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1. 第 1 章
乌云低垂,夜色如墨,雨水落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远处岸上挂着的灯笼在雨幕中摇曳。
“真讨嫌,没想到在苏州这地界也能碰到谢凛。”卫瑛看着窗外的雨,手里的团扇摇得飞快。
她身上换了件鹅黄色彩绣蝶纹襦裙,桃脸杏腮,般般入画,看见蕊珠手里拿着的衣服,秀眉轻蹙道:“赶紧把那身衣裳也丢掉,再也不穿了。”
侍女蕊珠边把她换下来的衣裳和钗环收拾了,边道:“这料子姑娘喜欢得紧,府上总共得了两匹,全给姑娘做了裙子,扔掉多可惜呀”
“那我也不要了,日后一想到穿着这身撞见他,我就觉得晦气。”卫瑛皱了皱白净的鼻尖,她模样生得好,做这副表情也不让人生厌,只显得生动可爱。
一旁的卫春生看了几眼看着蕊珠手里的妃色绣花藕丝裙,没出声。
卫瑛伸手接了几下雨,初夏的雨凉津津的,落在手上不冷,让人觉得内心舒爽了许多。
“这次外祖母送了好些漂亮的料子,我瞧了,花色同京里时兴的不一样呢,等回京了就做新衣裳,给姐姐也多做几身。”想到好看的新衣裳,卫瑛高兴了,眸中溢出笑来。
蕊珠见状连忙应了,翻开一旁放衣裳的箱笼,又道:“姑娘莫要一直靠在窗前了,这船上可不比地上。”
卫瑛六岁的时候从窗沿翻下去摔了,好在当时年岁小,骨头还软,没有大碍,只有手掌蹭破了。
卫瑛下意识抬手看了看,小时候磕到的地方早已痊愈,手心干干净净,一点疤痕都没留,她抬头见蕊珠还在看自己,便身子往外倾吓唬她,作势要探出窗外去。
蕊珠被吓了一跳:“姑娘这是做什么!快回来莫要吓我。”
卫瑛笑眯眯地收回身子,两三步雀跃到她身侧:“知道啦,我现下又不是孩童了,能出什么事。”
她顺势靠在蕊珠身上,两人一起看打开的箱笼,翻动几下,卫瑛指着一件黛青水纹百褶裙道:“明日就穿这身吧,清爽雅致,跟现下的景致也搭。”
蕊珠应了,把卫瑛选的衣服轻轻抽出,在架子上挂好,细致地把上面的衣褶都展开抚平,道:“不晓得今晚会不会打雷,夏天下雨最容易打雷了,姑娘一会可不敢一个人睡。”
“姐姐陪我睡就行,你下去歇着吧。”卫瑛从小就害怕打雷,每每雷雨天都要有人陪着才能安寝,生母去世后,多是卫春生陪着她。
蕊珠应了,把箱笼收拾好,又多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卫瑛见卫春生好一阵子没说话,只靠在塌上发呆,唤了她两下:“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卫春生回神道:“就是连日来坐船有些累了,晃得身子乏。”
“哎呀,早知道便坐车走陆路了,走水路让姐姐遭罪。等到了下一个驿站让她们收拾收拾,咱们改乘车,这样舒坦些。”
“无妨,我休息一晚便好了。”卫春生冲她笑了下,便低头继续看书了。
卫瑛见她笑得勉强,没再追问,转过身去靠着窗子佯装在看外面的景色,思绪随着夜雨发散,姐姐定是今日又见了谢凛,想起伤心事了。
卫春生心悦安国公世子谢凛,也曾主动传递过情意,但被谢凛拒了,这事卫瑛是知道的。
荒唐的是,去岁卫瑛及笄后,安国公府竟派人上门来给卫瑛和谢凛说亲。
卫瑛自幼亲近卫春生这个姐姐,怎么可能和姐姐喜欢过的人结亲。
且谢凛行事手段狠辣,在上京是出了名的。
卫瑛打小就要强,平日里看话本子,中意的都是故事里那些温润如玉的才子书生。
她日后找夫婿,也要寻个听话懂事、事事都顺自己心意的,才不要嫁给比自己还强势的谢凛。
因此便闹着央求父亲,把婚事拒了。
打那之后,二人每每在宴会上遇到,都像仇人似地互相讥讽。
长辈们见了这场景都笑着打趣道一声“冤家”,只有卫瑛自己知道,她是真的讨厌谢凛。
卫瑛越想越觉得:这谢凛真是个祸害!
身后,卫春生手中捧着的的书半天也没翻一页。
卫春生原是卫家僚属的孩子,比卫瑛年长一岁。七岁那年失了亲生父母,被接进卫府做养女。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卫家把她当亲女儿养着,可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起初,刚进卫府时,她也曾真心疼爱过这个娇纵的妹妹。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看着卫瑛轻而易举地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不甘像毒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蔓延生长。
她清楚,自己的怨念不止因为谢凛,她羡慕卫瑛生来就拥有的一切。
卫春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是卫家亲生的女儿该多好。
或者,如果没有卫瑛了,那些属于卫瑛的好处,都会给自己。
思及此处,卫春生攥紧了掩在书页下的手指,暗暗下定决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抬眼看了看,雨势开始变大,卫瑛身子探出去一些,好像准备关窗。
卫春生放下手上的书,缓缓起身,悄声站到卫瑛身后。
内心天人交战,霎那间她想了很多,看着卫瑛的背影有点犹豫,抬起的手又落下。
是时,闪电划破天际,把夜幕撕开几道口子,卫瑛身子瑟缩了一下,手上的镯子晃动,细碎的光落在卫春生眼里。
那是宫里赏的一对赤金累丝猫眼石手镯,这样好看的镯子卫瑛有很多。
太耀眼了,这对镯子是,卫瑛这个人也是。
卫春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戴着一对白玉兰花镯,是这次陪卫瑛回外祖家探亲,老夫人赏的,虽莹润透亮,但远不及卫瑛戴的镯子夺目。
除了这对白玉镯,卫春生左手里面还叠戴着一只银镯,这是生母留下来的物件儿,灰扑扑的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永远站在卫瑛身侧的她。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等回了京城,再无可能除掉卫瑛,思及此处,卫春生垂下去的手再次抬起,覆在卫瑛的肩头。
卫瑛不知卫春生心中所想,只当她是来陪自己的,唇瓣弯起,浅浅笑了下。
只是卫瑛还没来记得开口说话,就突然感觉自己背后被人用双手狠狠地一推,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不设防,整个身子都被推出窗外,一瞬间就坠入幽黑的河水里。
霎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劈下,盖住了卫瑛在水中无力的求救声,暴雨倾泻而下,狂风裹挟着雨水扑打在她脸上,六月的河水在此刻变得冰凉刺骨。
铺天盖地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包裹着卫瑛,持续轰鸣滚动的雷声让她手脚控制不住地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要呼救,可一开口就感觉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挤压着她的胸腔,四肢越挣扎越无力,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隔着翻涌的水面,她看见了船舱里卫春生狰狞扭曲的脸。
卫春生的手剧烈颤抖着,她看着卫瑛在下面挣扎,看卫瑛惊恐的脸逐渐被水面吞噬。
卫春生后知后觉自己惹了大麻烦,掐了手心好几下,用力撑着窗沿,大口呼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大呼几声:“来人啊!”接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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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跳入窗外的河水中。
卫春生跟生父学过凫水,跳下去后四周已经看不见卫瑛的身影。
她装作也溺水了的样子,对着被喊过来的侍女和护卫大喊:“快救救阿玉……她落水了!”
卫瑛被河水裹挟着,巨大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坚硬的东西上,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如果听蕊珠的话就好了。
*
暴雨如注,侍卫蒋海在正门前来回踱步,频繁地凝目望向远处路口,眉头皱成川字。
忽而听到阵阵马蹄声,举目望去一行人冒雨策马朝这边疾驰而来,居首之人穿一身赤黑色窄袖袍,身姿颀长,挺拔矫健。
行至近处他勒马停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眉眼冷峻,墨发高高竖成一个马尾,加上下颚处溅上的血迹,气势逼人。
一路赶来,他浑身被雨水打湿,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好看的线条。两条劲瘦修长的腿发力,利落地翻身下马,溅起一阵水花。
蒋海顾不上打伞,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气息急促道:“世子,咱们在船上盯着的,从水里捞上来一个人。”
谢凛把缰绳扔给随从,等他喘口气继续说。
“好像是几个时辰前同您说过话的卫娘子,瞧着不大好,卑职已经将人送回来了。”
谢凛呼吸微顿,快步道:“把季闻叫来。”
*
谢凛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进了内室看着塌上陷入昏迷的人。
她的一双眼睛紧闭着,脸色素净惨白,静静躺在那里,没了往日见到自己时张扬生动的神情。
一只纤细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把脉,下午他笑她打扮得像个多宝阁的时候,她腕上戴的就是这样的镯子。
一旁的季大夫眯着眼睛把脉,过了会儿道:“呛了水,好在不多,没有伤到腑脏,方才的药煎了喂下去,把水吐出来。气滞血瘀,脉搏沉细,但年轻身体底子好,我开个扶正固本的方子慢慢养着。只是前额受了伤,这要等醒来再观察症状,看看有无影响。”
谢凛点点头,看了几眼,没在里间多呆,交代侍女砚秋带人好生照料着,便离开了。
*
过了一个多时辰,砚秋进了书房。
谢凛垂眸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信,一边正听旁边的侍卫汇报。
待那人回完话行礼出了书房,砚秋上前说道:“世子,卫娘子好像要醒了。”她略顿了顿,好像有点不太敢开口:“在喊您的名字。”
“我?”谢凛薄薄的眼皮微跳,感到几分不可置信。
室内空气中浮动着浓烈的药味,床上的卫瑛依旧紧闭着双眸,气色看起来比刚捞上来时好了很多,唇瓣透着粉,一张玉白的脸陷在乌发里,额头上包着块纱布,整个人睡得并不踏实,秀气的眉毛紧锁着,好像魇住了。
砚秋拿帕子把她脸颊上渗出的一层薄汗擦了,道:“给娘子喂了药,吐了一些水出来,好在没发热,检查过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谢凛还没说话,卫瑛突然在昏迷中口齿含糊地喊了句:“谢凛……”
除了国公爷和长公主,素日里鲜少有人敢直呼世子的名字,一旁的砚秋吓得不敢言语。
谢凛微微怔住,莫非她对自己情根深种?那为何还把二人的婚事给拒了?
他细细回忆往日与她的每次偶遇,想她说过的话,试图从细枝末节处找到答案。
还没等他想明白,床上的卫瑛再次在睡梦中开口,斩断了他发散的思绪。
“狗贼。”
2. 第 2 章
谢凛气笑了,这人晕过去了还不忘骂自己。
他在心里细数卫瑛骂过自己的话,现在又添上一个。
好在谢凛自认还算大度,不跟她计较。
离开前谢凛吩咐道:“让季闻再开个补身子的方子,告诉他用最苦的药,”他望了一眼床上仍在昏迷中的卫瑛:“等她醒了喂给她喝。”
*
天色未明,梁宅院内众人惊慌失措,女眷叫喊声此起彼伏。
谢凛在马上瞥了一眼,并没有为难梁家的女眷和下人们,只命人拿了梁同裕。
“谢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雨刚停没多久,地面积了很多水,拖行间梁同裕的衣服被污水弄脏,失了体面。
“是不是误会,梁大人自己清楚。”一旁的侍卫举着火把,火光照在谢凛的脸上,照得他骨相凌厉流畅,眸中藏锋,眼神冷冽。
梁同裕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挺直腰板,昂起头道:“下官行事,皆奉齐王殿下之令,谢大人凭什么拿我。”
说话间梁同裕的见自己的儿子也被擒了,脸色铁青,语速变得急促:“齐王和太子斗法,你谢家何必掺和进来?”
旁边梁同裕的儿子梁亥被捆了挣扎不开,骂道:“你要造反!”
闻言,谢凛轻笑两声,他笑得无害,却让面前的梁家父子感到一丝寒意。
谢凛一手握紧缰绳,俯下身来,用剑柄抵住梁亥的脸,居高临下道:“我造的哪门子反。”
说完他失了耐心,对一旁的蒋海扬了扬下巴,调转马头离去。
蒋海心领神会,命人将梁家父子捆了捂着嘴带走了。
*
日正中天,谢凛在书房唤来侍卫重云:“你回一趟上京,查查卫家。”昨夜卫瑛被救起来的时候重云也在场。
重云应了,回完话前脚刚出书房,就碰见砚秋急匆匆赶来。
俩人打了个照面,砚秋没来得及说什么,略擦了擦一路赶来额角溢出的汗,进书房禀道:“世子,娘子醒了,只是……”她话语一滞,补充道:“只是她好像失忆了。”
卫瑛醒来盯着头顶的绣花床帐,眼神空落落的,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醒来浑身都疲软酸痛。
最糟糕的是,她怎么都想不起先前遭遇了什么,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思及此处,卫瑛气得想锤床,失去了记忆,那还不任人捏扁搓圆?
“是啊。”听到有人悠悠接话,卫瑛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了。
她翻身望过去,先映入眼帘的是劲窄的腰身,来人穿了身墨绛红的圆领窄袖袍,手臂上缠绕的护腕衬得他的胳膊线条修长利落。
他的身量很高,她需要用力仰着脑袋才能看到他的脸。
是很漂亮的一张脸。睫毛长而直,眼眸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唇瓣浅红,此刻正敛着眸,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卫瑛细细打量他,惊艳之余还让她感到熟悉,应当是失忆前认识的人。
“你是谁?”她试探着开口,昏迷了一整夜,此刻她的嗓音略微沙哑。
旁边的侍女端来一盏温水慢慢喂给她喝,被水润过,卫瑛才感觉嗓子舒服多了。
“我是……”
你最讨厌的人,被你拒过婚的人,你睡着了都要骂的人……谢凛思索着怎么说能让她更诧异。
他扯了把椅子在雕花拔步床边坐下,劲瘦的长腿随意支着,姿势散漫道:“你的夫君。”
卫瑛刚醒来,原本整个人还有点恹恹的,听到这个回答,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圆溜溜的,绯红顺着她雪白的脖颈向上蔓延,粉腮很快浮起一层红晕,脸颊上的小痣也跟着鲜活了许多。
不止是卫瑛,一旁候着的砚秋听了这话也愣住了,好在她性子稳重,面上不显,只低头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卫瑛定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答案,讷讷开口道:“天啊,我竟然已经成亲了吗?”她视线飘忽了几下,又落回到他脸上,“真是……真是便宜你了呢!”
谢凛眼睫轻跳,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先对自己讥讽贬损几句,再嚷着要回家,但没想到失忆后的她会对着自己露出这副羞赧的神色。
二人目光相触,他莫名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罢了,先让她在这养伤,等她外伤好了再派人送回京中。
卫瑛刚才一直在仰着头看他,现下后知后觉脖子发酸,便松了力道跌回枕头里,习惯性想蹭一蹭枕头,给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没想到这一蹭就碰到了前额的伤口,“嘶,痛痛痛!”
砚秋忙上前查看她额头上的伤口,好在只是轻微蹭了一下,没再出血。
卫瑛伸出手试探着碰了碰额头,摸到了好大一块纱布,一定伤得很重:“我的脸也破了吗,给我拿镜子来。”
砚秋看她实在害怕,安抚道:“娘子安心,只额头擦破了一点点,上药的时候奴婢瞧过了,创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侍女取了个菱花镜过来,卫瑛接了嘟囔着:“好重,要有个轻巧的镜子才好。”
这边是谢凛在苏州的一处私宅,没有女眷住过,因此也少有女子用的物件儿。
“下午去库房里找。”谢凛吩咐道。
砚秋一边应了,一边替卫瑛举着镜子让她照额头上的伤口。
卫瑛从镜子里瞧自己,唇上没什么血色,显得有些苍白,好在脸没有擦破,只是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包得很细致,看不见纱布底下的伤口。
“这可怎么好,我这么漂亮,万一额间留个疤。”卫瑛想上手掀开看看。
谢凛在一旁觉得好笑,见她脸上不快,忍了忍没笑出来。
“娘子莫动,早上刚给您换过药,扯到伤口就不好了,待明日换药的时候再看看可好?”砚秋语气温柔,像在照顾小孩。
卫瑛被她哄得有点不好意思,便红着脸点点头应了。
午膳是和谢凛一起用的,上了好几道清淡滋补的膳食,砚秋在一旁给卫瑛打扇,昏迷时侍女给她拆了发髻方便额头上药包扎,此时为了用膳,乌发用发带简单束起来,软软地垂在身后。
谢凛在一旁喝了几口汤,羊肉软烂脱骨,汤白如乳,浓香不油腻,飘着煮得软烂出沙的胡豆。
他想起什么,吩咐道:“把这汤撤了吧,告诉小厨房以后的膳食里不要放胡豆。”
看着侍女把汤端走了,卫瑛放下咬了一口的金乳酥道:“这汤怎么了,我还一口没喝到呢。”
“你吃胡豆会起疹子,”谢凛把侍女先给他盛的银丝鱼汤端到她面前,“喝这个。”
谢凛开蒙前的记忆并不多,只有少数几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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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深刻的,其中一件事就是关于卫瑛。
一次宴席上,她被喂了一小碗放了胡豆的汤,喝下去不多时就起了疹子,脸上和身上肿了一大片。
小小一个女郎,刚长到大人的膝盖高,跑起来都还不利落,就遭了这个罪,把席间所有人都吓到了,连太医都请来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救回来了。
彼时谢凛自己也还是家中最小的,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只觉得卫家这个看起来玉雪漂亮的小女郎,真是麻烦又脆弱。
听他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卫瑛感觉有点奇妙,开始对俩人的关系有了实感,便乖乖把他递来的鱼汤喝了。
卫瑛外祖家在江南,每年她都要回外祖家探亲,口味也跟着嗜甜,现下她虽失了记忆,口味却不曾改变。她吃到不合口味的菜就要嘟囔几句,然后让侍女记下来去告诉后厨。
谢凛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用膳,看她用个膳都比别人忙——比小时候还要麻烦的样子。
用完膳,侍女巧杏端来一碗药,砚秋怕卫瑛手上没力气端不住,拿了柄银质小药勺想喂她喝。
卫瑛浅浅尝了一口,药刚下肚,就有一股苦味返上来压都压不住,便对砚秋摆摆手。
一勺一勺喝更遭罪,还不如一口气闷了。她咬咬牙气都不喘,张嘴就把整碗全灌下去了,喝完苦得打了个冷颤,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
一旁的巧杏递上蜜饯枇杷,卫瑛忙捡了两个塞进嘴里祛祛苦味,含着蜜饯含糊道:“这个做得有点咸啦,下次要乌梅饼和樱桃脯,酸酸甜甜的才好吃。”
巧杏应了,又向谢凛问道:“世子,那药还用吗?”
谢凛靠在椅背上,想起自己昨晚吩咐人额外开了一副药:“端来给她。”
“什么药?”
谢凛不语,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对着她笑得肆意不羁。他的下颚线条生得好看,唇瓣边缘微微翘着,笑起来让人挪不开眼。
卫瑛却从他的笑里品出几分不怀好意,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她歪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手掌托腮,百无聊赖地打量自己的手。
突然发现腕上的镯子裂开一道口子,低声惊呼一下:“我的镯子怎么裂开了?”
砚秋凑上去瞧:“都说贴身的物件儿碎了是挡灾呢,这镯子替姑娘挡了一灾。”
卫瑛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用丝帕包住手腕,轻轻褪下镯子,让砚秋收好,又扭过头去看谢凛:“我的镯子碎啦,要换一对比这个还好看的。”
谢凛应了,他不缺钱,谢家在苏州也有产业,既已决定让她暂时留在这里养伤,自然不会在这方面苛待她,“等用完膳你自己选。”
卫瑛高兴了,轻哼出声,托着腮的那只手在脸颊上一点一点的。
只是还没高兴多久,巧杏就又端来一碗药。
比刚才喝过的那碗还要吓人,黑乎乎的,看起来很浓稠,都不用尝,光是闻着就有一股子刺鼻呛人的苦味。
卫瑛简直不敢相信这碗也是端给自己的,白嫩纤细的手指指自己,又指指旁边的汤药,对着谢凛控诉:“我只是失忆了你就准备药死我吗!既如此,何必让我连着喝两碗,遭两遍罪。”
谢凛眼见着她吃饱了就有力气生龙活虎了,这幅架势仿佛马上就要骂自己,好笑道:“是啊,先救活你,再毒死你。”
3. 第 3 章
卫瑛看了一眼托盘里跟着端上来的小盘,便知道他是唬自己的。
里面放着几种蜜饯,有自己方才说的乌梅饼和樱桃脯,还有红盐荔枝和蜜饯金桔,每样四五粒,都摆放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瞧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她用勺子搅动了几下那碗浓黑的汤药,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刚挨个边儿,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霸道浓烈的苦味刺激得她想干呕:“必须喝这个吗?”
谢凛劲瘦的小臂抵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歪着,姿势散漫:“喝了对你身子好。”
“那你还是让我坏掉吧!”卫瑛把勺子扔回碗里,说什么都不肯再碰一下。
那碗汤药到最后也没喝进卫瑛的肚子里,几碟蜜饯干果倒是被留下了。
谢凛好像很忙,用完膳不多时就被人叫走了,一下午都没再见他。
期间他的随从送来几箱东西,摆放在院子里,卫瑛听见动静出去瞧,里面都是些女子用的首饰钗环还有胭脂水粉,卫瑛心里高兴,选了一些自己看得上眼的,叫侍女放在妆台上。
“这个好看,”她取出一对羊脂玉叮当镯给自己套上,轻轻晃动细腻莹白的手臂,动作间镯子当啷作响,声音清脆悦耳,似泉水叮咚,“好看吗?”她随口问一旁的砚秋。
砚秋见她漂亮的眼眸弯成新月,让人不由自主就跟着高兴:“好看,娘子臂膀生得白,手也纤细,戴这镯子再合适不过了。”
卫瑛点点头:“生病不好打扮得艳丽,配这个镯子正好,给我梳个松散些的发髻吧。”
砚秋应了,小心避着她额头上的伤,梳了个十字垂挂髻。
梳完头不多时,巧杏领了两个绣娘过来给卫瑛量体,讲这边的宅子里没有卫瑛常穿的衣服,得重新做一些,卫瑛没多想,翻着花样册子,选了些自己喜欢的布料。
两个绣娘是谢家名下铺子里的人,打扮得干净得体,办事很利落,说话也好听。
一边替卫瑛量身一边不住地夸道:“娘子身量生得真是好,纤细高挑,身段儿窈窕,该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
卫瑛叫人哄得高兴,杏眼弯弯,对着穿衣镜转了几个圈打量自己的身子,点点头,是很好。
晚膳是卫瑛一个人用的,好在这次没人再逼她喝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洗漱完卫瑛靠在床上看话本子,下午她让侍女找了好多话本子来给她解乏。砚秋怕她睡觉再蹭着伤口,还给她换了一套软花缎的被褥枕头,躺在上面柔软舒适。
只是这些话本子写的左不过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有情人排除万难终成眷属,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趣味。
还有的是写痴情娘子负心郎的,看得卫瑛愤愤不平,把纸张翻动得哗哗作响。
这些故事里,总是女子在情爱中无法自拔,分开后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男子却可以有两幅面孔:情好时关怀备至,海誓山盟;可一旦遇到了更美貌富有的女子,就立刻变得薄情寡义,干脆利落抽身。
凭什么!
卫瑛不高兴了,把手上的话本子扔到一边,轻声叹息,秀气的眉头拧起,嘟囔着低声骂了几句,去书架上寻新的。
一边翻找一边想,倘若日后她的夫君也让自己生气了,她才不要哭哭啼啼,她要抢先一步抛弃他,世上的好郎君多得是,再寻一个更好的有何不可。
夫君,这个称呼让她感到陌生。她想起谢凛好看的脸,他会和话本子里的男人一样吗?
思绪间,角落里一本封面艳丽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抽出来看书名是《女丞相独占俏狐仙》。
“噫。”卫瑛觉得这名字新鲜,在窗边小榻上坐下,开始翻看。
这本讲的是一个貌美的男狐狸精,为了修炼,不得已去给女丞相做外室的故事。
狐狸精小意温柔,丞相霸气果决,偶尔丞相生气了还会打骂狐狸精。
这剧情实在新颖,引人入胜,卫瑛看得着迷了,整个人靠在美人榻上,看到精彩处唇角上扬,手指缠绕着一缕头发不停打转。
看了几章,她发现,这狐狸精修炼的方式竟然是……
卫瑛的眼睛瞪圆了,这写书的人,遣词造句忒大胆了!
她忙把书倒扣在一旁,用手贴了贴自己晕红的脸颊,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砚秋在外间做针线活儿,并未发觉卫瑛的小动作。卫瑛忍不住把书拿起来继续看,一边羞怯一边期待。
正看得入迷,身后窗外突然开始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似有蛟龙在云间盘旋低吼。
卫瑛吓得心里一突突,她放下手里的话本,拍了拍自己胸前,身子里面像是有人在打鼓,停不下来。
她扯过来塌上的靠枕,紧紧抱住,唤了两声把外间的砚秋叫进来,问道:“打雷了吗?”
砚秋见她有些害怕,多端了一盏灯过来,道:“是打雷了,夏天雷雨多,娘子别怕,奴婢去多点几盏灯。”
卫瑛攥紧了靠枕上的布料:“谢凛去哪了?”
