刻伊利西亚的瞳孔被迫松懈,短暂的失去了远视能力。
比他想的更强。
“慈尘,稀客。”突如其来的,一个平缓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伊利西亚极快的扭过头就被一把枫红纸扇抵住了下颚。
“你就是刚刚偷窥的?”
“没人告诉你这个习惯很不礼貌吗?”
那人声音雌雄难辨,面容更是被箬笠下的白纱掩盖,看不见分毫。
“他是新的类人,能力还不错,带过来给你见见。”谢慈尘在一旁解释道。
“能力不错?能被我一指就消掉远视?慈尘。”首领拍了拍异瞳少年的肩。
“和你相比,他不合格。”
“我不合格吗?那把你欠我的命还给我吧。”伊利西亚轻飘飘打掉了首领抵住咽喉的扇子,摊开掌心。
掌心中间浮着一团黑雾,黑雾中间,是五发因为惯性还在不断横冲直撞的紫晶子弹。
“你居然能察觉到这些子弹吗……?”
果然,能被慈尘看上的人,首领在白纱后笑了笑。
“是我方才唐突了。”她自然的弯下腰向面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致意。
“此等大忙,未来您如有难处,天悯定竭尽全力。”
“不必未来。”伊利西亚眸中的冰冷看的首领脊背窜上寒意。
“现在就向我偿还吧。”
他抬起手,首领这才发现自己衣物上不知何时沾染了这些星星点点的白雾。
白雾一点连一点,变成一条纤长而锋利的尖刺缠绕上首领白纱下的脖颈。
“请以回馈神的名义。”
“向我献祭你的生命。”
伊利西亚垂着眸,光线勾勒着他悲悯又优美的五官,他轻叹一口气,发丝被微风带动,让人看不清他眸子的情绪。
他双指并拢,轻轻点在了首领眉心。
霎时间狂风平地骤起,白纱被掀开,露出一张不施粉黛,分辨不出性别的脸庞,眼睛失焦,瞳孔位置亮起和伊利西亚一样的微光。
“等等——!”谢慈尘的喊声突然响起。
伊利西亚眸光一凝,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点地后撤,五指也在同时收拢握拳,缠绕在首领脖颈的白刺立刻交叉扎穿了首领的血管。
血喷泄而出,染红了大半的衬衣,首领的神情却浑然不觉似的,甚至连最基础的用手触碰伤口的动作都没有。
她就那么摇摇欲坠了几秒,猛然倒地。
6. 第 6 章
谢慈尘一把抱住首领的尸体,他肩头居然有了轻微的颤抖。
伊利西亚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的微微侧头,留意着周围零碎的脚步声。
那么大的动静,自然会吸引天悯的成员。
“我不是让你等等吗。”谢慈尘扭过头,眼里是蕴藏着真实的杀意,他与伊利西亚对视,缓缓问。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劝我停手。”
伊利西亚脸颊还沾染着血迹,让他完全失去了神性,反而像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看着谢慈尘握在手里的药剂,寓意着发动厄运的光芒再次于眼眸中点亮。
不消片刻,谢慈尘衣摆上零散的雾气就化作了实质的刀刃,延伸而上,蠢蠢欲动的蛰伏于他肩头。
天悯成员的能力固然不弱,可是面对一个瞬秒了首领的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是问我那个新娘去哪了吗?”谢慈尘自顾自的说,他替倒下的女人理好发丝,将她轻轻放到了地面。
“在新婚之夜受到重创后,她曾经一度活不下去,直到她把自己与丈夫的面容融合。”
谢慈尘还记得那个女人把特行令递给他时,嘴角还有幸福的笑。
“所以你所谓的脸面,只是要我出席你的婚礼?”他看了看手中的请帖,有些不敢置信。
“在这里,喜事是很少的,你很年轻,也过来接接喜吧。”
随着声音,白布后走出另一道高挑的身影。
她的爱人。
男人搂住她的腰,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柔和,哪怕是谢慈尘这种对情绪毫无感知的生物,也觉得有一刹那的温暖。
就像走在阳光下一样的感觉。
但是一切憧憬都随着那个击碎教堂玻璃的子弹毁于一旦。
鲜血的溅射让女人彻底呆愣在原地,情绪尚未切换眼泪就先一步流了出来,但是子弹不会因为悲痛而滞留。
千钧一发的时候,是谢慈尘从观众席一个点跃,腹部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弹。
饶是他实力强悍,可因为子弹头的特殊,那道伤疤再也没有消失,连带着他的能力在后续几个月都被削弱。
“救下她之后我非常虚弱,没办法再出现在人前,所以也没再见过她。”谢慈尘抚上她的眼眸,站起身。
“伊利西亚,你是恶魔吗?”他一字一顿问。
暗红色眸子的少年微微偏头。
“如果首领永远存在,如果永远要避免牺牲,我又该怎么成为神呢?”
谢慈尘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伊利西亚压根没准备等到回答,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周围的群众。
“强大的组织,首领的更迭是必然的,你们可以向她表达尊敬哀悼,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作出选择。”
伊利西亚身形单薄,却变成了不可逾越的禁行令,末世很糟糕,但是能教会人谨慎和蛰伏。
因此这场更迭顺利的异乎寻常。
“是选择以我为首的天悯,还是离开另寻出路,如果选择前者。”伊利西亚从首领尸体身边微微侧开,让出了告别的空间。
“如果选择后者,那你们也看到了出口。”他向来时的路点了下头。
不多时,一个生着桃花眼的青年主动走了出来,他模样很像狐狸,笑起来无害但很难让人卸下防备。
“在怜悯死前,我担任天悯每日物资供给和人员分配,我想,新的首领会想知道这些。”
他的穿着很是奇异,像是卡在现代和古代的界限,反带的鸭舌帽,明显属于古代的金坠耳环,为表尊敬,他摘下鸭舌帽抵在胸口,向伊利西亚行了很标准的屈膝礼。
“你叫什么名字?”伊利西亚垂眸看着他,伸出了手。
“凌崖。”青年自然的搭着伊利西亚的手站起身,有了他的表率,围观者中也有不少人走上前行礼。
“你说的怜悯,是指前首领吗?”
“天悯的首领一概用带悯的代称,你也可以。”凌崖笑了笑。
“那个……我们可以过去了吗?”一个沉稳的女声问,伊利西亚回过头,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视线也随之落在那个尚伏在女人旁边的身影。
“谢慈尘,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类人,哪怕你别有所图我也会给你一条生路,但是你要考虑好,机会我只给一次。”
“要终止合作,还是留在我身边。”
他的手从后轻轻抚上谢慈尘的肩膀,不带力道,却是明晃晃的催促。
“留下吧,慈尘。”这次联络器那边传来的声音变得很淡漠,淡漠的几乎冰冷,就仿佛叫谢慈尘置身危险是个很平常的事。
但是谢慈尘却出乎意料的顺从了。
“我留下。”他站起身,退到围拢人群后方,没再看那具尸体一眼,也算是另类的效忠。
伊利西亚拢了拢手心由白转黑的烟雾,他的力量充沛到发丝无需风息也能飘动,他看向那些还没动的人。
“离开的话,现在就走吧。”
回应他的,是一柄无声的回旋镖,回旋镖速度极快,眨眼之间破空而至,把伊利西亚耳畔割开一条口子。
“连这个都察觉不到,你压根不具备杀死首领的能力。”人群中响起挑衅的声音,他在赌,也在挑战伊利西亚的权威。
赌的是找不到他,如果连他也找不到,那伊利西亚杀死首领也就并非实力。
伊利西亚摸了摸耳畔滴落的鲜血,笑了笑,他掌心凝聚起黑烟,刹那间,黑烟如同流窜的游龙,极其精确的攀附在了一个少女头顶。
变声?出乎意料。
黑烟凝聚在她头顶,半晌后睁开了赤红的眼眸,女孩惊恐的抬起头,对上了伊利西亚和黑烟如出一辙的瞳孔。
伊利西亚的面貌是纯静温和的,此时更是展露出不该有的天真,他微微偏头,嘴角还有笑意。
但是女孩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说。
找到你了。
伊利西亚勾勾手,女孩就被黑烟操纵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他面前,凌崖在他身后,幸灾乐祸的笑了。
“我不想杀你,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和你一样,坚毅忠诚。”
伊利西亚的目光若有所思,语气也很平和。
“但是我也不能留一个有异心的人在身边,你愿意忠于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女孩看着他,又看了眼前首领的尸体,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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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滥杀的人成为首领,她统治时的天悯,从来没有溅过鲜血。”女孩啐了一口,她的眼睛是澄明的绿色,鲜活,极具生命力。
“滥杀?你要明白,我来到这里本就不是寻觅栖身之所的,弱者牺牲,用其鲜血灌溉强者的冠冕,是千万年的规矩。”
“或者说,你告诉我,如果她不死,我能走上首领的位子吗?”
伊利西亚倾身与她对视,目光恢复了淡然。
“我……”女孩垂了垂眼帘。
“有的鲜血必须流,我希望你明白并支持我。”
伊利西亚站直身,手一拂,将女孩头顶的黑烟驱散,后者深深审视了他片刻。
“如果为了你自己必要的理想,你也会让天悯为你牺牲吗?”她问。
伊利西亚没有回答,女孩自顾自的点了下头,“那就向我证明你值得吧。”
至此,留与不留,已经有了结果,新的结界从黑烟中拔地而起,将旧友与亡者的忠臣隔绝在外。
谢慈尘冷眼旁观了片刻,跃上房顶不见了踪影。
“你跟我来,把今天规划好的出勤人员名单给我。”伊利西亚再次收缩瞳孔向前看去,那栋房子依旧洁白,只是那道身影不见了。
凌崖嗯了一声,手在空中一划,仿若切开了裂缝,缥缈的白烟从中流展开形成了一大片领域,在不同的区域,浮现出不同的人像。
“这些地方都是政府会给人类投放物资的大致区域,每天会派三组人在早中晚依次去搜索,一组两人,他们被分配的奖赏也更多一些。”
“类人不吃东西,奖赏什么?”伊利西亚问。
“当然是同类的心脏,你也知道天悯每天被暗杀的次数,抓几个类人杀了对你来说不难。”凌崖笑眯眯的说。
“类人能力不同,吃掉他们的心脏可以让自身衍生出细小的能力分支,说不定在哪天就能保命了。”
伊利西亚点了下头,又看了眼图上浮现的人像,“那还是给你去安排吧。”
“你呢?”
“我一直在想,怜悯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因为你好像压根就不想要她拥有的权利。”
凌崖手随意的扇了扇,把白烟地图驱散,虽然生了双多情的眼眸,他说话却还像未成长的孩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的是权利吗?”伊利西亚偏偏头,扔了个傻瓜回答给他。
凌崖看着他,半晌没发一言,只是在接近那栋白房子时出口道。
“我就不进去了,这房子接受易主但不接受外人,我可不想变成筛子。”
“房子有自主意识?”“确切来说,它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没有人形而已。”
伊利西亚伸手抚了抚墙壁,干净,光滑,一点白膝都不曾落下,并待他走到近处时,主动敞开了大门。
“明天人类会进入鏖战市,那也是天悯唯一一次打开结界的时刻,它会变得极其脆弱。”告别时,凌崖难得正色。
伊利西亚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经过大量的夺取,他瞳孔深处象征能量的光芒已经能常亮了。他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哦对,你带进来的那个人,他刚刚……出结界了。”
7. 第 7 章
谢慈尘。
伊利西亚几乎没有思索就知道了,他皱皱眉,“知道了,我去找他,你维护好这里。”
凌崖哦了一声,又把地图展开给他,在边缘位置,有一个标记红点,“这里是他消失前最后的位置。”
伊利西亚叹了一口气,谢慈尘在某些方面是极端忠诚的,他看得到,也很想为己所用,可惜他杀死的那个人已经否定了这一可能性,他也不该做梦了。
他将双指并立于双眸之间,鲜红的流焰登时覆盖了原本的瞳色,谢慈尘身上有他的标记,要找到并不难。
果不其然,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缕白烟构筑的人形,姿态闲散的坐着,一腿曲起一腿落空,头部微微上抬,大概在远眺些东西。
伊利西亚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谢慈尘压根没离开结界。
他将肩胛的骨龙潜到地面的阴影里,人形态移速太慢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吐槽了。
骨龙紧贴着阴影,身上黑烟流窜,它的所见与伊利西亚共通,因此凌崖从白房子里走出来的画面一览无余。
伊利西亚从厄运从汲取力量,似乎也寓意着他此生很难幸福。
谢慈尘的淡漠,凌崖的心怀鬼胎,两个势力的虎视眈眈,伊利西亚看着白房子的方向,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
现在看来,女孩给予他眼眸的那一吻成了他感受到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想走进那栋吃人的大厦又是为了什么?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夺走了力量比他强悍的首领的生命,让谢慈尘畏惧臣服,坐上了天悯领导者的位置。
伊利西亚口口声声说必要的牺牲,可是他现在却恐惧的意识到,他连这一切所谓何都想不明白。
伊利西亚把骨龙收了回来,他没有去质询凌崖的力气和勇气,更没有立场。
因为他杀死首领,好像根本毫无必要。
伊利西亚不是人,习惯性的淡然在遇到真正的情绪波动时,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裂痕。
他看着地面清浅的水洼,发现自己瞳孔里一向以能力丰弱显现的光芒熄灭了。
伊利西亚想起了谢慈尘,想起了自己曾经思考过,为什么他异瞳里的光芒时有时无。
现在他明白了。
片刻后,他和谢慈尘一样惆怅的坐在了楼房顶,晚风从身侧腰侧徐过,居住区门前的红灯笼盏盏亮起,乍一看,与人类区域那唐人街倒有点像。
“首领?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男声,伊利西亚回头望去,看见了绿眸女孩。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他歪头。
“我还以为你会去那老房子里,你与我预期不符。”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色泽鲜艳的糖葫芦,女孩步伐轻快走到他身边,却并未坐下。
“我没记错的话,类人不吃东西,只需要心脏。”
“不饿,但是可以过过嘴瘾不是吗?要是不需要就不去试试,不是太无聊了。”女孩蹲在他身侧,她的呼吸与晚风交杂,带着浅淡的甜味。
“那我要是说,我杀死首领,也是不需要的呢?你还会说无聊吗。”
这句话的尾音是平叙的,伊利西亚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他讲给女孩听,对方发火也好,动手也好,不论哪种,都可以让他没那么空虚。
“吃吗?”
但是他收到的,只有一个被递到嘴边的糖葫芦。
伊利西亚回头望去,发现女孩的样貌有一些变化,这种变化通俗点讲就是她,不像女孩了。
眉毛末端有明显的下折,眼眸似乎拉长了,眼尾的阴影减少,绿色也不复白天的明亮,更显眼的,是她的发型,倒也不是说缩短什么的,而是变的凌乱了一些。
她皮相本就生的好,这些改动让她看上去没了女孩的温和,反观有种痞帅。
“你不愤怒?”伊利西亚问。
“杀都杀了,我又没那资本让你偿还,其实你下午所谓的必要的牺牲,你说的时候还是有目的的吧,你发现了什么?”
伊利西亚侧头看她,果然,连动作都变了。
女孩原来蹲下时,一只手会下意识撑着下巴朝前看,而现在,那只手懒散的搭在膝盖上,给糖葫芦的手也是手腕偏折,很随意的姿态。
“如果倾诉得不到解决办法就毫无意义,所以,算了吧。”伊利西亚指尖抵着长签,把它推了回去。
女孩见状也不以为意,耸耸肩自己吃了。
“但是你刚刚和我说的,其实都是倾诉,首领,你真是矛盾的很啊。”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本体是什么?”
“我叫夺人,夺舍的夺,光听名字你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夺人腿有些麻,说白了她上来只是看看这位一向强势的首领到底在落寞什么,没成想还会聊上。
这位首领看着挺淡漠的,但是找话题怎么这么快。
她把姿势换成蜷腿后仰,淡然道。
“我的创造者,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她什么都想要,想要儿女双全图一个好寓意,也想要一个多金帅气的丈夫,甚至为此出轨。”
“她贪婪,却又怕痛,她承受不了生孩子的痛,就去偷,她对穷酸的丈夫不满意,自己却又赚不到钱,就花大钱找渠道买化妆品。去勾引男人,这样的人,不会收货任何垂怜,所以在一个雨夜,她出轨的事被丈夫发现,她被殴打致死。”
“垂死之际,她创造了我。”
夺人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满脸污血的女人,她被揍的奄奄一息,雨水,血水积累在她的眼眶里,让她看上去像一尾濒死的鱼,可怖极了。
她死死扯着夺人的手,近乎痴狂。
“对......你这么完美就好了,把他们所有好东西都夺过来,夺过来!”
“夺给我!”
说完这句话,她就彻底没了声息。
男生女相,偶然间奇异的变化,不如说是诅咒。
“夺人,夺命也夺貌,千人前面,上乘者我皆夺之,至于夺得后我是否用,全凭心意。”
“所以,说到现在你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要挑战你。”
夺人的声线陡然一转,变的娇滴可人,她面不改色的轻笑两声。
夺得的前提条件是对方的实力在她之下,或者成为一具尸体,不满足这个条件她就无法动手,所以告诉伊利西亚她也无所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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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你这么说,你留下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哀悼吧,你想从首领身上夺得一些东西,对吗?”
