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你》 第一章 怎麽会这样?这不可能! 我看著跪在眼前的枫极,头脑还没有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我只但愿刚才听到的话都不是真的。 “你刚才说什麽?抬起头来再说一遍!”我沈声命令他。 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著我,冰冷的眼神中隐含著一丝似有若无的恨意,但语气却恭敬无比。 “回禀皇上,少主为给皇上求得一子,已在两个月前服用了浩瀚神殿的诞子丹,所以刚才太医才会诊明主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他怎麽会有浩瀚神殿的诞子丹?”我想到该问的问题。 “是三个月前,少主亲去浩瀚神殿向大神官云璃大人求来的。” 该死! 我终於忍不住跳起来大声喝道, “他要他就给?你是怎麽做属下的,你就这麽任你的主子胡来?还有云璃,他的大神官是怎麽当的,难道他不知道琼华诞子丹是禁药,不能随意给人吗?” 面对我的怒火,枫极毫不畏惧,仍是冷冷地答: “枫极只是个下属,少主说什麽做什麽,没有置喙的余地。至於浩瀚神殿的云璃大人,他是皇族之人,是皇上御赐的大神官,他要做什麽,枫极更是管不了。” 好!好! 我眯起眼,盯著眼前这个人。不愧是云夜最忠心的属下,除了云夜,即使我这个皇帝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但是托他冷冷话语的福,我快要失去的理智已经通通回笼了。 诶! 叹了口气,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 云夜啊!云夜!你到底要做到什麽地步?从你回来後,千方百计拆散我和怜惜,又步步逼我,不许我纳妃立後。在我几乎要恨你的现在,你却又为我逆天受孕。 诶!你这样,究竟让我情何以堪啊! “皇上” 枫极看著我,“主人快要醒了,枫极要回去照顾主人。” 我愣愣地看著他,一时不知该怎麽做。 “皇上” 他又唤了我一声,声音里隐隐地有一丝焦急。 我回过神儿来。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他站起来要转身离开。 “等一等,”我唤住他。 他的眼神有些不耐,但态度却极为恭敬。 “皇上还有什麽吩咐?” 我站起身来。 “朕和你一起去。” 来到永夜宫,踏进熟悉的大殿。突然发觉自从与云夜闹翻之後自己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由得苦笑。 从小到大,自己对云夜可说是予取予求,宠溺无比。无论他多麽任性的要求,自己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是只有怜惜这件事,自己没有让步。想来这更让他怒极,才作出那些事来。 如果自己像以前那样让步了呢?会不会今天就不一样了? 不!不会! 以云夜的性格,终有一天还是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来到内殿,层层幕纱轻垂,我最喜爱的秋檀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云夜好像刚刚醒来。 枫极快步冲到床榻前,轻轻问道, “少主,您好点了吗?” “嗯。” 隔著薄纱,听到云夜有气无力的应声,我慢慢拨开幕纱走上前。 云夜身著单衣,无力地靠在被枕上,头垂向里侧。脸色苍白,两眼无神,一头黑发凌乱地披散著,与白衣映衬,黑白分明。 看到他的样子,心中一紧。 感觉我的靠近,他回过头来。 原本黯然无神的双眸突然迸发出异彩,璀璨若星。但很快,星芒又黯淡了下去。 “你怎麽来了?”他淡淡地问。 “我来看看你。”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自称过“朕”。因为他是云夜,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亲人……也是我最疼爱的侄子。 “为什麽……你要这样做?”静默了一会儿,我自认为冷静地问道。 “你都知道了。”他看著我,用那双像他名字一样漆黑如夜的眼睛看著我,静静地道,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麽这样做。” 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要你这麽做! 我在心里大叫。 但现在我只觉满心苦涩,什麽都说不口。 “你知不知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明月王朝已有多少年没有男人逆天受孕了?你知不知道你能平安产下胎儿的机会有几成?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 可能会死! 我突然住口。 从刚才就一直揪著我的心口,让我几乎发怒发狂的那个可能性差点蹦了出来,被我硬生生的截断了。 但是云夜知道我要说什麽。 他淡淡地笑了。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地笑容。就是他背著我把怜惜送走後回来面对我的决绝时,也没有露出这样凄美、轻淡的笑容。 “我知道,明月王朝已近百年没有朱血男子逆天受孕了。过程危险无比不说,平安产子的几率只有三成。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他认真地看著我,缓缓地说:“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让我无法言语。 永夜宫里残香浮动,轻纱垂幕。 我与云夜静静对视。 从以前开始,他就最喜欢这样静静地凝视我的双眸,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 只是为你!只是为你!只是为你!…… 云珂,只是为了你。 原来是我看轻了那个小小人儿的话,看轻了他的决心,看轻了他的信念…… 昭阳侯,云国明月王朝第一武将,先皇义子,御赐国姓,名谓云皓。 其妻沁寒夜,原武林第一美人,才色双绝,秀外慧中,封一品诰命夫人。 婚後十年得子,欣喜无限,先皇也感大慰,太子亲自赐名:谓,云夜。 “你是谁?” 冷冷的语气,声音却意外的稚嫩。 回过头来,满山满园的白色茶花丛中,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就立在那儿。 我微微一笑, “我是云珂。” 小人儿一头黑发凌乱的披著,原本系著的发带早已不知去向。白色华丽的衣服也皱得颇不成样子。嫩白嫩白的小脸上几块乌泽,却掩不住其风华。 那双漆黑漆黑,如夜一般美丽的丹凤眼,在映出我的笑容时,霎时睁得大大的。 “你的眼睛好漂亮。” 单纯的语气,直率的态度,说出了我原本要说的话。 “你的眼睛也好漂亮!” 我笑道。走近才发现,原来小人在枝繁叶茂的花丛中这麽显眼,是因为他站在一块光滑的圆石上。难怪几乎可以和我对视。六岁与十二岁,身高是差的颇多呢! “你的眼睛好像猫儿一样。舅舅说猫儿的眼睛是从水神的神宫里偷来的琉璃眼。你就有一双水神一样的琉璃眼。”他看著我,认真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章 云夜,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十九年了。 但我们真正的相识却是从第二次见面开始,至今也已经十三年了。 云夜,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好像已经是好遥远好遥远以前的事了。 当时义兄和嫂嫂抱著刚出生不久的你进宫拜见父皇。父皇看到你可爱的样子,喜欢得嘴也合不上。我好奇地从後面望了一眼,就只看见你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在那里转,情不自禁地想伸手逗弄你。 义兄请父皇起个名字,父皇见我在旁逗得高兴,便说, “不如让珂儿来起吧。” “让我来起吗?”真是新奇。 “他既然是你兄长的孩子,就是你的侄子。你贵为太子,日後即位便是皇帝。未来的皇帝为这小娃儿起个名字也无不可啊。”父皇笑眯眯地说。 “是呀。请太子殿下给他起个名吧。”嫂嫂也在旁笑著。 “不过皇儿你可要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啊,这孩子可是日後的昭阳侯呢。”父皇怕是对我的学问不大放心,还特意交待了一句。 “我可只想给他起个我喜欢的名字。”我抓住你挥舞著的胖嘟嘟的小手。 哼!父皇居然小看我。想我堂堂明月王朝的皇太子,从小五经四书、章律宫法、诗词书画哪一样没学过,光太傅就有七个呢。所以将来我一定是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雄才大略……的一代明君。 嗯。。。虽然现在才六岁,字还没识全。。。 “起个什麽名字好呢?”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 捏捏你胖嘟嘟的小脸,真是好可爱啊! 不知道我云璃弟弟小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可爱呢? 记得当时我颇为认真地看著你,你黑漆漆的眼珠子就知道滴溜溜的乱转,感觉就像看著黑夜里天空中闪烁著的最明亮的星辰。本想给你起个与星字相关的名字,却又觉得流於俗套。 转念间瞥见嫂嫂在旁风华绝代的笑颜,想到嫂嫂的名字里好像正好有个夜字。。。 於是云夜,你便有了这个名字。 “你是谁?” 冷冷的语气,声音却意外的稚嫩。 回过头来,满山满园的白色茶花丛中,你小小的人影儿就立在那儿。 我对你微微一笑, “我是云珂。” 时光荏苒,再相识,便是六年後这茶花园里的相遇。 你刚出生没多久,位於我国东南边境的南海国,在炎国的挑唆下与其联手,开始不断小规模地进犯我国。这南海国国土虽小,生活贫困,但人民却异常骁勇。兼之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更有炎国撑腰,所以有恃无恐地侵犯我明月王朝的边境。 我国东南沿海一带又一向为异国海寇、流匪所滋扰,深受其害。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以至父皇不得不把我朝第一武将,你的父亲,我的义兄,昭阳侯云皓调去防守。 说起来,我这第一诰命夫人的嫂嫂,也是个把丈夫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人,即使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听说当年你年纪幼小,身体孱弱,无法随行。嫂嫂竟狠下心来把刚满一岁的你托付给唯一的弟弟,你舅舅万花谷谷主沁寒风暂为抚养。 义兄与嫂嫂在南境边关防守多年,一直与南海、炎国及流寇等周旋不断,方保得国境平安。四年後,已筹备多年的父皇终於决定一举出击解除後患,并调遣了充足的军力和粮草予昭阳侯。我国大军於盛夏发兵,突袭南海。 几场大战後,终於於年底彻底灭了南海,平定海防,大败炎国大军。 至此,拖了近五年的两国交兵,终於结束了。 义兄和嫂嫂於第二年年初返回首都沧浪。 义兄重返朝廷诸多琐事,嫂嫂又要重新整理离开多年的府第,所以直到一个月前,才有时间去万花谷接回了你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 那一日,我便是特意来看望你这个由我赐名的小人儿的。。。。 刚刚进府与义兄和嫂嫂寒暄过後,义兄让下人带你来见我,却迟迟不见人来。一问才知竟是找不到你的踪迹,把下人们急得团团转。 义兄和嫂嫂自是又担心又著急。我便让他们赶快去寻,不用理我。 一个人被撂在大厅也颇为无聊,我便信步踱出庭院,随意转著。竟来到後院。 这里好像原是一片茶园,连著一个小山坡。大概因为义兄嫂嫂多年出征,府第疏於管理,这里又地方偏僻,自是无人整理。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竟满山满园的长满了白色茶花。一眼望去,如无边无际的云海,壮丽魁美。 我正痴痴地望著这片风景,就听到身後你的声音。 犹记得那时,我整理好你的衣物,牵起你的小手。 “你爹娘正在前园找你呢。可让他们好找,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正担心的不得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是疯玩去了。待会儿你爹爹罚你怎麽办?” 你皱了皱眉头,表情顶可爱。 “爹爹要是罚我,我就回万花谷找舅舅去。反正住在这里也没人陪我,好闷的。”我们往回走著,你答得毫不在乎。 “你走了,你娘会想你的。” “娘才不会。我一直和舅舅住在一起,也不见她来看过我几次。我在万花谷想干什麽就干什麽,比在这里高兴多了。我要回去谁也留不住,娘就算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不会想她。” 你的语气率直天真,并没有怨愤之意,只是单纯说出自己的感受而已。 但这样反而让我有些不放心。 你小小年纪就与父母如此生分,不知是天生性清凉薄,还是环境所为。 听说沁寒风是个离世孤傲之人。曾贵为云、炎、西木三国武林盟主,不仅武功高强,深不可测,更是医术卓绝,天下第一。但却性情高傲,桀骜不群。虽曾一度名倾天下,却在盛事之时宣布退出江湖,并发下重誓,永不复出。在云国昆山群峰之中建了一个万花谷,自封谷主,从此不问江湖世事。 你由这样的人抚养多年。。。 其实当时我也年纪小,虽不明白有何不放心,却隐隐觉得不妥。 回到大堂,义兄和嫂嫂看到我们携手进来,具惊奇不已。 事後我才知晓,你素不喜与他人亲近,乃生性为之,不论父母,即便是养育你多年的舅舅也是一般。 可是我却不觉得。许是前世宿源,我们一见如故。 初时我尚经常去看望你,後连兄嫂都觉得麻烦,遂带你入宫,同住昭华殿。 此後你伴我左右,形影不离,出则同车,入则同食。 初冬,你久居万花谷,四季如春,是以极不耐京都冬季之严寒。我便把你拥被入榻,此後你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我的床榻里侧也从此添一旁枕。 你爱我双眸至极,总爱观测不已,乱我修习。 我也曾揽镜自照。 只觉镜中人虽双眸有神,华烁熠熠,但色泽却比常人浅淡。 细细观之,也觉奇怪。记得幼时双眸与他人无异,只是寻常棕色。但年纪渐长,眸色却越发地浅淡起来。时时随日光流动,映出异彩,到当真如琉璃一般。许是如此,你爱之若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章 我明明见他在强忍,担心的不得了,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什麽“只是动了胎气罢了”。 真是让我又气又急。诶! 伸出衣袖,轻轻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似缓和了一些,抬眼看著我,淡淡地说, “你放心,孩子不会有事的。” 我沈声道, “别说话,好好休息,太医马上就来了。” 他听话的垂下眼睛。 我小心地帮他盖上锦被,看见他那只轻轻放在小腹上的手,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保护著什麽脆弱又宝贵的东西一样,修长的手指还在微微轻颤。 霎时,心里充满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既甜蜜,又担忧。。。既满足,又不安。。。 这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正在缓缓滋润我的心田,充盈我的胸膛。我的整个身心,都在这一瞬间,被这种丰沛的感情占领了。 看著云夜轻闭的双眸,苍白的面庞,我不得不承认了, 我爱你!云夜。 不知何时,我爱上了从儿时就开始相伴的你了。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更早以前。。。。 不再是亲人间的牵绊,不再是儿时的宠溺,不再是自以为的亲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爱恋。 如果你现在睁开眼睛,你就会从我的眼中看见的我对你的感情。就像你对我的一样。。。。。。 尤太医来了,为云夜把了脉,沈吟一会儿道, “昭阳侯昨天妄动真气,已经牵动了胎儿。今天又动了气,伤了身,兼之近来没有好好休息,所以动了胎气。不过没什麽大碍。微臣已准备了一些安胎的药,再开几个方子,侯爷服後好好休息,安心静养几天既可。” “知道了。”我亲自喂云夜服了太医带来的安胎丸,命小太监拿著方子下去抓药。 云夜服了药後,面色果然缓和许多,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我微微放心。瞥了一眼,见尤太医默立在旁。 站起身来,示意他随我来到外室。 “尤太医还有什麽话要说?” 尤太医沈吟了一下,低声说, “皇上,微臣昨日回去後,仔细查看了早时的医学药本,里面有一些关於朱血男子逆天受孕的记录。” “哦?怎麽说?”我在檀椅上坐下,手轻轻抚著檀木桌沿。 “皇上,男人与女子的身体本就不一样。女人虽然身体较弱,但很有韧性,对痛楚的持久性和剧烈性有很大的忍耐力。男子虽然也可承受痛苦,但对其持久性却缺乏忍耐力。朱血乃是水神所留下的神血血脉,本就比常人的血来的旺盛,有极强的生命力。而琼华诞子丹,又是转天逆孕的强药,烈性极大。两者相融合,孕育的子嗣自然也非同寻常,危险无比。现在可能还没什麽关系,可待怀孕三个月後,诞子丹渐渐显出阴阳之性,到时……”太医咽下後面的话。 “还有什麽?”我吸了一口气,已做好心理准备。 “微臣查阅远古记录得知,我云国在早年的青龙王朝时,曾一度因为女子血脉断绝,不得不以朱血男子逆天孕子以求子嗣。据说当时百年间服用诞子丹而受孕者不下五十万,但最後平安产子的不足十万,而得子数目却有二十万之多。皇上可知为什麽?” “为什麽?”