砚秋现在对她直呼世子名讳已经习以为常:“世子现下在书房呢。”
卫瑛看了一眼窗外的,入了夜,天色已经黑漆漆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打雷,她有些害怕出去。
思绪间天边又一阵雷声响起,她吓得收回目光,扫视屋内。她虽失了记忆,但感觉很灵敏,这里的一切,从物件儿到人,她都感到陌生,只有谢凛让她觉得有熟悉感,而且她并不害怕他。
她想,呆在他身边总比在屋里安心些。
卫瑛抓住布料的手松开,抬头道:“你带我去找他。”
到了书房,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了一下就让卫瑛进去了。
谢凛正在书桌后写着什么,旁边摞着厚厚一沓书信,听见动静,抬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不能进来吗?”卫瑛在一边的圈椅上坐下,“你的侍卫跟你通报了的。”
“能。”谢凛看她神情知道她没有会错意,是故意这样说的。以为她是想要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开口,便由着她坐在一旁,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谢凛的随从进来给她上茶,茶汤颜色瞧着和谢凛书桌上摆的一样。
卫瑛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太苦啦,下次换牛乳茶或者甜一些的引子。”
随从应了,上完茶退下了。
谢凛的书房很大,布局雅致,一侧置有一扇紫檀雕花屏风,另一侧是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架,卫瑛踱步来到书架前。
大部分都是些无聊的经史子集或者兵书战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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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就带个话本子过来了。
见谢凛还在忙正事,卫瑛并不吵他,抽出一本怪谈类的书籍,回到圈椅上坐下,在一边安静翻看着。
谢凛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发觉她好一阵子没说话了,抬头去看她,便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卫瑛身量生得纤细,整个人都窝在椅子上。手上还捧着本书,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方才侍女和随从都退下了,现下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因此无人察觉。
他见卫瑛身子一晃,像是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起身来到她身侧,伸手扶稳她的头。
她的脸很小,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拢住,雪靥肌肤细腻,触手温软,发髻梳得松散,几缕发丝贴在她脸颊上。
他的手并不粗糙,但骨量明显,手心有一层常年握剑和拉弓弦留下的薄茧。
软硬相贴,很神奇的触感。
卫瑛睡得不沉,一碰到他的手就醒了,睁开眼有点愣神,下意识左右扫视,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这是在谢凛的书房里,便抬头看他,眼尾稍微泛着点红。
他批阅了一晚上的公文,情绪不高,细直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是和白天一起用膳时很不一样的样子。
卫瑛没由来地有点发怵,声音放软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谢凛被她问住了:“你来是为了这个?”
卫瑛很轻地应了,又不解:“我们的关系不可以这样吗?”语气带着几分不安。
谢凛揉了下眉心:“你先回去休息。”
“不要,快打雷了,”她声音微顿,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继续道:“我害怕。这里的人我都不熟悉,只认得你了。”
她在直白地说着仿佛很寻常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救她性命是理所应当的,但谢凛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这里养伤。
他未曾对女子动过心,也不理解为什么族中兄弟里会有人沉迷于酒色。
行冠礼后母亲说他该娶妻了,他便依从。他既然生来就拥有了这个位置给自己带来的权势,也应当如他们所要求的那样娶妻成家。
国公府势大,难免引得圣上猜忌,卫家文官清流,正适合急流勇退的国公府。
他回想起与卫瑛偶遇的情景,觉得日后与她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不错。
只是未曾想到,她竟然毫无缘由地拒了二人的婚事,而且从那之后就跟他针锋相对。
他性子随了父亲,做事雷厉风行,恩怨分明。
他应当顺理成章地怨恨她、远离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他虽心有不甘,却无法生出一丝厌烦的情绪。
明知道她不会对自己说什么好听的话,还总是忍不住迎上去与她互相讥讽,完全不像平日里的自己。
是时,一道闷雷劈下,卫瑛肩膀瑟缩了一下,纤细的手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望向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恳切。
这张脸昨日在外面遇到自己还是趾高气扬的,现在却对他露出这幅脆弱依赖的神情。
她在害怕。
他该拒绝她,趁机给她个教训的。
然后他听自己的声音响起:“好。”
4. 第 4 章
谢凛原以为回去后卫瑛又会闹出什么新花样来折腾自己,没想到等他从浴室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她已经在里侧睡着了。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见她睡前看的话本随意扔在枕边,给她收了放在小案上,也熄灯上了床。
谢凛知道卫瑛性子跳脱,没想到她睡着之后更跳脱。他没有与别人同塌而眠过,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
在她即将第五次在睡梦中用脚踹向自己时,谢凛疲惫地揉了揉眉毛,身子往一侧避开,伸手摁住她的小腿,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借着月光打量她,双眸轻闭着,脸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呼吸平稳,确实是睡熟了,并非伺机折腾自己。
初夏夜间不冷,她睡觉穿了层寝衣便没有盖被子,谢凛探身抽出被她胡乱蹬到床尾的薄被。
然后小心地避着她的身子,把她从腹部到小腿捆起来了,还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结。
做完这一切,谢凛的眉头舒展开来,安心躺下进入睡眠,后半夜再没被踢醒。
卫瑛昨晚在谢凛书房里看的怪谈类书籍其中一个章节是讲鲛人的,当晚她就梦见自己双腿化作了鱼尾,也变成了鲛人。
起初她怡然自得,灵活穿梭,可是后来她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的鱼尾,在海滩的巨石上挣扎摇摆了一整晚,该死的破尾巴就是不听自己的话。
她气得不行,想跺脚又无脚可跺,脸涨得通红。
待到被砚秋唤醒起来用早膳,卫瑛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被人用被子捆起来了。
原来就是这东西害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拧着眉问道:“谁给我捆的?”这个结系得太紧,她一个人都解不开。
砚秋一边上手帮她解着被子上的结,一边回答道:“昨晚世子同您歇在一处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卫瑛看了一下床榻上空出来的另一边,枕头和毯子已经被侍女收拾整齐,看起来他已经起床好一会了。
她瞧着那半边平整的床面,又看看自己这边束缚了自己一整晚乱糟糟的毯子,很不满意,梆梆锤了两下他那边的床褥,暗下决心等他回来一定要找他算账。
早膳是卫瑛一个人用的,用完膳来了个大夫给自己换药。
卫瑛对着镜子照了照,伤口确实不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
砚秋又找大夫要了祛疤痕的药膏,等过几天卫瑛的伤口结痂了涂上去。
换完药卫瑛继续看昨天未看完的话本子打发时间,薄薄一小本,一上午的功夫很快看完了,可这个故事明显还没讲完。
她又去寻下册,在书架上和装书的箱子里翻动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找到,便吩咐侍女去找。
窗外院子里栽了些修剪整齐的翠竹,随风摇曳,影影绰绰,风起时竹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身心放松。
砚秋讲今日天气好,日头不晒,风吹在身上也舒坦,卫瑛便顺势去园子里逛逛。
这处宅子布局精巧,一步一景。曲径通幽,假山流水,枝叶扶疏,荣华纷缛。
逛了一阵子,看前面的垂花门开了,门外有侍卫候着。
卫瑛叫侍女上去问话,侍卫很守礼数,并不乱瞧,只回话道世子要回来了。
卫瑛心想正好。
不多时,车架缓缓驶入宅内,到了垂花门前停下。
谢凛今日没骑马,下了马车见卫瑛在门内,像是在等自己,有些意外。
还没等他说话,卫瑛就迎上来冲他劈头盖脸道:“昨晚你为什么要把我捆在榻上!早上我腿都是酸的!”
谢凛身后,陆显刚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听见这话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下车还是该回去。
卫瑛没想到他这车里还有一个人,瞧着和谢凛年龄相仿,身穿绯色官服,脸上满是诧异。
谢凛低头看着她,略侧了侧身子,替她挡住身后的视线,歪着头笑道:“嗯?”
卫瑛觉得自己的话叫陌生人听去了太丢人,眼神闪烁着,磕磕巴巴扔下一句“你,你下次注意!”就跑了。
她今日穿了身湘色轻罗襦锦,搭着豆绿色披帛,身后的长发用与衣服同色的发带低低束起来,发带和衣摆随着她的步子摇曳,叫满园的花木衬得像只翩迁起舞的蝴蝶。
只有谢凛知道,她可不是蝴蝶,是会叫会蜇人的蜜蜂。
她跟唱大戏似的来去匆匆,谢凛看着她的背影轻笑出声。
回头发现陆显神色有异,谢凛猜他可能误会了。但又觉得没有特意解释的必要,陆显素来懂礼数,并不对女眷的事情多加议论,谢凛便带人直接去了书房。
午膳依旧是卫瑛一个人用的,下午谢凛的随从送了个金丝楠木摇椅和小茶几过来,瞧着像是一套,讲是世子吩咐人从库房里取了送来的。
摇椅做工精致,雕刻着细腻的花纹,边角打磨得圆滑,叫光一照,金丝浮现,亮闪闪的,卫瑛一看就喜欢。
她躺上去试了试,觉得舒坦极了,又命人把椅子搬到院里去,就放在花树底下。
小几上置了卫瑛爱看的话本和干果,还有一碗酥山。
酥山表面铺了一层桂花蜜,撒着些桃干和切碎了的酥杏仁,最上面还放了个樱桃点缀,瞧着甚是好看,卫瑛挖了一勺尝了尝,入口冰凉,绵软香甜。
“好吃!酸酸甜甜的。”她的眼睛一亮,杏眼下两道小巧精致的卧蚕也变得饱满。
卫瑛嘴馋,早上换药时特意问了能不能吃冰,大夫讲可以少用些。
一下午时光在惬意中过去,传膳的时候谢凛过来了。
谢凛走近看见卫瑛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椅脚轻点地面,发出悦耳的声响。
夕阳把他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她垂下来的裙摆交织在一起。橘黄的光撒落在她身上,给她的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一层闪烁的金边。
她看话本看得太投入,没留意到有人过来,翻了个身探出一只手去摸一旁小几上的干果,摸了两下没摸到,嫩白的手指伸长了去够。
谢凛觉得好笑,俯下身把盛着干果的小碟子往她那边推了一下。
卫瑛听见动静,抬头看发现是谢凛,她还记着昨夜他捆自己的仇,轻哼一声用话本挡住脸,不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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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也不再看他。
不多时晚膳上齐了,卫瑛向来不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蹬蹬蹬”进了屋内。
谢凛靠在椅背上,狭长的眸子轻轻闭着,正在小憩,脖颈微微仰着,下颌线条清晰好看。他今天穿了件绛色圆领袍,领口散着,露出的皮肤冷玉一样白,状态很放松,衣摆下的长腿随意支着。
卫瑛甩了甩袖子在旁边坐下,仍不满意,又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气鼓鼓说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
谢凛眼皮微撩,轻声应了:“嗯,”说话间喉结上下滑动,低低溢出声一声笑,戏谑道:“别原谅我。”
“你!”
谢凛睁开眼,拿公筷给她夹了一片江米酿藕,微微颔首看着她:“尝尝。”
卫瑛看了看盘中的藕,顺着台阶下来:“你得让我捆回去才行!”
谢凛觉得好笑,知道自己如果不答应,她不会安心吃饭,便随口应了。
谢凛以为她是为了呈口舌之快,说的玩笑话。
等二人洗漱完上了床,卫瑛手上拿着个薄毯让他躺好,作势真的要捆他的腿,谢凛愣住了,感到几分荒谬。
他把手中在看的书放下扣到一旁,倚靠在床上,卫瑛盘腿坐在里侧,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当然是真的捆!我还是病人,昨晚被你害得都没睡好觉呢!”
她的眼眸黑亮,形状像杏子,眼角微微上挑,下眼睑处鼓起小巧精致的卧蚕。他胳膊撑在床上,微微附身端详她的眼睛,要靠得很近才能看出来她眼睛下方淡淡的青痕。
谢凛坐着也比她高一大截,这架势让卫瑛不满意。她直起上身跪在床上,这样加上大腿的高度勉强可以俯视他,瞬间感觉感觉自己气势变足了。
谢凛看她一阵忙活,往后靠回床榻上温声道:“你昨晚一直踢我,我才把你腿束起来的。”
卫瑛听了觉得荒谬,自己怎么可能会踢人!
“你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她拉过谢凛的胳膊和自己的作比较,“况且你长得也比我结实,我怎么可能踢到你!”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二人的手臂上,她一手抓住他的小臂,另一只手抬上来靠在一起同他的作比对。
寝衣袖口宽松,动作间她的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截玉白的手臂,她骨量纤细,手臂生得也细长,同他劲瘦结实的手臂很不一样。
她手心肌肤细腻绵软,被她握住胳膊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想躲开,换来她更用力地握紧。
靠近了能闻见她晚上擦的花露的香气,她绵软的力道和好闻的香气裹挟着他。
谢凛感觉有点微妙,他默不作声地用视线去丈量,感觉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松抓握住她双腕——可以很轻易地挣开她的束缚。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
“你看!我就说吧,都不用比身上别处,光看手腕就知道,我根本踹不动你!”卫瑛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有据,脸颊上的小痣也神气起来。
他知道不顺她的心意来她是不会老老实实睡觉的,轻轻笑了下应了,便伸直了腿然后靠在那里由着她动作。
5. 第 5 章
谢凛身量高,腿也生得长,同样的毯子能把她从腹部捆到小腿,捆他却不太行,卫瑛专注地打量着他的腿,眼神从他腰腹部到小腿来回扫视。
谢凛手臂随意地搭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动作自然地扯过自己那边的毯子,掀起一角搭在腰上,又往下抻了抻。
卫瑛对他的动作浑然不觉,跪坐在他腿边上手比划着,最终决定只捆他的膝盖,这样还能多绕几圈。
“抬腿呀。”她娇声命令道。
谢凛依言双腿轻抬,配合她的动作,看着她拿着毯子在自己膝盖上缠了两圈又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卫瑛满意地拍了拍手,从他身上趾高气扬地迈过去下了床。
下去后她佯装要找东西,踩着鞋“啪嗒啪嗒”在室内来回走了几圈,又空着手爬上床,再次从他身上迈过去——很像是故意而为之。
谢凛看着她这一番假动作,眸中溢出点点笑意,里面装着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纵容。
卫瑛“大仇得报”,心满意足地躺下,不多时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卫瑛难得起早,睁眼翻了个身,看见谢凛在一旁靠着,揉着眉心醒神。
天刚蒙蒙亮,有细微的光照进室内勾勒出他挺廓的肩背,轻薄的寝衣布料之下是劲窄的腰身和昨晚她亲手丈量过的长腿。
卫瑛支起上半身,斜着身子探头去看床帐外的天色。
谢凛听见动静侧目看她:“时辰还早,你接着睡。”
卫瑛刚睡醒卫她整个人还是懵的,她呆呆地应了一声,带着点儿鼻音。
头发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都垂下去落在一侧,露出另一旁圆润的肩头。
卫瑛少有这么乖顺的时刻,她乖起来叫人说不出一句重话,谢凛指指自己腿上缠着的毯子,温声问道:“这个可以解开了吗?”
卫瑛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轻飘飘地剜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谁管你”就倒回塌上,翻过身去继续睡了。
只乖了一瞬。
等卫瑛听见谢凛去浴室洗漱,身后的动静消失,她才睁开装睡的眼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谢凛方才的样子和白日里很不一样,头发尚未束起,随意散落在肩上,隔着轻薄的寝衣能看见横卧的锁骨,比她这两天在画册上看见的男子还好看,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瞧。
声音也温柔,不像他平时说话那样句句都像在促狭人,感觉卸掉了一身的戾气和攻击性。
卫瑛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被砚秋叫了三次才磨蹭着起来。
到了外间有些意外地发现谢凛还在这边,他刚晨练完,头发高高束成马尾,换了身黑金色圆领窄袖袍,身段挺拔,腰肢劲瘦。
又变成了白日里的样子,好看但也张扬,视线对上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漂亮的眸子里藏着坏。
上膳的时候,卫瑛坐在一旁看谢凛净手。
他手掌宽,手指细长,动作间手背上会浮起淡淡的青筋,冷白的皮肤叫水打湿之后,骨节和指尖处泛着点粉。
倏然,他抬眼朝这边望过来。
二人视线相触,卫瑛后知后觉自己盯的时间有点久了,她撇撇嘴,洗个手有什么好看的,她自己也有手。
她低头捏着勺子搅动碗里微烫的三鲜羹,随口问道:“我昨晚踢你了吗?”
谢凛拉开椅子在她身侧坐下:“不曾。”
她轻哼一声,“我就说,我睡觉老实着呢!以后不许污蔑我。”
俩人坐得近,借着晨光谢凛能看见她脸颊上透明细小的绒毛,还有那颗她一说话就变得神气的小痣,他点点头应道:“是。”
他难得没有促狭她,早上那股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卫瑛摇了摇头,她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她咬了一口芙蓉包,问道:“我们感情好吗?”
谢凛慢条斯理地把筷中夹着的食物放下,“好,”他侧过脸观察着她的表情,饶有兴味地说道:“你做梦都在喊我的名字。”
骂他怎么不算喊他的名字。
“是……是吗。”卫瑛感到一丝不可置信,她竟然还会说梦话,还好她睡觉时没有骂人的习惯。
等等,万一有呢。
下次季大夫来给她换药,她要好好问问有没有能让人吃了就不讲梦话的药。
谢凛今日忙到日头西沉才回来,他下马进了宅内,就见卫瑛又带着侍女在垂花门那边徘徊。
她身穿白色细纱襦裙,浅蓝色的披帛一端塞入裙腰,另一端绕过她纤瘦的肩背随意披散着,像羽毛一样垂在她腰间。
见他回来了,她弯着眸子笑盈盈地迎上来,步伐轻快,叫他想起小时候家中养的一只胡锦鸟。
卫瑛扯住他胳膊,探着身子往他后面大门方向瞧了瞧。
谢凛想起昨天中午门口的情景,好笑道:“今日没有旁人。”
卫瑛放心了,攀住他小臂抬头看他:“我可以出门吗?”
谢凛垂眸看着她嫩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应道:“嗯?”
“我无聊嘛!这几天院子里里外外都快被我逛了个遍。”卫瑛怕他不答应,下意识攥紧他袖子上的布料。
他看了一眼她的额头,“等你伤好了,带着侍卫就可以出门。”
卫瑛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脸颊微微鼓起,手上也用了些力道,把他的衣袖扯出褶皱:“那还要好几天。”
隔着布料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他别开眼,道:“你乖乖喝药很快就会好。”
早上刚偷偷倒了小半碗药的卫瑛心虚地点点头。
*
京城,卫府。
李氏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菜,道:“这几日安分些,不要惹你父亲生气,你二姐姐丢了,你父亲已是急得不行。”
李氏原是卫昌辅妾室,为人本分,膝下育有一女一子。卫昌辅在原配病逝两年后,把李氏扶了正。
“是,”上午卫春生一行人回来时,卫瑶也在场,她知道轻重,一边吃饭一边点点头,“母亲,你说二姐姐还能找回来吗?”
李氏叹了口气:“难。”卫瑛是原配夫人所出,李氏与她并不亲厚,但到底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出了岔子,让人心生不忍。
卫瑶尚未及笄,年岁小,说话也直:“我瞧着父亲更担心他的清誉和仕途。”
李氏用筷子敲了一下女儿的碗:“这话切不能在外面乱说,快用膳。”
*
用完膳,卫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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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在自己屋里无聊,跟着谢凛去了他的书房。
侍女来给她上了一碗酥山,卫瑛一边用勺子舀着吃,一边看着墙上悬挂的字画上面的落款:“敛之。”
谢凛在书桌后闻声抬头。
“是你的小字吗?”她嘴里含着甜甜的奶酥,声音也像沁了蜜一样甜,很抓耳。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很低的声音从他喉咙间溢出:“是。”
卫瑛朝自己指了指:“那我的呢?”
谢凛移开视线,敛眸从一旁抽出张空白的纸,提笔在上面写字。
晚间他换了身广袖袍,写字时袖摆褪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结实的小臂。
卫瑛起身来到桌前,目光下意识落在他手上,细长的笔杆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掌控着,在纸面上灵活游走,很赏心悦目。
然后再去看他写的字:“阿玉,好听。”
卫瑛身子凑近,抵着桌面把纸转过来,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她拿过他手上的笔,在后面跟着写字。
落了两笔发现写大了,对比显得前面她的名字小了,她不满意,又涂黑了重写。
她刻意运笔把字写得很小,写完满意地拿指尖点点,示意他看。
谢凛顺着她的手指去看,她写的是他的表字。
她的名字在上面,字迹遒劲挺括。
他的名字在下面,字迹秀气舒展。
洁白的纸面上,只有他们二人写的对方的小字,画风迥异,又无比和谐地挨在一起。
卫瑛把笔搁回一旁的笔架上,把脸颊旁垂下来的发丝抿到耳朵后,二人靠得太近,她身上的清甜的气息还有酥山的乳香味裹挟着谢凛。
谢凛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往后靠着拉开距离:“回去坐好,我把这些处理完,明日带你出门。”
闻言,卫瑛圆溜溜的眸子溢满了笑,立刻乖巧地回到一旁的椅子上,挖了几勺酥山吃进嘴里,甜滋滋的。
许是晚间甜食吃多了,卫瑛半夜被渴醒,摸黑爬起来喝水。
谢凛睡觉时素来警觉,在她第一次从自己身上跨过去的时候就醒了,他夜间视力很好,所以当她喝完水回来踩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卫瑛被吓了一跳,想用双手撑在床上稳住身子,由于太慌张手上失了力道,黑暗中“啪”地一声响起,接着耳边响起他一声闷哼。
他这一声叫得极轻,只有床榻间的二人能听见,在夜里显得突兀,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她夜间看不太清,指尖挪动感受手下的触感,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坚硬又带点弹性,她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不小心打到他的腰了。
谢凛动了下想给她腾出位置让她快去里面躺下,卫瑛正心虚地松开手,被他这一晃,整个人重心不稳,跌落在他身上。
方才两个人中间还隔着她的手臂,现下是实打实地严丝合缝,只隔着两层布料。
夏季寝衣领口宽松,从这个角度,一切猝不及防地闯入谢凛的视线里,他迅速阖上双眸,刚才的画面却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她在书房里吃的那一碗冰凉甜软的酥山。
酥山微颤,白得晃眼。
6. 第 6 章
卫瑛对这一切浑然未决,只下意识低呼出声:“你晃我干嘛!”刚睡醒的嗓音,即便是在责备他,也带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软。
谢凛呼吸重了几分:“下去躺好。”声线低哑,跟他平日里清冽的嗓音很不一样。
卫瑛隐约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摸索着从他身上下去,回到床榻里侧躺下,莫名感觉床帐内空气变得闷热。
她嘟囔着转移话题:“好热呀,就说现下该置冰鉴了,碎冰不顶用。”
说完她翻了个身,扣了扣里侧悬挂的绣花流苏帐:“好闷,明天让她们换个薄一些的床帐才好。”
黑暗中,谢凛随口应了,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他低沉的声音让她再次想起刚才那声闷哼,卫瑛突然感觉心里又开始打鼓,手下用了些力气,床帐叫她扣得沙沙作响,底下的流苏也在打晃。
他那边的床帐亦被她的力道影响到,在月光下轻颤。
尽管他已经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她,但眼前那微颤的床帐仍然提醒着她的存在。
她伸手顺了一下流苏,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开口问道:“她们都叫你世子,那你家里有几个?”
“嗯?”他不解。
她转过身去面朝他,躺着指指自己:“我这样的。”黑暗中她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但知道他应该是能看清自己的。
他了然:“只有你一个。”见她转过身来,他不自然地支起一条腿,默默呼出一口气,有一个就够麻烦了。
“那好吧,我也只找你这一个。”
卫瑛又胡乱问了他一些问题,很快睡意袭来,再次进入梦乡。
她这一次睡得不老实,翻来覆去的,谢凛努力让自己避开她的身体。
触觉可以躲避,嗅觉却无法被阻拦,他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失了眠。
翌日,卫瑛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在屋里转了几圈,又逛到谢凛晨练的地方。
谢凛穿了身赤色圆领袍,手臂上缠绕着黑色护腕,拇指上套着个墨玉扳指。
他动作利落地从一旁的箭篓中抽出羽箭,搭在弓上,扳指豁口处扣紧弓弦,臂膀蓄满力量。
他手臂力道大,弓弦被拉开绷到极致。
瞄准,松弦。
冒着寒光的羽箭飞射出去,划出一道破空声,穿透靶心。
红色的衣服极衬他冷白的肤色,耀目的晨光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宽廓的肩背。
他身量高挑,动作舒展养眼,连随意束起的马尾都晃得恰到好处,卫瑛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
等了小半个时辰,谢凛把弓搁置在架子上,边扯着领口边朝这边走来。
卫瑛正躲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看地上的蚂蚁,见他结束了,起身迎上去。
谢凛个子高,步子迈得也大,很快就走到卫瑛跟前。他放慢了步伐同她一齐走:“怎么起这么早?”
“睡得好,就起得早。”卫瑛唇角轻扬。
谢凛扫了她一眼,她神色自若,昨夜只有他一人苦恼,他自嘲一笑:“那就好。”
卫瑛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边倒退着走路,边仰着头看他,他脸颊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汗,领口也散着,占了身量和相貌的便宜,这副样子仍不狼狈,反倒显出几分落拓不羁。
卫瑛目光从他俊冽的脸上划过,歪着头问道:“咱们午膳也在外面用吗?”
“嗯,”她身后有台阶,谢凛扯了她一把:“看路。”
她乖乖应了,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在外面用午膳,那就是出去玩一整天呢。
谢凛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不自觉跟着翘起唇角,对着她偏了偏头:“这么高兴?”
她声音娇憨:“当然呀,你每天都可以出门,可我只能闷在院子里。”
是时,廊下的侍卫迎上来,恭敬道:“世子,重云来信。”
谢凛神色略微一敛,对卫瑛道:“你先去用早膳,我很快回来。”
卫瑛一下子就怏了:“说好了今天带我出门的,不准耍赖!
