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播猫都不干》
1. 顶流的陨落
夜色渐深,25层楼高的风里带着几分呜呜咽咽的凉意,吹得何瑞一身纯黑的软毛微微拂动。他慵懒地趴在阳台边缘,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地面。作为一名在垃圾桶旁阅尽千帆的老油条猫妖,高度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数字,黑暗更是老朋友——他眯起琥珀般的猫眼朝下望了望,一片模糊的灯光,宛若打翻的星子,除此之外,便是沉沉的虚无。
这风吹得舒服,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露出粉嫩的小舌头和尖尖的乳牙,整只猫几乎要化成一滩液态黑绒,就着楼下的“虚无景观”再次沉入梦乡,梦里或许有吃不完的小鱼干和永远敞开的罐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扰了他的清梦。不是老鼠,也不是同类。何瑞不耐烦地抖了抖耳朵,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熟悉又昂贵的大牌香水味——是那个两脚兽常用的款式。他勉为其难地掀开一只眼皮。
郭蕊蕊穿着一身深蓝色睡袍,像个忧郁的蓝色幽灵立在阳台边。夜风毫不客气地灌进他的衣袖,把他吹得鼓鼓囊囊,看起来有点滑稽。何瑞歪了歪毛茸茸的小脑袋,琥珀色的猫眼里满是“两脚兽大半夜不睡觉站这儿吹风是不是有猫病”的困惑。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觉得这人类似乎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但,管他呢!
被打扰睡眠是猫生第一大忌!何瑞习惯性地、带着十足娇气与不满,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拖长了的、黏糊糊的奶猫哀嚎:“喵嗷呜——”(翻译:还让不让猫睡觉了!)
谁知就这一嗓子,仿佛触发了什么神秘开关!
郭蕊蕊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挺挺地就朝楼下栽去!那身深蓝睡袍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瞬间被黑暗吞没。
何瑞:“……喵?”
他愣了两秒,随即猫瞳震惊地放大!
夭寿啦!饭票跳楼啦!!——不对,是那个身上总是香喷喷、会给他开高级罐头的人类没啦!!
何瑞瞬间炸毛,从一团黑绒球变成了一只黑色海胆。他嗖地窜到公寓门前,用爪子拼命挠着高级防盗门:“喵嗷嗷!开门!开门啊!”,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何瑞的爪子徒劳地抓挠着那扇坚不可摧的防盗门时,“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竟从外面被打开了!
何瑞惊讶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几双穿着各式潮流运动鞋的脚挤在门口,带着一股室外的冷风和一种混杂着兴奋的焦躁气息涌了进来。是几个女生,脸上戴着几乎成为标配的统一款口罩,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何瑞认得这种气味——是那些时常徘徊在楼下、车里、甚至垃圾站旁,试图收集郭蕊蕊一切废弃物的“狂热收集者”。她们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迅速扫了一眼门口地板上这只微不足道的小黑猫,目光里没有丝毫对生命的好奇或怜悯,只有一种急于寻找更重要目标的忽视。
“蕊蕊?”
“蕊蕊你在家吗?”
“我们来看你了!”
她们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调里那种扭曲的急切和疯狂,像一阵不祥的风刮进了寂静的公寓。其中一个甚至拿起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件外套,迅速而贪婪地埋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何瑞僵在原地,猫瞳缩成了一条细缝。他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但他敏锐的野兽直觉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根本不是关心,这是一种披着爱慕外衣的、赤裸裸的入侵!一种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占有和掠夺!
她们急切地搜寻,呼唤,却不知道,她们想要寻找的那个人,那个她们口中深情呼唤的名字所代表的身体,早已在几分钟前决绝地挣脱了一切束缚,从25层的高处坠下,砸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他跃下的身影融入了都市的夜幕,而他渴望自由的灵魂,或许已遁入空门,再也不会回应任何一声来自人间的、扭曲的呼唤了。
不过眼下他无暇估计这群入室抢劫的强盗,只能愤愤地选择猫的专属通道——楼梯间。四只小白爪快得像风火轮,在楼梯上飞奔出一道黑色闪电,一边跑一边内心疯狂吐槽:“这破楼梯!比本尊当年逃命时的御风诀还难用!两脚兽为什么不住矮一点!腿长了不起啊?!……算了,本尊现在腿短。”
可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消息在网络世界发酵的速度。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到楼下,空气中只剩下冰冷的尘埃气息。而与此同时,人类的网络世界已经因为郭蕊蕊的跳楼彻底炸开了锅。
郭蕊蕊,年仅二十五岁,却已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整整十年。凭借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蛋和唱跳俱佳的本事,从默默无闻一路爬到顶流之位。他自律到变态,身材管理严格得像在雕琢艺术品,待人接物也谦和有礼,圈内口碑好得让人眼红。原本嘛,这星途璀璨得就像镶满了LED灯,闪瞎猫眼。
可自从他最近想不开非要转型去当演员,一切都变了味。黑料和造谣就跟夏天的蚊子似的,嗡嗡地围着他转。“郭蕊蕊”这三个字成了热搜包年用户,红的黑的轮着上。经纪人和朋友没少安慰他,他自己也总摆出一副“朕已看淡,莫挨老子”的平静模样。
谁曾想……他喵的居然直接杀青退场了!
何瑞从25层楼赶来的时候,已经不见郭蕊蕊的尸体,但是他的血迹洋洋洒洒地落在了路边的草丛里。现场的人他大都认识,猫着身子从人们的脚边窜了进去,他拼命抓住空气中最后一点与他有关的味道。
晓华接到警方的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但也只见到了那具残缺不堪的尸体最后一面。郭蕊蕊的父母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便进了医院,现场只有她和一群举着手机疯狂拍摄的私生。闪光灯晃得她睁不开双眼,摇摇晃晃的身体最后也只能端坐在台阶上,手机的震动犹豫一块烫手的山芋被晓华一个哆嗦甩进了下水道。
何瑞一个蹿步蹦跶到晓华肩上,猫爪子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晓华没想到最后安慰自己的居然是捡回家的流浪黑猫,何瑞看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女人能做的也只有接她一身猫毛擦干眼中的泪水。
2025年8月25日凌晨四点,经纪人晓华用颤抖的手指发布了顶流郭蕊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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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死亡通告。手机屏幕上弹出的第一个“真的假的?”评论还没看清,热搜榜就已经像被点了火的窜天猴,“#郭蕊蕊去世#”一骑绝尘冲上了第一位,后面跟着的那个“爆”字,红得刺眼。
第二天,郭蕊蕊的葬礼外,人潮比预想的还要多。粉丝们举着精心制作的海报和灯牌,但往常响彻云霄的应援口号此刻却压得极低,变成了窃窃私语,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了谁的安眠。更多的祷告是在心中默念完成的。前来祭拜的圈内人挤满了大厅,西装革履和精致妆容下,是真实的悲伤、职业性的哀悼以及难以避免的、对镜头的小心翼翼。这场仪式在低回的哀乐和闪烁的泪光中,持续了整整一天。
喧嚣散尽,凌晨的灵堂终于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寂静。惨白的月光从高窗斜斜落下,照亮了空气中缓慢浮沉的尘埃。何瑞从晓华那里听说,明天就是郭蕊蕊下葬的日子。此刻,四下无人,只有他这只小黑猫留在了这里。
猫族里确实流传着黑猫通灵、能沟通亡魂的传说。何瑞以前还对此抱有几分敬畏,直到后来他那位见识广博的猫爷爷眯着眼打量他半天,才慢悠悠揭穿真相:“崽啊,你别信那些。你不是天生的黑猫,你是我当年用隔壁理发店掉色的高级黑染发膏不小心染出来的……” 得,此生看来是与通灵异能无缘了,连最后一点见见郭蕊蕊魂儿的指望也破灭了。
何瑞轻巧地跳上那具光滑昂贵的棺材,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盘窝下来,厚重的悲伤氛围和一天下来的疲惫让他很快眼皮打架。“郭蕊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迷迷糊糊中,他想着,“是第一个会给本尊开最高级进口罐头、买最柔软猫窝、衣服还总带着好闻香味的两脚兽……” 这大概是他苟活千年以来,过得最奢侈惬意的一段日子了。没了这个饭票,未来的生活似乎又要回归翻垃圾桶的流浪日常。想到这里,何瑞在睡梦中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呜咽。
“我——要——出——道——!”
一声幽深、执拗、仿佛从十八层地狱底下飘上来的叹息,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实的棺材板,直接炸响在何瑞的猫脑子里!
“喵嗷!!!”
何瑞浑身的黑毛瞬间炸开,整只猫像过了电一样弹跳起来,四肢僵直地立在棺材盖上,尾巴膨大成鸡毛掸子。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灵堂里只有惨白的挽联和摇曳的烛火影子。而窗外,一轮冷冰冰的满月高悬天际,月光不是常见的银白,竟泛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幽蓝色,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穿过玻璃,笼罩在他身上。
那蓝光照在他黝黑的毛发上,竟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和锋锐感,像无数把冰冷的细密刀刃刮过皮肤。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从体内猛地涌起,口干舌燥,爪子不由自主地伸展开,肉垫紧绷。
就在这一片死寂与诡异之中,何瑞那并不十分灵光的猫脑袋里,如同被闪电劈中般猛然想起——2025年8月25日!这他喵的不就是猫族古老预言里说的那个“日月颠倒、幽蓝月现、老祖宗诈尸……哦不,是血脉觉醒”的大日子吗?!
2. 执念就是出道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灵堂高窗的缝隙,恰好落在一具四仰八叉躺在棺材盖上的年轻男性躯体上。那身子嫩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睡得正熟的脸庞,竟与遗像上郭蕊蕊的容貌有着八九分惊人相似。
阳光晃了眼,那“人”无意识地伸了个巨大的懒腰,肢体舒展间——“砰咚!”——直接就从光滑的棺材盖上滚了下来。
“喵嗷?!”(疼!)
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却不再是软糯的猫叫,而是一把清亮又带着点刚睡醒沙哑的男声。何瑞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已是一双极漂亮的人眼)慌乱地四处张望,第一反应就是遵循千年猫本能,找个缝钻进去躲起来!
他手脚并用地就往棺材底下爬,却发现这空间……窄得感人!根本塞不进一个突然多出来的成年男性!
就在这时,灵堂侧门传来了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何瑞猫毛倒竖,情急之下,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灵堂旁边配套的洗手间,反手带上了门。
安全了?他撑着洗手台喘气,一抬头,猛地对上了镜子里的人。
嘶——!
何瑞瞬间倒抽一口冷气,猫瞳震惊地放大。
镜中人顶着一头睡得乱翘的黑发,肤色白皙,眉眼精致得不像话,尤其是那双眼睛,形状完美,眸色深邃,里面像是盛着细碎的幽光,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抓人心魄的魅力。鼻梁高挺,唇形饱满红润……这张脸,帅得让当了千年猫的何瑞自己都睁不开眼!
他颤巍巍地伸出如今变得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镜面。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是、是真的?!”他惊叹,清晰流利的中文从那张漂亮的嘴里吐出,不再是咿咿呀呀的猫语。
巨大的震惊盖过了一切。化形?这不是只在猫族古老传说里,那些得道仙猫才有的造化吗?怎么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砸中了他这只除了干饭和苟活之外毫无建树的垃圾桶老油条?!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又急又重,伴随着经纪人晓华沙哑而不耐烦的声音:“里面有人吗?麻烦快一点!”
何瑞慌得一批,眼疾手快地抓过挂在门后的一套不知谁的黑色备用员工制服,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也顾不上合身与否,摇身一变,总算有了遮体之物。
他拧开门把手,试图迈出猫步般优雅从容的步伐,结果这新生的四肢显然还没达成共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只好勉强扶着墙,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巨型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
门外的晓华显然等得火急火燎,或许是被无良媒体逼得烟瘾犯了,或许是单纯不想独自面对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不合身制服、帅得有点眼熟却走路同手同脚的陌生青年,愣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蕊蕊……”她没多看何瑞,只是侧身挤进洗手间,习惯性地摸出烟盒,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沙哑,“如果回到当初,你还会选择出道吗?”
她靠在洗手台边,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她憔悴的侧脸。烟灰簌簌地掉落在她破洞牛仔裤的洞洞里,她也浑然不觉,只是低着头,对着空气,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他们都打着你遗作的名号狂欢呢……连遗照,用的都是彩色的宣传照……这世界,真他妈吵死了。”
转眼间,何瑞已经溜达到了后花园。俗话说得好,顶着张和死者八九分相似的脸在外面晃荡,简直就是在坟头蹦迪的边缘疯狂试探。他手里那支用来伪装的菊花被他举得高高的,完美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贼溜溜、四处乱瞄的眼睛。
他远远望着那群乌泱泱的人群,以及人群簇拥下那块冰冷的墓碑——上面赫然刻着“郭蕊蕊之墓”。何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当年他蹲在郭蕊蕊肩头,跟着他跑遍无数演唱会,台下是山呼海啸、星光璀璨的灯牌;而如今,在场的人却连抬头直视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的勇气都没有。
待人群终于散尽,何瑞才磨磨蹭蹭上前,郑重地将那朵快被他攥出汁儿的残菊放在了照片前。“聊表心意,祭奠咱俩那段跨越物种的主仆情份。”他小声嘀咕,自觉非常讲义气。
随后,他挺起胸膛(刚化形出来的,还有点不太习惯),迈着自以为稳健的步伐走出火葬场大门,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股豪情涌上心头:“我从此此生分明了!因为我再也不是普通的猫生了!我,何瑞,即将成为猫族谱上光荣化形的传奇!”
他深吸一口人间的空气,意气风发地一挥手:“毛家镇毛家村!你们的骄傲回来了!”
然而,他左脚刚迈出去,就像突然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股强大而执拗的念头如同复读机成精般在他脑内疯狂刷屏:“我要出道!我要红透半边天!我要出道!我要红透半边天!!”
何瑞:“???”
一只黑猫出道干什么?给人类表演在线抓老鼠吗?还是直播啃猫条?这执念是哪里来的bug啊?!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双脚像灌了八百斤猫砂,寸步难行。脑海里的魔音穿耳丝毫未减。
“难不成……是郭蕊蕊阴魂不散?!”何瑞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是妖啊!妖怕什么鬼?!这业务范围不对口啊!”
他立刻支棱起来,对着周围的空气就是一通猫猫拳输出:“喂!姓郭的!你是不是没死透?给我出来!有本事缠着我,有本事现形啊!看我不挠死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脑海里更加激昂的循环播放:“我要出道!我要红透半边天!C位!C位!!”
何瑞彻底没辙了,跟这执念硬刚仿佛在对抗整个宇宙的意志。他只能选择战术性妥协,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商量:“行行行!出道出道!红红红!但总得先让我吃饱饭吧?饿死了还出什么道,直接出殡了!”
神奇的是,这句吐槽一出,那股无形的束缚瞬间消失,脚步顿时轻快得能原地起飞!
“嗖——”的一声,他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猫,一下子窜出去好几里地,只剩声音还在原地回荡:“……所以饭到底去哪儿吃啊?!当人好麻烦啊喵!”
丧钟沉重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如同无形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却驱不散墓园门口那群执拗的身影。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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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孤寂又顽强。叮当响站在其中,像是失去了灯塔的航船。八年了,从郭蕊蕊青涩的出道夜到他光芒万丈的每个瞬间,她都是那个扛着相机、透过镜头追逐他身影的人。她是他的站姐,她的硬盘里装着他一整个盛放的青春。
可这一切,都在那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碎成了抓不住的粉末。那个在镜头前、在舞台上永远像个小太阳一样散发光和热的人,怎么会选择在那样一个漆黑的夜里,独自拥抱25楼高空的风呢?
“蕊蕊,那晚的风…冷不冷?”她低声呢喃,手指用力按下了相机的关机键,仿佛也同时关上了某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她最后望了一眼那耸立的烟囱,决绝地转身,将身后的悲恸与喧嚣甩开。有线耳机的白色线条垂落在胸前,里面单曲循环着他最初的告白——《女孩》。
“女孩,我的故事因为你而展开……”
温柔的旋律是她此刻唯一的避难所。然而,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里,一个身影猛地从斜里仓皇冲出,与她结结实实地擦肩而过!