我觉得自己声音微颤。 尤太医面色沈重, “因为另外十万,乃是剖腹取子。” “什麽?”我一下站起来,手捏紧桌沿。 我坐在云夜床畔,看著他在睡梦中仍然轻轻蹙著双眉的面容,心思沈重。 想起刚才太医的话,“……昭阳侯乃我朝大将,国之栋梁,身份显赫,实不必行如此逆天孕子之大险……若是现在落胎还来得及……” 现在落胎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已经纠结成了一团。 尤太医乃是两朝老太医,不仅医术高明,做事也一向认真,为人谨慎,在宫里颇受好评。 他怕是已经猜到云夜腹中的胎儿从何而来,却仍冒著大不韪说出落胎龙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见他确是认为此事危险万分。 我是万万不会让云夜以性命为我相换子嗣的。可是云夜是何等性情,这逆天孕子的危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却仍为了我,义无反顾地行此险事。 那麽,现在我该怎麽做?我该为云夜做些什麽? …… 过了午时,云夜终於幽幽转醒。见我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望著他。 “醒来啦。”我柔声说,上前扶著他慢慢坐起,“好点了吗?” 他点点头。 “饿了吧?我已经传了午膳,待会儿陪你一起用。”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我已经没事了。”他说的轻淡,但语气里却有喜色。 一转头,看见我放在旁边床几上的东西,却不仅脸色一变。 我顺著他看去,正是这几日陆陆续续送上来的秀女图,落起来像小山一样高。有几幅我刚才随手打开的,散放在一边。每一幅都是或巧笑倩兮、或风姿绰约、或妩媚动人的美女图。 我拿过一幅来,笑道,“这是尚太傅的幼女,听说不仅容貌秀美,还知书达理,学富五车。”又拿过一幅,“这是琴大夫的独女,年方十六,已是豔冠京城的第一美女。”再拿一幅,“这是。。。” 云夜打断我的介绍,气虚微弱,却冰冷冷地说,“皇上真有福气,这麽多才貌双全的佳丽等著您挑选。不知道您打算选几个,还是全都选了呢!” 我见他神色不善,念起他刚刚动了胎气,不敢让他情绪激动,忙正色道, “只选一个。” “一个?”他眯起眼,眸中透出危险之色,“看起来皇上已经选中了意中人。不知是否要立为皇後呢!” 这个。。。老实说,我也没想好。 见我面露思虑之色,云夜沈著脸冷声道, “皇上要立只管立好了,只要皇上不怕京畿二十万青龙禁卫军和边关八十万玄武大军起兵造反的话。” 我微微瞠目地看著他。 哎呀!他好像会错意了。。。不过真是大胆,竟敢威胁朕。 随即又有些好笑地想,这话他若是昨天说,我必会龙颜大怒。可是今日听来,心里却泛起甜蜜之感。看起来动心之後,我这皇上的权威也要往後站了。 思及此,心中充满柔情。 一挥手,几个小太监抬著一个火盆进来,放在屋中间,点起火摺。 我在他疑惑的眼神下站起身来,拿起那些选秀图,冲他微微一笑,当著他的面,一幅一幅抛进渐渐燃起的火盆中。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那些美女的绝世容颜,愈发炙烈地燃烧起来。 云夜愣愣地看著我。 我将最後一幅秀女图扔进火盆,拍拍双手,回到床边。 “朕已将所有选秀图付之一炬,不知朕的天赐大将军昭阳侯殿下还要起兵造反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章 下午办完正事,想起昨天福气带回来的暗折,拿到御书房里一看,不仅暗暗冷笑。本想招来福气细问,又记起今儿个一大早他已经赶往百泽内海了。不过无妨,同样的事情,朕绝不会让它再发生一次。十一年前的那一次,已经让朕失去了许多重要的人。。。。 招来月隐的人,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交给他们办了。 傍晚赶至永夜宫想陪夜儿一起用晚膳,却见枫极竟然还在殿外跪著。从早上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四个时辰了。 进了内室,见云夜正半卧在床上,长睫微垂,不知在想什麽。过去问道,“想什麽呢?也不好好休息。” 他轻轻皱眉,“休息了一天,骨头都快僵了。” 我坐到床边,让他靠在我怀里。想起枫极的事,问:“早上发生了什麽事?枫护卫现在还在外面跪著。” 云夜面色一沈,“没什麽,这事你别管。” 我知道没这麽简单。枫极对他一向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从不敢忤逆,现下不知何事竟会让他动了胎气。夜儿也不是对下属蛮横严苛之人,除了对我,做任何事都是很有分寸的。现在却让枫极这天赐将军旗下的一品校尉,在宫人们具可往来的外殿跪了四个时辰,可见事不简单。但既然夜儿不想说,我也不再追问。 “既然没什麽,就让他起来吧。有他在这里伺候你我也放心。” 其实我不是想为枫极说话。但枫极服侍夜儿也有十年了,夜儿的衣食住行,他比谁都清楚。在照顾夜儿这一点上,他是让我放心的。 夜儿听了轻哼一句,“我教训自己的下属,你倒替他说话。”话虽如此说,却仍唤了小太监去让枫极起来。大概是仍在气恼,当晚也没让他进来服侍。 我在永夜宫陪夜儿用了晚膳。他比日间好得多了,没有再那麽恐怖地呕个不停。我便趁机让他多吃点,夹了许多清淡营养的菜在他碗里。他硬著头皮都吃下了。 晚上陪了他一会儿,到他喝了药睡下,我才自回了紫心殿休息。 太医说,这个时候胎儿不稳,难免会动到胎气。但是朱血血脉生命力旺盛,胎儿反较一般人的强壮,并无大碍。果然,没过两天,夜儿便已无恙。 如此匆匆过了近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永夜宫陪夜儿,叮嘱他休息,看著他用膳,晚上待他睡下了再回紫心殿去。有我在,他的心情变得大好。用膳时我拼命给他夹菜,他即使再无食欲,只要不会反胃,都会咽下去。 立後的话题,我不提,他也不问。我想他已经明了我的心意,但是对於朝堂上众臣们给我的压力,他却冷眼旁观。我知他是在考验我,同时也在仔细斟酌关於那天立後的事。也罢,这些事我若还解决不了,又怎麽能让云夜心甘情愿地做我的皇後呢?我知道他不在乎那些功名利禄、身份虚名,就算这意味著他要放弃除我以外的所有。可是对於我的心意,他却不可不慎之又慎地确定清楚。 这天下了早朝,正要去御书房,一个小太监来报说福公公回来了。忙传进来。算算日子,这趟百泽内海,他还真走了不少时候。 百泽内海,位於我国北部,乃是上古时代由上百个沼泽地渐渐汇流而成的气势磅礴的大淡水湖。其面积之大,如在海上一般,可行船三个时辰不见彼岸。於是有百泽内海之称。 内海中央,有由五个小岛环绕形成的一片陆地,彼此之间由像纽带一样宽窄的土地连接起来。最中央的大岛名为琼华,从上古时候开始就建有祭拜水神的神殿。到五百年前我明月王朝开国时,再一次重建此神殿,并更名为浩瀚。周围四个岛屿,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卫岛。 从沧浪到百泽内海,往返路程快的话需要二十天,慢的话一个月。以福气的行程,应该回来得更早一点。 福气进来请安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大总管服。我见他精神气爽,倒不显疲色。 让他起来,“朕要你办的事,办得怎麽样了?” “回皇上,不负皇上所托,皇上要奴才办的事已经办妥了。”他恭敬地答。 “东西呢?”不愧是福气,办事就是让我放心,我心下暗赞。 “皇上,奴才斗胆,请皇上先移驾睿麒宫。” “哦?”我有些意外,却见他神色严谨,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麽药。便起身踱出御书房, 向睿麒宫走去。一路上,福气跟在身後,什麽话也没说,低垂著头,看不见表情。 来到睿麒宫外,周围居然没有侍卫把守,只有宫门半开著。 福气抢先一步走到前面,领我进去。到了殿外,福气低声说,“请皇上一个人进去。” 搞什麽鬼?我面无表情地瞥了福气一眼。却毫不犹豫地挥退身後的宫人,抬脚迈进殿内。 内殿里青烟环绕,薄香四溢,不似燃的宫香,但是淡淡雅雅地,让人心思沈静。 我见内殿没人,便走进里室。只见黎木窗边,迎著春日,立著一人。此人长发未结,垂在肩後轻束,身著海蓝色的云服,双手轻抚著窗沿。 他的背影我并不熟悉,但是却让我浑身一震。 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慢慢回过头来。只见他面目柔和,丰姿秀丽,气质优雅。容貌竟与我有九分相像。 我轻唤,“云璃……” 他淡淡一笑,走上前来,恭敬地一行礼,轻道,“皇上。” 在此之前,我们只有每三年一次的大祭典时才能见一次面。作为神的仆人,云国的神官,他从未唤过我皇兄。以前是‘太子’,现在是‘皇上’。 “你怎麽来了?”每次看到这个面貌与我如此相似的亲弟弟,都会微微觉得心酸,总觉得父皇对他太过残忍。 “皇上,臣给您带来了您想要的东西。”他指了指旁边檀木桌上的一个黑盒子,又微微一笑,“另外,臣知道您一定有些事情想亲自问臣。”他加重了‘亲自’两个字。 我没有说话,走到桌前,打开盒子。里面放著一株朱果,翠绿的叶茎上,分别结了两颗圆润饱满的果实。奇怪的是,两颗果实颜色却不一样,一颗呈青绿色,另一颗却是朱红色。 我合上盒子,手指轻抚盒沿。 我们静默了一会儿。 “为什麽要给他琼华诞子丹?”我缓缓开口,“你不知道诞子丹是国之禁药吗?” “臣知道。但是诞子丹虽是禁药,却是神殿所有。并没有国律规定神殿不可予人。”他平静地回答。这一点我也知道,所以并未要追究云璃的责任。诞子丹本就是琼华岛的浩瀚神殿所出,千百年来也皆由神殿掌管,朝廷没有插手的权利。即便是青龙王朝时期,也得由国主亲自去岛上求丹。 “而且,他在神殿外跪了五天五夜,又通过了青龙、白虎、玄武和朱雀四卫岛的试练,求丹之意甚诚,所以他有资格得到诞子丹。” 我知道要求丹并不容易,但是真的听到夜儿为了求丹竟在隆冬的琼华岛上跪了五天五夜,还要通过四卫岛艰难的试练,不由得一阵心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章 “云珂,你在想什麽?”云夜打断我的沈思。 “我在想你。”我直言。 “哦?想我什麽?” 我细细瞧他,脸色如玉,星眸俊朗,眉宇间尽显英气。暗念若不是如此人才,以云璃这样修行多年的人,又岂会心神波动。想起云璃,又想起早上的谈话,不仅苦笑。他这趟前来,不仅是来送东西,还是要把多年心事透露我知,徒留给我一个心结。 “想你这样一个丰神俊秀的人物,在外面不知道要风靡多少人的芳心呢!”我笑道。 “你这话好没意思。”他语气有些不悦。 “我只是有点好奇。以你这样的龙凤之姿在江湖上行走三年,又做过武林盟主,怎会没有欠下什麽儿女债?” “没有。”他盯著我,那眼神仿佛在责备我明知故问。想了一会儿,又淡淡地道,“就算有,我也没注意过。要不是应舅舅的要求必须做上武林盟主,还要满三年才能正式出谷,我早就回来找你了。再说,我要那些人的芳心做什麽用,在我眼里他们给你提鞋都不配。” 他天生性情凉薄,睨物傲世,说出这样的话倒不让我奇怪。本以为他磨练多年性子已经内敛许多,没想到骨子里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夜儿,你怎会对我如此执著?”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却脸色一变, “你後悔了?” “没有,当然没有”我连忙安抚他,揽住他的双肩,脱口而出, “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麽?” “怕、怕……”我突然有些口吃起来,但看著他面色凝重,眼神中隐含不安和忧虑,犹豫半晌,终於还是说了出来, “怕我用情不若你深,怕有一天你会後悔,怕──有一天我会负你。” 他听了缓下面色,呲笑道,“情之一字,唯心而已,何来深浅之说。我做事从不後悔,既然对你心意已定,此生绝不会改。至於你会不会负我,”他的双眸透出清冷坚定之色,“若有一日你因择爱他人而负我,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我活著一天,就要想办法把你抢回来,不只你的人,还有你的心。” 听了他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吞入腹中,暖暖地从胸腹处溢开,让我整个人恢复清明与自信。 “夜儿,今日来了个人,不知你想不想见他?”既然放下心事,我到索性成全云璃一次。 “谁?” “浩瀚神殿的大神官,云璃。”我细细观察他的反应。 “他怎麽来了?你叫他来的?”他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我摇摇头,“不是我叫他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他来做什麽?” “他来…”我有些说不出口,却又知道此事早晚瞒不住他,一咬牙道,“他来向我解释为何赠你诞子丹。还有──送来天地两极果。”天地两极果,一颗延命,一颗断命。延命可人人服之,断命则只是针对朱血怀胎之人落胎之用。 云夜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我的怀抱,往後退了两步。 我急忙上前解释,“你别误会,当时我还未下定决心,又怕你伤了身子。但是现在我已经决定终身与你相伴,我尊重你的意思。而且我也想要这个孩子。那个果子我早已决定不用了。” 云夜面色凝重,眼中闪著怀疑之色。 “是真的,朕可以发誓。”情急之下,竟然以“朕”自称。“若朕此言不实,就…” 话还未说出来,就被夜儿上前一把捂住。 “发什麽誓。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他冷著脸说。 “夜儿,不可否认,当初我确有让你落胎之意。但是现在,我只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平安无事。”我拉下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对麽?” “……对。”他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为了你,做什麽我也认了。” 却又突然语气一转,“但在孩子这件事上,你必须让我。” 哪一次不是我让你?我心中暗道。 “我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不是都看在眼里麽。”想想他现在的脾气还真是有些喜怒无常,难怪太医说怀孕之人都是很情绪化的。 “那你要不要见他?”我又想起先前的问题。 “我见他做什麽。”他撇我一眼,淡淡地说。 我心下送了一口气。虽然只是我的揣测,但我隐约觉得云璃这次前来,只怕也有想见夜儿一面之意。现在见夜儿并无此意,提起他时也与旁人无异,心下释然。但不知为何,又为云璃感到有些难受。 “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揽著他走向湖边的小亭,里面早已备下茶水点心。福气他们本来在远处立著,不敢上来打搅我们。现在连忙过来,赶著伺候。 “一点都不像。” “哪里不像?”我奇道。 “哪里都不像。气质不像,性子不像,眼睛也不像。”他转过头来凝视著我,认真地说,“你就是你,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云珂罢了,别人再像也没用的。” 突然,我觉得他好像什麽都明白。 我不用再说什麽,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心下暗念, 云璃,父皇的事是我亏欠你。父皇已逝,父子亲情我无法弥补你。 但是,夜儿从来就是我的,我不欠你! 云璃第二天便启程回了内海。 他走後过了一个月,按说诞子丹的药性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显现出来。但奇怪的是夜儿好像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呕吐晕眩之状已渐渐消失,随著食欲的恢复,心情渐佳,气色也好转起来。只是每天太医院给开的各种安胎补身的药让他喝的有些受不了。尤太医虽觉得疑惑,但推测可能是因为夜儿乃练武之身,功力深厚,体质健康不若常人,所以并无痛苦之状。 听太医这麽说,我便也放下心来。 这一日午後,我怀里揣著刚才尤太医拿来的两个药瓶,来到永夜宫。 小太监说云夜还午睡未醒。 以前他的精力何等旺盛,哪有什麽午睡的习惯。可这两个月来,却渐渐变得有些嗜睡,每日午後都要小憩上一个时辰。 我挥退左右,进入内室,掀开纱幕。见云夜正躺在床上闭目轻眠。 脱下靴子,掀开锦被,翻身上床。一手刚揽住他肩膀,他便靠了过来,将头自动枕到我的左臂上,埋在我的肩窝里。 我轻轻搂著他,右手向下抚去,来到他的小腹处。那里已经微微隆起,变得浑厚圆润。手只是轻轻放在上面,便能感到那里的温度高於身体的其他部分,里面仿佛藏著一个小火山。 自从月前他的腹部开始隆起後,我便越来越喜欢这个时候来永夜宫,趁著他小睡渐醒时摸摸他的肚子。 想起来的目的,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两个药瓶,挑出那瓶黄色的,打了开来。 见云夜仍闭著眼靠在我怀里,便用右手沾了一些药膏在掌心,复又伸入被中,向下抚去。在锦被中轻巧地解开他的单衣,将药膏缓缓地抹在他的小腹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六章 整理好衣物,看了一眼仍在床上休息的云夜,我起身出了寝殿。 来到外室,福气和一干小太监正在候著。枫极一脸苍白地呆立一旁。 我知道像福气和枫极这样内力深厚的人,我们刚才在里室的声音必定瞒不过他们的耳朵。福气自然习以为常,再说这种事在宫内本就没有什麽好惊讶的。不过枫极的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我心情高爽,也没有理会他。自去了凤仪殿。 傍晚我再次来到永夜宫时,夜儿刚刚沐浴完毕,身上还散发著淡淡水气,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此时正坐在檀木桌边,任小太监给他擦试头发。