伊利西亚看着楼房之下一派祥和的表象,觉得反胃。
他以为忠心耿耿的人,是别有目的。
率先向他表忠心的人,怀有二心。
唯一还算熟络的人因为死亡与他渐行渐远。
“你要知道,如果天悯没有这一处安生之地,它连组织都算不上,凝聚力说的好听点叫做万人同心,说的难听点,叫做为了利益。”
“你真是奇怪,我好奇你到底怎么成长的。”夺人笑嘻嘻的说。
“说你冷血,也的确,但是呢,你又有善,不是什么所谓帮扶老奶奶的善,是你会对滥杀的生命产生悔过,至少我不会有。”
夺人见他还沉默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之前还说你话题很多呢,这就不说了,那我走了,口渴我要去买点酒。”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突兀的,伊利西亚来了这么句话。
他没搞清楚凌崖进入白房子做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的状态如今非常倦怠。
“嗯?但是先说好啊,你喝醉了我不会管你的,别赖上我。”夺人声线又变回了初识的男音。
这下倒是男声男相,伊利西亚自觉顺眼多了。
“好。”
夺人拿起长签在手里转了个圈。
“带你去这里有名的水吧吧,虽然大部分天悯的人都只知道旧社会的光景,但也是有现代人的。”
“你平常不去那里?”伊利西亚听出了她的画外音。
“我说了,现代人啊,他不收心脏,收的全是人类玩意,难搞死了,毕竟进来的都是贫民窟家伙。”
夺人想起自己艰辛的挖宝过往就想哭。
“不过你是首领应该可以免单吧......实在不行你跟他说算地租。”
“......”
听到这个嘀咕,伊利西亚算是明白为啥带他去了。
“这个老板,不是从贫民窟来的实验人员吧。”
“当然不是,但是他也没什么攻击意图就是了,在这里待很久了。”
一个开水吧的现代人,想也是非富即贵,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有说过理由吗?”
“没有,他是和那些实验人类一起进来的,怜悯对主动上门的人类一向很包容,所以说,他没解释什么就进来了,这么多年也一直很老实。”
夺人耸耸肩,走到半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悄悄告诉你个事吧,其实我夺过他的调酒技能给自己喝。”
“那他现在?”伊利西亚挑挑眉,夺人这货看上去挺人畜无害的,干的事倒是一个比一个阴,让他都有点想念谢慈尘了。
“现在怎么了?照样调啊,类人技能被夺会永久失去,人类不叫技能,一般叫天赋,夺不走的。”
伊利西亚抬起头,看到了水吧的大门。
是两扇玻璃门设计,可以看到里面还有客人坐着吧椅看着天色出神,门面贴着几张旧时代歌手海报,再往上就是闪闪发光的水吧名字。
黄粱一梦。
8. 第 8 章
伊利西亚没听过这个词汇,于是在在夺人要进去时拉了下她的小臂。
“黄粱一梦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夺人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伊利西亚感觉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但是,为什么?
“黄粱一梦的意思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空想或欲望,最终只是一场梦境,梦醒即破碎。”
水吧取名叫这个,倒也合理,但是夺人那一瞬的神情还是让他忍不住多想。
伊利西亚到底只是名为伊厄的生物,纵然强大,谨小慎微也是刻进骨髓的本能。
他们推开了水吧的门,里面灯光昏暗柔和,不同的酒瓶折射着斑斓的光芒,木质桌面被擦拭的很干净,不少已经喝醉的人趴在上面,嘴里说着低哑的梦话。
“是新上任的首领吗?我听说了,想不到一天不到你就会光临。”
伊利西亚看着他,细微的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男人很消瘦,带着一个黑色脸谱,骨节分明的手被白手套包裹着,一边摇着酒一边慢斯条理的向他问好。
看着再普通不过了。
但伊利西亚只要一靠近他,肩头的骨龙脊背就会泛起细微的涟漪,骨龙承载着他大部分能量,它如果产生波动通常意味着。
周边有比他更强的磁场。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较为富有的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磁场干扰到自己。
“你叫什么?”他的语气没办法平和,能量反复波动类似人类太阳穴一抽一抽,相当难受。
“不如您先介绍一下自己,相比于上一位,您可真是无理不少。”
男人优雅的将调制好的酒液倒进三角杯,双指抵在杯柱缓缓推给了伊利西亚。
“今晚所有都算我请你和你的朋友的。”他说罢,向夺人点点头。
“介绍自己?你听到的应该大差不差了。”
“我听到的?他们告诉我,首领自杀了,你相信吗?”男人低低的笑道。
“你有些别的力量和心思,只不过你谁也没说,而我要听的,就是这些。”男人带着白手套,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颊。
“好皮囊,可惜是假的。”
伊利西亚肩颈的骨龙变的更加躁动不安,他知道眼前男人是在告诉他,他有知道那些的资本。
可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让他选择保留。
“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结果就是什么样,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身边的夺人已经一杯酒下肚,然而很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常喝酒的家伙,她酒量应该不差才对,可是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看来她也不知情。”男人看了眼摇摇欲睡的夺人,意有所指。
“你不是人类。”伊利西亚动手极为迅速,意识到夺人被下药后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手中黑烟霎时凝聚成一把□□,直直抵着面前人。
“你看,我对你好奇,你也对我好奇,何不交换呢?”
男人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脸谱后的瞳孔动也没动,他轻轻摁下伊利西亚的手腕,笃定了他不会开枪。
“交换?”伊利西亚看着他。
“嗯哼,如果你决定好的话,就跟我来,我有个好地方。”男人脱下了手套,伊利西亚能问出这句话,那么他心底大概率是有意向的。
“你的名字。”伊利西亚没动,他看着男人,心里想摘下他的面具。
“伶俐伶,蝴蝶蝶,伶蝶,幸会。”
伊利西亚挑了挑眉,蛮女性化的名字。
“走吧。”既然知道了名字,伊利西亚也不打算再纠结。
伶蝶打了个响指,将一个在忙着送酒的服务员召回。
“你代我站一会吧台,暂停送酒服务,到我回来之前都只支持吧台点单,知道了吗?”
见面向沉稳的少年点点头,伶蝶便解了围裙,伊利西亚这才发现现代人所谓的区别。
和凌崖夺人随意且舒适的散装衣着不同,伶蝶穿的是通体漆黑的修身西装,右手的大拇指小拇指带着价值不菲的戒指。
“大拇指带象征权利和财富,小拇指代表祈福,我是个很迷信的人。”
察觉到伊利西亚的目光,伶蝶这么解释道。
伶蝶领着他,走进了吧台侧面的狭小窄门。
和里面的装饰一对比,伊利西亚觉得外面都只能用穷酸形容。
剔透的水晶吊灯,暗红色真皮沙发,狐皮地毯,每一处都彰显着奢华。
“找个喜欢的位置坐吧。”
伶蝶轻车熟路的坐在了中间的主位,他小臂倚上侧扶手,对伊利西亚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了,我们谁先说。”伊利西亚站在原地,受到创造者的影响,他本能的厌恶奢侈与华贵。
“骰子,怎么样。”
与他话音同时落下的,是金属落地清脆的声响,他微微前倾身子去看,发现通体金色的六面骰上,赫然翻着一个六。
“你生成的?”他看向伊利西亚,后者笑着,朝他点点头。
“到你了,扔给我看。”
伶蝶当然无论如何无法超越六,他扶了扶额,眼前的生物居然会钻语言漏洞,看来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低估了。
不仅仅是低估,他们甚至想在此基础上凌驾篡改他的认知。
伶蝶选择说出了既定的暗语。
“好吧,你赢了,你想知道什么,当然,答案是一换一。”
伊利西亚摘下军帽到手里把玩。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叫这个店黄粱一梦。”
果不其然,伶蝶瞳孔收缩了一刹,伊利西亚笑了笑,他知道他猜对了,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黄粱一梦,虚幻的,遥不可及的欲望和幻梦,伶蝶要钱有钱,生命也有天悯作为保障,那么他又是在为谁惋惜这美梦呢?
“你问的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可以说,但是你只能知道一种,问的再仔细些吧。”
伶蝶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哪怕他问到了核心,伶蝶也依旧那副您随意的模样。
“你在为谁惋惜。”
“你。”
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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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以至于伊利西亚转动军帽的手都停下了。
“我就知道这货靠不住,谁教他要对一个怪物诚实啊?明天让他赶紧走,不然伊利西亚绝对会不择手段从他口中知道更多。”
窄门刻意留下的缝隙里,有一双澄明的绿眼睛。
夺人,根本没喝醉。
“诚实是立身之本,你懂什么,而且他已经传回了安全词,我了解他,或许我们该停下了。”
听着耳麦里老者的声音,夺人悄无声息的从窄门处离开,嗤笑道。
“从实验开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危险。”
“只是人类的高贵让你们压根不承认而已。”
回应她的是耳麦被切断的滴滴声。
“为我?”伊利西亚安静半晌,终于憋出来这一句话。
“我回答你,但不负责解释,现在轮到我了。”伶蝶看着他,眼里笑意褪去,伊利西亚从中看到了细微的恐惧。
并且,他周围的磁场,似乎消失了。
“我想知道,首领,到底怎么死的。”伶蝶没有任何犹豫就选择了这个问题。
伊利西亚仿佛又看到了女人畏缩又空洞的目光,他组织了下措辞,轻声道。
“她向神献祭了。”
“不要糊弄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神。”
“这是另一个问题,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就当帮你一个小忙吧。”伊利西亚走到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军装的长斗也随之笼在伶蝶肩侧。
“怎么样,你想听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从你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你要是不想接受,拿出等量的东西就好了。”
伊利西亚挑起伶蝶的下巴,让他看向正对二人的琥珀色墙面。
伶蝶发觉他本来淡漠的面孔居然在此时出现了蛊惑性。
“我接受。”他鬼使神差的说。
“伶蝶,啧,真失望,我还以为你至少是信奉公平的,结果你和他们也一样。”
伊利西亚语气冰冷下来,他这回坐下了,坐到了伶蝶的正对面。
“受过我恩惠的,不论大小,都要为我做一件事,所以,我口中的神,指的是我自己而已。”
“你可以把这个称作暗信仰,或者随便什么,但是你要记住。”
他抬起手,伶蝶眼睁睁看着一道蜿蜒的白气化作尖刃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现在,也是我的信徒。”
“不想死的话,我要你忘记你原本的阵营,你可以对我有所隐瞒,但是我决不允许一心二用。”
伊利西亚说完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和夺人谈了那么多,首先明白的就是。
身侧空无一人也好,目的缥缈也罢,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早已无路可退。
他走出密室时,夺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呼吸沉稳平静,男性化的样貌也柔和回了原样。
伊利西亚坐到她身边,抬眸透过玻璃窗看向远处依然亮眼的白房子。
下一个,就是凌崖。
9. 第 9 章
不确定凌崖对白房子动了什么手脚,伊利西亚站在门前,选择把骨龙分理出去查看。
房子里一片漆黑,家具的材质伊利西亚从未见过,它们像木材,因为触感并不光滑,但是在黑暗中它们又泛着莹莹白光。
骨龙跃上沙发的椅背,红瞳好奇的打量着,尖利的前爪轻而易举陷进了沙发,看来也不是石头木头一类。
在漆黑中,这栋房子非但没有给人面对未知的惊慌,反而让人觉得异常平和,骨龙攀附回伊利西亚肩颈,后者睁开眼,视线正位,他打开了玄关处的灯。
在灯光下,那些家具变的更清晰,上面甚至有繁盛的花纹,伊利西亚坐了下去,这里的环境能让他很好的理顺所有思路。
“你在为谁惋惜?”
“你。”
黄粱一梦,惋惜的是他妄图成为神吗?但是这件事本就是谢慈尘提出的,伶蝶为什么会知道?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那个要破碎的梦?
他诞生于人类最后的执念,现实也好梦境也好,他都从未见过,他只能被动的把所见当做真实。
但如果真的是这般,谢慈尘也好,伶蝶也好,甚至是夺人和凌崖,他们之间的联系是什么?他们相互之间明明毫无关联,却又意外的重叠。
“我要你成为神。”
“我要有人心甘情愿的为你而死。”
“说你冷血,也的确,但是呢,你又有善,不是什么所谓帮扶老奶奶的善,是你会对滥杀的生命产生悔过,至少我不会有。”
他是个很彻底的矛盾体。
上述的每个人都在试图转化他的世界观,这就是他们重叠的地方。
伊利西亚仰头看着头顶刺目的白光,他的眼睛不会跟常人一样因为直视强光而发酸发疼,但他还是选择抬手遮住了视线。
他和这些人交流迟早会疯的,他深知这一点。
“人总有一死,不是吗?”
突兀的一句话涌入脑海,伊利西亚猛地想起了那个中年男人。
明早就是人类进入鏖战市的日期,他或许可以去找这个男人聊一聊。
“首领,您找我?”
门自动往后打开,露出了凌崖有些疲惫的眉眼,伊利西亚回过头嗯了一声。
“我想听听你的能力。”他说。
“就和上午展示的一样,只是能让地图总结立体罢了。”凌崖耸耸肩,他的神情既有不爽也有困惑。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我是想看看,我不提,你会不会解释。”
伊利西亚手抚上肩胛,让骨龙睁开猩红的眼睛,将下午凌崖从白房子里走出来的画面放给了他。
“......”
凌崖身体肉眼可见变的僵硬了,他看着画面中的自己迟迟没有反应,他能察觉到伊利西亚逐渐冰冷的目光,也因此更不敢回头。
“别害怕,我还没打算因此弄死你。”
伊利西亚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凌崖身后,五指轻柔的挑过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但是你要告诉我,你的目的。”
凌崖抿了抿唇,伊利西亚熟悉这样的目光,几乎每个意识到自己要死亡的人都有这样的眼睛。
里面倒映着黑色的雪。
“我不能投靠你,永远不能。”
少年桀骜的面孔第一次显露出几份哀痛,他笑了笑。
“为什么?”伊利西亚觉得新奇。
可面对他的询问,凌崖都只是摇头,他把帽子摘下,露出了一头茂密的黑发,“留下我也好,杀死我也好,我都无法站在你这边。”
“他们就给了那么多好处?”伊利西亚的语气尖刻起来,他无法理解这些接二连三的献身与牺牲,也就觉得痛苦。
他的创造者死在他的面前,在临走时给予他的那个吻让他做不到对生命熟视无睹。
谢慈尘也好,凌崖也好,为了所谓的人,所谓的目标,一个两个都显得那么忠心耿耿。
伊利西亚恍惚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是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就像你想走进那栋大厦一样,或许你会在某个时刻觉得毫无意义,但是我们总需要这样一个念头走下去,仅此而已。”
凌崖这番话出来就意味着他的确知道些东西,同时也意味着,他要赴死了。
果不其然,他的神情在下一瞬变的极度痛苦,丝丝鲜血从他嘴边一溢出,但是与寻常人不同的是,他的鲜血在即将落地时变作了缥缈的白烟,丝丝缕缕飘散于空中。
伊利西亚蹲下身想触碰凌崖的尸体,五指却直直的穿了过去,类人生是诞生于想法,死亡时自然也归于虚无。
他早该想到的。
可惜的是,他到死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的故事。
凌崖,或许就意味着,他从始至终都立于悬崖边缘。
但就在他要起身时,却发现那尸体化作的白烟竟然攀上了他的指尖,又与之相融。
“类人的心脏是极好的补品,只是要拿的够快,不够快的话,就会化作一缕白烟,到身上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是凌崖告诉他的,这缕白烟......
应该是他的心脏。
哪怕凌崖说永不投靠,可他的一部分还是留在了他身上,伊利西亚跌坐进沙发里,双手支在膝盖上捂住了脸。
他好像,低估了生命。
从首领的死亡开始,牺牲这个词就如影随形,他用生命作为威胁,可凌崖的死亡又让他忌惮。
他害怕有人和凌崖一样,不在乎生命,甚至不在乎自身,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的。
这样是正确的吗?
他连这个都无法肯定。
夜幕下,谢慈尘遥遥望着还没熄灯的白房子,他身侧被撩帘子般掀开,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女士,她的神情淡漠,黑发用红丝带束成低马尾,随风飘逸。
“他想去找那个男人,我会把他的坐标给你,去把他杀了。”
“渡慈。”谢慈尘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
“用生命组成的信息茧房会让他疯掉的吧。”
“疯掉也好吧,无知无觉成长是什么感觉你也体会过。”渡慈淡漠的说。
谢慈尘当然明白,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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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记忆犹新。
其实他的记忆也没多少,最多几年而已,在此之前,哪怕他去回想,也只会想到一片猩红。
他的记忆之初,是被无数白大褂摁在地上,面部带着兽类的口枷,眉眼到唇角都有或轻或重的血痕。外置区域更是一片狼藉。
“给它解开,我来。”
这句话是渡慈说的,她也是谢慈尘有记忆以来记得的第一个人。
渡慈拨开人群,兀自蹲下身,她的目光让谢慈尘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一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眸。
没有感觉,淡漠又空洞,似乎只有她的身体还处在这个地方。
渡慈解开他的口枷,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的手。
她把过度苍白的手放在他齿间,目光平静的与他相接。
“咬我。”
明明是象征允诺的字,在谢慈尘听来却如同禁行令,尖利的犬齿只差毫米就能见血,可他却丧失了撕咬的勇气。
“不咬,为什么?”渡慈的手抽了出来,转而掰过他的下巴,微微错身,强迫他看向面前的一片血腥。
“你不是很喜欢吗?”