“哎哟!”
碰撞之下,叮当响手一松,那只旧得掉了漆的音乐播放器应声摔落在柏油路上,耳机线被猛地扯落,歌声戛然而止。
撞人的少年显然也吓了一大跳,连声道着歉,慌忙弯腰去捡。他细长的手指有些无措地勾缠着散落的白色耳机线,那慌乱的样子,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他一遍遍说着,额前柔软的黑色碎发随着他道歉的动作不住地摇晃,显得真诚又焦急。
直到他抬起头,将攥着的播放器和耳机线递还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叮当响呼吸一滞。
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那张抬起的脸上,勾勒出无比熟悉的轮廓……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竟像极了她在无数个深夜透过镜头凝视了千万次的模样!分明只有七八分相像,可在这特定的光影和她汹涌的回忆里,成了绝杀。
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炽热的出道夜。舞台上,那个少年刚刚拿下第一个一位,汗水浸湿了额发,他握着话筒,眼睛亮得惊人,真诚地、缓缓地扫过台下每一张为他而来的脸庞,那双眼里装着毫不掩饰的感激与蓬勃的野心。
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这张写满歉意和些许迷茫的脸庞重重叠叠。
叮当响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攥住了少年递还播放器的那只手,冰凉的手指带着剧烈的颤抖,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那两个刻入骨髓的字眼:
“蕊……蕊蕊?”
何瑞的手被对方冰凉又用力的手指攥得生疼,心里喵嗷乱叫:完了完了!果然认错了!这人类雌性的眼神怎么比猫爪子还扎人!
他看着对方瞬间盈满泪水、充斥着巨大震惊与不肯置信的眼睛,那句“你认错猫了”在嘴边转了几个圈,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僵在原地,猫脑子飞速旋转思考脱身之法,却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那啥……姐,要不……咱们边吃边聊?” 毕竟,他是真的饿了。
3. 低配版爱豆
叮当响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狼吞虎咽的少年。这小子个头不高,瘦得跟竹竿似的,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新人才有的天真劲儿。叮当响摸了摸下巴,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他到底是镜中花还是水中月?抑或是她自己思念成疾,脑补出来的泡影?
“你该不会是……”叮当响话刚到嘴边,就被对面那少年一个抬手打断了。
“我不是,别乱猜,我有名字,我叫何瑞。”何瑞嘴里还塞着半块红烧肉,口齿不清却态度坚决。他抬起头,认真看向叮当响,越看越觉得眼熟。在陪伴郭蕊蕊跑通告的那段日子里,无数个粉丝中似乎总有这张脸——错不了,这位绝对是郭蕊蕊的铁粉。
“何瑞?蕊?”叮当响眼睛一亮,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她心里嘀嘀咕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狐疑地上下扫描何瑞,像在检查一件刚出土的文物。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在她脑海里“叮”了一声,亮起了绿灯。
何瑞风卷残云般干完了三碗米饭、四碟小菜和一碗汤,然后僵在原地——他摸遍了所有口袋,空气比他的钱包还充实。完蛋,他这才想起人类世界的规则:吃饭是要付钱的!当猫的时候卖个萌就能混到小鱼干,当人?呵呵。
“嗐,我请你呀!”叮当响笑眯眯地举起早已准备好的付款码,那姿态,那语气,活像一只摇着尾巴引诱鱼干上钩的猫。
何瑞内心警铃大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除非……是陷阱套餐!
果然,叮当响下一句就是:“看你条件不错,有没有兴趣——出道?”
“出道?!”何瑞一听到这两个字,差点原地表演一个猫式炸毛加后空翻逃离现场。可就在这时,他肩上一沉,仿佛被郭蕊蕊未散的执念一把按回椅子上。他听见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说完之后,肩上那看不见的巨石居然轻了不少。何瑞:“……”我真谢谢您嘞,郭蕊蕊。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叮当响胸前晃悠的工作牌——上面明晃晃写着“经纪人:叮当响”。经纪人?那不就是专门拐人出道的吗?何瑞内心哀嚎,他对“出道”这两个字都快PTSD了,郭蕊蕊的执念不仅能遥控他,还自带经纪人识别功能是吧?
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车窗全开,风呼呼地往里灌,携带着整座城市的气息——那是一种老火锅底料混合着路边花椒树、汽车尾气以及若隐若现的栀子花味的复杂味道,说好听叫烟火气,说实在点,有点像生化武器初试锋芒。
出租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郊区一栋看起来像是被现代建筑遗忘多年的某不知名园区前。SOT,shine on time,一直闪耀好土的名字。他记得郭蕊蕊的公司好像就做天美传媒有限公司。何瑞盯着那栋楼,越看越觉得剧情走向有点熟悉——这灰扑扑的墙面、这紧闭的窗户、这门口站得像蜡像的保安……郭蕊蕊常跟他讲的《防范诈骗的一百种案例》顿时在脑中循环播放: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诈骗园区吗!?
“发什么呆?快跟上!”叮当响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园区比较大,跟紧我,别走丢了。一会儿给你做个妆发,直接去面试!就凭你这张有点像咱家蕊蕊的脸,绝对能爆!”
何瑞内心泪流成河:我只是一只小猫咪,不值钱的,就算要卖,能不能按斤称?好歹曾经是流浪猫盟的颜值担当……蕊姐,保佑我,不然今晚我就在你梦里跑酷!
他深吸一口带着荒草和铁锈味的空气,视死如归地跟上了叮当响的步伐。
化妆?大场面!何瑞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陪郭蕊蕊跑通告,光是在她做妆发的时间,他就已经在地板上以猫形睡出十八种姿势、做了九个连环梦、还顺便用尾巴拖了一遍地。
郭蕊蕊是正经爱豆,化的是闪闪发光的爱豆妆。那他呢?叮当响刚刚只跟他简单科普了一下“团播”是什么,听她那语气,仿佛就是在镜头前随便扭两下、笑一笑,简单轻松,跟玩儿似的。
镜头前跳舞?那不就是爱豆本职工作吗?这事儿何瑞没亲自干过,但可见得太多了——这就叫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在舞台上360度回旋劈叉。但他隐约觉得,这“团播”好像和郭蕊蕊那种不太一样:不需要海选、不用考级、更没有粉丝拿着放大镜审视你的每一个毛孔。何瑞摸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沉思:嗯,估计是……低配版爱豆?
可这妆,一点也不低配啊!
何瑞盯着化妆师那双快出残影的手,和她面前那盘五彩斑斓宛如被打翻的调色盘成精了的眼影盘,内心响起警报:这不对劲。
再加上刚刚在走廊里遇见的那几位——脸上色彩之丰富、线条之抽象,何瑞还以为是当初火葬场跑出来的邪灵一路跟着他来了这儿,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猫猫炸毛竖尾防御术!
现在,报应到了他自己头上。
他这头遗传自橘猫家族的亮眼橙发,被糊上了一层惨白如墙腻子的粉底;一双猫眼被无限放大,眼线飞出天际,仿佛下一秒就要独立飞行;鼻梁上莫名其妙多了两条高光杠,活像某种神秘的通灵天线;最绝的是眼下那几根被化妆师称为“破碎感泪痕”的玩意儿——这哪是泪痕啊?这分明是一群喝高了的黑虫子在他脸上爬出来的迷宫!
化妆师手速惊人,三下五除二,大功告成。她满意地一拍手:“完美!一看就很有‘团感’!”
只留下紧闭双眼、死活不敢看镜子的何瑞僵在原地。他虽然没指望自己能化得和郭蕊蕊一样闪闪发光,但至少……应该是个人吧?现在这效果,简直是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下霜,还是那种搁太平间冻了三天没人认领的款。
“何瑞!快出来!该去练舞了!”叮当响在门外热情洋溢地招呼。
何瑞缓缓睁开一只眼,飞快地瞥了眼镜子——
“喵嗷!!!”一声非人的惨叫脱口而出。
他“噌”地一下用双手死死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绝望地渗出来:“不、不能见人了……真的……没有脸了……”
练舞室的灯光白得晃眼,活像大型手术现场的无影灯,专门用来暴露每一个动作缺陷和每一滴绝望的汗水。整整一面墙都是冰冷的单面镜,镜中映出大约十几道身影,男女参差,正在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套动作——最近病毒般流行的团播神曲《万物生》。
音乐轰响,一个甜腻到发齁的女声反复吟唱着玄之又玄的歌词。
“来,五六七八,走!”负责带队的老师嗓门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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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但眼神已然放空,“佛子——心诚则灵手!摊手——把烦恼都甩掉!扭胯——万物皆重生!好!很好!”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地板蜡味以及一种名为“努力但徒劳”的焦灼气息。汗水从额角滑下,在光洁的地板上溅开小小的深色印记。礼服紧紧贴在背上,每一次转身都能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却吹不散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疲惫和机械感。
一套动作结束,音乐暂停。所有人都撑着膝盖大口喘气,镜中的身影微微晃动,像是一群电量即将耗尽的机器人,等待着下一次指令的输入。
何瑞盯着镜子里那个顶着一脸“遗容妆”、动作还慢半拍的自己,恍惚间觉得这不是练舞室,而是什么神秘邪教的集体仪式现场,而《万物生》就是他们召唤……召唤流量之神的诡异咒语。
后方的摄像头里,练舞室的强光白得晃眼,活像大型手术现场的无影灯,但打在何瑞脸上,却成了最虔诚的供奉——这张脸,简直是造物主用游标卡尺精密计算过的“建模脸”。
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下颌线的弧度流畅得像一道被精心打磨过的抛物线。皮肤在惨白粉底下依然透出一种非人的细腻,毫无瑕疵。高挺的鼻梁像是被最精细的刀笔一气呵成雕刻出的山峰,而下方两片色泽偏淡却形状饱满的唇,即便因喘气而微张,也自带一种无辜的诱惑。
叮当响和一群经纪人像观察实验室小白鼠一样,聚在练舞室后方的阴影里,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家艺人。叮当响的眉头越拧越紧——她这刚捡来的“小白月光”,怎么跳起舞来像个刚学会直立行走的猫科动物?空有一张和蕊蕊九分神似的建模脸,舞姿却如此感人?这反差也太暴殄天物了!
“诶,叮当,”旁边的大大经纪人用手比划着一个虚拟的小框,框住何瑞的脸,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你这新人跟你家正主长得也太像了吧?难不成是转世灵童?两人都是建模脸啊,感觉这脸就一个巴掌大,绝了!”她内心疯狂许愿:信女愿一生吃素,换一个这样的神颜!
“其实……比巴掌还小,”叮当响有气无力地接话,眼睛根本不忍心再看何瑞的舞姿——那是一种“老实人豁出性命却惨遭四肢背叛”的悲壮场面,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迷茫。
场中的何瑞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下了诅咒,手脚各自为政,胯部试图独立并申请脱离上半身管辖。他内心疯狂吐槽:郭蕊蕊!你就给了我一张空皮囊是吧?舞技一点没传过来!这合理吗?!
突然,“啪”地一声,叮当响一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背上,一股力量仿佛直击灵魂:“动作可以慢,可以错!但记住!舞姿不重要,眼神!眼神要拉丝!要钩子!要能让人屏住呼吸!明白吗?”
何瑞被拍得一个趔趄,懵懵地提溜起那双被眼线和假睫毛无限放大、此刻写满惊恐和无辜的猫眼,望向经纪人。
“眼神?能……能行吗?”他声音都透着一股不确定的颤音。
那双眼睛,在惨白底妆和夸张眼影的衬托下,仿佛不是去勾人魂的,而是刚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一种诡异又惹人怜爱的破碎感,竟意外地贴合了《万物生》玄乎又带点悲悯的调调。
4. 熟悉的年华嘉
灯光拉满,美颜拉满,音乐拉满,一键开播。耀眼的灯光晃过眼睛之后,徐柏终于找到了来自遥远远方的网络。这是一片无名的草原,西北有数不清的无名草原。所以徐柏似乎从未真正走出过这里,但是他手握着的和砖头一般大小的物件却是唯一能够带他走出草原的东西。
这大概是他能找到的最强信号了,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1格”标识倔强地闪烁着。娱乐界面缓慢地加载、卡顿,最终终于拼凑出一幅晃动的画面——徐柏一眼就锁定了屏幕上那个正在卖力扭动的身影。
正是那只老熟猫!他居然真的在抛头露脸地跳舞,穿着闪亮的衣服,在精致的背景板前,对着无数看不见的观众,露出那种徐柏既熟悉又陌生的、经过精心排练的笑容。
音乐一起,他就像被电流突然击中!手臂猛地一甩,活像一根失控的机械杆。紧接着是笨拙的扭胯,动作卡顿得宛如网络延迟,每个转身都透着一股“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
最绝的是结尾,他想来个妖娆的pose,却差点把自己绊倒,最后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救救我”的尬笑。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哈”淹没。
徐柏点开了下面的礼物栏,那一行“送出一只小羊”的礼物特效骤然炸开。年华嘉的娱乐界面上被绚烂的光效层层堆叠,几乎淹没了后面那张被美艳滤镜修饰得有些失真的瓜子脸——但那脸上展露出来的青涩笑意,却让徐柏恍然大悟。
何瑞这小子,在大城市里混得风生水起,早就不是当年被抛弃在茫茫草原、浑身脏污对着人类哈气的流浪黑猫了。
他有些羡慕他。手机屏幕里的舞蹈与音乐尚未停下,喧嚣声中夹杂着老友熟悉又陌生的欢笑呼唤。徐柏抬起头,目光越过闪烁的屏幕,望向窗外无边的草原。
远方,一道矫健的身影正踏着草浪在前冲锋——那是一只黑白杂色的牧羊犬,也是位老朋友了。它还是那副威风凛凛的狗狗模样,而他自己,却早已经化形成人两年之久。
“汪汪汪!(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赶羊!)”
牧羊犬的吠声穿透风声,带着惯有的、不耐烦的撒泼劲儿。它聪明得过分,是牧民们最得力的助手,也最懂得怎么使唤徐柏。
徐柏还记得,自己曾经也是那群白羊中的一员——直到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孩,从数十只小羊羔中独独挑中了他,把他抱在怀里。
她是他的小主人,有着草原天空般澄澈的眼睛。她曾偷偷带着他,想走出这片草原,去看看阿爸口中说的“外面的世界”。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在辽阔天地间彻底迷了路,是被家里那位瘸腿的阿爸连夜骑马寻回的家。
后来,小女孩如草原上所有姑娘一样,很早就嫁了人,也彻底斩断了想要远走的幻想。她成为了母亲,温柔地孕育新的生命,却在成为母亲后的第一个冬天,因难产而逝,最终化作了这片无名草原的养分,静默地滋养着这片她从未离开过的土地。
无尽的感伤被手中突兀的震动打断——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何瑞通过直播平台聊天框发来的感谢私信。
徐柏顿时一阵戏谑涌上心头,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早把远处牧羊犬老友气急败坏的“汪汪”求助抛在了九霄云外。
城市的直播间里,何瑞握着经纪人叮当响递过来的手机,那条夹杂着试探的感谢短信显示“已送达”。
“这就是你说的‘开门红’?三千块的礼物…也不算什么吧?”何瑞低声嘟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壳,“到手不知道有没有三位数?毕竟郭蕊蕊的工资,那才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消息已发出三分钟,聊天框那头依旧沉寂。叮当响在一旁心急如焚地踱步——白月光刚才那支舞跳得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眼下只能祈祷下一位dj能带来转机。
就在这时,叮当响自己的手机“叮”了一声。
一张照片弹了出来——画面构图平平无奇,焦点几乎都集中在那个站在坡顶的少年脸上。他身后是数百只模糊的羊群,像云朵般散落在延绵千里的青绿画布上。
但那张脸,却让一旁冷眼旁观的经纪人“大大”瞬间坐直了身体。
少年戴着银边眼镜,身上那件洗得有些薄的白衬衫被风鼓起,额前柔软的碎发下,眼神清澈得像从未被沾染过的雪山湖水。一种近乎原始的、未经雕琢的清纯气息扑面而来。
大大瞬间记住了这个账号的ID和头像,手指轻点屏幕,心中已迅速盘算起全新的“Plan B”。
“徐柏…他也化形了?!难道也是在昨天?”何瑞几乎是抢过手机,试图用指尖挡住照片背景里那些过于熟悉的、属于同类才能窥见的细微特征——那坡地、那羊群、那独属于草原的气息。在人看来,照片里只是个清俊少年,唯有同类,才能感知到那皮囊之下,分明还是那只温顺的“咩咩”。
“你认识?”叮当响敏锐地捕捉到何瑞过激的反应和试图遮掩的动作,眉头立刻皱起,“这该不会是你哪个‘熟人’来给你撑场面了吧?”他的语气带上了怀疑的尖刺,“难道咱们白月光这长相,还是吸引不到真正的新大姐?”