见我进来,没好气儿地瞥我一眼。 我心情甚好,走过去从小太监手上拿过布巾,轻轻替他擦拭起来。 宫人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静静的寝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云夜的长发黑亮顺贴,但并不柔软。记得小时候沐浴完,他会湿著头发到处乱跑,不让小太监们碰,最後还是被我抓了回来擦干爽。後来渐渐成了习惯,每次沐浴後都只要我给他擦。 想起以前,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什麽?”他长眉一挑。 “笑你小时候。那时你每次沐浴後都要我给你擦头发。”我笑道。 “你的头发不也是我擦的麽。”他也微微一笑。 “你那也是擦头发?”我呲笑他。想起每次都被他**得惨不忍睹的头发。 “怎麽不是?我喜欢你的头发。”他回过头来盯著我,突然站起身来,伸手解下我的头冠放在桌上,垂下我的长发。 与夜儿的黑发相比,我的头发略呈棕色,发质柔软,发丝细顺。我常常烦恼它们不能顺贴地 束在冠里,我又不喜欢用发油,所以总是会时不时地垂下一绺在鬓角。 宫灯的烛火下,夜儿的眸子晶莹深遂,仿佛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此时,这双眸子的主人正用一种深情迷蒙的眼神看著我。 失陷於夜儿的眼神,我一时间也有些失神,痴痴地凝视他。两个人的目光纠缠著,在空气里氤氲出一种温柔而隐秘的柔情。 “我喜欢你的头发,很漂亮……和你的眼睛很相配。”夜儿好像无意识似地喃喃自语。 我顿时醒过神来。猛然想起他在昭阳别院妄图把我压在身下的事,暗道不妙,急忙问, “现在还痛吗?”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呆才想到我是在问下午的事。面色一沈,脸上却染上一层红润,眼神似嗔似怒,不知如何回答。 我见了他的表情心下有些好笑。不过面上却温柔地问, “没有伤到你吧?” 下午他在我身下抑制不住的**声,以及全身颤栗的快感,都说明他和我一样是非常享受的。我只是担心我们下午忘形的放浪会不会伤到胎儿。 他似乎有些恼羞成怒,轻哼了一声,才语气生硬地说, “没有。” 我放下心来,上前拉著他,在檀木桌前坐下。 “你不高兴?”我轻声地问,“还是你不喜欢我抱你?” “不是。”他摇了摇头,然後有些羞涩但坦白地说,“我……喜欢你抱我。”最後几个字轻若蚊蝇。顿了一顿,他又认真而深情地凝视著我说, “而且我曾发过誓,如果抱了你会让你离开我,那麽我永远也不会这麽做。所以我愿意被你抱,愿意以这种方式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痴痴地望著他,被他执著的深情深深感动。情不自禁想起四个多月前昭阳府别院的事…… 去年十月他班师回朝後,举朝欢庆。都说他虎父无犬子,不愧为当年第一武将云皓的儿子。 本来我还担心不已。虽然知道他应舅父的要求十五岁就出江湖,在武林中做了三年的武林盟主。但打仗到底不是儿戏,比不得武林中的事。没想到他仅用了四个月就平定了战事,凯旋回朝。我放下心来,欣喜无限,遂封他为“天赐大将军”。 他回来後没多久,又请求把京畿附近的二十万青龙大军给他调遣。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虽然有些老臣坚决反对,认为掌握边关八十万大军的将军如果再手握京畿兵权,一旦犯上作乱,便谁也难救。 不过我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云夜。即使我们分别多年,但是我对他的信任无人能比,绝不信他会背叛我。而且京畿和朝中的一切在我手中掌握多年,岂是那麽容易就被人篡夺的。 不过没想到,不过一个月他竟然借我年底去灵山祈福之际,将我的车辇半路偷偷截到昭阳府的别院去。因为京畿兵权在他的掌握之中,身为昭阳侯和天赐大将军,我对他的宠爱又人人皆知,是以竟瞒过了朝廷。 不过我感觉他并无恶意,隐隐觉得他把我截来,只怕是为了私情,与朝廷无关。 自他这次回来,有些地方没变,有些地方却不一样起来。我感觉得到他对我和怜惜的事非常不满,这种不满不是因为我们身份的差别或同性的性别,而是…… 我不愿意想下去。 在我心里,夜儿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 他是我最亲密的亲人,最疼爱的侄子,最信任的朋友。我们的关系开始的太早、太深,早已超越了一般的感情。我不能想象这种感情会发生什麽样的变质。 可是事情到底发生了。 第三天他来时我们大吵了一架。 为了怜惜的事、为了把我软禁的事,为了他对我抱有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的事,我火冒三丈。 为了我不肯把怜惜送走,为了我不肯接受他的感情,为了我竟然要选妃立後的事,他也同样愤怒不已。 最後他居然点住我的穴道,把我扔到床上,在我错愕的眼神中,粗鲁的撕碎了我的衣物。 当我明白了他要做什麽的时候,反而冷静下来。 我贵为天子,尊荣无比,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而对我做这件事的竟然还是我从小宠溺无比的侄子,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言表。 我冷冷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的斥责和冰冷的决绝。一向只对他温柔宠爱的我,这辈子也没有用这种眼神瞪过他。 大概是被我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冲醒了头脑。他的手指在堪堪要碰到我的肌肤时,却硬生生的停在那里。他用一种震惊的神情看著我,如受雷殛一般僵在那里。 突然,他好像恐惧似的一下从床上越开,面色苍白,双唇颤抖地看著我。 他的神情闪烁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慢慢镇定下来。然後伸出仍然微颤的手指解开了我的穴道,极力压抑住情感,艰涩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刚才是要对我做什麽。”我冷冷的讽刺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我身为帝王之尊,绝不会允许有人竟然妄图想抱我。尤其这个人还是夜儿。 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麽,却又咽了回去。沈默了半晌,他终於冷静而坚定地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七章 “出了什麽事?”我一边焦急的问,一边翻身下床。 是刺客?难道是让月隐去办的事没办好?让他们闯到永夜宫去了?还是他们知道了夜儿的事?想以此要挟朕?就算如此,夜儿武功高强,又有枫极和一干大内侍卫在,不会那麽容易受制於人,而且也没有听见外面大内侍卫奔走护驾的声音呀。 各种可能性在我脑中飞快闪过,可是福气还是说出了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回答。 “小太监来报,说、说、说昭阳侯好像要小产。” “什麽。”我大吼一声,心腾地一下揪紧,连外衣都没披就向永夜宫奔去。 夜半一更的永夜宫不同以往地灯火明亮,人影忙乱。我看著这与宁静的夜晚极不融洽的情景,感觉一种不祥的气氛散播在空气中。 冲进永夜宫,一进寝室,就见夜儿正无力地垂首俯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攥著床栏的手指都已泛白,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腹部上。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呕吐的秽物中隐隐散发出一股药味。 “夜儿?”我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几乎快要掉到地上的上半身,感觉他轻薄的单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心下骇然。 “云珂……”夜儿抬眼低唤。锦被已大半掉到地上,我掀开一看,他的下半身已被一片鲜血染红,丝丝血迹尤自他的双腿间缓缓溢出。 眼前的鲜红让我一声惊喘,大脑一片昏眩。 “太医,太医,快传太医?”我抱住夜儿大叫。 “……”夜儿脸上有掩不住的痛苦之色,可是却紧咬著双唇不出声。 太医早就有人去唤了,此时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云夜的样子,脸色也是一白。 “怎样?怎样?昭阳侯到底怎麽了?”见太医把完脉,我焦急地连声追问。 尤太医额上冒出层层冷汗,不敢看我,跪在地上颤声说, “回、回皇上,昭阳侯好像是、好像是误服了天地两极果中的、的断命果……” “什麽?”我心中一颤,搂著夜儿的双臂一紧。 夜儿怎麽会误服断命果? 我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 “胎儿保得住吗?” “这个……”尤太医额上的冷汗滴滴落下,却擦也不敢擦,“很难……” 我呆若木鸡,只是紧紧地抱住夜儿。 朱血,乃是水神赐予的、继承水神血脉的神血,与常人不同。色泽朱红赤豔不说,历久弥新,遇水愈浓,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以往曾有受伤的朱血男子於死水潭边洗养伤口,朱血浓於水中,三月不化,後竟有幼鱼生於其中。可见其孕育生命的能力何等顽强。 朱血与诞子丹的药性相结合所孕育的胎儿也必定健壮异於他人,普通的落胎药根本无法奈何。但是一物克一物,这世间只有和诞子丹一样出在琼华岛上的天地两极果是其克星,断命果就是专门针对其落胎之用。 想到夜儿为了这个孩子受了这麽多苦,若是现在保不住了…… “尤太医,你再想想办法。”我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皇上,断命果药性强烈,乃是专门针对朱血怀胎之人落胎之用的。昭阳侯虽然及时吐出了大半,但已经吸收的部分也不容小觑,要保住胎儿怕是很难……只是发现的及时,若是……” “若是什麽?”我见尤太医神色一闪,似乎想起了什麽,脸色犹疑不定。 尤太医却没有回答,只是一脸灰白地跪在那里。 “没、没关系。太医……请行针。”一直没有出声的云夜,突然在我怀里艰涩地道。 行针? “可是,这个、这个……殿下。”尤太医惶恐不安地看看云夜,又看看我。 这是怎麽回事? 我心中不解。 “尤太医,请你赶快、赶快行针、啊……”喘著气说完这几句话,夜儿终於忍不住疼痛的**了一声,让我浑身一颤。 “行什麽针?尤太医你在犹豫什麽?”我追问。 “陛下,如果一定要保住胎儿,那麽现在、现在对昭阳侯殿下行九转金针之术也许还来得及。但是这样、这样便是要调用昭阳侯体内的所有力量来保护胎儿,对殿下自身的伤害是极大的。即便万幸孩子保住了,昭阳侯殿下的身子也会……” 话还未说完,夜儿已经挣扎著从我怀里撑起身子,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但是神情却坚定无必,“尤太医,本侯、本侯命令你……马上给本侯、行针……”话一说完,夜儿再也撑不住地倒落在我怀里,扭转著身体,紧咬住的双唇却硬将快要抑制不住的**声全部吞回了肚里。 九转金针、九转金针…… 这几个字不停地在我脑中回旋,我知道那代表什麽意义。 九转金针,那是一种调用身体里的所有潜能来全力维持生命的一种行针之术,即使是我这样不出宫门的人也是知道的。夜儿精通医理,自然知道九转金针的利害。他刚才强撑起身子打断太医的话,是怕我知道後会阻止他。 可是他却忘了,当年我和父皇同时遇刺,父皇施以九转金针之术,也只在昏迷三天後清醒过来两个时辰,只来得及交待完後事便驾鹤西归,终究没有熬到我醒来。所以我对这九转金针早已久闻其详。 不!不行! 我不能让夜儿付出那麽大的代价。 原本夜儿能平安逆天产子的机会就只有三成,就算他武功深厚精通医理,机会可比常人提高几成,但若是行了此术,怕也是有命保住了孩子,没命…… 我急忙截断了後面的想法。 我心如交割,惶恐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苦涩的大叫出声。紧紧地盯著夜儿死死揪住腹部的双手,想到这双手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几个时辰前才刚刚经过我的**…… 我看著夜儿惨白如雪的脸,与他痛苦之中仍然坚定固执的眼神相遇,心中颤抖不已。 夜儿,放弃吧、我们放弃这个孩子…… 不行!云珂!我不许!我不许! 夜儿、夜儿…… 云珂,你不能阻止我、你答应过我的! 就在这短短相视的一瞬,我已经明白了夜儿的心意是何等的坚定。 经过心中痛苦的挣扎,我咬咬牙,知道自己只能作出决定了, “尤太医,你还愣著干什麽?马上给昭阳侯行针。”我沈声对尤太医命令道。我已经决定,既然这是夜儿的选择,那麽,我的选择,就是做他最坚强的後盾。 尤太医不敢再多话,急忙从药箱里取出针灸袋。 …… 经过尤太医和我火速招来的其他几位名医的全力施针救治,孩子终於保住了。但是夜儿却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气息凌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金针抽走了一般, 让我心痛如绞。 看到夜儿那样的眼神,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也不能阻止他。更何况我曾经答应过他,在孩子这件事上,我要让他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八章 把枫极压下去後,夜儿服用的大还丹也已经撑到极限,我连忙轻轻扶他躺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我心中担忧。 但几次招来御医,也都只说夜儿是行针伤身,又失血过多,身子折损甚剧之故。 尤太医言道,这次夜儿能够保住孩子,实是幸运之极。一是夜儿发现的及时,断命果并没有发挥完全的功效,再则,也是最主要的是胎儿已有四个多月,发育成形,其自身求生意识顽强。否则即使施以九转金针也不见得有效。但是这种逆天之术,毕竟伤害母体甚深,即使是正常人也要仔细调养个三、五年才可渐渐恢复。以夜儿这种情况…… 一想到尤太医的话,我心里就恨不得将枫极碎尸万断、五马分尸。 我虽然生在帝王之家,但却生性淡然,脾气温和,少有动气上火的时候。尤其十一年前遭逢过生死大劫,又接二连三地失去至亲至爱之人,深刻地了解到什麽是所谓的世事无常,於世间的许多事也自认为看得更加通透、平淡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心中魔障渐起,对枫极这种强烈的憎恨之心让自己也为之愕然。 想到两个月前,原来那时他就有让云夜落胎之意,所以夜儿才会怒极伤身动了胎气,罚他在永夜宫外跪了五个时辰。没想到竟然还是自己给他求的情…… 攥紧手中那个人千方百计送来的、只要再早三天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的密报,恨得牙痒痒。 我一向自信於自己的判断,可是这次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 我知道枫极一直对我怀有莫名的敌意和恨意,我以为这是出於他对夜儿暗暗的爱慕之情所衍生出来的嫉恨之心。但是没想到我错了。 那日清晨,我守著夜儿醒来,便立即吩咐福气去调查此事。福气很快就来回报,说存放在御药堂的断命果已不见踪影。但管房的小太监却说头一日早上检查时还在的,肯定遗失不超过十二个时辰。那日午後只有枫极去御药堂取过药。因他是昭阳侯的心腹,又经常来取药,所以管房的小太监并没有注意他。再说,以枫极的武功和对医药的了解,要避开别人偷走断命果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夜儿那天下午因和我行过鱼水之欢,血脉振奋,运行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使得本来应该在完全吸收後三更左右发作的断命果药性提前至一更,并被夜儿及时发现。最後夜儿竟然宁愿行九转金针之苦,也不愿失去孩子。终於功败垂成,还让夜儿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夜儿昏睡了三天三夜後才幽幽地醒来。 这些时日,我日夜都在永夜宫陪著夜儿。我知夜儿不是那麽脆弱的人,需要我时时陪伴。可是现在这种时候,我却是一刻也不想离开他,每日下了早朝便直奔永夜宫,连许多奏折和公务都搬到永夜宫办了。 夜儿醒来後,身子至虚,气色也极不好,但是精神却还勉强不错。 与夜儿的虚弱成对比,胎儿却日益强壮起来。这次的事不仅把夜儿以前强压下的药性反应引了出来,还变本加厉厉害起来。心悸、晕眩、无力这些症状不说,每日手足冰凉,四肢发沈,体内却燥热不安。 太医经过诊断,已确认这是阳性反应。 按说这是大喜,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只要想到夜儿为了这个孩子付出的代价,内心就沈甸甸的。我知道自己心中魔障渐起,不仅有些恐慌。我害怕会因这个孩子而失去夜儿,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我已渐渐有些理解父皇当初的做法了。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也会走上和父皇同样的路。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的远远的,是惩罚那个孩子还是惩罚自己?在父皇的眼里,云璃的出生就是罪!因为是他夺走了母後年轻的生命,是他使父皇失去了一生挚爱,即使他是无辜的。 难道生命的轨迹就是一个螺旋?