“不喜欢。”
“但我喜欢你,你和我,是一样的。”
谢慈尘说的这句话,也成了他日后的枷锁,他的喜欢,喜欢到心甘情愿,喜欢到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如今成长的不好吗,渡慈。”他仰起头,望向渡慈的侧脸。
“很好。”她说。
“明明你们也是可以这么对他的,给他找一个羁绊,不是吗?”
渡慈沉默了一会,也在天台上坐了下来,她扭头捧起谢慈尘的脸,在他嘴唇上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你这样对他,他会纵容,但是不会理解。”
“他压根就不懂喜欢和爱。”
伊始之地,万厄共生,他作为一个无解的循环,生来就强大,而情感对于强者来说是制衡。
“他不会喜欢和依附任何人,所以只能让他对善意上瘾。”
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放纵,懒惰,作恶,是接触就会上瘾的毒品,会让人欲罢不能。
但是善意,是比它们更奢侈的存在。
只要接触过,就总会在某一刻回想起来,怀念那时候的感觉,憎恨冰冷的当下,却又为了存活不得不的同流合污。
“其实比其他,我一直觉得你们更可怕。”
渡慈看了眼远处明亮的白房子。
伊利西亚能察觉到有人在试图塑造他的世界观,可是当他试图求救和倾诉时,只会发现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他所能回想和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只有那些死人,死人的话语深入脑海,已经冰冷的善意被自我反复温热。
用生命铸造的信息茧房,比什么材质都坚固。
渡慈轻轻的笑了。
“有时候,足够弱小也是一种幸运。”
突兀的,她的腕表传来了滴滴声,渡慈打开,一个立体白房子内部图像悬浮其上,其中,伊利西亚正躺在冰凉的地面。
他的身侧,是蔓延的暗红血渍,和一句白烟构成的心理写照。
凌崖的心脏监测到他想自杀。
10. 第 10 章
“那个人,还要杀吗?”谢慈尘缓缓问。
“他死不了,他只是觉得痛苦难以倾诉,那个人该杀就杀了,你应该没有忘记那个女人。”
那个好不容易熬过苦痛,慈悲又温柔的女人,就因为一句必要的牺牲,血溅当场。
伊利西亚注视着尸体的目光是冰冷的,这样一个毫无感情的怪物,真的有可能悔过吗?
谢慈尘看着躺在地上单薄的躯体,嗯了一声。
“渡慈,你觉得我幸运吗?”
“他和你一样,都拥有过机会。”渡慈手在虚空中一扯,露出了另一个空间,“我回去了,保护好自己。”
伊利西亚的确拥有过机会,那个与他从未有交集的女人,就是当初渡慈放在谢慈尘犬齿下的手。
谢慈尘选择了停下,伊利西亚选择了见血。
他们的结局便截然不同。
谢慈尘把胸口的摄像机拿了下来,外表是摄像机,但它的主作用其实是传导。
他看着渡慈传给他的照片。
男人五官笔挺,目光里有岁月沉淀的平静坚定,也难怪伊利西亚会一直记得他。
不过,要杀掉这样一个人......
谢慈尘觉得挺造孽的。
与此同时,远处那亮了大半夜的白房子终于熄灯了。
伊利西亚用黑烟凝做的匕首把自己腹部捅了个对穿,虽然本体是个影子,但看到鲜血从体内流出来,他也能臆想到几分疼痛。
他不能去想,去琢磨那些细节。
越想,他越觉得痛苦,越觉得窒息。
伊利西亚明明是强大的,此时却好像在一个囚笼里,他在囚笼里任人宰割。
一切的一切都乱套了,伊利西亚抱着头,他的造物主在死前,也是相似的动作。
他必须找到那个男人。
伊利西亚就这样想着,躺在地上睡了过去,地上的鲜血化成黑烟重新涌回他的腹部,把血窟窿补好了。
白房子察觉到了主人的变化,熄灭了房间的灯。
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隔日早晨,他浑身酸痛的从地板上支起身,拉开门,看到谢慈尘正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有什么事?”伊利西亚脸色很不好,他发誓绝对不在在地板上睡觉了,比切腹还痛。
“你也知道天悯的运行模式,今天的外出人员名单,你确定了吗?昨天出去的成员也还没发奖励。”
谢慈尘的话点醒了他,凌崖在昨天自杀,所以事情都落到他头上了。
真不好。
“你去找夺人,你跟她一起安排,奖赏什么的我去弄。”伊利西亚自觉头疼。
“你知道滥杀一般在哪里活动吗?”临走时他问。
“你只要收敛住你能力的波动,自然就会吸引他们,他们最喜欢杀戮人类。”谢慈尘耸耸肩。
“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类来投靠,放进来就是了。”
见谢慈尘点头,伊利西亚便几个纵跃离开了天悯的势力范围。
明明只是几天,伊利西亚却感觉恍惚。
那条被轰炸的面目全非的街道里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暗红色,伊利西亚从高处俯视时才意识到。
他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伊利西亚落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就连肩头的骨龙都隐没在皮肤下,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上去就与一个绝望的人类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去触碰地面,既是回想,也是把薄弱的后背留给猎物。
在这里,是他第一次萌生恶念,他向谢慈尘询问了天悯的位置,并开始谋算要夺取首领的生命。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有那么大的恶意吗?
伊利西亚看向了自己的手,他对自己的能力似乎从未有正确的认知,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
哪怕他在此之前感到迷茫,悔过,甚至是试图自杀,只要厄运被他调动开始在体内流窜,原先的想法就会被他抛之脑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满不在乎。
就好像回到了诞生之初,到处都是虚无,他能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却也只想用这股力量去占有和征服。
他从未想过使用这股力量会受到副作用。
突然,耳畔想起了熟悉的破空声,伊利西亚站起身,黑烟迅捷溢出,将子弹包裹甩向一旁,与此同时骨龙曳地而行,精确的锁定了偷袭者的位置。
骨龙拥有压制的属性,能够压制力量低于它的类人能力,它从地面一跃而起,利爪刺破皮肤,劲尾缠绕着他的胸骨,强迫他跪地。
“你......不是人类......”
跪地的男人一头艳红的发丝,他的瞳孔也是血色,让他看上去活像个火炮。
伊利西亚没有回答,他近身蹲下,白皙的手在瞬间穿透了他的胸口,再出来时,里面赫然握着一颗鲜红的心脏。
“走好。”他说完,拿着心脏准备离开,但是转身的那一刻,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伊利西亚?”
是共灵生,她身后自然还跟着那个小女孩,她们看着拿着心脏的伊利西亚,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我.....”
伊利西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他脚边还有一具缓缓消散的类人尸体。
难道他要说自己之所以出来抢心脏是因为他杀了前首领还篡了位吗?
“你刚刚是......”
有句话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伊利西亚叹了口气,“我不是人类,我是你们要采集的类人,类人以同类心脏为生。”
出乎意料的是,共灵生居然笑了笑。
“这个我们知道,军方昨天就已经发布了你的通缉令,但是以同类的心脏为食,头一次见很错愕而已。”
伊利西亚瞟了一眼她胸口的摄像机,原本想说出口的邀请又迟疑了。
他不熟悉天悯,不确定把带有摄像机的人领回去会不会出问题。
“这个吗?它只有在一个月后才会产生用处,边境还有富人,军方不敢离开的。”共灵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温和的解释道。
“边境还有富人吗?”
“有的,不然为什么军方会选择这么近的位置,有些攻击力小,但是很有用的类人会被军方直接收容,比如铸造金钱,替身,想你这样的,就算被录到,他们也不敢抓。”
“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可以栖身的地方。”
“好。”
不知道是饭还是脸,共灵生对他相当信任,但伊利西亚经历过前几天后,本能的拒绝一切好意和接近。
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看那个男人会不会找上门。
他们刚准备动身时,一只力气很轻的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哥哥,我也可以一起去吗?”女孩说话怯生生的,下意识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性格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创造者。
“你们后面还是没抢到吃食吗?”
发现女孩比两天前还更瘦了些,伊利西亚转头问共灵生。
然而共灵生却摇了摇头,向他做出了嘘声的手势。
“我抱你吧。”伊利西亚说,这句话对他而言其实很突兀,但是他看着眼前过于弱小的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女孩乖顺的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脖颈,伊利西亚单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起。
在回去的路上,伊利西亚余光却发现女孩不太对劲。
她晦暗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另一只手握着的心脏。
伊利西亚不会形容这种情绪,但是在人类口中,这叫做渴望。
“你们人类吃不了这个。”他说。
“我.....我知道的,我只是太饿了。”女孩缩回了目光,但是依旧让伊利西亚觉得古怪。
因为要照顾共灵生,伊利西亚选择了步行,因此等他们接近结界时,已经下午了。
“这里有脚印,看来有人已经找到了。”
伊利西亚顺着共灵生的视线看去,土地上的确有一行明显属于男性的宽大脚印。
但是,在脚印消失的地方,有一滴极其小的,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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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干涸的血迹。
伊利西亚眉梢一跳,匆匆放下女孩就冲进了结界。
横流的鲜血,好多好多的鲜血......从腹部巨大的窟窿源源不断流出。
伊利西亚是不畏惧鲜血的,可是此刻,他却控制不住的往后退却。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告诉他人终有一死的男人。
他的面容凝固着震惊和不屈,曾经被岁月浸染的坚毅的双眸变的空洞无神,呆呆凝望着天空。
他的指尖颤抖着,想为他抚上眼眸,又丧失了勇气。
“你回来了?”耳畔传来谢慈尘的声音。
一声类似爆炸的轻响,伊利西亚生生捏碎了掌心的心脏,血液溅射到脸颊,他却浑然不在意,似乎黏腻的液体附着在手上,可以让他暂时忽略眼前的一切。
谢慈尘顿住了脚步,他留意到共灵生朝他投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是你干的。”冰冷的一句话,既是称述也是定论。
谢慈尘本体是猫科,这句话的语气是他从未听见过的,像是一条毒蛇在沿着脊椎缓缓上攀,逼得他牙齿微微兽化。
“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人类来就放他进来吗?”
“你为什么动手。”
你明明可以让他面目全非,为什么要留下他的脸。
你,你们。
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是他先想攻击的,没有人想杀他。”谢慈尘尽量让自己维持着镇静,可伊利西亚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的蹲下身。
手缓缓放在男人胸口,他低声念道。
“见见我。”
厄运的适用范围无限宽广,只要你拥有的够多,经受的住抽取,就可以实现。
但是让亡者回到生者的世界,哪怕只是片刻,除了厄运,也需要别的东西辅助献祭。
不出片刻,一道健硕的浅白色人影就从那破烂的尸体里缓缓起身,看向了伊利西亚。
是熟悉的他。
伊利西亚看着他,面对眼前的亡者,他居然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胸腔闷痛又空虚。
“我看到你的通缉令,又听一个卖地图的小贩说了这里的三个组织,想你个弱孩子也会来着,就想着找你把通缉令这事问个清楚。”
“本来以为要遗憾了,没想到还是见到了。”男人说话一如既往,熟悉又直接。
“来这几天,没有物资,生活的还好吗?”他问。
不好。
一点也不好。
尤其是连你也要走。
伊利西亚嘴唇动了动,这是他久违未感受到的善意了。
身上的能量随着男人的存在时间而不断流失,伊利西亚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固执的不想停下。
“通缉令说的是真的。”
“炸了基地的是我,我也不是人类,我不是被骗进来的,我是自愿的,知道这些,你还会问我好不好吗?”
男人皱起眉,他思考了一会。
“你自暴自弃的把这些说出口,说明你过得很不好。”
他蹲下身,把让自己和少年齐平,随后带有老茧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
“我来这里,是为了我早年被骗进来的弟弟,他一直到最后给我的话都是,他没事,让我不要担心,不要找他。”
“你还没有从人类身上学会掩饰太平,这很好,但是,倾诉过后,你要坚持下去。”
伊利西亚愣愣的看着他,“坚持,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所牺牲的,它们需要的不是你廉价的负罪感。”
男人站起身,手指不轻不重的摁过伊利西亚的眼睑。
“别哭。”
伊利西亚深吸了一口气,“抱抱我,好吗”
面对亡者,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厄运,可以不担忧对方的安危,可以肆无忌惮的示弱,
男人伸出手,把少年拢进了怀里。
灵魂体没有体温,没有体积,可伊利西亚还是觉得温暖。
他似乎,可以放手了。
11. 第 11 章
男人浅淡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他似乎也意识到了,在伊利西亚耳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如果坚持不下去,就记住,我也是为你而死。”
伊利西亚瞳孔骤缩,可是男人已经消散,他也凝聚不了足够的厄运重来一次。
他跪坐在地上,耳朵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淌到脖颈,最终停下。
他抬起手,指向谢慈尘,登时,白色雾气凝聚成尖刃,毫不留情的刺向他的颈动脉。
无比决绝。
千钧一发的时候,伊利西亚腹部被猛地一空。
他错愕的低下头,看见了一把军用刀刃。
原先被他抱在怀里的女孩哭的泪水满脸都是,拿着刀的却也是
她。
“你.....你不能杀他.....”
伊利西亚眼中的错愕转瞬即逝,他一把拔出刀刃,他皮囊下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烟。
这个刀刃,绝对不是来自边境军方。
他们研制不出来。
结合原先女孩看向类人心脏的神情,共灵生为什么能准确的遇见什么,又为什么敢把摄像的原理托盘而出,一切都昭示着她们身后另有其人。
伊利西亚看着她两,轻声道。
“我漏了你们,就让你们觉得自己安全是不是?”
下一刻,同样的白烟猛然凝聚,捆住她们脖颈,毫不留情的将她们连同谢慈尘砸向远处,尘烟四起,墙瓦寸断。
天悯,被他毁的很彻底。
伊利西亚明白,所以他选择留下了这三个人的性命,谢慈尘对前首领的情谊不会让他轻易撒手,他能做的让步只有这么多了。
伊利西亚后退几步,离开了自己设下的结界。
他选择去找滥杀。
也只有那里,可以收容现在的他。
他刚杀了一个成员,他们应该很想宰了自己,更别说他身上现在还挂着彩。
当然这个所谓的找,可不是什么要加入的意思。
他让自己与骨龙分离,然后随便找了个废墟盘腿坐下,等着人上钩。
他无法听见,因而闭着眼,与骨龙共享视野,发现这个准备伏击他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很小的女孩,除了她的眼神格外狠厉外,毫无攻击力。
甚至手里的武器都只是一把石头削成的尖刀。
她怎么敢的?
骨龙从她的影子里悄然昂起头,缓缓张开嘴蓄力,在女孩手猛然刺下的一瞬间,伊利西亚一个侧身,随机迅捷的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向一旁,躲过了骨龙的攻击。
“你怎么....?”
女孩怔愣的时候,骨龙已经利爪刺进地面,利落的转身重新瞄准了她。
“要我帮你,就点点头。”
伊利西亚的姿势将女孩半圈在怀里,他笑着轻声说。
骨龙流焰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它身上流窜着属于伊利西亚的能力波动,女孩是能感受到的。
果不其然,她点了点头。
在骨龙再度完成能量汇聚的一刻,女孩原以为身后少年会有什么特殊的操作。
然而身后人只是镇静的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骨龙的嘴。
女孩:“?”
这么敷衍?这么潦草?早知道不如她自己来。
“那什么.....谢谢你帮我,这个生物我从来没遇见过,所以不知道制服他这么简单.....那我就先走了。”
伊利西亚却跟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一般,自顾自的笑了笑,他松开骨龙的嘴。
“很吃惊我为什么这么简单就制服它吗?”他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随即朝骨龙抬起手。
女孩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骨龙乖顺的附着到了伊利西亚的手臂上,她登时明白了刚才的一切,怒火中烧。
“你耍我?”
“是觉得我很弱小吗?”
伊利西亚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眼前瞳孔颜色开始加深的女孩,一言不发。
“你个怪物。”女孩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可她也不敢移动,因为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类人看她的目光。
就像看一具尸体。
伊利西亚坐在地上,朝她伸出手,但这明明是一个象征依赖的动作,女孩觉得诡异,但思量半晌,还是缓缓拉住了他。
“我杀死了你的同伴,又戏耍了你,你为什么还留在原地呢?”
“是因为我太可怕让你不敢走,还是有别的理由呢。”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
女孩手心带有温度,一点点过渡到他掌心,伊利西亚像是把这个当做支柱一般,身体前倾,将额头缓缓抵在两手交握处。
“你......”
女孩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过了良久,伊利西亚主动松开手,放开了手。
“你走吧。”他说。
说完就重新颓废的躺回了那片废墟里。
他的诱导已经成功了,他完全可以让女孩为他献祭,以获取他所失去的力量,可是临门一脚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那只选择牵住他的手。
女孩犹豫的看了他好几眼,眼前的少年长相柔弱,眼神却是完全的漠然,像没出鞘的刀,让她一时间没分辨出他到底是想再戏耍一轮,还是真心实意放她走。
毕竟从伊利西亚的话语来看,之前她想伏击的事,他是知道的。
“我要睡觉,你在这我很烦。”
她还在思考时,就看见伊利西亚嘴动了动,恹恹的说。
看来是真心实意的。
女孩把小刀插回大衣口袋,走下废墟,沿着她伏击的路离开了。
伊利西亚坐在原地望天,觉得钓鱼也还是要钓一个没素质的,不然下不去手。
但是今天应该是不行了,天色晚了,找上他的应该只有桥梁,团体作战对他现在而言很不利。
但是他现在又去哪才好呢?