何瑞闭口不谈而是一个转身再次上场。直播间里热得像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烤箱。强如白昼的环形灯无情地炙烤着每一寸空气,将悬浮的粉尘和飞舞的汗珠都照得无处遁形。背景板上俗艳的亮片反射着刺眼的光斑,廉价香薰几乎快要被汗味和人体散发的热气彻底打败。
主持人却像一台永不断电的亢奋机器,顶着几乎能滴下水的额发,对着镜头嘶吼,声音因过度用力而嘶哑却依旧高分贝:“家人们!兄弟姐妹们!看看这颜值!这诚意!这汗水!都是为了你们在拼啊!心动了吗?心动还不赶紧动动你们发财的小手!”
何瑞站在他旁边,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那套《万物生》的动作,他已经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般,麻木地、机械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
每一次“佛子”抬手,胳膊都酸涩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扭胯”,腰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廉价的打歌服,紧紧黏在后背上,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狼狈地贴在过分精致的额头上。
灯光烤得他头皮发烫,睫毛膏在汗水的浸润下开始产生微妙的下坠感。他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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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自己是个人,更像是一个被放在聚光灯下持续烘烤、并被迫重复指令的漂亮玩偶。
主持人的呐喊、背景音乐的轰鸣、还有镜头那黑洞洞的注视,全都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嗡嗡声,将他紧紧包裹。
从镜头里看,他或许依旧光彩夺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帧完美笑容的背后,都是肌肉近乎痉挛的疲惫和快要蒸干的灵魂。
大大经纪人:[图片](一张SOT组合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演出照)
大大经纪人:SOT,在舞台上一直闪耀。
徐柏:可是我不会dance啊…(表情包:一只山羊懵逼挠头.)
大大经纪人:包教包会!(表情包:自信拍胸脯.)
徐柏:可是我缺钱啊……(表情包:地上捡硬币.)
大大经纪人:你不想见见大世面吗?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烁又熄灭,反复多次。徐柏盯着这句话,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仿佛被隔空戳中了心事。)
大大经纪人:还可以和何瑞一起工作啊,你们不是老熟人吗?
徐柏:(突然秒回)对啊,大城市诶!(表情包:山羊眼睛突然射出星星光柱.)
大大经纪人:(秒回)包机酒,速来。[定位:城市繁华CBD图标]
何瑞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子,总算熬到了下班。他沉默地跟着叮当响,走进她为他租下的那个小房间——说是“家”,倒更像一个设备齐全的囚笼。手机、WiFi、干净的被褥,甚至窗台上还摆了一小盆绿萝,叮当响在这方面倒是出奇地大方。
只是,那只崭新的手机,账号却牢牢攥在她手里。何瑞试过几次,界面冰冷地提示他“无权限操作”。他想给徐柏发条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哭脸,都成了奢望。都是刚化作人形、在这陌生人间踉跄前行的妖,他太需要那个老熟人的气息来取暖了——即便徐柏自己满打满算也才活了几年,在妖界还是个得拽着前辈衣角走的晚辈。
起初,他是真的不想留下。这公司里飘荡的气息比深山老林的雾还沉——一个个眼神失焦,脚步虚浮,活像是被抽干了魂灵。这哪里像是有“良好发展潜力”的地方?分明是个蚀骨吸髓的泥潭。更何况,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可执念这东西,比任何妖法都来得霸道。它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替他做出选择。甚至连“何瑞”这个名字,都是那只无形的手,握着他的手腕,一笔一划刻进合约里的。他抗拒不了,仿佛有一根线系在他的心脏上,轻轻一扯,他就得跟着走。
他最终留下了,如同被蛊惑。因为叮当响和所有人都说:就凭这张脸,注定会带来流量。
于是,他坐在冰冷的床边,低头看着屏幕里自己那张与郭蕊蕊惊人相似的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正在吃的,是郭蕊蕊留下的“人血馒头”。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偏偏长了这样一张脸?
无人回答。他成了郭蕊蕊死亡唯一的、沉默的受害者,活在他未散的执念里,代替他站在聚光灯下,跳着他未跳完的舞。
5. 老友合作
徐柏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何时化为人形的——那是个草叶挂霜的寒凉夜晚。当那个与女孩血脉相连的婴儿呱呱坠地时,他也带着女孩未能实现的遗憾,猝不及防地被拽进了人形。
当时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逃离这片望不到边的草原,结果在一个露水浓重的深夜,被女孩的丈夫当成流浪汉捡回了家,从此光荣晋升为牧羊人。
几年过去,他和眼前这只尾巴摇成螺旋桨的牧羊犬成了莫逆之交。徐柏的背包里塞着男人替他收拾的几件旧衣衫,手中的机票则昭示着他出走的决心。其实压根没人拦他,只是前些年,都是没有目的的远行,约等于把自己交给风当沙粒吹,所以他才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无名草原。
某不知名机场的VIP候机室,“宠物能不能上飞机我不知道,”徐柏嚼着航空餐里的香煎羊排,含糊不清地嘀咕,“但我这只老羊可是正儿八经坐进来了。”
窗外的云朵蓬松绵软,活像他身上那件没脱干净的羊毛衫。他开始对大城市生活生出无限的憧憬——女孩口中念叨的自由究竟是什么呢?他为何会如此想要获得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呢?
与此同时,何瑞在叮当响的手机监视下,已经对着镜头跳了两小时的《万物生》。他自觉动作标准得能写进教科书,却依然没悟透什么叫“卡点”和“力度”。
猫族一生只追求两个字:优雅。跳舞怎么能张牙舞爪?表情怎么能狰狞扭曲?他可是蝉联十年猫族微表情管理大赛的冠军,保持高冷是刻进DNA的祖训。
“让我谄媚?”何瑞对着镜头甩了甩尾巴,满脸写着“尔等凡人不值得本猫屈尊”,“那不成祸国殃民的妖猫了?”来人间闯荡不过三个月,居然就要面临猫格崩塌的危机——这世道,连做只安分守己的喵都这么难了吗?
“你有骨头吗?”视频电话那头的斥责声猛地打断了何瑞僵硬的舞步,“为什么能跳得跟软体动物成精似的?”
“猫是脊椎动物!”何瑞不服,尾巴差点气得炸起来。
“那你倒是跳出点骨气来啊!”
“累死了,不跳了。”何瑞“啪叽”一声瘫软在地,彻底放弃挣扎。身上那件薄薄的衣服瞬间和地板上的灰尘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那你今天直播就给观众表演‘站桩式发呆’吗?人不能做没有梦想的咸鱼!”叮当响搬出公司洗脑艺人专用语录——没头脑毒鸡汤,熬得一手好鸡血。
“我倒是真想做咸鱼!”何瑞挪了挪jio,精准地把手机摄像头怼向地面,叮当响眼前顿时一抹黑。她今天不在1号园区,要不是两个园区相隔得能养一窝信鸽,她绝对立刻冲过去手撕了这个废物白月光!
“把这首舞好好学完,我给你宿舍装一台电视!”叮当响昨天领何瑞去宿舍时就发现了,这人单纯得好笑——明明是来入职的,要不是她提醒,估计真能把自己倒贴卖给公司。
不问薪资、不问双休,一副“任君宰割”的乖巧样。虽然她本人,就是那个举着合同笑眯眯的“刽子手”。
合理的剥削是每一个资本家的基本修养,她,也很无奈啊。
“何瑞!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工作怎么样。今晚的直播我给你申请休息,我们新员工还需要适应环境吗?”大大从后门溜进练舞室,捡起地上的手机挂断了正在通话的视频。
“只要不是跳舞都行!”何瑞整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对大大的提议有点感兴趣。
“昨日那个男生我约他来当主播,你当我助攻怎么样?熟人相伴岂不是更舒心?”大大几乎将奸计写在了脸上,那谄媚的笑脸绝对是叮当响想要的妩媚。
不过这个主意,何瑞也觉得不错,徐柏,跳舞?想想都是个能够记载入妖界史记的事件。
加长版林肯,晃荡着的气泡的酒水,何瑞坐在后座,冻得猫毛发直的冷气。“请问这是签新人的待遇吗?”何瑞对着杯中的气泡水一口闷,发出自己大大的疑问。
“这是我大大签人的排面,都是从家里借来的东西。”眼前的女生明明都是一副普通装扮,浑身上下也没有丝毫富二代的气质,但是确确实实是个有钱人。她对着前面的司机随口问候了一句“江叔辛苦了。”
大大紧紧盯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何瑞似乎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些人类果然对他们妖界垂涎已久要不然为什么见到化形的妖一个个都凑上去。难道说我们小妖在人类眼中都是炙手可热的美人。
“不辛苦,小姐。”
加长林肯一个甩尾,稳稳停在国际到达出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车门打开,何瑞被叮当响用“优雅而不失力度”的手法请下车,果然连司机都不是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只有他是个被骗来的苦命仔。
他僵硬地举着手写的接机牌(上书两个大字:徐柏),感觉这辈子作为猫的优雅正在持续崩塌。徐柏,妖界后辈,某不知名人物,居然待遇比他赫赫有名的何瑞好这么多。大大在一旁压低声音催促:“笑!你是来接未来队友的,不是来讨债的!”
“债!徐柏这个嫩头青当年可是欠我一条命呢!”何瑞更不服气了,黑着一张脸站在接机的地方。
就在这时,出口处晃出一个身影。那人背着个半旧的背包,手里还攥着登机牌,正一脸茫然地研究着天花板的指示牌,身上还带着股草原特有的辽阔与……嗯,淡淡的羊膻味。与这浮夸的接机场面格格不入。
何瑞和徐柏的视线隔空相撞。
一个心想:小羊进城,等着被大卸八块吧?
另一个心想:老猫跳舞,惹人招笑?
大大当机立断,一把夺过何瑞手里的牌子,热情洋溢地挥舞起来:“徐柏!这边!欢迎来到sot!”
何瑞:“欢迎,欢迎。”
自从坐上那加长版林肯之后,徐柏立即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圈套,眼前这个看似笑容满面的女人正在对他进行围猎,这好比草原上赶羊,羊群很多,所以需要牧羊人很有耐心,一步步地设置陷阱。
【欢迎来到SOT:您的梦想,我们的“提款机”】
SOT团播公司,业界公认的“画饼大师”与“梦想整形医院”。我们擅长用顶级的毒鸡汤技术为您绘制璀璨星途,并用一份字小条款密的合同,为您量身定制“可持续发展”的债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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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司人力资源部,又名“人间锦鲤捕捞队”,专精于各大平台挖掘有梦想、没社会经验的潜力股。签约时,我们承诺的是顶流资源、C位出道和财务自由;签约后,您收获的将是“用爱发电”的直播时长、精心计算的“坑位费”抵扣培训费,以及一场关于“您其实还欠公司钱”的财务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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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T,期待您的入伙。
这是徐柏远方的主人发来的调查信息,再结合眼前这位经纪人所说的根本就是诈骗啊。除了公司地址没有任何一处是真实的信息。虽然他勉强能够跳几首民族舞,可是唱歌对他来说便是有些为难了。
“何瑞,你签约了?”徐柏试探着问向老熟人,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抠出几分真相。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多半还是因为何瑞——自打化形以来,怪事一桩接一桩,比如总有个声音催着他“去远方找自由”。可他明明挺自由的啊!以他那点年纪,有些事实在想不太透,说不定这位老友能给出点不一样的说法。
“当然啊,我可不是没有梦想的咸鱼。”何瑞一脸“我已超脱猫界”的傲气,翻开社交平台,粉丝数赫然突破两位数,“瞧,昨天一口气涨了好几个粉!”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伙伴了,”徐柏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你不会骗我吧。”他从远方漂泊而来,不想再盲目奔向另一个远方。毕竟化形的动物他好像找不出第三个了,这对相依为命的孤苦人他做定了。
何瑞差点被这精湛的演技骗了,他认为徐柏有些不对劲,真的!难道是想要报答救命之恩,怎么对他流露出这副表情?也不是什么忘年之交吧!果然还是新人好骗。“当然不会啊!”何瑞被出道的执念冲得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拍胸脯保证,“咱俩指定能行!”——全然放过这唯一向外求救的机会。
一人入公司深似海,两人入公司相作伴。以后的生活似乎有些盼头了,何瑞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毕竟连他那双跳了两个小时舞、至今还在发抖的腿,都早己是公司“福报”的最佳证明。
“好,我签。”徐柏不多废话,提笔就在合同上落了大名。
“他不用试播吗?”何瑞不相信连经纪人都能差别对待。
“他发的舞蹈视频早就通过了,试播是对你们这些零基础的。”一旁的大大脸上顿时绽开一朵巨大的笑容——她终于签下了一位“神颜”。她满意地端详眼前这两人:何瑞凌乱的发丝像暗夜里不羁生长的藤蔓,眼瞳深邃,似盛着化不开的墨;另一位穿着干净衬衫,浑身透着少年独有的澄澈。而当他们站在一起、目光偶尔交汇时,空气里竟莫名弥漫出“你也在这里”的默契感。
“团播双子星……”大大低声念道,脑子里的小计划已经初具雏形。
6. 是男是女都很精彩
两人刚踏进公司,气还没喘匀,就被自家经纪人像抓小鸡一样拎走了。今天可是何瑞的首播大日子,叮当响兴冲冲地塞来一张纸,上面写着她请“大师”算的艺名——据说花了整整二十块巨款。
“锅巴?”何瑞盯着纸上那两个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敷衍程度未免也太离谱了。据他所知,这不就是郭蕊蕊的粉丝名——真就纯蹭热度啊。“不要!”他坚决地把那张纸推开,“我再想想。”
“快点决定,没时间了,等会就要上播了。”叮当响一边说,一边伸手替何瑞整理额前的刘海。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都能演贞子了……,微微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修剪了。“我给你发的那些语录都背熟了吗?”