在不停的盘旋中重复,在不停的重复中盘旋…… 说我不後悔让太医行针,那是假的。每次看到夜儿身上从未有过的虚弱,我就後悔自己那天的决定。可是如果事情再来一次,恐怕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太了解夜儿了,他要做 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即使是我,也永远是妥协的那一个。从小到大,我只在怜惜的事情上没有由著他过,结果却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有时忍不住会想,其实他的心比谁都硬。对我,也对自己…… 来到永夜宫,我平日最喜欢的秋檀香已换成太医院建议的有舒心健体之效的怡神香。闻之使人心情平和,身心舒畅。 夜儿正斜卧在窗前的湘妃榻上,身著白色轻袍,黑发还是像往常一样以一锦帕随意挽著,下身盖著薄毯,望著窗外的景色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见他垂在旁侧的手上居然握著流云剑。 “夜儿?”我有些担忧的把他手中的剑拿了过来。自从知道他逆天受孕後,我便不许他再将流云剑缠在腰上,也不许他再练剑。他也没有反对,像普通的利剑一般把它挂在床头。可是流云剑到底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而是一把绝世名剑。平时软若丝绸,毫无利器之象,若没有深厚精湛的功力,是无法贯注内劲使它成为一把真正锋利如皎龙的绝世宝剑的。 “太医说了,你现在不能妄动真气。” 夜儿转过头来,嘴角一撇,冲我轻弱地笑道,“我现在内力最多剩下三成,哪里还有力气妄动真气。” 他说得轻松,我却心情沈重。当日在江湖上叱吒风云的武林盟主沁云夜,现在不仅一身高深的武功只剩下三成,甚至连拿起流云剑的力气都没有。 见我神色沈重,他倒反而安慰我,轻声说, “武功没了,以後再练就是了。” “今日好点了吗?”我不愿让他难受,将流云剑放到一旁,在他身畔坐下,转换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他淡淡地说,把我拉过去,靠在我身上。 我摸摸他的肚子。刚只过了半个多月,孩子却好似长大许多,从外表已能看出痕迹。 “药性反应还厉害麽?”我柔声问。 “你怎麽每天都问相同的话。” 我笑了笑,“太医说你恢复的很好,孩子也很健康。” “你每天拿各种滋养大补的珍贵药材喂我,怎麽会不好呢。”他微微一笑。 诶! 九转金针几乎掏空了他以前体内的所有能量,岂是那麽容易补得回来的。就算我拿天下最珍贵的补品为他进补,也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够。更何况他现在的身子非比寻常,补品多服会让胎儿成长过大,到时不利於生产。不补却又行。 “我倒觉得这些东西都喂到孩子那里去了,你看才几天,他倒长大了。”我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肚子。 “嗯,”他把我的手按到肚子上,“这几天他都会动了……” “咦?”我有些惊异。 “你惊奇什麽。一般妇人怀孕到四五个月时胎儿都会动的,更何况是你儿子。”他斜睨了我一眼,轻声哼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九章 南海十皇子君正集,十四年前在一批南海忠臣死士的护卫下,与皇太子君正廉在亡国前逃出南海,在军事盟国炎国的境内潜藏。 第二年云国大军在第一武将昭阳侯云皓的率领下大败炎军。当时的炎国国主为了求和,竟送出了藏匿在炎国境内的前南海皇太子的人头以为和礼。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一向人小位轻的十皇子却在忠臣们的保护下不知所踪。 这些护卫著十皇子的南海余孽,穷途末路之下索性大胆潜入云国,伺机报复。 在他们的耐心等待中,机会终於来了。 两年後,云国皇太子十四岁的成人礼上,策划多年的南海余孽与炎国刺客不期而遇,同时进行了大规模的刺杀行动。终於使云国丧主、太子重伤,一时陷入大乱。 之後,在云国的举国追杀中,年幼的十皇子和护卫们失散,一人在南下的路上行乞求生。谁知竟意外地遇上了从宫中出来,准备去南方万花谷向舅舅学艺的昭阳侯幼子云夜。因为云夜在宫外一直以沁云夜为名,君正集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和云国皇室有什麽关系,机缘巧合下,便与沁云夜一起去了万花谷。…… “罪民不明白皇上此言何意。”他强撑著理智,冷静地说。 “你当真以为在我云国境内无人认得你麽?”我冷笑一声,“事过多年,当年那些南海刺客早已绳之以法。你这个小小的十皇子在前南海皇室中又一向人小位轻,不受人重视,认识你的人本就不多,现在性情样貌又是大变,想必你以为这天下间再也无人识得你是谁了吧?” 他默然无语。 “当年你和南海皇太子於亡国前逃到炎国寻求庇护,怜惜曾在炎国皇宫里见过你一面。你不可能记得他一个小小的宫奴,时间已久他对你的印象也不深刻,只是在你一路送他出境时,二十多天的相处终於还是让他记起了你。可惜他和屠越在西木一直被人追杀,没来得及及时把消息传给朕。不然,朕决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夜儿下断命果。”我恨恨地道。 听到我话中提及夜儿,他突然抬起头来,“皇上,请问皇上,昭阳侯殿下现在贵体如何?” “你也配问昭阳侯的情况麽。” 他神色复杂,颤声道,“皇上,求皇上告诉罪民吧。” 我冷笑一声,“你、说、呢。”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朕两个多月前便已收到密报,知有炎国刺客欲对朕不利,更有人已潜入皇宫内部伺机行动。朕一直严加防范,派人搜查已久,却怎样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是你。”我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椅把,“十四年前你与君正廉逃至炎国潜藏,可是炎国国主靳岐却在第二年云国大军压境时割掉了你皇兄的人头送给云国作求和礼,而南海的灭亡也不能不说与炎国的背信弃义无关。没想到,面对这样的炎国,你竟然还会再次与虎谋皮。” 我紧紧盯著他,“朕问你,你既然要刺杀朕,又究竟为什麽要对夜儿下药。” 枫极低著头默然半晌,终於抬起头来,神色嘲讽似地缓缓开口道,“我为何要刺杀你?云国灭我南海,亡国之恨不共戴天。但明德帝当年已被我南海刺客刺杀身亡,前昭阳侯云皓也病逝多年,灭我南海之仇可说已是报了。我也早已不当自己是南海的十皇子,前尘旧事已经与我无关。今年年初,我意外地从去年出兵炎境时遇到的南海旧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炎国新主靳湛派了大批刺客潜入沧浪,欲行刺皇上。既然如此,又何必我自己动手。” 他果然早知刺杀之事,没有告诉云夜,自然是因为他暗暗希望刺客可以顺利杀了我。 炎国大败後派遣刺客进行刺杀,这种事是他们惯有的伎俩,我又怎会没有防备。当日曾派福气亲自出宫去彻查此事。 “朕是问你,究竟为什麽要对夜儿下药?” 他冷冷一笑,“因为炎国刺客要刺杀的目标,不仅有皇上,还有少主。” “什麽?”我大惊。 “若是以前的少主,自然多少刺客也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那日少主在御书房晕倒,我才知道他竟然在命我送怜惜出境时,去浩瀚神殿求了诞子丹,以男儿之身为你逆天受孕。”他的眼中再次射出当日在紫心殿中那种冰冷冷的恨意,“逆天受孕对练武之人会大折功力,我劝少主打掉胎儿,可少主却为了你,坚决拒绝了。一个月前我得到确切消息,知道炎国刺客已经制定了大规模的长期刺杀计划,而少主为目标之重,使我不能不防。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少主打掉胎儿。以少主的武功,落胎三日後即可完全恢复,到时便不需要再担心。所以即使少主会恨我,甚至杀了我,我也要这麽做。” “你不相信朕可以保护夜儿?”我眯起眼,狠狠地盯著他。 枫极注视我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容苦涩中竟透著浓浓地悲哀。 “我当然相信皇上有能力保护少主,我只是不相信皇上有能力保护自己而已。” 我大震。 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刺客刺杀夜儿,以他的武功身手,即使逆天受孕大折功力,还是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但是如果刺杀的目标是我…… 所以枫极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云夜,不是因为他暗中希望我被刺杀,而是担心夜儿知道这件事後会不顾自己来保护我。以云夜的性格,一旦出现对我的刺杀事件,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会善罢甘休,必会斩草除根,追查到底,也不会理会自己是刺杀名单上重中之重的一名。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体…… 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现在不要说枫极,连我也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如果发生突发事件,这个孩子好像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我烦乱地站起身来,在狭小的牢房踱了两步,猛地想到一个问题,转身向枫极厉声问道, “如果你不是潜入皇宫内的刺客,那麽是谁?” 怎知枫极也是一呆,愣愣地看著我, “皇上不是早查清楚了麽?” 我的脸色一白,转头看向福气,两目相视,齐齐大惊。 枫极见我们表情陡变,顿时反应过来,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夜幕星垂,疾风扑面。 御辇急快地向皇宫驶去。 一路上,我脑中飞快地思索著此事的种种前因後果。 还在昭阳侯别院时我就要月隐仔细注意炎国的一切动向。 年初时得知消息靳湛曾秘密召集炎国一向以暗杀、行刺为名的武林黑道,并调动过朝廷暗属的暗杀组织。 二月份拿到福气的调查密折,交给了月隐处理。 此後两个月月隐陆陆续续将潜入云国的刺客纳入监视范围,但是因为最重要的皇宫内部的暗奸还未找到,我要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半个多月前枫极的事情发生,又收到怜惜辗转从北国浮岩送来的消息,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前南海十皇子枫极应该就是内奸。於是我下了命令,要月隐在半个月内准备妥当,将所有炎国刺客一举捉拿归案,严加审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章 御林军彻夜在整个皇城内展开仔细的搜查。 从昏迷中醒来的尤太医和几名小太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遵照皇上的吩咐,每晚必须有太医院的御医驻守在永夜宫照顾夜儿,今晚轮到尤太医。他是在酉时(晚六点)左右来的,向往常一样给夜儿把过脉,待他睡下後,便在外室休息。 几个小太监都是一直在永夜宫伺候的,今日也像往常一般。 他们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大概是戌时(晚八点)一刻左右。 “皇上,如果照这个时间算起来,昭阳侯殿下被虏走应该不到两个时辰。”福气在旁推断。 如果是刺客,只要刺……杀就好了,为什麽要虏走夜儿? 戌时一刻?那时城门早已关闭。但是因为已过立夏,按照明月王朝夏季行规,北面会开一偏门至亥时关闭,出城完全来得及。 他们到底有几个人?到底是怎麽把夜儿从皇宫虏走的? 纱帐被扯到地上,内室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夜半三更,数匹骏马从沧浪城北门疾驰而出,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骑在首骑上的人一身黄袍,头束金冠,飞扬的明黄色云袖在黑夜里非常明显。 “皇上,”几名御林军从前方官道迎面奔来,翻身下马,一人上前道,“前方树林里发现一辆弃置的马车。” “走!”云珂冷喝一声,扬起马鞭奔去。 原本黑暗的树林被御林军的火把点得通亮,一辆黑色马车正静静停在其中。 “皇上。” 云珂跃下马背,来到马车前,一把掀开帘子。福气在旁举起火把将车内照得明亮。 空空的马车里淡淡散著一股幽香,和永夜宫里留下的一样,一方素色锦帕落在座椅下。 云珂伸手拿起手帕,原本苍白的脸色几欲透明。 这正是下午还束在云夜发後的那块锦帕。拿到眼前轻嗅,似乎还可以闻到云夜身上的怡神香味。 “皇上,什麽痕迹也没留下。”福气在车内仔细搜索一番後道。 “追!”云珂脸色一沈,收起锦帕,转身上马奔出树林。 众人紧随其後,一路疾驰出几十里地,却什麽也没再发现。 突然,云珂停下骏马,立住不前。 众人不敢妄动。等了片刻,福气上前,见皇上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皇上?” “现在什麽时辰?” “大概快到五更了。”福气抬头看看东方晨曦渐现的天空,估算道。却见皇上神色愈加沈重。 沈思片刻,云珂猛然喝道,“立刻返城。” 纵马回身,向都城沧浪奔去。 云珂仿佛在和时间赛跑一般,披星戴月,千里骏马一路疾驰。天空却偏偏作对似的,蒙蒙亮亮的曦光从东边缓缓升起,转眼间已过了牟时,正是沧浪城门开启的时刻。 奔至北城门外,城门已经大开,守城将领早已远远望见是半夜出城的皇上回来了,连忙跪到门外迎接。 云珂在守城将领面前勒住缰绳。 “城门开了多久?” 将领听皇上语气不善,战战兢兢地答,“回皇上,牟时开城,已开了快一个时辰。” 云珂脸色一变, “来人。传朕旨意,立刻关闭所有城门,不得有误。” 几名御林军领命,立刻向各个城门传令去了。 回来路上,已见到零星身影走在官道上。北门偏僻,此时时辰尚早,出城的人寥寥可数。但是东城门临近市集繁华之地,南城门守著商贸交易中心,早上出城采购、进城运货的人流一向络绎不绝。一个时辰,已经足够很多人出入了。 “皇上。”福气已经明白过来,昨夜亥时在北门关闭前疾驰而出的可疑马车,恐怕只是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策马来到皇上身畔,听到皇上正喃喃自语地念: “但愿还来得及……” “皇上,我们还是先回宫吧。”福气轻轻地说。 云珂望著灰灰白白已渐渐大亮的天空,茫然半晌,终於缓缓点了点头,向皇宫驰去。 再次回到永夜宫,看著空荡荡地寝室,云珂面无表情,心里却忧急如焚。 他知道自己因为关心则乱,已经连续犯下两次错误,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尽快找到夜儿。 环视四周,一切都保持得和昨夜一样。福气亲自搜查过一遍,除了室内飘散的极品迷香,什麽线索也没有。 “皇上,”福气来到身边,“早朝时间将至……” “朕今日身体违和,不上早朝。” “是。” “等等。”云珂唤住正要退下的福气,“传文相连清,武相徐少渊到凤仪殿议事。” “是。” 福气退下後,云珂走到窗前的湘妃榻前,想到昨日下午还和夜儿在这里相拥而眠,第一次感受到他腹中胎儿的跳动…… 云珂摊开白皙修长的手指,回忆著昨日的感觉。 不知夜儿现在究竟怎麽样? 一想到夜儿现在可能的处境,体内一股躁气急涌而上,喉口微腥,几欲脱口而出。云珂急忙按住胸口,将这股积郁之气强压了下去。 明知自己再想下去只会方寸大乱,但思绪却是不由自主。 夜儿现在连流云剑都握不住,如何自保。 云珂扶住湘妃躺椅的椅背,紧紧按住绞痛不已的胸口,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突然,灵光一闪,有什麽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云珂转头看向旁侧的黑木雕花纹柜,在柜子侧畔挂著一柄空空的剑鞘。 云珂呆呆注视半晌,突然疾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下那柄空剑鞘。 昨天因怕云夜触剑伤情,他把原本挂在床头的流云剑改挂在了背床而向的雕花纹柜上,距离床榻有五六步之远。从床前扯下的纱帐和掀开的被褥来看,云夜原本大弱的身体又中了迷香,应该无力去拿放置远处的流云剑,但却意识清醒,被掳走前扯下了纱帐。既然如此,流云剑为什麽会不见了?旁人是不会看出来在这把普通剑鞘里装的是举世闻名的流云剑。而且夜儿又为何要做出扯下纱帐这样毫无意义的反抗? 云珂来到床前,拾起地上的纱帐,看著上面精美的群花刺绣,仔细思索。 福气再次进入寝室,就见皇上正坐在床榻上,手里拿著剑鞘和纱帐凝神深思。 “皇上。” 云珂闻声,缓缓抬起头来,面上虽有掩不住的疲倦之意,但眼神却异常的清亮。 福气恭敬地道:“皇上,连文相和徐武相已经在凤仪殿恭候。” “知道了。” 当日云夜服了断命果,云珂一夜之间将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调了去,不免惊动朝廷里一些敏感的大臣。所以当夜儿情况好转一点後,云珂便在凤仪殿召见了文相连清、武相徐渊和庆王云瑄等一干朝廷重臣,将夜儿的事简略交待了一下。所以这件事,朝中几位重臣都是知晓了的。但此事实在关系重大,众人心中难免会有些疑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一章 回到马车上,还听见那个莽汉扯著大嗓门不服地道: “你劝我有什麽用?我这又算什麽大逆不道的话。这事早已经传开了,谁不知道。