黑烟沿着他的衣摆游走,把沾染的灰尘统统扫了下去,伊利西亚站起身。
好像,无处可去了。
伊利西亚想到了之前谢慈尘带他去看表演的那栋高楼,只不过周围被他炸的稀巴烂,如果人类正在修补那他多半回不去了。
抱着看一看的想法,伊利西亚还是朝着那有灯光的地方去了。
“我说了杀了那个男人不行。”天悯结界内,谢慈尘长叹一口气,渡慈站在他身边,缄默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现在人跑了,上哪找去?”夺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蹲在一旁,她的外貌再度男性化,只不过黑色的发丝多了一缕彩虹挑染。
“他还能去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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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滥杀就是桥梁。”伶蝶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去找桥梁,他现在对团队应该是抵触的。”
渡慈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伶蝶的说法。
“把尸体收了,我会通知主宰那边支付抚恤金,至于滥杀,你们不难找吧。”
至此,整个天悯的团队架构就出来了。
有诱饵,有替罪羊,也有引导者,环环相扣。
伶蝶抬起手,他的指尖缓缓凝聚出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他将它放飞空中,向渡慈点点头。
渡慈记得他的资料。
伶蝶,代号1001,压制幻境类试验品,可以用蝴蝶选成区域,生成持续十二小时的空间,空间内可以制衡强于他的能力,压制弱于他的技能,但一天只能选择一次。
前几天与伊利西亚相见,他的领域就选在了水吧,这也是伊利西亚感到危机的原因。
“赌一把吧。”渡慈轻声说。
滥杀成员众多,出现位置因人而异,所以就算是他们也无法确认绝对的地点。
“我说过让亡命徒加入就是个烂到不行的主意,连内鬼消息都没了。”夺人叼着棒棒糖,嗤笑道。
渡慈扫了她一眼。
“再叫下次不给你带糖了。”
“哦......”
艳丽的蝴蝶犹如黑夜中一颗微小的流星,悄无声息的划过夜空,最终坠落不见。
此时的伊利西亚已经来到了高塔附近,跟前几日相比,从上往下看再也没有了那天的繁华,只显得孤寂。
人类似乎真的放弃了那块地方,了无生气,周围的深坑也没有修复,伊利西亚几个纵跃跳上阁楼,那个在谢慈尘光顾下从未蒙灰的栏杆也有了浮尘。
伊利西亚学着谢慈尘的样子坐上栏杆,原本的戏台已经被人为拆除了,留出了一大片砖石地面,也只有这时候他才发现,月光洒在繁花地面上,也并不逊于戏台。
他双手支在身后,军装的斗篷随风飘起,前面是没有受到伤害的唐人街,依旧亮着微弱的光芒。
暗处的女孩看着他,她手里还握着半颗心脏没吃,跟了半天,除了知道这个家伙比所有类人都古怪外一无所获。
他先前埋伏自己肯定有目的,但为什么又会放过自己呢?他杀死炼火的时候完全看不出半分心软。
“你居然会来人类的领地吗?”她藏了又藏,发现眼前人望着月亮都快睡着了。
可是她这番话出口,伊利西亚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女孩试探着放出脚步,然而一直走到他身后,少年都没有一丝的警惕。
女孩无奈,虽然有几分担忧,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
几乎是瞬发,一道白雾凝成的尖刃就抵在了她的咽喉,而伊利西亚头也没回,只是抬起了手。
女孩意识到了什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果然,伊利西亚看到她的动作后,点了点头。
“你不是滥杀的人吗,跟着我干什么,下午怕成那样。”他轻声说。
女孩想了想,拿出那半颗没有吃完的心脏,递给他。
伊利西亚看着心脏,有些愣住了,直到女孩握住他的手强塞,他才醒悟般接了过去。
“为什么?”
女孩朝他做了个口型。
“谢谢你。”
12. 第 12 章
“你看到我杀了你的同伴,你对我,不应该有善意才对。”伊利西亚张口咬下心脏边缘。
这是一种和厄运入体截然不同的感受,他感受到的不是充盈,而是一种饱腹感。
心脏,似乎无法补充原始的力量,只能衍生为旁支存在。
“感觉很奇特,对不对?”女孩指指心脏,又笑了笑。
她知道伊利西亚能明白,果不其然,伊利西亚嗯了一声,他吃着心脏,突兀的蹦出来一句。
“你叫什么?”
女孩:“......”
别为难我好吗?
但是问都问了,她总得意思一下,于是她把手伸向了伊利西亚拿着的心脏。
在上面一抹,指尖就沾染了鲜血,但是就在她准备写的时候,她看到了伊利西亚一脸的嫌弃。
女孩真想扇他。
后者把心脏放到一边,显然是不想吃了,随机他再度向她伸出了手。
是个很熟悉的动作,因此女孩也没有犹豫就牵住了他。
“想你的名字。”伊利西亚轻柔的声音响起。
半晌后,黑烟描绘的三个字就浮现在了空中。
绘浮梦。
“你今天一个人,为什么就敢来杀我。”伊利西亚没有松开手,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问。
绘浮梦深吸一口气,放纵他去阅读自己的想法。
她诞生自一生平庸却自命不凡的作家,末日来临后她的理想乌托邦破碎,选择了自尽,那对现世的绝望与失望凝聚成了绘浮梦。
因此她的能力也很简单。
越是小看她,她就越强大,甚至可以产生质的飞跃。
所以她才会问出那句。
“你是觉得我弱小吗?”
可是万万没想到,伊利西亚当时内心空荡荡的,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让她没机会萃取力量。
“这样啊。”
伊利西亚难得的扬起唇角,难怪当时绘浮梦看他的目光全是惊诧。
“滥杀的组成,是怎么样的?”他继续问。
“零散,血腥,仇恨,自由,就这样。”绘浮梦内心的声音很平静,这番词根治在她的内心,几乎是脱口而出。
“也没有固定的首领吗?”
“我们不需要领导者,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弱者。”绘浮梦认真的从内心给他反馈,伊利西亚看着身侧瘦弱的少女。
他承认。
“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让我们知道有一个绝对的强者在和我们做着相同的事,信奉着相同的信仰。”
“我们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但是我们活下来了。”绘浮梦察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认同,补充道。
“信仰?你们的信仰是什么?”
滥杀,名字都彰显着他们的行事准则,而这样的一群人,却在谈信仰,未免有些可笑。
“你该不会觉得我们叫滥杀,就只会滥杀无辜吧?”
伊利西亚对上她的视线,毫不犹疑的表示了那不然呢。
“我们杀他们,是为了找到一把钥匙。”
“一把传说中可以打开曙光的钥匙。”
绘浮梦朝他笑了笑,意味深长。
“你应该听过,黄粱一梦吧。”
伊利西亚犹如被烫到般猛地撤回手,再看向绘浮梦的目光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柔和,更多的是提防和厌恶。
他拼命的想抵触和远离那一切,可他却发现,无论是谁,都沾染着蛛丝马迹,他不知道是谁布的局,也不知道这一局究竟有多大,但是现如今他已经对逃离产生了倦怠。
“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吗?”这次的沟通不再是牵手,伊利西亚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她的脖颈。
力气之大让绘浮梦抑制不住的瞳孔上翻,她死死攥住伊利西亚的五指,哑笑了两声。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和你是一样的,我的确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但是作为交换,我要你彻底的加入我们。”
绘浮梦将彻底两个字咬的极重,伊利西亚听着她的心声,知道既然她说的出彻底两个字,就一定有相对的手段去印证。
“我加入你们?我不是你们需要的信仰。”
“你不用成为信仰,你只需要,杀足够多的人就好。”绘浮梦眼底终于出现了嗜血之人该有的疯狂。
“他们将钥匙随身携带,我们就从鲜血里把它挖出来,很公平吧。”
钥匙,是从前从未被提及的关键词汇,谢慈尘夺人没有,伶蝶更没有,但如果黄粱一梦对应的另一层含义是一把离开这里的钥匙,似乎也说的通。
“那关于大厦呢?”“大厦?你真以为它存在吗?”
如果他相信那个男人没有被卷入其中,那男人口中的大厦,就理应存在,并且还藏着些什么。
钥匙,重塑,成为神。
不论是天悯,滥杀,还是他曾接触过的人,都在避开大厦这个词,伊利西亚松开她的脖颈,笑了笑。
“我对你所谓的钥匙不感兴趣,不好意思。”
绘浮梦对他的突然变卦还没做出反应,伊利西亚已经站起身,从高塔一跃而下,消失在浓稠的夜幕里。
“疯子吗......”
绘浮梦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小半颗心脏落在栏杆旁,彰显着不久前,他的确曾坐在这里。
伊利西亚曾经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活过这一个月,最后走进那栋吃人的大厦,用自己的能力让罪有应得的人获得惩罚。
可是所有人都想潜移默化的改变他。
从成为神,从背负起生命,从有了不能放弃的理由。
这一切一切都糟糕透顶。
其实那天躺在空落落的地板上时,他想了很多。
他想过,走下去会不会太累了。
他想过,怎样才能逃出这个“美梦”。
他也曾尝试无视生命,尝试忘掉那些亡者的话,却都是徒劳。
被善意滋养过的生灵,是没有真正意义的无情的。
思考时,伊利西亚已经踏进了人类的警戒线。
无数的红外线对准了他的心口,刺眼的白光把他笼罩其中,伊利西亚看着满眼警惕的军人,学着绘浮梦的样子,举起了双手。
他这次的选择的确超过了每一方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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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选择了自首。
“杀死我,或者我杀死你们。”是监控下最后的一句话。
黎明刚起,名为主宰的国际研究所就乱成了一锅粥。
警报刺耳盘旋,伊利西亚的照片被摆放在大屏的最中央,左边是数十条心跳检测,右边是火光冲天的,所谓的鏖战市军事基地。
心跳检测在一条接一条的归零,又一条接一条的接上。
穿着西服,往日里体面又得体的人类精英此刻发丝凌乱,步履匆匆,大厅里是一个传送仪,白光一道一道的凝聚,首先是谢慈尘,继而是伶蝶,夺人,还有天悯的群众。
偌大的横条办公桌上,到处散落着有关伊利西亚的资料,象征着危险的红色标记比比皆是。
在他们决定正式执行这项实验时,曾经比拟过万千条伊利西亚可能有的反应。
他们猜测过,伊利西亚会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绝望,对无法逃离的现状感到愤恨和怒火,从而加入滥杀。
他们也想过,他会痛苦,会无法自拔,会从此抗拒任何社交与交谈,余生孤立无援,永远生活于黄粱一梦中。
无论那种,都是最有利于人类的结局。
为了人类的安全与未来,一个诞生自北境的怪物痛苦又有何足惜?
可是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伊利西亚选择了死亡。
他知道自己的强大,也知道自己怕疼,他虽然不是人,对死亡也有天然的恐惧。
所以他选择在厮杀中将能量耗尽,他选择用生命去抗衡,去报复,去挣脱亡者挂在他身上的枷锁。
他很疯狂,也很倨傲。
实时监控里,黑烟与火焰纠缠攀升,骨龙的嘶吼响彻整个空间,甚至让与之相连的研究所都有轻微的震荡。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了十几个来回才发现了伊利西亚的身影。
他跪在地上,双眸里的光芒已经真的成为了摇摇欲坠的烛火,他安静的闭着眼,黑烟从他的脊背源源不断的向上飘升,最终飘散。
“从他执意和那个亡者说话后,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绘浮梦从传送仪上走下来,轻声说。
伊利西亚那张天生悲悯的面孔,在此刻显得荒诞又正确。
荒诞在人命与硝烟都来自他。
正确在他为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而悲哀。
没有人可以去阻止他的献祭,伊利西亚身上飘出的黑烟越来越少,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浅淡。
渡慈站在大厅的最前沿,看着这一幕,她不可否认,自己精确计算的结果错的一塌糊涂。
骨龙振翅翱翔的高度开始降低,嘶吼也变成了哀鸣,火光中无人生还,骨龙踉跄着落在伊利西亚身边,用尾骨环住了少年的躯体,它身上覆盖的,来自厄运的黑烟已经蒸腾不见。
它变成了彻底的白骨,而少年,也变成了一个空白的皮囊,他用生命实现了最后的自由。
伊厄,总说它会给别人带来灾难,但到最后,最不幸的也是它。
“去替我看看,传说中的伊利西亚吧。”
消散前,伊利西亚似乎又听到了最初的声音。
13. 第 13 章
伊厄死了,末日的幻境自然也无需再构筑,它坍塌了,场景被回收,不出几年就会被人类重新改善成舒适的生活区。
鏖战市与伊利西亚似乎从未存在。
在未来,随着各种技术的更迭,人体的改造,濒死的执念会诞生与之对应的生灵,人类也逐步适应了去和这些生物相处共存。
直到伊厄的诞生。
厄运的载体让人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们不敢赌一个怪物的善意,所以走出了错误的一步。
他们想趁这个怪物尚未认识这个世界时,按照他们的希望塑造起它的世界观,从而完全掌控它。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生物,在察觉到自己处于无法挣脱逃离的境地时,都拥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这件事被政府压了下去,死者的家属给予了相应的抚恤金,除了亲身经历过的人,伊利西亚所有的痕迹都没有了。
至于谢慈尘和渡慈,他们在伊利西亚自尽后脱离了研究所,并把伊利西亚的故事写成了剧本杀发布到网上,最终出版。
名字就叫传说中的伊利西亚。
而第一家出版这个本的剧本杀店,叫做予夺,据说是根据店长名字中的一个名字取的。
“传说中的伊利西亚,目前有四个人,能帮我们拼吗?”
门碰到风铃,传来叮叮当当当的声响。
“这个本实景演绎类,360元,时间是24小时,确定有足够的时间的话,这边帮您拼。”
店长一头黑发,嘴里叼着棒棒糖,耳后一缕彩虹挑染衬的她鲜艳明媚。
“确定,帮我们拼吧。”
为首的男生有些虚胖,但是长的很和善,他身后还有一男两女,女孩子一个注视着店长,另一个靠在她肩上,懒散的玩着手机。
剩下的一个男生戴着眼镜,但没有书生气,看着很外向。
店长笑了笑,“那好,你们顺着走廊走到尽头那个房间稍等一会。”
几人离开前台后,店长坐回到了电脑前。
她的键盘前面趴着一只毛色光亮的银色挪威猫,也正是因为它被柜台挡住,那几人才没看到它。
猫咪生着一双琥珀的眼眸,但是细看就可以发现它的瞳孔深处有一抹枫叶般的艳红。
“我觉得他们几个不是很适配当年的形象呢。”夺人笑嘻嘻的说。
猫咪懒洋洋的扫了她一眼,蓬松的大尾巴甩了甩又搭到后腿腿弯,“给你钱不就好了,你在意那么多。”
是属于青年的音色。
里面掺杂着时光洗涤不掉的平和轻柔。
“你也知道他们给钱了呀?情景演绎你还在这睡,不赶紧滚过去。”
“人都没拼齐还催我?”
猫嗤笑道。
换来的当然是店长大人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猫弓起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拿鼠标垫磨了磨爪子,这才不紧不慢的跃下了桌子。
阳光洒落到木质地面,只见那猫的影子逐渐拉长,毛发收拢,姿态转向直立,爪指分开变作了修长的五指。
米色的纱制衬衣垂落盖住了青年笔挺的脊背,银白的发丝蓬松柔顺,眼瞳深处的光亮被提炼成枫红色的半月镜片搭在鼻梁,金色坠链被阳光折射,让他多了些活人气。
比起当年,他不再凌厉,气息柔和平稳,谦谦如玉。
“24小时,你今天放假是吗?”夺人想起来什么般问,毕竟眼前人还是有正经工作的。
“也不能每天都出案子吧。”少年笑眯眯的说,阳光穿透他纱制的白衣,可以隐隐看见肩头的墨色骨龙纹身。
“我进去了,你要是有空就帮我泡一杯绿茶,我休息的时候出来喝。”
“行吧,那你进去吧。”夺人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现如今的人类世界已经接受了那些诞生自亡者余念的生灵,人类也给予了她们与之对应的名字,诞生者。
因为它们大多来自自然死亡的人类执念,能力都相对温柔,比如可以见到想念之人五秒,可以通过拥抱赋予无生命物短暂的活动交谈能力,诸如此类。
像伊厄那般强大暴力的生物几乎没有条件再诞生。
夺人托腮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不一会,风铃又响了。
“小夫妻又喊不动了?”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是伶蝶,他离开幻境后照样开了一间酒吧,只不过名字改成了拨云见日,被渡慈嘲讽了很多次离不开中二四字词语。
“他们来了也不付钱,不如我自己拼,反正这个本火。”夺人无所谓的耸耸肩。
“被吐槽的也多呢,说走不出死亡的梗,太过压抑什么的。”伶蝶说着抬头张望,没发现熟悉的身影。
“小虞呢?”
