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美人嫁入豪门后》 1、第一章 酒吧。 七彩斑斓的灯光交相辉映,投射到舞池中央的琉璃盏,转换为迤逦涣散的光晕,忽明忽暗。 音乐的律动,肢体的碰触,唇齿的呢喃,凝成浓稠的荷尔蒙,牵连包裹狂欢摇摆的年轻生命。 “砰” 一声巨响过后。 数十位身穿制服的警察接连闯入。 喧闹被一瞬间打破,空气氤氲酒色雾气如同被一场冷雨浇了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静的可怕,被酒精麻痹的众人无措地互相对望。 吧台旁的少年曲着长指,纤细干净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酒杯。 杯中的浅红色液体浸着冰块,在杯壁挂起一层薄霜,少年有节奏地每一次碰触,都会连带着虎口的念珠一同发出脆响。 湿润黏连的哒哒声,在安静下来的酒吧,尤为突出。 “有人报警,这里有人吸du!都不许动!” 为首的警察大声喊道,轻抬下颌示意身后同事动手。 几位身着制服的警察绕过人群,在距离少年不远处的卡座停下,开始进行搜索。 染着杂毛混混模样的四五个年轻人,举着双手,一动不敢动,齐齐将目光投向稳坐在卡座中间的银发少年。 “有话好说,警官,我们全力配合。”银发少年脸上堆笑,刚欲起身,就又被身后的警察按回沙发里。 瞬间,他脸上笑意消失,抬眉飞扬跋扈的狠戾劲呼之欲出,跟苍白的脸色很是不搭,明显的割裂感如同青涩幼嫩的栀子花生长着不属于它的尖刺。 银发少年没多做言语,唇角压得极平,目光凝聚在吧台旁那个孤零零的背影上,再未发声。 谢景霄似乎感受到这束不太友好的视线,未加理会,依旧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酒。 他眉眼低垂,细长的眼睫落下阴影,遮掩住眸子里晦暗不明的光,视线停在红色液体震起的层层涟漪,欣赏着冰球搅浑帕灯投射来的彩光。 “头儿,垃圾桶找到针管。” 女警从垃圾桶里拎出来一根注射器,小心翼翼放进证物袋里。 针管内残留部分白色液体,经她摇晃泛起细密的白色泡沫,女警站起身,冷厉的眼神似是要把几个年轻人洞穿,冷哼一声, “带走!” “那是大哥的药!” 其中一个混混正欲起身辩解,下一秒冰冷的枪管抵在他脑袋上,瞬间哑了声。 “有什么话去警局说吧,带走!” 女警不怒自威,语气更是不容置喙,麻溜地将他们押走。 谢景霄见警察们要收队,放下手中的酒杯,出声道: “是我报的警,需要跟你们回去做笔录吗?” 女警停下脚步,转身打量谢景霄,微微一愣。 见他一身宽大的对襟白衫,瓷白纤细的指节绕着一串漆黑如墨的古檀佛珠,声如其人,清冷出尘,竟有些意外他会出现在这种酒吧烟雨风尘地。 但很快她回过神,轻咳一声,声音不禁柔软几分,“麻烦也跟着走一趟吧。” 一同前往警局还有酒吧经理和几个服务生。 警局的顶灯很白很亮,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似是要任何罪恶都无处遁形,许多人来这里,心中藏不住半点事。 他们也不例外。 服务生将自己看到全盘脱出,甚至具体到银发少年拿出注射器注射药物的时间。 谢景霄坐在警局门外的椅子上,等待被询问,他眼睛受不了强烈的白光,索性阖上眸子,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拨动手中的佛珠。 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是你报的警?” 听到有人询问,谢景霄才抬起眼皮,此刻他身边只剩下银发少年和两三个杂毛混混。 银发少年勾着唇,笑意不达眼底,仿佛写着“你完了”三个大字。 谢景霄并没理睬他的威胁,视线落在对面的女警身上,点点头,轻“嗯”一声。 “进来吧。” 女警推门而进,谢景霄紧跟其后。 “叫什么?” “谢景霄。” “你们认识吗?” 女警目光扫过外面靠墙的银发少年身上,抱胸不语,一幅二世祖的模样。 她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们年龄相仿,但气质迥异,怀疑是谢景霄的恶作剧。 然而,眼前的少年却清冷矜雅,如高山白雪,连瞳孔都极淡,睫羽更是像吸饱水的淡墨,带着水墨画的书卷气,伴随他不停地拨动的念珠,更添几分禅韵,全然不是会戏耍警察的人。 于是,女警打消了这份心思。 “不认识,第一次见。”谢景霄如实说,“我看到他拿出注射器给自己注射东西,在酒吧那样的地方,想着可能在干什么不好的事,所以就报了警。” “是一场误会,他是糖尿病,注射的药物是胰岛素。” 女警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抬头跟谢景霄解释道, “不过你这种敢于揭发的勇气也很可嘉。” “谢谢,如果没事,我可以离开吗?”谢景霄问道。 “等家里人过来保释。” 女警合上记录本,斜睨角落里的几个混混,小声叹了口气,其实是可以直接走,可是现在仍由他们离开,姓谢的少年肯定会被这些混混霸ling。 喊家人来,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家里人忙,离得也远。”谢景霄眸子又低垂下来。 “那朋友、同事呢?” “没有。” 女警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继续问:“那你来上京做什么?” “找未婚夫。” 女警眼前一亮,“那打电话给你未婚夫吧。” “嗯,”谢景霄从白衫口袋摸出一个手机,停在那个已经拨了数十通的号码上,拨了出去。 忙音响起的同时,门口紧跟其后响起了铃声。 但很快电话就被挂断。 谢景霄转身看向门外,此刻银发少年身前正站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嗯,总算来了。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弧度。 女警听到门外有骚动,推门而出,谢景霄也跟在他身后。 门外,银发少年身上狠戾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温顺,他乖巧地呆在男人身后,不怀好意地注视谢景霄,用微小的口型说道: “你死定了” 谢景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一个,视线停留在他身侧男人身上。 裁剪精良的白色衬衫装裹着他精瘦的身体,纽扣被吝啬地扣到顶端,满满的禁欲气息。那张惊为天人的绮丽容貌更是明目张胆暴露在众人视野,眉目清淡如烟,处处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如松间细雪,触不到够不着的端方矜贵。 这就是那个跟他有婚约的老攻? 银发少年见谢景霄一直盯着男人看,赶忙向前走了一步,隔在他们中间,语气带了点埋怨和撒娇, “表哥,就是他报的警!冤枉我吸du!” 檀淮舟微蹙眉头,见到谢景霄,如同黑曜石般波澜不惊的瞳子不易察觉掠过一丝惊疑,眨眼间,又变回凝结薄霜的模样,轻启薄唇,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又低又冷,不知不觉周身铺开上位者的威严气场,看似询问实则质问。 “谢景霄。” “谢家二子?” 他语气难得添了兴致,轻挑眉头,舒展开来的桃花眼理应蛊惑瑰丽,但他的桃花眸子却平淡无痕,如安静的池面被风掀动,有了波纹。 “嗯,敢问先生您是?” 但没等檀淮舟开口,银发少年抢先一步答道,“檀淮舟,没错,就是上京圈那个檀家!” 谢景霄身旁的女警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惊,她猜到银发少年背景不一般,但没想到竟然跟檀淮舟有关联。 上京圈没有人不知道檀家,更没人不清楚檀家这位太子爷,反正这次是误会一场,她也不想掺和进豪门之间,于是开口道: “檀先生,一场误会,那位先生注射胰岛素时被谢先生误会成吸du,我们公事公办,您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说罢,女警将手中记录本递到檀淮舟面前。 檀淮舟干净利落地签完字,女警长舒一口气,然后看向谢景霄,道:“你家里人还没来吗?你别急,在这里等等,要是来了,你去隔壁喊我就行。” 她指了指隔壁灯亮着的办公室。 “嗯。”谢景霄点点头。 见警察离开,银发少年嚣张气焰瞬间起来,由于身形娇小,站在檀淮舟面前,如同一个高傲狠厉,浑身炸毛的博美犬, “你竟敢惹我?还把我送进橘子里?你说怎么办!” 闻言,谢景霄饶有兴致地望向沉默不语的檀淮舟,“檀先生,您说个处理方式吧。” “我在跟你说话!你问他做什么!”被人无视,银发少年瞬间急了。 “自然是跟狗的主人说话,难道要同狗商量他拿不定的事情?” 谢景霄细嫩的指腹摩挲着古檀佛珠的莲花花瓣,沿着纹路一圈圈打着旋,不疾不徐的温润字节,竟是直白的脏话。 “你特码的!”银发少年被激怒,挥舞着拳头,就要朝谢景霄那张无喜无悲的脸揍去。 谢景霄闭上眼睛,迎接那一拳,嘴角无意识勾起嘲弄的笑容,鼻尖似乎已经触到拳头带起来的风,就连额前的几绺碎发都被扬了起来。 他知道,拳头根本不可能落在他脸上。 毕竟这里是警局。 “谢二公子,跟传闻不太一样。” “淮舟!” 谢景霄抬起眼,对檀淮舟制止银发少年没有丝毫意外。 檀淮舟看起来斯文有礼,力气却不小,银发少年苍白的肤色涨得通红,可是被禁锢的胳膊依旧在他右手里拔不出分毫。 “怎么个不一样法?”谢景霄斜睨一眼银发少年,浅浅一笑。 檀淮舟不知何时掏出手机,骨节分明的左手在屏幕上翻动,停顿一下,将屏幕竖到谢景霄面前。 画面里是谢景霄的私人账号,生活照全是一米九满身腱子肉,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猛男。 谢景霄笑了笑, “檀先生,虚拟的网络使用虚假的人设,这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我不觉得有问题,不然若是有人像这位……” 谢景霄望向银发少年,清冷的目光带有几点戏谑,继续道, “这么冲动,循着网络寻过来,至少能保证他找不到这个人,不是吗?还是说,檀先生被照骗欺骗过呢?” 檀淮舟不语,松开抓阮言归的手,不急不缓用长指理顺袖口的折痕,从容地掩饰一个事实。 