老六昨儿从锦州回来时不是还得了消息,说皇上昏迷这麽多天都没醒,怕是撑不住了,皇上没有子嗣,锦州的荣亲王云环连夜赶往京城,说是去看望皇上,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到时争皇位……” 大汉扬起马鞭,马车飞快地驶了起来,渐渐将身後莽汉的话抛得远了,再也听不清。 车上二人神情严肃。青斑女人和大汉说了几句话後,起身钻进马车。 此时距离青州已经很近,谁知马车行了片刻,竟然一调头,离了官道驶进旁边树林里的小路上,看样子是打算绕过青州而行。 在密林中寻了一个隐蔽之地,将马车稳稳地停下。大汉跳下来,对探出头来的女人轻声说, “我这就进城去,最慢两个时辰後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放心吧。你赶快去把我要的东西买回来,顺便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大汉点了点头,转身施展轻功,以急快的速度掠出密林。 女人见大汉的身影消失後,合上帘子,回到车里。 马车的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可车内却意外的宽敞、舒适。厚厚柔软的榻椅上,一个人裹著薄毯,卧在上面昏睡。女人盯著那人薄毯下隆起的肚腹半晌,眉头深锁。 突然,那人面色潮红,全身轻颤,额上冒出细汗,难受地扭转起身体来。 女人见了,连忙上去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内气息乱窜,经脉微弱,胎息躁动。暗吃了一惊,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银白色的药丸,喂他服下。又取出金针,掀开毯子,隔著衣物,摸到他肚腹附近的穴位,缓缓地扎了下去。 可是过了半晌,那人却不见好转,呼吸反而越发急促起来。 女人再一把脉,发现金针虽然止住了胎息,丹药却不能被吸收。微一思索,已明白他是因为 身体虚弱,内力受损,无法蕴化药效。 轻轻将他扶起,掌心贴上他後背,将内力缓缓输了进去,助他运行功力,将药效慢慢吸收了。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已是满头大汗,那人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女人见他好转,将他轻轻放回榻上,取下金针。心下不仅疑惑。连日来,自己已喂他服用了十几粒九露凝华丹和虎胎丸,并时时以己身内力助他行功。即便他施过九转金针,这会儿也应该大有好转。至少不该仍然如此虚弱。 可是这时却也不及多想。见自己和那人都是出了一头大汗,想起刚才经过的小溪就在左近。她这人极是洁癖,最受不得出汗,想去小溪边清洗一下,但又有些犹豫。平日助那人运功时大汉都在,没想到今日他突然发作,只有自己一人,若留下他一个人在马车里…… 确认那人已再度昏睡了过去,终於耐不住洁癖的习惯,从包袱里取出一条布巾,起身下了马车,寻著小溪去了。 小溪很近,转出密林二十步左右便到了。 女人仔细清洗一番,拧干布巾,低头看见水中的容颜,忍不住自己都厌恶起来。不想再看,正要起身,却突然全身僵住。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轻风吹动树叶带出的微响,及小溪孱弱的流水声。 女人僵在溪边,脸色有些苍白。颈边冷冷的冰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流云剑有如钢铁铸成一般,正稳稳地架在她的脖颈上。透过清澈溪水的映照,可以看见身後握著剑柄的人,神色冰冷,眸若寒星,周身一股萧杀之气。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轻风吹动树叶带出的微响,及小溪孱弱的流水声。 女人僵在溪边,脸色有些苍白。颈边冷冷的冰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流云剑有如钢铁铸成一般,正稳稳地架在她的脖颈上。透过清澈溪水的映照,可以看见身後握著剑柄的人,神色冰冷,眸若寒星,周身一股萧杀之气。 没有时间惊疑流云剑为何会在他手里。 非常确定自己现在正命悬一线,女人干笑一声。 “少、少主什麽时候醒来了?” “锁魂散的解药在哪里?” “被柏松拿走了。” “棋,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流云剑剑身一番,一股寒冰般的剑气透骨而入,冲进五脏六腑,往周身诸大要穴直冲而去,顿时四肢冰凉,气血翻涌,手中布巾再也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入溪中。 林棋闷哼一声,脸色刷白。知道自己和柏松虽是奉命行事,但以千里锁魂散制住他,又带他离开京城,已是犯了这无情人的死忌。此刻他决不会念著旧情,若是反抗,必死无疑。 只得颤声道, “在我身上,蓝瓶的便是。” 眼前星芒一闪,周身要穴已被剑气封住,瘫软在地。 眼看著少主摸走自己身上所有东西,不仅暗暗叫苦。这些东西除了原本从谷中带出来的,还有许多可是他辛辛苦苦,经过反复研究後创造出的极有“价值”的新品。现在可好,到让少主捡了个现成的。 “少主是不是早已大好?只是在蒙骗属下?” 云夜冷冷地瞥他一眼, “你身上的穴道四个时辰後自解。若是强行冲开或让柏松助你解穴,只会寒气入体,白费功夫。”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林棋倒在溪边,半边身子还浸在水中,苦不堪言。 走到马车旁,突然脚步凌乱,身子一晃,扑倒在车辕上。手中的流云剑已软如丝带一般,垂到地上。 勉强扶住车辕撑住自己,一手缓缓按上腹部,云夜已是满头大汗。 他现在的身体非比寻常。胎儿的阳性反应本就猛烈,若是未施九转金针前的自己,还可以勉力压住药性和胎儿的躁动。但是现在…… 这一路上,云夜一直为林棋的千里锁魂散所困,行动无法自由。 万花谷桐、柏、枫、林四大护卫,以桐枢为首。他是沁寒风的心腹,足智多谋,经验丰富,武功又精深。若是有他在,自己的诡计恐怕难以得逞。可是松柏虽然武功高强,却性情忠厚,不善猜忌。林棋狡诘聪明,但一心沈醉於在谷中研究药物,少在江湖上走动,缺少江湖经验。所以这两个人,云夜即使行动不便,也还是可以应付。便索性一直装作身体不支,诱骗他们运功帮助自己吸收九露凝华丹和虎胎丸的药力,迅速恢复内力,现在终於已恢复至五成左右。可是由於行过九转金针之苦的身体虚弱异常,又受日益旺盛的胎息影响,真气始终十分紊乱,不能轻易使用。 云夜本打算再利用他们一阵,待真气稳固後再行脱困之计。谁知刚才在那个茶肆外,竟听到让自己几欲五脏俱焚的消息,只恨不得插翅飞回云珂身边。 再也顾不得一切,明知自己不能妄动真气,还是趁著柏松不在,只剩林棋一个人的时机,强行冲开一直禁锢住自己的千里锁魂散,设计制住了林棋拿到解药。但是如此莽撞的举动,不仅牵动了胎息,还使真气更加紊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二章 凝视著窗外瓢泼的大雨,云珂皱紧眉头。 福气端著药进来,正看见皇上一脸忧色地望著屋外的雨势,不仅心下暗叹。 福气是自皇上登基以後才调到身边伺候的,对皇上从前与昭阳侯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 他一直觉得皇上是位像水一般的男子。在朝堂上,是浩瀚无边的海水,无论暗里多少激流涌动,面上却总能保持风平浪静。在朝堂下,又变成一池清湖,明亮柔和,散发著宁静之色。 一直以为皇上的性子总是那麽温温淡淡的,好似从未有过大喜大悲。以前有个怜惜,使皇上的一湖清水断了一个口,涓涓溪流缓缓溢出,虽浅薄清淡,却舒心弥久。但是现在回来个昭阳侯,却好似在皇上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阵阵狂风,波涛汹涌,终於冲破了缺口,使静逸许久的湖水如洪水潮涌般决堤而出。这才使人豁然发觉,原来皇上平静温和的性子下,竟隐藏著如此丰沛的情感。 “主子,该喝药了。” 云珂看著福气手中黑漆漆的药碗,撇了下嘴角,拿起来慢慢喝了。没想到自己终於又有这当回药罐子的一天了。 虽然为了捉拿刺客与内奸,已经仔仔细细地安排妥当,但是若不付出点代价,又怎麽能让对方上当呢。自己假借巡城之机,捱了刺客一掌,装得伤势严重,引蛇出洞,费了几日功夫,终於将潜藏在皇城上下多年的数名内奸一举拿下。可是那一掌虽然早有准备,伤势不重,却还是引发出了多年前的旧疾。 当年成人礼上遇刺,敌人一剑穿透胸脉。虽然保下命来,却已经伤及肺腑。当时众多太医束手无措,连九转金针都不曾施用,就是因为伤势太过沈重,施针只会耗去自己最後的力量,只怕回光返照後就要早早归西了。所以一直只靠著延命果和灵芝草为自己吊著一口气。自己醒来後,又不曾好好休息,国事家事丧事战事一齐袭来,身心交瘁,伤势愈重,久久不愈。那时又正是十四五岁的成长之龄,遇上这等祸事,早早地便掏空了底子,留下永久宿疾。只是好在自己乃一国之君,宫里灵丹妙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日後细心调养,慎动情欲,禁忌大喜大悲,这几年来到与常人无异了。渐渐地,自己也忘了前事。 可是自从夜儿回来後,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诸多事情。焦急、忧虑、愤怒、喜悦、担心、彷徨,种种潜藏心底多年的情感齐齐涌出。再加上连月来日夜操心,积劳忧郁,终於再也压制不住这沈睡多年的旧疾,骤然迸发,不可收拾起来。当年那个药,却是不能再服,如今,也只好靠这些珍贵药材,慢慢补身调养了。 福气看著皇上的脸色虽然只是略显苍白,但是眉宇间却隐隐泛著青气,心下忧虑。皇上前些日子在皇城为了扫清刺客,多日未曾合眼,照实费了诸多心力。旧疾复发後,皇上却又不肯好好休息,面上虽然不显,可是谁不知道其实终日在忧心著昭阳侯。待刺客之事平定,将皇城事务交给二相和庆王打理,掩人耳目,只带著自己与几名月隐悄然南下。这一路奔波,纵然从宫里带了大量药材和御医们开的名药,却架不住皇上这样的操劳自己。今天要不是为这暴雨所阻,皇上必定会连夜兼程,不行到幽江不会停下。 现下虽然住在客栈里,但一脸的忧色,必定又是想起昭阳侯来。 福气微觉奇怪。既然根据昭阳侯留下的线索,已推断出是万花谷的人带走了他,想必他们自己人应该不会对昭阳侯不利,皇上却为何仍然如此忧心忡忡?自己按照皇上的吩咐,已经在枫极身上下了傀儡香。枫极熟悉万花谷的行事作风,只要他能找到昭阳侯,自己一定会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就是紧追著枫极身上的傀儡香踪迹来到这里。过了幽江,最近的城市就是青州了。 福气上前轻声道, “主子,早点休息吧。” 云珂皱紧眉头,“福气,不知道为什麽,朕今日心里总有些不安。” “那是您这些日子太累了的缘故。您现在这样劳累,再不注意休息,只怕还未找到昭阳侯,您自己就要先撑不住了。”福气担忧地说。 云珂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突然站起身来,在屋里不安地来回踱步,然後又回到窗前,看著窗外发呆。 福气不知道皇上在想什麽,只好在一旁陪著。外面雨势渐小,天色已经漆黑,寂静的雨夜,只听见豆大的雨珠劈里啪啦地不停打在窗框上的声音。皇上的神态有些异样,让福气也微觉不安起来。 突然,就见皇上弯下腰来,右手紧紧按住左胸口,脸色苍白。 福气大惊,连忙上前扶住皇上, “主子,您怎麽了?” 云珂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一般,让他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夜儿!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你现在到底人在哪里?你是否平安? 云珂抓住福气的手,脸色苍白地看著他,想说什麽,却又不知道要说什麽,因为这种感觉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福气慌张地扶住皇上,看著皇上的样子,不像旧疾发作,却又不知是什麽缘故。 突然,一声似在耳边的呼唤伴随著某种焦虑不祥之感铺天盖地的朝云珂涌来。他猛地站直身子,死死地盯著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除了茫茫的黑夜,什麽也看不见…… “云珂……” 那声呼唤恍若幻觉,却又真实的可怕。 云珂终於支持不住。 福气惊恐地看著皇上在窗前呆立片刻,突然一口鲜血呕出,脸色煞白,向後倒去…… ………………………………………… 破庙外,几匹骏马在雨中不安地嘶鸣著。漆黑的夜里,只有庙里微弱的火焰勾勒出一丝明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晃动片刻,终於渐渐归於了沈静。 一丝浓郁的血腥味,缓缓地自破庙里散出…… 云夜背靠在墙上,左手护著腹部,右手攥著流云剑,盯著已经横尸眼前的几名闯进庙内的不速之客,眼中点点冷屑中闪烁著嗜血的光芒。 凭这些杂碎还想打他的主意,真是痴人说梦。 这几名躲进破庙避雨的人,正是附近龙帮和其他几个帮派里还说得出名字的黑道人物。他们在这一带横行霸道惯了,声名狼藉,谁人也不放在眼里。 初时他们并没有认出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是谁,见他孤身一人,也不以为意,尽自在破庙里落下脚来。直到微弱的篝火在劈啪爆裂的瞬间,晃映出他冷漠的面容,其中一人突然惊叫出声,声音里满是惊惧。 “沁云夜!” “是沁云夜?!” 其余几人震惊之极,几乎是喝叫出来,立刻都跳了起来,个个抽出刀剑,如临大敌般盯著角落里的人。沁云夜是近年来最为冷酷无情的武林盟主。龙帮虽然不是武林正道,靠著水上生意过活,但也没做过什麽了不起的大恶事,在黑道上也不算什麽名堂,历届武林盟主对他们这类帮派都是睁一支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沁云夜却与其他自诩正义或以武功震慑江湖的盟主不同,行事我行我素,作风亦正亦邪,即不关心武林正统,也不理会黑道恶行,只要不犯到他,他一向不闻不问。是个让白道头疼,黑道胆寒的人物。当初龙帮的前任帮主不知何事得罪了他,不仅被他一剑割掉了脑袋,还追杀龙帮帮众上百名,差点灭了这个百年老帮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三章 第二日,云珂带著福气与三名月影随侍,弃车换马,也不再追赶枫极留下的傀儡香踪迹,而是直接向万花谷出发。 前日得到密报,徐相带著玄武军令已经到达炎国边境,随时可以调动当地四十万玄武大军。云环带领的百名隐卫也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炎境,一切准备妥当,战争一触即发,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找到夜儿,才可以安心。 行了十多日,终於到达了云国南部,群山环绕的昆山。 只见无尽的青翠苍茫,延绵万里的重峦叠幛,绵绵续续,远近高低,蜿蜒而上。 绕过重重峡峰,山回路转不知几多重,终於来到云深不知处的万花谷入口。 一人一马,似已在谷前等待多时,见到一行人到来,那人走到云珂马前,跪下行礼: “草民桐枢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桐枢站起身来,低首恭敬地道, “桐枢奉谷主之命在此恭候皇上大驾。谷主已等候皇上多时,请皇上随在下入谷。” 云珂翻身下马,将马交给身後随侍。轻拂袖袍,缓步而前。 桐枢道:“万花谷虽然地处群山峰中的平地处,但距此入口尚有一段距离,路势崎岖陡峭,车行不便,但乘马却是无碍的。皇上还是请上马吧。” “若是徒步入谷,需要多久?” “大概一个多时辰。”桐枢回道。 “既然如此,朕就徒步入谷好了。”云珂凝视著前方曲曲幽幽的小径,似明非明,似暗非暗,淡淡地说。 桐枢微愕,第一次抬头正视了这位当今圣上一眼。 只见云珂一身儒衣,色泽素雅,服饰随意,丝毫不显张扬。虽神态沈静,面目柔和,但眉宇间高华威仪,周身贵气萦绕。隐隐予人一种万里鹏池羽翼暂蔽,随时便要展翅!翔於九霄之上的内敛之感。 心下不禁一分惊叹,一分心折。 即刻,桐枢也不再多话,将马匹撂在谷口,转身带路而入。 行了大半个时辰,云珂微觉疲惫,额上见汗,白净的双颊也染上一层红晕。虽觉得体力似有不支,但见山谷之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情却渐渐疏朗。 又行了一段,转过一道小径後,视野骤然开阔,眼前却是一片连绵无垠的花谷。群花绽放,各显风姿,错落之间,井然有序,实不负万花谷盛名。远处传来飞瀑流涧之音,隐隐可见碧湖青波,烟气蒙蒙,几似误闯九天仙境,不意间已脱离凡世红尘。 几人都被这人间仙境所惑,不由停下脚步。 云珂赞道:“天下丽景,不过如此。” 心中暗叹。虽不知当年那人是怀著何种心愿,弃武林盛名,江湖尊位於不顾,幽居於此。但自己若不是身萦国事,肩负天下重任,倒真愿此生可以与夜儿终老於这万花谷中。 几人穿过花谷,来到青波湖畔的山脚下,面前出现两条小径,通往不同方向。 桐枢指著其中一条小径躬身道:“请皇上一人独行,谷主就在前方等候。” 福气身形微动,却见云珂对他们摆了摆手,轻声说了句:“不妨事。你们在此等候。” 说罢,举步向前去了。 小径沿著花丛,越行越高。登至小山的半山腰处,出现一片树林。一人在青松树下,倚崖负手而立。 闻到云珂的脚步声,那人慢慢回首。双目深沈凝结,向云珂缓缓射了过去。 人说‘外甥像舅’,这话是有道理的。 他一双与云夜几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丝毫不曾因岁月的流逝而有所磨损。但这双眸里,却比云夜多了三分美丽,一分愁、一分怨,还有一分融在骨子里的媚。 云珂不由心下诧异。 适才见其背影,身形笔直,肩背挺拔,气势凝重,让人不由生敬畏之情。但见到面容,却出人意料的秀丽精致,似乎与其气势不符。论容貌,云夜与他至少有七分的相像,却比他多了几分冷硬。论气质,二人也是迥然不同。 与此同时,沁寒风也是大感意外地审视著这位当今圣上。 一身的儒衣,掩不住其内在光华;俊秀的容颜,盖不住其迫人气势;温和的举止,亦藏不住内心的坚韧。