“已经进去了,你差不多也去吧。”夺人说。
故事的最终是死亡,并非渡慈一贯淡漠风格,而是伊利西亚要求的。
在他能量完全流失时,包括伊利西亚在内,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却也因此忘记了伊厄之所以强大的原因。
它们本身,就是无解的循环。
伊利西亚本是离死亡最远的存在,却活的绝望痛苦,在善意与无可奈何中毅然奔赴死亡,他的一生便成为了厄运。
因此在他死亡时,他自身造就的厄运反馈到了他身上,给予了奄奄一息的少年新生。
只不过刚恢复的时候,伊利西亚着实虚弱且部分记忆损坏,加上载体被大火付之一炬,他只能用原身沿着阴影,循着依稀的记忆去到了黄粱一梦。
伶蝶当时正在收拾没损坏的好酒,却听到角落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警惕的放了一只蝴蝶笼罩起那块区域,随后凑近一看。
这是一个没有具体形状的黑影,生着一对赤红流焰的眼眸,伶蝶一凑近小家伙就被吓得缩到墙角,纯红眼眸惊恐的睁大,整个黑影团成一个圆圈。
伶蝶是曾经重塑计划的一份子,他看过伊厄的本体,也就立刻猜出来眼前这一团小家伙是伊利西亚。
想不到他居然能活下来。
出于怜悯和部分尊敬,伶蝶朝黑影伸出手,让他短暂的附着在自己身上,把他带出了鏖战市。
眼前的黑影看上去懵懵懂懂,连颜色都带着点灰,和完全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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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厄有很大区别,说简单点就是伊厄中的小孩子。
伶蝶自觉自己是不会带孩子的,思来想去还是冒险联系了渡慈。
渡慈连本性桀骜疯狂的谢慈尘都能调成那样,让她来教小伊利西亚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唯一的顾虑就是她会不会选择上报,毕竟当初伊利西亚因为痛苦无法缓解试图自杀,她还是毅然决然让谢慈尘杀死那个男人。
但是等渡慈来了,伶蝶吃惊的发现这位年轻小姐看向小伊厄的眼里有一丝柔和。
“没什么好上报的,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新生是他自己搏来的,我不会干涉。”
“他看上去,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谢慈尘蹲下身,朝伊利西亚伸出手,黑影好奇的抬起头,感知到他没有恶意,便合上流焰眼眸,做出抵上指尖的动作。
“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都不记得也挺好的,这估计也是他想要的结局。”
渡慈想了想,“问题是我们没办法给他弄一个皮囊,他用原型很容易暴露,研究所是因为他死亡才放弃的,一旦被知道他生还.....”
太过强大就不存在所谓的和谐共处。
她没说完的话昭然诺揭。
“你说,伊厄可以给自己塑造形象吗?”伶蝶看着东闻闻西看看的黑影,问。
“大概率是可以的,但是他从来没这么做过,我们也没有人有这能力,不一定教的会。”渡慈实话实说。
但是她说完,手望口袋里一摸,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也想到了她是吗?”伶蝶问。
渡慈嗯了一声,她正在拽沉迷逗小伊利西亚的谢慈尘,“他跟我去找,你看好他,别让他顺着门缝之类的阴影跑掉了。”
伶蝶朝它勾勾手,黑影就乖巧的攀附上了他的小臂,红瞳要睁不睁的眯成一条缝,看来去累了。
“我觉得它挺乖的。”
人类先入为主的认为强大和恶念挂钩,却忘记了每个生命诞生之初都是纯粹的。
你给它善意,它又从哪里学会敌视仇恨?
伶蝶看着手腕处睡着的小黑影,忍不住想。
不多时,谢慈尘两人就把夺人带回来了。
经过商讨,两个女生一致认为伶蝶和谢慈尘不适合接触伊利西亚。
一个是心眼贼多的老逼登,一个是爱做人体实验的疯批,搞不好就让千辛万苦重生的伊利西亚误入歧途。
但是跟伊利西亚生活也是有代价的,为了获得力量,渡慈和夺人每日被绊倒或者被磕一下脑袋都是家常便饭,还好这小家伙还小,影响力不大,看到渡慈她们皱眉也知道自己错了,会哼哼唧唧的蹭上去撒娇。
然而除此之外,由于力量弱,改变形态也是大问题。
夺人教他塑造人形态,但是小东西不是变成两个头就是缺胳膊少腿,以至于谢慈尘和伶蝶来拜访,还以为伊利西亚被家暴了。
四个人当时就坐在客厅地板上,看着中间相貌清秀但是少了个胳膊的红瞳小孩陷入了沉思。
“我们,是不是教错方向了?”
最后渡慈面无表情的问。
14. 第 14 章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夺人开始把自己养的挪威猫抱到伊利西亚面前,那只胖猫是纯黑色,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伊利西亚没事就好奇的围着它打转,猫伸爪子打他,当然每次都是徒劳无货。
这样没出几个月,那只银白色的挪威猫就出现了。
看来伊利西亚潜意识对黑色还是蛮抵触的,他学会变猫后,把胖身材也一并改了,随着他成长,他的个子也在变大。
很快就超越了夺人自家的成年胖猫。
问题也接撞而至,他的能力摄取很快就跟不上成长速度了,吃不饱的猫每天恹恹的趴在沙发上,看的铲屎官夺人格外心疼。
但是俗话说的好,有问题必有机遇。
某一天他们背着猫包带伊利西亚出门散心时,意外遇上了一个机车贼,一个飘逸就抢了伶蝶放着笔记本电脑的背包。
伶蝶反应极其迅速,在瞬间就拽住了机车贼的衣脚,但是耐不住机车整体的拉力,为了不被扯倒,他只能松手。
就在几人以为到了要给伶蝶置办新电脑的时候,包里的伊利西亚突然蹦出来一句平静的。
“跟上去。”
余下几人:“?”
会说话了?
结束教育期的渡慈和夺人还没来得及欣慰,就见即将跑脱的机车贼不知道为什么,发动机处开始冒出黑烟,随即猛然刹停,车上的男人连人带包顺着惯性在油柏路上连滚好几圈,晕在地上不动了。
伶蝶的包就这样被抢了回来,而机车贼被警方带走时,渡慈注意到猫包里的伊利西亚眼瞳深处亮起了微光。
“有办法了。”她说。
在伊利西亚记忆复苏后,他想起了绘浮梦曾经给他的半颗心脏,以前他没空思索那颗心脏带来的衍生天赋,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衍生能力叫做分类,可以把能量低于自己的生物强行分为敌我两类,在己方阵营的可以受到“领头羊”的保护,但一旦尝试反叛就会遭到反噬,而敌方阵营就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伊利西亚的厄运单单作用在了飞车贼身上。
借助这一定律,渡慈和伶蝶合作设计,帮他发布了一个暗黑系猫咪小游戏,叫做请向我求助。
游戏大体其实很简单,它主要的用处是连接暗网。
在暗网里,你可以写下你的诉求,比如被霸凌却不敢求助,比如被家暴却缺乏勇气反抗,比如职场的孤立无从诉说,比如遇到诈骗却孤立无援,很多很多。
写好地址,写好需求,表达清楚遭遇,只要属实,隔天你就会在门口看到一只银白色的挪威猫。
它身上会背着一个背包,里面有一封信。
“本次服务不收费,请带我去找平常欺负你的人,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也请你鼓起反抗的勇气,把和我们诉说的一切如实告诉警方,如果警方依旧不作为,请发布至短视频平台,我们会为你充热门。”
“还有,如果你现在很伤心,就抱抱我吧。”
伊利西亚从中汲取到了充足的厄运,也帮助了很多迫于家庭,思想,威压而不敢反抗的弱势群体。
他也因为连接通道是暗黑猫咪小游戏而被赋予了一个噩梦猫的称号。
唯一的缺点就是伊利西亚开始接单后要频繁洗澡,因为老是有人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
在伊利西亚力量充足到可以塑人形后,渡慈问过他是否还记得从前的事,得到的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其实我想换一个名字。”他笑着说。
于是以他被伶蝶捡到那天为纪念日,余下几人悄咪咪准备了一个丰富的聚会。
那天伊利西亚刚出完任务,帮的是一个单身家庭的女孩,很可笑的是,在一个明明需要更多爱的环境里,女孩不仅受到了同学的恶意,甚至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也是天天在外酗酒。
伊利西亚去的时候,都不是女孩开的门,而是她母亲的情妇,一手搂着半裸的女人,满脸不耐烦的乱张望,以至于半天都没看到地面的伊利西亚。
伊利西亚看着两人,他视线极尖,轻而易举就看到了在他们后面,瑟瑟发抖的女孩,她胳膊上是细小的血痕,周身是散落的玻璃碎片。
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不消说。
伊利西亚见男人因为看不到人打算关门,轻轻叫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起到了不可思议的作用。
男人因为醉酒,再加上声音起的突兀,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却一脚踩在他自己砸碎的酒瓶上,疼的他也不管手劲多大,全都发泄在了他搂着的女人身上。
女人感受到痛意当即挣扎起来,推搡中,他们因为脚底的汗液滑倒,女人的后脑直直插在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上,双眼也就在这一瞬间本能的瞪大,映照出死亡的空洞。
男人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想挣脱女人搭在他身上的手,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只手比原先重了不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酒醒了大半,他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大门。
剩下一女孩一猫,遥遥相望。
伊利西亚这才发现她手里牢牢攥着一张写有号码的纸,女孩遍布泪痕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谢谢......”
伊利西亚甩甩尾巴,从楼梯间离开了。
等他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客厅空无一人,一开始他不以为意,还以为她们去夺人的剧本杀了,换回人形给自己泡了杯茶,悠哉的坐到了沙发上。
但是下一刻,一双手猛地遮住了他的眼睛,紧随而来的是一把抵在太阳穴的手枪。
伊利西亚放下端着茶杯的手,带着笑意说。
“不敢太用力,是怕茶撒了你要被夺人揍吗?”
“你一如既往的聪明。”身后传来伶蝶的声音,视线恢复,伊利西亚看着他将手枪指向天花板。
砰的一声,礼花纸片漫天。
“纪念日快乐。”
先前不见人影的几个家伙端着刚买的蛋糕从门口走了进来,伊利西亚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有什么激动的表现,但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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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不难看出,他由衷的开心。
伊利西亚吹走了一片要落进茶杯的彩带,随即站起身迎接端着蛋糕的几人。
“不管你吃不吃甜食,贺词巧克力都必须消灭掉,那可是精华,懂不。”
夺人说着轻轻碰了一下伊利西亚的肩膀,蛋糕被放到桌面,渡慈的眼神也难得有一丝柔和,“你来拆吧,主角。”
伊利西亚的生日寓意并不好,渡慈也就特意避开了寿星,主角对他而言,也是不错的寓意。
伊利西亚嗯了一声,他曲起食指顶了顶半月眼镜,“其实我不太会说......”
“不太会说不说也可以呀,我们懂的啦。”伶蝶戏谑的说,他手搭在伊利西亚肩头,安抚性的拍了拍。
“好。”伊利西亚抿起唇角笑着,这种情景下他的笑容反而有了几分活性,羞涩也好,开心也好,都是从前从未展露过的。
他拆开了蛋糕盒上的丝带,随着盒子散开,映入眼帘的贺词让伊利西亚手僵直在半空。
这其实并不是传统的贺词,但是却更加意义重大,白巧上只有三个字,龙飞凤舞的,看上去并不是店员写的。
江无虞。
“江水无尽,此生无虞。”渡慈给出了解释。
“我很喜欢。”伊利西亚,哦不,江无虞看了那块贺词巧克力很久,生怕自己会遗忘一般。
这个名字会被他永远镌刻于心底,他如是想。
以上,就是江无虞自己记录的生活,或者说康复日记。
此时他正在试衣间摸鱼,人还没凑齐他不想这么快就去应付陌生人。
江无虞漫步目的的刷着手机,但突然,一条刺目的新闻报告吸引了他的目光。
“诞生者惨遭虐杀,何人所为?又是如何做到的?”
“目的是为了挑拨人类矛盾,亦或虐杀者出自同类?”
江无虞皱着眉继续往下翻,紧随而至的就是一张糊了马赛克的照片,无法看清具体的惨状,但是到处都是暗色的马赛克。
诞生者来自想法,他们没有血液,受伤后流出的是与之能力对应的烟状物体。
按常理来说,诞生者死亡尸体会消散,但是这个不光没有,甚至连流出的烟状物都留存了下来。
杀戮方式从未见闻。
江无虞刚准备继续往下滑,门口却传来了夺人的声音。
“还在换衣服?我记得你没胖到会被衣领卡住的地步,客人都到齐了,别墨迹。”
江无虞垂眸看了一眼报道,点了一下收藏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知道了。”
但是演绎时这篇报道一直挥之不去,以至于江无虞出现了少见的台词失误,夺人透过监控看着他,又望向身侧偷摸出来喝水的伶蝶。
“你觉得他看到了吗?”
伶蝶看都不看监控,他把水杯放回桌面,“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犯低级错误。”
“还有。”他想起什么般,指尖点点桌子。
“你记得把□□照片透露给他。”
“知道了。”
15. 第 15 章
这场剧本杀体验注定没有太好,江无虞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诞生者被虐杀的报道。
从未见过的杀戮方式,如果出自人类之手,存在于社会中的诞生者就面临着极大的威胁,如果是同类。
江无虞闭上眼,很轻的叹了一口气。
就连他动手都无法违抗只要心脏损坏,对方的尸首就会消失的定律,那幕后凶手又该多强悍才能做到。
江无虞觉得头疼,他看着讨论的兴趣盎然的客人,揉了揉太阳穴,悄摸溜了出去。
报告上写的地点在浣溪镇,开车过去两天都是少的,但对于江无虞来说充其量一小时的事。
“你要出门?那客人怎么办?”夺人从电脑后瞅了他一眼道。
“你说他出门吃饭出车祸了,等恢复好再给他们演绎。”伶蝶自己的热茶已经喝完了,他早有预谋的把手里新泡的养生枸杞水递给了江不虞。
要说江不虞活了两世到底讨厌什么,上半世记忆不全,但他印象里几乎没有,至于这一世,其中之一就是枸杞水。
那种古怪的,要甜不甜的味道让凉白开变的很恶心,江不虞如此点评。
伶蝶自然是逮着机会就要恶心他。
如他所料,心烦的江不虞看都没看就接过喝了,然后猛地皱起眉。
“你滚行吗?”江不虞嫌弃的说。
“好了好了,你要实在有事就先走吧,客人那边我会去说,但是你有什么事这么急。”夺人打断了他两的话。
“没什么。”江不虞选择隐瞒。
夺人见状了然,她也不打算逼问,挥挥手让他走了。
江无虞褪去人类的外形,半变作本体与阴影融为一体,哪怕他记忆不全,他的本能也在提醒他不要掺和这种事,那是被身体所铭记的痛苦,是刻骨铭心的教训。
最后一次吧,就当为了这个名字。
江无虞想。
他赶到浣溪镇时,尸体还在原地,警方里也有诞生者,她们应该知晓尸体极其容易消散的事,所以不敢移动。
他游移在晃动的野草间,随着接近,他能感受到尸体周围完全没有能量波动。
这是,完全凝固了?
江无虞有点不敢置信。
“莲姐,周围都排查过,没有任何野兽的爪印,脚印,干净的就像......她是自杀的。”
“您.....还是怀疑诞生者吗?”年轻的刑警小心翼翼问。
“就算是反社会分子想通过此举挑拨诞生者与人类脆弱的平衡,我也不觉得他们有如此庞大的资金,去支持他们研发这样的方法。”
女人的话沉稳平静,让江无虞想起了共灵生。
“况且,与其说是虐杀,我倒觉得是暴力发泄,从骨头的折断和尸体的毁坏程度,凶手每一次都下了死手,这不像是虐杀。”
“如果是诞生者,那会不会就在我们周围.....”
“不要以偏概全。”
女人说完就离开了,江不虞能听见零碎的脚步身和警戒线拉起的响动,有专人把守看来是不能幻做人形了。
江不虞遗憾的叹了口气,他轻巧的穿过警戒线,来到了尸体附近。
失去了马赛克的遮掩,它身上的伤痕以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撞进眼帘,江不虞终于明白那个女警为什么说不像虐杀了。
四肢的扭曲,胸脯完全扁平,到处都是横流的黑烟,如同一幅浓墨重彩,完全凝固的油画。
但是这些对于没有痛感共享这一功能的江不虞来说,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心里起伏。
直到他来到侧面看清了受害者的脸。
绘浮梦。
少女的瞳孔完全扩撒了,无神的看向前方,浑身体温消失殆尽,就连五指都被折断了。
江不虞在阴影中犹豫半晌,早晨素白的衣物此刻已然过度成了墨黑,遮住了少年大半的皮肤,赤红的流焰从瞳孔中凝聚成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
他矮下身,轻轻握住了绘浮梦扭曲的五指。
突然,他余光看见了一抹暗白色光芒。
说错了,那并不是光芒,而是烟状物,是绘浮梦的心脏,竟然随着她的尸首留存到现在。
江无虞伸手接住那一小缕白烟,将它放在心口与自己相融,如果她生前没有得到安宁,在此时也许能得到片刻。
随着心脏入体,江无虞也随之看到了几幅零碎的片段和声音。
他的瞳孔深处的光芒开始明亮,连带着眼瞳都隐隐变红的趋势。
他看到了绘浮梦生前最后的寥寥片段,但是奇异的是,她那时候没有丝毫的痛苦。
“其实我还挺谢谢他的,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以为要在那个虚幻的地方待一辈子。”
飘着热气的卡布奇诺,吃了半块的提拉米苏,和一个也在笑的女孩。
“我也以为,是我低估了他的勇气。”女孩举起自己杯子,灯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也倒映着绘浮梦幸福的笑容。
“事情结束,那这一杯。”
“就敬我们的未来。”
片段到此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比凄利的惨叫和凌乱的脚步声。
“浮梦......”