谢凛轻轻颔首:“不耍赖。”
卫瑛信不过,嗔道:“耍赖的人去当王八!”说完她拽住他的手,把他戴着的扳指捋下来,踱着步子“蹬蹬蹬”地走了。
她的动作不温柔,带着点儿野蛮,给他指节上留下几道红印子,不疼,但存在感明显,他轻轻摩挲了几下。
来到书房,谢凛拆开书信,看了一会,眸光暗下来。
信上写卫瑛落水应当是意外,卫昌辅前些日子收了贺家的拜帖,想让卫瑛回京后与贺家长子贺应乾相看,现下卫瑛失踪了,两家相看的事也只能作罢。
他把信扔到一旁。
朝中,太子和齐王分庭抗礼,与跋扈的齐王不同,太子仁德温厚,是个合格的储君。
卫昌辅为官谨慎,此前一直中立。贺应乾任太子少詹事,卫家若是想站队太子,这确是良配。
此番圣上有意借着查盐税来打压齐王的势力,看起来是要给太子铺路。
只是,谢凛知道,太子身上的秘密,让他绝无可能继承大统。
倘若卫家真和贺家结为姻亲,太子一朝事败,卫家必受牵连。
就算不是太子党,不是贺家,也会有张家李家王家与她相看,日后她会与别的郎君同塌而眠,嬉笑怒骂都会对着别人。
思及此处,谢凛呼吸重了几分。
这卫家人眼光着实不行,去年卫瑛拒了同他的婚事,今年卫昌辅又相中了贺家。
那贺应乾官职没他高,家世没他好,身量相貌就更不用说了,连同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她。
谢凛眉头微微蹙起,视线扫过桌上,昨夜她写的字还在一旁放着,他拿起来看着上面的字迹,思绪良久。
等谢凛到了厅堂,卫瑛已经等得不耐烦,丧眉耷眼的。
她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立在眼前,套着他的扳指打晃,纤细的手指在大一圈的扳指内壁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撞着。
看到他过来,卫瑛撇撇嘴,催促道:“我等你两刻钟了!饭都要凉了。”
谢凛垂眸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先用膳,然后喝药,我去换身衣服就过来。”
卫瑛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不高,只当他是因为公事烦恼,便点点头,看着他进了浴室,反正只要不耽误她出门就好。
谢凛也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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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家中给她安排郎君相看,就感觉心口被塞了一团棉絮。
等谢凛洗漱完出来在他身侧坐下,卫瑛已经快要用完膳,她给谢凛夹了一筷子赤豆糕:“快吃呀。”
赤豆糕入口绵软,切得精致小巧,她方才吃了好几块。
他着看她给自己夹了一块糕点,眼神亮晶晶的,感觉心口的棉絮被她抽出来一部分。
谢凛刚想动筷子吃掉,就见卫瑛又夹回去了。
卫瑛从未伺候过旁人用膳,因此忘记换公筷,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忙把方才那块夹回来塞进自己嘴里,又换公筷重新给他夹了一块。
糕点切得很小,她可以一口一个,只是塞得急,一侧脸颊软软地鼓起来,随着她咀嚼的动作,白皙的脸颊小幅度起伏着,叫人看了想戳一下。
谢凛把自己手边的汤推给她。
卫瑛略喝了几口汤顺了顺,又喝完药,就跑去里间换衣服。
不多时,她换了身豆绿色坦领提花交嵛裙出来,锁骨下方露出大片暖玉一样的肌肤。发间的蝴蝶簪随着她的步伐轻颤,耳坠上的粉玉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落在白嫩的脖颈上。
她容貌本就生得好,特意打扮过更是让人挪不开眼,侍候在餐桌旁的巧杏一看到卫瑛就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卫瑛很满意巧杏的表情,又来到谢凛跟前晃晃。
谢凛在一旁净手,垂眸看她。
很漂亮。
日后她和别的郎君出去游玩也会打扮得这么漂亮。
谢凛面上不显,净手的动作用了些力气,搓得自己指节泛红。他第一次跟自己闹这种别扭,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卫瑛有点不满意他干巴巴的反应。
谢凛对上卫瑛含嗔的杏眼,视线往下移,落在她的脖颈处,道:“外面日头可能会晒。”
卫瑛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她点点自己的额头:“我戴不了帷帽,撑伞就好了呀。”
往垂花门外走的时候,砚秋在前面给卫瑛打着伞,谢凛走在卫瑛后面。
她今日把后面的头发都盘起来了,露出一截曲线柔美的后颈和小巧的耳垂。
光也偏爱她,追逐着她的步伐,落在纤细的腰肢和摇曳的裙摆上,闪烁耀眼,晃得谢凛移不开视线。
倏然间卫瑛回过头来,谢凛快速垂下眼睫,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狼狈。
接着他看见她拉过他一只手,从腰间荷包里掏出扳指,细嫩绵软的手掌托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把扳指套在他的指腹上。
早间她褪下这枚扳指时动作有多野蛮,现下就有多温柔。
做完这一套动作,她抬头望着他,语气轻快:“忘记还给你啦,我荷包里装不了太多东西。”她松开他的手,点点自己腰间坠着的小荷包。
荷包小巧精致,微微鼓起,里面装了些她出门要用的小物件儿。
谢凛的手一时忘记收回,四目相对,卫瑛眸中流动着闪烁的日光,里面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卫瑛眨巴眨巴眼躲回花伞下,谢凛后知后觉地把手背到身后,摩挲着扳指,转了一圈。
他感觉心口塞着的棉絮,被她用轻飘飘的力道,全部抽走了。
7. 第 7 章
车架停在垂花门外,卫瑛叫侍女搀扶着,踩着脚凳上了车。
她坐进去后又掀开帘子探出头,见谢凛正从随从手中接过马鞭,道:“你不要骑马,我自己在车厢里太闷了。”
谢凛看了她一眼,把马鞭掷给随从,对卫瑛道:“进去坐好。”
卫瑛笑眯眯应了,不多时谢凛上了车架,卫瑛往里挪了挪,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车厢宽敞,若两个人相对而坐并不会拥挤,谢凛看着卫瑛手上的小动作,最终如她所愿在她身侧坐下。
卫瑛靠着车窗,右边是车厢,左边是谢凛,这个位置让她很有安全感,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
不多时,车厢外的声音热闹起来,卫瑛掀开帘子往外看。
路边有各种小摊贩在叫卖,其实卖的物件儿没什么新鲜稀奇的,但卫瑛瞧着就是心里高兴,她喜欢逛热闹的地方。
倏然,行至街道拐角处,为了避让路边挑着担子的摊贩,马车急停了一下,卫瑛本来靠在窗口往外看,这一下晃得她重心不稳,直直朝谢凛那边歪。
谢凛怕她磕着,下意识伸开胳膊想让她靠自己身上,没等碰到她,就见她的手用力扶住车窗,稳住身子,在离他两三拳的位置停下了。
卫瑛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笑嘻嘻道:“你以为我又会摔在你身上呀。”
谢凛:……
其实他本来没想到昨晚的,但她的“又”字却把他的思绪拉回夜里。
除去昨夜在塌上那个略显慌乱的意外接触,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在白天靠这么近,虽没有碰到对方,但距离近到能让卫瑛看清谢凛脖颈上的痣:“你喉结旁边有个痣。”
这颗痣很小,她下意识上手摸了摸,刚一碰到就看见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番。
她感觉有些新奇,又戳了两下,果然看见那颗凸起就像一个开关,碰一下,就会动一动。
卫瑛伸出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谢凛偏了偏头,低低溢出声:“嗯,”她的手指绵软,柔若无骨,正在他喉结处剐蹭,他有些无奈,阖上眼道:“别玩了。”
卫瑛没把他的制止当回事,手指依旧在作祟,带着幽微的甜香。
“我也可以玩你吗?”谢凛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变得凌乱,说话时带着点喘。
“嗯?”卫瑛没反应过来,眉梢的笑意敛了。
接着就见谢凛睁开眼,反客为主,欺身上来。
她往后撤,他就追上来,一直到把她困在车厢角落里,二人湿热的气息交缠着。
谢凛眼神晦暗不明,一只手摁着她胳膊,另一只手悬在她脖颈处,作势要落下去。
“你……你干嘛?”卫瑛胸腔上下起伏着,声线带着慌乱。
谢凛肩膀宽,这样凑在她身前,她感觉自己被他困住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
“玩回去,”他的手掌大,能覆盖住她的脖颈和锁骨,“只可以你玩我,不可以我玩你吗?”
谢凛看着她领口处裸露的肌肤,白嫩光滑,感觉碰一下就会留印子。
谢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饶过了她。
骨节分明的手只隔着布料落在她肩上,禁锢住她,又使着巧劲儿不让她觉着疼。
卫瑛嗔道:“你讨厌!”她被他捏得肩膀发软,不疼,但这感觉很奇怪。
卫瑛面色涨红,绯色从耳根往上蔓延,她气得用头顶去撞他的下巴。
谢凛听见她骂自己,溢出一声轻笑。
她被他束缚着,因此用的力气不大,谢凛就着她软绵绵的力道,顺从地被撞到一旁,修长劲瘦的腿随意支着,靠着车厢坐好,阖上眸子平复着。
接下来卫瑛也老实了,一直到下车都没再碰他一下,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行驶了不到两刻钟,马车停在市集入口。
谢凛先下车,回过头本想去扶她,就见卫瑛一扭头,转过身去,从另一旁搭着砚秋的胳膊跳下马车,仰着头走在他前面,发髻后面插着的簪子神气地冲他摇晃着。
逛到花店门口,卫瑛没有进去瞧,被一旁挑着担子卖花的摊贩吸引了视线。
不远处,季云容刚想走进胭脂铺,余光瞥到一抹高挑的身影,她停住脚步。
季云容只同谢凛见过两次面,这是第三次,前两次都是被父亲带着向他见礼。
他虽年轻但官衔比自己父亲都要高出许多,出身高贵又生得风流俊美,姑苏多美人,但她从未见过谁家的郎君生得这么好。
年少慕艾,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凛身量高大英挺,在人群里很拔尖儿,一眼就能被寻到,街上有不少人在偷偷看他。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姿袅娜容貌昳丽的女郎,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女郎狠狠剜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他也不恼,弯下腰凑到她跟前又说了几句话,女郎才点点头收了愠色。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登对。
季云容当然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讨嫌,她看着二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卫瑛对着光晃了晃手腕上的茉莉花手串,这个卖花娘子手艺很巧,花苞个个饱满,整齐地串在一起编成手串,香气馥郁,跟她今日戴的青玉雕花手镯很搭。
在街头浓郁的花香里,谢凛闻到了她平时擦的花露的香味。
接着往前走,是几间卖首饰钗环的铺子,卫瑛并不缺首饰,谢凛的随从时不时就会给她送去些漂亮又稀奇的小玩意儿。但别人直接送到她院里和她自己出来买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她兴致勃勃地逛起来。
午膳是在醉月楼用的,这家酒楼极擅长做各式精致的点心甜品,酥山冷饮种类多,荤菜也做得香而不腻,鲜甜可口,卫瑛吃得很开心。
用完膳谢凛被人叫走一阵子,他带走两个人,留下蒋海并一队侍卫在这里守着卫瑛。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谢凛回来了。
醉月楼生意做得大,一楼大厅里摆了很多桌子,前头还有个小型戏台子,雇了人在唱戏。二楼是厢房雅间,用来招待贵客。
谢凛定的位置在二楼厢房,这里视线开阔,帘子一打开就能瞧见底下,卫瑛窝在椅子里,一边喝紫苏引子一边看戏,砚秋在一旁给她打扇。
说是看戏,但她整个人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皮时不时阖上,瞧着马上要睡过去。
谢凛看着她这个样子,好笑出声:“困成这样,方才就该先送你回去小憩一会儿。”
卫瑛吃饱了有些犯困,加上早上起得太早,现下正迷瞪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睁开眼嘴硬道:“我不,谁说我困了。”
她的手方才一直挨着冰碗,凉凉的,她把手贴在脸颊上,又往上挪挪盖住薄薄的眼皮,敷了一会儿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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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醉月楼看了会子戏,一行人离开。
行驶了一段距离,车厢外商户叫卖声逐渐消失,马车驶出了城区。
卫瑛又开始迷迷糊糊犯困,谢凛想吩咐外面驾车慢一些,他刚一动作就被卫瑛拉住胳膊:“不要回去。”
谢凛笑了:“不回去。”他晃晃胳膊想让她坐好。
卫瑛松开他的胳膊坐直身子,掀开帘子看窗外。
道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和煦温暖的风穿梭于其中。阳光透过树木缝隙在道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影绰绰,初夏的日头不算晒,只让人觉得心里舒坦,困意也一扫而光。
“这是去哪啊?”卫瑛欢快地问道。
谢凛目光从她被风吹拂的发丝上移开,回答道:“九华观。”
卫瑛点点头,她上午买了不少东西,中午的膳食也可口,此刻心情舒畅,谢凛今日无论带她去哪玩,她都老老实实跟着,绝不乱挑刺,卫瑛越发觉得自己是极通情达理的。
马车在离九华观数丈开外的地方停下,前方是石阶路,需要人走上去。
九华观依山而建,地势并不高,风水却好,景色也优美,因此香火非常旺盛,有不少附近城中的居民来上香求愿。
顺着石阶往上走,一路上虫鸣鸟叫,草木葳蕤繁茂,还有潺潺溪流声,叫人觉得身心都被净化了。
卫瑛原以为谢凛带她来这里也是来上香的,没想到顺着蜿蜒的小径走过去,九华观后面还有一处所在。
这处院子修得很宽敞讲究,环境清幽雅致,院中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在做洒扫,男女都有,动作利落,个个身姿矫健,瞧着和前面道观里的那些道士很不一样。
这些人见了谢凛并不意外,只恭敬地行礼,谢凛轻车熟路地带着卫瑛在园中竹凳上坐下,很快有人来上茶。
不多时,里间的门被一位坤道推开,她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青丝用玉簪随意挽着,身着一袭素白竹叶纹道袍,步伐轻盈,行走间衣摆浮动,气质出尘,容貌也生得极美,若只单看脸不像是山中修道之人。
谢凛示意卫瑛在这稍候,他独自起身迎上前去。待行至道长面前,谢凛整个人的状态是他平日里少有的乖顺。
卫瑛见状便知道这道长身份非同一般,也站起身来,乖乖在一旁等候。
谢凛行过礼后朝卫瑛这边看过来,二人不知在交谈什么,隔得远听不清,卫瑛只见道长也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眼神宁静和蔼,然后二人一起走到卫瑛跟前。
谢凛对卫瑛介绍道:“这位是云隐真人。”
卫瑛拱手行了个子午诀,笑眯眯道:“您慈悲。”
她虽素日里在谢凛面前恣意率性,又失了记忆,但骨子里教养极好,在生人面前从不乱了礼数。
云隐真人点点头,端详了卫瑛片刻,几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云隐真人对卫瑛道:“在这让他陪你喝会子茶,我失陪片刻。”
云隐真人离开后,卫瑛细细打量着谢凛的脸,她总觉得这二人相貌有点相似。
卫瑛表情一直很鲜活生动,加上她年岁小脸上藏不住事,谢凛及时解释道:“云隐真人是我姑母。”
卫瑛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她虽失忆了,但这几日也知道了谢凛自京城而来,家世不俗,那他的姑母肯定也是高门贵女,怎会在这离京千里之外的道观之中修行?
8. 第 8 章
说话间,有几名仆从来上茶果点心,每一样都很精致,摆了满满当当一小桌。
待到仆从都退下去,谢凛给卫瑛斟了杯茶,继续道:“姑母与先太子青梅竹马,先帝曾有意赐婚于二人,奈何先太子意外薨逝,姑母就出家了。”
谢凛这话一说完,卫瑛就急忙上手想捂他的嘴,上手后又觉得不妥,改成捂住自己的耳朵,道:"这种皇室秘辛你怎么能随随便说说给我听!话本里知道这些事的人都会被灭口的。"
谢凛笑着摁住她胳膊,把她的手从耳朵上拉下来:“这并不是秘密,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无需害怕。”
卫瑛这才放下心来,回想着谢凛说的话,又替云隐真人感到不值。
是时,云隐真人去而复返,谢凛的手仍握着卫瑛的胳膊,她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前拉拉扯扯,便抬手对着他的手背“啪”地一下。
谢凛笑了笑,往后靠在椅背上,淡定地收回手。
云隐真人一路走来把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卫瑛有点不好意思,伸手去摸茶杯想缓解一下尴尬,摸到了但没拿动。
她侧目一看,谢凛手扣在茶杯上面,对她幽幽道:“这杯是我喝过的。”
卫瑛意识到是自己拿错了,讪讪地收回手,去另一边拿自己的茶杯。
云隐真人在一旁坐下,卫瑛仔细一看,发现她方才离开是去换了身衣服,先前素净的白色衣衫被换成了更正式的靛墨色金丝滚边云纹道袍,头发也重新梳过,用白玉冠整齐束起。
卫瑛对上她打趣的眼神,在桌子底下用膝盖去撞谢凛的腿,想让他开口解围。
谢凛偏偏在这时候使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对她腿上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慢条斯理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三人添茶。
卫瑛只得摸摸发烫的耳廓,转移话题道:“您这茶好喝。”也确实好,汤色黄亮碧透,入口香醇微甜,多种香气交织。
卫瑛长相本就乖巧漂亮,此刻在外面,姿态被她刻意收敛着温顺起来,叫人瞧了就心情好,云隐真人笑道:“蒙顶黄芽,一会你带些回去。”
卫瑛大大方方应了,心里盘算着下次来看望云隐真人时给她回些什么礼。
云隐真人应当是提前知道她的情况,不话家常,只与她聊这边的风俗人情,山川景色。
卫瑛刚刚听谢凛讲了她的事,现在脑子里老忍不住回想起,看向云隐真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常。
不知是卫瑛太藏不住事,还是云隐真人同谢凛一样擅长洞察人心,她一眼看出卫瑛心中所想:“是不是谢二这小子跟你讲了我的事。”
卫瑛知道背后聊别人的事情不好,忙道:“没……他没说什么。”
云隐真人摆摆手,拿了个透花糍给她,安抚道:“没什么不能聊的。”
卫瑛接过糍饼咬了一口,皮薄软糯,香甜的绿豆做馅儿,入口沙沙的,可口的点心让她一颗心放松下来。
卫瑛见云隐真人神色如常,选了个不冒犯的话题:“您为何在此处修行呢?”
云隐真人看看四周的竹林,轻快道:“江南好玩啊,这边环境也清幽,我自小长在京中,周围都玩遍了,便来这边住着玩几年。”
她见卫瑛乖乖地把自己给她的糍饼吃了好几口,眼中笑意更甚,补充道:“吃食也好。”
卫瑛讶然,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她以为是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可能与先太子有关。
云隐真人看出她的惊讶,道:“你以为我是伤心了所以离京出家。”
卫瑛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话点开,手拘谨地落在桌上,如实点点头:“是。”
云隐真人拍拍她的手:“他出事之后,私产都留给了我,我不想再相看郎君嫁于旁人,随便凑合选个人过日子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出家做了道士,四处游玩,乐得清闲自在。”
云隐真人喝了口茶,继续道:“总不能夫君没了,就不过日子了。”
卫瑛用力点点头,唇角甜甜地翘起来,云隐真人这一番通透的话语让卫瑛的眼睛多了几分崇拜:“您说得特别好,特别对。”
云隐真人没有年长者的架子,闲聊起来姿态平易近人,卫瑛与她很投缘,话越聊越多。
谢凛就在一旁陪着喝茶,姿势很随意,只偶尔在她们提到自己时插一两句话。
自知道了谢凛和云隐真人的关系,卫瑛就忍不住一边聊天一边端详二人,这姑侄俩都生得好,看起很是养眼。她歪歪头,时不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卫瑛发现他们相貌是有些相似之处,眼眸比较像,都生得深邃有神。但细看又很不一样,云隐真人相貌柔和淡雅,气质也出尘脱俗;谢凛骨相凌厉,不笑的时候五官是一种很有攻击性的俊美。
卫瑛自以为眼神很收敛,谢凛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在端详自己和姑母的长相,倒是不怕她看,只是她的视线仿佛有触觉,带着点灼人的温度拂过他的面庞,让他心里有说不上来的异样。
谢凛从桌上小碟子里拿了个核桃给她,想示意她别看自己了。
卫瑛看了看谢凛又看了看面前的核桃,神情有些不解,很快又了然。
她边和云隐真人聊天,边把核桃打开,然后伸手递还给他。
她这一下让桌上另外两人都愣住了,云隐真人也跟着笑出声。
谢凛低头看,在她白嫩细软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两瓣完好的核桃仁。
谢凛不好意思在姑母面前拂了她的面子,便从她手心接过吃了,入口酥脆,香气浓郁。
然后卫瑛像是发现了什么乐子,时不时就拿个核桃或者松子剥开,这些坚果的外壳都炒得很酥脆,每一颗都提前开好了口子,剥起壳来并不废手,她轻轻一捏就开了,很是解压。
剥开后她偶尔吃一个,大部分都放在了谢凛面前。
谢凛吃了一个就有第二个,见她注意力被转移不再盯着自己看,索性便由着她,把她递过来的坚果都吃了。
在云隐真人院中呆了两个多时辰,眼看着再聊下去卫瑛就要和姑母姐妹相称了,谢凛带着人告辞。
出去玩了一整日,加上晨间起得早,卫瑛今日精力耗尽,回去用完膳就早早地睡下了。
半夜,卫瑛又被渴醒。
她下床去喝水,因为有了昨晚的意外,她下床动作格外小心,一下都没碰到谢凛。
喝完水,她不小心碰到桌腿,这一下踢到了脚上的大拇指,疼得她腿一软直接就跌在地上。
桌上的茶壶也被碰倒,“咣当”一声,水从桌面流到地上,又蔓延着打湿了她的裤袜。
谢凛在她踢到桌腿的第一时间就起身了,他来不及掌灯,借着月光去把地上的卫瑛抱起来,她很轻,他一只手就能把她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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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得稳稳当当。
卫瑛摸着自己腿上湿了一大片的布料,脚上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声音发抖,带着点哭腔:“我……我好像流血了。”她不太敢看,生怕发现自己腿上流血,拿手捂着眼睛。
谢凛抱着她去点了一盏灯,低头看她的裤袜,又看了一眼桌子上倒了的茶壶:“是茶水,别怕。”
说完抱着她往床榻上走去,到了床榻上,卫瑛紧紧攀住他脖子不往肯下坐。
“哪里不舒服吗?”谢凛不解。
“衣服脏了。”如果就这样上床,弄脏了床铺,一会儿还要喊侍女进来换,被人知道自己半夜闹出这种事,太丢人了。
谢凛就又抱着她去拿衣服,卫瑛坐在他手臂上,打开柜门去取里面叠放好的寝衣,寝衣旁边挨着几件小小的柔软布料,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她怕他瞧见,扯了几件寝衣盖住这些私密的小衣服。
谢凛神色如常,问道:“你自己换还是我喊侍女进来?”
“我自己,”卫瑛被他安置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她对上他的视线:“你不许看我。”
她秀气的眉毛紧紧拧着,脸颊边的碎发翘起一缕,谢凛看了她一眼,就顺从地转过身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之后,卫瑛软绵绵地命令道:“耳朵也捂上!”
谢凛依言做了。
不多时,卫瑛换好衣服整个人藏进被子里,对着谢凛扬声道:“我好了。”
谢凛这才回过身来,见她换下来的衣服被乱七八糟地扔在床榻旁的椅子上,他拿过来随意叠了两下。
谢凛刚想去熄灯上床,见她裹着被子坐着,就是不躺下,问道:“怎么了?”
卫瑛藏在在被子里的脚在床榻上来回挪动,有些难为情,声音细弱蚊蝇:“我的脚磕到了。”
她声音太小,谢凛便附身撑在床上靠近她,听清她的话后,眉心一蹙,温声道:“我看看。”
她仰头看他,肩背挺扩,薄薄的寝衣之下是遒劲的肌肉,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笼在上方,她就坐在他的影子里。
卫瑛嘴角紧绷着,她想起白日在马车里的情形,感觉自己又被他困住了,往后挪动着,不想让他碰自己的被子。
“嗯?”谢凛这次没有再上手拉她,他不知道她的脚受伤严不严重,怕弄疼她。
他也没有霸道地让她乖乖听话,只是缓缓俯下身子,一边的膝盖跪在床榻旁,从俯视变成与她平视,压着声线,嗓音变得更温柔:“让我看看你的脚,如果严重就上点药,可以吗?”
此时的谢凛尚未想明白自己与她相处时,一切反常行为的缘由,身体却已经开始本能地摸索着与她相处的规则。
她需要他示弱,才肯对他袒露出柔软的一面。
果然,卫瑛身上的被子动了动,一只裹着绫袜的脚从里面探出来。
谢凛低头托住她脚踝,隔着绫袜能看见她的脚趾蜷缩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碰疼了她:“疼吗?”
卫瑛摇摇头,她的脚怕痒,她把手背在身后支撑着,拉开上身与他的距离,指节攥紧了锦被。
谢凛继续上手,慢慢褪掉她的绫袜,露出她细腻白皙的脚。
好在一打眼没有出血青紫,他眉心稍微舒展了一些。
由于脚终日裹在软绫袜里,常年不见光,那里的肌肤比她的手还要柔嫩,他不太敢碰。
9. 第 9 章
她脚上的大拇指看起来有些红肿,谢凛用很轻的力道碰了碰,卫瑛的脚就往后缩了一下,他便知道这里疼,没再碰。
床榻边点了一盏明角灯,烛火跳跃,爆了个小小的烛花,照得卫瑛身后墙面上的影子也晃了几下。
谢凛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见她表情没有抵触,就继续去捏她其余的脚趾:“这几个疼吗?”