“背了,姐。你说,公司到底有多缺人?我才练习一天就要上岗了?”何瑞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写满候选艺名的纸上,每一个都仿佛在嘲笑他。
“不需要你会多少,能跳就行。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抓住露脸的机会,明白吗?”叮当响熟练地给何瑞设计了一个三七分的发型,勉强让他的双眼露了出来。她端详着镜中的那张脸,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张脸,越是细看,越觉得顺眼,越像他。
何瑞却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执拗,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他还记得在郭蕊蕊葬礼那天遇到的叮当响,那时的她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张纸。可如今才过去几天,那份悲伤似乎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狂热。
何瑞不能理解。明明每一次线下活动,粉丝喊出的口号、写下的信件,字字句句都是对郭蕊蕊的喜爱。怎么短短三天,就能淡得一丝不剩?难道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郭蕊蕊吗?这个念头让他顿感毛骨悚然。
事实上,连叮当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郭蕊蕊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欢,早就开始扭曲,面对这一张相似的脸早就把他当作郭蕊蕊的替代品,代替他继续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就叫阿卡吧!多顺口啊!”何瑞突然放下手机,看向镜中的自己。厚重的舞台妆掩盖了他原本的轮廓,反而勾勒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叮当响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看似是鼓励,语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看好你这张脸。”
何瑞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三年,大概就算成功出道了吧。那样,他也算是完成了郭蕊蕊未竟的愿望,换得自由之身。所以无论今晚在直播间跳舞有多累,也只不过是短暂的折磨,总好过日日夜夜被执念啃噬的心灵煎熬。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推开了直播间的大门。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雪呀,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扬,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低沉的男声带着特有的沙哑,从音响中流淌出来——这是时下最火的一首歌。何瑞不得不承认,这首歌确实够洗脑,他只听过一遍,旋律就刻进了脑子里。
他的第一个直播间,也是公司推出的第一个男团直播间——“1812”。作为纯新人,他被安排在队伍最末尾。运气好的话,晃动的镜头或许能扫到他一眼,但他的身高不占优势,站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阿卡不禁感叹“漫长的团体直播之路,这才刚刚开始。”
他望向大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直播间人数进进出出,始终徘徊在两位数,其中十五个可能是公司买的机器人。弹幕冷清得让人想现场表演个打瞌睡。除了管理员机械地重复介绍成员名字,几乎没什么互动。直播间的灯光打得过分刺眼,大多数时候,阿卡只能眯着眼睛,几乎睁不开。
除了偶尔有人念出感谢礼物的话——“感谢‘路人甲’送的小心心!”队员有气无力地念着,仿佛在朗读悼词。
“两朵鲜花——右一,阿卡,到前面来。”
何瑞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阿卡”是在叫自己。他被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把,趔趄着站到了C位。镜头迅速对准了他的脸。
深邃的五官在强光下显得格外醒目,特别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天然带了几分魅惑。只是眼线画得有些生涩,反添了几分累赘。他跳起唯一熟练的《万物生》,眼神里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悲悯,透过电子屏幕,直直地撞入观看者的眼中——仿佛在与屏幕另一端的人无声对视、诉说。
弹幕突然活跃了:
“这C位是男是女?”
“好漂亮的姐姐!”
“前面的眼瞎?明明是弟弟!”
身后几个队员忍不住笑出了声。何瑞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他第一次见到郭蕊蕊时,也疑惑过对方的性别。男生女相,在他脸上融合得近乎完美。而且他觉得这是夸赞的话语。
音乐还在继续,他只能继续跳下去——不能停,这大概是郭蕊蕊潜移默化中刻进他骨子里的习惯。
主持人赶紧救场:“是男生哦!喜欢的点关注!”
阿卡无声对口型:“是、男、生~”模样认真得像在表演哑剧。
“长得真秀气。”弹幕开始出现零星的夸赞,直播间人数似乎也悄悄多了一些。阿卡站在C位的时间渐渐变长,镜头停留在他身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引流环节刚结束,紧接着应该是擂台赛环节。但就在这时,叮当响从侧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场。阿卡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露脸任务已经完成,再跳下去,他那点底子迟早会被彻底揭穿。
“今天开播效果不错啊!能在C位站那么久,又涨了几个粉丝。”叮当响手里拎着给阿卡带的饭菜——三菜一汤,搭配得倒还算合理。阿卡一边埋头吃着,一边听叮当响复盘他刚刚的表现。舞姿僵硬、表情管理失败……每一个细节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阿卡把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扎进碗里,明显是一副护食的样子。额前的碎发甚至几次蹭到了米饭。“你这头发真该剪了,”叮当响伸手拎起他的脑袋,胡乱理了理他那遮眼的刘海,“这样上镜太吃亏了。”
“那……我今天可以下班了吗?”阿卡稍稍抬起头,长舒一口气,试探着问。
“等会儿去和徐柏练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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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好明天的双人舞再回宿舍。你签合同的时候没仔细看吗?每天都是有最低工时的,不达标要扣工资。”叮当响不由分说地收走剩下的饭菜,把人安安稳稳“押”到了练舞室门口。
“压榨!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压榨!”阿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根本就没仔细看合同——那时候全凭一股执念硬撑着签下名字,哪还顾得上条款内容?“都怪这执念……郭蕊蕊,你坑我就算了,怎么连你的粉丝也一起来坑我……”他拖着勉强还算完整的身体推开练舞室的门,徐柏已经在里面练起来了。动作一板一眼,倒是挺认真。
但练舞室里的气氛却明显有些不对劲。地上围坐着两个人,眼神冷冷地扫过徐柏,又在看向阿卡时浮起一层毫不掩饰的不屑。
一个小时前,徐柏被经纪人大大一脚“踢”来练习双人舞。“我去帮你放行李,你就安心地…练舞吧!”大大说完就火速消失,仿佛练舞室门口贴着“经纪人禁止入内”的隐形告示。
徐柏刚放下包,打算做个优雅的热身,角落里就“长”出了两个人——准确地说,是晃出了两位看上去不太像来送温暖的男同学。
“哟,新人啊?大大的艺人?”带头的那个挑眉问道,浑身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你快问我名字”的气场。
徐柏选择以沉默回应,继续弯腰压腿,假装自己是一根正在缓慢拉伸的面条。
对方显然没有被无视的习惯。“喂!锋哥问你话呢听不见?”旁边的小弟猛地推了徐柏一把,让他直接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嘶……”徐柏爬起来,内心OS:这年头人类打招呼的方式都这么摇滚了吗?
然而命运总是爱开玩笑——舞蹈老师笑眯眯地宣布:“徐柏,你和吴锋一组,练双人舞。”
徐柏:“……”
吴锋,也就是那位“锋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一靠近,徐柏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仿佛对方刚刚在一包中华里洗过澡。
更离谱的是,这位哥跳的不是双人舞,是“全方位接触式探索舞蹈”。手就没在正确的位置待超过三秒。
徐柏终于忍不住:“手…能放干净点吗?”
吴锋嗤笑:“嘴巴放干净点吧你!新人第一天就抢双人舞,说,是不是偷偷爬上大大的床了?”
徐柏淡定转头:“我不会爬树更不会爬床,但建议你下次别抽完烟来跳舞,咱这跳的是万物生,不是万雾生。”
吴锋,一位没上过大学但在社会上混了很久的主播,当场破防。他一个过肩摔把徐柏撂倒在地,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虽然舞蹈动作从来没这么标准过。
“这舞我不跳了!肚子疼!请假!”吴锋甩下一句话,潇洒离场,留下一个帅气的背影。
徐柏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内心再次感慨:有些人吧,明明是人,偏偏要活成草原上最欠揍的那只羊。一般那种羊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剔完毛之后做成烤全羊。而他不一样,他是领头羊,不屑与末尾羊计较。
舞蹈老师捂着额头,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今晚的加班通知正在路上翩翩飞来。
7. 互怼是常态
音乐低沉地吟诵,在空旷的练舞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原始的苍凉。阿卡与徐柏相对而立,同时缓缓躬身,仪式感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阿卡的指尖微颤,试图勾勒出流水初生的细腻,但下盘的晃动却暴露了他的生涩。徐柏看在眼里,猛地一个旋身,手臂如鹰翼般展开,利落地绕到阿卡身后,语带戏谑:“前辈是刚化形没多久吧?下肢软得跟猫似的——站都站不稳。”
话音未落,他一把托住阿卡的腰,将人稳稳带起。阿卡借力后仰,脖颈拉出纤细的弧线,半眯着眼睨他,语气轻飘飘却带刺:“知道我爱吃什么吗?烤全羊。哦对了,你这深山老林来的,没进过城,没听过吧?”
“停!你俩这是跳舞还是决斗?”舞蹈老师忍无可忍地插进来,把几乎要互瞪出火星的两人拉开,“合同上兄友弟恭的人设呢?才第一天就崩了?”
刚一离开老师的视线,阿卡就甩开徐柏的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刚才装那副兄友弟恭的模范生模样给谁看呢?”
徐柏脸上那点无辜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挑眉回敬,嘴角扯出一个假笑:“当然是在经纪人面前树立我乖巧新人小绵羊的形象啊。我初来乍到,跟你这位‘前辈’深度绑定,对我有什么坏处?”
“专坑老熟人是吧?”阿卡气得想挠墙,“当初在山里我就不该帮你!”
“到底谁坑谁?”徐柏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这破公司什么黑心肠你不知道?合同里埋了多少雷你心里没数?现在倒跟我装起清白来了?”
两人之间气氛陡然绷紧,电光石火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遇时那般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的紧张情景。
阿卡拍打着衬衫,一脸嫌弃地嗅了嗅:“沾了一身羊膻味。”
徐柏也不甘示弱,淡淡回敬:“您这‘千年猫妖’的架子端得倒是挺稳,可惜舞步不像妖,像刚睡醒。”
“我是前辈,不跟你这小羔羊计较。”
“谁是前辈还真不好说,跳成这样也好意思称大?”
舞蹈老师深吸一口气,拿出带幼儿园小朋友的耐心:“阿卡,下盘稳住,眼神跟上节奏,卡不上点也别慌。徐柏,这是双人舞,要配合,多帮帮他——明天就正式上场了!”
两人互瞥一眼,脸上写满“被迫营业”的不情愿,却还是咬咬牙,继续拉起手,在音乐里磕磕绊绊地跳了下去。
重复做一件事情的时光总是在恍惚间便过去了。徐柏刚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就碰到了在大门口等待的大大。这个女孩子似乎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要不然为什么能够在一天工作下来还是那么活力满满。
“你小子今日表现不错啊,舞蹈老师说你很有天赋。”大大身形偏胖力气也出奇地大,一个揽身将徐柏压在身下。“还有啊,别在意吴峰说的那些话,那人就是嘴欠素质还差。但是如果别人打你的话,你可不能做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我不是小羔羊!”徐柏对这个身份尤其敏感,耸了耸肩向地下车库走去。
公司的宿舍并不远,所以这加长版林肯属实是太过于显眼了。“5栋420!”徐柏看着这豪车缓缓离开,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这就是有钱人向往的自由?
5栋420位于宿舍楼层的最里面,所以一路上光线也越来越暗。或许是公司的主播不多,徐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此处人烟稀少。死一般的寂静让他心里直犯嘀咕,“我是妖 ,我不怕鬼。”
钥匙在锁孔里笨拙地转动了好几下,才终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徐柏拖着排练后疲惫不堪的身体,有气无力地推开了合租公寓那扇沉重的铁门。
他几乎是闭着眼摸进玄关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睡意。
然而,就在他准备甩掉鞋子扑向沙发时,一股带着浓重水汽的、清冽的沐浴露香气猛地钻入鼻腔。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只见一片朦胧的白雾正从浴室门口弥漫开来,雾气中,一个苍白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
那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还在滴水的黑色乱发,几缕发丝紧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水珠顺着发梢滚落,滑过线条流畅的下颌,最后没入松松垮垮围在腰间的纯白色浴巾里。裸露的上半身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刚被热水冲刷过的、异常湿润的光泽。
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可能是因为骤然见到光,或者只是纯粹被开门声惊扰,正微微眯着,在氤氲的水汽中直勾勾地、毫无情绪地盯着他,活像一只在暗处被打扰了的、湿漉漉的黑猫。
“呜哇——!!鬼啊!!!”
徐柏的困倦瞬间被吓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地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羊一样猛地向后弹跳起来,后背“砰”地一声狠狠撞在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铁门上,震得整个门框都在嗡嗡作响。
他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哆哆嗦嗦地指着雾中的人影,声音都变了调:“阿、阿卡?!你你你出来怎么没声的啊?!吓死我了!!我以为浴室水鬼爬出来了!!”
阿卡似乎也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语气带着刚洗完澡特有的慵懒和一丝无语:“……吵什么。你自己眼神不好。”他扯了扯腰间的浴巾,绕过僵成石像的徐柏,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就往自己房间走,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水痕和一地被惊吓到的羊绒毛。
徐柏一个翻身稳稳落在被褥之间,顿时睡意涌上心头,身上残留的沐浴露香味还未散去,更是助眠的利器。
“软软的床,凉凉的风,舒服!”他睁着眼望向窗外,如今夜已深了,只是这里的夜不如草原上的黑,又好像不如草原上的亮。草原有点滴星光相伴更是别具一格的风味。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徐柏的睡眠很浅,一点微弱的声响就足以将他从混沌中拽出。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见房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他趿拉着拖鞋,困惑地推开房门。清冷的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泼洒下一大片银辉,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梦境里。
而就在这片银白的地毯上,阿卡正独自起舞。
他戴着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眸轻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脸上是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他显然还在温习昨日所学的双人舞步。动作并不标准,甚至有些笨拙的重复和迟疑,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他旋转时,脚步因为不熟练而有些踉跄,却又立刻被他以一种猫般的灵活调整过来,继续沉浸在节拍里。
没有舞台刺眼的灯光,没有观众的审视,只有月光作为唯一的追光。他微仰着头,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享受着音乐与舞蹈最纯粹的融合。
徐柏靠在门框上,一时忘了出声,只是怔怔地看着月光下那抹独自练习的、带着笨拙却认真身影。
“你中毒了,还练呢?”徐柏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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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里带着三分困倦七分调侃。
“因为我要出道啊!”阿卡被这声阴阳怪气从魔怔的状态里猛地拽了出来,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简直要崩溃了。他明明洗完澡已经瘫在床上准备刷手机了,虽然身为夜猫子确有睡眠障碍,但这绝不代表他需要凌晨三点爬起了梦游般练舞啊!“可恶的执念!”他哀嚎一声,彻底脱离那股无形掌控,“扑腾”一下像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毯上,成了一滩扶不起的猫饼。
“执念?!”徐柏一秒捕捉到关键词,睡意瞬间跑光,声音都拔高了些,“我也有!是不是心底老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念叨?根本不像自己想的!”
“而且还是化形之后才有的!”阿卡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
“对!”两人越说越觉得脊背发凉,窗外的夜色仿佛骤然浓重,一阵无形的冷风穿堂而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们心底那两道纠缠不休的执念,仿佛突然接上了暗号,隔着胸腔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我要出道…” 阿卡无意识地低语。
“我要自由…” 徐柏几乎同时喃喃。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人猛地对视一眼,在彼此惊愕的瞳孔里看到了相同的震撼。
这根本不是什么梦想…这简直是强买强卖的灵魂绑架!震撼中伴随着无言以对的沉默,寂静之下两人开始复盘化形的奇异之处。
“没有特定地点和时间。”阿卡皱着眉回想,“我是在火葬场的角落,你呢?”
“我是在羊圈里醒来的,”徐柏打了个哈欠,“时间也完全对不上。”
“不对,”徐柏突然坐直了身子,睡意驱散了几分,“但都是在主人离世之后。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主人执念的化身?”
“看来是的。”阿卡叹了口气,随即又狐疑地打量起徐柏,“但为什么我化形后和主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你……”他目光在徐柏身上扫了两圈,“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相似之处。”
“废话!”徐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主人是男的,我主人是女的!总不能连性别都变吧?这点基本法还是要讲的!”他扯了扯自己的衬衫,仿佛在确认什么。
“那你说,这化形除了强行塞给我们一个执念,还有别的什么不方便吗?”徐柏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
“暂时还没发现……不过,”阿卡瞥了他一眼,语气有点酸,“你的执念好像比我的弱一点?你晚上居然还能睡得着?”他想起自己凌晨三点被逼练舞的惨状。
“难不成……”徐柏脑洞大开,“你主人是含冤而死?被谋杀的?所以执念才这么强?”
“不,”阿卡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就是自己……跳下去的。”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
阿卡越想越觉得心底发毛:“你说,这化形……不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弊端吧?我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好像要出什么事。”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
然而,等他转过头想去寻求认同,却发现旁边的小绵羊脑袋一点一点,上下眼皮早已打得难舍难分,最后竟歪在沙发上,发出了均匀轻微的呼吸声——彻底熬不住睡着了。
“……”阿卡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一肚子的话和不安只好憋了回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明天还得练舞呢。”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那点惶惑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久久无法平息。
8. 新人拉票
清晨,老旧的电视机在桌上嗡嗡作响,屏幕正播放着晨间新闻。
“……近期我市出现一名虐猫男子,长期流窜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请各位市民注意宠物安全……”
阿卡原本还睡眼惺忪,此刻却猛地绷直了背,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张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脸——画面放大后,隐约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他暗自咬紧了后槽牙,把这双眼睛死死记在了心里。竟有人敢对他的族人下这样的手,真当他猫族无人了?