“不要离开我。”
惊慌失措结合恐惧,最后落得的只是一个轻的仿若没有灵魂的声音,江无虞听着,也感到了一瞬间的闷痛。
他与绘浮梦的交集仅限于那场幻梦中,她恐惧下牵过的手,午夜时短暂的交谈。
她提到了钥匙,不管那个钥匙是否存在,那一定是她曾经认为的唯一出路,滥杀这个名字,江无虞现在才知道这意味着这个组织,本就不是计划。
他们是必要的凑数,是为了缔造这个幻梦合理性而必须存在的,和曾经的伊利西亚一样,他们也是囚徒。
伊利西亚以生命为代价获取自由,也无意中让她找到了出口。
但是,就在她要幸福时,一切都戛然而止。
江无虞视线回笼的一瞬间,刺眼的手电筒光也随之射入了瞳孔,他仓皇转回本体,顺着野草隐匿不见。
怎么会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突然死亡呢?尸体又是为何凝固的?江无虞在脑海中反复检索片段,却不得不承认他毫无头绪。
他从阴影中站起身,用钥匙开了家门。
江无虞很少用失魂落魄去形容自己,对于人类来说他也并不理解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但是他现在大致明白了。
幸福所带来的落差,哪怕只是所见,它的负面影响也是长久的。
“你怎么了?”渡慈他们正在吃饭,闻声看向他的脸色,问到。
“没什么,我想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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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江无虞是会一起吃饭的,哪怕他并不饿,但是他也学会了去品尝食物中的味道。
可是现在他着实是没有心情。
“你等一下,暗网收到了新的咨询,是一位诞生者的,你要不来看一下。”渡慈向落地窗旁边亮着光的台式机点点头。
江无虞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了。
求助咨询一般都是以电子邮件传来,要求附带自身伤痕,施暴者模糊或清晰图像,事件经过和地址,但是这一封很简短,不仅一张照片没有,就连阐述,哦不对,与其说是阐述,不如说是威胁。
“我知道你去了尸体旁边,想知道她怎么死的,明天下午三点浣溪镇溪水边,来见我。”
“或许一个死人无法激起你的兴趣,没关系,我可以再加码一个活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邮件结束了,在江无虞移动鼠标的一瞬间它也随之销毁。
“你们都看过了吗?”江无虞扭头问。
看到几人点了点头,江无虞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饭桌会那么安静。
“不止这个,新闻报道我们也都看到了,我们不会干涉你,想不想参与是你自己的决定。”伶蝶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边动作边说。
“好。”江无虞点点头。
不管这番话是潜在的希望他解释还是给个说法,江无虞都选择装聋作哑,把电脑关了就直冲房间打算睡觉。
结果当然是——
睡不着。
江无虞翻来覆去好一会才从低压情绪里爬出来,随即猛地想到了他刚刚就该注意的问题。
凶手,是怎么知道他去过案发现场的。
会是那个被称为莲姐的警察吗?还是最后那个拿着手电筒的人,他逃得太过仓皇,完全没法看清那个人的样貌。
江无虞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按道理来说,他曾是伊利西亚这件事,除了那五人应该无人知道才对。
想见他,为什么?
绘浮梦的惨状挥之不去,江无虞打开手机再次翻阅起那篇报道,与白天不同的是,此时的评论区声讨遍地。
“没有人有能力做到这种事,诞生者如果要自相残杀,那不是再好不过吗?”
“诞生者的事就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要我说,当初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就是错误。”
“又是新闻独大啊,谁知道你们花了多少钱才让素人压下去的,这种新闻纯挑起对立吧,别搭理,是诞生者是人类自有警察去调查。”
“楼上,你IP是诞生者吗?都出性命了,对立还需要新闻吗?保不准下一个就是你。”
手机的微光倒映在江无虞瞳孔里,他一条一条往下滑,攥着手机的五指却越来越用力,最后猛地按下了关机键。
这么多年过去,现如今的人类还不如当初那场末日幻境,无比差劲。
“没关系,我可以再加码一个活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邮件消息又浮现在脑海,江无虞却忍不住的想。
活人又怎么样,如果人类的选择都是让诞生者自相残杀,那他又何苦去掺和。
他烦躁的把头埋进枕头,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大脑也放空了下去。
他侧开头,看着夜景,呼吸从紧绷变的平缓。
“我会赴约。”
一片漆黑中,响起了自暴自弃的喃喃低语。
16. 第 16 章
好冷好困好痛好想杀人。
江无虞因为纱制衣服太单薄,在地铁上瑟瑟发抖是如是想。
因为睡的太晚,外加侧头睡姿,让这位自诩没有起床气,早睡早起的伊厄大人体验到了落枕的感觉。
体验过落枕的都说好,因为可以凹造型,江无虞一只手扶着半歪的脑袋,眼皮恹恹的掀着,把他正对面的大叔看的不敢抬头。
“浣溪镇到了,左侧的车门将会打开,先下后上,请注意安全。”
在冷气下熬了两个小时的江无虞终于听到了救赎之音,他顺着人流走下车才发现,浣溪镇真的空空荡荡,人数寥寥无几,这是凶手选择抛尸在这个地点的原因吗?
他昨天倒是一直没思考过这个事情,为什么他看到绘浮梦最后出现的位置是茶餐厅,并且从声音来看她暴毙的位置也是茶餐厅没错,那尸体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偏僻小镇的?
他走出地铁站,看到前方有一个穿着黑裙的苗条身影,似乎,与绘浮梦最后记忆里的女孩有点像。
但是他没想到,率先说话的会是女孩。
“我也是诞生者,你身上有她的气息。”女孩声音轻轻的,透着未散的哀痛。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只是诞生者被虐杀的事太过罕见,昨晚来看过。”江无虞平静的说。
“那今天也是来看看的吗?但是她尸体已经消散了。”一直到与女孩正面相对,江无虞才发现她手里还抱着一捧花。
一捧洁白的菊花。
“消散了?”
江无虞想到了昨晚的心脏,如果是心脏的因素,那死亡方式就有了一些头绪。
心脏离体导致尸体消散,总算没那么玄幻了。
“嗯,也算是好事吧。”女孩说。
她抱着花,应该是要去参加葬礼。
“她葬礼就在这里办吗?她来自浣溪镇?”
“她不来自任何地方,浣溪镇是直接近海的地方,她走之前说过想来看一眼。”
“她死前,想来浣溪镇?”江无虞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我们最后一面,是在浣溪镇的咖啡馆,这也是这里唯一比较现代的地方,出事之后咖啡馆封闭了,当时浮梦她就像疯了。”
女孩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与其说是哀痛,不如说是恐惧的倒映,江无虞能感觉到她似乎又被拖回了绘浮梦死亡的下午。
“她突然站起身,就跟被附魔了一样,眼里原本的色彩一下就消失了,她冲出去,根本没人追得上,等再看见她时,她倒在那里,到处都是黑烟,我.....甚至都认不出她。”
女孩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默默将花抵在了心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抵抗死亡所带来的痛苦。
江无虞看着她,犹豫着想伸手,但是最终还是只说出一句节哀。
“那你呢,她的尸体不在了,再去那里也没有意义了。”
“我今天有约,很遗憾,还请你代我表达哀思。”江无虞摊开掌心,黑烟在手心凝聚,随后猛地荡开,变作了一束洁白的百合递给女孩。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两束花,神情有一刹那的愤恨。
“她本来一束都不用收到的。”
江无虞哑然,他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女孩,他此刻无比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绘浮梦离幸福那么近,不知道她离未来就一步之遥。
自己曾在幻境中放过她一次,但是,她还是没有度过这个坎。
江无虞在三点如约走到了浣溪镇的边缘,这里连接着大海,一望无际,碧海连天,难怪绘浮梦想来看看。
“很高兴你赴约了。”身后响起带着笑意的男声,江无虞看着远处的海,没有回头。
“你说的,用来加码的活人,放了吗?”
“没有活人,我也不知道真相,所谓那些都只是见你一面的谎言而已。”
“别骗我,你知道我来到了尸体边,就不可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江无虞扭头,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
他眼眸狭长,唇色浅淡,笑时依稀可以看见他的牙齿全是利齿状,眸色湛蓝,缺乏瞳仁,这一切都昭示着他是诞生者。
“我没有骗你,我之所以知道你来过,是因为你的同伴。”青年脸上的笑容似乎来自本能而非情绪,他看着江无虞,发现对方瞳孔有了细微的收缩。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嗯?”
“如果我再告诉你,这则惨案是他们有意让你看到的呢?”
江无虞盯着他的面孔,确认自己对他毫无印象。
一个完全没出现在生活里的人,为了他的只言片语与渡慈一行人闹掰未免可笑,江无虞笑了笑。
“我今天来是为了听我想听的,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别着急嘛,你听下这个,或许就会有别的想法了。”青年将自己的手机解开递给了他。
手机正中央的页面,是一段录音,江无虞半信半疑的点开,然而青年却扶过他的手,将手机听筒直直贴在了他耳边。
“声音比较小,见谅啊。”
江无虞对肢体接触一如既往的迟钝,青年手没拿开他也懒得管,录音内首先就是空气自然流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动,也像是手机从布料里拿出来的摩擦声。
随即是一段声音很小的对话,倒不是说刻意压低的小,而是录制位置导致的听不清,但是音色倒是鲜明的一男一女。
“你觉得他看到了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犯低级错误。”
“还有。”
“你记得把□□照片透露给他。”
“知道了。”
手机被抽走,青年笑眯眯的看向他,这下不是公式化的笑容了,而是他在因为江无虞的神情变化而自洽。
“你应该能猜到是谁。”
曾经的绝望和窒息感再度席卷,某些被江不虞刻意遗忘的记忆开始发芽。
是造假的,也只能是造假的。
什么都结束了,人类提防他这样的怪物,他也死在他们面前了,他们没有理由再这么做。
“你连个理由都不给我就指望我相信吗?”
“理由?”青年意有所指的看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如果你觉得她是第一个受害者,那的确没有理由,可惜,她并不是。”
青年在屏幕上滑了几下,随即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了他,密码已经被取消了。
“我没猜错的话,手机也是他们给你买的,这个是我亲自用的,想知道一些事,你可以自己搜。”
“当然,信不信也随你。”
江不虞看着手机屏保,手指忍不住的发颤。
因为屏保上,是一张在远处拍摄的,鏖战市的图片。
从远处看它就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半球形建筑,完全猜不到里面会有另一个世界。
“这玩意爆炸后,以军事基地研究错误压了下去,他们没告诉你吧。”
在江不虞盯着屏保发愣时,青年已经离他很近了,他身形比江不虞高挑,原本想拍拍他的头,但是想了想,还是换成了拍肩。
“想好了要相信,就联系我,这个手机通讯录第一个号码。”
“你又图我什么呢?”
青年转身要走时,听到了江不虞几乎气音的问话,他眸中了然,但是没有选择回答。
江不虞垂眸看着手机,点开了新闻软件。
热搜第一条:无形中的虐杀案,第十六位受害者尸骨被发现。
第十六位,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江无虞跟着搜索条,终于找到了无形虐杀案的起始时间。
4035年十二月。
江无虞其实对年份缺乏概念,几几年遇见女孩,他在幻境中又过了几年,都毫无印象。
他又打开微信,里面只有一位联系人,头像名称全部是初始化的,他大致能猜到是谁,但是并不想问。
他应该无条件相信渡慈他们的,不是吗?
江无虞有些恍惚的拿着手机走上了公交,机械的播报和低语让他勉强感到这还是现实。
正在他盯着窗外掠过的景色愣神时,他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
渡慈:“你见到他了吗?”
要说江无虞过去的记忆究竟让他进修了什么,大概就是恐吓。
他思考半晌,打了一行字。
“该解释的是你们吧。”
对话框上,输入中的字样反反复复,江无虞撑着头,确定自己的确被隐瞒了。
但是奇怪的是,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反抗欲望了,只是依稀感觉什么地方空了一块,空虚带着闷痛。
他是记得渡慈他们怎么陪伴他度过幼年期的。
幼年期的时候他对稍大的声音很恐惧,每次遇到打雷天就会躲在床上蜷成一团,这个总是瘫着脸的少女白天说着他胆子太小,但是没到雷雨天,走进他卧室的也是她。
她会把掌心递给尚未化形的阴影,让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和呼吸,睡个好觉。
伶蝶,刻薄欠打,随时随地都想恶心一下人,但是给江无虞置办住所,衣物,穿戴的也都是他,
夺人,和其他人不同,她的好是不屑于隐藏的,在江无虞只能化形为猫的时期,夺人用猫包带他到处玩,游乐场,烧烤店,摩天轮,反正她觉得哪里好玩就带他去。
说起来谢慈尘倒是最有趣的,他不会哄人,就拿一部分愤怒的情绪药剂做成小烟花给他看,偶尔雷雨天在后半夜,渡慈已经睡去了,他就会亲自上阵,变出本体,用小熊猫宽大的尾巴包住江无虞。
过去的点点滴滴像走马灯从脑海中划过,江无虞思来想去还是把手机关机了,不管渡慈想说什么,他都愿意给他们一个当面谈的机会。
他曾经以为自己离幸福很近,很近。
这些过往,真的会连一丝真心实意都没有吗?
夜市的灯开始接连亮起,拽着母亲要买糖葫芦的小孩,喧嚷的小贩,在电梯门闭合时全部隔绝在外。
江无虞看着面前无数次推开的门,手握着钥匙,指尖反复描绘上面的花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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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插入门锁的勇气。
说到底,是他不敢割舍。
人类还真没选错,他们不能走感情这条路,但凡时间再早一些,但凡他与这几个人交情再浅一些,他都能毅然决然的断绝。
“嗡”,一声震动,是那个青年给他的手机传来消息,江无虞解锁打开,又是一则报道。
“35年十大灵异事件,北境的雪白建筑。”
评论区更是争先恐后把这个青年没有说出口的话告诉他。
“楼主别再传谣了可以吗?今年官方都下场说是提供给军事研究的了。”
“挂这个标题吸引人流量吗有点意思。”
也就是说,他的诞生时间以及在幻境中度过的时限,正好是案件起始点。
这个消息是暗示他和幕后凶手有关系吗?
江不虞深吸一口气,把扰乱思绪的手机关掉,转而一把拧开了门锁。
客厅灯光明亮,所有人或站或坐的围在沙发旁,闻声看向他。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谢慈尘手里把玩着一管艳红的药剂说。
“就算我要和你们决断,也该收拾点行李走不是吗。”江无虞偏偏头问,这句话意味着还有余地,谢慈尘短促的笑了笑。
“我也不想听你们解释,我想知道的只是目的,你们这次又想从我身上图什么。”
江无虞知道会由渡慈来解释,所以选择抢先一步开口,他的语气平静到几乎没有波澜。
他已经默许了所有可能性,是明知被利用也仍旧不舍离开。
江不虞觉得自己比之前进步不少,比如此刻他学会了麻痹自己,麻痹自己活在虚假的在意里。
“告诉我吧。”见渡慈沉默,他轻声又说了一遍。
“上次图我死,这次总不能更糟吧。”
“你应该也从报道里看到了,这次的案件始作俑者就是诞生者,人类无法拥有与之抗衡的力量,所以。”
“所以,你们想让我去,从救我,到养我长大,都是为了这些,对吗?那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不让我出门,为什么还要装的小心翼翼,让我以为我离一段平静的生活那么近。”
江无虞深吸一口气,看着渡慈似乎要靠近,他下意识抬起手,白烟聚成刃,刹那间刺破人类脆弱的表皮,谢慈尘一个健步搂住她,江无虞被他眼里的警惕烫到了一般,往后退却。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尚未落地他就拉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渡慈摸了摸从脖颈滑下的血,若有所思。
江无虞漫无目的的坐电梯上了天台,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往高处跑已经成为了他的刻板行为。
晚风很凉爽,底下是万家灯火,江无虞站在边缘,可惜了,这个角度看不到曾经的鏖战市。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是那个青年的。
江无虞接了,但是不发一言。
“回头。”
监视也好,定位器也好,江无虞都懒得思索,他看着青年拎着冒着热气的乌冬面,违和的他有点想笑。
“诞生者不需要吃饭。”
“人类畅谈的时候都要备吃食,意思意思。”青年拎着面走到他身边,“拿着吧。”
“算了吧,我没心情吃,也没心情畅谈。”
“你今天下午不是问了我一个问题,你问我图你什么。”青年倒是很自然的开启了话匣子,他没等江不虞接话,就很自然地继续说。
“我图你幸福。”
江无虞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这番话不管是谁说,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落差的人,都具有无比强大的吸引力。
江不虞还在踌躇,青年就已经拉过他的手腕。
“我叫了车,先带你去家里看看吧。”
“我不想去。”
“什么?”