她的脚趾小巧饱满,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点粉,随着他指尖的触碰又蜷缩在一起。
卫瑛紧紧咬着唇,摇摇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她被他捏得痒,像有很多支羽毛在挠她的脚心,抬起的那条腿又一直紧绷着,越来越酥麻酸软,已经快要憋到极限。
她一句话不肯多说,又把脸转过去了,因此谢凛未察觉到她的异常,他怕她脚上骨头也伤到了,只能接着伸手,轻轻捏她的脚心检查。
修长的指节甫一碰到脚底那片最柔嫩的肌肤,她的腿就突然抬高了,脚心直直踢到他的胸口处,把他踹倒在地上。
谢凛:……
卫瑛:……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室内安静得过分,只有灯烛燃烧的声音。
谢凛感到不可置信,又觉得有些丢人,他竟然被她轻飘飘地从床榻上踹倒了?
他方才只有一边膝盖支撑着身体,注意力又全在她脚面上,因此不防备,被她这一踢失了平衡才倒了。
但这些话他没法开口跟她解释,一解释就会落了下风,显出几分刻意。
她会不会轻视他?会不会觉得他身体不行?
谢凛蓦的感觉好气,不是气她踹自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证明自己身体一点都不虚。
单手把她抱起来重新在屋里走几圈?
卫瑛见谢凛靠在地面上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以为他生气了,瓮声瓮气道:“你弄得我痒,我……”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她知道自己应该跟他道歉的,但出于某种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奇怪心理,道歉的软话说不出口。
卫瑛寝衣的裤腿宽松,又没有了绫袜的束缚,方才踹他的时候,裤腿向腿弯处滑落,露出了纤细光洁的小腿和一小截大腿,白得晃眼,存在感太明显。
谢凛结实劲瘦的手臂撑在身后,他的寝衣系带被她方才的动作弄得有些散开,松松垮垮地垂着,他看了一眼,也没去管。
他仰头看她,视线扫到她腿上时,眼眸阖上又掀起,半敛着眸子低低应了声:“嗯。”
卫瑛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俯视谢凛,他的眼睫在烛光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得眼尾有些发红,唇线紧绷着,墨发随意散落在肩头,头往后仰着,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颚和脖颈,喉结也在缓慢地起伏着。
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难道把他踹疼了吗,不可能啊,她的腿现下还有些发软,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的。
他的身量骨架,还有肌肉线条,都显得身体很好啊,怎么会被自己弄疼呢?
卫瑛直勾勾望着谢凛,从他的下颚到喉结,又扫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视线刚顺着劲窄的腰腹向下划过,接着就被谢凛察觉到。
谢凛及时曲起一条腿支着,阻拦住她肆无忌惮游走的目光。
“你快起来呀,”卫瑛有些急了,他这是要赖上自己吗,“我还是个病人,可拉不动你。”
谢凛抬眸深深看她一眼,慢悠悠支起身子,本想坐回床榻上,想起她方才因为衣服脏了特意换了一身才肯上床,便扯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道:“只有大拇指的皮肉杵到了,不严重,骨头没伤到,擦点止痛的药膏就好。”
卫瑛乖乖点头,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
谢凛去外间找了瓶药膏,拿进来放到床榻上,刚想起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到床榻前,把药给她拧开再放下。
“我去浴室换身衣服,你自己上药可以吗,涂在脚上等着干了就可以,或者我找侍女进来。”
卫瑛连连点头道:“我自己来。”说着把自己身前的被子扯开,以方便涂药。
卫瑛现下正心虚着,声音气势不足,落在谢凛耳中却觉得她似乎有点委屈。
他看着她的动作,默默叹了口气,又拿过她手上的药膏,在她跟前坐下,先把她的裤腿往下扯了扯,盖住那截白嫩的小腿,然后开始替她上药。
卫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腿一直露在外面,绯色蔓延上她的脖颈和耳廓,饱满小巧的耳垂红得能滴血。
药膏被他用指腹细致轻柔地涂抹在微微泛红的脚趾上,带着股药材的清香。
药膏清凉,他的指腹灼热,两种温度存在感都很强烈,卫瑛感觉心里晕乎乎的。
上完药等到药膏差不多半干了,谢凛小心避让着她的脚趾,给她把绫袜套上,动作利落地在束口处随意打了个结。
卫瑛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点了点那个耷拉着的结,不满道:“太丑了。”
谢凛有些无奈,又把结解开,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这次他慢慢地打了个漂亮对称的蝴蝶结。
做完之后他微微附身靠近,对着她歪歪头,眸中有些得意,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
卫瑛满意了,弯着眸子笑道:“很漂亮。”
这一番折腾了半刻钟,等二人都收拾完躺下,很快就再次入睡。
翌日清晨,卫瑛起晚了,砚秋进来叫了一次又一次,膳都要上齐了,卫瑛才磨蹭着穿衣起床。
砚秋和巧杏两人动作利落地给她穿衣梳洗。
巧杏眼看着卫瑛的眼睛又要阖上,忙道:“娘子莫要打瞌睡了,今日大夫还要来给您换药呢,等用完膳上完药再睡。”
因为脚趾受伤,卫瑛就把绣鞋后面踩倒了,松松地套在脚上,这样不会挤压到伤口,踩着绣鞋“啪嗒啪嗒”地来到厅堂用膳。
用膳的时候谢凛也在,卫瑛有些佩服他昨夜被自己折腾了那么久,今早还能起来晨练,果然身体很好,昨晚做出那副柔弱样子肯定是想讹自己。
用完膳不多时,季大夫来给卫瑛换药,因为现在还不是盛夏,她的伤口没再发炎,恢复得很好。
谢凛见她方才用膳都在打瞌睡,想起她昨夜和前日夜里都起夜了,担心她是身体不舒服睡不好,便让季闻再开个安神助眠的方子。
卫瑛闻言,瞌睡走了一大半,瞪着谢凛:“你又准备药晕我吗!”
她想起自己刚醒来的第一日,谢凛命人端来的那碗浓黑的汤药,他主动让她喝的药准没好!
谢凛偏了下头,好笑道:“不是让你晕过去,是睡好一些。”
季大夫了解了卫瑛这几日的睡眠情况,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又让她伸出手把脉,过了一会道:“身体倒是无碍,夜间起夜不超过两次就可,娘子年岁小贪睡也是正常。这几日饮食好像有些贪凉,晚间少用些凉的,饮食清淡些,睡眠便会好一些。”
卫瑛听见季大夫的话又得意了,尾音翘起:“哼,我就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换完药,卫瑛就对着谢凛摆摆手,回去继续补觉了。
谢凛则骑马出了门,前往盐事司。
盐务自古以来都是肥差,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上上下下多少人都紧盯着想从中捞好处。
此前盐务一直被齐王的人把控着,无人敢查他的账。此次圣上命谢凛辅佐太子彻查盐务,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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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人不日就要抵达苏州了,昨日下面送上来不少账册,甭管这些账册有多少属实,谢凛都得去盐事司盯着。
*
京中,卫府。
卫春生一身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来,空洞的眼神中装满了恐惧。
自从害了卫瑛,她每晚都被困在噩梦中,梦里的空气永远都是潮湿的,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暴雨如注,雷电交加,还是在那艘探亲回京的大船上,只是梦的内容变成了浑身湿透的卫瑛一遍遍地把她推入幽黑的河水中。
连日来的噩梦折磨得卫春生精神憔悴,眼皮沉重,嘴唇也失了血色,卫府众人都以为她是落水险些丧命被吓得。
只有她自己知道,折磨她的是心虚,是恐惧,第一次杀人的恐惧。
她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卫瑛小时候靠着自己睡觉的样子,想到她平日里声声唤自己姐姐的样子,想到第一天进卫家时卫瑛掰给自己的小半块糕点。
又想到那晚卫瑛落水后的神情,卫春生绝望地阖上双眼,再次坠入无边的噩梦中。
*
卫瑛本想好好睡个大觉,没想到中午又被人唤醒。
砚秋一边把她从榻上扶起来,一边道:“娘子醒醒,该起来用膳了,世子出门前吩咐了,不让您白日里睡太久。”
卫瑛的腿在床上胡乱蹬了几下,被迫起来穿衣,一听这话气得骂骂咧咧:“狗东西谢凛!讨厌鬼!”
一旁的砚秋眉心跳了跳,没敢接这话。
卫瑛用午膳时,蒋海回来了,让侍女进去传了个话,便在垂花门外候着。
见砚秋出来了,他迎上前,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道:“那个……世子命我回来问问,卫娘子中午醒了吗?”
砚秋点点头:“醒了,正在用午膳呢。”
蒋海继续追问:“可有说什么关于世子的话?”
砚秋一听这话头疼了:“这我可不敢说。”
“害,就咱俩,有啥话不敢说的,你快告诉我,我好回去跟世子复命。”蒋海催促道。
砚秋左右看了看,只能招招手,示意蒋海附耳过来,接着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卫瑛醒来后骂谢凛的话。
果不其然,蒋海素日里锐利的眯眯眼一下子就睁开了,里面装满了诧异和不知所措。
等砚秋离开,蒋海为难地搓了搓脸,这话他可不敢在世子面前开口,左右踱步了几番,他有了主意。
等蒋海策马回到衙署,就见谢凛支着腿坐在太师椅上,眉心紧紧蹙在一起,眼神扫视过屋内一众官员和他们手中的账册。
这些查账的官员大多与齐王党有关联,在姑苏这地界窝了十几年,说话都弯弯绕绕的,惯会耍滑头,心眼子比头发还多,最擅长装傻充楞推卸责任。
谢凛一上午就耗在这里,午膳也不能回府去用,余光看到蒋海回来了,他往屋内瞥了一眼,起身来到廊下。
蒋海主动回话:“回世子,砚秋讲卫娘子已经醒了正在用膳,那个……一睁眼就提到您了。”
谢凛一听他这措辞就想笑,卫瑛肯定没说什么好话,道:“她说的什么?”
蒋海不敢说,只低头恭敬地把手中自己写好的纸条奉上,上面写着砚秋转述的卫瑛原话。
谢凛扫了他一眼,接过纸条展开,看到上面的字,眉间疲态一扫而光,他能想象出卫瑛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气,还有嗔骂自己时脸颊上那颗神气的小痣。
蒋海在一旁硬着头皮候着,他跟随谢凛十来年,谢凛的脾气他一清二楚,本以为他看完会生气,没想到耳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
蒋海狐疑地抬头,就发现世子被骂了反而一脸愉悦?
真是稀奇!
10. 第 10 章
谢凛这一忙就到了亥时,回来时卫瑛已经入睡许久。怕吵到她,便在外间的浴室里洗漱换了衣裳。
里间留了一盏灯,屋里置了冰鉴,凉飕飕的,床边的帐子都放下来了。
谢凛想起她这两天容易起夜,便没有熄灭灯烛,他轻轻掀开床帐,就看到宽敞的床榻上,卫瑛一个人睡得七扭八歪的,上身探到床榻外侧,头底下枕着的是他的枕头。
谢凛眉心一跳,跪在床榻上,俯下身子,伸手托住她的头和腰,小心翼翼地把她往里侧挪。
卫瑛被他挪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一下,见是谢凛回来了,就又阖上眸,翻滚到里侧背对着他睡着了。
室内现下并不算热,谢凛看了一眼卫瑛的脸颊和露在外面的脖颈,肌肤干爽光洁,没有出汗的痕迹,便把冰鉴挪到离床稍远一些的地方。
翌日一早,卫瑛是被热醒的。
床榻间气息一片闷热,帐子都还落着,这两日换上了纱帐,虽然轻薄但很能遮光,叫人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卫瑛出了一层薄汗,额间碎发都被打湿了贴在脸上,她寝衣里面穿了件小衣,这会子也黏在身上。
现下床榻上只有她一人,卫瑛便扯开领口,把里面小衣的系带解开,伸手进去从寝衣里抽出来,这才勉强觉得舒服了一些。
砚秋刚带人往室内的冰鉴里加了冰,听见卫瑛起床的动静便过来把帐子打开。
卫瑛打了个哈欠,脸颊旁的小痣也显得无精打采的,懒懒地道:“别给我换衣裳了,我要先去沐浴。”
砚秋应了,带着侍女去准备热水。
是时,谢凛从浴室里出来,他穿了件深青色圆领袍,腰间革带扎得紧,显出劲瘦好看的线条,头发已经利落地束起,发尾略微带着点水汽。
卫瑛知道他这应当是晨练过后洗漱完了,便大体知道了现下的时辰。
她又困又热,整个人怏怏的,没什么说话的精神头,看了谢凛一眼便垂下头去,随手从枕畔勾了个发带过来,手臂伸到脖颈后,把后面垂着的头发随意挽起来。
谢凛见状迅速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出了里间。
绑完头发,后背没那么闷了,卫瑛垂着头醒神,她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缠枝纹寝衣,领口处用彩色丝线绣成的草木图案栩栩如生,两粒茱萸在枝叶下探出来,若隐若现。
卫瑛面颊迅速染上一层胭脂色,她忙把领口合上,双臂曲着拢在身前,身子一仰倒回塌上。
鼻间嗅到不属于自己身上的清冽香气,她意识到她枕着的是谢凛的枕头,又立刻像被烫到了似的坐起身来。
一上午卫瑛都在难为情,后来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羞的,以他们二人的关系,这种事并不算出格。
说服了自己,卫瑛安心地用起午膳来。
谢凛的午膳是在官署用的,由于今日天气骤然变得闷热,膳食多了几道爽口的凉菜和引子。
谢凛望着面前的紫苏饮子出了神,上面飘着两粒小小的浅粉色蜜果。
*
午后,外院送来一个箱子,侍卫讲卫瑛上次要的话本到了,并一些旁的有趣的书册,书铺都一齐送来了。
今日外头太热,卫瑛没在院中多待,叫人把箱子挪到廊下,她蹲在那里兴致勃勃翻开最上头那本《女丞相独占俏狐仙》下册。
她等不及一会进屋细细品鉴,匆匆翻动几下看了个大概。
这写书的人名字起得雅,署名秋下客,笔下的情节却比上册更为新奇大胆,卫瑛很满意,这几日的等待是值得的。
她把手上这本搁置在一旁,又继续挑选箱子里其它书。
砚秋怕她蹲久了腿麻,给她拿了个绣凳过来。
卫瑛坐在凳上,根据书名和封面初步筛选着,感兴趣的就拿起来大体翻看一下,选出一会儿要拿进屋里细细看的。
翻着翻着,她看到一本封皮花花绿绿的书,拿起来之后底下还有几本差不多的,瞧着像是一套。
这封皮画得太艳丽,卫瑛本来没当回事,随手翻动了几下,接着她的呼吸一瞬间就凝住了,眼睛也睁得溜圆。
卫瑛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忙把手上的书册合上扔回箱子里,左右看了看,她身旁没有人,远处唯有几个侍女在做洒扫,卫瑛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慢慢地把箱中被自己扔得歪歪扭扭的书册封面掀开一角,再次窥见内页里的画面。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这是连环画,因为里面没有一个字,全是画。
画面笔触细腻,线条流畅,上色讲究,画技是很精良的,但内容全都是她没见过也说不出口的!
卫瑛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套连环画藏进一旁摞着的话本里面,用旁的书盖住,不叫人发现它们,然后没喊侍女,自个儿抱着这一小摞藏着秘密的书进了室内。
进屋后她在外厅和内室走了几圈,琢磨着放在哪。
卫瑛看看床榻旁的小几,上面放着几本书,有她看过的,也有谢凛睡前翻看的,这里不行,万一被他拿错了。
她又看看内室的小书架,也不行,这里不方便她随取随看。
最后,卫瑛想到了自己平日里看书时用的金丝楠木小茶几。
这个小几和她的摇椅是一套的,没有固定的位置,她白日里在哪歇着就会被放在哪,用来放些蜜饯干果和她爱看的话本子。
平日里侍女怕弄乱了她看到一半的书,不会去碰。谢凛也不会专门去动这上面的东西,最是妥帖。
安置完这些书籍,卫瑛满意地点点头。
折腾这小半天热出一层薄汗,躺在摇椅上消汗时,卫瑛突然意识到:这些书不是她自己要的,是谢凛的随从送来的,她心虚什么呢!
晚膳时谢凛依旧没回来,卫瑛沐浴完一换上寝衣,就又想起早上的事情。
她现下虽没那么难堪了,但肯定是不能吃亏的,所以她得看回来。
好在谢凛今日回来得早,不到戌时前院就传话说他回来了。
卫瑛又等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谢凛沐浴完进了内室。
见卫瑛踩着绣鞋站在珠帘下等着,谢凛眉梢轻扬,有些意外,她这是第一次专门等自己回来。
不等他说话,卫瑛就上前来扯住他的袖口道:“我要看你!”
简短直白的话语让谢凛整个人一愣,眸中闪过几分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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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眉心一跳,隐约意识到些什么,没敢展开细想。
“就是早上我换寝衣的时候!”卫瑛摁住他手臂,借着力微微垫起脚,拉低二人的身高差距,这样显得她气势足一些。
谢凛闻言,目光下意识落到她身上,她今晚换了一身鹅黄色抹胸寝衣,领口处绣着小小的蝴蝶纹样,和她早上穿的那件花纹不一样。
卫瑛注意到他的视线,手上用了些力气去拧他:“混账,你还看!”
谢凛没挣扎,由着她捏,怕她因为早上的事情羞怯介怀,便道:“早上隔得远,我未曾看见。”
他擅骑射,目视极远,十七岁时跟着父亲外出平叛,战场上曾在数丈外射中敌首。
卫瑛听了这话微微扭头,目测着从床榻到早上他站的位置的距离,思索着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想到一半她晃晃脑袋,差点被他绕进去,脸颊微微鼓起,道:“我不管,反正我被你看了,你就得让我看回来。”
她又想起些什么,抿了抿唇补充道:“前几日在马车上时,你就是这么说的!”
他想起了自己前日说的那句话,没想到还能被她用在这里。
谢凛眸色幽深,注视着卫瑛,最终心头松动,妥协了。
卫瑛见他答应了,便放开了他的胳膊,脚在地面上得意地轻点了两下。
谢凛双手往后一撑,靠在旁边的黄花梨桌面上,身子微微后仰,姿势懒散道:“说吧,怎么看?”
卫瑛思索片刻,很快有了主意,怕他反悔,拉着他朝床榻走去。
谢凛任由她牵着自己,低头望着她圆润饱满的后脑勺,扯了扯唇,觉得二人在做的事情有些好笑。
卫瑛对着床榻扬扬下巴:“上去。”
谢凛依言做了。
虽然知道侍女们都很有礼数,不会在这个时辰擅自进来,但卫瑛还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须得隐秘些,便放下一边的床帐,挡住床榻里面的光景,然后蹬掉绣鞋也迈上去。
她是从谢凛身上迈过去的,谢凛见这架势怕她摔着,伸出手臂在她腰后虚虚地揽着。
卫瑛进去后跪坐在他身侧,谢凛看着她的动作,从中品出几分驾轻就熟。
想了几瞬记起来了,前几日,也是夜间,她用毯子捆自己腿的时候,二人就是这么个情景。
谢凛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折腾自己的花样真的很多。
卫瑛见他还有心思笑,娇嗔道:“不准笑!你这是在还债。”
谢凛立刻收敛了笑声靠在床榻上,只是唇角还微微翘着:“是。”
卫瑛可以在谢凛气势嚣张时嗔骂他,但是现下他的姿态放得足够低,言语也温驯,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下手。
狡猾的谢凛。
卫瑛犹豫了几瞬,伸出手臂试探着,二人中间隔着他曲起的腿。
谢凛腿太长,使得她的动作有些不方便,便起身跪坐到他双膝间,伸手摁住他的腿,想把支起的双腿朝两边打开,这样她应当就能很顺利地碰到他的肩膀了。
谢凛看着她的动作,眉心狠狠一跳,立刻直起身来,钳制住她纤细的手腕:“这里不可以。”
11. 第 11 章
卫瑛没想到他会拦自己,不满道:“锁骨都不给看,这么小气。”
谢凛微怔:“你要看的,是这里?”
他知道自己误会了,抬起手臂,修长如玉的指节扯开衣带,把领口弄散,往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很慷慨的样子。
卫瑛见他动作利落,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忙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偷观察,好在他只是把领口扯松了。
她品着他方才说的话,又结合自己白日里偷看的连环画,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想岔了,误会自己要……
卫瑛脸颊涨红,气息急促,指着他骂道:“你无礼!”
谢凛见状,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怎么如此霸道?现下是你要看我,又成了我的错?”
“你心里想的什么自己知道!”卫瑛看着他扬起的唇角,继续挑刺:“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看?”
她想起话本里,那男狐狸精在丞相面前落下风时,总是要欲擒故纵几番才肯依从。
她不满意谢凛这幅游刃有余的样子。
谢凛气笑了:“那你想怎么样?”
卫瑛轻捻手中的帕子,黑亮的眼珠转动了几番,道:“你把衣服系好,我要自己解开。”
谢凛依言做了,眼也不眨,头也不低,一边注视着她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衣服整理好。
卫瑛在他身侧,一只手撑在他腿上,探出另一只手靠近他腰间的系带,有些不好意思下手。她想起平日里吃的点心匣子,想要吃到匣子里面可口的酥点,就得先把盒子外面的绑带解开。
谢凛眼神始终未从她身上移开,见她迟疑,他蓦的握住她细腻白嫩的手。
她的手很小,被他的手掌完全包裹着,修长的手指挤进去,探入她绵软的手心,若有似无地揉了一下,然后带动着她的胳膊向下,扯开系带。
然后他微微松开力道,只虚虚拢着她的手掌。
卫瑛视线被吸引,忘记挣扎,盯着起伏的线条,呼吸放缓,浅红的唇瓣微微张着。
谢凛身量极高,矫健灵活,因此平日里穿上衣服整个人显得劲瘦修长,看着并不像那些粗壮健硕的莽夫,是很有少年感的身形。
没想到实际上竟如此……
他今日穿了件玄色寝衣,上头绣着精致的海水江崖纹,领口处的水浪绣得和真的一样,漆黑的海岸上是大片玉白光滑的岩壁,岩壁上还点缀着两粒很细小的沙砾。
沙砾熟悉的颜色让卫瑛想起了他的手。她悄悄观察过很多次,只要沾到水或者一用力,他的指尖和骨节就会泛着这样的浅粉。
卫瑛缓缓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动作轻柔,似一尾灵活的小银鱼。
水浪翻涌,小鱼戳了戳岩壁上的沙砾,很坚硬。
卫瑛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来碰了碰自己,指尖微微聚拢,绵软饱满,是和岩壁不一样的感觉。
谢凛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手瞬间收紧,手背上青筋明显,他控制着自己,只把视线落在她光洁的脸颊上。
从前几日捆谢凛的腿,到马车里,再到今晚,卫瑛一直遵循着“礼尚往来”的规则。
现在她率先犯规了,主动触碰了他。按照这荒唐的规则,谢凛该要求碰回去的,但他不敢。
卫瑛的手被他捏得有些不舒服,娇嗔道:“不准捏我!”
谢凛没出声,眸子半敛着,讨好般地轻轻揉了两下。
卫瑛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纵容了他手上不规矩的动作。
她想起白日里的那几本连环画,回忆着上面的线条,拿谢凛和连环画里的人作比对。
先前她觉得里面的图案足够精美,现在她改主意了:那画,画得不够好。
谢凛比画还要好看。
他见她眼神飘忽,卷翘的睫毛一直在轻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坐在他床上还能走神?
谢凛第一次因为她的不专心生出几分不满,他直起腰握住她的胳膊,使坏般地把卫瑛拉至自己身前,低声道:“看着我的时候在想谁?”
二人的距离倏然间变得很近,微抿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闯入卫瑛的视线,她回过神,娴熟地拍开他的手,不理会他胡搅蛮缠的发问,伸手要继续往下扯他的衣服。
谢凛制止住她的动作,道:“我只看到这里。”
卫瑛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厉声道::“那你方才还哄骗我说什么都没看到!”
谢凛失笑,没想到这时候她反应得这么快。
卫瑛生气了,松开他的衣服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谢凛直起身来也跪坐在她身后,微微俯下身靠近她耳畔:“我不是主动看的,而且我当时立刻就去了外厅。”
卫瑛被他弄得有些痒,强撑着不理他,头朝另一侧偏过去,远离他烘出的热气。
方才等谢凛沐浴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她在妆台前试戴了几个新送来的首饰,现下耳垂上挂着一对小巧精致的金蜂赶花耳坠。
卫瑛抿着唇,不肯施舍给他一点声音,但她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对他叫嚣示威,头轻轻一摆,耳坠就跟着打颤。
谢凛看着她白净的耳垂,还有在自己眼前乱晃的小蜜蜂。
很漂亮,也很嚣张。
他又想起前几日在垂花门处,她匆匆逃走时蹁跹的背影,再次妥协:"明日我不当值,下午早些回来,晚膳陪你出门用,可以吗?"