一双轮廓优美的双眸,奇妙的流转著清澈与瑰丽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异常和谐的色彩。当真是位谪仙般的人物。 “贞帝大驾光临蔽谷,实在荣幸之至。”沁寒风的声音幽冷动听,态度冷漠,丝毫不露心中所想。 “朕特来拜会谷主。” “沁某何德何能,竟劳贞帝步行入谷拜会。”沁寒风嘲讽地冷笑道。 见到皇帝,一不行礼,二不尊敬。这种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性情,倒真不愧是云夜的亲舅舅,竟是舅甥相习。 “谷主不必在朕面前自谦。谷主聪明绝顶,运谋有策,当知朕所为何来。”云珂淡淡地挡了回去,不为所动。 “沁某愚钝,皇上莫不是为了吾侄云夜?” “谷主明知故问了。” 沁寒风冷笑一声,“既是如此,皇上怕是白来一趟了。” “谷主什麽意思?”云珂心中一凛。 沁寒风眼神幽冷,表情中带著一丝冷酷道:“云夜腹中胎儿不保,已於半个多月前流掉了。身体因此折损的厉害,功力也尽失。现在他只有在谷中好好休息,调养生息,将来方有痊愈的可能。沁某是断不会允许任何人带他出谷的。” “什麽?”云珂大惊,只觉晴天霹雳袭来,眼前顿时一片迷茫。 心脏被狠狠地绞在一起,再被硬生生地扯裂。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感,让云珂脚下一颤。 沁寒风面无表情地看著他,道:“皇上不必如此伤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皇上年轻有为,英俊聪慧,将来自有无数佳丽愿意为您生儿育女,皇嗣不成问题。云国皇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皇上要寻良材将相也是不计其数。区区云夜实在不值得皇上如此劳师动众,皇上还是请回吧。” 夜儿,夜儿,是我害了你…… 云珂扶住身旁的大树,阵阵心痛。沁寒风後面的话似乎充耳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心神渐渐镇定下来。 “朕要见他。” “没有这个必要。云夜也不想见任何人。” “朕、要、见、他!”云珂抬起头来,神色坚定,不容拒绝。夜儿可以不想见任何人,却绝不会不想他。 沁寒风冷然道:“沁某刚才的话皇上没听见麽?云夜腹中龙种已失,武功尽废,於皇上在无任何用处。皇上又何必执著。”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朕的昭阳侯。朕不仅要见他,还要把他带回沧浪,谁敢拦朕!”云珂心中突然清明起来,挺直背脊,威然道。 沁寒风眼神锐利如电一般射向云珂。 “带他回去又能如何?难道皇上要让他眼睁睁看著您佳人美眷,儿女成群,自己却孤身一人,寂寞孤独?”沁寒风语气凄然凌厉,满含质问愤然之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四章 说来也怪,这孩子仿佛感觉出安抚他的人是谁,在云珂温柔的抚摸下,竟然渐渐安静了下去,比往日老实的多。 云夜躺在云珂怀中,只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满足。 云珂静静地搂著他,两人相拥躺在茶花丛中的空地上,好像都有千言万语要对对方说,可是又觉得此刻什麽都不必说,只要感觉彼此的呼吸和温暖就够了。 过了良久,云夜突然开口:“为什麽流泪?” 云珂的手仍然轻轻在夜儿腹上抚摸,听到他的话,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因为太高兴了。见到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感谢伟大的水神!” 云夜抬起头来,细细看著云珂,伸出手沿著他的面容轻轻划过,眉头微蹙地轻喃:“怎麽瘦了这麽多?脸色也不好。” “这是我要说的话呢!”云珂叹了口气。他刚才抱著夜儿时,便明显感觉到他的消瘦,原本健康强韧的身体,变得有些单薄起来,只有腹部相反地圆隆了一大圈。 “你放心,我好得很。”突然想起那日听到他重伤昏迷的事,连忙问:“你呢?遇刺的事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受伤?伤好了吗?” “我没事,也没有受伤,那些只是我放的烟雾罢了。” “我不信!”云夜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让我把把脉!” 云珂知道夜儿精通医道,若让他把脉,必然会发现自己旧疾复发的事,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肯。便道:“若是有事,我如何能千里迢迢寻到这万花谷来?你不要担心!看你的样子,倒是消瘦了不少,怎麽不好好照顾自己!”说著,又忧心起来,“刚才沁寒风说你半个多月前差点腹中胎儿不保,身子也折损的厉害,是不是真的?” 云夜暗恼舅舅多嘴。却不知道沁寒风原话说的更过分,还存心不想让他们见面。 道:“别听舅舅胡说,没有那麽严重。孩子没事,我也没事!逆天受孕,原本就是要折损身子的,我的根骨好,日後慢慢调养,自然便会恢复了。” 云珂心中仍是担心,却不再说什麽。怕夜儿再提起为他把脉的事,抬头看了看正午的阳光,岔开话题:“怎麽一个人躺在这里?用过午膳了麽?” 云夜也正不想让云珂再问自己月来发生的事,便道:“没有。想晒晒太阳,便出来了。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云珂站起身来,将云夜慢慢扶起。他此时行动其实已颇为不便,但向来心高气傲,又对林棋等人心怀芥蒂,余恨未消,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们服侍。 云珂也不认得路,便扶著云夜随著他走。两人边走边将彼此别来之情简单述说了一下。云夜瞒了破庙内大动胎气几乎性命不保的事,云珂则瞒了旧伤复发呕血昏迷之事。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旁边山脚下,沿著花谷山势而建的一片青竹庄园。 云夜带著云珂走进南面的院落,院门上题著:醉茶居。 云夜笑道:“这里原是舅舅的住所。十年前我回来时,硬和他换了过来。现在舅舅住在东面的‘抚尘轩’。其他人住在西边的‘辰星阁’和北边的‘芙蓉苑’。” 云珂微微一笑,望著满院与方才山坡上相同的白茶花,自然心领神会,明白他为何要与沁寒风换居於此。 走进内堂,竟然看见福气和桐枢站在堂内等候。 因为柏、林、枫三人都犯了云夜的大忌,枫极被云夜逐出万花谷,沁寒风也不再认他,只是念著他一路保护云夜,让他暂时在别处住著。谷里只剩桐枢,云夜还可以勉强接受他的服侍。 福气看见他们二人一起进来,提著的心总算放下,连忙走过来对二人行了礼。 云珂示意他起来,扶著云夜在桌前慢慢坐下。 桐枢上前对云夜道:“谷主说了,皇上若是愿意,可以先住在少谷主的‘醉茶居’。皇上的几名侍卫,属下也已经安排妥了。” 云夜点点头,“你退下吧。” 桐枢暗中送了口气。以前少谷主性子虽不好,但因为过於冷漠,整日除了念书习武,别的事只要不犯到他便无妨。可这次被谷主亲自出马从青州城边的破庙里带回来後,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脾气变得喜怒无常,常常为了一些小事大发雷霆。谷主又特别交待,不可让他动气伤身。自己一个人伺候他著实辛苦。现在少谷主心心念念的人来了,以後日子可以好过些。 当日,沁寒风也未再出现。云珂一直守著夜儿,两人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 此後几日,云珂便伴著夜儿在万花谷中住著。他知以夜儿现在的身体,已不适合远行,京城无论如何在他生产前是回不去了。何况有沁寒风在,夜儿在这里比让京城那帮太医照顾好的多了。 云夜问他何时返京,他只说朝中有二相和庆王打理,自己只在这里陪他。 云夜虽知这样不妥,但是他现在远行确实不便,若让云珂先回去,自己无论如何舍不得。天下事本来也不在他眼里,他才不关心什麽朝中大事,只要云珂在身边便心满意足。当下也不再问。 这日傍晚,沁寒风照例来帮夜儿把过脉,瞥了皇上一眼,待云夜服过药後信步而出。 云珂见夜儿昏昏沈沈睡了过去,便跟在沁寒风身後,随他来到醉茶居的茶花圃边。 “皇上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谷主此言,莫不是要赶朕走?” “沁某岂敢!只是南边战事已起,想必皇上早有打算。” 云珂心下佩服。看来沁寒风虽然幽居万花谷中,於天下事却不落分毫。 “朕确实自有打算!但谷主恐怕不是为了关心此事吧!朕希望谷主能据实相告,夜儿平安生产的几率到底有几成?” 这几日来,云珂虽然不通医术,但也看得出来夜儿状况实在不佳。 沁寒风沈吟片刻, “大概三成左右。” 虽然早知道逆天孕子的比率是三成,但从天下第一医者沁寒风口中再次听到,还是让云珂心脏一顿,禁不住攥紧拳头。 “谷主可有把握?” “男子体型消瘦,髋骨紧窄。纵使体内可以孕育胎儿,但生产时,胎儿却出入无门。古时曾有医者不得已,采取剖腹产子,但多半是为了保胎儿,弃母体。” “如此万万不可。”云珂大惊。 “沁某自然也知不可。”想到云夜将来生产之时,沁寒风也不禁蹙起眉。他皱眉沈思的表情与云夜分外神似,却比云夜多了一份动人幽怜之感。说来他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可看起来却最多只有三十多岁。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麽办法?” “诞子丹的药性虽然正在慢慢改变他的体质,但只是为了使他的身体更适合胎儿的生长。至於临盆,就必须要改变他**的结构。我每日要夜儿出去走动便是为此,但这远远不够。” 云珂也微微明白了沁寒风的意思。想到夜儿紧窄的臀部…… “实在迫不得已,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敲碎他的骨盆以助生产。但如此一来,云夜免不了要终身残废,卧床终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五章 “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 “我才是玄武大军的最高统帅!” “那也不行” “真是笑话。有什麽不行!我可不记得皇上曾下旨收回我的兵权!” 云珂有些头疼地看著眼前任性的人儿。 自他犹豫再三,最後还是决定将要亲往炎境督战的事如实相告後,夜儿初时震惊,後来见此事已定,便态度坚决地要和他一起去。 开玩笑!他现在是什麽样的身子!怎麽能让他去战场这样危险的地方。他当自己还是去年的天赐大将军吗? “夜儿。”云珂柔声唤著他,可是云夜脸色铁青,坐在床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徐相送来消息,玄武大军已经破了炎国三军,现在兵临函关城下。此关是攻破炎国最为终要的一个关口,只要攻破此关,炎国国灭指日可待。朕……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你要去那就去好了,我也没拦著你。免得日後被你叔父那些皇朝元老们说我不识大体。只是我要去,你却也管不了我!” “夜儿,你现在这个样子,怎麽能出谷去?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啊!”云珂有些急道。 “你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出谷,那你自己呢?”云夜回过身来,双眸锐利地盯著云珂, “你旧伤复发已经多少日了?你当我不知道麽!你现在竟然还想上战场去!说什麽督战,怕是要御驾亲征吧!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过你不要只说我,你也好好顾一下自己的身子。” 云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也知道自己日夜陪在夜儿身旁,此事早晚瞒不住他的。只是没想到夜儿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拿出来堵自己的嘴。 想了半晌,坐到云夜身旁,柔声道: “我的身子你就放心吧。大军里有众多将领保护著,又有御医在,我一受不了伤,二生不了病。这点旧伤也不算什麽,这麽多年了,不是调养的挺好的麽。你安心在谷中休养,我去给战士们打打气就回来了……” 云夜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双手抚到肚上。 这半个多月来,有云珂陪著,自己心情甚好,调养得宜,孩子也像突然吃了灵丹妙药一般,不停地成长。只是几日,身上已经沈了许多。 这让一向身手矫健的云夜非常不适应,对自己笨拙的身体反感之极,只是为了孩子,为了云珂,强自忍耐著。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现在无论如何也去不了战场。不仅身体的状况不容许,六军之中,怕也没见过身怀六甲挺著肚子上战场的将军。更何况自己以男子之身逆天孕育子嗣,在很多人眼里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是想到云珂,虽从小修习骑射防身之术,但到底未曾练过武功。又受过重伤,身子底薄。现在却要去战场…… 他自己是带过兵打过仗,战争这种事,随时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云珂说是去去就回,但万一军情有变,一切就说不准了。况且自己现在离临盆不足三个月…… 云珂大概知道夜儿在想什麽,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道: “你放心,中秋之前我一定回来,好好陪著你,咱们一家三口过个团圆节。” 云夜听他说‘一家三口’,微微心动。但立刻想到他要去战场督战,说不定还要御驾亲征,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在战场上又怎麽会没有危险,禁不住又怒了起来,甩开云珂道: “在皇上心中,自然国事最重!天下最重!我云夜算得了什麽!皇上若真的心中有我,有我腹中这个孩子,又怎麽会在这个时候去什麽战场!” 云珂见夜儿已经有些不可理喻起来,又一口一个‘皇上’,显然仍在生气。不仅心下叹息,知道他这是怀孕的缘故,脾气变得暴躁易怒,毫无理智可言。不然以他一向冷傲不羁的性格,怎麽会说出这种如妇人般任性抱怨的话来。只得好声好气的哄著。云夜却毫不领情。 两个人正僵著,桐枢端著药进来。 一进屋里,便感觉气氛不对,心下知道不妥,有心退出去。可是想到这副药是以极珍贵的药材煎成,谷主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必须在刚煎好一刻锺内服用,否则药效全无。只好硬著头皮上前: “少主,您的药好了。” 云夜扭过头去不理。 “少主,该喝药了。” “不喝,出去!” “少主……”桐枢犹豫著。 云珂见状,便伸手接过药碗,刚要递过去,还未说话,云夜已经闻道药味,猛然向身後一挥手,怒喝道: “你聋了麽!没听到我说不喝!” 只听!当一声,汤药泼了云珂素衣一身,溅开大片的污渍,药碗也跌落在地摔的粉碎。 云夜一惊! 云珂已经脸色大变。 云珂虽然一向性情柔和,但却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他出身皇室,贵为天子,从小到大,谁敢违逆他的心意!只是云夜,虽是他从小宠溺惯了的人,却也从来不容他在自己面前放肆。当初云夜在昭阳别府无礼的企图,御书房暴力的举动,都曾让云珂大动肝火。 “你……放肆!”云珂也是怒起,忍不住喝道。 自己好声好气苦口婆心地劝了他一个上午,早已口干舌燥心情疲惫,他却依然固执己见。现在又如此任性无礼。 云夜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本有些不安。谁知抬头却看见云珂正一脸怒意地呵斥自己,哪里还有往日的温柔,不由得倔强脾气冒起: “我一向便是放肆惯了,皇上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他这话分明是要激得云珂动气。 “云夜!你不要以为朕宠你爱你,就可以忍受你的任性妄为。”云珂衣袖一摆,长目微挑,帝王之气立现,忍不住也以‘朕’自称起来。 云夜一见,心下委屈之情登起,却倔强的别过脸去,依然冷声冷气地道: “皇上若不想忍便不用忍,谁也没有逼您!” “好!好!”云珂气得有些发抖,忍不住说道: “你既然这样说,朕也不再强留,今天便离开这万花谷!到落得清静。”说著甩袖离开。 桐枢一直在旁站著,一言不发。他为人最是老道,见皇上离开,也跟著默默退下。他甚是了解云夜为人,知道这个时候他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 屋里就只剩云夜一人。他缓缓按住腹部,倒在床上。 从刚才就开始闹动的胎儿,这时更加厉害起来。 往日这个时候,云珂都会帮他慢慢揉抚。说也奇怪,胎儿好似特别听他的话,只一会儿工夫就会静了下去,让自己少受许多苦楚。可是现在…… 云夜心下虽然委屈伤心,但见云珂拂手离开後,却更加悔恨自己刚才愚蠢的行为。 伏在床上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云珂说要离开万花谷。这一别,不知是否真能中秋再见。 若是他在战场上受了伤怎麽办?若是他旧伤复发伤势加剧怎麽办?自己那时临产在即,万一没有等到他回来孩子便临世又怎麽办?万一、万一自己保不得性命怎麽办?说不定从此两人便会天人永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六章 “夜儿……”云珂脸色也变得苍白,知道刚才那些话他必然都听到了,一时不知该怎麽解释,又不知解释後他会有什麽反应。 义兄云皓的事情,毕竟是与先皇之间的陈年往事,又关乎国家忠义,君臣之谊。夜儿虽然任性妄为,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以他的性情,应不会在此事上怨他。 