“再磨蹭打卡要迟到了!”徐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已经穿戴整齐,背着包,一脸“早习以为常”的平静。
虐待动物,在徐柏成长的草原上并不稀奇。不听话的小马会被教训,闯祸的牧羊犬会挨揍,弱肉强食、规矩森严,他从小就知道,不听话总要多吃苦头。所以他一向是草原上最懂得低头的那只羊。
“这种人要是让我碰上,”阿卡恶狠狠地摁掉电视,拳头攥得咯咯响,“非揍得他连亲妈都认不出来!让他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临走前,他还不忘冲着黑下去的屏幕龇了龇牙。
“动物不会说话,也反抗不了,”徐柏看着阿卡怒气冲冲的样子,有些不解,“何必去硬碰硬?平平安安过完短暂的一生,不好吗?”他虽然也是动物化形,却似乎早已接受了这种属于“弱者”的生存哲学。
“所以才有我们啊!”阿卡猛地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我们会说话,会思考,更会挥拳头!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边对着空气比划起来,“吃我一记猫猫拳!再来一记飞踢!”
徐柏看着他那副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行侠仗义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清晨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怒气值满格,一个淡定如初,一同汇入了上班的人流里。
宿舍楼下,垃圾桶旁,戴口罩的男子蹲在巷子深处,手里拎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
那猫出奇地安静,四肢僵硬,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口罩上方那双圆得过分、却毫无波澜的眼睛。他慢条斯理地用塑料扎带缠紧猫的四肢,像完成一件枯燥的手工。小猫终于发出微弱的呜咽,尾巴尖剧烈颤抖。
男子似乎被这声音惹恼,手一松,任由猫掉进污水中。接着,他抬脚用鞋尖不轻不重地碾上猫的侧腹,来回揉压。水花微溅,猫身在他脚下微微颤抖,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歪头“欣赏”了片刻,随即像是腻了,拍拍裤腿站起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宿舍楼里。
徐柏曾问过大大,这直播间的灯光为何要如此晃眼睛,晃得人既看不清屏幕,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此刻,双人舞正配合着强烈的光束打在阿卡脸上,那灯光锐利得如同刀斧,硬生生磨去了他五官的棱角,只留下一双格外会说话的眼睛,在明暗交错间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徐柏的双手随着音乐节奏,象征性地轻抚过阿卡的侧脸——一个设计好的动作,重复了无数次。直播间里没有真实的观众,因此也没有掌声,只有电子屏幕上零星飘过、寥寥无几的虚拟鲜花。
这已是他们跳的第十个回合,舞蹈一模一样,没有分毫改变。唯一在变的,是直播间里流动的、匿名的观众,像潮水一样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好不容易被主持人换下去休息,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弹幕里一条突兀的评论——“刚刚那两个白白净净的男生呢?”——又给叫回了台上。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快速整理好表情,调整完急促的呼吸,背景音乐再次响起,是那首熟悉的《万物生》。他们迈开脚步,又是一轮精准却麻木的重复。一曲舞尽,紧接着是擂台赛环节,所谓擂台赛,就是一对一的PK,擂主能持续在台上跳近一个小时。今天收获最多票数的,是公司的初始元老小胡。而徐柏和阿卡,跳的时间最长,收获的票数却最惨淡。
这种典型的无用功,最是消耗人的精气神。不过,因为他们只会跳这一支舞,能在擂台赛上露脸的机会本就不多。正想着,大大拿着刚从财神庙求来的艺名纸片,从门口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来,小心避开满地的电线,奔到徐柏和阿卡面前。
“徐柏?还是胥百?”大大喘着气问。
“当然是第一个啊!”阿卡抢先夺过纸片,打开看了一眼,又塞回大大手里,“人家的名字人家自己做主,你瞎掺和什么。”阿卡没注意到大大身后跟着的经纪人叮当响,话一出口才看见,只好吃瘪地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
“徐柏,松柏的柏,多好啊!”徐柏抚摸着纸条上的文字,一遍又一遍。
大大将带来的饭菜递给徐柏,里面的内容已与昨日天差地别:不见了鲜香麻辣,只有寡淡的水煮青菜和少盐少油的鸡胸肉。
她看着徐柏如狼似虎的吞咽动作配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无奈地解释道:“弹幕都在说……你有点圆润了,所以,最近先吃点减脂餐吧。”
“哈哈,胖嘟嘟的小肥羊。”阿卡在一旁忍不住打趣。
叮当响立刻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你以为你这个机器人似的跳法就很受欢迎吗?个人赛结束之后,都去给我练新舞。”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反复看着直播回放,手指暂停在任何一条与阿卡相关的弹幕上,“给你送小礼物的粉丝,也要用心维护,多互动。”
阿卡闻言,立刻收敛了玩笑,拼命吞咽着口中的午饭,朝着叮当响比了一个“OK”的手势,眼神里混着服从、疲惫和一丝不甘。
这个狭小、灯光刺眼、布满电线的空间,仿佛一个无形的擂台,消耗着他们的青春,也模糊着未来的形状。
他们大约从中午十二点开播,等擂台赛尘埃落定,时间已滑向下午两点。个人赛紧接着紧锣密鼓地开始,这次是阿卡第一次手持麦克风进行个人拉票。
他本就不是一只话多的“猫”,面对那明晃晃吞噬一切的电子屏幕,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拉票词,像是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还是旁边的徐柏用胳膊肘悄悄碰了他一下,低声提醒“时间!”,他才没有白白浪费掉那宝贵的一分钟。
“大、大家……下午好,这里是……来自18号的阿卡。”他双手死死攥着麦克风,金属杆几乎要嵌进嘴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现在是新人一枚,虽然跳舞还有一点点卡……但,但我相信,以后一定会进步的。”
他一双惯会撩人的狐狸眼此刻根本不敢聚焦屏幕,只能慌乱地滴溜乱转,瞟向昏暗的墙角或满是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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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面。“如果……如果觉得阿卡今天的跳舞还能入眼,请……请给阿卡一点小小的礼物,一点小小的支持。”
时间还剩最后三十秒。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侧方的礼物列表,鲜花,一共一百来朵,他默数着送花的人数,大概……十个人。所以,在这个庞大的虚拟房间里,真正注意到他的,只有这十个人吗?
这和郭蕊蕊曾经轻描淡写提过的“万众瞩目”相差何止千里。阿卡感到一阵酸涩,有些难以直视那寒碜的数字,但他还是记着叮当响的吩咐,乖乖地、一个一个地点开那几位送了花的粉丝头像,点击关注,用预设好的感谢话术机械地道谢,再附上一张精修过的帅照。
唯一能带来些许慰藉的,是粉丝们几乎都会诚心诚意地回复他,字里行间透着真实的震惊或惊喜。
“得,咱俩真是难兄难弟,标准一轮游,光速淘汰。”旁边的徐柏说完最后一句流畅却无人喝彩的拉票词,也被请下了台,几乎是瘫进了后台的沙发椅里,长吁一口气。
阿卡看着同伴的颓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走过去,伸手拉了拉徐柏的胳膊。“别躺了,”他的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生气,“走吧,去练舞室。”
SOT公司几乎每一个房间都需要刷卡才能进入,练舞室门外,此时正卡住了一个看起来手足无措的新人。
那男孩个子不高,顶着一头略显蓬松的自然卷毛,像只被挡在洞穴外的小动物,只能安静地守在门口等待有人来开门。徐柏满心想着即将开始的艰苦训练,目光直接掠过这个不相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
然而阿卡却被钉住了——确切地说,是被那双圆溜溜、带着几分怯生生与好奇的眼睛攫住了。那不是简单的注视,阿卡感到一种莫名的怀疑,或者说,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仿佛那双眼睛里藏着一个同频的磁场,无声地散发着“同类”的信号。
“前辈好!”门一开,卷毛男孩立刻恭敬地鞠了一躬,声音清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他自我介绍叫紫乾,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侧身溜进练舞室,动作轻得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对劲,很不对劲。”阿卡几乎是立刻把徐柏拉到镜子照不到的角落,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警觉。
“我觉得你才很不对劲,”徐柏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干嘛疑神疑鬼的?一个新来的小孩而已。”
“你不觉得吗?”阿卡试图描述那种感觉,“他那双眼睛……太透了,好像能把我们从里到外看穿一样。而且我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想起来就瘆得慌。”他回味着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一种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哪儿有那么夸张,”徐柏失笑,觉得阿卡过于敏感了,“人家明明像只受惊的兔子,看起来挺乖的。”
今天的训练内容是节奏极快的男团舞《路西法》。音乐一起,密集的鼓点和复杂的走位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绪。阿卡明显感觉力不从心,肢体僵硬,动作总是慢半拍。
他能预感到,今晚又将是一个与疲惫和挫败搏斗的不眠之夜。而在间隙中,他眼角的余光总会不自觉地瞥向那个名叫紫乾的新人——他正对着镜子,安静地、一遍遍地练习着基础动作,那双兔子般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与怯懦外表不甚相符的专注和锐利。
9. 毛家镇毛家村
园区的凌晨似乎还是和以往一样热闹异常,每个小房间里都是一个不眠的直播间,大都是灯火通明,人声透过薄薄的门板断续传出,像是另一个永不落幕的世界。有人声嘶力竭地喊着“谢谢大哥”,有人对着镜头不知疲倦地跳着重复的舞步。当然,也有人早早下班,比如连续几天“没票”——收入惨淡——的两位难兄难弟。寂静和喧嚣在这里只有一墙之隔,对比鲜明得有些刺眼。
“师傅,尾号1899。”几天下来,徐柏已经习惯了在接近黎明时分打网约车,这个时间点车少,等上十几二十分钟是常有的事。夜风带着凉意,他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却被一道从旁窜出的手臂拦下。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来蹭车了。这人蹭饭、蹭车、偶尔连瓶水都要蹭,简直是无法无天。
“柏柏,顺道一起回去呗!”阿卡嘴上说着疑问句,人却早已灵活地挤到了车门边,不等徐柏回应,就像一尾滑溜的鱼,“哧溜”一下钻进了后座。
徐柏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刚刚完成的支付记录:“打车费十块。前几天的,我先不跟你算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是真没钱啊。”阿卡苦着脸,整个人瘫在座椅里,“这几天的业绩,勉强才够吃饭,叮当响那边,也说不能再接济我了。”他是真切体会到了,在人类世界里,没有钱简直寸步难行。想起以前在郭蕊蕊家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日子,那简直是神仙般的逍遥。如今,也只能在徐柏这个“老熟人”面前卖卖惨,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了。
“一千多岁的猫妖,就能这么没脸没皮?”徐柏嫌弃地往车窗边挪了挪,刻意拉开距离,仿佛阿卡身上有什么不洁的东西。
“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从来没吃饱过!我要回去!”阿卡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来,朝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空大喊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前排的司机吓了一跳,司机下意识地“咔哒”一声把车窗锁全都升了起来。
“回去?你能回哪里去?你不是一只流浪猫吗?”徐柏倒是很平静,他是真的无处可去,再回到那片荒芜的草原是不可能的,对比之下,那个狭小但安稳的宿舍反而成了最舒服的归宿。
“当然是回毛家镇毛家村啊!我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化形’的秘法!我小时候听族里的老猫说过,我们那一支,祖上可是出过得道成仙的先祖!”阿卡双眼放光,努力在漫长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着关于故乡的模糊方位。
“得道成仙?你这牛皮吹得,自己都快信了吧?你见过真正的仙人长什么样吗?”徐柏嗤之以鼻。这家伙总是仗着自己多活了些年头,脸皮厚得惊人,脑子却似乎不太灵光。“我不去,我拒绝。”
阿卡却不理会他的拒绝,兀自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了叮当响的电话,语气瞬间切换成一种近乎谄媚的乖巧:“喂,叮当响老师吗?是我,阿卡。那个……我和徐柏明天想请一天假,休息调整一下。”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与“于辣条”这个花名百分百匹配的男声。叮当响看着后台阿卡那几乎呈一条直线的流水数据,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自从郭蕊蕊意外去世后,她好像就失去了感性的能力,只剩下用拼命工作来麻痹自己这一条路。她看着阿卡,心底里其实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这个有些相似的白月光,能像当年的蕊蕊一样,有机会真正站上光芒万丈的大舞台。
“好,你们也别太焦虑了,好好练舞,也好好休息。”叮当响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倦意。
电话挂断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锁屏壁纸上,是一张黑白的合影——那是她和郭蕊蕊唯一的一张合照。屏幕的微光,与不远处桌上那盏为蕊蕊点亮的长明烛火,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地相互映照着。
网约车只能把他们送到地图上标识的“毛家镇”边界。一下车,两人就傻眼了。眼前是几条歪歪扭扭、长得都差不多的乡间小路,路牌斑驳得连“毛”字的那一横都快要脱落了。
“往哪走?”徐柏抱着胳膊,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放心!我们猫族认路,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阿卡挺起胸膛,自信满满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果断选择了最左边那条路。“这边!我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徐柏将信将疑地跟上。半小时后,他们站在了一个养鸡场门口,被一群警惕的大鹅追得狼狈逃窜。
“刻在血脉里的本能就是带我来给鹅加餐?”徐柏喘着粗气,头发上还粘着一根鹅毛。
“意外,纯属意外!”阿卡挠挠头,“刚才风大,气味吹散了!这次肯定对!”他又指向右边一条上坡路。
又半小时,他们爬到了坡顶,眼前只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别说村子,连个瓦片都没看见。徐柏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头上,累得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阿卡,你确认你们祖上是成仙,不是成精(路痴)?”
“不可能啊……”阿卡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原本竖挺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地图上明明就在这附近的……难道百年过去,村子拆迁了?”
就在两人又累又饿,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从旁边的草垛里溜达出来,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淡定地坐在不远处开始舔爪子。
阿卡眼睛瞬间亮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蹲在橘猫面前,试图套近乎:“喵~?(兄弟,打听个路,毛家村怎么走?)”
橘猫停止舔毛,抬起眼皮,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看阿卡,然后……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你谁啊?穿得人模狗样的,上来就喵喵喵,吓我一跳。”
阿卡和徐柏同时石化。
阿卡结结巴巴地用猫语继续问:“我是隔壁何瑞啊!村长家的。”
橘猫不屑地甩甩尾巴:“村长家吗?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啊。但是郭家我好像听过。”橘猫听完,用爪子指了指他们刚才来的方向:“毛家村?早没了,十年前就并到镇上了。你们绕了一大圈。”它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说你是千年猫妖?证据呢?我们这儿骗子可多了,上周还有个自称是哮天犬后裔的二哈来骗火腿肠呢。”
徐柏终于忍不住,指着那只一脸社会气的橘猫,对着快要崩溃的阿卡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刻在血脉里的本能?你还不如问问这位‘本地通’大哥此处的地址,我点个外卖!我快饿晕了!”
徐柏和阿卡站在这片与周遭繁华格格不入的低档小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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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面前不是水泥巷道,而是一道无形的结界。老旧的楼体上爬满了斑驳的水渍,窗户里挂着的衣服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无精打采地晃荡。
阿卡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闯龙潭虎穴,随即眼睛一亮——“我看到了,姑姑!”他惊呼一声,活像只脱缰的兔子,猛地蹦跶起来,嗖地窜进了那幽深的巷子。
徐柏跟在后头,目光却难以置信地锁在眼前那只生物上——一只通体雪白、姿态优雅的猫咪,正慵懒地蜷在窗台。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一只白猫,怎么会是那只黑猫阿卡的姑姑?这亲戚关系比小区的电路线还乱。“姑姑好!这是我朋友,小羊徐柏。”阿卡热络地介绍。
两人一猫来到了饭店。
“都说了不要来烦我,”白猫何花被徐柏下意识抱进怀里,浑身不自在,挣开后轻巧地跳上布满油渍的饭桌,尾巴尖优雅地卷着,“而且你怎么变了个样?”她琥珀色的瞳孔打量着阿卡的人形。
“姑姑,我化形了。你看看!”阿卡献宝似的,带着点笨拙的骄傲,在原地转了两圈,展示着他修长的四肢和人类的面孔。
何花却只是懒洋洋地在桌面上摊开,一副看尽千帆的模样:“你都大难临头了,还在瞎得瑟什么!赶紧跑吧,孩子!”