目的达成,卫瑛转过身来,扭捏着拿乔:“什么叫陪我。”
谢凛见她态度终于松动了,放低身段,笑着补充道:“陪我,你陪我出门。”
卫瑛满意了,抠了抠他衣服上的花纹。
是时,窗外突然劈下一道闪电,白光从敞着的半边床帐处泄进来。湿热凝滞的气息闷了一整天,此刻暴雨终于落下来,伴随着轰隆的雷电声。
卫瑛在谢凛身前被吓得一趔趄,下意识闭着眼闯进他怀中。
甜香的气息抱了个满怀,酥山高耸,轻颤着与岩壁相碰。
谢凛知道她害怕雷雨夜,伸出手虚虚拢在她后背上安抚着。寝衣太薄,他不敢用力去抱她,最终只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
卫瑛头埋在他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抱我呀。”
“嗯。”谢凛阖上眸应了,声线压得很低,胸腔微微起伏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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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施力揽住了她纤薄的背。
卫瑛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感觉自己一颗无处安放的心,从潮湿可怖的雷雨夜回到了这方小小的床帐里。
二人默契地都没有讲话。
卫瑛什么都记不起,她本能地在谢凛的怀抱里寻找熟悉的感觉,呼吸放缓,她渐渐平复安定下来。
谢凛心中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全都是这两年的卫瑛。他凝神静气,试图默背《战国策》驱散杂念,奈何她的头顶在他下巴处,柔软的发丝扰得他沉不下心。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卫瑛动作自然地从谢凛怀中退出来,瓮声瓮气道:“我想喝水。”
谢凛僵硬地应了一声,起身下床,把衣服整理好,垂眸看了一眼,默默呼出一口气,给她倒了杯清茶拿过来。
卫瑛接过来喝了,把茶杯递还给他的时候,伸手挠了挠他的掌心。
谢凛便站在床榻前看她,示意她开口。
卫瑛咧嘴笑了笑,杏眼弯成月牙,她伸手取下耳坠,捏着冲他晃晃:“别放乱了,明日我还要戴这个的。”
“知道了。”他接过耳坠,那一对蜜蜂静静躺在他掌心,收敛了劲头,不再叫嚣。
谢凛手指虚虚拢起,轻轻握了一下。
*
太子寝宫。
萧绪手指紧紧攥着,用力到手背上筋脉夸张地鼓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大汗淋漓。平日里温润的面孔,此刻因为巨大的痛苦显出几分狰狞。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的喘喝就会频繁发作,夜间尤甚,他已经被此症折磨了二十多年。
太子妃在一旁焦躁地候着,拿手帕给太子不停擦着额上的汗,薄薄的帕子很快就被湿透。
一旁侍候的大夫是太子的亲信,他捏着细长的银针,反复刺激着太子的天突穴。
不多时,萧睿开始剧烈咳嗽,渐渐能喘得上气了,咳嗽了一刻钟,平复下来。
喘喝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大夫说这个病症是遗传,终生无法根治。
可他的父皇母后皆无此症。
萧绪阖上眼,脑海中又出现了很多不愿记起的画面。他恨,恨这荒唐的命运,恨母后的糊涂,为何要把他生下来。
他虽享受着天家富贵,可这反复发作的喘症,随时会捏紧他的喉咙,提醒着他,他拥有的一切都岌岌可危。喘喝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连直起身子的力气没有。
萧绪睁开猩红的双眼,从手边随意摸起一个物件用力摔出去泄愤。
茶盏碎裂,室内几名亲信宫人跪了一地。
萧绪用力呼吸几瞬,双眸阖上再睁开,戾色渐渐收敛。与齐王的争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一丝弱点。
天色就快要亮了,一会上朝,他依旧是那个温厚仁德的太子殿下。
*
金乌初升,朝霞布满天际。
卫瑛心情好,她今日难得没用砚秋来叫就自然醒了。
惦记着晚上又可以出门,卫瑛轻快地哼哼了几下拨开床帐,刚一来到窗前,她轻哼的声音戛然而止,唇角迅速耷拉下来。
12. 第 12 章
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才停,院中好多花木遭了殃,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几名仆从正在清扫地面上的树枝杂叶。
卫瑛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棵大花树,本来正在花期,开得旺盛繁茂,昨夜也受不住了,浅紫色的花瓣落了一地,被水打湿,变得透明。
“讨厌。”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伸出手胡乱地拨动着窗边的帘子。
谢凛刚洗漱完出来,听见她的动静眉梢轻扬,不知道谁又惹她不快。
卫瑛扭头看到他,蹙着眉头对他控诉:“花都被雨打坏了!”
谢凛点点头,昨夜雨势确实很大,过去四五年都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雨,见她面色不豫,他道:“很快就会收拾干净。”
卫瑛拽着帘子摇了摇头:“可是那些花好端端的都没了呀!”她说这话时神色怏怏的,刚起床还未梳头,墨发软趴趴地垂着,只有脸颊旁一缕头发翘起来,整个人像朵被雨水淋得摇摇欲坠的花,柔弱但带着软刺儿。
现下满园碧色,也清雅好看,但是太寡淡了,不合卫瑛的心意。她人张扬明艳,喜欢的也是绚烂夺目的景致。
谢凛了然:“我让人来栽种些夏天开的花卉。”
卫瑛歪歪头,神色稍霁:“能等到开的时候吗?还要在苏州呆多久呀。”
谢凛大体估算了一下:“如果顺利,两三个月。”
卫瑛满意地点点头,那应该可以看到花开,松开帘子安心地让侍女给她梳洗。
谢凛用完早膳出门的时候,卫瑛特意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把他送到二门外,冲着他摆摆手:“你答应我的,下午一定要早些回来!”
她身上穿了件特别显白的银丝绣花石榴裙,笑意毫不遮掩,配上昳丽的五官,整个人鲜活生动,在绿意盎然的院里很惹眼。他在马上望向她,忍不住也跟着牵起唇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凛的人办事很利落,上午就有仆从进来修整清理院中的花木,挖走一些过了花季的,运进来新的。好几种花木,枝干都还被草帘缠绕着,卫瑛看了看认不出来品种,下人回话讲有石榴、云木香、上树龙、无尽夏、夹竹桃、紫薇,卫瑛听了点点头,这几种花都开在夏天。
巧杏还带着侍女送来些鲜切的芍药月季,并一些旁的颜色素雅的花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得正盛,卫瑛瞧了眼前一亮,叫人取了几个花瓶过来,自己挑选着做插花,摆放在室内和窗前。
侍女仆从忙进忙出,虽然人手多但这处院落太大,收拾起来很不容易,一直等到谢凛回来带着卫瑛出门时,才差不多弄完。
卫瑛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远远见前方书铺门口有一名男子在纠缠一位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娘子。
待行至二人跟前,卫瑛叫停了马车,一下车就听见那男子在叫骂:“少在这假清高,你如今是罪臣之女,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呢?况且,你爹在的时候也得看我们吴家脸色过日子,在这地界,我爹敢说一,没人敢说二!”
一旁的女子身着烟青色长裙,头发用玉簪束起,容貌清雅秀丽,气质脱俗,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离开,被吴安绔的两名手下拦住去路。
吴安绔身材五短,獐头鼠目,穿了身华丽的锦袍,整个人显得滑稽又丑陋,他用阴湿黏腻的眼神扫视着梁秋曳,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儿,这眼神叫人瞧着很不舒服。
他满脸横肉挤出笑:“反正你爹跟你哥已经下了狱,秋曳你还不如跟我回去,日后也就不用再自己抄书换这几个铜板儿。”说罢他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书铺。
梁秋曳理都不理面前的吴安绔。
吴安绔见她不为所动,心生恼怒,冷哼一声:“我爹说了,你爹早就答应把你送给我做妾,你要是再不从,我直接让我爹派人拿你去蹲大狱!”
这吴安绔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句句不离爹,梁秋曳也不怵他:“官府既然不曾抓我,那我便是无罪之人,吴大人也没这个权力。”
她扬了扬下巴,继续道:“至于纳妾的事,谁答应的你,你就纳谁。我爹或者你爹,你看上哪个就选哪个。”
吴安绔听见这话,气得一挥胳膊,命身旁的随从动手,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呵斥声,他回头一看,呼吸凝滞,当场就愣住了。
吴安绔心中暗喜,今日福气不浅,出门遇见梁秋曳,现下又来了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娘子,他刚要凑上前去,就见这小娘子身后走过来一名高挑挺拔的男子,拦住他的视线。
谢凛走上前来,挡在卫瑛身前,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轻蔑:“吴公子好大的官威,令尊教子有方。”
梁秋曳认出谢凛就是那日带人来抄家的男子,在一旁没说话。
卫瑛走到梁秋曳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梁秋曳摇摇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微微欠身,温声道:“多谢姑娘。”
吴安绔抬头看清来人,磕磕巴巴道:“谢……谢大人。”他是见过谢凛的,他爹再三叮嘱让他不要招惹此人。
谢凛有些不耐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日后我会命人每隔几天就去探望这位娘子,若她出了意外,便去找你吴家要人。”
吴安绔连连应是,恭敬地行了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赶走了吴安绔,谢凛又命随从送梁秋曳回她自己的住处,到了用膳的地方时天已经擦黑。
今日来的是天禄居,城中就属这家的广府菜做得最好,膳食调味都很清淡,保留了食材的原味,鲜甜滋补。烹饪方式格外精细,花样很多,菜肴入口爽脆嫩滑。
晚膳用到一半,窗外又开始落起雨来,好在没有打雷。
听见雨声,谢凛下意识看了一眼卫瑛,见她神色如常,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糖沙翁。
楼下有表演木偶戏的,服饰纹样很别致,用完膳卫瑛探头瞧了一会子,嫌楼上离得远看不清,要谢凛陪她下去,正好可以打发时间,等雨停了再往回走。
晚膳可口,卫瑛心里跟着畅快,步伐轻盈地跟在谢凛身后下楼,她一步恨不得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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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台阶,谢凛眼皮一跳握住了她的胳膊:“好好看路。”
谢凛站在比她低一层的台阶上,仍比她高出一大截,卫瑛微微仰头,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小声道:“你在我下面挡着呀,肯定摔不了我的。”
谢凛闻言心下微动,多余的话咽了回去。
看完一出戏,外面雨势小了很多,一行人往外走,有一段路车架过不来,必须步行过去。
谢凛走了几步见卫瑛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
来时地面还是干爽的,现下地面积了一层雨水,卫瑛看着面前的路没迈步子。她今日穿了一双新做的藕丝软底绣鞋,颜色粉嫩嫩的她很喜欢,鞋面上还缀着两个兔毛做的小绒球,这要是在水里一踩,肯定会弄脏了。
卫瑛站在檐下没被雨水打湿的台阶上,没说话,只轻轻提着裙角看他。
她不开口,自有风替她阐述,鞋面上的绒球做得精致蓬松,随着风轻盈地摆动,洁白柔软沾不得一点污水。
谢凛立在原处,看了看那几个小球,最终朝她走过来,在她面前微微俯下身。
卫瑛见他要抱自己,压着嘴角装作很坦然的样子,心里却悄悄打起鼓来。
她抬手揽上他的脖颈,趴在他肩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牵起唇角。
二人全程没有交流,动作默契又自然。
卫瑛被抱起来后高了一大截,砚秋有些够不着,不方便给二人打伞,谢凛便一手接过她手中的雨伞,一手抱着卫瑛,朝马车走去。
走了几步卫瑛身子有点往下滑,谢凛抱着她往上颠了癫。
谢凛今日用了个白玉冠束发,动作间卫瑛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挨到他的发冠,触感凉凉的,她用一只手在脸颊旁垫着。
谢凛察觉到她的动作,稍微放慢了步伐。
卫瑛稳稳靠坐在他手臂上,鼻间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知道是衣服上的熏香还是他身上挂了香囊,清冽好闻,跟他本人气质很搭。
香味被风吹得淡了些,她微微动了动身子,顺着气息来源凑近他发间和脖颈,轻轻嗅着。
轻柔的呼吸陡然靠近,热烘烘的,谢凛感觉耳畔处像被蜜蜂蛰了几下,又麻又酥,手臂下意识用了些力,他说不清自己希望这段路变得再长一点还是短一点。
谢凛肩膀宽,骨量明显,俩人挨得近了她感觉身前柔软处硌得慌,便稍稍往后撤开身子。
他抱得稳,卫瑛不怕被摔到,她松开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被硌疼的地方,然后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身上好硬。”
谢凛微微侧脸躲开她湿热撩人的气息,一边走着一边又颠了她一下:“趴好。”
被他一颠,卫瑛忙用两只手紧紧圈住他脖颈。
行至马车跟前,谢凛弯下腰让她进车厢里,卫瑛动了两下没挪动,低头往自己腿上一看,轻声道:“你松手呀。”
谢凛后知后觉松开自己略微僵硬的胳膊,她很轻,这段路也并不长,是他自己心猿意马,弄麻了手臂。
13. 第 13 章
翌日卫瑛醒来时谢凛已经出门,早膳是她一个人用的。
用完膳卫瑛在院中转了一圈,昨日回来得太晚把这茬给忘了,现下才想起来。
她担心夜间下的那场雨又把新栽的花木给冲倒,这些都是她亲自……看着别人栽的,可不能毁了。
好在都被花匠提前用结实的木棍固定住了,栽得稳稳当当。
今日天气好,日头晒得人懒洋洋的,卫瑛也看不进去话本子,吩咐侍女拿了副双陆出来,让砚秋陪她玩打发时光。
上午从前院送来一份拜帖。
“给我?”卫瑛有些不解,她在此地并无亲友,何人会给她送帖子。
“是,刺史大人家的拜帖。”巧杏双手把帖子递给卫瑛。
卫瑛更不解了,刺史府怎么会突然给自己送帖子,接过来拆开一看,原来是刺史大人家的小姐要办赏花宴,邀城中官眷去赏玩。
卫瑛再三看了看署名:季云容。
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应当是她失忆前不认识的人。
卫瑛是很想出去玩的,但她现下失了记忆,面对生人要格外谨慎些,因此有点拿不准能不能去,便吩咐人等谢凛回来后把这事告诉他。
谢凛这几日格外忙,卫瑛原本来想安安分分在园中呆着,可这帖子让她心里跃跃欲试的。
她并不在乎外头好不好玩,只是单纯地不想被困在宅子里。她可以自己选择不出去,但不能被禁止出去。
卫瑛坐在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前额的伤口结痂了,已经不影响她日常起居。
“谢凛呢?”
砚秋回话道:“世子今日不在前院,应当是去官署了。娘子若是有事,可以命人去给世子传话。”
卫瑛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大事,就去窗边美人榻上看书,看了半页,她突然有了主意,放下手中的话本。
内室修得很宽敞,东侧同浴室打通了,西侧放了书架和小书桌,卫瑛平时偶尔会在这里写字。
她抽出一张花笺提笔写字,思索了几下,收敛着措辞,写完满意地点点头。
她自认为言辞恳切,叠了一下交给侍女:“把这个放他书房里。”
下午,谢凛回来进了书房,看见桌上一摞摆放整齐的书函中间,突兀地放了张叠起来的花笺。
薄薄一张,用镇纸略微压着一角,书房里的窗开着,偶尔有风吹进来,花笺边沿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他随手抽出来打开看,见是卫瑛写的:我额头已经好了,好得不得了,能把你从门口顶到院子里,你上次说我伤好了就可以带着人随意出门的!
这张纸仿佛带着声音和力道,谢凛嘴角微微上翘,从手边抽出一本书,把这张纸和上次她写的那张放在一起。
谢凛的书房一向有专人打扫,下人拿不准上次那张纸要不要扔,便夹在了书里。
谢凛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扔了那张俩人随手写的白纸,甚至,连那张纸夹在第几页他都记得很清楚。
两张纸叠放在一起,他发现卫瑛这次的字写得比上次飘逸灵动许多。
多看了几眼心下了然:上次她写的是他的名字,因此故意往小了写,卫瑛不愿意他的名字瞧上去比她的大。
谢凛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总是能突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对他伸出一记软绵绵的拳头。
卫瑛下午小憩了一会儿,醒来从内室出来就见谢凛靠在自己平时躺的那个摇椅上,上午她躺着看了一会子书。
卫瑛骨架小,能整个人窝在摇椅里,砚秋还给她放了个柔软的绒面小靠枕上去。
谢凛身量高大,坐在上面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玄色衣袍下两条长腿随意支在地上,时不时轻点几下,摇椅就微微晃动。
靠枕被他压在手掌下,玉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上面的绣花。
卫瑛无端地有些脸红,平日里她最喜欢把那个靠枕搂抱在身前。
谢凛拿她上午看到一半的书盖在脸上遮挡日头,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颚和浅红的唇瓣,领口散着,脖颈处露出来的肌肤被晒得微微泛红,整个人姿态慵懒随意。
等等,书?
上午看那本《俏狐仙》的时候,故事里有个画面卫瑛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就拿出那套连环画来找,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但甚是奇怪,那处怎么可以吃!卫瑛不解,就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其实她也没有很喜欢看,只对着上面的几个动作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去用午膳了。
所以谢凛现在脸上盖着的是……
卫瑛倒抽一口气,脸色一下子涨红,着急忙慌上去抢。
他反应很快,听见她慌乱的脚步声溢出一声笑,取下书胳膊伸长了拿远,不让她碰到。
“你还给我!”卫瑛见他使坏,气得跺脚,顾不上多想,为了把书夺回来,她爬上椅子想要摁住他的胳膊。
摇椅陡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随着卫瑛争抢的动作开始大幅度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巧杏端了卫瑛方才要的松仁糕和豆沙卷过来,刚从廊下拐进院里,就见卫瑛跨坐在谢凛身上,摇椅有节奏地晃着,她连忙转身折返回避。
卫瑛听见动静,在他身上回头看,只看到巧杏仓促离去的背影,不解道:“她跑什么?”
微风轻拂,她身上柔软的披帛扫过他的喉结,带着幽微的香气。
谢凛在她下面,偏了偏头,声音掺了点孟浪:“你说呢?”他的腿用了些力道撑在地上,止住了晃动的摇椅。
二人当前这个姿势有点说不上来的危险,他就着这个动作挺胯,抱着她站起来,一手撑在她身后,让她稳稳滑落在地上。
“你不准看!”她胳膊伸到后面去拍开他的手。
“这么霸道?”见她站稳了,谢凛直了身子把手中的书举高,不让她碰到。
卫瑛摁着他的肩膀垫脚去够他的手。
夏意变浓,暑气渐生,她今日穿了件青色软烟罗抹胸襦裙,领口做得比前些天的裙子低一些,略微露出一道柔美的酥山边缘,莹白细腻似圆月。
这是谢凛第一次发现:她不止脸颊上有个漂亮的小痣,左侧锁骨下方也有一颗,之前一直隐匿在衣领下。
那颗痣颜色很浅,位置也巧妙,像一粒依偎着圆月的星星。
动作间,那颗星星在绵软的圆月旁微微颤抖着。
卫瑛见他走神,趁机用力去抢他手上的书,没想到失了力道,“啪”地一声打在他下颚处。
冷白的皮肤当场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二人都愣住了。
卫瑛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指甲并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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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修剪得很圆润,但方才动作着急,用的力气大了些,因此把他划伤了。
谢凛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指腹沾了一点血迹。
“我……”卫瑛气势有些不足,不安地蜷了蜷手指,他如果要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是时,有侍女来传话,说重云求见。
今日跟着谢凛办差的是重云,几刻钟前他刚随着谢凛回来,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后院找他。
谢凛敛了玩笑的神色,把书放进卫瑛手里,去了前院。
晚上用膳时,卫瑛一看巧杏的神情,就知道她是误会了。
卫瑛有点急,吃亏的是她!
她什么都没做却被凭白被误会,以为她欺负了谢凛。她得想办法真的欺负一下他。
谢凛当晚没有回来,这是卫瑛失忆以来,他第一次彻夜未归。
卫瑛撇了撇嘴,他爱在哪睡就在哪睡,她才懒得管他。
晚上砚秋怕卫瑛一个人睡会害怕,便进来陪夜,准备在床榻边铺被褥,卫瑛见状让她去小塌上睡,比在地上舒坦。
没想到谢凛第二日也没有回来,卫瑛一整日情绪不太高,晚膳也未曾多用。
这次躺下后,卫瑛难得地失了眠,在榻上翻来覆去的。
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是生自己气所以不愿意回来了吗?他以前多晚都会回来的。
可是她又不是故意划伤她的,他如果不先拿书去招惹她,她怎么可能着急。
思绪胡乱飘着,卫瑛又想起被他抱着走路的那个下雨天,他会不会是嫌她麻烦了。
他的身份,平日里应该都是旁人哄着他敬着他,可是她骂了他很多次。
自从她晚上磕到脚,每晚床边都会留一盏灯点着,卫瑛怕被砚秋发现,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她是从不肯让自己受委屈的性子,现下心里却觉得有点涨涨的,眼眶也发酸。
杏眼眨了几下,没哭出来。
肚子却在这时候叫起来,咕噜了两声。
……
话本子里的苦情戏果然不适合她,她得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哭的!
现在回忆起来,晚膳上的那道五味杏酪鹅做得软烂咸香,肉质鲜嫩。龙井米酥也极好,酥皮一抿就掉渣,内陷儿绵软微甜,她有些后悔晚上没多吃几口。
砚秋听见动静多点了一盏灯,过来问道:“娘子可是饿了?要不要让小厨房送点吃食进来。”
卫瑛掀开帐子用力点点头:“要!”
吃饱又重新洗漱过后,卫瑛把要哭的事给忘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天刚擦亮,卫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很轻。
她掀开帐子瞧,见巧杏在柜子那里取衣服,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巧杏回话道:“世子回来了,吩咐人拿身衣裳去前院。”
卫瑛一听这话,瞌睡走了一半,他现在不仅不回来睡,甚至连洗漱更衣都不愿意用这边的浴室了。
不就是打了他一下吗,谁家郎君敢有他这么大的气性。
前日里给他写的纸条他也没理会,卫瑛轻轻咬了下唇,有些委屈地坐着。
很快她又气冲冲地下了床榻,换了一身衣裳,亲自拿着巧杏收拾好的衣服去了前院。
如果家里的郎君气性大,那就打。
14. 第 14 章
前院是平日里用来会客的,修得没有后院那么宽敞,卫瑛进了厢房,里面用黑漆彩绘狩猎屏风隔出来一间浴室,内侧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谢凛身量高,屏风不能完全遮挡住他,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后颈,卫瑛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看着他抬手拆了发冠。
她是很讲道理的,绝不趁人之危,她要等她沐浴完再跟他算账。
屏风遮不住水声也挡不住里头人的身影。动作间,他的影子顺着地面攀上了她的裙摆。
晃动的影子让卫瑛有些不满意,她伸手扯了扯衣服,但被扯乱的只有裙摆,他的影子依旧在她腿上,卫瑛索性背过身去。
谢凛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进来了,他平日里洗漱更衣不用人侍候,如果是下人,送完衣服就会立刻退出去。
屏风里侧的的动静听得人莫名有些脸热,卫瑛抽出帕子盖在脸上,冰凉顺滑的丝帕缓解了她的燥意。
过了约莫一刻钟,谢凛洗完了,视线越过屏风,落在卫瑛身上。
她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里,柔软的帕子盖在脸上,中间被挺翘的鼻尖顶起一小块,隔着丝滑的布料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红润的唇瓣。
晨光从窗棂处流淌进来铺满她的衣摆,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谢凛看了几瞬,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来这边了?”
卫瑛闻言扯下帕子回头看他,他一只手搭在屏风上,修长的指尖还滴着水,头发半湿着,几率碎发落在脸庞,他的五官是很浓烈的,轮廓清晰,沾了水格外吸引人。
谢凛垂着湿漉漉的眼睫望着她,深邃的眸子沾了雾气依旧很好看,只是眸中带着倦意,显出几分疏离感。
明明是他在屏风后不着.寸.缕,卫瑛却被他瞧得有点羞耻。
她呼吸了几瞬找回场子,端腔拿调地说:“给世子爷送衣裳,伺候您沐浴更衣。”。
谢凛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在闹情绪,她平日里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的,视线扫过她耷拉着的嘴角,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卫瑛没理他,抬手把他的衣服搭在屏风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听见他从屏风后走出来,卫瑛嗔道:“你还知道回……”
刚一转身她就愣住了。
他怎么能……!
“你穿好!”卫瑛又气又恼,再次背过身去。
“你不是说想伺候我更衣吗?”谢凛走到她身后,把腰封递到她眼前。
“谁想了!”卫瑛感觉自己被他圈起来了,前面是他的腰带,后面是他带着潮意的身体。
“你不想吗?你看过的。”他低声靠近,诱哄着,热烘烘的温度贴上了她的后背。
谢凛实在很清楚该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他容貌出挑,声音也好听,放低了身段儿说起软话来没人能拒绝。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后颈上,卫瑛被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蛊惑住了,低头抠了抠他腰带上镶着的玉石,收敛了软刺,慢吞吞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嗯?”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想。
“你的脸……”她小声提醒道。
“很疼。”他顺着接话。
其实伤口很浅,这两日差点就愈合了,他方才沐浴时特意让伤口再沾了点水,现下有些泛红。
头顶传来他有些低落的声音,卫瑛从中听出几分可怜,难得生出一点歉疚之意,抿了抿唇手下用了些力道。
她的手指白嫩,指甲透着浅粉,谢凛怕她抠坏指甲,握住她的指尖。
卫瑛起初挣扎了一下,想了想又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互相摸个手没什么好害臊的。
谢凛见她态度松动,试探着裹住她的手,动作放得很轻,贴在一起后,停顿了片刻才用力收紧。
以前也碰过她的手,但那时候的触碰,都打着较量的幌子。
这次,是他想要。
谢凛并非愚笨之人,他一向很清楚自己心中所求。
前日被她划伤之后,他竟然可耻地从中感受到一丝微妙的爽感。
谢凛意识到自己栽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心思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这两日未曾与她见面,他细细回忆起二人相处的细节,只觉得以往她的每次嗔骂都泛着甜意,她所有蛮横的力道都让他觉得欢愉,谢凛感觉自己变得很陌生。
很快他又陷入不安之中,最近和卫瑛相处很和谐,他险些忘记了:这份和谐,是由当初他随口编造的一个谎言滋养出来的,在这个谎言出现之前,她是很讨厌他的。
起初只是想扯个慌戏弄她,但她尚未失态,他却率先乱了阵脚。
“听见没有呀!”卫瑛不满他走神,用指尖去掐他的手心。
“嗯?”谢凛从发散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由着她掐。
“我说一会儿让侍女给你上点药,可别留疤了。”郎君的相貌关乎女人的面子,若他留疤了,她也会脸上无光。
“知道了。”他情绪不太高,话很少,但依旧听话,她说什么他都应着。
卫瑛没好气地问道:“去哪鬼混了,一回来就躲着我换衣裳。”
“去了梁溪,不曾鬼混。”他双臂悄悄收拢,把她圈在自己怀中。
“梁溪,离这里远吗?”她下意识捏着他的手指把玩。
“骑马要三四个时辰。”谢凛低头看她的手,如果知道了真相,她还会这样靠近他吗?卫瑛性子要强,日后她寻回了记忆,是否会怨他,他不敢继续想。
他自小恣意洒脱,所得皆所求,第一次对一段关系感受到深深的不安,他开始后悔骗了她。
所以昨夜一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他就带了两个随从骑马赶回来了,本可以好好休息一晚等天亮再返程的。
“那你是连夜……”卫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下刚过卯时。
“是。”谢凛漫不经心应了声,她身上好香。
“那你干嘛躲在前院更衣啊,回去多宽敞。”她偏了偏脸颊躲开他的气息,早上起得匆忙尚未梳头,她微微翘起的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和下颚。
“时辰尚早,怕你还在睡觉。”她的头发也很香很软,耳边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发问,谢凛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卫瑛摩挲着他手腕上的凸起,轻哼道:“原来是怕吵醒我。”
“是。”她的手更软,他也想玩她的手,像她玩他一样。
或者,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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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不要只玩他的手。
卫瑛回头瞪了他一眼:“怕我醒来骂你啊,你也知道怕!”