只是自己最後那句话…… “日耀?”云夜喃喃轻念两句,表情有些疑惑。 “是与月隐一般效忠皇室的日耀?”他看看云珂,又看看沁寒风,不知道在问谁。 云珂踌躇未答,沁寒风瞥了他一眼,在旁淡淡地道: “不是。日耀可说是历代皇帝为自己选的最忠诚的护卫,服用过以皇帝的血制成的药蛊。若皇帝有什麽意外驾崩,三年不服药蛊的日耀就会逆血而亡。但同时日耀的血也可以为皇帝续命补血,可说是这世上与皇帝的生死最息息相关的人,是皇帝最重视、最亲密的护卫。所以日耀比任何人都会更尽忠於自己的皇帝,尽一切力量来保护自己的皇帝。” 听了沁寒风的解释,云夜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看著云珂问道: “我父亲是先皇的日耀?” “是!”云珂坦然承认。 “你当初见我,又接我入宫,也是为了要让我做你的日耀?”云夜眯起双眼,眸若寒星。 “……是” 云珂心下忐忑不安,向夜儿走近两步,又自觉有愧,站住不动。 云夜双眸寒星般盯著云珂半晌,突然慢慢回身,往院里走去。 云珂在後面看著他略微不便但仍挺得笔直的背影,心下惶然。 突然见云夜蹒跚两步,原本撑在腰部的手捂向前面,脚步凌乱。 云珂心中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身旁沁寒风掠过,抢先一步扶住了云夜。 “云夜!” “夜儿!” 云夜捂著肚子,额上冒出细汗。 “我没事!”淡淡地说,却无法推开云珂的手。 沁寒风给他一把脉,皱眉道: “胎动这麽厉害,你还逞什麽强!你刚才动了气,又不顾身体行动过於剧烈,胎儿怕一时半刻安分不下来了,难道你想早产吗?”说到後来,语气严厉起来。 云珂闻言一惊! “夜儿!” 云夜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咬住下唇。 沁寒风轻轻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回到内室。 一进屋内,闻到满屋的药味,看到地上狼藉,沁寒风把云夜抱到床上,虽未说话,但神情不悦。 到出一粒安胎药喂云夜服下,又掏出金针,为他行了片刻。 沁寒风的医术自然天下无双,过了一会儿,云夜已感觉好的多了。 云珂一直在旁边守著,心下难过,默默无语。 见沁寒风收起金针,云夜脸色也好转了许多,便走到床边看著他。 “夜儿……我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云夜疲惫地睁开眼,看见云珂彷徨自责的面庞,双眸中盈满歉疚与懊悔。 沁寒风站起身来,对云珂说: “皇上,你们有话长话短说吧!他需要休息。”又转头对云夜不客气地说:“你若想一尸两命,也别用这种方法,白白浪费我给你准备的珍贵药材。” 说完,转头离开房间。 云珂坐到床边,握住夜儿的手,见他没有推开,便道: “夜儿,我当初确是怀著别的心思接近你,可是後来我的心意变了,也不想再让你做我的日耀……我曾在水神面前发过誓的,你相信我吗?” 云夜默默看著他的双眸半晌,突然轻声问道: “你说过中秋前会回来的,是吗?” 云珂一时愣住,随即答道:“是!我中秋节前一定会回来!” “……那我和孩子等你!”云夜轻轻地道,语气坚定。 云珂心里一颤! 云珂本来见他并不追问日耀之事,心下疑惑。可是这时听他如此温柔地说出此话,心下有些明白。想起刚才沁寒风离去前说的什麽‘一尸两命’的话,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心中更是冒出不祥之感。 “夜儿……”云珂感到惶恐不安,紧紧地抓住夜儿的手。 “你放心,有舅舅在我不会有事的。” 以前的事追究也没有意思,重要的是现在。云珂的心里满满地都是他,一心一意地只爱著他,这让云夜无比满足。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算那些陈年旧账呢!不管父亲是不是先皇的日耀,是战死还是逆血而亡,既然人都已经逝去,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不管云珂当初怀著什麽目的接近自己,反正现在他是属於自己的,是爱著自己的,这就够了。 云夜对於刚才听到的事情,虽然初时震惊,但是经过刚才孩子的大动,云夜突然感到也许自己已经没有那麽多时间责备计较以前的事了。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把握现在。 感觉云珂一只手正缓缓地为自己揉抚腹部,心下难以自抑,抓紧云珂的手。 “云珂……”多想让他留下,想让他一直这样陪著自己,可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因为云夜知道炎国灭国这件事对云珂来说多麽重要。虽然他一向行事任意,但却不能不为云珂想,於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云珂听到他的唤声中透著浓浓的不舍之意,心下一阵激动。 我不去了,我在这里陪你! 这句话云珂几乎脱口而出。但是到底没有说出来。 二人都是欲言又止。 “什麽时候走?”终於还是云夜打破了沈默,问道。 “……今天下午。傍晚前必须赶到百里之外的昆山驻地,徐相在那里等我。” 这麽快…… 云夜心中一紧。 “原来你早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却才告诉我。”云夜苦笑。既是如此,自己和他一个上午的争执又有意义。 云珂步出醉茶居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福气早已经准备好一切,三名随同入谷的月隐护卫也已整装待发。几人正牵著马匹在庄园外等候。 桐枢上前行礼道:“在下送皇上出谷。” 云珂点点头,翻身上了马。 正要出发,突然见一人牵著马匹走了过来,正是几个月未见的枫极。 “皇上。”枫极跪倒在地,“请皇上允许枫极随行。” 桐枢在旁皱皱眉头,却知他已经被少主逐出了万花谷,谷主也曾说过此後他去留自便。 “你去做什麽?”云珂淡淡地问。 枫极心下苦楚。 他在万花谷已无容身之处。少主对皇上一片痴心。谷中有谷主在,少主自然安全无忧。自己已做过不可挽回的事,心中懊悔之极,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为少主做些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也算弥补自己的过失。 “炎国曾经背信弃义,斩杀我皇兄君正廉,此仇不能不报。请皇上允许枫极随行。枫极发誓决不会对皇上不利,请皇上相信在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七章 两人对饮几杯,云珂用了些膳食,云璃默默在旁陪著。 放下碗筷,云珂想起一事,问道: “云璃,这次神殿派来随军的神官是哪位?” 云国一向的惯例,凡是有大型战事,必要有神官随军同行,为战士将领和云国国运祈福。 云璃放下手中酒盏,浅浅一笑道: “不就在皇上眼前吗。” “什麽?”云珂大吃一惊,皱眉道: “怎麽是你?你可是浩瀚神殿的最高大神官,若要随军也得有朕批准。朕什麽时候准了?” “臣的随军折子已经递给了连文相,经文相转奏,大概这几天就会给您呈上,还请您批奏。” “不行!”云珂断然拒绝,不只是因为云璃乃云国的最高神官,还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实在不希望他到战场上去冒险。 云璃突然站起身来,恭敬地给云珂行礼跪下,道: “皇上,臣当年曾在水神面前立下誓言,定要亲眼看见炎国覆灭,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还请皇上体恤臣为人子的一点孝心,成全臣的心愿!” 原来当年不是只有自己在先皇陵前立下誓言。 云珂有些感动,终於点点头: “好吧!朕准了!你起来。” 看著云璃,云珂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苦涩。喜悦的是云璃好像并不怨恨父皇,仍以人子身份立下誓言,希望亲眼看见父仇可以得报。苦涩的是父皇却从未把这个乖巧聪慧的儿子放在身边,尽过为父的责任,任他从小一人在百泽内海孤身长大。 “原来你也有和夜儿一样任性的一面。”轻轻叹口气,云珂玩笑似的随口道。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就念起今日刚刚分离的夜儿,心里登时一绞。 云璃闻言也是一僵。 其实以他的聪慧,如何不知皇上微服私访、行踪不明那一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现在看著皇上的神情,便知皇上正在念著昭阳侯。想起在京城听到的关於昭阳侯被掠走的消息,当时心下半信半疑。要知道,昭阳侯的武功、睿智、强悍自己在百泽是亲眼见过的,如何能被人轻易掠走? 云璃自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断命果、九转金针等事,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原也不多,所以免不了心下疑惑。 此时见皇上双眉微锁,神色忧虑,似乎昭阳侯情况当真不甚妥当。便轻声问道: “臣在京畿听闻昭阳侯殿下被歹徒掠走,却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云珂仿佛恍然未闻,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 “已经没什麽事了。一场误会罢了。” 云璃微感奇怪,“不知昭阳侯现在在什麽地方,是否已返回京畿?” 云珂摇摇,“他现在在别处养身,暂时不回京城。” 京城宫里宫外关系复杂,事务繁多,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若云夜这个时候留在京城,倒不如留在万花谷更让自己安心。 算算日子,昭阳侯受孕也有七个多月了,生产在即。却不回宫里待产,而在别处休养,若是别人听了,必定会想得多些。可是云璃从小在神殿中长大,性情淡漠,对许多事并不是那麽在意。这时听了,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再问,看看时候不早,便向皇上告退了。 福气进来命人收拾了碗筷,服侍皇上休息。 待福气退下後,云珂一人躺在诺大的行宫里,摸著身旁空凉半张的大床,心下叹息。 只在万花谷中短短几日,自己已再次习惯了夜儿的相伴。 其实自从夜儿去年回宫後,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因为他有孕在身,自己一直不曾在永夜宫留宿,顶多只是每日陪他午後小睡一会儿。後来他被枫极下了断命果,又行了九转金针,自己虽然搬回永夜宫陪他,却因为他身体虚弱,不敢与他同床,只在偏殿内住著。算起来,只有在万花谷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人才是真的朝夕相伴,每日同榻而眠,同辰而起,相依相偎,行如真正的夫妻一般。 算一算,自己与夜儿相识了十三年,却是聚少离多。後来虽然倾心相爱,但真正相伴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也不满三个月。当真是波折不断。 从怀中掏出那方锦帕,云珂一直未把它还给夜儿。心下暗念,不知夜儿此时在做什麽?是否已经休息?孩子不知闹得厉不厉害?晚上没有自己在旁帮他揉抚,不知他是否能安然入睡? 心中一时愁肠百结,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於抵不过疲惫,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云珂离开房间时,云夜没有看他,而是借口疲倦,将脸侧在一边,假意闭目轻眠。听到云珂的脚步声渐渐步出房门,才回过头来,望著云珂离去的方向。 不知躺了多久,云夜满身的疲惫,身子沈沈的。给自己把了把脉,苦笑一下,不知道这样的身子能不能撑到云珂回来。 早上听闻云珂要去前线督战,自己一番忧虑焦躁,追到醉茶居门口又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心情甚是复杂。虽然当时面无表情,实际上一瞬间仿佛被背叛的感觉让他怒极,要不是突然胎气大动,真不知道自己会对云珂说出什麽话,做出什麽事。 想起儿时云珂对自己的百般怜宠,原来都是事出有因,感觉甚为伤心。 抚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想起云珂刚才说已经给孩子起好名字。 云珞! 皇族正统的血脉,名字中定有一个‘王’字。以‘珞’为名,虽然取意於璎珞之石,美玉温润之意。但‘珞’字通意‘落’字,对於将来要继承大统的皇室龙嗣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但他却知道云珂取这个名字正是希望孩子能平安落地。 真能平安麽? 其实自己也没什麽把握。但是无论如何,即使只有三分机会,他都要平安产下此子,不计代价。因为他绝不能把云珂独自留下,也绝不会把云珂让给任何人! 人影走近,没有丝毫声音。 “他已经走了。”沁寒风淡淡地说,在他身旁坐下。 “您是故意的!”这不是问话,而是一句肯定。 “是又怎麽样!你早晚要知道的。”沁寒风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坦然承认。其实刚才,别说云夜功力大失行动不便,就是武功最好时也瞒不过沁寒风的耳目,所以他早就发现云夜在醉茶居外的身影,却故意向云珂问出那几个问题。 “知道又如何?难道父亲母亲就能活过来?难道我就能不再爱云珂?”云夜嘲笑道。 沁寒风耸耸肩,对外甥的嘲弄不以为意。 “并不如何,只是解我一个心结而已!至於你,我只是认为你有权力知道而已。” 云夜默不作声。 “……我还能撑多久?”过了半晌,云夜突然问。 “从现在开始卧床休息,好好安胎,勉强可以撑到足月生产。”瞥了一眼云夜的脸色,“不过你两次差点胎儿不保大伤了身体,又受过九转金针削弱了底子,诞子丹药性猛烈,胎儿又发育的很快,再撑一个半月左右就是极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八章 来人正是去年年底被云夜秘密送出宫去的怜惜,以及被救出牢狱的原西木将军屠越。 因为圣驾亲临的消息被云珂暂时封锁,所以二人并未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皇上。 “皇上近来、近来可好?”怜惜再次见到云珂,心下甚是激动,忍不住上前两步问道。 云珂看著他芊细弱柳,梨花素裹,眸中温意绵绵,仍是那一幅柔弱怜惜之态。当日两人分手匆匆,未曾道别,期间峰回路转,不知都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今日再相见,彼此都不禁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云珂收回心思,微笑道: “朕很好!怜惜倒好像消瘦了不少。”又对他身旁的屠越道,“屠将军别来无恙啊?” 屠越微感惶恐,恭敬地答道:“托皇上鸿福,臣、在下……屠某近来还好。”他身份已变,一时不知在云珂面前应该如何自称,连著换了几个称呼,都甚觉不妥。看向怜惜,听皇上说他消瘦了不少,自己伴在他身旁,感觉没有皇上久不相见明显。此时一看,倒真觉得他清瘦了许多,不禁心下歉疚,微微握住了怜惜的手,轻叹:“只是苦了怜惜……” 怜惜回握住他的手,抿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云珂见他二人神态间亲密恩爱,显然感情美满,心下也不禁欣喜。只是不期然便想到了夜儿与自己万花谷中的柔情蜜意,登时心中一沈。 云珂邀他们坐下,一起叙述别来之情。 原来他们二人在云夜派人的帮助下,由西木潜逃出境,去了北玄国。又从那里辗转回了云国。二人本来打算隐姓埋名,从此过上平凡生活。只是这次明月王朝与炎国开战,对两人来说都是意义重大,便禁不住来到战场,希望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因为玄武大军仍然挂著天赐将军的升龙旗,二人以为挂帅前来的是昭阳侯云夜。昭阳侯对他们的恩惠可说是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两人前来求见,便希望能为云夜略尽一些绵薄之力,助他攻下此关,以报答他的恩情。却没想到竟然见到皇上。 怜惜与皇上到底情分非同寻常,想到当日谣言皇上遇刺重伤的消息,自然是万分关心。 云珂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没再多说什麽。二人问起昭阳侯近况,自是奇怪为什麽明明挂著天赐将军的军旗,却不见将军人影。 云珂念起夜儿,倒真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二人也想到其中也许别有隐情,未再问下去。 怜惜见皇上虽然浅笑晏晏,但眸中却无什麽喜色,思及现在函关难以攻下,便道: “皇上,当年第一武将攻入函关,兵临京畿城下,让炎国举国震惊。待云将军退兵後,曾大修此关。当时有人向炎主靳岐献策,在此关内侧两边筑上高台。一来可以巩固关防,二来便於在敌人攻打时杀出轻骑,易攻易守,所以现在此关难以攻破。不过此关尚有一个破处。” 云珂和站立一旁的徐少渊听闻此言,都不禁惊疑地看著他。 怜惜当年在炎国受尽苦楚,虽是前炎主所出,但对炎国却毫无好感,谈起话来也直呼其名,没有半分情感。此时,他微微一笑:“这正是怜惜和屠越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的原因。” “少、少主,您慢点!慢点!”林棋惊慌不安地看著云夜挺著近八个月的肚子伸手去勾那高柜上的文献。 “只不过是拿个东西,你慌张什麽!”云夜不耐地呵斥道,神色自若地拿下卷簿。 林棋擦擦额上的冷汗,只觉得端著药的手都在发抖。 真是的!自己刚只伺候了少主半个多月,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十几年,当真深刻理解了何谓度日如年! 