“什么意思,前辈!”徐柏听到“大难临头”四个字,心里咯噔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攥紧了他。他紧张得一把将桌上的白猫“拔”了起来,双手捧住。
“你们俩个被人盯上了。”何花挣扎着跳回桌面,舔了舔被弄乱的毛发,“化形不是恩赐,是个诅咒。妖界有一伙专清理你们这种化形动物的家伙,藏好你们的小尾巴吧。”她活过的漫长岁月里,见证了太多刚刚迎来“新生”的同伴,转眼便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们是谁啊!”徐柏追问,声音带着急切。
“无人知晓。”何花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量。
角落传来细微的呜咽。阿卡不知何时已整个人蜷缩在饭桌之下,声音颤得不成样子:“那……那我还能变回本体吗?”
“不行,一旦化形,再无退路。”何花的语气斩钉截铁,但看着侄子吓得快缩成一团,又稍稍缓和,“不过,大侄子,你还有一线生机。我活了这么久,发现一个规律——那些被追杀的,多半是在人界混得凄凄惨惨、连口安稳饭都吃不上的妖。所以啊,”她用爪子拍了拍桌面,像是下达最终指令,“好好生活,争取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她说完,便起身准备跳下桌子,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然而,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更快地牵住了她的后脖颈。
“姑姑,”阿卡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脸上哪还有半点害怕,只剩下穷疯了的光棍劲儿,“交出你值钱的东西,大侄子我真是穷得快要去喝西北风了。”
何花僵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小区五号楼右边,那个蓝色的垃圾桶最底下,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那儿了。大侄子,加油活下去吧,姑姑我先去浪迹天涯了。”话音未落,她已化作一道白影,迅捷地从半开的窗户闪了出去,消失在楼宇间的阴影里,只留下徐柏和阿卡面面相觑,空气中还弥漫着老楼特有的潮湿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猫薄荷香。
10. 威胁私信
比汽车前轮更先抵达战场的,是那对嚣张的喇叭二重唱——“嘀!嘟!”一高一低,活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电子□□在吵架。这哪是鸣笛,分明是写在空气里的挑衅书!
然而比保安更先杀到的,是经纪人叮当响那双自带音效的巴掌——“啪!啪!”精准落在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完美接档鸣笛,上演了一出物理二重奏。
阿卡几乎是被叮当响从跑车副驾驶里“拔”出来的,过程流畅得像是从地里薅出一颗大萝卜。“怎么了!公司条款里哪条写着不准开车了!”他悲愤交加,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纤细的姑娘,臂力竟堪比液压钳——这分明是披着经纪人外衣的肌肉怪!
“车是停在地下停车场的,不是让你开到门口当展品的!”叮当响痛心疾首,拽着他往练舞室冲,“你俩这一个月赚的,够给这喝油祖宗加几次澡?啊?”
一旁的徐柏也未能幸免于难,并且光荣地承担了最后的烂摊子——毕竟,他是全团唯一持证上岗的“老司机”(字面意思上的羊),不光要开车,还得负责善后。
练舞室的冷气约等于无,吝啬得像个守财奴。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黏在阿卡那件颇具年代感的老头背心上,成功将它变成半透明的,紧紧包裹住他纤细的身材,视觉效果堪比刚出水的……芹菜杆子。
但环境再艰苦,也阻挡不了两人今日的雄心壮志。阿卡和徐柏一改往日摸鱼划水的常态,眼神坚毅,动作铿锵,每一个甩头、每一次震胸都带着要把对方跳散架的磅礴气势,仿佛不是在练舞,而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驱魔仪式。
没有人不怕死亡,尤其是被化形人抓回去的命运。为此,他俩哪怕把腿跳成两根面条,也得在团播界杀出一条血路!尽管入行不到一周,但凭借多年“狼狈为奸”的默契,他俩居然把这套双人舞消化得像模像样,甚至还额外解锁了四套广播体操……啊不,是四套舞蹈!勉强能撑过擂台赛那要命的一分半钟了。
徐柏向来奉行“除了阿卡,众生平等地无关紧要”的处世哲学。可今天,他总觉得后背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他两只羊蹄子直发软。每次猛回头,却只撞见那人露出小虎牙的无害笑容,灿烂得让人发毛。果然,他对人类的恐惧,就像膝盖的旧伤,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三轮练习下来,练舞室已横尸遍野,倒下去的同僚们如同被晒干的咸鱼。徐柏看着身旁僵硬如铁的阿卡,眼睛一亮:“卡子,你硬得能当撬棍了!趁休息,我来给你拉伸一下,保管你身轻如燕!”——毕竟,想当领头羊,跑得快是关键,而拉伸,是通往速度的必经之路!
“啊——!”
“啊————!!”
“啊——————!!!”
练舞室里瞬间爆发出三声凄厉程度层层递进的惨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正在现场录制什么大型杀猪节目。
今日的直播间像是误入了某个大型生物分类学讨论现场,弹幕以每秒三次的频率刷新着灵魂拷问:
“右二那个白毛小哥是男是女?在线等,急!”
“这题我会!看喉结!……等等,他抬头了,这喉结能削苹果了吧?”
“前面的肤浅了,看气质!这睥睨众生的眼神,这拽得二五八万的劲儿,肯定是……可爱的女孩子?”
“赌五毛是美少年!输了就穿女装倒立洗头!”
气氛在“学术探讨”中勉强算得上活跃,直到擂台赛上,一个礼物特效如同外星战舰般空降屏幕——一朵巨大、闪耀着“我很贵”光芒的星际玫瑰,带着仿佛能闪瞎钛合金狗眼的光芒,精准地砸在了阿卡头上。
弹幕静默了一瞬,随即以井喷式爆发:
“卧槽!星际玫瑰!是活的星际玫瑰!我只在传说里听过!”
“雅雅姐!看看我!我会吃饭睡觉喊666!”
“右二!快!抱紧富婆姐姐的大腿!这泼天的富贵总算轮到你了!”
“只有我注意到旁边徐柏小哥的表情吗?从‘莫挨老子’变成了‘凭什么不挨老子’?笑死我了。”
阿卡盯着那几乎占满整个屏幕、花里胡哨到让他暂时性失明的特效,恍惚间以为自己的二手显示器终于不堪重负烧坏了电路板。直到话筒怼到嘴边,他才一个激灵,用尽毕生最真诚的语气(堪比看到再生父母)喊道:“感谢我雅雅姐送来的星际玫瑰!姐你就是我的神!小弟愿为你鞍前马后!”
后台,经纪人叮当响正对着业绩表咬牙切齿,看到星际玫瑰的瞬间,仿佛看到了真主降临,手中的业绩表“啪嗒”掉在地上,她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金币的光芒:“财神……啊不是,雅雅姐!保佑我的白月光业绩长红啊!”
而一旁的徐柏,此刻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他眼睁睁看着阿卡那边因为一朵玫瑰,业绩条像坐了火箭般“嗖”地蹿升,再瞅瞅自己这边依旧死水微澜、顽强地保持着水平线的数据,忧愁如同实质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业绩增长如蜗牛爬行的微弱声响——啪,碎了。
他那两条眉毛越皱越紧,最后几乎要在鼻梁上方胜利会师,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一对生死不离、准备共度余生的连体毛毛虫。
弹幕还在持续调侃:
“快看徐柏的眉毛!它有自己的想法!”
“眉毛:这业绩,不盘在一起都没法思考!”
“小哥别哭,虽然你没有玫瑰,但你有……呃……你有一张帅脸!(苍白无力地安慰)”
凭借这朵“硬通货”玫瑰,阿卡成功在擂台上续费了一轮,得以和徐柏同台“竞技”。两人在台上打得“难分难舍”——如果阿卡的7500分热情高涨对比徐柏带着50分“生无可恋”的机械舞动也能算不分伯仲的话。
又一轮“激战”后,两人双双败下阵来,如同两条被抽了骨头的脱力沙皮狗,“啪叽”一声瘫倒在后台的躺椅上,仿佛身体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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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柏眼神放空,喃喃自语:“一朵玫瑰……七百五十块……我得跳多少支舞才够……”
阿卡则还在傻笑,回味着刚才被“金色雨”笼罩的瞬间:“柏啊,你说雅雅姐会不会看上我的舞姿了?”
徐柏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她可能只是……看上你那件快湿透的白色衬衫独特的时尚品味。”
阿卡刚给雅雅姐发完一串自带星星眼特效的感谢私信。聊天框居然秒送了一条新信息。他心头一荡,莫非是别的粉丝发来的友好问候?
定睛一看,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那是一条堪比恐怖片剧本的死亡威胁:“不好好努力,小心我来找你。” 更要命的是下面配的图,赫然是他当年还是一只小猫咪时,在郭蕊蕊家偷偷摸摸、狼吞虎咽吃高级猫粮的社死现场!
阿卡瞳孔地震,手指哆嗦得如同触电,还没来得及点开大图看清自己当年那副没出息的吃相,手机就像块烫手的山芋,“啪叽”一声,颤颤巍巍地砸向了地面。
“徐柏——有鬼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眼看就要冲破屋顶。
幸好徐柏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手掌如同精准的消音器,死死捂住了阿卡即将制造噪音污染的嘴。“嘘——!闭嘴!你想让叮当响的罚款单直接给我们开个分期付款吗?!”
“唔唔唔!(化形人!是化形人来找我们了!)” 阿卡在徐柏的掌下艰难地发出模糊的音节,眼神里写满了“吾命休矣”。
徐柏捡起手机,点开那个头像——是个私密账号,但昵称“今天也要努力抓老鼠”他有点眼熟,好像是直播间里那个总是发“小猫咪加油”的粉丝。“这说明人家在密切关注我们,而且目前只是口头警告,你至于吓成一只炸毛猫吗?”
阿卡已经自动缩到墙角,努力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嘴里念念有词:“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我躲得够好,危险就找不到我……” 典型的喵星人式自我安慰——只要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
随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以为的)智慧光芒,脑子里像跑马灯一样闪过了“三十六计”,最后定格在“反杀”二字上。“徐柏!要不我们直接杀过去吧!先下手为强!”
徐柏用看傻子的眼神关爱着他:“大哥,就一个私密账号,连IP地址都可能是在国外,你上哪儿反杀?顺着网线爬过去吗?”
“那……那我们去报警!就说有人威胁我的人身安全!”
“你确定?”徐柏慢悠悠地提醒,“跟警察叔叔怎么说?说有人威胁要把你这只……呃,化形人小猫咪,抓回去继续吃猫粮?”
阿卡瞬间蔫了,耳朵(想象中的)都耷拉了下来:“那怎么办嘛……”
“还能怎么办?”徐柏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先努力干工作,争取让直播间的人数更上一层。同时密切关注直播间动向,我打赌,她下次肯定会换个马甲,再来视奸我们。”
11. 耶耶化形
阿卡和徐柏这几日的生活可以说是把人混妖折磨得心力交瘁,早就把那条威胁的私信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毕竟还是眼前的危机更为紧迫。
十点赶到公司做造型,勉强吃个午饭之后开始练习舞蹈最后成功在下午两点前开播,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在晚上十点下播,再被经纪人喊道练舞室加练到凌晨。
两人成功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了两具仿佛被吸干了阳气的空壳。阿卡那张原本还算俊俏的小脸蜡黄蜡黄的,黑眼圈浓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徐柏更绝,一向面瘫的脸此刻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白色,走路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
在经纪人叮当响女士“要么去看中医调理,要么等着我给你们收尸并用违约金垫付丧葬费”的死亡通牒下,两人不情不愿地被大大押送到了“悬壶济世”中医馆。
老中医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一看就很有“料”。他示意阿卡先伸手号脉。手指一搭,老中医的眉头就缓缓皱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小伙子,”老中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看破红尘的沧桑,“你这脉象不像人,难说啊,怎么说呢……啧,浮紧无力,如汤滚沸,阴虚火旺,肝气郁结。是不是时常心悸盗汗,口干舌燥,腰膝酸软,还特别容易……躁动不安?”
阿卡猛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对!大师您说得太准了!尤其是最近,我看什么都想怼两句!”
老中医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补充:“夜不能寐,昼不能醒,思绪万千,犹如……发情的猫儿。”
阿卡:“……” 他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但无法反驳。
接着轮到徐柏。老中医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能夹死苍蝇。
“你……”老中医的声音充满了困惑,“你的脉象更是奇特,更不像人。看似沉缓无力,但偶有滑数之象,时而又如石沉大海……小伙子,你最近是否感觉四肢冰凉,畏寒怕冷,但内心又时有烦热?食欲不振,便溏泄泻?”
徐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老中医捋了捋胡须,沉吟道:“你这是脾肾阳虚,气血双亏之极……按理说,这脉象不该出现在你这个年纪的活人身上啊。”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简直像是……精力被什么东西掏空了根基,如同那被嚼了三天三夜又晒干了的甘蔗渣,只剩一点虚火在吊着。”
最后,老中医大笔一挥,开了两张药方。
两人提着各自那十几包用牛皮纸捆好的、味道更加千奇百怪的中药,如同打了败仗的士兵,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医馆。阿卡看着徐柏那堆据说能“起死回生”的药,小声嘀咕:“柏啊,咱俩这脉象都不像人呢……”*
“卡子,我先开车去公司拿我的背包。你自己回宿舍。”徐柏从阿卡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炫耀地在手上转悠几圈后匆匆离开。
阿卡手里提着那包中药,耷拉着脑袋,走在回他那两人寝室的路上。夜色朦胧,路灯像得了白内障,有气无力地亮着。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把药熬了,然后像一摊烂泥一样糊在床上,祈祷明天业绩能奇迹般好转。
然而,命运总喜欢在你最疲惫的时候,给你一点“惊喜”。
就在他拐进离家不远的那条昏暗小巷时,一个角落里传来的细微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声音,像是……某种动物在呜咽,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怪响。
阿卡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遇到打劫的了吧?他握紧了手里那包中药,心想这玩意儿硬度不错,关键时刻或许能当板砖使。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往角落里一照——
“卧槽!”
饶是见惯了团播里各种奇装异服和奇葩观众,何瑞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后退了半步。
那不是什么流浪狗,也不是抢劫犯。那是一个……人?
不对,又不完全是人。
那家伙蜷缩在垃圾箱旁边,穿着一身沾了灰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白色的运动服。最关键的是他的脑袋——顶着一头乱糟糟、但看得出质地柔软的白色短发,而在那头发中间,竟然……竟然支棱着两只毛茸茸的、萨摩耶款的白色耳朵!那耳朵还在因为他的靠近而警觉地抖动了一下!
屁股后面,一条同样毛茸茸的大白尾巴无力地扫着地上的灰尘,看起来可怜巴巴。
这算什么?COSPLAY走火入魔?还是哪个剧组丢了的特效演员?亦或者化形化到一半的人混妖?
就在阿卡大脑CPU高速运转试图给眼前这景象找个合理分类时,那“生物”抬起了头。
一张脸倒是清秀,带着点少年气的懵懂,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水雾,此刻正写满了惊恐和不安,活脱脱一只被吓坏的大型犬。
“你……你没事吧?”阿卡试探着开口,手里的中药包不自觉又握紧了几分。他这是遇到的第三个化形人?
那“半化形”的耶耶(阿卡已经在心里给他命名了)看到阿卡,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带着哭腔开口,声音倒是清朗:“我、我找不到家了……也没、没地方去了……他们不要我了……”
说着,那尾巴耷拉得更低了,耳朵也变成了飞机耳。
阿卡:“……”
他大概明白了。这不是COS,也不是演员。这恐怕是只……化形没化利索,或者因为某种原因维持在半化形状态的……狗妖?犬科化形人?
看着那副惨兮兮、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阿卡那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主要是怕这玩意儿真哭出来引来警察)开始作祟。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问道:“那你……先跟我回去?”