谢凛:?
"你一声不响地走了两天,害我以为你生我气不想理我了。"她越想越气,丢了他的手转过身去,想当面对他控诉。
入目就是一片玉白。
谢凛在此时用了些力道,收紧腰带,卫瑛被他带得一个趔趄,二人距离更近了些,她忙用手抵在他身前。
他现在有些不满这个距离,不安的心需要用肢体上的亲密来安抚。
但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在用力抵着,指尖有点泛白,他还是松了力道。
卫瑛扯了扯他松松垮垮的领口提醒他。
“你给我穿。”
卫瑛拍了他一下:“想都不要想。”
“手疼,握了一晚上缰绳。”他立即放软了语气,伸手给她看,果然掌心有磨出来的痕迹,他肤色在男子里算很白的,一泛红就格外明显。
卫瑛一向吃软不吃硬,偏偏谢凛是很会顺杆爬的,她撅了噘嘴:“那好吧,勉为其难帮帮你。”
卫瑛上手把他衣领拢好,给他扣最顶端的扣子时有些不太方便,扯了扯他:“你低一些。”
谢凛依言俯下身子,视线落在她脸上。
卫瑛被他瞧得脸热:“不准看我。”
“是。”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唇角仍然翘着。
“也不准笑。”她整理扣子的手微微颤着。
他便压着唇角,头垂在她耳际轻轻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和他走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多了一丝甜味。
他的气息仍在她颈侧徘徊,卫瑛又道:“也不准喘气。”
这下谢凛索性笑出声。
卫瑛双手环过他的腰,把腰带束在他身上,谢凛默契地抬高了手臂方便她动作。
他悄悄睁开眼,从他的角度去看,就像她在主动抱他。
卫瑛手上使坏用力勒紧,想用腰带弄疼他,然后发现他的腰真的很细。他肩背挺拔宽阔,手臂也精壮,竟生了一截这么窄的腰,她不由得伸手多摸了几下。
谢凛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戏谑道:“你想勒死我吗?”
卫瑛娇嗔道:“真难伺候!”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被她勒得喘了一声:“勒腰不太行,可以勒别处。”
“哪……哪里。”
“哪里都可以。”
卫瑛蓦然想起那本《俏狐仙》里的场景,那狐狸精被丞相捆绑起来的时候,总是十分欢愉。
谢凛这话让她觉得掺了点狎昵,或许是她想歪了。
卫瑛不接茬,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去摸一旁桌上的茶盏,端起来喝。
谢凛刚要提醒她这也是他喝过的,就见她迅速咳嗽着,呛了几下,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滑落。
“好苦!你凭白放这么苦的茶在这做什么!”
他近些天要处理的事事务太多,吩咐人泡了提神的老曼峨,这茶入口重苦,苦退才有浅浅的回甘,一般人喝不惯。
谢凛伸手接住掉落的茶盏,放在一旁。
卫瑛的衣服被弄湿了一些,不多,但这茶水颜色深,染在她嫩黄色的纱裙上很明显。
15. 第 15 章
“脏了!都怪你非要来这边,害得我换个衣服也不方便。”卫瑛拿帕子擦了几下,发现这茶水染在衣服上了,擦不干净,气得把帕子扔到他身上。
“我的错,”谢凛应了,顺手接过她的丝帕收进掌心,“我唤人给你送套衣服过来。”
门外,巧杏候在院中,有些提心吊胆:娘子带着怨气来找世子,万一两个人吵起来,可如何是好。
巧杏正担心着,就见谢凛推开门吩咐她回后院取一套卫瑛的衣服过来。
她连忙应了,匆匆朝门口瞄了一眼,见谢凛脸上不仅没有怒色,眼角眉梢还微隐隐挂着笑意,这才放下心来。
回了正院,巧杏打开柜门,看着里头叠放整齐的衣物,犹豫了一下,最终给卫瑛从里到外取了一整套衣服。
更衣时,在叠好的外裙中间,卫瑛瞧见还有两块小小的柔软布料,她扯了扯细细的系带又塞回去,问道:“你拿这些过来做什么?”
“奴婢以为世子同您……”巧杏支支吾吾的,后面的话她没讲完,不好说出口。
卫瑛一听,头都大了,怎么又被这丫头给误会了,误会越多越解释不清。
她冲着窗外那道挺拔的身影无声地骂了一句,又对巧杏摆摆手:“罢了,给我把外裙换了就行。”
换完衣服二人一起用早膳,卫瑛多次想质问谢凛,又碍于有侍女在一旁,这种事她不好意思在人前开口,就闷声用膳。
她夹起一块枣泥桂花米糕,上头淋了一层金黄色的桂花蜜,这颜色又让她想起方才自己衣服上的茶水渍,瞬间不想吃了。
她赌气般地把米糕丢到谢凛碗里,也不管公筷不公筷的了,她现下心里不舒坦,懒得跟他讲究这些。
谢凛面色如常,握着筷子夹起来尝了一口,后厨现在做糕点多按照她的口味来,甜得稍微有些腻歪。
他刚想放下,就见卫瑛嘴角耷拉着,蹙着眉毛瞪他。他轻笑出声把这块米糕尽数吃完,往后靠在椅子上缓了缓。
卫瑛见他乖乖吃完了,满意地“哼”了一声,没再看他。
谢凛见状笑了笑,怕她吃甜食上火,倒了一盏茶放在她手边。
谢凛赶了一夜的路,用完膳有些疲惫,在榻上躺下准备小憩片刻,许是卫瑛睡觉不老实的缘故,他的枕头也沾染了她身上的甜香。
不多时,卫瑛摸上了榻,他听见动静放下支起的腿,方便她到床榻里侧。
卫瑛没进去,只在床沿处坐下,揪了揪谢凛的袖摆:“方才在前院你是不是使坏了!”
“嗯?”他没睁眼,因为困倦,说话时带着点鼻音,整个人显得格外慵懒。
卫瑛晃着他的袖口,不满道:“巧杏又误会我们了。”
“误会什么?”
“她给我送衣裳,从里到外拿了一整套,连……都有!”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声音越来越小,话语一滞,又嗔道:“是不是你在外头胡说八道了!”
谢凛听明白她的话,眼睫轻跳,有些意外地睁开眸子,他这两日刚意识到自己对卫瑛的心思,旁的那些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况且,那种事是极私密的,他并不会在侍女面前多言。
“不曾。”
卫瑛不信,手上用了些力道去拉扯他:“那她怎么会误会!”
谢凛也想不通,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前日院里那次他是知道的,但今日,怎么可能让人误会?
从卫瑛进门到他出去要衣服,前后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够他做什么。
谢凛指节在床榻上轻轻点了两下,阖上眼轻笑出声,安抚道:“时辰不够。”
“嗯?”卫瑛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愣住了,浅红的唇瓣微张,任由谢凛的指节无声地攀上她的手腕。
谢凛趁着她在想事情,揉捏她绵软的手心。
揉了几下,他猛然施力扣住她的手,压在下面,再睁开眼,眸中一片深色,看着她缓缓道:“或者,我们可以,把误会坐实。”
对上他晦暗的视线,卫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又在说浑话,手上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掌心一片酥.麻。
她另一只手摸到他脸上,动作野蛮地摁住他下颚上那道细长的红痕,作势要打他:“你要是不想脸上再添一道印子,就把手给我松开!”
谢凛轻轻笑了一声,松开她白嫩的手掌。
其实他想。
卫瑛甩着手腕下了榻,走了两步又气鼓鼓地回过头去,把床边的帐子全放了下来,遮住他扰人的视线。
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颊,她来到妆台前照镜子,镜中人含羞带怒,雪靥一片绯色,殷红的唇瓣微微上翘着,她撇了撇嘴,强迫自己把嘴角压下去。
卫瑛一边打着扇子给自己降温,一边小声嘟囔:“讨厌,没个正形。”
歇了一会子,卫瑛带着侍卫出门闲逛,用早膳前谢凛带着她认了人,让她日后想出门的时候带上砚秋和这几个侍卫。
顺着一条街的铺子挨个逛,逛到书铺,卫瑛瞧见柜子上有近期新出的话本子,命人取了来,在封面上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秋下客。
是写那本《俏狐仙》的人,又出新的故事了,卫瑛拿起来翻看,不禁感叹这人编故事的速度好快。
梁秋曳从二楼迈步下来,一眼认出卫瑛是前几日在街上替自己说话的姑娘,想起当日未曾来得及向她好好道谢,便走上前去。
*
谢凛刚睡了两个多时辰,就被下人唤醒。
“世子,四公子来了。”
谢凛揉眉心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他怎么来苏州了。
到了书房,就见谢玄弋正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玄弋是谢凛叔父的儿子,谢府未分家,族中兄弟姊妹自小一处长大。他看见谢凛过来,咧开嘴打了声招呼:“二哥。”
谢凛在书桌后坐下:“怎么来这了。”
谢玄弋拉长了调子抱怨:“嗐,太子的人刚出京城就遇到刺客,宋行逸的膀子都差点让人给卸了,圣上便把我从营中调回来做这劳什子钦差。说是钦差,还不是给宋行逸这老小子当护卫的。”
他喝了口茶继续道:“说起来,这齐王也真够嚣张的,还没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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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盘呢,就敢对太子的心腹下黑手。”
谢凛慢条斯理地转了一圈扳指,往后靠着:“倒未必是齐王。”
谢玄弋思索片刻,把手中的茶盏放下,低声道:“太子为了拉我们家下水,自导自演?”
*
茶楼厢房。
“什么,方才我拿的那本书竟然是你写的!”由于太过震惊,卫瑛眼睛都瞪圆了,她顿了顿,继而问道:“那《俏狐仙》也是你写的?”
“是,”梁秋曳看着她睁大的眸子,不由得笑出声,“你连《俏狐仙》都看过呀,我还怕自己写得太离谱没人看呢,没想到竟有幸入了你的眼。”
“我特别喜欢!梁姑娘,中午我们一同用膳吧,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呢。”卫瑛原以为写出这么离奇的故事的人,应当年岁不小,没想到竟然同自己一般大。
梁秋曳应了:“好啊,叫我秋曳就行。”
“秋曳,”卫瑛点点头,“我的小字是阿玉。”
考虑到今日谢凛不当值,卫瑛嘱咐砚秋:“派个人回去知会一声,我中午在外头用膳。”
砚秋应了。
谢凛正听谢玄弋说话,就见门外有侍卫求见,他认出来这是派给卫瑛的人,心下突然一紧。
方才二人一直在聊盐务,他险些把这茬给忘了:谢玄弋认得卫瑛,而且很熟。过去两年他与卫瑛偶遇互相讥讽时,谢玄弋多数时刻都在场。
听侍卫回完话,谢凛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中午在外面,若是她这会子回来,二人直接碰上面,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谢玄弋见他面色凝滞,跟着站起身往门口看去:“二哥,发生何事了?”
顷刻间,谢凛想了很多,现下还不到跟卫瑛坦白的时候,倘若她独自回了京,他暂时没法追过去哄,分身乏术。谢玄弋又是个不着调的,不能让他坏了事。
但肯定不能把卫瑛藏起来,她的性子是不能被拘束着的,他也不忍心拘束她。那就只能……
拿定主意后,谢凛看了谢玄弋一眼,沉声道:“你去官署住。”
“啊?”谢玄弋愣住。
谢凛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的弟弟补充道:“平日里没事不要过来,有事就传话给蒋海。”不能委屈卫瑛,那就只能委屈他了。
“我吗?”谢玄弋感到到几分不可置信,他自小同谢凛亲近,怎么如今连住在谢凛私宅里都不成了。
谢凛点头。
谢玄弋扬声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回京后,我库中那柄长枪就是你的。”
谢玄弋心下松动,这长枪他先前要了好几回都没到手,想了想又继续拿乔道:“我不,住官署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次我又没带下人来伺候。”
“我西坊的那处宅子给你住。”
“好嘞。”谢玄弋见好就收,立即嬉皮笑脸地应了。
谢凛却笑不出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现下只盼着这边的事情能快些结束,回京后他要同卫瑛坦白,把一切该做的都补上。
但愿这之前她千万不要遇上谢玄弋。
16. 第 16 章
卫瑛这大半日一直同梁秋曳在一处,二人很是投缘,一直逛到日头西沉,卫瑛才把她送回住处。
回去的半道上,马车停了,砚秋见谢凛带着随从来了,便下了马车,给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卫瑛逛了一天现下有些疲惫,阖着眼靠在车厢上没留意外头的动静。
谢凛下了马,掀开帘子进来,在她身旁坐下。
卫瑛嗅到熟悉的清冽气息,睁开眼看了他一下,没理。
谢凛眉梢轻挑,也没说话,腿上微微用了点力道去碰她。
如他所愿,卫瑛眼神一下子就落在他身上,娇声道:“再挤我,你就自己去对面坐。”
谢凛:?
前些日子一起坐马车时,她还主动让他坐在同一边,这次就想赶他去对面了。
卫瑛见谢凛听了自己的话仍不为所动,就上手去拍他腿。
他的腿劲瘦精壮,比她的长一大截,拍上去硬硬的,卫瑛拍完又摸了几下。
谢凛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她白嫩的手就搁在他大腿上,来回摩挲着,一旁紧挨着的是她的腿,透过夏天轻薄的裙摆隐约能看见起伏的线条轮廓,勾勒出她纤细浑圆的双腿。
感受到他的视线,卫瑛伸手理了理裙摆,她出门前换了件很淡雅的烟蓝色碧波裙,动作间裙摆像水浪轻拂过他。
余光瞥见谢凛抬起手,卫瑛嗔道:“你敢?!”她以为他要摸回去。
谢凛好笑道:“我不敢。”他这次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把一旁的锦盒拿过来。
卫瑛看见他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原先不在马车上,应当是他方才拿上来的。
他把盒子托在掌心,冲卫瑛晃晃,她示意她打开。
卫瑛打开盒子就见里面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对羊脂玉绞丝手镯,做工很精致,质地细腻,光泽温润,和她身上的裙子很搭,困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今日逛了一下午,没遇到能入眼的镯子,只买了些胭脂水粉和话本子回去,这镯子出现得可太及时了。
卫瑛刚要取,又收回手问他:“是为了道歉吗?”
谢凛轻轻颔首:“算是。”
“哼,是就是,什么叫算是。”卫瑛一边说着一边在腕上搭了条丝帕,把自己原本戴着的镯子褪下来。
她今日身上没佩戴小荷包,没地儿放镯子,谢凛顺手接了收起来。
她冲他晃晃手,谢凛便隔着帕子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软,他轻轻地就把新镯子戴了进去。
卫瑛满意地晃晃手臂,圈口正好,莹白透亮的镯子戴在腕上,衬得她的手更白了。
余光看见他腿上的锦盒其实是两个叠放在一起,底下还有一个尚未打开。
卫瑛好奇道:“这个里头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卫瑛拿起来,发现里面是一对漂亮的缠枝纹赤金手镯,上头还挂着几个精致小巧的铃铛,华丽之余又带着点可爱。
她轻哼一声:“这个要拿去讨谁的欢心啊?”
他靠近:“还能有谁。”
谢凛垂眸看着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卫瑛有些羞赧,移开视线低下头小声道:“我怎么知道。”
他得寸进尺,在她耳畔低语:“不知道你出门穿的什么衣裳,怕选的镯子跟你今日的衣裳不搭,便准备了两对。”
“你……”卫瑛心里隐隐有点泛甜,不想让他瞧出来,刁难道:“那你得求我把它们收下。”
谢凛看着她微微上翘的唇角,跟着轻笑出声,顺着她心意:“求求你,收下我送的镯子。”
热烘烘的气息撒在她脖颈处,卫瑛推了推他,没推动,她心跳得太快,想转移注意力,在车厢内扫视一圈。
角落里有一个点心匣子,是她下午在外头买的,觉得好吃,让砚秋拿上了马车,谢凛来之前她还吃了两块。
卫瑛拿过来打开,里头还剩六块梅子冻糕,做成了兔子的形状,饱满可爱。
她一本正经地扯谎:“给你买的。”
谢凛低头看那盒少了两块的点心,低声笑了,没戳穿她:“嗯,多谢你出门还想着我。”
卫瑛轻哼一声,很满意他的识趣,拿盒子碰碰他,示意他吃。
谢凛笑着说:“必须吃吗?太甜了。”
“你不喜欢甜的呀?”
“不全是。”她也是甜的,他很喜欢。
“什么嘛……”卫瑛听他回答得含糊,没再理他,取出一块自己吃,咀嚼时柔软的脸颊微微起伏。
甜腻的糕点在她葱白的指尖上变得可口,谢凛低下头,顺着她的咬痕,凑上去咬了一口她手中的梅子糕,入口清甜,怪不得她喜欢。
“你!”卫瑛眼睛瞪大,“你讨厌!”
谢凛无辜道:“我没有手了。”他的手在替她捧着点心匣子。
卫瑛一听就知道他在狡辩:“我不要了!”她手上捏着剩下的半块点心。
谢凛微微扬了扬下巴暗示她。
卫瑛犹豫了一瞬,把点心送到他嘴边喂给他吃,白嫩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唇瓣,有些意外,很软。
她想起下午同梁秋曳闲聊时二人说的悄悄话:“再冷硬的郎君,嘴唇也是软的。”
她的指尖仍然停留在他嘴角,谢凛把手上的匣子合上放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去摸自己的唇。
卫瑛记得话本里说:同漂亮的郎君亲吻会让人觉得很快活。
谢凛的相貌无疑是最出挑的,她有些好奇,迫切地想知道能有多快活。
卫瑛试着抬头主动靠近他,纤长的眼睫不停颤着。
察觉到她的意图,谢凛眸色愈深,呼吸都停滞了,生怕惊扰到她,只缓缓地倾下身子方便她动作。
对上他灼热的视线后,卫瑛又羞怯地垂下头,把头埋在他怀里。
谢凛微微用力抱了抱她,她身量好娇小,他都不敢太使劲儿,怕弄疼她。
卫瑛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垂都好烫,无论谢凛怎么哄都不肯再露出脸给他看。
他突然伸出手去捏她柔嫩的后脖颈,卫瑛被捏得痒,脊背一片酥麻,下意识仰起头,接着就被他用指节钳制住下巴。
谢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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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潋滟的眸子,因为羞怯带着些水色,低声问她:“不要吗?”
不等卫瑛因为他的手指生出恼怒之意,他就主动松开,去寻她的手放在自己喉结上,把弱点袒露给她。
卫瑛就顺着那处凸起轻轻摩挲着,他好像也跟着难受起来,喉结上下滑动着,但并未制止她的动作。
谢凛被她滑腻的手指摸得有些难捱,溢出一声轻喘。
卫瑛被他温驯的表情取悦到,再次去靠近他的唇,二人湿热的气息交互在一起,鼻间嗅到梅子香,不知道是谁身上的。
粉嫩的唇瓣擦过他的下颚,二人的唇快要贴在一起的时候,车厢外头传来蒋海的声音:“世子,到了。”
卫瑛听见动静瞬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在马车上,外头还有侍女和随从……
谢凛方才为了让她放松,没敢用力抱她,加上卫瑛身形娇小,一下子就从他怀中灵活地钻出去,跑下车了。
车厢外,砚秋没来得及捂住蒋海的嘴,在一旁用力扯他,蒋海不解,见卫瑛出来了,二人立马收敛了神色在一旁站好候着。
谢凛气笑了,跟在卫瑛身后下了车,对着蒋海幽幽道:“你这差事当得好。”
卫瑛心里疯狂打鼓,走得越来越快,进了垂花门后拍拍自己胸口,舒出一口气。
再一再二不再三,谢凛打定主意,几步追上她,一手把她抱起来。
卫瑛被吓一跳,趴在他肩上去锤他:“你要做什么!”
谢凛不语,几步进了室内关上门,强势地把她抵在门上,垂眸靠近,回应她方才在院中的话:“可以继续吗?”
卫瑛听明白他的话,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说不出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期待。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他这次并没有给她时间来做选择,也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徐徐诱之,问完他就俯下身子,对着娇艳的唇瓣直接吻了上去。
其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亲吻,只是本能地去舔舐她的唇。好软,比方才在马车上二人分食的那块梅子糕还要软。
二人的动作都带着初次尝试的好奇和莽撞,又因为亲吻的对象是彼此,而感受到铺天盖地的酥爽。
卫瑛闭着眼睛承受这个生涩绵长的吻,她的手无措地乱攀,谢凛便拉过来握住,包进掌心揉捏着。
鼻息间全是清冽好闻的味道,唇瓣被他吮得发麻,卫瑛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二人身高差距太大,她一直仰着脑袋,脖子也很酸,偏着头想要躲开。
谢凛见状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不让她躲,继续专心亲她。
卫瑛轻声呜咽着,用脚去踢他,谢凛又亲了几下,这才暂时松开她柔软的唇,转而去亲她脸颊上的小痣,亲她微微带着点湿意的眼角。
卫瑛靠在他怀里大口喘息,身子发颤,气息不稳地埋怨他:“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呵斥的嗓音又娇又软,谢凛闻言再次去寻她的唇,卫瑛偏着头躲开:“脖子都酸了。”
谢凛溢出一声笑,一手把她抱起来,现下二人不再有身高差,声线低哑:“可以继续了吗?”
17. 第 17 章
抱起来后,他又像上次一样,恶劣地颠了她一下。
卫瑛被他不上不下地抱着,脚尖够不到地面,怕自己掉下去,只能用力攀住他的肩膀。
方才的那场亲热弄乱了她的发髻,唇瓣也微微有些红肿。
谢凛视线专注地落在她唇上,红了,他弄的。
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他嚣张地回应:“摔不到你,留点力气跟我继续亲。”
说完他凑上去吹了吹她发烫的耳垂,这个角度好方便,轻轻吹一下,她小巧的耳垂就会发抖。
卫瑛耳朵被他吹得发麻,伸手去扇他露出来的半边脸颊。
力道有些重,谢凛很舒服,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唇,嗓音撩人:“你再扇我一下,我能不能多亲一口。”
“你混账!”卫瑛觉得荒唐,她发现扇巴掌竟然成了给他的奖赏。
见她脸颊也涨得和耳垂一样红,谢凛笑出声:“我怎么了?我很听你话的,你让我亲哪里我就亲哪里。”
方才的吻让他唇上也带着点水色,笑起来格外撩人,卫瑛盯着他的薄唇多看了几眼。
“嗯?”见她没有说话,谢凛又去蹭她的颈窝,带起一阵酥麻,低声诱哄道:“想让我亲哪里?”
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蹭在一起,室内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
“你亲……”卫瑛被他蹭得发软,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手上也松了攀着他的力道,他抱得很稳。
回过神来才发现着了他的道,刚要开口骂他,谢凛就再度吻了上来,她骂人的话被淹没在唇齿间。
他这次比方才亲得还要凶还要急切,吮吸了几下之后,开始试探着去咬她的唇瓣。
不疼,但卫瑛不满意他对自己这样,颤缩在他怀里轻哼出声,唇缝张开,报复般地咬回去。
贝齿刚触碰到他的唇,就被谢凛寻到了可乘之机,他勾吻着她清甜的舌尖,搅动一池春水。
卫瑛眼睛蓦的睁大,他怎么能……!
她骂那么凶,舌尖却这么软,初尝情事,谢凛整个人几乎要溺在她的甜香气息里。
她的身子也好软,隔着衣服,他忍不住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揉。
卫瑛被他揉得沁出一层薄汗,舌头也麻了,一会儿觉得胸口涨涨的,一会儿觉得脑子里有灯花爆开。
她溢出的细碎娇吟声被他尽数吞下,室内只有二人唇齿交缠的暧昧声响。
被他抱进屋时院中还洒满金灿灿的余晖,一直到室内一片漆黑,卫瑛的腿都被他抱麻了,谢凛才松开她的唇。
卫瑛趴在他怀里,阖上眸子平息着,忍不住回忆方才的感觉。
她记起自己在马车上想的那个问题,原来亲吻真的会很快活。
他这般桀骜恣意的人,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让人很难不心动。
谢凛仿佛心有灵犀般低声问她:“舒服吗?”