暗骂桐枢这个狡猾的家夥,自己明明去问过他伺候少主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他却说只要看少主高兴就好。可是自皇上走後,自己就没见少主高兴过! 又禁不住暗怨少主阳奉阴违,明明答应了谷主要好好休养决不轻举妄动,却仍然任性如初。 可是他却不知道,云夜根本不认为自己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在他来说,这已经是他难得听话的日子了。 “少主,下回您要拿什麽东西,只管跟属下说一声就是了,属下帮您拿就好!”林棋连忙过去扶住云夜。只不过去端个药的功夫,少主就坐不住了,真是一刻不看著都不行。 想起那日少主非要去辰星阁,自己没办法,只好陪著他去了。半路上遇到柏松,少主把他也叫上了。 结果在多年没有打扫过的晨星阁里,两人先是灰头土脸地收拾一番,操劳一顿筋骨。接著又胆战心惊地看著少主神色不悦地在那些书柜中走来走去翻东翻西,受了一番心力折磨。 好在少主很快就撑不住了,扶到桌边坐下休息,只让他们两人不停地在这个柜子里找找,又到那个柜子里瞧瞧。折腾了一个下午,才勉强算把少主需要的东西翻了出来。 经过了这件事,柏松打死也不肯再出现在少主面前。说什麽身体劳累还是小事,只是受不得心里上的这番压力。 真是气死他了!难道他就受得了吗!现在他可是天天担心著说不定什麽时候他转个身的功夫,少主便会不小心把孩子给摔出来…… “你当我是废人吗!这麽点事用得著叫你吗!”云夜心情不悦,不耐地道。 自己现在还能走动,谁知道过个几日还走不走得动。身上越来越沈,肚子也变得沈甸甸的,腰部和跨上的压力越来越重。诞子丹的药性反应也快把他的力气都折腾尽了,好像所有的营养和能量都跑去喂孩子了,小家夥越来越不安分。 林棋扶著云夜慢慢在桌边坐下,不敢回话,只是递上药碗。 云夜喝了药,把刚才拿下来的卷簿在桌面上铺开,凝神细看。 林棋取过笔墨纸笔,在旁边伺候著。 云夜思索了一会儿,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在卷簿上表明几个记号。又让他去取出前两天翻出来的东西,参考了一下。这几天他已经思索良久,终於定下一个万全的方案。 铺上一张信纸,云夜提笔想写些东西。但挺著肚子长时间写信甚是劳累,只得侧过身子来写。 这个姿势也颇是难受。好不容易写完,云夜已出了一身的汗,腰背酸疼。抬头却见林棋也在擦汗,不禁奇怪他出什麽汗。 肚里的孩子好像也甚不耐烦,早已猛踢了云夜好几脚,云夜刚才一直咬著牙忍著。这会儿确是有些吃不消了,匆匆将信折好收妥,捂住腰腹道: “扶我去床上躺会儿。” 林棋连忙扶著云夜上床。 云夜躺下後,也不觉得腹内不适稍好一点,揉揉肚子,对林棋仔细交代好要办的事,待他出去後,便闭上眼准备小睡一会儿。 摸著已经八个月的肚子,云夜心下不时思量,不知道这个小家夥出来後是什麽样子? 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像云珂的多一些。可是这些时日,却隐隐觉得小家夥不耐烦地脾气到和自己十分相像。云夜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吃了甚多的苦头,但每次想到他将来是个小云珂,便觉得还能忍受。只是近来却常常想到这孩子说不定像自己的多一些,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九章 缓缓地将针自云夜的腹部诸穴拔出,把了一下他的脉,沁寒风道: “我会让林棋把催生的药准备好,如果开始阵痛就赶紧服下。你好好休息,尽量保持体力。如果有什麽不适,立刻叫林棋。” “我不喝催生药!”云夜皱眉,冷硬地道。 “不喝?不喝药阵痛只会让你耗去太多无谓的体力。你不知道逆天产子持续时间长,生产困难吗!” “不!我不喝!”云夜固执地坚持道。 沁寒风皱了皱眉头,瞪了云夜一眼,没再说话,尽自收拾好金针起身离开了。 云夜瞥了一眼静静守在一边的林棋。 “林棋,你下去!” “可是,少主……”林棋有些犹豫。 “放心,没那麽快开始。你下去!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林棋无法,只好乖乖退下,在外屋守著。 云夜轻轻叹息一声,艰难地翻转了一下身子,闭上双眼,双手缓缓在肚腹上抚摸。心中暗自祈祷,云珂,你快点回来! 云夜没有信心。他没有信心自己可以平安产下此子。也许,也许这个孩子诞生之时就是他命丧之时。所以他绝不喝催生药。哪怕那会耗尽他的体力,他也要等云珂回来。 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就好…… 云珂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焦急,自己也说不真切。 茫然地攥紧手中的锦帕,掀起车帘,看著外面迅速掠过的景色。 云璃放下手中的书,看著皇兄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下担忧。 福气再次以自己的日耀之血为皇上制药,这也是他为什麽不在御辇上伺候的原因。因为他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出现在皇上面前,只得在御辇後面的马车上休息。不过几天以来,皇上一直昏昏沈沈的,倒也没有问过福气的事。只是皇上心中,又有什麽事不明白的呢! 云璃挪过身去,放下车窗。 “皇兄,小心晚风吹著您!” 云珂默默地躺回去。高烧今天好不容易退了下去,只是浑身酸软无力的厉害。若不是如此,他便可以弃车换马,现在早已经到了万花谷了。 想起今天已是十三,又问道: “还有多久才能到万花谷?” 云璃想起自己刚才也问过赶路的前方侍卫,回道: “今晚可以抵达昆山的云皎峰,明天早上从云皎峰启程,傍晚应该可以到达万花谷了。” 云珂皱了皱眉头,感觉心中的不安,与几个月前在幽江边凉州城内的客栈里,自己忧心呕血时如此相似。後来在万花谷中从沁寒风那里无意知道,那一天正是夜儿在青州城外的破庙内第二次胎气大动的时候。 “传令下去,今晚连夜赶路,务必明天早上抵达万花谷谷口!”云珂强压下心中不安的念头,下令道。 云璃眉头一皱。如此赶路,士兵可以坚持,马匹可以换乘,但皇兄却禁不起颠簸啊!况且明天就能达到,何必争在一时。 开口想要劝说,却瞥见云珂一直攥在手里的锦帕。若是没有记错,那应该是昭阳侯之物。 云璃心里一紧,仔细看了一下皇兄忧虑不安的神色,终於没有说话,下去传了皇上的口谕。 “滚!我不喝唔……”云夜难受的幽吟一声,气虚微喘,强自撑靠在床边,一手攥紧床沿,一手紧紧抓住裹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的薄被。 林棋惶恐地看著已是第三次被少主洒了一地的催生药,不知所措,见谷主迈步进来,连忙看向谷主的脸色。 沁寒风面无表情,走过去帮云夜把了把脉,冷声道: “你不要固执,阵痛从昨天半夜就已经开始了。喝了催生药可以刺激胎儿加快生产,让它早点出来。现在你不喝药这麽干熬著,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等孩子要出来时,只怕你的体力也已经熬干净了。” 云夜转过脸去不说话。 沁寒风怒道: “你不要不知轻重,舅舅这是为你好。你这麽强自撑著有什麽用?对你对孩子都没有好处!” 云夜忍过一阵疼痛,只是道: “我熬得住!” 沁寒风眉头深锁,知道他这样撑著是在等那个人回来,禁不住为他的固执大为恼火。可是这个时候自己总不好对他发脾气。他知道云夜的个性和自己十分相像,他既然说了不喝,便决不会喝那催生药。 沁寒风没有办法,只好妥协,一切以云夜的平安为重。叹口气道: “那你先吃两颗九露凝华丹,待会儿再吃点东西。吃不下也得吃!等生产开始,我再过来看你。” 说著,喂云夜服了丹药,交代林棋去端饭食,转身离开。 云夜半靠在床上,腹部鼓胀坠痛,伴随著时时的阵痛,哪里吃得下东西。但他知道朱血产子持续时间很长,不知道什麽时候孩子才会下来,为了积存体力,只得勉强自己用了些食物。 待林棋扶他躺下离开後,云夜吃力地转过身,面向里侧,忍不住微蜷起身体,攥紧枕边的边角。 云珂!你快点回来!快一点! 孩子到底没有听到云夜心里的祈祷。阵痛从昨天半夜开始,虽还不太厉害,但也让云夜一夜未眠。现在云夜感觉阵痛逐渐规律起来,也在渐渐加剧,知道今晚可能就要开始了,不禁有些恐慌,手心里尽是冷汗。 今天已是十三,明天就是十四。云珂说过中秋节前就会回来。自己恐怕……恐怕很难撑到十五中秋,所以,云珂,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禁卫军的火把照亮了两侧的云峰。 云珂喝了药,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中闭目休息。本来昏昏沈沈地已快入睡,却突然好像心有什麽感应,心神不宁地睁开双眼。 看了看豪华舒适的御辇内部,云璃正在一旁的软塌上沈睡。静寂的夜晚,只有车马在山里前进的声音。 云珂睡意全消,坐起身来,理了理披在肩上的长发,蜷起身来,抱住双膝,靠在榻上发呆。 为何心下这麽不安? 夜儿……我马上就回去了。 云珂掏出那块锦帕,放在胸口处。 那日怜惜在云珂怀里闭目而逝,云珂随後也昏迷了过去。以他的伤势,云璃本来以为他要昏迷三五天後才能醒来,谁知第二天,云珂就挣扎著睁开了双眼。 因为他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让他连昏睡也睡不安稳。 云珂想起屠越抱著棺木中怜惜的尸首时凄厉惨然的表情,不禁一阵心悸。不知为何,推已及人,云珂不时会联想到如果棺木中躺著的是夜儿…… 不!不会! 夜儿不会有事! 云珂再次硬生生地断了这个念头,可就是禁不住的阵阵心悸,说不出来的焦虑不安。 “唔……”云夜**著,难受地转了一下头,双手不觉攥紧了一下被角,随後又松开。 “现在……什麽时辰了?”云夜微弱地问。 林棋帮云夜擦拭了一下额上的细汗,看了一下外面的时辰,回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终曲 体内又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纵使云夜这样强的自制力,在被疼痛折磨了这麽久後,终於再也忍耐不住,脱口喊叫了出来。 “啊!……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云珂!云珂……” 疼痛铺天盖地,像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海浪,不停地向云夜袭来。 云夜可以感觉得到孩子在他体内挣扎的多麽用力,根本不顾他的死活,只是拼命地要冲破禁锢住自己的黑暗。痛得他全身都痉挛起来。 抓紧两侧的布巾,云夜的手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 “云珂!……云珂!……你在哪里……” 云夜终於丧失理智,疯狂地嘶叫著。 纵马冲进醉茶居,一直奔至内院屋前。云珂翻身下马,身形还未站稳,便听见了从屋内传出的云夜的喊叫声。 “夜儿!”云珂脸色惨白,飞奔了进去。正守在内室门前惶恐不安的柏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皇上风一样推开大门,闯了进去。 内室的屏风後面,躺在榻上的云夜在半昏沈中好像听到了云珂的声音。 “云、云珂……”云夜强睁开眼,视线透过汗水的掩盖,模糊的看见云珂那俊美苍白的脸庞,带著惊惶的神色向他扑过来。 “夜儿!”紧紧攥住云夜的手,云珂惊慌失措。 “云珂……你、你回啊……”云夜惊喜的笑脸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因疼痛而扭曲了起来。紧紧握住云珂的手,那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手骨。 “嗯啊……”忍过一波阵痛,“你、你终於回来了……云珂、我好疼、啊……”云夜的泪水在云珂面前再也压抑不住,痛得滚落了下来。 云珂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沁寒风本想要皇上退出内室,但是见皇上的神情,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再看了一眼云夜的情况,还不知要撑多久。有皇上陪著也好。便没有开口。 云珂寸步不离地守在云夜身边,看著他在阵痛中挣扎著,焦虑之极。 “夜儿!坚强点!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云珂一边喃喃地安慰夜儿,一边颤抖著用布巾轻轻为他擦拭额上、脖上的大滴汗珠,可是新的汗水总是不停地落下,很快就浸透了布巾。 “嗯呃……”云夜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有千言万语要对云珂说,可是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云珂在他身边,突然心里又涌出了无限的勇气,甚至连撕心的疼痛也可以忍受了。 不知过了多久,沁寒风再次检查了一下云夜的情况,没有太大的好转。而且奇怪的是,羊水好像停止了流出。 沁寒风按按云夜的肚子,羊水并没有流尽。只是间歇性地停止了生产。阵痛还在持续著。 因为是早产,胎儿没有一般朱血孕育的胎儿大,但也不容小觑。无论如何,以云夜男子的紧窄体型是出不来的。 而且以羊水缓慢地流失速度,根本对生产起不了任何作用。 沁寒风看看云夜,知道下一次开始大概就是极限了。从怀里拿出一瓶瓷白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两颗珍贵的金心丹,递给皇上。 “皇上,这是金心丹,喂云夜吃一颗。” 云珂看著手里的两颗金色药丸,疑惑地望了沁寒风一眼。 “那一颗是给您服的。” 沁寒风皱著眉,看著皇上灰白的脸色。 他早已知道皇上在炎境再次遇刺的事情,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云夜,不想他担忧,影响身体。 今天早上皇上踉跄冲进内室来时,沁寒风便看出皇上内伤深重,体力虚浮。此时又在这里陪云夜熬了几个时辰,如果不服颗护心强体的救命仙丹,只怕待会儿孩子还没生下来,云夜还在挺著,皇上倒要先受不了了。 沁寒风心中叹了口,这两个人…… 对一旁一直打下手的林棋点点头,示意他去准备。 林棋脸色一白,不忍地看了少主一眼,匆匆下去了。 云珂小心地扶著云夜坐了起来,喂他服下金心丹。 云夜倒在云珂怀里,刚才恍惚中听见舅舅的话,这时才模糊地看见云珂脸色确实难看,比离开万花谷时不知消瘦苍白了多少。 抓住他的手颤声问道: “云、云珂……你、你呃……”强忍著阵痛,云夜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怎麽了……” “我没事!我没事!”云珂看著云夜痛楚的样子,早把自己的身体情况抛掷脑後了。这时经沁寒风提醒,才发现自己确实手足冰凉,浑身无力,有些晕眩。胸口处的旧疾隐隐作痛,腥甜的味道也在喉口处徘徊。 云夜知道云珂只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他自己现在都已经快去了半条命,身上疼得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肚子,把里面那个折磨人的小家夥揪出来,狠狠地揍他的小屁股。哪里还有力气去追问云珂的事。只得紧紧抓著云珂的衣袖,冷汗涔涔。 喂夜儿喝了几口参汤水,扶他躺回床上。 “皇上!您最好离开房间,去外面休息一下。”沁寒风突然说。 “什麽!?”云珂错愕的抬头。现在是什麽时候,沁寒风自己怎麽能在这个时刻让自己离开夜儿呢。虽然云珂确实感觉自己有些晕眩难忍,气虚无力,但是如何能与夜儿的痛苦相比。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著夜儿。” 云夜倒在床上,微弱地喘著气。 “皇上,以云夜目前的情况来看,胎儿暂时无法下来。沁某要用其他方法为他接生,若是冲撞了您的龙体甚是不妥!而且沁某也不想旁人在旁打搅,请您离开!”沁寒风的语气坚定,措词没有余地。 云珂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可是他不想离开,只是紧紧握著云夜的手,承受著他因痛楚而不时攥得死紧的力气。 云夜虽然疼得全身不时地痉挛,但意识一直十分清楚。他知道自己挣扎了这麽久,孩子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再拖下去只怕十分危险。云夜精通医道,又早已研究过朱血生子的情况,已经明白舅舅要做什麽。 云夜心里有些发抖。 如果是以前,他自认为自己挺得住。可是在经历了这两天多的阵痛之後,他已经被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折磨得没有丝毫力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又一波疼痛袭来,云夜向後抻长脖颈,用力攥著布巾,微弱地**著。 “夜儿!”云珂看著他苍白的面庞,那张年轻俊美的脸由於痛楚,不时地扭曲起来,双唇早已被咬出丝丝血迹。云珂心痛的恨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给他。 “云、云珂……你、你出去吧!嗯呃……”云夜低弱颤抖地对云珂说。他不要云珂看到自己最狼狈、最痛苦的样子。他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多麽残酷的事情,他不想让云珂看到那时软弱、无助的自己。何况云珂现在的身体好象也非常不好,他宁愿自己痛死,也不希望云珂有个三长两短。 云珂看著云夜高高隆起的腹部,里面胎儿的蠕动清楚可见,它不时地顶撞一下云夜的肚皮,好像恨不得要破腹而出一般。云珂猛然想起沁寒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有些明了他要对夜儿做什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