他被骗过。 因为婚约,他自然调查过谢景霄,但他照片很少,对他的了解仅此私人社交账号。 甚至接受了那样的他会是自己未来的另一半。 见他脸黑,谢景霄唇角的淡弧加深,他早就料到外界对他的了解少之又少,关在狭逼的笼子里,他都不了解自己,更何况是他檀淮舟。 纤白葱指将念珠顺到腕骨处,微微颔首,谢景霄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若檀先生想不到解决方式,那等改日,谢某携礼登门道歉,您看如何?” “这事算了。” “表哥!怎么能算!” “檀先生大度,但谢某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你说。”檀淮舟绕过阮言归,抬眼,回望着谢景霄浅淡的眉眼,清心寡欲,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禁好奇他会提什么要求。 “其一,那位阮先生想要一个纹身,羞于开口,纹于股内侧肌,题‘母gou’二字。” 谢景霄忍着唇边笑意,薄淡的唇一张一合,音质温润却又带着凉意,动作端方却又带着疏离,如同他身上白衫绣着的风雪一样,不喑尘俗。 但偏偏说出来的却是糜糜之词。 阮言归只觉这些话异常耳熟,在酒吧他喝得醉醺醺,洗手间遇到一个古色美人,只记得那美人眉眼怠懒,身形单薄清瘦,腕骨还戴着一串木制手链,酒精作用下,那抹身影模模糊糊,现如今轮廓一点点跟谢景霄融合。 竟然是他?! 阮言归还跟同行的混混打趣:‘你知道越冷淡的人,床上越sao。’ 说罢,还努嘴示意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谢景霄。 混混1:“长得真正,不过老大,那人你说是个出家的漂亮和尚,我还信,但看不出他哪里浪?” 阮言归冷嗤一声:“欲拒还迎的把戏,裤子一脱,指不定腿根还纹着母gou呢!” 几个人围绕一起哄堂大笑,说了一堆污言秽语,自以为玩笑的东西。 阮言归那一刻瞬间明白,从头到尾,都是谢景霄故意的。 被人摆了一道,怒火中烧。 “你这王八蛋,你特么都是故意的!你死定了……” 檀淮舟差点以为听错,但阮言归像豺狗般的叫骂,证明确确切切发生,当事人从头至尾都是从容端庄,全然不像说过粗鄙之词。 不过,不用多想都知是阮言归口无遮拦,触了面前这位霉头。 “言归,道歉。”檀淮舟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对不起。” 阮言归意识到他这位表哥生气了,不敢再造次,“是他坑我进橘子里的!” 檀淮舟淡淡瞥了眼阮言归,对身后的助理淡淡道:“先带他回去。” 话音刚落,阮言归就噤了音,恶狠狠地剜了谢景霄一眼,还想说什么,就被助手蛮横地“请”了出去。 “道歉就不必了,毕竟谢某也不是跟阿猫阿狗计较之人。” “谢景霄尼玛的!@¥!%” 阮言归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第二件事呢?” 谢景霄收回观赏阮言归猴戏模样的目光,云淡风轻笑了笑,徐徐道: “今日家中人都知我是出门赴约,不想惊扰到他们,所以想麻烦檀先生在保释书签个字。” 怕他不同意谢景霄紧跟着补充道,“可以吗?未婚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二章 檀淮舟抿唇不语,注视少年那双极淡的眸子,无悲无喜,丝丝缕缕笑意未有丝毫浸进他眼底,眼尾缀着一枚胭脂色的小痣,宛如南池荷莲初开时尖头的粉韵,清冷中平添丝糜丽瑰艳。 一时间,他竟看的有些出神。 许久,才缓缓开口:“好,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已经顺利赴了约,可以给家里人交代了。” 谢景霄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键,“不介意我拍张照回去交差吧。” 檀淮舟不舒服抬手遮挡突如其来的闪光灯,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抱歉,忘记关闪光灯。” 谢景霄是故意的,谢家给他下达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今天都要跟檀淮舟见上一面,但被放鸽子不说,电话打了十几个愣是一个没接通。 好巧不巧,喝酒时遇上那位养在檀家外姓二少爷,便借这把东风烧他的营,请这位大忙人现身。 抓拍的照片里,檀淮舟表情管理还是不错的,仅是微蹙眉头,并未显得多局促。 只是后面‘上京派出所’几个大字尤为突出。 约会地点选在这里,安全感给足。 存好照片,不料此时谢景霄铃声响起,刚接通,就听见音筒那边传来毫无遮拦的辱骂声。 【谢景霄你个废物,死哪去了?一身狐媚子术连檀家少爷面都见不上,是不是跑去勾搭别的男人了?】 许是房间太过安静,手机那头女人的叫骂声异常清晰,檀淮舟压低唇角,漆黑如墨的眸子如同浸了整夜的凉雨,寒气逼人。 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被训的当事人。 谢景霄只是将听筒放在耳旁,清隽如雪的眉眼低敛,眼尾不知何时染了红,胭脂痣更是仿佛淬了血,在他莹白肤色的映衬下,糜艳至极。 他薄唇掀着淡弧,安静耐心地听着那边人污言秽语,脸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澜。 在不被人察觉的角落,指尖抠进念珠的缝隙,檀木抵着柔软的甲床,绵软的指肉如同揉碎沉塘红莲,沁进绮丽的绯色。 忽然,他手里一空,再看时,手机已经到了檀淮舟手里。 檀淮舟毫不留情挂断电话,喋喋不休的叫骂霎时间哑了声。 走廊重新回归安静,落针可闻。 谢景霄转动念珠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双极淡的眸子平静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弯出好看的淡弧, “你这样会让我回不了家的。” 一如既往的清淡矜雅,却又不乏委屈和埋怨。 “她是谁?” 檀淮舟见不得他这幅模样,更别说他顶着跟那人极相似的五官。 如若不是他刻入骨子里的儒雅随性,不喑世俗的气质,是记忆中不可能出现的,他甚至都会觉得那人还在这世上。 此刻,他那浅色的睫羽在在白炽光下变得几乎白色,似是挂着水珠,干净易碎到想揉碎在手心里,就连眼尾的胭脂红,也想伸手触碰。 难以言说的情感慢慢从尘封的记忆里逃逸,但迅速又被檀淮舟压制回去。 “对不起。” 沁了风雪的语调竟变得清透润泽。 “我母亲。” 谢景霄如实答,嘴角的笑弧愈加苦涩,低敛眼眸,视线缩在古檀佛珠的莲纹上,细白的指缓慢摩挲,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哑意, “我们的婚事,谢家很看重。” 檀淮舟立马了然,他对自己婚姻不抱希望。檀谢两家从小定下的婚事,他自然也不会在意,即便阮家托付给檀家的阮言归传成自己养的情人,也懒得做任何解释。 但对谢家而言,近些年谢家一直在走下坡路,这场联姻无疑是他们攀上高枝的唯一途径,可谓是不能不看重。 “先回我家吧,明日我同你一起回去。” “可是阮先生看见会生气。” 谢景霄从他手中接过手机,莹白的指尖不自觉用力锢住屏幕边缘按钮,屏幕亮起音量调节的图案后,手指下移,待屏幕全黑后,重新放回衣兜。 檀淮舟轻瞥他一眼,他垂眸摆弄手机,额前的碎发笼出一片阴影,将他的情绪尽数掩藏,像只无家可归的奶猫,警惕又小心翼翼。 “他是我表弟,跟我不住一块。”他下意识解释,语调变得柔软,“阮言归住在老宅。” “那就麻烦檀先生了。” * 上京的夜,浓黑似墨,一场冷雨的冲刷,晕作一副肆意斑驳的水墨画卷,旖旎绮丽。 独栋别墅外,黑色卡宴缓缓停下。 端坐的谢景霄捏着佛珠,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只漂亮不像话的手,修长且干净。 不知何时,檀淮舟已经撑开伞站在车外,微微弯身颔首,将冷彻的雨与静谧的月隔绝他们在身后。 “到了。” 冷冽低沉的嗓音似是催促,谢景霄将手刚覆上他掌心,就被他迅速握紧。 意料之外的温暖。 檀淮舟握紧他纤薄莹白的指,如同盘握二三月置于池中的瓷玉,轻薄的釉身透着寒意,稍一用力就会碎在掌心。 牵着他下了车,颔首就能嗅见若有若无的檀香,再望向他,对襟白衫的衣摆被雨水打湿,银丝绣的山河图清晰明了,皎色的月光映过他的侧脸,清冷透净得紧。 自己究竟是请回一位怎样的佛子。 雨水顺着伞面连成珠,化成线,黏连着滚落,打进月光下二人若即若离的影子里。 谢景霄的手被他攥紧在手心,两个人相依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并肩走进庭院内。 一路无话。 灯亮时,弥漫在二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才散开。 “你去那边洗澡,里面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闻言,谢景霄点点头,换上拖鞋,向着侧边的浴室走去。 再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二楼一间房的门缝透出亮光。 谢景霄裹紧宽大的浴袍,带着浑身的水气,慢慢向上挪动步子。 他的眼睛受过伤见不得太亮的光,但却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楚,所以走这么段距离,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咚咚’ 微曲长指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回应。 指尖刚搭上金属把手,还没来得及转动,门便从里面打开。 因为门的反作用力,谢景霄身形不稳,栽了进去。 湿润,绵软,温暖。 手上奇怪的触感,让他立马意识到不对,他刚忙站稳身子,不敢抬头。 看到同款浴袍的衣摆,氤氲的水雾,瞬间明白刚碰到了那里。 “对不起,檀先生,我住在哪里?” “抬起头。” 谢景霄抬起头,看见檀淮舟的衣袍半敞着,毫不吝啬地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膛,挂着些尚未擦干的水珠。 