像是知道她一定不会回答自己一样,他接着补充道:“我很舒服。”
黑暗中,清脆的巴掌声给这场荒唐收尾。
打完他卫瑛手上就没了力气,娇声嗔道:“刚才亲之前没打你,谁同意你亲了。”
谢凛握住她的手揉着,低声哄她:“那你现在多打几下好不好。”
卫瑛瓮声瓮气道:“我没力气了。”
他轻笑出声,声线中溢满舒爽:“我帮你。”说罢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谢凛太坏了,欺负完人,现在又故作这幅温驯的样子,仿佛方才那个把她亲得喘不上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卫瑛刚要说话,突然就身子一僵,感觉有一股熟悉的潮意涌出,她月信来了。
她开始用力去推他:“你松开我,把砚秋喊进来。”
“怎么了?”他没松手。
“快点!”卫瑛急了,声线中夹杂着几丝不安。
谢凛忙扯了把椅子,让她坐在上面,去外面把砚秋叫了进来。
待砚秋把干净的衣服和月事带收拾好,卫瑛不许谢凛跟进着,一个人进了净室。
她蹙眉坐在净室的小凳上,轻轻褪下衣服,发现小裤没有染上血色,月信并未来。
好奇怪。
卫瑛收拾完打开门出去,就见谢凛靠在一旁等她,神色带着点紧张。
她剜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自往厅堂走。
谢凛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低头问她:“怎么了?我把你弄疼了吗?”
卫瑛这才回头看他:“不准说了!”
谢凛见卫瑛神色正常,又有精力对自己使小性子了,就放心地跟着她去厅堂用膳。
方才亲了太久,虽然没有弄破皮,但卫瑛感觉自己的唇瓣火辣辣的,晚膳只用了几口凉菜,又吃了半碗酥山。
用完膳谢凛被前院来人叫走了,等他忙完回来时卫瑛已经睡着了,他洗漱完也上了榻。
天气热,她只在腰间搭了条毯子,他那边也有一条,但他没有盖自己的,扯过她身上的毯子,跟她盖着同一条睡着了。
半夜,谢凛又被卫瑛踹醒,他瞬间想起他们同塌而眠的第一晚,闭着眼无声地扯了扯唇。
这次他下意识想把她搂进怀里,这样她就老实了。
刚碰到她的肩膀,卫瑛就轻哼出声,谢凛以为她在撒娇,手上动作放缓,轻轻拍了拍她。
结果卫瑛不停地动来动去,声音也越来越大:“好疼。”
很快她就疼得在他怀里蜷起身子,谢凛心中一跳,在榻上坐起身来去看她。
卫瑛已经疼醒了,额间疼出一层汗,狠狠用力抱着腿痛呼道:“我的腿抽筋了……”
谢凛睡意瞬间散了,轻轻用力握住她的小腿,帮她揉着。
起初她有点羞耻,腿崩得很紧张。
谢凛让她放松一点。
卫瑛见他神情专注,毫无狎昵之色,就渐渐放松了腿上的肌肉。
她躺在床上不太方便,又坐起来,谢凛干脆把她抱到自己怀里:“这个力道行吗?”
卫瑛背靠着他,又痛又困,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没多说话,整个人恹恹的。
他的掌心宽大,带着点温热,从她的腿窝到脚踝来回揉搓着,揉了一会子,问道:“还疼吗?”
已经缓解了很多了,但仍有点不适,卫瑛点点头,手手指下意识揪住他的寝衣布料。
谢凛让她在榻上躺好,拿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略盖了盖:“我让人找大夫过来。”
卫瑛没阻止,躺在他枕头上,视线随意飘着,眼睛突然捕捉到一团突兀的红色,她忙扯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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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衣服。”
谢凛低头看,他裤子上有一小团血迹,但他身体并无不适,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略一思索,又去看她。
卫瑛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血迹好像是方才她坐在他怀里时,给他染上去的。
她拉过身上的毯子,把自己脖子以下都盖起来,手探下去在自己寝衣外面摸了一把,指间一片濡湿,拿出来看,上头沾着点血。
这次月信是真的来了。
“先别叫大夫,我……”卫瑛咬了咬唇,又拉过毯子盖住自己下半张脸,小声道:“我月信来了,让侍女进来帮我收拾收拾。”
谢凛抱着她去了净室,问道:“你手上有力气弄吗?”
卫瑛乖乖坐在小凳上,仰头看他:“不要你管,有侍女帮我,你先出去!”
谢凛笑了笑,出去等她。
等卫瑛换完干净的月事带和寝衣,出来见谢凛依旧靠在一旁,身上还穿着方才那身寝衣,他也没在意,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适才已经有人进来换了一套干净的被褥。
他刚要起身,卫瑛就拉住他的手。
谢凛看了看俩人叠在一起的手:“怎么了?”
“腿不怎么疼了,你别找大夫了,太晚了。”方才起来活动了一下,加上他之前一直在帮她揉,现在已经不抽筋了。
怕他不信,她又补充了一句:“真的,不信我踢你一脚试试。”
谢凛好笑道:“我信。”说罢他又要转身。
卫瑛的手仍拉着他,力道很轻,但他没舍得主动挣开,他扯了扯衣服道:“我去换一身,很快回来陪你睡觉。”
她一下子扔开他的手:“谁要你陪。”
谢凛换完寝衣回来躺下,卫瑛在凑到他旁边翻了个身,然后摸索到后面去抓住他的手。
“嗯?”谢凛不解。
“肚子不舒服,也要揉揉。”晚上不该贪凉的,现下她感觉小腹隐隐有些发坠。
“好。”他试探着,隔着衣服去摸她的小腹,她的肚子好软,他手僵在那里。
床帐外留了一盏灯,卫瑛背对着他侧躺着。
从谢凛的角度看过去,她纤细的腰凹下去一小截,曲线起伏,连接着饱满的臀和纤长交叠的腿,玲珑袅娜。
卫瑛娇声催促道:“快点呀,就像方才揉腿一样。”他的手宽大有力,干燥温暖,比她自己揉舒服多了。
谢凛开始隔着衣服轻轻揉起来,原来她的小腹是这样的触感,她嘴这么硬的人,怎么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不,她的嘴也是软的。
“我的腿搞不好就是你下午抱太久,给我抱麻了才会抽筋。”卫瑛在他身前小声埋怨道。
想起下午的事情,谢凛呼吸变沉重,手上也微微用力。
卫瑛哼唧着去抓他的手:“轻些!”
他又讨好般地在她小腹上轻轻捏了两下,卫瑛娇哼出声,听不出来是舒服还是难受。
侧躺着时,她整个人会下意识弓起背蜷缩着,身前柔软处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手臂。
谢凛想起,几日前她睡醒后在榻上扎头发的那个早晨,他不小心在枝叶间窥见的点点春色。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几下,他慢慢靠近她,贴上她曲线柔美的脊背。
18. 第 18 章
察觉到他突然靠近,卫瑛嗔道:“干嘛,不准挤我。”
谢凛骨架大,往里侧靠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挤到墙上了。
“怕你冷。”
卫瑛觉得离谱:“我不冷,这都几月了。”
谢凛从她柔软的发丝间抬起头,幽幽道:“我冷。”
卫瑛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半点都不信,但又没力气跟他继续掰扯,妥协了:“好吧,就当做是你帮我揉肚子的奖励。”
她挪动自己的腿,脚心朝后蹬着贴在他小腿上,本来不觉得冷,同他身上一对比才发觉自己脚底凉凉的。
“这点奖励不太够。”谢凛微微动了动,把她的脚夹在自己腿间捂着,卫瑛整个人都嵌入他怀里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亲你。”
“不准得寸进尺。”卫瑛头往后用力去撞他。
“是。”谢凛被她毛茸茸的发□□得痒,闷笑出声,凑到她颈窝安心给她揉肚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人的衣物有时候会叠放在一处,她身上现下除了素日常用的花露香气,还混合着他衣服上的清冽味道,谢凛默默多嗅了几下。
卫瑛感觉自己被他揉得骨头都酥了,小腹的坠痛得到缓解,渐渐在他力道适中的揉捏中睡去。
因着身上不舒坦,没力气出去溜达,卫瑛在院中安分了两日。
晚膳时,她一来到厅堂看着满桌子的药膳就拧紧了眉毛。
看见侍女又送上来一道汤,她问:“这是什么?”
侍女回话:“当归乌鸡汤。”
又是乌鸡汤!
这两日谢凛忙得早出晚归,用膳几乎都是她一个人。他人虽然不在这里,手却伸得长,连她吃什么都要管着。
前日他把大夫找来,开了个补气血的方子,她不肯喝,讲价还价从药补变成了食补。
那之后,她的餐桌上就开始出现各种药膳,倒是不难吃,但是大夏天的,次数多了谁喝得下去!
卫瑛拧着眉毛,拿调羹搅动碗里的汤。
是时,谢凛回来了,净完手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卫瑛把汤推到他面前:“你喝掉!”
谢凛道:“我没有月信。”
“又没毒,我能喝,你就喝不得吗?”
谢凛轻笑出声,依言喝了半碗:“明日我陪你去赴宴。”
卫瑛知道他说的是刺史府的宴,看着他老老实实喝汤,她满意地点点头。
睡前谢凛洗完澡出来,就见卫瑛在泡脚,但是整个人迷迷糊糊地,靠在一旁睡过去了,她手上拿的书也落在腿上。
谢凛上去给她把书本抽走,随意瞥了一眼,不是上次在院中看的那种。
卫瑛依旧未醒,谢凛怕她泡久了不舒服,又去轻轻捏她的后脖颈。
卫瑛身子一下子就被捏软了,要往后倒,谢凛长臂一伸,把她捞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睁眼发现自己正窝在他怀里,卫瑛嗔道:“不准捏我后面!”
“那别的地方可以捏吗?”
“你!”卫瑛气得用用湿漉漉的脚去踢他。
谢凛笑着拿过一旁的棉帕给她。
卫瑛擦干脚收拾了一下就上榻了,谢凛靠在外侧,放下手中的书也跟着躺下。
这几日每晚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了,从第一次之后,他们已经三日没有亲过。
思及此处,他凑上去,手搭在她腰上,试探着揉她的肚子。
卫瑛冷不丁被他一碰,身子发痒朝前躲了一下:“今晚已经不疼了。”
谢凛动作未停,手上用了些力道把她搂回来:“我想揉。”
揉着揉着他又凑上去亲她的耳朵。
“干嘛……”
他不说话,继续用行动回答,辗转去亲吻她娇卧的锁骨。
他记得她锁骨下面一掌宽的位置,有颗很小的痣,他想亲那里,但不敢。
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卫瑛挣扎了几下,上手去推他:“不……不行。”
“嗯?”谢凛没抬头,一边埋头亲她修长的脖颈一边含糊地应着。
“我月信还在。”她记得书上写着,月信时期万不可以行那种事,对女子身体有损。
谢凛脑子里轰地一声,他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越界欺负她,只是想亲亲她柔软的嘴唇和脸颊。
他抬起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旁的都不做,只亲你。”
卫瑛被他亲得不上不下的,眼尾泛红,有些难耐地开口:“不准留下印子,明日还要出门。”
得到她的应允,二人很快又缠吻在一起,亲着亲着挤到一个枕头上,青丝交缠,手指相握。
谢凛撑在上方低下头,捕捉她柔软的舌尖,轻舔慢咬。
外面的帐子都放下来了,床帐内的光很柔和,卫瑛被他罩在下面,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节奏沉沦,偶尔睁开眼看他俊美的脸。
他今晚亲得很克制,褪去了平日里的那股子侵略姓,整个人仿佛被温柔浸透了。
吃软不吃硬的卫瑛被亲得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飘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只能攀住他的脖子才不会坠下去。
二人休息空隙,卫瑛问道:“你怎么变厉害了?”
“嗯?”谢凛埋在她颈窝处喘着粗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妄念。
“就是,亲的时候……”她莫名地感受到一种耻感,声音含含糊糊的:“比上次舒服。”
谢凛笑出声,伸长胳膊拿过自己方才放在一旁的书递给她看。
卫瑛接过来翻开,发现竟然是教人如何亲吻的,他方才一脸正经地靠在那,看的就是这个?
荒唐!
谢凛看她神色变幻,问道:“不好吗?我想让你更快活。”
他现在混话张口就来,卫瑛没理他,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竟然是……!
这种画她可以一个人看,他也可以自己偷偷看。
但就是不能两个人一同看!
她立刻合上,拿书去拍他。
她方才被亲得发软,手脚有些脱力,打他的时候根本用不上劲,谢凛笑着主动凑上去让她拍。
他的举动在卫瑛眼里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谢凛及时解释道:“后面的我还没看。”
她轻哼一声:“谁信,我要睡觉了!”翻过身去不再理他,也不让他抱。
翻脸比翻书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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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瑛心里这股子别扭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出门前。
谢凛收拾得快,穿了身浅云色鹤纹圆领袍,玉冠束起高马尾,配上他出挑的相貌,张扬的少年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平日里鲜少穿白色衣袍,卫瑛多看了几眼,被他捕捉到视线后忙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趾高气扬的后脑勺。
她有意晾着他,磨蹭着慢悠悠地梳洗打扮,先选了件妃色抹胸襦裙,上身很轻盈灵动,衬得她整个人娇俏可爱。
但是她想戴那天他在马车里送给自己的赤金镯子,这裙子不太搭。
谢凛一直坐在一旁等她,长腿随意支着,没有丝毫不耐。
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彩绣丝绦掐出纤细的腰肢,在室内来回走动,裙摆翻飞,期间未曾分给他一个眼神。
谢凛有些无奈,她下了榻简直像换了个人,亲的时候整个人有多甜软,平日里就有多蛮横。
卫瑛在穿衣镜前转了转,问他:“好看吗?”
谢凛如实回答:“好看。”但他猜测她肯定会故意和自己对着干。
果然卫瑛撇了撇嘴,又去换掉,重新穿了身石榴色坦领提花交嵛裙。
换好后她得意地站在镜子前,叉腰喊他:“你去给我选一对镯子。”
谢凛笑笑,起身来到她妆台前,拿出那对挂着小铃铛的赤金镯子,昨晚睡前看她坐在那试戴过这一对。
卫瑛满意地轻哼出声。
谢凛轻轻地给她把镯子戴上,借着戴手镯的机会,摸了摸她绵软的手心。
毕竟整个早上她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卫瑛晃动手腕,上面的小铃铛就发出很细微的响声,不吵闹,只让人觉得清脆悦耳。
她在他跟前转了一圈。
谢凛心领神会,及时开口:“很漂亮。”
“这样穿着去赴宴会不会太张扬了些?”
“你想穿什么都可以,无需考虑旁的。”谢凛弯腰牵起她两只手,二人短暂地十指相扣了一下,很快就被卫瑛甩开。
她的相貌拔尖,情绪又饱满鲜活,其实无论穿什么衣服,人群中都是最惹眼的那个。
收拾完谢凛带着她出了门,今日要赴宴的人不少,路上车架出奇地多,有些拥挤,他们到季府的时候,时辰已经不算早。
谢凛先下车,回过身来抬手扶卫瑛。
卫瑛没搭他的手臂,突然问道:“我需要向别人见礼吗?”
“无需。”
卫瑛点点头,知道了这季家主君官职没有谢凛高,又故意问道:“对你也不用吗?”
“我哪敢。”谢凛直接上手把她直接抱下来。
二人因为昨晚睡前的事还在闹别扭,卫瑛私下里喜欢对他使小性儿,但不欲在人前给他难堪,只在站定后轻声埋怨:“在外头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谢凛好笑道:“我哪碰到你的手和脚了?只抱了你的腰。”
卫瑛刚要嗔怪,就听见他再次开口,刻意学着她平日里骂人的腔调:“我讨厌。”
像她骂他时一样,尾音咬得很轻,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卫瑛被他哄得粉面含羞,终于给了他一点久违的好脸色:“不准学我说话。”
19. 第 19 章
下人报谢凛到了,苏州刺史之女季云容亲自带着人出来迎,恭敬地给二人见过礼,一行人朝着花厅走去。
临近晌午,日头略微有些大,就这几步路不值当特意打伞,卫瑛悄悄挪了一下步子,站在谢凛的影子里走。
此次宴会是季云容一手筹办,席面准备得很是周道妥帖,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女郎和郎君。
谢凛怕卫瑛不自在,陪着她在花厅里略坐了坐。
卫瑛性子不扭捏,在此处倒也不觉得拘束,加上因着谢凛的关系,席间女眷们都有意无意地奉承讨好她。
尚未正式上膳,每位宾客跟前的小桌上都摆放着拿井水湃过的各色瓜果,但卫瑛现下还不能吃冰,面前的酥山她也没动。
她在身后侍女端着的铜盆里净过手,摸了摸面前的水果,冰凉沁爽。
怕荔枝和葡萄流出汁水会弄脏手,她捡起一个蜜橘来剥,纤细的手指灵活破开金黄的橘皮,漫不经心地撕着表层的白色筋络,露出最里头的橘子瓣。
谢凛跟旁边人说着话,余光见卫瑛在剥橘子,刚要嘱咐她别吃凉的,就见她撕了一小块橘子皮托着剥好的橘子瓣,递到他面前,手指白嫩舒展,橘肉新鲜饱满。
谢凛垂眸看了看她的手,又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喉结滚动,从她手中接过来,一瓣瓣吃掉了。
卫瑛凑上来问:“甜吗?”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馋,她喜欢这种谢凛乖乖听她话的感觉,让她很有成就感。
但谢凛听了心头一软,看着她红扑扑的面庞,以为她也想吃,吩咐侍女去取些常温的瓜果过来。
季云容坐在主位上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上次在街上只是远观,今日离近了看,谢凛身旁的这位卫娘子姿容实在出众,连她一个陌生的女子见了都挪不开眼。
她有些羡慕卫娘子,因为谢凛现下的样子,与父亲平日里在家中提起从京城来的谢大人时,用的措辞很不一样。
这种巨大的反差,很吸引人,谁不想要一个高高在上的郎君在自己面前放低身段。
季云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倾慕谢凛,还是喜欢观察他在卫娘子面前的这种状态。
闲聊了一会子,谢凛侧身跟卫瑛耳语:“要跟我去外面吗?”郎君们用膳的地方在外厅。
卫瑛正捏着小银叉吃切好的蜜瓜肉,她摇摇头,这花厅里冰放得足,四周又时不时有轻柔凉爽的风吹进来,她呆着正舒坦。
谢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的唇,被瓜果汁液浸湿,娇嫩莹润,看起来很甜,很好亲的样子。
但现下在人前,他什么都不能做,离开前捏了捏她的手心,叮嘱她有事就派人去外厅寻他。
卫瑛知道有很多人在悄悄打量她,她也不怕人看,只随性地同旁边席位的小娘子闲聊,偶尔与谁视线相交就微微一笑。
苏州一带富庶,季家的宅子也修得宽敞华丽,园中花木扶疏,用完午膳众人随意在园中赏花闲逛。
逛至一处花架前,卫瑛听见另一旁传来谈话声,她无意偷听别人交谈,便转身准备带着侍女走远,谁知道下一瞬就听见对方聊的是谢凛,她下意识多听了一耳朵。
“那谢大人金玉一样的人物,我瞧着她真是玷污了谢大人,听说下车架的时候都要谢大人抱着才肯,太没规矩了。”
卫瑛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说的不仅是谢凛,还提到了她。
声音听起来是个很稚嫩的小娘子,音色清亮,只是说话实在有些刻薄。
接着听见旁边另一人附和:“是啊,还是妹妹你更温柔娴静,听闻,季大人有意将妹妹许配给谢大人呢。”
二人聊着聊着转过弯来,与卫瑛刚好打了个照面。
卫瑛端详对面这两名小娘子,正在说话的穿一身淡紫色长裙,眼中满是惊慌。
另一名,也就是方才说她玷污了谢凛的,穿了身白色纱裙,长得挺漂亮,说话却不怎么好听。
她五官同今日筹办席面的季娘子很像,结合二人方才的谈话内容,卫瑛猜测她是季娘子的妹妹,季府的另一位小姐。
这二人见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心里慌得紧,在侍女提醒下才反应过来,忙磕磕绊绊地给卫瑛行礼。
卫瑛也没跟她们动怒,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那季二娘子急了,问道:“你……你去哪?”问完她下意识用手中的团扇挡住嘴,也觉得自己问得很不妥,可她实在是害怕卫瑛会去找谢凛告状。
卫瑛觉得好笑,这小娘子着实荒唐。
如此无礼的问题,卫瑛是不必回应的,但她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一边走一边回头笑道:“去玷污他啊。”
走了不多时,卫瑛就看见了谢凛的身影。
他正同几名郎君站在一处,神态漫不经心的,身旁围了一小圈人,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他微微垂眸笑了下,情绪很淡的样子。
谢凛立在人群中,身量比周围所有人都要高,天气热他把领口散了,露出一截玉白的脖颈,夏日很多郎君穿这种圆领袍时会敞着领口,谢凛这样穿起来格外好看。
一旁有假装在赏花的小娘子,偷偷拿眼睛瞄他。
他相貌生得好,今日这身衣裳更是衬得身姿挺拔如鹤,贵气又张扬,确实比园中花木更具有观赏性,所有路过此处的人,第一眼都会把目光落在谢凛身上。
卫瑛才刚开始打量他,不过几瞬,谢凛就发现了她,隔着人群望过来,薄唇微微翘起,眸中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周围有人顺着他的眼神一同望过来,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能叫这位身居高位的谢大人露出这幅神情。
卫瑛躲着日头背过身去,站在树荫下里等他自己过来,砚秋在一旁给她打扇。
谢凛过来后接过砚秋手里的团扇,给她扇风,见卫瑛不理自己,手上用了些力气,让风吹动她的乌发。
他没有碰她,但是他手中的扇子却一直在作乱。
卫瑛脸颊旁的碎发不停被他弄出来的微风吹拂起,有些痒,就像被他抱在怀里轻轻亲吻时的触感。
她因为头发被扇乱了而不满,又气自己无端联想到同他亲吻的画面,干脆赌气般上手把头发都抿到耳朵后面,露出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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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柔软的脸颊。
砚秋上前低声禀话,把方才在园中碰到季二娘子的事情说了,谢凛听完交代了蒋海几句,蒋海领命离开。
卫瑛其实没生那季二娘子的气。
卫瑛虽然爱使小性子,但并不傻,这季二娘子的父亲,也就是她们口中的季大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掺和谢凛的私事。
况且,她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日子过得很舒坦自在,能感受到谢凛对她的情意,无论是心理上还是……
既如此,她根本就没必要因为旁人对谢凛的爱慕而心生恼意。
谢凛以为卫瑛生气了,凑上前来哄她,心中又因为她那句调笑人的话而感到一丝愉悦。
“你不高兴了吗?”
“我才没有。”
谢凛没拆穿她,又问道:“那就是高兴?哪里高兴。”
卫瑛拖长了调子应着,敷衍道:“三四日没出门了,今日能出来逛逛就觉得舒坦。”
谢凛落后她半个身位,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往哪走,他就跟着。
他状态很放松,看起来是在随意观赏园中的花木,其实余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卫瑛原本是随意扯话茬糊弄他,说着说着还真想起什么:“季家的鱼肚羹做得甚是鲜美,可比我们家里的强多了。”
谢凛在心里细细咀嚼她说的“我们家里”这几个字,更想亲她了,一会儿要早些回去。
“那我命府中的厨子来学一学?”
“不要,多丢人呀,你不准这样做,”卫瑛继续抱怨:“府上的厨子实在不行,尤其是五汁膏和当归乌鸡汤,做得特别难吃!”
谢凛轻笑出声,看着她脸颊旁的小痣,因为激动的语气也跟着鲜活起来。
看起来前几日的药膳真的让她很不快,此次南下当差,国公夫人怕他用不惯这边的膳食,把在国公府伺候了二十多年的厨子也派过来了。
这厨子是从宫里出来的,手艺高超,没想到做的菜肴竟也有不合她的心意的时候。
谢凛应了:“以后再也不做那些了,”又问道,“没有旁的了吗?”
“还有什么?”
他又拿扇子朝她扇了一下,提醒道:“你想要怎么玷污我?”
她纤长的眼睫随着他扇出的来风轻颤。
“你!”卫瑛见他好端端地又开始不着调,轻哼一声:“你不准扇了,把扇子还给我。”
谢凛举高了扇子不让她够到。
卫瑛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够了两下没碰到,索性不跟他抢了,直接把脸朝旁边一扭,不再看他:“别在外头惹我不高兴。”
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谢凛轻笑出声,把扇子塞进她手心,又故意使坏去吓唬人,倾身靠近假装要亲她,在离她脸颊还有一掌宽的地方停下。
卫瑛下意识往后躲,用扇子去拍他:“在外头不准亲我!”
“没亲。”
谢凛喉结轻轻滑动几下,在心中反复解读她方才说的话:她的意思是回去就可以亲了。
从昨晚睡前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九个时辰没有亲过她了。
20. 第 20 章
卫瑛握着团扇,皓腕轻转,镯子上的小铃铛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庭院里草木葳蕤,花开得正盛,各种香气混杂,沁人心脾。
谢凛一下子就从中分辩出属于她的香味,仔细嗅了嗅:“你身上味道变了。”
依旧很好闻,但是这香味里掺着陌生的脂粉香气。不似来时,只有他们二人的气息混在一起。
卫瑛拿团扇放在头顶遮挡日头,正在抬头看廊上的鸟雀,方才听人说这园中的鸟有的以采集花蜜为食,她觉得甚是稀奇,一边看,一边拖长调子随意应了一声。
敷衍完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啊?”她抬起袖摆嗅了嗅,还是很香的啊。
谢凛不动声色地用袖子去蹭卫瑛的后腰,试图把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再度传递给她。
“又挤我!”
回去上车时,卫瑛刚一进车厢,就被谢凛一把扯到怀里。
他从后面抱住她,征求她的意见:“现在是在外头吗?”她说的在外头不能亲。
卫瑛没反应过来:“啊?这是车厢里……”话刚一说完,就被他亲了一下。
二人碰了碰唇,很短暂的一个吻,谢凛埋头在她脖颈间,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揉:“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今日见了那么多女郎,肯定会沾上一些别人的熏香或者脂粉香啊,你不也是吗!”