耶耶的眼睛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唰”地亮了,尾巴也开始小幅度摇摆起来:“真的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这狗也太好骗了。”阿卡嘴角抽搐了一下,被发好人卡了,还是被一只半化形的耶耶。
于是,深夜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组合:一个疲惫不堪的年轻男子,手里拎着一包味道诡异的中药,身后跟着一个脑袋上顶着一对狗耳朵、屁股后面拖着条大尾巴的“少年”。
回到家,阿卡把那包中药随手扔在厨房,然后看着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几乎要把他那狭小客厅占满的耶耶,开始了严肃的谈话。
“我说……兄弟,”阿卡斟酌着用词,“你这个状态,有点危险啊。你怎么是半化形的状态啊!外面世界很复杂的,人心险恶,你这样很容易被坏人抓去……呃,研究或者卖到马戏团。”
耶耶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耳朵抖了抖,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绻缩的更紧了。“我也不知道,主人不要我了。我在大桥下睡了一晚上,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我想当人,这样就不会被人抛弃了。”
阿卡继续苦口婆心:“你看,当狗有什么不好?无忧无虑,有吃有喝,卖卖萌就能混日子。化形成人多累啊,要工作,要赚钱,要应付各种麻烦,你看我,”他指了指自己还没卸妆的、带着黑眼圈的脸,“都快被团播业绩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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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核心思想就一个:“当狗挺好,别想不开做人了。”
然而,耶耶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阿卡头皮发麻的、名为“执着”的光芒。
“不,我就是要当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语气低落下去,尾巴也卷了起来,圈住了自己的腿,仿佛那样就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我闻到你的味道……你身上有和之前伙伴相似的味道,很温暖……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被抛弃了!”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何瑞,“我可以工作!我可以和你一起做那个……团播!我很有力气的!我也会叫!”
说着,他为了证明自己,还“汪!”地叫了一声,声音洪亮,在阿卡的宿舍里回荡,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阿卡痛苦地捂住了额头,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原型?”
“你也是化形的吗?”耶耶猛的凑近闻了又闻除了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他什么也闻不到,“真让人心安!好想贴上去。”
阿卡看着这个一米八八的男生蜷缩在自己身边有一种硌得慌的感觉。他也恍然意识到,完了,捡到的不是麻烦,是个巨型牛皮糖,还是自带扩音喇叭的那种。
“团播不是有力气会叫就行的……”阿卡试图让他知难而退,“要会跳舞,要会说话,要会讨好观众,很累的!而且我们经纪人很凶,业绩不好会打人的!”他故意夸大其词。
“我不怕累!”耶耶挺起胸膛,虽然那胸膛看起来还有点单薄,“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至于讨好观众……”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我正在努力学!不要放弃我好吗?!”
阿卡:“……” 这都跟谁学的?!看来没少网上冲浪。
他看着耶耶那充满渴望和不安的眼神,那是一种害怕再次被丢弃的眼神。阿卡的心软了一下。千年来混遍了人妖两界,这种纯粹的依赖和信任,似乎……很久没见过了。
而且,说实话,这耶耶(化形后总得有个名字,何瑞决定叫他“峰年”)的外形条件……其实不错。除了那对耳朵和尾巴暂时藏不起来,脸是好看的,那种傻白甜的气质,说不定意外地有市场?
这个危险的念头一旦升起,就有点压不下去了。
“……行吧,”阿卡最终还是在耶耶,不,峰年那堪比探照灯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你可以暂时留下来,也可以……试试团播。”
“真的吗?!”峰年高兴得差点原地起跳,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带起一阵风,“谢谢你!兄弟!你是我最好的伙伴!但是叫做什么名字来着?”
“打住打住!”阿卡赶紧阻止他扑上来舔脸的冲动(他怀疑这耶耶做得出来),“先说好,只是试试!而且你这耳朵尾巴得想办法遮一遮!不然观众还以为我们团开了什么奇幻动物园专场!”
“嗯嗯!”峰年用力点头,耳朵跟着一颤一颤,“我会想办法的!”
阿卡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又瞥了一眼厨房里那包散发着“健康”气息的中药,突然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恐怕要比那包药的味道……更加“丰富多彩”了。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经纪人叮当响看到峰年时,那穿透云霄的咆哮,以及计算器按出天价罚款的清脆声响。
唉,这捡来的,哪是什么伙伴,分明是个“拖油瓶”啊!还是自带BGM(狗叫)和动态特效(摇尾巴)的超级加倍的“拖油瓶”!
12. 徐柏撑不住了
阿卡没溜过狗,但现在的的确确被狗溜了。峰年死死钳住他的手腕,一溜烟跑得飞快。耳旁的风呼呼,眼前的景色转得模糊。如果可以给峰年的脖子上套个绳子,那他应该也只会飞奔得更快。更为奇怪的是,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公司啊,难道这是耶耶特有的认路感。
峰年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公司大门,那架势彷佛是来摧毁公司的。身后跟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轻飘飘的阿卡,狼狈简直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经纪人叮当响已经能够在准时上班的时间点抓住阿卡的身影了,“俗话说的好笨鸟先飞,你这只笨鸟不会是飞迷路了吧?昨日我可是看到徐柏做为全公司最后一个离开的新人。”
“他那是来拿背包的。”阿卡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叮当响已经开始侃侃而谈了,毕竟两人都是新进公司的。
徐柏慢悠悠地从练舞室里出来,手上打湿的毛巾缠绕着他的手腕。“徐柏你怎么来这么早!”
“昨日你房间里老是穿出些声响我实在睡不着便来公司了。”徐柏两个大眼袋都快耷拉到地上了,看得出来所说不假。
“那是因为峰年打鼾!”阿卡昨晚也被折磨得睡不着觉。
“哟!”大大不知从哪里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把阿卡当成了人形背景板,绕着峰年转了两圈,手指托着下巴,发出啧啧的惊叹,“这身高!这比例!一米八八往上的个儿,简直是行走的衣架子!阿卡!你总算干了件像样的事,没再给我捡个歪瓜裂枣回来!”
阿卡:“……”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透明人,并且受到了人身攻击。
大大抢先叮当响一步和蔼可亲地说:“峰年是吧?好名字!以后跟着响姐混,保你……至少不会比阿卡差!”
峰年被叮当响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抖抖耳朵,发现耳朵已经努力藏起来了,只好改成局促地搓着衣角,露出一口白牙,憨憨地笑道:“大大姐好!我会努力打工……啊不是,努力工作的!争取早日赚够钱买个大房子!”——语气自带一种清澈的愚蠢和莫名的乐观,俨然一个搞笑男的好苗子。
“好好好!有理想!有抱负!”大大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已经看到了钞票长着翅膀飞进她的口袋,“赶紧去化妆间准备,下午就有一场团体擂台,让峰年露个脸,熟悉熟悉流程!”
然而,这份喜悦和期待,在上播前半小时,彻底化为了泡影和无语问苍天。
当峰年顶着他精心打理的新发型从化妆间走出来时,整个准备室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那是一种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发型啊!两侧剃得极短,泛着青皮,中间刘海却用一种极其顽强、仿佛用了三斤发胶混合水泥的姿势,高高耸立,然后形成一个突兀的、尖锐的弧度,斜搭在额前,颜色还染成了某种极其扎眼的、介于火焰红和泥土棕之间的诡异色调。这造型,活脱脱是从二十年前霸总小说封面里抠出来的,还自带一种“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的睥睨(傻气)感。
阿卡手里的保温杯(其实是中药)差点脱手而出,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指向峰年的脑袋:“……峰年,你老实告诉哥,给你弄这发型的托尼老师,是不是跟你有仇?或者他刚刚经历了什么重大的人生挫折?”
徐柏只是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评价:“像一只被雷劈中后,试图用喙整理羽毛却失败了的愤怒小鸟,而且还在泥坑里滚了一圈。”
连一向淡定的何瑞都忍不住扶额,喃喃道:“我忽然觉得,他之前顶着狗耳朵好像也挺清新自然的……”
峰年却对自己的新造型十分满意,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坚如磐石的刘海,憨憨地笑道:“不好看吗?我昨天在你手机里看到最火的男团视频,他们的队长就是这个发型!发型师说这叫‘王之蔑视’,能增加王霸之气,让观众一眼就记住我!”
众人:“……” 是让人一眼就受到精神冲击吧!王霸之气没看到,王八之气倒是扑面而来!
大大闻讯赶来,看到峰年那颗仿佛在燃烧的、□□的脑袋,眼前一黑,捂着胸口倒退三步,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痛心疾首:“你……你……扣钱!必须扣钱!形象管理重大事故!严重拉低团队时尚品味底线!阿卡!是不是你怂恿的?!”
阿卡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最终,顶着这头雷翻众人的霸总发型,峰年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直播。弹幕果然炸了,热度倒是意外地高:
【新来的小哥哥是刚从复古影楼风MV现场穿越来的吗?】
【这发型……是节目组给的惩罚吗?笑不活了家人们!】
【哈哈哈莫名有点上头!一本正经的搞笑男我爱了!】
【姐妹们众筹给主播换了个发型师吧!孩子都被糟蹋成啥样了!】
擂台赛进行到一半,轮到阿卡solo展示。他正跳得投入,试图用舞姿掩盖队友发型带来的视觉伤害,忽然便被弹幕上一条明晃晃的评论吓破了胆。“这不是翻版郭蕊蕊吗?”
“啊!”阿卡吓得惊叫一声,节奏瞬间乱了套。
镜头迅速切换,这简直就是主播表情管理的重大失误。弹幕瞬间被问号和“卧槽”刷屏。
【???刚才什么玩意儿?哪里来的尖叫鸡?】
【新型互动play?】
混乱中,阿卡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来自那个神秘私密账号的新消息弹了出来:
【刚才的舞,力道不足,下盘虚浮。继续加练,别丢人。】
阿卡:“……” 他看着这条宛如严师训徒的“鼓励”私信,内心一片狂风暴雨。这到底是鞭策还是索命前奏?!这鼓励的语气,怎么越来越不像化形人,倒像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跟踪狂?!
趁着直播间隙,他赶紧把徐柏拉到一个角落,把手机递过去。
“柏!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阿卡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惊魂未定,“刚才那条评论居然提到了郭蕊蕊!还有这私信……化形人管得也太宽了吧,还管我跳舞怎么样!”
徐柏皱着眉,仔细看着那条信息,又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条评论和私信,冷静地分析,但眼神也凝重起来:“确实可疑。化形人的目标是抓捕,不是骚扰。难道除了化形人,还有别的势力,或者……个人,在盯着我们?目的不明。”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困惑和一丝寒意。这潭水,不仅浑,里面可能还不止一种生物。
直播还在继续,但徐柏的状态明显不对了。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唇色泛青,动作也开始绵软无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舞台上。阿卡偷偷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他都只是勉强摇摇头,示意还能撑。
终于,在一个需要跳跃转身的高难度动作时,徐柏身形猛地一晃,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栽去!
“徐柏!”
“柏哥!”
直播画面在尖叫声和一片兵荒马乱中戛然而止,留下无数懵逼的观众。
医院急诊室外,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糊在口鼻处。
阿卡和峰年焦急地等待着。医生检查完出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病人严重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和电解质严重紊乱。他是不是根本没按时吃饭休息?还有病人的包里还有没有使用的中药?怎么一点都没喝?那药方我看过,就是针对他这种虚不受补的体质,给他固本培元吊精神用的,他不喝,光靠意志力硬撑,铁打的身体也得垮!”
阿卡这才猛地想起来,徐柏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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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中医形容为“冻土豆回春药”的宝贝,好像还完完整整地待在他的背包里面。这家伙,肯定是嫌味道堪比生化武器,又自恃体质异于常人(毕竟是羊),结果……
病床上,徐柏挂着点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安静地昏睡着,平日里那点冷峻的气质此刻被虚弱完全取代。阿卡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忍不住对旁边的峰年抱怨:“这个死脑筋!喝个药能比被叮当响追杀还难吗?”
峰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他看着病床上的徐柏,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一种仿佛触及了遥远记忆的感同身受的落寞。
“阿卡……他也不是故意想倒下的吧。”峰年轻声说,声音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与他搞笑外表不符的低沉,“就像我……以前也不知道,会被独自留在那么冷的水边。”
阿卡转过头,看向峰年,被他话里那股沉静悲伤拽住了心神。
峰年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刚化形还有些不太习惯的大手,慢慢地说道:“卡哥,我……我其实,以前是只导盲犬。”
“我的主人,他……他不是天生看不见的。他以前是个摄影师,看过很多很多漂亮的风景。”峰年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汹涌的暗流,“后来,一场意外,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黑色了。他变得……很不开心。我能感觉到,他摸相机的时候,手在抖。”
“他带着我,走了很多地方。别人说,他是在用脚步丈量失明前看过的世界。但我知道不是的。”峰年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冒了出来,此刻正无力地垂在椅子后面,一动也不动,“他是在找……找一个能让他觉得,就算看不见了,也还能活下去的理由。我们去了雪山,去了沙漠,最后……到了南方的一片很大的、咸咸的水边(海边)。”
他的声音开始带上细微的颤抖:“那天晚上,风很大,水声很响。他摸了摸我的头,抱了我很久,然后……然后就把牵引绳解开了,一个人朝着有水声的地方走去……走得很慢,但是很坚决。”
峰年抬起头,眼圈红得厉害,但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那眼神里混杂着被遗弃的痛苦和一种深切的茫然:“我在岸边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他也没有回来。后来,来了很多人,他们在水里找到了他……他们说他死了。”
“他们忙着处理他的事情,没有人再看我一眼。我就那样……被留在了那里。”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所以,我拼命地想变成人。因为只有变成人,才能听懂更多的话,才能明白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才能……才能有能力,在下一次,紧紧抓住我在乎的人,不让他们就这样走掉。我想和何瑞,和你们,一起工作,一起活下去,我不想……再被一个人留下了。”
阿卡看着峰年,看着他那头在医院冷光灯下显得更加滑稽可笑的霸总发型,听着他用最朴素的言语讲述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被遗弃的过往,心里那点因为徐柏晕倒和神秘人带来的焦躁烦闷,忽然就被一种更沉重、更酸涩的情绪取代了。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揉,而是轻轻拍了拍峰年那硬邦邦的、仿佛承载了太多悲伤的脑袋,叹了口气,声音也放缓了些:“傻狗……说什么傻话。既然来了,就是捆,也得把你捆在我们这条破船上了。等徐柏这混蛋醒了,我捏着鼻子也得把药给他灌下去!至于你……”他顿了顿,看着峰年通红的眼睛,“先把这头能让观众笑场、让响姐心梗的头发给我处理了!看着……怪碍眼的。”
峰年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但他很快用袖子擦掉,尾巴尖儿悄悄翘起来,在椅子后面小幅度地、带着点委屈又有点释然地晃了晃。
急诊室的夜晚,就在消毒水味、滴滴答答的点滴声悄然流逝了。
13. 不让上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好吧,事实上是煎熬地挪过了一个月。阿卡、徐柏,以及新加入的峰年,这三人组战战兢兢、勤勤恳恳(主要是被经纪人叮当响的罚款威胁逼的)地干满了三十个直播日,其中也才休息了不到三天左右的时间,但是这对前半生几乎全勤的徐柏和峰年来说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前半生从未全勤的阿卡来说倒是个巨大的挑战。
结果,他们三个的业绩稳如老狗——稳得毫无波澜,稳得令人心碎。粉丝数涨速堪比蜗牛爬,打赏票数更是凄凄惨惨戚戚。三人过得那叫一个拮据,共享一份外卖都要精确计算肉块的数量,阿卡那辆二手跑车更是沦为了纯粹的摆设——毕竟油钱都快付不起了。
最惨的还属峰年。由于当初阿卡脑子一热买的跑车只有两个座位,每次需要集体出动(比如去廉价大卖场抢购临期食品),身高一米八八的峰年就只能发挥他作为前导盲犬的柔韧性,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塞进那狭窄憋屈的后备箱里。
“峰年,忍忍,快到了!”阿卡每次开车都心怀愧疚,感觉自己在从事什么非法人口运输。
后备箱里传来峰年闷闷的、带着回音的声音:“卡哥……没事,这里……挺暖和的,就是有点……像在太空舱漂流……”
副驾上的徐柏则会默默补刀:“知足吧,至少比导盲犬的笼子宽敞。”
阿卡:“……” 他感觉自己的良心又在隐隐作痛。
这天下播后,气氛格外凝重。叮当响和大大两人拿着新鲜出炉的数据报告,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说说吧,”大大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这个月,团体打赏总额同比下降百分之二十!粉丝净增长,负五十!你们是在搞慈善直播吗?还是觉得公司的电费不要钱?”