他感觉耳根微微升了温,忙将视线移至别处,长指凭空快速拨动虚无的佛珠,对上他幽深的目光,这才稍稍重归冷静。 檀淮舟注意到他红了耳,就连眼尾也被染上胭脂色,被鬓边碎发打湿的那颗小痣,此刻也如同淬了血,愈发旖旎靡艳。 许是他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他浅淡的瞳孔微微颤抖。 空气像凝滞一般,试图掩盖的特殊氛围缓慢铺开。 “非礼勿视?”檀淮舟打趣问道。 “嗯?” 谢景霄被他深邃的目光烫到,也没想到他开口会这样说, “嗯,非礼勿视。” 他垂着头,试图不去看檀淮舟,但下颌却被长指箍住,迫使他与其对视。 “抬起头,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檀淮舟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侧脸,霎时间掌心就传来他温热的体温,绵软的触感,肆无忌惮地用指尖揉捏胭脂痣, “我们之前是有婚约的,你需要提前习惯。” 谢景霄不说话,抬头望着他浓黑瞳仁中的身影,面色绯红,双眼更是如同含着水。 安静浓黑的夜总会让压抑的东西,突破束缚。 包括谢景霄真实的自己。 他缓缓抬起手,纤瘦莹白的指去触碰檀淮舟胸前的水珠,沿着水痕一路不疾不徐地滑至他小腹处,动作未见停止。 刚挑开浴袍的一角,不安分的手就被人抓住。 “不要越界。” 低沉的警告突然从头顶传来,但明显带上浓浓的哑意,谢景霄停下动作,回望他,他的桃花眼晕起不可名状的欲,但却又被藏匿,留下冷漠疏离。 “檀先生?” 谢景霄浴袍太过宽大,被长指玩/弄,一侧已经滑落至小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如沉塘怒放的白莲花瓣,干净又易碎。 眼神更是水雾朦胧,冲淡他的瞳,纤长的睫羽悬着水珠。 檀淮舟鼻息间氤氲的全是他身上的檀香,不同于香水的烟粉气,那是长久出入佛寺被熏染出来。 徒然染指,他心中过意不去。 可偏偏他贪恋得紧。 檀淮舟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伸手将他浴袍拢好,但刚碰触到他微凉滑腻的肤,触手可及的支离破碎,让那种不可名状的欲一点点土崩瓦解。 长指迅速沿着他的肩膀滑到他身后,托着他的尾骨,稍加有力,贪恋的檀香瞬间充盈他鼻腔。 许是掌心太过滚烫,竟灼得怀中人浑身抖动,连带呼吸跟着一同变得颤抖。 “檀……先生。” 谢景霄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乱了阵脚,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才堪堪稳住身形,只是呼吸不受控开始变乱。 灼烫的手指在背后游走,忽然,停了下来。 紧跟着,他的衣袍就被人掀开,露出大片背部皮肤,被嫌弃的袍子紧靠一根系绳孤零零地挂在腰间。 “这些伤疤怎么回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三章 在暗沉的光下,谢景霄背后的肌肤透着莹莹的白。 檀淮舟曲着长指,指腹在他背上轻轻摸索,看似光滑的肩胛骨,碰触上去凹凸不齐,如同缠绕着去了刺的荆棘,深深刺进他的骨肉里,生根发芽。 “不要看……” 谢景霄忙不迭地将浴袍向上提,不愿意让他发现身后的伤痕,但手腕被他攥在手心里,动弹不得。 “不要……不要看……” 借着光,檀淮舟还是看清他背上的伤痕。 新旧不一的疤痕交错纵横,颜色虽已融入皮肤,但微微隆起,颜色更嫩白一点,宛如轻釉薄瓷上的碎纹,呼吸稍重就会碎掉。 不自觉地,檀淮舟的指尖染上寒意,碰触到谢景霄后背时,他的身躯下意识地轻轻瑟缩,赶忙收回手,蹙着眉问道: “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嗓音清透润泽,带上缱绻的哑意,欲且克制。 谢景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重新穿好浴袍,水雾蒙蒙的眼对上他深邃探究的眸子,生气抱怨的字节哑在口中,化为不以为意的两个字节, “家法。” “明天搬过来。” 檀淮舟被他含着水的眼睛注视了好几遍,以前梦中也曾有人用同样的目光回望他,但醒来却只是一场虚妄,所以想让他留下。 转身,檀淮舟就要抬脚往屋里走,未等谢景霄继续开口,沁着凉意的音节再度响起, “你睡隔壁。” 回到房间,檀淮舟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香烟,烟盒封口处微微卷起,一看便知开封很久。 他双指夹出一根,揿亮火机,窜动的火苗映得他瞳色更深,身后更暗,是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何时,他的双眼也习惯黑暗,开始享受在密不透风的空间,熄灭所有灯,留一盏昏黄的壁灯,安静呆着。 似乎黑暗有个人会陪着他。 烟一入口,是说不尽的涩,喉结上下滚动,似是要努力润湿这又干又苦,仿若濒死的鱼张合嘴巴想要呼吸,可都是徒劳。 终究,檀淮舟抑制不住烟草的呛鼻,轻咳出来。 听到门关上,他才抬起头,房门旁空荡荡,已经没了谢景霄的身影。 指腹摩挲着银白色的打火机,机身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舟’字,字体的轮廓周边残留着粗糙刺手的毛边。 檀淮舟享受这种肌肤碰触后产生的刺痛,只有这样,他烦躁的情绪会得到另一个人的安抚。 “咚咚咚” 房门再次被敲响,屋外传来谢景霄的声音。 “檀先生,我把水放到屋外了,您记得拿。” 脚步声渐渐远去,檀淮舟才起身开门,门角处放着一瓶水,弯身握在手心,温热的触感。 特意温过的吗? 他拧开瓶盖,轻抿一口,甘冽的水润湿发紧发涩的喉,丝丝甜意涌上。 掐灭烟,望了眼隔壁暗下去的光,檀淮舟覆着水色的唇弯出淡淡的笑弧。 * 翌日。 天微微泛白,丝丝缕缕阳光便透过透明的玻璃,在床头撒下旖旎斑斓的光影。 谢景霄顿感不适,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掀开眼皮,金辉般的初阳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不记得了。 虽然他是谢家的二公子,但在谢家他的房间没有窗户,就算是正午白日也是凝成实质的黑。 在那种房子里,他被逼着学舞蹈,拉伸身体柔韧性,感受骨节一点点打碎重组,学书法、学棋艺、学各种礼仪则法、学习一切能取得上流青睐的东西。 凡是做错一点,就是一顿鞭子,带着倒刺的皮鞭毫不留情地掀起他的皮肉,然后被人虚情假意地涂上特制药。 疤痕去的很快,但代价是钻心的疼。 后来,慢慢接受了谢家赋予他的新身份。 一个取悦檀家的工艺品。 这样,他能不动声色地保护自己,甚至有时还能借着谢家的势,惩治那些欺辱自己的。 对于他来谢家之前的样子,早已不记得了。 许是盯得太久,他的眼睛纵使半睁着,也是不舒服,迷迷糊糊地想要翻身,却听见耳侧传来声音, “别动。” 音质清冷,但缠着勾人的哑。 谢景霄动作一僵,耳侧似是碰到那人鼻尖,丝丝热浪打在耳根,瞬间烫的不行。 “眼睛……疼……” 话音刚落,水光潋滟的眼眸覆上一只手,掌心微凉,瞳孔的酸疼得到缓解。 谢景霄认出手的主人,小声问道:“檀先生?” “嗯?” “你怎么走错房间了?” “嗯…你很好闻…” 好闻? 谢景霄抽抽鼻子,只闻到淡淡的木质香,类似于湿润雪松被阳光曝晒后,清凉舒爽的甜意,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闻起来暖洋洋的。 可是,这是檀淮舟身上的气味,很淡,只有凑近能闻到。 而他自己不喜欢香水,身上并无什么气味。 “什么气味?” 任谢景霄再问,身后再无应答,传来的只有平稳的呼吸。 谢景霄不敢动,就僵硬地保持着那个动作,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身侧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揉了揉酸疼的肩背,穿戴整齐出了门。 檀淮舟这栋别墅不大,冷色调的设计,只有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尤为特殊,是极致的红,似火一般灼目。 在简约低调的房间尤为瞩目,张扬肆意。 谢景霄目光在那间房子未多做停留,他回到谢家第一课,就是多做多听,不要问不该问的。 他将这条奉为圭臬,谨记于心。 他立在镂空雕琢的木制扶梯旁,顶端的盘扣未系,露出他精致漂亮的锁骨,柔顺的发丝散在耳侧,窗外投来的阳光正好给他的侧脸镀上一道金边,银金色睫羽微微颤动,如同一幅意境深远的工笔画般。 檀淮舟听到动静,仰起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握着咖啡杯的动作一怔,看了眼助理, “今天的事往后推,去趟谢家。” 助理惊愣片刻,因为一刻钟前,檀淮舟说的可是“你陪谢公子回趟谢家,收拾一下行李,搬过来。” 这才多久,竟然变了卦。 “不用了,檀先生您公务繁忙,我自己一个可以的。” 谢景霄从楼下下来刚好听见他跟助理的交流,忙不迭开口。 助理也看向檀淮舟,但没想人家根本不搭茬,眼睛瞥了眼餐桌方向,“早餐在桌上,吃过我们出发。” 谢景霄叹了口气,父慈子孝的戏码终归还要上演一遍。 几人驱车来到谢家住宅。 谢家不同于檀淮舟的单独别墅,他们住在的是高档小区的别墅群。 刚进入小区,保安只觉谢景霄面生,竟将他们的黑色卡宴拦了下来。 谢景霄揉了揉发疼的眉角,抬头正好对上檀淮舟略带狐疑的目光,他确实不爱出门,请的各种老师都是□□。 正打算解释,就见一个稍微年长的保安从旁闪了过来。 “谢小公子?” 谢景霄认识他,上次他后妈闻人月扮演贤母时,他也是观众之一。 “赶紧放行。”年长保安对身后值班室同事说道,转头满脸堆笑对谢景霄说,“您不喜欢出门,他们不认识,多多体谅。” “没事。”谢景霄重新摇上车窗,听到后面保安们的窃窃私语。 【他就是谢家那个病秧子?】 【小声点,这里面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也是好命,生在谢家,连小妈对他都是尽心尽责。】 尽心尽责吗? 确实。 “看来我相信你的假照片也情有可原,毕竟你小区保安都能把你拦下。” 檀淮舟视线扫过他清隽如画的眉眼,落至他转动念珠的皓骨上,见他动作一滞,满意地勾起唇角。 这男人竟还记得他照骗的事,非得在这种小事上掰回一局。 “嗯,可能檀先生打探消息的方法是询问保安吧,挺接地气。” 谢景霄拇指轻轻研磨念珠的莲纹,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弧,用清冷润泽的嗓音接着说, “我以为网上说商战是关电闸,解散群这些低端方式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想想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也不是不可能。” “郑助理,你反思一下。” 檀淮舟一招祸水东引,将祸事引到副驾的郑助理。 “先生说的是。” 郑助理叹了口气,打工人常态,习惯了。 卡宴停稳后,谢景霄说道:“您在车里等一下,我收拾东西很快。” 见檀淮舟点头,谢景霄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谢宅门外,谢景霄吸了口气,按响门铃。 听见门锁连动的声响,他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卡宴,檀淮舟那个位置能看到屋内,但由于视野死角,里面人看不到屋外。 门刚打开,帮佣刘妈见到是小少爷微微一惊,随即向屋里喊道: “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迎面飞来一个青瓷杯, 瓷杯碰撞到门框四分五裂,谢景霄不加躲闪,清晰感受到锋利的瓷片擦过喉管,在白皙的颈部留下一抹刺痛。 刘妈惊得叫出声,眼前的二少爷,已经被滚烫的茶水溅透半个身子。 但他丝毫微动,平淡如水的眸子未起半点波澜,垂手而立,漆黑的古檀念珠悬在腕骨上,如超脱的圣人般。 “小少爷,夫人很生气,您要不……” “没事的,我知道。” “小贱蹄子,长能耐了,还有脸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四章 听到这熟悉刻薄的声音,谢景霄淡然地望着身穿红色旗袍的妇人,徐徐向他走来。 她皮肤白皙,五官也是说不上来的精致,生气愤怒的情绪撕扯她僵硬的嘴角,人造的娇美脸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这人正是谢景霄的后妈闻人月。 闻人月自从嫁入谢家,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特别是她这个便宜儿子,自己对他非打即骂,他都未曾有半点不满。 昨天他竟然挂断自己电话,还关了机,真是长能耐! 那种仍由她把玩的物件突然不受控的感觉,让她很恼火。 她抬手就要去拧谢景霄的耳朵,却没想被他轻轻侧头躲开。 鲜红的指甲恰好剐蹭到他下颌,无瑕的皮肤立马多出几条血痕。 看到这,闻人月立马慌了神,眼神闪过一丝无措。 因为她知道谢景霄这张脸碰不得,上次不小心刮伤他的脸,可是挨了谢父不少打,还罚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这张脸金贵得不行,谢父常年寻一些珍贵药材调理,更别说护肤品之类,从不克扣。 “景霄,妈不是故意的。” 说着,闻人月就要上手触摸谢景霄的伤口。 谢景霄眼神未掀起半点波澜,偏头躲过。 “啪” 耳畔一声清脆声,闻人月伸来的手被人打开,谢景霄蓦地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正常。 才来吗? 他被男人护到身后,垂手而立,白衫已经吸饱留着余温的茶水,此时早已凉透,化成珠子,一颗一颗顺着手腕,滑过指尖,凝聚在悬在指骨的古檀佛珠,欲滴未滴。 闻人月重心不稳,跌坐在地,碎掉的青瓷碎片毫不留情地扎进她的皮肉,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疼得她倒抽冷气。 身旁的刘妈赶忙去搀扶她,但好巧不巧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尖叫出声, “滚啊,不长眼的东西。” “去医院。” 檀淮舟干净利落地脱下黑色风衣,将谢景霄整个包裹住,抬手就要揽他的腰。 如果说之前是他想将谢景霄搬出谢家,那现在就是他以后必须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刚要触到他时,谢景霄微不可查地向前躲闪,让他手指扑了个空,檀淮舟眉心微蹙,看向他。 谢景霄陷在他身下的阴影里,鸦羽般的睫羽下尽是没有感情的晦暗。 他这是在怪自己来晚了吗? 压平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手上稍一用力,谢景霄整个人就落入自己怀里。 瞬间,浓郁的潮意穿透单薄的布料迅速袭来,紧接着腰间微微吃痛,怀里的人如同只小奶猫,悄悄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再动,就把你留下来。” 檀淮舟俯在他耳畔,语调压得极低,带着丝警告的口吻。但他却握上他那冰凉纤细的手,绵软的肉感,顺着潮湿的掌心一路向下至单薄指尖,轻轻揉捏,动作极温柔,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这个精美的易碎品。 只是接了个电话的时间,他竟能搞出一身伤。 “走吧。”檀淮舟低头望了眼谢景霄,淡淡地说道。 谢景霄似是没有听见,遍体的寒意仿佛被指尖灼人的烫意驱散,站在原地没有动,淡漠地看着地上的闻人月, “我回来取东西,取完就走。” “你要去哪?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你父亲什么?!” 闻人月不再顾忌创口带来的疼痛,爬过来就要揪他的衣摆,生怕他下一秒就跑了。 闻言,谢景霄轻笑出声,但笑意却像是怒放在风雪上的霜花,看似明媚精致,实则寒气逼人,眸底的嘲弄一览无余。 他抬头望向身后的男人。 檀淮舟背着光,灰暗的光影下,他半个面部轮廓陷在阴影里,漆黑幽深的瞳孔藏匿其中,显得格外深邃。 “怎么了?”感受他投来的目光,檀淮舟问道。 音质低沉,如同山壑涌动的暗流。 “能告诉她你是谁吗?” 檀淮舟轻挑眉头,望向气质全无的闻人月,下意识紧了紧环在谢景霄腰间的胳膊, “伯母好,我是檀淮舟,景霄的未婚夫。” 倏地,闻人月眼睛瞪大,刚才这男人进来,她只当是谢景霄勾引的那个富家公子,全然没想到会是檀淮舟。 “你是檀氏集团的檀总?” 她嘴唇嗫嚅,不信邪地再次确定,但透过门缝,看到他身后那辆黑色卡宴的车牌时,那颗心沉入湖底。 【京a00401】 “正是。” “瓷盏呢?”谢景霄问。 闻人月脸色一白,心虚地看向一地的碎瓷。 谢景霄视线也落在青瓷碎片上,指尖狠狠扣紧佛珠,似是要把木珠嵌进自己骨血里。 他早该想到,这女人稍不开心,就会拿出瓷盏沏茶,以来威胁。 “檀淮舟,”他语气凝重,透着森森寒意,没再像之前称其为‘檀先生’,“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的,是吗?” 檀淮舟怔愣一下,以前有人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放心去干!” 那人跟谢景霄五官长得很像,眼睛里面永远有星星,亮闪闪的,而眼前的少年眸子却是清清淡淡,如同水中的月亮,清透而凉薄。 “嗯,想做什么放心去做吧。”檀淮舟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收回手,整个人柔和不少。 得到应允,谢景霄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一地青瓷碗片。 那是一盏冰花青瓷盖碗,遇水化冰,水干现花,是一盏孤品。 也是谢景霄母亲留下来的。 闻人月答应他,只要他能安稳顺利嫁到檀家,就将茶盏还于他,却没想到今日当着自己面四分五裂。 瓷片棱角锋利,稍不了神就会划破皮肉,谢景霄面无表情一片片捡拾,短短几片,就已经将他莹白的指划开口子,沁红瓷片。 最后一片散落在闻人月手边,谢景霄迈着步子逼近她。 “你要干什么!” 闻人月惊呼出声,她明显能感觉谢景霄浑身散发的冷意,也知道那瓷盏对他多重要,心虚地大叫。 但谢景霄直接无视她,跨过她,眼里只有那枚碎片。 拾起后,格外小心地放进衣兜里,而后扭头对檀淮舟勾了勾唇, “你去车里等我,我很快的,不会让你久等。” 檀淮舟没再多问,点点头,转身回到车里。 谢家宅门关上最后一刻,他看见谢景霄不知从哪找的棒球棍,紧接着是闻人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东西碎裂声。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闻人月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坐在前排的郑助理有点担心地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 檀淮舟坐在后排,轻阖眼眸,养尊处优的手四指交叠放在翘着的二郎腿上,裁剪得当的西裤装裹的是满满禁欲气息,似乎很享受屋内别样的交响曲。 忽然,那双冷冽淡然的桃花眸倏地睁开,打了郑助理一个措手不及,躲闪不及,郑助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檀总,照谢小少爷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不会的。” 檀淮舟温润笃定的音节刚落下,谢家宅院的门就打开了。 谢景霄抬步走出,小臂搭着檀淮舟黑色大衣,身上的对襟白衫已近乎半干,茶水晕湿的地方颜色稍深,泛着古宣沉淀的棕黄,领口处散落着几滴殷红,像是有意为之,构成一张意境深远的浓墨写意画,古韵十足。 车门微动。 檀淮舟看见黑色大衣下的一小袋衣物,开口问道:“就拿这些吗?” “嗯,我没多少东西。”谢景霄将大衣递还给他,“怕弄脏,就先脱下来了。” 檀淮舟没有接,“穿上吧,天气还凉,小心感冒。” 谢景霄点点头,坐在他旁边,刻意地跟他保持一定距离。 “郑束,去医院。你,坐过来。” 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口吻。 谢景霄眉眼低垂,盯着攥紧的念珠,檀木雕刻的莲纹深深印在掌心,“我身上太脏了。” “过来。” 谢景霄只能向他身侧挪了挪,车内亮着几盏暖黄色灯,映着他那端方雅致的面容,寻不到半点情绪。 忽然,手被他抓起,檀淮舟灼人的体温顺着肌肤传来,谢景霄下意识微蜷指骨。 “不要乱动。” 檀淮舟掰开缩起来的手指,用白色帕子慢文斯理地擦拭他掌心的污痕,巧妙绕过细小的伤口,一点一点,像是清理一件出土的珍宝。 茶污缓缓渗进帕子里,谢景霄几次想收回手,说自己可以,但见到男人睫羽下的认真耐心,那些字节便哑在嗓子里。 车内没人再说话,落针可闻。 “之前在通电话,没来得及。” 安静局促的气氛下,檀淮舟竟先出了声。 谢景霄有些不解,但想到刚才的事,瞬间了然,檀淮舟是在解释之前去晚的事。 他是不是怀疑刚才疏远他,是在赌气? “工作要紧,再说,”谢景霄顿了一下,释然地笑笑,“我早就预料到了。” “嗯,以后不必再演给我看什么,既然我说了让你搬过来,就不会食言。” 被人拆穿,谢景霄身形一怔,连带莹白的手指曲了一下,刚凝住的伤口,再次裂开,赤色的血珠再次沁了出来。 原来他都知道。 “不要乱动,”檀淮舟握住他的指尖,颔首轻轻吹着,“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好好爱惜自己。” “好。” 谢景霄应了一声好,得寸进尺般侧头枕上檀淮舟的肩,闭上眼睛,享受淡淡的雪松味缓缓袭来,清新惬意。 车平稳地行使着,缱绻的潮意有规律地扑在檀淮舟耳畔,丝丝温度越来越高。 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微曲指骨,去探谢景霄的额头,滚烫一片。 “郑束,速度快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五章 夜色似是一滴浓墨,在上空四散晕开,地处上京外郊的独栋私宅映出暖黄色的光影,幽深温暖。 白色被褥包裹的谢景霄拧着眉心,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略长的发梢被鬓边沁出的细汗濡湿,搭在纤瘦单薄的肩头,黏腻又难受。 烧还未完全退掉,他整个人仍在昏睡中,不舒服的本能让他挪动身体,刚一动,几绺发丝就刮蹭到处理过伤口,泛白的唇挤出一声嘤咛。 出去端水的檀淮舟,听到那声小猫似的低吟,迅速坐回床边。 他垂着眸,修长的指骨微动,将碰到伤痕的发丝捋后谢景霄耳后,裸露出几道上过药的红痕,衬得谢景霄原本冷白色的肤色更加白皙,彷如细瓷般。 檀淮舟见他没事,润湿棉签,一点点涂抹在谢景霄干涸发紧的唇。 烧糊涂的人是喜欢耍小脾气的,谢景霄也不例外,扭动着,不愿意让棉签靠近。 檀淮舟无奈,只好放下棉签,稍加用力,将他抱在怀里,谢景霄半个身体倚在他身上,脑袋枕着他的颈窝,温热的潮热夹杂着不舒服的哼唧,在檀淮舟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轻喘着。 迷糊中的谢景霄并没有立即转醒,梦中的他满身是伤,淋着滂沱大雨,无限的寒意往他的骨髓里钻,从头顶冲刷而下的雨水稀释着伤口冒出的鲜血,混成一滩滩血水,在身旁散开。 他不记得为什么要淋这场大雨,也不记得怎么搞得这一身伤。 只记得很冷,很冷。 “冷……” 但谢景霄还未呢喃出声,梦境中,有人在他身后撑起了一把伞,伞面之下他被人拥入怀,暖意瞬间流过四肢百骸。 他缓缓睁开眼睛,睡得太久,眼前事物都是模糊斑斓的光影,光怪陆离,索性重新闭上。 然而唇瓣微动,像是自语般,叫出一个“檀”字。 “醒了吗?” 檀淮舟听到他细若蚊蝇的喃语,微微敛眸,单手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双敷着水色的唇瓣依旧不停嗫嚅,檀淮舟只能身体前倾,尽可能地靠近他。 “檀……” “我在。” “渴……” 那场大雨冲刷过后,带走了谢景霄身体的水份,也带走了他的生机。 入耳的声音似是断了弦的提琴,喑哑滞塞。 檀淮舟眉头微蹙,再次探了探谢景霄额头的温度,发现没再升温,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想端起玻璃杯,却没料到谢景霄竟先凑了上来。 正好触上他的嘴角。 药香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檀香,一瞬间窜进檀淮舟的鼻腔。 面对谢景霄突如其来的索吻,檀淮舟只是愣神片刻,随即熟悉的君子立法取代原始冲动。 他用鼻尖简单碰触谢景霄温热的鼻头,缱绻旖旎气息短暂交融后,落下一声宠溺的‘乖’,便不再留恋。 他不想趁人之危。 简单喂了谢景霄几口水,看他露出一脸餍足,檀淮舟才将他重新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起身准备离开。 但迟迟没有挪动步子,他静静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人,安分乖巧。 恍惚间,檀淮舟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理应是不安分,还会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被子。 明明他的身影能跟记忆里的轮廓重合,但为何谢景霄偏偏不是他。 檀淮舟眉头浮现一抹躁意,眸底的黑意愈加浓稠,单指松了松脖间的领带,听到房间响起细微均匀的鼾声,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 第二天,谢景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但屋子里光线极暗,像是有堵密不透风的墙,将阳光尽数格挡在外。 他眯着眼,习惯性伸手去枕边摸索手机,可是指尖没有碰到任何冰冷的物件,才揉了揉眼睛,揿亮身侧的夜灯,双手撑着床沿,缓缓起了身。 房间依旧是之前那个,冷色调的装潢,简约的陈设,改变的只有窗户上悬挂的深色窗帘,布料色彩绮丽,尾部更是螺钿织银,暖黄的灯影之下斑斓靡丽。 他是睡了多久?都已经是晚上了吗? 只记得是在檀淮舟车上睡着,当时还枕着他的肩,只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清爽,创口的疼痛会减轻一点。 在床上怔坐片刻,他昏沉的灵台逐渐晴明,下床走出卧室。 刚开门就被房间内的暖阳迷晕了眼,谢景霄扶着门框,又退回房间,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 紧接着,就听见楼下响动,待眼睛逐渐适应,带着迟疑慢慢走下楼。 “谢先生,您醒了?” 说话的是檀淮舟的助理郑束,他在摆弄着几碟餐食。 “嗯。”谢景霄轻“嗯”一声。 饭菜的香味仿佛凝成看得见的热气,钻进谢景霄的鼻子里,肚子就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很饿。 但四下观望并没看见檀淮舟的身影,不禁开口问道:“檀先生呢?” “今天是檀总参禅的日子,他一早就走了。” 郑助理弄好碗筷后,抬头看向谢景霄, “谢先生,您收拾一下过来吃饭吧。” 与其说檀淮舟信神佛,不如说整个檀家都是神德寺的香客,这是谢景霄早已知晓的,其中,每月初八都是檀淮舟去上香听禅的日子。 谢景霄洗漱出来后,刚在餐桌前落座,就听郑助理开口说道: “您昨天病的不轻,所以饮食檀总特意吩咐过,要清淡,吃完后,您要记得吃药,药已经分装好,放在茶几上。” 他指了指身后。 “我睡了多久?” “您昨天高烧不退,檀总陪您从医院接回来都已经很晚了。” 谢景霄低头往嘴里送着饭菜,昨晚他睡的昏沉,分不清现实跟梦境,隐约听见有人诱哄着他乖乖换衣服,那人还喂他水,照顾他,又冷又热,他觉得那人好看,似乎含含糊糊偷亲他一口。 人影交叠,当看到自己身上干净的睡衣后,他确定了。 确定那个人就是檀淮舟。 “对了,您换洗的衣服在房间的衣柜里,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去走走。” 郑束走到大门边,脱掉鞋套,手刚放在把手上,听见身后谢景霄清冷的声音响起。 “您要走了吗?” 郑束看看腕上的手表,“檀总那边快结束了,我过去接他。” “我跟你一块去吧。” 谢景霄放下碗筷,虽然很饿,但他食欲不佳,刚吃几口就饱了。 看到桌面上几乎没有动的饭菜,郑束眼皮跳动,这可是檀总专门要求他跑了几家私房菜凑到一块的,就吃了几口。 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搬出自家檀总镇场子, “檀总让您好好吃饭,另外他听禅并不喜欢别人打扰。” 谢景霄抽出纸巾,慢文斯里擦完嘴角,“我吃饱了,我跟你一块在外面等就行,郑助理,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郑束自知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 神德寺地处北山,接连下雨好几日,难得放晴,山上依旧烟雨蒙蒙,随着佛寺的一声钟鸣,一片树叶徐徐坠落,不偏不倚砸在刚下车的谢景霄肩头。 神德寺距离这栋私宅不远,但香客极多,去山上的路都要徒步爬上去,但像今天走后山一路畅通无阻也是第一次。 谢景霄从肩头取下那片枯叶,拿在手里把玩。 浅棕色,跟自己衣衫的颜色相近,都是没有生机的色彩。 “檀先生结束还要多久?”谢景霄眼睛盯着叶片的纹路,没有抬头,薄且纤细的指尖一点点捏碎枯叶。 “还需要一两个钟头,要不您去车里等吧。” 郑束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肤色因为大病初愈呈现轻微的病态,站在秋风里,就犹如他手里的枯叶,孤寂且易碎。 “我去下面走走,结束了给我打电话,”谢景霄淡淡一笑,“就是檀总挂断次数最多的那个。” 不等郑束回答,谢景霄就自顾自向山下走去。 檀淮舟参禅的庙宇是不对外开放的,所以秋风扫过,只剩下寂寥。 他本以为山下会热闹些,但许是淡季,香炉烟气也只是袅袅几缕,香客更是寥寥。 