江不虞甩开了他的手,他把面放到地板,直起身时目光已经脱离了空洞,变的坚定而冰冷。
“我说,我不想去,也不想得到什么所谓的幸福了。”
“一而再再而三我真是受够了,被你们这么忽悠还真显得我很可怜,可怜到需要一个陌生人给我幸福。”
“以至于我都忘了这些东西,我一分一毫都不需要。”
江不虞抬起手,黑烟凝聚成枪,枪上凝聚着明艳的金色纹路,“你现在就给我滚蛋。”
青年笑着举起双手,“连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吗?我以为我给你透露了那么多应该会让你对我感到好奇的。”
“砰”
一颗金色的子弹猛地射在青年脚旁,力度之大引的水泥地板都产生龟裂。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江无虞冷冷的问。
“江无怜,我们后会有期。”青年举着双手,注视着他的双眸,倒退着走到了楼梯口。
好相似的名字。
待他消失在天台,江无虞疲惫的垂下手,枪在同时解体,化作黑烟回到体内。
凶手他要找,但不是为了生者,而是为了距离幸福一步之遥的亡者。
17. 第 17 章
切入口首当其冲就是前十位死者的身份,并不难,报道上都记载的很清楚。
不知是巧合还是蓄谋,这十个死者无一例外来自明月孤儿院,这个孤儿院位置偏远,周遭更是贫瘠,与现代社会隔着巨大的鸿沟。
其中只有两位是长大后返回孤儿院而离奇失踪,其余死者都是孩童时期就死亡了。
江无虞从阴影中站起身,孤儿院虽然贫瘠,但看得出已经尽力给孩子们最好的条件,在夜幕下也不因破烂而显得可怖。
杀人事件发生后,它不堪舆论而关闭,轮胎简易搭建的跷跷板,麻绳制作的秋千鲜艳的色彩还未消散,过往的时光还依稀可见。
江无虞穿过娱乐区,走上了已经落下些许灰尘的门阶,迎面可见的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管,它摆在接待台的左侧,里面是各色各样的星星,叠的并不整齐,应该是出自孩童之手。
“我想要在这里,不再被赶来赶去。”
“我想要在这里,有一张自己的床。”
“我想要在这里,可以吃一顿炸鸡。”
“我想要在这里,有很多很多幸福......”
江无虞一颗颗拆开,散落的纸条落在暗沉的地板上,记录着孩子刚来到这里时微不足道的梦想。
他将那张想要很多很多幸福的纸条放进了口袋,随即走进了右侧的走廊,走廊上方挂着一个带有月亮图标的字牌,睡眠区。
它的走廊墙壁画着可爱的花草,每扇门前也涂着不同的颜色,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签名,看样子是房间的主人签的。
但突然,江无虞余光瞟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或者说,一个他万万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的名字。
江无怜。
字体歪歪斜斜,却奇特的纤长,让江无虞越看越眼熟,最后将口袋里的纸条摸了出来。
果然,一样的书写痕迹。
青年张扬的笑脸又回到了脑海,江无虞把星星纸团成一团扔到了脚下。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下一步,所以才说出的后会有期。
江无虞从口袋里把江无怜留给他的手机掏出来,下一秒黑烟自掌心翻涌,待散去时只剩下了一堆铁色粉末,它们飘落到江无怜的门前,像一个小小的坟墓。
“去,找到他。”
江无虞疾步走出孤儿院时,骨龙已经撕破肩颈皮肉攀附而起,与之前相比,它的颜色完全漆黑,丝丝白色都没了。
听到指令,骨龙几乎在瞬间就消失在了夜空。
至于江无虞,他人类的面貌开始消解,阴影迫不及待的吞噬着姣好的青年面孔,片刻后,流焰的血红瞳孔缓缓绽开。
如果谁见过阴影笑,都会觉得无比渗人。
比如,江无怜。
瓷白的墙壁上,与他影子完全不同的生物直勾勾的看着他,血红色的眸子倒映在江无怜因为恐惧而收缩的瞳孔。
它裂开嘴。
“找到你了。”
犹如泼墨画般,本体的阴影化作飘逸的纱衣,红瞳的流焰犹如泪水缓缓淌下,在鼻梁位置凝聚成枫红色的半月镜框,要说什么与从前不一样。
就是原本完全银白的发丝里,竟然多了一丝墨黑。
江无虞轻巧的从墙体落到地面,二话不说掐住了江无怜的脖子,一把把他甩飞到房间对角线。
霎时间把天花板的陈年老灰都震下来了,江无怜瘫坐在角落,被呛的连连咳嗽。
“4035,孤儿院,你知道我会调查过去,耍我很有意思?”
江无虞跨过江无怜打翻的家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单膝蹲下,掌心凝聚出匕首,轻轻的沿着江无怜那张好看的脸游走。
“你当时都用枪指着我了,看上去也不是很想听我说的样子不是吗?”江无怜无辜的说。
但是他这番话却给了江无虞新的思路,江无虞扬起唇角,手下用力,猛地在江无怜侧脸划出一道口子。
看到黑烟从伤口渗出,他了然,发丝遮住眼睫,让他远看没有任何情绪,江无虞站起身。
“我一直很好奇,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虐杀的。”他看着由厄运凝聚而成的匕首,指腹轻轻摩挲,像是在看一件珍宝。
“现在看来,他和我,有相差无几的力量。”
江无虞倾身,刀尖挑起江无怜的下颚,此时疯子的位置似乎对调了,江无怜那刻进骨子里的笑容没有了,湛蓝的眼眸像酝酿风暴的海面。
“比如说,幸福?”
果然,江无怜原本放松的身体猛地绷直,只是他远远抵不过江无虞的力量,再不情愿也依旧被按在原地。
江无虞像是突然从中发现了乐趣一般,漆黑的人类瞳孔里亮起厄运的微光,此时江无怜注意到,他的发丝又有一缕变黑了。
“看来我猜对了。”
江无虞松开手,兀自在凌乱的屋中找了把椅子坐下,他没再看江无怜,而是看向落地窗。
江无怜的家楼层很高,闹腾了一晚上也接近黎明,破晓的颜色格外好看,江无虞出神的看了很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
“你除了幸福外,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江无怜艰难的把自己从角落拔出来,闻言挑挑眉。
“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你几分钟前还打算掐死我。”
“你当我白痴?问你什么答什么,很难?”江无虞从落地窗前收回目光,他显然很不情愿看见江无怜的脸,语气又恢复了不耐烦。
“有啊,很多啊。”江无怜扶着腰把沙发翻过来,随即咧嘴一笑。
“我想要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想要朋友。”
“但你觉得可能吗?”江无怜反问。
“普通生活,是指的你想去上学吗?那不是地狱吗?”深受谢慈尘茶毒的江无虞歪歪头,表示不理解。
毕竟谢慈尘被渡慈以她不想谈一个没文化恋人的里有从高中读到大学,每天回来都是哀嚎,苦不堪言。
“上学是一种方式而已,而且我记得苦的不也就高中初中那几年,大学也那么惨吗?”
“那你想去的是高中还是大学。”江无虞问。
“高中。”
“......你有受虐癖吗?”
两个基础生活为0的诞生者面面相觑。
最后江无虞轻咳了一声。
“但是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帮你。”
“这么好心?不会是因为你也想去但是怕出洋相,所以拉个垫背的吧。”
“有想试试,但洋相这件事,只有会出洋相的人才会担心。”江无虞毫不留情的嘲讽让江无怜脸绿了一下。
“但,为什么?”江无怜犹豫半天还是问了,虽然知道江无虞不会回答。
“就凭我知道的东西,我帮你与否你都不需要过问,受着就好了。”
江无虞站起身,看了眼没遭罪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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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江无怜瘫坐在沙发上呐喊,换来江无虞笑眯眯的转过头,风轻云淡道。
“我说了,帮你与否你不需要过问,睡你卧室也是。”
草,是一种植物。
鸠占鹊巢,是弱者的悲哀。
江无怜抱着沙发抱枕,无声落泪。
江无虞在手机上筛选当市风评比较好的高中,反正对他而言,伪造两份录取通知声,把名字塞进学校系统不过是顺手的事。
他看了半天,最后选了一所名叫常春藤高级中学的地方。
一个因为自杀率甚至停学整改过的学校。
风评好是骗你的,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是吧?江无虞看的想笑。
他把手机关掉倒扣在枕旁,他的姿势是侧睡,双手松散的放在身前,黑烟就顺着指尖流淌至手机,缓缓将它包裹。
人类应以为傲的数据,在他这里不过片刻的事。
隔日清晨,睡在沙发上的江无怜就被枕头砸醒了,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看到江无虞叼着牙刷,朝家门点点头。
江无怜一开始还没懂,直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大早上都要点外卖,你真奢侈。”他一边嘀咕一边拉开门,然而被递到手上的却是两套校服。
“?”
卫生间传来水声,隔一会江无虞说到。
“就你这作息还想上高中,早晚自习都够呛。”“你啥意思啊!”
江无虞懒洋洋的靠在卫生间门框位置,向他展示了一下当前时间。
早上,八点十六分。
“知道高中作息要比这个早多久吗?两小时。”
江无怜泄气了,与江无虞擦肩而过时问了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们是住校还是走读,走读的话我有可能吃到早餐吗?”
江无虞瞟了他一眼,徐徐道:“看我心情。”
说完就去换校服了。
和江无虞不同,江无怜虽然也是诞生者,但是很在意物质生活,哪怕他并不需要人类食物,但吃到了就会有些饱腹感。
餐桌旁的江无虞拆开校服,在与渡慈他们相处时,他其实没有什么上学的欲望,他当时想的很简单。
通过暗网帮一些力所能及的人和事,身侧有信赖的朋友,有可以回的家,然而事实证明,暗处织的网永远存在,只不过他太迟钝了。
“不过今天就不吃了,赶紧洗漱完出门。”他朝卫生间喊了一声,得到江无怜含糊的回应。
他把两人的名字加塞进了病假名单,至于班级什么的,江无虞睡着了都是厄运自动操作的。
江无虞人相年轻,骨架偏小,尺码正好的校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坐下时衣摆后陷,勾勒腰身,只不过他平时穿的常服大多领口松散,这会改成校服,顶端两颗扣子就被他理所应当放养了。
听见拖沓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离赤裸裸的打量看的江无怜难得不自在。
“你这什么眼神?”
“瞳孔,牙齿,记得改掉。”江无虞面无表情的说。
“?人类说诞生者不准入学了吗?”
“没说。”江无虞垂下头,细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划一划,“只是我看不顺眼。”
江无怜视力尖,江无虞浏览的自杀案被他窥见一角,咧开嘴笑了笑。
果然好心的前提是必有诈,这点他倒跟人类学了不少。
18. 第 18 章
“行吧,你说的最大咯。”江无怜耸耸肩,他转过身时,湛蓝瞳孔里亮起了与江无虞一样的暗光。
瞳孔深处有光芒,在诞生者中,意味着能力外溢,像谢慈尘那种光芒会随着情绪起伏而出现的,代表他日常状态下,能力并不强盛。
江无怜站在卫生间镜子前,闭上眼,两指轻轻捏了捏鼻梁,再睁眼时,瞳孔的那抹暗光开始放大,犹如墨水渲染白纸,深褐色取代了原先的瞳色。
在同时,鲨鱼般的利齿也开始收拢,与人类无二。
改掉这两处的江无怜就跟失去了锚点似的,倨傲张狂的气质不见了,看上去斯文无害,戾气比江无虞还少。
江无虞看到他的新造型时,首当其冲想的就是难怪这货要读高中,看着就一脸学霸样。
他的视线下滑,看到了江无怜领口老老实实扣好的扣子,诚心开口。
“你可以把扣子解开吗?”
江无怜满脑子黑线,那五个人类到底灌输了什么给江无虞。
“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大型犬的气质到底是脸带来的,还是扣子。”
“大型犬的气质又是什么啊?!”
江无虞也是善解人意的给出了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你很像一只德牧。”
德牧想咬死他,在脑子里。
常春藤高中离住所要一个多小时,还好两人都不是缺钱的,毫不吝啬打滴。
车上江无怜盯着车内后视镜,眼神直勾勾的,看的司机坐似一棵松,脑袋一动不敢动。
当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因是江无怜在看自己和德牧到底哪相似,至于提出这个看法的始作俑者已经抵着车窗睡着了。
显然他觉得脸和扣子都有因素,因为他的领口依旧敞开。
这个点高中正值大课间,透过安保室的玻璃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保安大叔在漫无目的的转笔,两人下了车,江无虞轻轻敲了下玻璃。
“你们是这里的学生?”保安狐疑的问。
江无虞瞬间意识到自己忘掉了什么,但他不可能在保安面前明晃晃动用能力,就在他思索说辞的时候,江无怜从后揽住了他。
“哥哥体弱,长期病假返校的,新校服没来得及缝,我们会和老师说明补上的。”
江无怜的人类外貌本就斯文乖巧,一脸好好学生相,见他这么说,保安便信了几分。
“这样的话,把表格填一下吧。”
江无虞矮身拿起笔的时候,江无怜的胳膊依然自然的挂在他肩上,甚至包括他本人都一同倾身。
一个十分粘人的姿势,不过江无虞情感迟钝的老手了,如渡慈曾说,你亲他一口,他会纵容但不会理解。
保安收回表格,点点头,遥控钥匙打开了学校大门。
“我编的那么好,不夸夸我么?”江无怜挂在他身上,笑眯眯的问。
“给我滚,热死了。”江无虞一把推开他,抬起头去锁定班级楼层,大课间的音乐还在响,他们刚好去办公室等班主任。
“你真的很自私诶,不仅吝啬夸奖,就连事实都不愿意告诉我。”
手腕措不及防被拽住,江无虞回过头,江无怜摆在人前的笑脸终于舍得拉下来了。
“自私?我让你体验你想要的生活,这也叫自私?”
“难道选择一所充满自杀舆论的高中,是你有这方面的癖好吗?”
江无怜轻轻理顺江无虞有点凌乱的领口,语气失了笑意变的颇有威胁意味。
“你知道被算计的感觉,被逼到绝境会萌生什么想法你心知肚明,所以,有些事该告诉我就别瞒着。”
“从我调查杀人案开始,你就应该对我溢出来的正义感有所察觉,不好意思咯。”
说完,江无虞拍掉他的手,戏谑的做了个鬼脸。
江无怜看着他,眼眸眯了起来,但未发一言。
大课间结束了,学生从跑道上涌下,看到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落下眼神,毕竟外貌出众附带的关注是必然的。
江无虞倒是视若无睹的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楼梯间的设置无一例外都是偏封闭的,横状的窗户也因为常年不擦而蒙尘,一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在无人的情况下格外清晰。
黑夜时的楼梯间常人都会感觉可怖,但是对自杀的学生而言,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路。
两人爬到六楼,江无虞回过头。
“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手。”
“知道脏还去摸扶手,不是有病吗。”江无怜看江无虞走远了小声嘀咕。
江无虞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剥下自己肩颈位置的衣服,将骨龙潜入了洗手台下的阴影。
“你这是洗手吗?”江无怜看着额前碎发都有点湿的江无虞,问到。
“顺便洗把脸,不行吗?”江无虞拢了拢敞开的衣领,迎着人群走向办公区。
他选择的班主任手下自杀率最高,每次舆论的最中心都是她,很奇怪的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被开除。
“您好,我想问一下张莲老师的位置。”
大课间结束办公室里人满为患,江无虞就近打听。
“她呀,在校长办公室还没回来呢,你是?她班的学生吗?”离门最近的位置除了进出反而清闲,男老师手里端着咖啡,他透过热气看向两人。
“是的,既然她不在,那不打扰您......”
您还没落下,身后就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谁说我不在?病假返校是吧,跟我来。”
一只纤细但并不柔软的手在肩头拍了拍,江无虞没有回头,嗯了一声,江无怜在他前面,两人目光相接,江无虞看到了模样严厉的教师对学生的本能压迫。
张莲的座位离喧哗中心有些远,也靠后,属于很少人会注意的一档,她的桌面非常公事公办,堆叠的作业本,停留在ppt的电脑,以及一张还没签字的请假条。
“座位前几天已经排完,不方便调动,两套桌椅我已经让同学搬进去了,如果有近视,散光等视力问题现在告诉我,没有的话就暂时放在最后一排。”
张莲拿起黑笔,干练的在请假条上签完字,把请假条递给江无怜。
“我一会还有班主任会,请假条帮我转交,也顺便和同学认识一下,以及,我的班来了就不允许随意请假,尤其是长病假缺勤过的,确认好自己的身体状态,明白了?”
她的目光很自然的停留在了更像病秧子的江无虞身上,后者懒散的垂着眼眸,嗯了一声。
“介绍会什么的,想来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缠着你们问,还有问题吗?”
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把开会的教案整理好抱在怀里准备离开了。
江无怜说了句没有,江无虞也就附和着点点头,反正江无怜外貌吃香,他躲在后头也自得其所。
“李无染,是女孩子吗?还是病假要回家的。”江无怜扫了一眼请假条,江无虞耸耸肩。
“你还挺爱操心。”
“正常好奇而已,你躲在我后面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意见。”江无怜挑挑眉问。
高一十班,刚到门口就能闻到汗和空调味,江无虞后退两步皱起了眉头,洁癖刚准备抨击就被江无怜一把揽住肩拉了进去。
班里的喧闹在两人出现后缓缓收音,江无怜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揽着江无虞走到后排的空座位,将请假条放在桌面。
“老师让我帮忙转交李无染同学的请假条,可惜我还不认识你,要不自行来拿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谦逊,哪怕是江无虞都不可否认,这样的说话方式是很容易让陌生人滋生好感的。
半晌后,一个短发鲻鱼头的女孩从座位上站起身,她最大的特色就是带着黑色口罩,不过这似乎并没影响到她的社交,因为在江无虞两人刚进门不久,还有人拉着她说悄悄话。
“谢谢。”女孩从桌上拿起假条,虽然她的大体打扮都极具距离感,甚至可以说不好接近,但近看可以发现她的眼眸形状是很柔和的。
她没看江无怜,拿了假条就背起书包准备走了。
她快动身时,声音才渐渐大了起来,有道别的,也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和祝她早日康复的,氛围和谐。
江无虞从手包里拿出课本,整齐的罗列在桌上,与此同时上课铃打响,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江无虞抬眸扫了一眼,毫无预兆的起身走向讲台,和老师低语了几句,随即出了教室。
江无怜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皱起眉。
上课时期走廊空无一人,江无虞上下楼层一扫就发现了没走远的李无染。
他拉住扶手,几个急转弯跃下楼梯,在楼梯口按住了李无染的肩膀。
“来都来了,不和我叙叙旧吗?”