三人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明天!有一场重要的男女团擂台PK赛!直播间的席位我都争取来了!”叮当响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制掀桌子的冲动,“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第二天,擂台赛直播现场。灯光如一群嗑嗨的星际探照灯疯狂乱舞,把空气都照得滋滋作响。台下是精心调校的罐头欢呼,后台则挤满了补妆的孔雀和焦灼的猹,空气里飘浮着发胶、香水与梦想蒸发的焦糊味。
这是阿卡上台展示的第三个镜头,虽然自己上面的PK条并未有太多的变化。但是看着直播间上蹿下跳的人数他还是很欣慰的,起码能够有更多人看到自己。
然而,直到第四次上场,就被现场执行导演,就是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小伙,拦住了。
“阿卡,你等一下。”导演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睛紧紧盯着监控屏幕上实时滚动的后台数据,“下一个让徐柏上。”
阿卡一愣:“为什么?不是轮到我了吗?”
导演头也不回,手指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实时数据反馈,刚才轮到你的时候,在线人数有一个小幅度的下滑。为了稳住巅峰的流量,徐柏先上更保险。”
阿卡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徐柏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表情地上场了。他冷峻的风格和精准的舞姿,确实稳住了一部分观众,在线人数缓慢爬升。
轮到第五次上人的时候,阿卡再次主动请缨。他刚迈出一步,导演的声音如同冰水泼下:“峰年准备!阿卡你再等等!”
“又等?”阿卡的声音带上了火气,“为什么?”
导演指着屏幕上一个微小的波动曲线,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看,刚才镜头又带到你了,虽然幅度不大,但确实有十几个观众离开了直播间。你的观众缘……可能需要再培养一下。峰年虽然舞蹈生硬,但他那种‘努力且滑稽’的劲儿,目前看来留存率更高。”
峰年顶着那头□□的霸总发型,有些无措地看了看阿卡,又看了看导演,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果然,他一上场,弹幕就开始活跃起来:
【哈哈哈耶耶来了!这头发是焊在头上了吗?】
【看他跳舞我好快乐,像在看大型康复训练现场!】
【虽然跳得烂,但孩子努力啊!赏颗糖吃!】
峰年凭借他那独特的“去油版洗洁精”气质,竟然真的让在线人数又往上蹿了一小截,还收到了几个小礼物。
阿卡在后台看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为峰年高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赤裸裸数据否定的屈辱感。他就像一个瑕疵品,被公开处刑,连上场的资格都需要数据批准。“为什么轮到我上场的时候就会下人了?”阿卡想不明白,但是心中那想要出道的执念已经火热。
当女团那边又一位成员表演结束,轮到男□□人时,阿卡几乎是咬着牙看向导演。
导演的目光在阿卡和屏幕之间快速切换,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他叹了口气,还是指向了刚刚下场、气息还没喘匀的峰年:“峰年,辛苦一下,再顶一轮!阿卡……你的数据还是不太理想,再观察一下。”
“观察个屁!”
阿卡积压了一个月的憋屈、贫穷带来的烦躁、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了。他猛地冲到导演面前,眼睛通红:“就凭这破数据波动?十几个人的进出?你就断定我不行?我练舞练到腿抽筋的时候你怎么不看?我为了一个动作抠通宵的时候你怎么不看?!”
导演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冷静到近乎冷酷:“这是直播,不是练习室。我们要对整体的流量负责。你的存在目前对流量是负面影响,这是客观事实。”
“客观事实?我去你妈的客观事实!”阿卡气得口不择言,一把抓起旁边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就是针对我!觉得我拖后腿了是吧?!”
后台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边。音乐声、前台观众的欢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更衬得此地的冲突尖锐刺耳。
徐柏立刻上前死死拉住阿卡,低喝道:“阿卡!冷静点!还在直播!”
峰年也吓得脸色发白,想去捡地上的水瓶碎片,又被徐柏用眼神制止。
导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不再看阿卡,而是直接拿起对讲机:“控制台,切二号机位,男团这边准备延时,处理突发状况。”然后,他转向闻讯赶来的叮当响,语气强硬:“响姐,你也看到了。这位队员的情绪严重影响了直播进程。基于数据和现场状况,我正式建议,本轮擂台赛,禁止阿卡登场。否则,后果自负。”
叮当响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又看看气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的阿卡,最后狠狠瞪了导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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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对阿卡说:“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到休息室去冷静!再闹,就不仅仅是禁赛一场了!”
阿卡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叮当响,看着面无表情的导演,看着拉着他的徐柏和一脸担忧的峰年,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将他淹没。他猛地甩开徐柏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休息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砰——”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阿卡缓缓滑坐在地。排练过千万次的动作在脑海里机械地回放,每一个甩头,每一次震胸,肌肉记忆精准得可怕。可偏偏,那些他倾注了全部热情的动作,在别人眼里竟成了赶客的毒药。
拥有和郭蕊蕊相似的脸却和他有着不一样的命。他曾千百次看过他的初舞台,郭蕊蕊是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c位,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直播间没有真正的目光会聚焦在他的脸上,没有真正的掌声会为他响起,但他还是跳得那样卖力就算这样也没有人看到他吗?
“郭蕊蕊你不是说过越努力越幸运吗?”阿卡喃喃自语。“十几个人的进出……”就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数字,他连证明自己的机会都被剥夺。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他却感觉不到疼。
再次回到练舞室,里面空无一人,手机里的舞蹈循环播放了许久呆坐在地上的阿卡久久没有起身。其实他又打起退堂鼓了,但是心中的执念指引他再次来到了练舞室。别人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是只有一条绝路。
“走带你去兜风!”
徐柏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不知何时从休息室的窗户冒了出来,像颗突然长出来的蘑菇。他见阿卡还跟丢了魂似的蜷在地上,二话不说,翻窗而入,直接抄起那人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外冲。
“哎你——!”阿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不容置疑的力气拖走了。两人像一阵风似的穿过依旧嘈杂的走廊,无视了身后叮当响可能存在的咆哮,一路飞奔冲进地下停车场。
凉爽的、带着点汽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徐柏利落地把阿卡塞进那辆二手跑车的副驾驶,自己钻进驾驶座。引擎发出一阵不算悦耳但足够有力的轰鸣,车子窜了出去。
“去江边怎么样?”徐柏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阿卡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闷闷地“嗯”了一声。满腔的委屈和愤怒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兜头一吹,好像散了些,又好像堵得更慌了。
车子很快驶上了沿江大道。晚风变得猛烈起来,带着江水的湿气,呼呼地灌进车里,吹得阿卡睁不开眼,也吹乱了他一早精心打理的头发。音乐没开,耳边只有风的咆哮和引擎的嘶吼。
“那个数据……”阿卡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就因为我掉了十几个人……”
“嗯。”徐柏应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没什么情绪地补充,“数据是死的。”
“可他们不让我上!”
“不是往后所有场。”徐柏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话语却清晰地在风声中传递过来。
“可是……”
“没有可是。”徐柏打断他,难得说了长句子,“峰年靠搞笑能留人,我靠脸冷也能混口饭吃。你呢?阿卡,你靠什么?就是那股要把别人跳死的劲儿。”
14. 来一根胡萝卜
被擂台赛禁赛的耻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扎在阿卡的心里。至于徐柏提到的那股劲他也一直憋在心里,像一座沉默的火山终究有一天会爆发。只可惜他没等来期待中的翻身机会,却等来了经纪人叮当响冷冰冰的“安排”。
“卡子,你先去别的直播间当飞行嘉宾吧。”叮当响看着流水账目,声音里透着疲惫。办公室的日光灯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同一张脸不同命,我算是明白了。郭蕊蕊能火靠的是实力,不是脸。你现在......”她没说完,但阿卡懂那个停顿的意思。
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将城市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阿卡望着那片光亮,忽然觉得心中的执念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最初那种盲目的追逐,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变得更好。"他想要做的更好,他值得。"这个念头在胸腔里鼓动,带着灼热的温度。最后,他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于是,阿卡开始了他的“飞行苦役”生涯。他被公司像包裹一样塞进各个风格迥异的直播间。有时是去活力少年团当背景板,穿着格格不入的铆钉皮衣,在粉色泡泡和可爱舞步中努力绷着一张臭脸;有时是去硬汉健身团充当体力担当,在肌肉猛男的包围下,跳得气喘吁吁还要被观众吐槽“太纤细”;更多时候,是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团,对着稀稀拉拉的弹幕,卖力表演,收获的关注却寥寥无几。
“你们怎么来了?”中场休息时,阿卡冲到他们面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
“顺路。”徐柏言简意赅,手里拿着热乎的奶茶。
峰年则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保温盒:“卡哥!这是我和柏哥特意去买的煲仔饭,还有街角那家你最爱吃的章鱼小丸子!还热着呢!”
“徐柏、峰年,你们真的是我的家人!”阿卡凑着脸贴了过去,靠在两人的肩膀上,说不清的腻歪。
“你的家人是给你上分的粉丝。我们是你的后盾。”徐柏将阿卡那张推远真是没脸没皮的人。
“我们要去赶第二场了。”自此三人组见面的机会都变少了。
阿卡就像个直播界的流浪汉,到处赶场,疲惫不堪。每次飞行结束,回到自家团队的练习室,看着徐柏和峰年按部就班地排练,一种被剥离在外的疏离感和强烈的委屈就涌上心头。他憋着一股劲,一股无处发泄、快要将他撑爆的劲,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练习室的镜子,一遍遍跳着那些被认为“掉人”的舞蹈动作,直到汗水模糊视线,力气耗尽。
“卡哥,响姐她……”峰年看着阿卡眼下的乌青,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阿卡打断他,声音沙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多飞行也能多刷点眼缘。”他不再多说,只是练习时,动作愈发用力,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狠劲。徐柏默默看着,偶尔在他动作变形时上前纠正一下,并不多言。
就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徐柏和峰年的团队里突然“空降”了一位新成员——胡萝卜。
第一眼看到胡萝卜,所有人脑子里都会冒出一个矛盾的问号。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具欺骗性了。一张标准的娃娃脸,皮肤白净,眼睛圆溜溜的,睫毛长而卷,嘴唇是天然的粉红色,配上微微的自然卷头发,活脱脱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萌系少年。
然而,只要跟他待上超过三十秒,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就会扑面而来。
他周身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半径一米的低气压带,眼神大多数时候是放空的,带着一种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空洞。当他偶尔聚焦时,那目光却又像淬了冰的玻璃碴子,又冷又利。他很少说话,即使开口,声音也是平平的,没什么起伏,像AI朗读,配上他那张可爱的脸,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
简而言之,个用最可爱的脸,摆最阴森的姿势的少年。
叮当响介绍他时,语气都带着点不确定:“这是胡萝卜,以后……算是我们团队的临时嘉宾,大家……好好相处。” 她对于这个能够直接空降公司头部直播间嘉宾的背景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很硬。
胡萝卜的异常,从他到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显现。
他似乎对阿卡、徐柏、峰年三人组产生了某种异乎寻常的……兴趣。这种兴趣表现为悄无声息的跟踪。
排练时,他会坐在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不像是在观摩学习,更像是在……观察样本,尤其当阿卡因为疲惫或走神而动作失误时,他那空洞的眼神似乎会微微聚焦。
去食堂吃饭,他总能“恰好”坐在他们邻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存在感却强得让人无法忽视。阿卡每次被迫飞行回来,累得食欲全无时,总能感觉到那双大眼睛在默默注视着自己餐盘里没动几口的饭菜。
甚至有一次,阿卡半夜在楼梯间偷偷的睡觉,一睁眼,就发现胡萝卜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下一层的阴影里,安静得像尊雕像,吓得阿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到底想干嘛?”阿卡忍无可忍,在宿舍里压低声音问,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内外的压力逼疯了。
徐柏擦拭着他的宝贝羊角,冷静分析:“行为模式异常,动机不明。暂时未表现出直接攻击性。但他似乎……特别关注阿卡。”
峰年则凭借动物本能,缩了缩脖子:“我、我有点怕他……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不像普通人,但也不像化形人……而且,他看卡哥的眼神,有时候像……像在看食物。”
但是比阿卡更惨的还是公司门外的流浪猫。胡萝卜对那些流浪猫,展现出了一种近乎痴迷的温柔。他会带着高级猫粮,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等上几个小时,直到有猫愿意靠近。
但是一旦靠近了他要是挑逗小猫,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审视他们。在小猫们吃猫粮的间隙,偷偷顺走他们的毛发。
这天,阿卡又一次身心俱疲地“飞行”回来,业绩依旧惨淡。他灰头土脸地往公司走,在门口又看到了胡萝卜蹲在花坛边的身影。他正将一根猫条小心翼翼地喂给一只独眼的大橘猫,还笑眯眯地盯着他,露出两颗虎牙,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但是整个氛围差点将阿卡吓个半死。
阿卡下意识地想绕道走,他现在没力气应付任何诡异事物。
就在这时,胡萝卜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转过头。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阿卡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举起手里还没喂完的猫条,朝着阿卡的方向,轻轻晃了晃。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那个动作,配上他此刻专注的眼神,分明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施舍般的“关怀”意味?
阿卡僵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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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冲上头顶。他,阿卡,竟然被这个阴森诡异的家伙,用对待流浪猫的方式……“安慰”了?
他看着夕阳下那个手举猫条、面容可爱却气息诡异的胡萝卜,这个天降的“萌”物,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阿卡,”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黏着感,“你说是当猫好,还是当人好?”
阿卡心里咯噔一下,彷佛心事被人戳穿,本能地想绕开:“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试图从旁边走过。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胡萝卜突然动了!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双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阿卡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等阿卡反应,那双手竟顺着手臂急速向上攀爬,如同某种灵活的爬行动物,下一秒,冰冷的手指已经死死扼住了阿卡的脖颈!
“呃……!”阿卡瞬间窒息,所有的空气被强行截断。他徒劳地拍打着胡萝卜的手臂,但那手臂看似纤细,却纹丝不动,仿佛焊接在了他的脖子上。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代表求救的“呜呜”声。胡萝卜那张近在咫尺的娃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放大的瞳孔,深不见底,倒映出他因缺氧而痛苦扭曲的脸。
“你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刚刚买完晚饭回来的徐柏和峰年,正好撞见了这骇人一幕!峰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饭盒“啪”地落地,汤汁四溅。他如同离弦之箭猛冲过去,凭借着一米八八的身高和瞬间爆发的力量,一个迅猛的飞踢,狠狠踹在胡萝卜的侧腰上!
“砰!”
胡萝卜被这股巨力直接撞得飞离阿卡,重重砸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卡子!你没事吧?!”峰年急忙扶住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息的阿卡,焦急地查看他脖颈上清晰的指痕。
徐柏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身前,眼神锐利如冰,紧紧锁定着从墙上滑落、略显狼狈的胡萝卜,周身散发出罕见的寒意。
胡萝卜的头在撞墙时发出了“哐当”一声,他低着头,维持着跌倒的姿势静止了几秒。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神情竟完全变了。那股令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和无措,大眼睛里甚至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
“对、对不起!”他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对着阿卡不住地鞠躬,“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刚刚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的道歉急切而混乱,配上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显得格外真诚,却也格外诡异。
阿卡惊魂未定,脖颈上的疼痛和窒息感还未完全消退,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切换状态的胡萝卜,心底涌上的不是原谅,而是一阵更深的寒意。他猛地后退一步,抓住峰年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对徐柏说:“走……快走!”
说完,他几乎是拖着发软的双腿,头也不回地、踉跄着冲向电梯口,仿佛身后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徐柏冷冷地瞥了还在不停道歉的胡萝卜一眼,护着峰年,也迅速跟了上去。
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胡萝卜独自站在原地,他望着三人逃离的背影,慢慢停止了道歉。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扼住阿卡脖颈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