红砖绿瓦下供奉的是诸天神佛,他下意识拨动绕在指骨上古檀佛珠,抬步跨过些许残破的门槛,望向面前的佛像,双手合十,虔诚叩拜。 内心空荡荡的,额头触地,不知自己在求什么。 他习惯性地拿起供桌上签盒,木签摇动,缓缓落下,拾起。 熟悉的空白爻。 “又是空卦吗?”旁边的僧尼认出了这位特殊的香客,次次占卦都是空卦。 “嗯。”谢景霄点点头。 僧尼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口中喃喃道:“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佛祖又怎会知道。” 他每次求签都是为他人求,但自回到谢家后,他刻意忘记他们的相貌,又想得知他们现状,拼命想起,又忘记,如此反复,以至于现在脑海残存几道虚影。 所以卦卦都是空。 他将签盒放回原位,站起身,向着屋外的菩提树走去。 树冠极大,缀着一树的红绸,虽以入秋,却依旧拥有极强的生命力。 “要不要给家人朋友求一个呀?祈福很灵的。” 被人群包裹的小桌上放着各种木牌,摊主小姐姐热情地递给谢景霄一个。 他接过,桃木制成的牌子留有空白,供人书写。 家人吗? 他们称不上家人。 小姐姐似乎看到谢景霄的迟疑,开口补充道:“给另一半祈福也是可以的。” 另一半? 檀淮舟吗? 谢景霄握着木牌手一紧,释然地笑了笑,提起笔。 【希望檀淮舟 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他落完笔,站在树下,双手合十,捂着那枚木牌,阖眸虔诚地重复祝福语。 片刻后,抬眸望向树伸出的一段枝丫,就要将手上祈福牌挂上去。 然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握住了那枚牌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六章 本就踮起脚尖,许愿牌莫名被抢,谢景霄重心不稳随着惯性向后踉跄几步。 一丝怒意爬上眉梢,转身间,又将戾气收了起来,他波澜不惊的眸底映出一幅熟悉的面容。 “东西还给我。” 谢景霄率先开口,声音清冷,似是落了霜雪的璞玉,润泽清透,冷而不寒。 但年轻男人根本没有理他,他一身灰色休闲装,戴着顶鸭舌帽,耳垂的银色耳钉奢靡夺目,浑身都是对他的不屑一顾。 他是谢景霄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景云,也就是闻人月的亲儿子。 闻人月作为第三者成功上位,他也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变成了谢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现在更是当红男星,风光无限。 当年能跟檀家联姻,谢初远自然先考虑的是大儿子,但谢景云坚决只做上面那一个,誓不做0,谢初远才没办法,把离家出走的谢景霄抓了回来。 谢景霄在谢家这些年受的折磨,谢景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 当年谢景霄比谢景云个子高,他就撺掇给谢景霄定期注射一些抑制生长的激素药剂。 以至于谢景霄自那以后生长极为缓慢,就连皮肤也变得如新生儿一般白皙细嫩,稍一用力都能留下红痕。 当年谢景云最为享受就是,手握皮鞭甩向谢景霄后背最娇嫩的地方,鞭起鞭落,瞬间绽出朵朵斑驳红莲,靡丽艳丽至极。 他戏谑地称之为‘作画的艺术’。 不过药剂注射已经错过生长发育的爆发点,对谢景霄而言除了皮肤变好点,吸引到谢景云这个疯子,其实没什么其他坏处。 谢景云当初还以为多吃补品,定能超过谢景霄,最后也只是堪堪身高平齐,今日穿双平底运动鞋,竟远看还要比谢景霄低点。 “祝檀淮舟,岁岁平安,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谢景云语调上扬,抬眸满眼戏谑,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桃木牌的文字,未干的字迹逐渐晕开,模糊不清。 “还给我。” 谢景霄加重三个字节,手指抻开向上,微微抬起,薄且纤细的指骨悬着那串黑色檀木佛珠,轻轻摇晃。 一身素衣挂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衣摆随风而起,显得他整个人在风中孤立无援。 “想要可以,把这里扫干净。”谢景云把玩着木牌,将脚边的扫帚踢到他面前,扫帚挂着尘土瞬间蹭在谢景霄素色裤腿上,灰蒙蒙的。 谢景霄眉间低敛,扫了眼扫帚,看见远处的几架摄像机,瞬间了然。 他是来录制综艺的,可能节目组布置的任务就是清扫这里,自己正好被碰到,成了现成的苦力。 “如果我说不呢?” 谢景霄平压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语调依旧平稳,如山间潺潺流水,清冽而无波澜 谢景云鼻腔轻哼一声,见四下无人,走进几步,靠近他耳边,轻声道: “你是又想挨鞭子了?” 闻言,谢景霄轻笑出声,他怕是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正欲开口,就见迎面跑来一个明媚开朗的小姑娘,身后还跟着扛相机的摄影大哥。 “谢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跟摄影大哥找了你半天!” 小姑娘轻喘着气,小鹿般的杏眼盯着谢景云。 此刻,谢景云已经跟谢景霄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身上的阴鸷气息全无,露齿而笑,整个人如同小太阳般,阳光温暖。 “千云,抱歉哈,我在找扫帚,想着三点前打扫完,这样后面我们能休息会。” 谢景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后的摄像机上,红色按钮一闪一闪,看样子是在录制。 “你人真好!” 沐千云浅浅一笑,瞥见他身侧的谢景霄,瞬时间怔楞一下,刚才听摄影大哥说直播间一直在说什么清冷小哥哥,她两都没看见,很是后悔。 现在眼前这个素衣加身,眉眼清隽的年轻人怕应该就是本尊,沐千云小跑到他身边,露出星星眼, “小哥哥,你是庙里的工作人员吗?” 摄像机紧跟着凑近谢景霄那张与世无争的脸。 谢景霄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握紧古檀佛珠,摇摇头。 “他是我弟弟,”谢景云又贴近他身旁,胳膊熟稔地搭在谢景霄肩头,对着镜头表现出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刚看我在打扫卫生,还要过来帮我,哪能让他这少爷身子干这些粗活吧?!” “他就是那个……” ‘私生子’三个字在嗓子边刹住车,沐千云知道谢景云曾隐晦提到家里有个病弱的私生子弟弟。 今日见谢景霄脸色苍白如纸,衬得眼尾的胭脂痣红的滴出血,单薄羸弱,定在家中养尊处优。 不禁觉得谢景云十分大度,生在豪门,对私生子都这么好, “小哥哥,你有景云这样的哥哥,在家一直帮你,真是太幸运啦!我也一直想要个哥哥……”她撅撅嘴,艳羡地看着谢景霄。 “清扫不是本来就是你的活吗?” 谢景霄稍加用力,将谢景云扣在肩头的指骨掰开,刻意地跟他保持距离, “你一直在外,也就月末回家小住几天吧。” 看他表现,谢景霄猜到节目应该是实时直播,谢景云想借他立人设。 “你看,又怨上了,都跟你说了,哥哥忙,体谅一下。” 谢景云随性抬手捏了捏谢景霄的脸颊,暗中使力,扯得下颌伤口生疼,却没想到谢景霄云微红的眼角淌出凉泪。 众人皆看见这一幕,沐千云脑子一时间只冒出一个词,‘佛子垂泪’。 谢景霄手覆上他的手,暗中握紧谢景霄的手背,牵动他的动作幅度缓缓加大。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淡弧。 谢景云意识到不对,想要收回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滴答。 一滴赤红的鲜血,落在素衣之上,似是一朵红莲绽放,易碎旖旎。 谢景霄微卷的睫毛变得湿润,眼尾似是被涂上一抹胭脂,悬着一滴剔透的泪珠,欲滴未滴。 “啊!” 沐千云率先意识到不对劲,那点殷红太过刺目, “景云哥快松手,你弄疼小哥哥了!” 他们背地较劲,一个想抽回手,一个不让。 但当沐千云喊声,谢景霄这才稍稍松力。 “是他……” 谢景云收回手正想辩解,却听见谢景霄率先开口。 “哥哥是想说我故意伤自己吗?” 谢景霄白皙娇嫩的脸蛋赫然是两个指印,仿若白玉青瓷被人恶意涂抹上污垢,眼眸却又是了然淡漠,似乎被欺负的不是他, “把东西还给我,我要走了。” 见此场景,沐千云只觉刚才美人落泪是自己恍惚,但细想之下,是疼极了的生理性泪水。 而且谢景霄下巴上的伤明显是被人故意为之,如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怎会伤成这幅模样? 她蹙了蹙眉,看向谢景云的眸光染上些鄙夷。 立人设的狗! “什么东西?还给人家吧。”沐千云有些生气地问道。 一时间,谢景云只觉手上的桃木牌滚烫无比,如同个烫手山芋,但面对镜头,他还是沉住气, “我就跟他闹着玩,给吧。” 说着,就将木牌扔给谢景霄,但他使的力度过大,直直扔进了还留有残香的香炉里。 炉鼎内残烟袅袅,还有很多燃着的香烛。 谢景霄奔向炉鼎旁,目光急切地望着压在残香上的木质挂牌,余光看见沐千云靠近,就要伸手去拿。 被沐千云拦住动作,“你疯了!会烫伤的!要拿也是他拿。” 刚才谢景云背地的小动作,她看得清清楚楚,直接对这个人失望透顶,气愤的情绪达到巅峰,恶狠狠地瞪向谢景云, “你刚才故意用力,小哥哥离你那么近!明明可以直接递,你偏用扔。” “就是些香烛没什么的温度。” 谢景霄出言辩解,眉骨间尽是急切。 “再不快点,牌子都要烧着了。”沐千云跟着催促,“景云大哥,你之前不是说你钻过火圈,最不怕这些。” 谢景云汗颜。 合着谢景霄会烧伤,他就没啥事。 镜头拉近。 谢景云只能硬着头皮,从燃烧的香火之中拿出那块许愿牌,看似温度不高,其实滚烫无比,密集的燃香难免会碰到皮肉。 刺啦啦,疼得他眉头紧锁,不敢出声。 刚取出牌子,沐千云就抢先夺过,安安稳稳地放在谢景霄手心,这才放下心。 谢景霄淡淡一笑,双手拢着,尽可能避免与沐千云的碰触,而后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谢。” 