“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所有人就该认识你。”李无染冷冷地说。
“我没那么自负,你也不应该太自信。”
江无虞抬起手,黑烟从他指尖如细蟒的般流窜而出,扑散在女孩脸上。
刹那间口罩消散,圆润的眼型拉长,乌黑的发丝犹如清水洗涤,露出了一抹鲜艳的彩色。
李无染,或者说夺人,攥住他手腕时已经为时已晚,手的力度便也随之松懈下来。
她自嘲的笑了笑,“怎么认出来的?”
“你教给我的东西,识别不出来是我学的不到位。”江无虞弯弯唇角,但并无笑意。
夺人与他相处的时间,从未见过他有这么冰冷的目光,就仿佛他摔门离开的晚上,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塌陷了。
“是他们吗?”江无虞轻声问。
他没有察觉到谢慈尘的能力波动,那么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只有夺人一个人。
“我说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也不信吧。”夺人耸耸肩,但看样子她没打算松口。
“明明你也不是人类,为了他们,为什么?”
这一直是江无虞费解的问题,如果说谢慈尘是为了爱人而义无反顾,那同为实验体的夺人和伶蝶又是因为什么。
他不否认人类有美好的品质,也不否认部分人类的命运光是听到就惹人怜惜,但仅仅因为这些就牺牲个人利益为他们全盘付出未免可笑。
“你就用是不是人类来区分我们吗?”夺人跟看幼童似的望向他,“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这么天真吗?”
江无虞讨厌这种眼神,这种仿佛自己什么都不懂的目光,他过往的经历放在这里仿佛不值一提。
“我哪里说错了吗?”
“你应该还记得凌崖吧。”见江无虞点头,夺人继续道。
“那你记得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吗,他告诉你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你为伍。”
江无虞的记忆瞬间被拉回,果决的赴死永远令人记忆深刻,他也不例外,遗憾的大概就是那句为什么从来没得到解答。
“他的话和你为人类效力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这样你能理解吗?你不需要也憎恨名为情感的枷锁,不代表我们没有。”
夺人捋了捋发丝,“你所谓的群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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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不过是千千万万无法斩断的情感织做的表象。”
“没有羁绊的人固然离漩涡中心很远,但被卷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会对你施以援手。”
“我解释的够清楚了吗?”
“那情感对弱智来说还真是很重要,你考虑好了,对吧?”
出人意料的是江无虞眼中没有半分思考和纠结,他嗤笑一声,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瞬间开了口。
这和渡慈所预测的不一样,夺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考虑?考虑什么?”
“放弃我啊。”江无虞自然的说。
“什么......这和放弃有什么关系?”
明明渡慈说他在不小心造成伤害后逃跑的举动佐证了情感在他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他又怎么会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些话?
这不应该。
“看来我说的不够清晰。”
“放弃我,放弃和我的情感,一笔勾销。”江无虞拍了拍她的肩,“我曾经觉得你与我最相似,现在看来,你比我更软弱,我们也不可能是同一阵营了。”
夺人僵在原地,她想扯住江无虞的衣领质问他凭什么以软弱评价她,但是从那句一笔勾销开始,眼前的少年似乎就再也不是那个会跟在她身后,粘着她玩耍的小家伙了。
他长大了,也都记起来了,他虽然对人类的部分情感尚有缺失,但他似乎已经构成了自己的理解。
“我放你毫发无损的回去,是最后的情分,也顺便告诉渡慈,如果她再敢插手,我就让你们全为我献祭。”
“我可以最后问一个问题吗?”
江无虞乌黑的睫毛微垂,不论是第一条生命还是这一条命,他永远都生的那么好看,骨感的五官,狭长的凤眼,瓷白的肤色和眼底常蕴的哀伤,只是这些美永远与明媚不搭边。
“你问。”
“你身边那个男生——”
江无虞面无表情的倾身挑起她的下巴,彩色挑染重新被黑色掩盖,黑烟形成口罩柔顺的贴合住她下半张脸,不出片刻就让她恢复了伪装的样子。
“死人。”他淡然道。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看夺人一眼,替她亲手披上伪装,眼前人就不再是夺人,而是她自己选择的,李无染。
江无虞不否认他曾期盼过情感,期盼如凌崖那般坚定决绝的偏袒也能分给他分毫,但是夺人诱导性的话已经让他看清楚了现实。
不可能的。
外套衣摆从楼梯口消失的时候,夺人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她指尖颤抖的摸了摸那漆黑的口罩。
江无虞回到教室时,课已经过去了大半节,数学老师皱起眉,在他回座位时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怎么不干脆旷课得了。
江无虞没当回事,他坐回到江无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记笔记了吗?”
“记了。”
“借我看眼。”
没错,是很嚣张的看眼,搞得江无怜很想抽他,“与其看笔记,你不如直接上手机搜知识点视频。”
“没空。”江无虞懒洋洋的倚着椅背,他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摸索,江无怜的视角能依稀看到一缕黑烟。
片刻后,他摸出了一根可乐味的棒棒糖。
江无怜无语的看着这人把自己的笔记架在腿上,两只手灵活的撕开了棒棒糖糖纸,就这么在课中把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结果不用想,被甜味吸引的老师只花了一秒就找到了罪魁祸首,并把他吼出了教室。
江无虞平静的与老师对视片刻,咬着糖,拎着江无怜的笔记出去了。
江无怜越看越觉得,江无虞好像那种怨气无处发泄,于是干脆再给自己找点不痛快积攒到一起爆炸的感觉。
事实也的确如他预判,江无虞站在门口时,动用厄运给自己造了一口袋的棒棒糖,再将牙齿锯齿化挨个咬碎用来泄愤。
亲口承认自己被放弃,表面再风轻云淡,内里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罚站一直持续到下课铃打响,此时的江无虞已经揣了一兜的棒棒糖糖纸,刚准备去厕所扔掉就被一个虎背男生堵住了。
虎背是真虎背,因为他往江无虞面前一横,江无虞整个人都变成阴影的暗色了。
他原本以为这是看他不爽要给他立立所谓规矩的,正好他火气也没处撒,把笔记一放刚准备动手,就听到一句让他彻底萎靡的话。
“老师让我和你说一声,从下节课往后的每个课间都去她办公室补你刚刚没听的知识点。”
“哦......”江无虞泄气了。
他坐回座位,把笔记还给江无怜,后者上下打量着她的神情,然后缓缓道。
“你昨晚睡着我的床,怎么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因为你那不是床,是狗窝。”江无虞趴倒在桌面,脸埋在外套袖子里,闷闷的说。
好刻薄,江无怜如是想。
看着他趴在桌上不打算再动,江无怜也就懒得再掩饰神情,留了张纸条,从座位上站起身离开了。
当然,纸条的作用不仅仅是留言。
江无怜从未在江无虞面前使用过能力,原本现在也不打算的,但是他知道江无虞倦怠的原因绝不是因为睡眠不足。
江无怜来到走廊,双手搭在栏杆,目光上眺,悄无声息的,四只浅白色的猫爪印缓缓浮现在空气中,虽然未见本体,但爪印的走路痕迹如有实质。
浅白的爪印与江无怜目光方向一致,最终消失在七楼。
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19. 第 19 章
江无虞让阴影从门下离开,四分五裂的终局在意料之内,失去了他衍生能力的庇佑,长时间与厄运载体在一起的反噬来的很快。
只是事出有因,光凭渡慈所能猜到的还是太少了。
江无虞躺在床上继续刷往日报道,死去的十六人里,算上绘浮梦与八个孩童,剩下的七个人,便是这所学校那些传闻因为压力而自杀的学生。
他上午放出骨龙,让它去校长室翻出那七人的档案,但是像是早有预谋般,骨龙一无所获。
藏匿档案让江无虞不可避免的想到校长,如果两者有关联,就与他猜测的真相有了偏差。
“你好点了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去帮你请假。”
“不用,我马上起。”
江无虞起身拉开门,门外就是笑嘻嘻的江无怜,手里端着一块柠檬慕斯。
“虽然看样子你对物质的东西不感冒,但是难受过后还是吃点甜点当早餐吧。”
江无怜对于人体最满意的莫过眉眼,再冰冷坚强的人,在动摇时,首先露出裂痕的就是眉眼。
疼痛弱化棱角,江无虞的眉眼此时难得柔和,对他也没有一贯的嘲讽,他低下头,凑近一些轻轻嗅了一下慕斯自带的甜香。
“你放桌上吧,我一会吃。”
“好。”
今天江无怜叫的还算及时,两人踩着点进了校门,走廊上已经有了零零碎碎的早读声,除了他们班,因为张莲在台上讲音乐晚会的事宜。
“晚上七点,所有人到育德大厅集合,班长会带你们去对应位置,差不多就这些了,有不在场的互相告知一下,好了,课代表上来带早读。”
张莲拿起手机,刚准备出门就跟那两位不在场的来了个大眼瞪小眼,她扫了眼手机,淡然道。
“倒比我想的早点,那刚好,也不用同学转告了,关于释放压力,缓解住校焦虑,学校组织了一场音乐晚会,晚上七点在育德厅,不知道位置问班长。”
“音乐晚会?一定要唱吗?”江无虞犹豫地问。
“不强制,想唱来找我报名,不想就在台下看就行。”张莲交代完就走了,剩下两人溜到座位上,江无怜拍了拍他的小臂。
“我觉得你的音色挺合适的,你以前肯定没体验过唱歌,不想试试吗?”
倒不是说江无虞腼腆,事实上他比一般人放得开,上一条命他把首领杀了还能面无表情的做演讲,你要是有勇气忽略那层冷脸不谈,去抱抱蹭蹭他也无所谓。
别人的目光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在意的是自己够不够好。
从伊利西亚到江无虞,唯一没变的是他依旧很爱面子。
“我音色好又不代表唱的一定好,还是算了。”江无虞虽然喜欢体验不同的事,但想了半晌还是拒绝了。
“试试嘛,我记得大部分高中都有音乐室,你去和老师报名,我们去音乐室练练。”
“再说吧。”
没拒绝,等于大概率会同意。
只不过在他下定决心已经是第三节课了,在他告诉江无怜后,下课铃都没打完他就被拉起来冲出了教室。
只不过办公室里,有另一位不速之客。
不是别人,严格来说就是昨晚他刚见过的渡慈,只不过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游刃有余又回到了她的目光里。
她站在班主任身边,看见两人并没回避,甚至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你们两有什么事吗?”张莲抬起头问。
江无虞的目光一直看着渡慈,江无怜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揽着江无虞的肩拍了拍,示意对方说话。
“哦,老师,我是想来找您报名晚上的音乐晚会的,以及想问问您,我们学校有音乐室吗”
“有,音乐老师办公室在二楼,校医室正对面,不知道的话可以让班长带你去,音乐呢,要唱哪首?”
“落尘。”江无怜替他说。
“好,那我就帮你登记了,顺序会由后台老师告诉你,没事的可以走了。”
江无虞显然并不想走,但被张莲看出端倪不是好事,因此江无怜连拉带扯的给他带出了门。
“她是谁?”
一到走廊江无怜就出声质问,江无虞瞟了他一眼,想起自己果断割裂的晚上,江无怜恰逢其时的出现在天台,嗤笑了一声。
“已经知道的事就别装了吧。”
江无怜脸色难看,他似乎在压抑着火气,虽然江无虞不理解这股火从哪来。
“你在联合他们算计我吗?”
“不至于,要算计也是我一个人就够了,至于她为什么在这,我也很好奇。”江无虞把手插到外套口袋里,上次他告诉夺人的话难道没有被转告吗,渡慈竟然还敢出现。
是不知道,还是打定他不敢动手。
依照渡慈的性格江无虞觉得后者更可能一点。
“既然她的出现与你无关,那我们走吧。”江无怜扯了扯他的衣袖,想拉他回班,但是被江无虞一甩手松开了。
“你回去吧,我有自己的事要问她。”
“江无虞。”
撕开所有可以伪装的情绪,剩下的只有淡漠,江无怜缓缓问。
“你到底在跟我拖延什么。”
“杀人案停止了,这就够了。”江无虞无所谓的笑了笑,转身回了办公室。
渡慈还在,她一手支在桌面,跟张莲一起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江无虞没出声,因为渡慈已经提前察觉般抬起头,随即低头跟张莲耳语了几句。
随即她走到了门口,看向江无虞。
“你找我,是觉得我为你而来?”
“我不觉得你们还会对我有什么图谋,我有别的事想问你。”江无虞在五人里思索了一圈,最后说。
“我想知道夺人和伶蝶最近怎么样。”
提到这两个人,渡慈扯扯嘴角,像是轻视和嗤笑,但江无虞看见过她昨夜的模样,他一言不发,等着渡慈的回答。
“他们都命不久矣了,你前不久不是才告诉夺人再来找你,你会杀了他们吗?现在怎么想起来了。”
命不久矣四个字让江无虞有了片刻的怔愣,他迟来的意识到,渡慈的轻视与嗤笑,是给他的。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你的计划结束了,你如愿自由,他们无用便理所应当死去。”
江无虞对眼前人感到陌生,对她的冷漠,更对她一夜之间的转变,她的目光里连丝毫惋惜都没有。
“你想见见他们吗?”渡慈似乎看穿了他犹豫的事,主动问。
想见是必然的,江无虞点点头。
“但是你那位伙伴,似乎并不乐意让我和你走,你想见我倒是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江无怜不乐意就不乐意呗,江无虞搞不懂这两个人在互相提防些啥。
“我不需要和他报备任何事,现在走吧,我去开——”
开病假两个字刚到嘴边,他又猛然想起了晚上的音乐会,就算他不在乎江无怜,他也不能前脚报了名后脚就请假吧。
“算了,今天就算了,我有别的事走不开。”
渡慈敛着眼眸,轻声说:“我以为你那天晚上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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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气话,所以你和我们,是真的要彻底分开吗?”
“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别有目的的都不是我。”答非所问也是一种答案,渡慈听懂了。
“我记得他们的联系方式,我到底按你们预想的方式成长起来了不是吗?送终的时候我会放下隔阂的。”
渡慈抿抿唇。
挽留的话还是那么难说。
与此同时江无怜正在用草稿纸画画,纸上画着一只黑猫和一个火柴人,黑猫头上有一个醒目的叉,火柴人脑袋顶上则是一长串黑线。
渡慈真的是一个很讨厌很讨厌的人类,聪明并且无情无义,戏耍会心软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在画什么?”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江无怜直起身,用课本盖住纸,笑着应了声,“下午有节体育课,我们体育课去音乐室吧?”
“好。”
“你从渡慈那得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虽然一个好字已经代表着江无虞不会多说什么,但江无怜还是想明知故问。
“不算,本来可以得到的,但是音乐会时间撞了就算了。”
“你居然会为音乐会腾出时间?”江无怜不可置信。
“答应的事,不好反悔。”
事实证明虽然江无虞大部分时候都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好接近且面瘫的形象,但是他的言行总是带着些烟火气。
大概率是夺人教的。
“居然不放我鸽子,真感动。”
“别感动,和你没关系。”
“......”
虽然说试音只有江无怜一个人会听,但江无虞还是烦躁,丑出给谁看他都不乐意,再说了江无怜给他选的歌他听都没听过。
“我可以给你弹吉他伴奏,相信我,你会唱的很好的。”
江无怜背着从家里翻出来的木吉他,非常自信的说。
江无怜其实是很喜欢音乐室的,喜欢那种安静的氛围,享受只有自己的空间,他觉得江无虞也一样。
江无虞拿着手机听落尘,听一两遍就能跟着轻轻哼唱,他的音域偏低,柔和但没有情绪,对于听歌的人来说,富有感染力的情绪无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江无怜觉得,他这样唱,莫名好听。
自身强大的生灵学什么都是很快的,从音准到歌词踩音,他的进步超乎寻常,他坐在课桌上,闭着眼,歌词记在脑海,随着指节的敲击唱出声。
江无怜坐在他侧后方,木吉他被他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拨动着婉转的旋律为少年伴奏。
他没说错,江无虞的确很适合唱歌,短却繁杂的两生将情绪刻在灵魂深处,融合于声音中,比带着哭腔的哀嚎更富有感染力。
“罪与孽不可说。”
“焚于心上灼灼。”
“苦海中沉没,谁来解我因果。”
江无怜脚尖轻轻打着节拍,歌是他故意选的,词是他早有预谋,与江无虞极其贴合的。
杀人的罪孽无从洗白,亡者的遗言在心底无从遗忘,落尘,江无虞又何尝不是神落凡尘。
他不是书中的救世主,没有亮眼的事迹,相反他的一生总是被琐碎的情感围困,矛盾又心软。
“神明怎会降落。”
“沦为凡尘烟火。”
“我弃我魂魄,换回明镜如昨。”
江无虞停下了,他看向江无怜,“我唱的还好吗?”
“特别好。”
江无怜放下吉他,跳下桌走到他身后,轻轻按住他的双肩。
“只是为什么不把最后一句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