“我没有,我身上只有你的味道。”
卫瑛趴在他怀里,扯开他领口嗅了嗅,还真是,除了他自身的清冽气息,就只有她常用花露的甜香味。
她轻哼出声:“嫌弃那就别抱我。”
“污蔑我。”他手上微微用力,把她抱得更紧了,她的腰好细,他一只胳膊就能牢牢圈住。
方才在季家,二人没有多谈,虽然卫瑛表现得一切如常,但谢凛不想她有一丝一毫受委屈的可能,问道:“今日之事,你可曾生气?”
“我生什么气?那季二娘子看起来就年岁很小,我犯不着为了一两句话同她置气。”其实除了谢凛,她好像很少生其他人的气。
卫瑛摸上他的手背,随意抚摸上面微微浮起的青筋,继续道:“况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若日后我们真的情断义绝,那问题定然是出在你身上,就更怨不得旁人。”
谢凛不满意她这般云淡风轻地假设二人感情不合的样子,把她的手反过来抓握住,又无法指责她,最终只开口道:“你也还很小。”
卫瑛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年岁。
他提醒道:“你去年三月及笄。”四月底就拒了同他的婚事。
卫瑛点点头,又见他情绪不太高,安慰道:“你安心,只要你不欺负我不骗我,我们会一直这么好的。”毕竟很难寻到比他还要好看的郎君了。
闻言,谢凛心跳骤然加速,目光游移。
卫瑛趴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直起身来定定看着他:“你在慌。”
是,他很慌,顷刻间谢凛思绪万千,计划着回京后就立刻请母亲和父亲去卫家提亲,届时她要怎么罚他都可以。
谢凛把她拉入怀里:“没有,我在想,怎么才算欺负你。”趁着卫瑛揣摩这句话的意思,他继续问道:“明日你要出门吗?”
卫瑛没懂他这没头没尾的问题:“不啊。”
很快她就懂了。
得到答案后,谢凛直接对着她雪白的脖颈吻上去,齿尖微微用力研磨柔嫩光滑的肌肤。
卫瑛感受到很轻微的刺痛,上手打他:“你属狗的啊!”
谢凛轻轻咬了几下,又伸出舌尖舔舐,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抚弄揉捏着。
卫瑛今日梳的是十字髻,耳后两侧余发各盘一鬟,垂到肩上,动作间她的耳坠挂在发丝上。
耳垂察觉到拉扯感,她开口阻止他,声音软得不像话:“你别弄了,我的耳坠勾住头发了。”
谢凛闻言抬起头来,上手小心地帮她把耳坠从勾缠的发丝上解开,然后又把另一边耳朵上的耳坠也摘了。
卫瑛推他:“这边没勾上。”
谢凛讨好般轻轻亲她耳垂:“有备无患,都摘了,防止一会儿亲的时候再缠上。”
卫瑛觉得他越发不要脸,但陌生的酥麻感弄得她整个人有些迟缓,毫无招架之力,便默许了他的动作,扬起下巴,檀口微张,在他怀里轻哼出声。
谢凛撩起视线欣赏她难耐的表情:“小点声,在路上。”说罢低头吻上她的唇,堵住细碎的娇吟。
一番荒唐,他终于如愿把自己衣服上的味道留在她身上。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蒋海在外面轻轻敲了敲车厢,道:“世子,四公子在前面等您。”
谢凛动作暂缓,手从她腰间撤出来,二人唇瓣分开后又蹭了她一下:“我下去看看,很快回来。”
谢凛下了车见谢玄弋骑在马上,停在前面的街口,以为他有急事,便提步走上前去。
谢玄弋下马,咧嘴开门见山:“二哥,去年你和卫家那位说亲时,我母亲说这亲事是你自己选的,当时我还不信,现下有些信了。”
谢凛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眉心轻跳,回头看了一眼马车,把谢玄弋推到路旁隐蔽处。
谢玄弋嘴上未停:“我随从说偶然看见你带着一位女子赴宴,我不信,这一瞧竟然是真的。”
谢凛心下一紧,很快谢玄弋的话就让他安心了。
“方才的女子看身形还真和卫瑛有点像,原来二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
也不怪谢玄弋下意识联想到卫瑛,因为除了族中姐妹,谢凛从小到大能扯上关联的女郎只有去岁差点同他定亲的卫瑛。
上次见面,他见谢凛下巴上有道印子,当时未曾往女子身上想,只以为他是与人打斗时不小心划破了。
现下回忆起来,那位置和深浅,着实有些暧昧。
谢凛扯了他一下:“别乱议论,你今日特意找我做什么?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谢玄弋愣住:“啊……什么叫废话?二哥你最近怎么回事,每次见了我都一副很不待见的样子,我见不得人?”
“对啊。”谢凛想都没想就应了,又补充道:“还有,也不要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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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去姑母那里,如果要去,先派人给我传个信。”他怕卫瑛去九华观碰见谢玄弋。
怕什么来什么。
卫瑛在马车上等得无聊,掀开帘子往外看,唤了他一声:“谢凛。”
谢凛身子一僵。
谢玄弋本来没当回事,目光随意一转,看清楚车中女郎的相貌也跟着僵住了:“……我没看错吧?”
谢凛绝望地点点头,思索着怎么能让谢玄弋老实配合自己,又招了个随从过来,让他告诉卫瑛多等自己一会儿。
谢玄弋视线在二人之间巡视,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想方设法赶我走,原来是因为她,这有什么好藏着的?哦对,你没藏她,你是把我藏起来了。”
见谢凛毫无愧疚之意,他只得翻页,继续道:“你们二人本就差点成亲,现下既然有情,让家里再去提亲就是。”
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谢凛把卫瑛失忆的事和自己的担忧简单跟他说了。
“这么说你是担心她恢复记忆后可能会跟你翻脸,还担心她心里没你?”谢玄弋觉得有些新鲜,他嘿嘿两声,幸灾乐祸道:“二哥你自小就是最拔尖的,竟也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时候。”
见谢凛面色不豫,他拍拍谢凛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帮你撮合你和卫……呸,你和嫂嫂。”
谢凛被他改口后的称呼取悦到,表情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甩开他的手:“别给我添乱,你明白轻重。回京后我自有谋算,你不能提前让她和家里知道此事。”
得到谢玄弋的再三保证,心情复杂地把人打发走了,谢凛回到马车上。
卫瑛在轻轻揉自己锁骨,冲他抱怨,似嗔非嗔:“你去了好久,下次你再有事离开这么久我就先回去,不等你了。”
车厢内没有镜子,她并不知道,那里被他留下印子了。
等马车停了,卫瑛一把推开谢凛,率先下了车。
卫瑛在场的时候,谢凛的侍卫一向都很守礼地低着头,从不乱看。
因此只有砚秋发现她鬓发微乱,耳坠没了,脖子上还有几道浅红色的印子,整个人气哄哄地直直朝里走,不理会身后的谢凛。
卫瑛一边走一边心想:不该由着他在车上胡来的,方才险些乱了套,还好今日跟着出门随侍的不是巧杏,否则又被这丫头误会一遭。
回房照镜子时,卫瑛才发现自己脖颈上的吻痕。
她当下就不管不顾地闯入浴室:“狗东西!谁让你咬我的!”
谢凛正在更衣,刚解了腰带,见她进来又把衣服理好:“不曾咬你,只亲了几下,况且我提前问过你,你自己说的明日不出门。”
他事后总是一副很听她话的无害样子,只有卫瑛才知道他在亲热时的强势和力道。
卫瑛气笑了,上手去拧他胳膊:“谁告诉你不出门就等于可以给我留印子?我约了人明日上门来做客的!”
谢凛扯开领口,对着她露出脖颈,怕她够不着还微微俯下身:“那你可以亲回来啊,我明日就顶着你弄出来的吻痕去上值,如何?”
“你无耻!”
21. 第 21 章
季府。
季知良看着站在一旁的二女儿,气得把手中的茶盏撂下:“荒唐!你可知那谢大人是安国公世子,其母是宁远长公主,他这身份,公主也尚得,你让我给他安排亲事?你爹我再往上升三品都没这个能耐!”
季舒与当场就被骂哭了,手中的丝帕搅成一团,垂下头不敢再顶嘴。
季云容有些不忍,默默陪着妹妹挨训。
季知良这几日忙得几乎要宿在衙署里,与太子的人周旋交道已经耗尽他的精力,偏偏家里也不让他省心。
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季知良试图压下心头的火气:“你真是被惯坏了,他身边的女人,你也敢得罪!”
他对着在一旁不敢插话的季夫人道:“现在就去写帖子,明日带着你这不省心的女儿,给那卫娘子登门赔礼,”视线又扫过懂事得体的大女儿,补充道:“云儿也一同去。”
*
翌日,巳初刚过,梁秋曳应约而来。
一见到卫瑛,梁秋曳诧异地开口:“你这是……”
卫瑛今日反常地穿了件立领对襟裙,她脖颈修长,这样穿很漂亮,但是夏日穿立领难免会有些闷热。
“无妨,晨起觉得有些冷。”卫瑛扯了个拙劣的谎,拉着她的手招呼人坐下。
梁秋曳看了一眼四周放置的冰鉴,还有面前小桌上的酥山,又见卫瑛面色红润双眸黑亮,瞧着不像受冷或者生病的样子,很快了然:“我看,你是不方便吧。早知如此,我过几日再来就是,却又不知过几日你会不会更不方便。”
“你别促狭我了!”卫瑛见她调笑自己,拿桌上的果子去堵她的嘴。
梁秋曳笑眯眯地把果子吃了:“有什么好难为情的,这种事人之常情嘛。”
卫瑛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拿手背贴上自己发烫的脸颊,努力压下心头的耻感。
“你跟我害羞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我写的话本子。”梁秋曳从身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包裹,“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两个人亲热地坐在一处,翻看梁秋曳带来的厚厚几本书。
梁秋曳翻动纸张:“你最喜欢哪个?”
“我同他还没有到这一步呢!”卫瑛忙不迭解释。
“还没到这一步你就……”梁秋曳别有深意地点点她的衣领,“那也可以先挑挑看嘛,不耽误我们看书,我最喜欢这个。”
卫瑛仔细看了看她手下指着的那一页,面红过耳。
梁秋曳带来的书图文并茂,有很详细的解说,她翻了几下,点点其中一页:“这个好。”
梁秋曳凑上来看:“我未试过这种事,但书上说你选的这个很……”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宣之于口,“总之瞧着你家谢大人腰力极好,你是无需担忧的。”
“我担忧什么!”卫瑛急了,上手抓她的痒,又好奇道:“这个也能看出来吗?怎么看?”
梁秋曳笑完左右看了看,侍女方才都被卫瑛打发走了,离得不近,她小声道:“就是,鼻梁高挺,行走时双腿精壮有力,步履生风。”
一说起私房话,二人很快又嬉闹到一处。
晌午,卫瑛留她一同用膳。下午天上飘着成片的云彩,日头不晒,前些日子栽种的花木也都长得很好,大多都打了花苞,二人玩了一会子双陆就去园中闲逛。
聊到卫瑛昨日赴宴的事情,卫瑛知道梁秋曳父亲在下狱前是苏州长史,那她昨日宴会上遇到的人梁秋曳应当都认识。
梁秋曳边走边说:“季二娘子确实性子有些跋扈,素来口无遮拦,你无需在意她说的话;昨日办席的季大娘子倒很不错,淑质英才,性子聪慧,很擅长……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这话从何说起?”卫瑛听出她的重点。
梁秋曳像是在回忆什么,情绪渐渐变得有些低落:“我同她是手帕交,曾经很要好的。我家被抄了之后,我们就断了往来。”
卫瑛没想到二人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想安慰梁秋曳又不知从何说起,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
梁秋曳对她挤出一抹笑:“其实我已经想明白了,她不过是个方才及笄的女郎,我家中出了事,她避着我也是人之常情。我明白闺阁女儿的难处,只是觉得意难平。”
卫瑛不打断她的倾诉,同她一起在亭中美人靠上坐下。
梁秋曳说起这些事,状态和平时谈笑时很不一样:“我爹为官时,我表面上是官家小姐,其实日子很艰难。衣食皆仰仗于我爹,但我所有的阴影也都是他带来的。”
卫瑛握住她微微有些发凉的手,静静听梁秋曳诉说。
“我娘是被我爹抢回去的,我爹在这之前已经有大夫人和四房妾室。我出生没多久,他就厌弃了我娘,对她动辄打骂。十几年来我们母女过得很不容易,你不知道我娘是多好的人,却被我爹害得一生蹉跎……”提到娘亲,她声音有些发哽,缓了几瞬才继续道:“从去年开始,我爹就一直想把我送进吴家。”
卫瑛听得心生不忍,靠在她肩上,用力抱住她的胳膊:“吴家?”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路边帮我解围,拦住我的就是吴家的人。”解释完,梁秋曳继续原来的话茬:“所以其实我爹下狱之后,我反而松了一口气,往后的日子都是我自己做主了,我和我娘都自由了。”
梁秋曳又看了看外头广阔的天:“我也并不怪季云容,只是难免遗憾。我时常会想,若我们都不受制于父兄,是不是就能一直交好。”
卫瑛叹了口气,感觉在季云容母女身上看到了无数女子的缩影,思绪万千。她又想起梁秋曳写的那本《俏狐仙》,里头的主角是位女丞相,当时只以为这样写是为了有趣,现下想来另有深意。
梁秋曳突然又想起什么,侧过身来对卫瑛开口:“还有件事我不能瞒你,希望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她很珍重卫瑛这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何事?”卫瑛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与她相关的。
“来龙去脉我不甚清楚,只知道上个月谢大人在城外遇刺,我爹好像掺和进去了,所以我们家才第一个被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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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瑛有些意外,这事她是不知道的,想着一会儿等谢凛回来问问他,又拍拍梁秋曳的手:“我生你气干嘛,此事又不是你能左右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旁的,聊天太专注,没注意到亭外乌云渐聚,湛蓝的天空逐渐一片灰白色。
眼看天色要下雨,谢凛担心一会儿打雷,提前回来了,被下人告知卫瑛在园中,便寻了来。
梁秋曳看到谢凛过来,起身朝他见了个礼。
谢凛点点头,视线落在卫瑛竖起的领口上,又上前捏她的手心,人前他很克制,捏了一下就放开了。
卫瑛没动,坐着抬头看他,有些意外:“你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处理点公务,你有事就去书房寻我。”没多打扰她们,谢凛很快就离开了。
见谢凛回来了,梁秋曳又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卫瑛看了一眼天色:“方才一直没注意外头,瞧着像是要落雨了,我让人套车送你回去。”
送走梁秋曳,卫瑛去书房寻谢凛。
“你担心我下雨会害怕才提前回来的呀。”
谢凛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冲她挑挑眉,默认了,又像邀功般开口:“过来亲我。”
“哪有你这样的,一回来就说这个!还敢让我主动。”卫瑛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那我主动。”谢凛站起身几步到她面前,把她拉入怀里,低头要去亲她,被卫瑛躲开。
卫瑛头埋在他怀里不肯露出脸,纤长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
“嗯?”谢凛没懂她的意思,不让亲,却又主动抱他。
她娇声命令他:“抱我呀。”
谢凛轻笑出声,手圈住她柔软的腰肢。
卫瑛在他怀里动了动,不满道:“不是这里,往下托住我。”
谢凛眉心一跳,那处是他现在就可以碰的吗?就连第一次托着她亲吻的那日,他也只敢紧紧抱住她的腿。
在她的催促下,他的手掌下移,试探着用力,努力忽视手下饱满的触感。
卫瑛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借力灵巧地一跃,双腿盘上他精壮的劲腰,谢凛下意识把她稳稳托住。
视线落在她身上,谢凛故意使坏明知故问道:“怎么穿这么高的领子?”问完凑上去,试图用牙齿解开她的扣子。
卫瑛打了他一下,阻止他动作:“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他们第一次这样抱,她觉得有些新鲜,回想上午同梁秋曳一起看书时的对话,腿下用力去夹他。
见谢凛不受影响,依旧抱得很稳,她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腰力极好。
谢凛喉结滑动,嗓音有些低哑:“怎么了?”
卫瑛趴在他耳边小声道:“试试你的腰。”
谢凛笑了一声,声线中带着很明显的舒爽,抱着她在圈椅上坐下,卫瑛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
二人衣裳都整齐,甚至也未曾亲吻。但是坐下后,红晕从卫瑛的耳根一路蔓延到了脸颊。
因为这正是她最喜欢的那一页。
22. 第 22 章
卫瑛今日戴了对碧玺桃形耳坠,上头挂了两颗小巧可爱的浅粉色蜜桃,谢凛吹了吹她的耳垂,蜜桃就跟着打晃。
“怎么又红了?”
卫瑛趴在他身上羞赧地轻哼,头埋到他颈窝处:“不准看我。”又抬起一只手遮住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带着甜香的绵软手掌覆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谢凛顺从地阖上眼,好笑道:“这次可以呼吸吗?”
卫瑛在他怀里也跟着弯起眼睛笑出声。
见她不理人,谢凛往上挺了几下腰:“你想怎么试?”
“什么?”
“我的腰。”软玉在怀,妄念渐起,他用力抱着她往怀里揉。
卫瑛被他这几下弄得有些不舒服,手往下探,想去拨开他的腰带。
有些意外,指尖摸到了质地软韧的皮质腰封,他今日佩戴的不是玉石腰带。
她不解,想低头去看个清楚。
“别看。”这次换成谢凛遮她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他掌心内轻扇,有些痒。
隐约察觉出他的异常,卫瑛在他腿上不安扭动,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满道:“你让我下去。”
“是你自己往我怀里跳的。”换来他手上更重的力道。
卫瑛再度跌回他腿上,有些恼了:“会被人看见!”
“除了你的侍女不会有旁的人过来。”
谢凛把她拢入怀里,抱着她靠在椅背上,额角直跳,呼吸显出几分急促,说不清是在禁锢她还是折磨自己。
缓了一会子,他哑声开口,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在这陪我一会儿?”
边说着边去蹭她挺翘的鼻尖,语气亲昵纵容,像在征求她的意见,但手上力道半点不松。
卫瑛被他蹭得发痒,往后躲,腰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桌沿,她手伸到后面去揉,谢凛发觉后就连同她绵软的手一同包住,揉捏按摩她的腰窝。
她另一只手去抠他领口上绣的纹样,唇角微微下撇:“我不要,在这里无聊。”
谢凛就着这个姿势伸长手臂,拿过一旁的话本递给她。
卫瑛看到熟悉的封面,以为凑巧是一样的,打开发现自己前两只在内页折角做的记号都还在:“这不是我的书吗?怎么在你书房?”
“许是下人整理书籍弄混了。”
其实是他方才他特意拿过来的,她前天和昨天睡前一直在看这一本。
刚写了两行字,很快谢凛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根本静不下心去看手上的公函。
她趴在他身上,柔软的雪靥时不时会擦过他,耳坠就在他脖颈处剐蹭,饱满处也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再次搁下毛笔,往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托住她的腰摩挲着。
“怎么了?不是要处理公务吗?”卫瑛把碎发抿到耳后。
谢凛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再次落在那两颗饱满粉嫩的桃子上。
然后熟练地上手摘了。
卫瑛被弄得痒,缩了缩颈:“干嘛摘我耳坠?”
“你说呢?”修长的指节揉捏她的耳垂,又抚过她耳后的乌发。
卫瑛想起昨日在马车上他摘她耳坠的情景:“我不要,昨日你弄出来的还没消。”
“已经有印子了,就更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他凑上去碰碰她的唇。
卫瑛一手推开,捂住他的嘴:“不准胡来,我有话同你说。”
谢凛看着坐在自己腿上颐指气使的卫瑛,乖乖被她捂着,没挣扎。
“秋曳说你上个月曾经在城外遇刺。”
谢凛有些意外,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事,想起自己遇刺恰好就在她落水的那夜,又不由得感叹缘分真是奇妙。
思绪回笼,对上她催促的表情,他笑了一下,点点头,像只正在接受驯化的大型猛兽。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下半张脸被她遮住,笑的时候削弱了凌厉骨相带来的侵略性,格外吸引人。
卫瑛多看了几眼,对着这张脸,其实很难生气,她不由地语气放软:“那你……可曾受伤?”
谢凛又摇摇头。
“他们为何要刺杀你?”
这个问题谢凛无法用点头摇头回答,便歪着头看着她。
卫瑛这才放下手:“你可以说话了。”
“我为圣上办差,他们听齐王的令。”
各为其主罢了,卫瑛没再多问,有些担忧地望着他:“那你日后可要加倍小心,不能受伤。”
谢凛安抚般捏了捏她的手:“我会不会受伤你不知道吗?”
卫瑛隐约感觉他又开始没个正形:“我怎么知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谢凛刚要低头就察觉到窗外有人经过,把卫瑛搂怀里回头去看。
巧杏在窗外面急得直打转,怎么又被她碰上了!早知道就该让砚秋来跑这一趟。
谢凛肩膀宽,身前被他遮得严严实实,从巧杏的视角看,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个姿势一看就是怀里有人。
见谢凛回头问,她不敢靠太近,扬声回话:“刺史府的夫人带着两位娘子来访,昨日送了拜帖的。”
卫瑛并不意外,昨日见谢凛派人去处理此事了,知道她们应当是上门来赔礼的。在他怀里小声道:“我把这茬给忘啦!”
谢凛神色如常吩咐道:“让她们回去,任何人不准过来。”
巧杏领了命赶紧退了。
卫瑛这才从他怀里直起身:“可以不见吗?”
“当然可以,本就是季家先做了错事,没有必须接受别人歉意的道理。”
她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脸颊发烫,用指尖去推他:“我都说了会有人,你不准乱来了。”
谢凛拖长调子应了,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让卫瑛分不清他这一声是妥协还是酝酿。
果然,他一边应着,一边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
方才被打断,谢凛有些不爽,动作显出几分急切,细碎的吻从她脸颊上的小痣一路蔓延至横卧的锁骨。
唇瓣被他松开后,卫瑛一边喘气一边骂他。
慢慢地又从嗔骂变成娇声讨饶:“轻点儿,我不想一直穿立领。”
谢凛从她脖颈间抬起头:“亲在衣服下面就不会被看见了。”
“什……什么?”
“我想亲亲你的痣。”
卫瑛以为他又事后故意示弱,不满道:“你方才都已经亲过了,现下又装模作样问我。”
但她还是理了理被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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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发丝,露出来脸颊上的小痣。
谢凛很温柔地亲了一下:“还有另一颗。”
“哪个?”她脸上很光洁,只有这一个痣。
谢凛视线下移。
“你!”卫瑛后知后觉,再次上手去捂他的眼,不让他乱看。
眼睛漂亮有什么用!他这人实在太不着调了。
不着调的谢凛把她的手拉下来包在掌心,凑上去,很轻地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可以吗?”
卫瑛被他咬得酥麻,想缩回手但挣脱不开,最终脸朝一侧偏去,阖上眸子默许了。
谢凛仍旧未松手,他掌心施力,握着她的指节去解她领口处的盘花纽扣。
就像她自己在主动做这一切,看得他眸色变暗。
察觉到卫瑛肩头在发颤,他没敢解开太多。
谢凛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蜜桃耳坠。
相同的样式。
他知道钗环首饰要成套。但却是第一次知道,这也要相配,这小细节让人觉得她越发可爱。
薄而软的绯色布料上绣了几颗粉色的桃子,平铺的精致刺绣饱满起伏,露出底下半边雪白的浑圆,边缘处点缀着那颗他只见过一次的小痣。
他对着那颗痣吻上去,起初卫瑛只轻轻喘着,手搭在他肩上想去推他,又使不上力气,卫瑛自己都说不清这是在拦他还是在迎合。
谢凛每次挤她,她都会发出难耐的娇哼。然后他像是发现什么新的乐趣,手上不间断地施力。
“把扳指摘掉……”一开口,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甜腻。
那处平时从不见光,一直被最软的料子包裹着,被玉石触碰让她觉得不舒服。
谢凛没抬头,唇瓣也未离开那处,随意把扳指褪下扔在一旁。
窗外开始落雨,风夹杂着雨水从窗棂处吹进来,谁都没心思去管。
情到浓处,她抑制不住地发出轻哼,手指无措地四处摸索,想要努力忽视他带来的异样触感。
偶尔有雨点潲进来落在她指尖上,带着一点点凉意,冲击着他带来的灼热。
谢凛恶劣地把桌上的桃子耳坠塞入她指缝,然后齿尖用力,研磨啃咬绵软的蜜桃。
月信第六日了,卫瑛感觉即将结束的月信去而复返,潮意突兀地涌出。
她开始语不成调地骂他。
挣扎间书桌上的公函被她碰到地上,发生一声闷响,谢凛没去管。
他抬起头来,唇角带着湿意,笑中掺了几分孟浪:“好听,接着骂。”。
一边挨骂,一边用力,动作越来越过分。
过了一会子,卫瑛以为他要放开自己了,谁知下一瞬他的唇又辗转至她耳后,去寻她后颈上的系带。
系带在那里打了个活结,他轻而易举地就用齿尖叼着扯开,剥落。
没了最后一层遮挡,饱满的桃肉从他指缝溢出,蜜桃彻底融化在掌心和唇齿间。
暧昧的诱哄和啜泣都被逐渐降临的夜幕吞噬,窗外一片黑漆漆,无人敢来这边掌灯。
不知过了多久,卫瑛出了一身薄汗,搂着他的脖子喘气,唇瓣被她自己咬得发红,眼角也是湿漉漉的。
缓过来后,她从他怀里起身,抬手用力给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