沐千云看着谢景霄的端方知礼,全然是豪门大家养出来的富家公子,对说他是私生子开始起疑。 牌子落下,她看见了‘檀淮舟’三个字,惊讶出声。 “你认识檀淮舟?” “他哪里认识,整天呆在家,”谢景云勾唇瞥了眼谢景霄,戏谑地继续说,“总有人肖想天上月。” 虽然檀谢两家有婚约,但是檀家根本不把谢家放在眼里,旁人都觉婚事要作废,只是谢家死撑着不愿意放弃。 谢初远都打算改变主意,将谢景霄塞给檀家中年丧妻瘸腿的檀家二叔,只要攀上檀家高枝,嫁给谁,其实无所谓。 谢景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抚摸着佛珠印刻的莲纹。 见气氛尴尬,沐千云出来打圆场,“哈哈哈太子爷谁不喜欢呢!听说他也经常来神德寺烧香祈福。” “所以你是来碰运气的?” 沐千云没理会说风凉话的谢景云,继续说:“你可千万别去,檀淮舟可不喜欢被人触霉头,之前听说有人打扰到他,他直接将人从石阶上踢下去了。” “嗯,我知道……” 话未说完。 “你怎么跑这里来?” 谢景霄回身,略宽的袖摆碰响许愿树枝叶悬着的银铃,而后他整个人撞进极致的黑色之中。 银铃脆响,满树红绸纷飞,随性洒脱与克己复礼,构成一幅绮丽缱绻的写意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七章 “我下来走走。” 谢景霄露出一抹笑意,望向男人,清隽侧颜恰好在斑驳树影间,衬得他越发的深邃神秘。 “你结束了吗?” “还没,出来透透气。” 檀淮舟眼睫垂落,视线落在谢景霄泛红的皮肤上,指骨微弯触了触还未消散的红印, “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 谢景霄只觉他手指滚烫,生理性闭了闭眼,眼尾的胭脂红更加浓稠。 薄烫的指尖上移,轻缓揉动,似是要将颗靡丽勾人的泪痣揉进骨肉,丝丝潮意顺着指缝传来。 檀淮舟蹙了蹙眉,薄唇低低吐出藏着寒意的两个字节, “哭过?” 而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谢景霄身后的几个人身上,看到正在记录的相机,眉骨下的阴郁凝得更实。 谢景霄主要到他的神色,之前又听说过檀淮舟不喜欢采访,所以纵使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但对他的报道也鲜少。 他拽了拽檀淮舟的衣袖,“起风了,吹的眼睛疼,我们回去吧。” 檀淮舟轻‘嗯’一声,转身向着庙外的石阶走去。 谢景霄转身,无视沐千云和谢景云或是探究,或是惊疑的目光,道了别,追上檀淮舟脚步。 北山的石阶是顺山而建,是古时匠人一点点在山石里开凿成型,岁月洗礼,石梯凹凸不平的地方已被磋磨得锃亮平整。 谢景霄刚踩上石阶,比他快三步的檀淮舟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檀淮舟沉默不语,将手伸到他面前,覆手向下,指骨微蜷。 他西装袖口被袖扣束缚着,单单露出部分冷白色的腕骨,矜贵清雅。 谢景霄微微一愣,明白他的好意,随后纤长莹润的手指握上他递来的手腕。 指尖刚攀上他肌肤的温热,竟有几分灼人,慌忙远离,若有若无地搭在他手上。 谢景霄耳尖溢出一点薄红,仿若四周刚刚冒出红意的树叶,朦胧无措。 檀淮舟侧回身,眸光瞥见他耳后的淡绯,紧抿的唇勾出一抹淡弧,收起目光,向山顶走去。 秋日阴雨蒙蒙,光滑的石阶泛着莹莹水光,石缝间溢出几抹翠色。 谢景霄踏脚踩在薄薄的青苔上,松软滑腻的触感隔着鞋底传了上来,身形踉跄,情不自禁抓紧,镶嵌有蓝色宝石的袖口硌进手心。 再抬头时,就看见檀淮舟眼尾意味深长的笑意。 原来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檀先生!”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檀淮舟和谢景霄同时顿住脚步,向后看去。 不是别人,是谢景云。 他几步并一步地爬着石梯,头顶的鸭舌帽也被他拿在手里当扇子,气喘吁吁。 刚才谢景云看着谢景霄跟别的男人离开,本想直接开口骂他,但碍于摄像机还在直播,又见檀淮舟气质与众不同,便将话活活吞在肚子里。 待他们走后,才听见沐千云惊呼出声,说那是上京的太子爷。 自己不信邪,拿出手机各种搜索,在为数不多的照片里,才确认那个男人就是当年谢初远最开始要他嫁的。 他原本以为檀家怎么会让檀家家主跟落败的谢家联姻,定会翻脸抵赖,或者让其嫁给檀家未婚的其他人。 之前谢景霄连檀淮舟电话都打不通,他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但今日却看见两人亲昵的场景,不愿意相信。 谢景云索性支开沐千云和摄影大哥,慌忙追上他们。 他终于在半腰处追上檀淮舟二人。 “有事?”檀淮舟低敛眉眼,居高临下地冷眼扫视谢景云,语气冷冽,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情绪。 谢景云身形怔住,自从他成为了真正的谢家大少爷,而后又出道及巅峰,收获的目光都是崇拜,或是羡慕,像这种上位者审视阿猫阿狗的眼神,还是第一次。 不由地紧张起来,暗中他抓紧鸭舌帽的帽檐,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檀淮舟先生吗?” “嗯?”檀淮舟鼻腔传来一声上扬的轻嗯,他觉得手腕处钝感增加,下意识看了眼谢景霄,面色依旧波澜不惊,但他似乎不知道他薄透的指尖在稍稍用力。 他不喜欢这个人。 “我是景霄的哥哥谢景云,很高兴认识您。” 谢景云凑近几步,伸着手,想要跟檀淮舟握手。 檀淮舟无视他的动作,拧紧眉心,透露出不耐烦,直接开口:“有事?” 手悬在半空,掌心凝结的汗液随风蒸发,钻进彻骨凉意,谢景云尴尬地收回手,从新插进兜,指甲不自觉扣紧皮肉,隐隐的痛觉才让大脑清晰, “我弟弟年纪小,懂得东西少,可能会惹您不开心,要是您不便于训他,可以告诉我,长兄如父,也是我的职责所在,您可以留个联系吗?” “谢先生是想当我父亲?”檀淮舟挑挑眉,略有揶揄地问。 谢景云一时语塞,知道自己说错话。 这位发家史圈子里都清楚,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一星半点。 檀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一步步踩着檀家其他继承人上位,其中一个便是他那沾花惹草的父亲。 手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谢景云赶忙否认。 “如果没什么事了,我还有事,不喜欢被人打扰,” 檀淮舟不再搭理他,低头对谢景霄说,“我们走吧。” “那他……(啊!)” 谢景云忙去追他们,刚巧踩在石阶浅翠色的青苔上,一时间踩空,慌忙中去够谢景霄衣摆,但却没碰到,重心不稳,从石梯滚落下去。 谢景霄瞳孔放大,也是一惊,看向檀淮舟时,却见他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甚至眸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男人不疾不徐地从口袋摸出手机,熟练地拨通电话。 【郑助理,处理一下石阶的事。】 挂断电话,他感受到谢景霄的狐疑目光,抬头刚对上一瞬,他又迅速将视线移至别处,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男人清冽的嗓音,沁着点山间的潮气,如潺潺流水般,徐徐而来。 “原来不是你踹的?哈哈” 谢景霄轻笑出声,笑容明媚阳光,那一刻不再拘入端方雅致的禁锢中,仿若夏日里向阳而开的沉塘红莲,绚丽又充满生气。 他眼眸勾着好看的弧度,望向檀淮舟的神情有些同情。 原来对他的误解这么大。 檀淮舟看见他这样,心头悸动,恍惚中,迅速转回身,隐去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子。 “对不起…” 谢景霄察觉到檀淮舟变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懊悔方才的一时间忘形。 被困在一尊精心打造的泥塑中,他明白自己越界了。 “方才一时失态,实在抱歉。” 剩下的石阶屈指可数,檀淮舟收回手,不发一言,在前带路。 谢景霄尴尬地收回手,悬空的指尖,如同裹进霜雪,彻骨的凉意,让他微蜷指骨,将那枚字迹模糊的桃木牌握进发凉的手心。 他之前计划好,只要安分守己地跟檀淮舟领证,他与谢初远的约定就可以终结,那时再离婚,他就可以重获自由。 现如今,惹怒他,不知还会不会如他所愿。 古朴石梯的尽头是一方平台,崖柏以山而长,围成的石栏镌刻着佛家戒律,系着红黄相间的绸条,随风扬起。 山石更是整个被雕琢成一尊巨型的佛像,低垂眼眸,悲天悯人,俯瞰芸芸众生。 谢景霄眉骨间情绪略沉,见前方檀淮舟在平台上停下脚步,气氛越发沉重,思忖再三,张了口, “刚才……” 话未说完,只觉一股巨力将他拉扯他,再回神,全身已经被清甜的松木冷香包裹。 紧接着,唇齿被人蛮狠撬开,冷香快速贯穿舌尖的每个味蕾。 来势凶猛,谢景霄生理性地向后退,直至石栏处,退无可退。 冰冷的石柱硌疼了他,鼻腔逃出一声闷哼。 而后男人灼烫的掌心熨贴着小腹慢慢划向腰窝处,隔开了谢景霄跟石棱,形成临时性肉垫。 温热的舌尖在谢景霄唇舌间肆虐,剥夺着仅有的空气。 他呼吸愈加急促,脑子一片空白,紧闭的眸缓缓睁开,映入眼的是檀淮舟放大数倍的精致眉眼,危险且具有侵略性。 谢景霄白皙纤细的手指死撑着石栏,腕骨上的乌檀木珠雕琢的沉塘古莲左右摇摆,不断拍打着石壁的戒文。 【不为邪欲,心不贪色】---第三戒yin邪。 荷莲、戒律,唤不醒谢景霄的理智,沉醉在靡靡之色。 念珠脱腕,滚落在地。 红绸飞舞,遮挡戒律。 “别走……” 檀淮舟沾了欲的声音磨得嘶哑。 他鼻间潮意越来越烫,灼得谢景霄全身在颤抖,不得已,攀上檀淮舟的身子,迷糊间,望见佛祖怜悯的神色。 霎时间,犹如一声佛号在混沌的灵台响彻。 谢景霄迷离的神志重新回归,他伸手推开了檀淮舟。 檀淮舟浓稠的墨色,逐渐化开,看到谢景霄的样子不禁轻笑。 莹白肌肤的红晕尚未散去,鸦羽般纤长的睫毛悬着几滴生理性泪水,被眼尾灼红的泪痣染成胭脂色,有了半分余温,敷着水色的薄唇刚像是涂了口脂般,旖旎靡丽。 空气再次钻入鼻腔的舒畅,让谢景霄软得身子恢复了点,刚弯身想去捡掉落的佛珠,一阵眩晕感袭来,向前栽去。 再次跌进檀淮舟怀里。 “我来吧。” 檀淮舟捡起乌木念珠的同时,瞥见不远处散落的祈愿牌,成色崭新,便一同拾起来。 他低垂着眼,认真地将佛珠重新套在谢景霄单薄微凉的手腕上。 谢景霄注视着他的动作,一丝一点都是勾勒出的端方自持、温润凉薄。 若不是裁剪得体的西装微微发皱,他都要怀疑刚才的登徒子另有他人。 “这是给我的祈愿牌?” 他的语调上扬,谢景霄只觉大事不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 “不要……(看)” 模糊斑驳的字迹,依稀只能分辨出几个字,檀淮舟长指摩挲着那枚许过愿的桃木牌,清隽的眉眼微微上扬, “心想事成,平安喜乐?” 清冽沉哑的嗓音混着鼻尖还未平息的滚烫,扑在谢景霄的肌肤上,灼得他睫毛颤了颤,视线移向石壁镌刻的戒律上,纠正道: “还有岁岁平安。” 他挣扎地站稳身子,刻意跟檀淮舟保持距离。 指尖拨动起念珠,乌色珠子蒙着层灰尘,仿佛在诉说刚才的荒唐。 谢景霄迫不及待地转动,试图用指腹拭去附着的尘埃,心中一遍又一遍默背清心咒。 “岁岁平安,平安喜乐,这‘平安’二字写了两遍。” 念珠一顿,熟稔的清心咒一停,竟然忘词了。 谢景霄颓然地睁大双眼,他自信佛来,日日求得只是平安二字。 可是记忆残存的模糊身影,求得的却是根根空签。 那便是生死未卜。 所以他会下意识地祈求檀淮舟一世平安就好。 “平安,很重要……” 谢景霄唇瓣嗫嚅着,褪去方才的一身红尘欲望,声音很低,清冷空洞, “很重要……” 檀淮舟握着祈愿牌的力度不经意加大几分,想起曾经的一地残骸, “确实很重要。” 他弯身捡起一块石块,在地上磋磨一阵,棱角变得锋利,以石为笔,刻下‘xiejingxiao’。 谢景霄看到扭扭曲曲的字,“这是干嘛?” “你的名字笔画太多。” 檀淮舟拍了拍手,弹去灰尘,四周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崖柏,抬脚走去。 谢景霄被他逗乐,但又想到之前打趣他,惹得他喜怒无常,便只抿唇浅笑,不发一言。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系牌子的檀淮舟并未回头,只露给谢景霄一个背影,宽肩窄腰,周身铺开气场都是端正雅致君子该有的。 谢景霄以为他是说自己现在的笑容,不确定地抬起手,微凉的指尖划过唇角的淡弧,试图记住这一刻他喜欢的笑意。 “外面是不是传我,不近人情,听禅时会把打扰到我的人踢下山去?” 檀淮舟走回谢景霄身边,握住他在测量笑弧的手,凑近他几步,微微躬下身子, “我是说你刚才的笑。” 谢景霄把手腕从他掌心抽出,“不会吵到你吗?” “不会。” 檀淮舟敛着眸,薄唇动了动,似是自语般, “以前有个很吵的,我都习惯了……” 谢景霄知晓他在说什么,上京圈都知檀淮舟有个早逝的白月光。 他不是傻子,几次三番下来,他可以确认自己跟白月光有几份相似。 因为檀淮舟眸底柔软时,都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 包括刚才佛前那个热烈炽热的吻,他的占有、侵略、思念,仿佛开闸的洪涝,将他的堤防冲得崩塌溃烂。 佛珠一颗颗慢悠悠地穿过指缝,像是冷雨般,点点渗透进刚刚燃烧跳动的心脏。 他只要跟檀淮舟领到结婚证就行。 结束后,要干什么? 试着找回以前的自己吧。 见谢景霄沉默不语,檀淮舟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就好。” “谢谢,檀先生看到的就是我真实的自己。” 谢景霄想到他之前问,淡漠地再次开口, “外界确实说您不近人情,但在我看来,檀先生清者自清是顶好的。” “那便好。” 檀淮舟眉心柠起,突如其来的敬词,让刚拉进的距离,又隔上一堵墙,狭逼堵塞,压得他喘不过气。 “还有,再不去,怕是说禅的师父要等久了。” 檀淮舟转过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没有脚步声,“你陪我一块吧。” 嗓音哑哑的,失了平日的凌厉。 谢景霄叹了口气,瞥了眼风中摇曳的祈愿牌,尾端的红绸在空中缠绕。 他的名字同檀淮舟也如这般,纠缠在一起。 “等等我。” * 听完禅已接近下午,天边赤红一片,似是凝成实质,映得几人身影拉得极长,恍如一幅笔触厚重的油画。 跟庙里的师父告别后,檀淮舟走在前,谢景霄刚要跟上。 就听身后师父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他顿住脚步,将不停歇拨动的佛珠,拨回手腕,转身恭敬行礼, “多谢师父提点。”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追上檀淮舟,跟他并肩进入黑色卡宴里。 “檀总,今天的事有点麻烦。” 郑助理拿着平板电脑,长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个页面,偷偷看了眼身后的谢景霄。 见他倚着窗,浅色的眼睫下划过窗外层层叠叠的风景,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倒影在镜湖的圆月,安静平淡。 “有话直说。” 闭目养神的檀淮舟,用冷调的音质说。 “是关于小佛爷的。” 谢景霄瞳孔动了动,由窗外转向郑助理, “小佛爷?” 郑助理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改口, “是关于谢先生的。” “小佛爷。” 檀淮舟薄唇含着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身旁本尊。 素衣加身,手腕的乌檀念珠半刻不离身,眼尾泪痣衬得皮肤愈加瓷白,就连眼眉都是凉薄的淡色,清冷雅致,无欲无求。 除了那殷红微肿的唇瓣。 不经意间,笑意更浓,檀淮舟像是做最后的总结, “衬得上‘佛爷’二字。” 郑助理也跟着点点头,然后又慌忙摇头,他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欣赏美人的! 还有,就是自家总裁那种‘不愧是我的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檀总!”他声音拔高几分。 随即收获檀淮舟一击眼杀,“我听得见。” “网上流言对谢先生很不利,您看……” 郑助理把平板电脑递给檀淮舟。 屏幕里全是几个爆红的词条。 #小佛爷# #神德寺# #谢景云受伤# #谢景云的弟弟佛子入世# #当红男星谢景云遭弟弟刁难# #表面佛爷背地罗刹# #男星谢景云疑似被弟弟推下楼梯# “这!……” 谢景霄瞥见最后一条,赶忙凑近,如玉的指尖指着屏幕的红字,微微颤动,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含血喷人……” 他的手指蓦然被人握住,夹在指腹轻轻揉捏。 “外界说外界的,谢先生清者自清也是顶好的。” 闻言,谢景霄动作一僵。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抬头正好撞进檀淮舟含笑的弯眸里,他对此事饶有兴致。 “檀先生是懂现世报的。” 檀淮舟随性地钩住谢景霄发凉的小指, “我信佛,郑助理,你继续说。” “谢先生的母亲也借此热度控诉谢先生前些天的所作所为,连同檀家一起,导致檀氏股票有所波动。” “现世报,挺准的,” 谢景霄任由他玩弄左手,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拨了拨佛珠, “我也信佛。” 檀淮舟听闻股票波动,眉头连抬都没抬,这种事见惯不惯,只要最后他是赢家就行。 但听见谢景霄后半句,不禁轻笑出声,手指向下翻动,点开闻人月发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闻人月娇媚的脸蛋,青紫成片,那双引以为傲的眼球,也充着血,整个人憔悴不堪。 檀淮舟啧啧出声,“佛爷下手挺重。” 谢景霄白了他眼,“我不打女人。” 但他也看见闻人月脸上的伤不是装出来的,鼻青脸肿只可能出自一个人手笔。 那就是他的父亲谢初远,家暴是会遗传,外人面前文质彬彬,背地里是个只会殴打妻女的畜生。 闻人月、谢景云挨打之后,都会将气撒在他头上,所以那个家他最恨的,就是他的‘好’父亲。 “打电话给谢初远,让他管管家室。”檀淮舟悠悠开口。 “那谢先生哥哥那边呢?加大赔偿力度吗?” “为什么要赔?” 檀淮舟浓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精明,唇齿间都是揶揄的笑意, “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花钱?郑助理,是谁教你铺张浪费?” 郑助理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之前出的几次事都是花钱了事。 那石阶摔不死人,但轻者擦伤,重者脑震荡骨折,医院躺个百天是没有意外的,所以每次檀淮舟出于对伤者同情,都会赔付他们金钱。 久而久之,便有了檀淮舟一言不合把人踹下楼梯的谣言。 但自家总裁就是怕麻烦,对此事不闻不问,主打一个‘他说任他说,清风拂山岗’的佛系。 “那我就按流程处理。” 郑助理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神德寺主持,想要调取那边的监控。 “郑助理,你是给谁办事?” 檀淮舟重新合上眼,骨骼分明的长指稍加用力揉捏着谢景霄绵软的手背,微凉莹润的触感,像是小猫的肉垫,十分解压。 郑束拨号的动作一停,“自然是给您办事,檀总。” 他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自然明白檀淮舟的意思,这是不愿意轻易帮谢景霄。 可为什么自己是他们play的一环? ‘你还握着人家手!’郑助理面露微笑,无声咆哮。 “檀总,大概就是这些事。” 郑助理转过身,轻轻叹气,在手机上一阵敲打。 【发送:神德寺主持 您好,我是檀总的助理,需要调取今天下午2点-5点石阶的监控,麻烦您发送至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