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抄抄》 第1章 假孕 第1章 假孕 “……沈先生还没有醒来吗?” “你们烦不烦,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年轻男人眉心微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你们不是一向很有本事的么,还打探不了这点消息了?” 他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尽是讽刺。 “这……”医生被劈头盖脸一顿怼搞地有些尴尬,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左手无名指的银色素圈上,这昭示这眼前这位实在太过凌厉的Omega已经嫁作人妻的事实,“毕竟沈先生是您的丈夫……” “没有能力就直说。”盛庭毫不客气打断对方含糊的说辞,眼神冷漠并着嫌弃,像在看一堆有害垃圾。 医生扶了扶眼镜,更尴尬了,只得装作很忙地翻着手上的报告。 “不提他了,先说为什么我最近腹部会疼。”盛庭拍板换了个话题,这才是他今天来此的目的。 提到这个话题,医生脸上尴尬的神情有一瞬间更加重了。 盛庭懒懒眯起眼。 “呃……按照报告的数据显示……您的HCG值偏高……呃……但这只是假孕现象……约有一个月多。” 盛庭原本还漫不经心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峻起来。 医生是个Beta,自然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突然凝重的Omega信息素。 “不可能。”盛庭思忖一瞬以后否定地干脆利落。 “您是Omega。只要是进入过生殖q就会有可能。”医生犹豫了一瞬,但接下来出口的话专业而直白。 “那天……不是发q期。”盛庭眯起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语气又冷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对他来说太过平常的事情。 “呃……只要进入过生殖q那就是可能的。”医生只当作没听懂这句话背后的现实,硬着头皮继续道。 这位少爷最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他一贯是要强的人。 非发q期Omega的生殖q一贯都是闭合的,若是强行打开,那必然是一场堪称折磨的虐待。 看着眼前漂亮Omega脸上的平常之色,看起来已经对此司空见惯。 这样一位身为天之骄子的美人在夫家竟是如此遭遇么…… “怎么解决。”盛庭一脸淡漠,只在眼底有几分隐隐的烦躁。 结婚四年,他和沈臣豫自然睡过无数个日夜,他相当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只是被对方当做发泄的工具,他知道沈臣豫讨厌他。 当然,他如果是沈臣豫也必然会讨厌自己。 毕竟当年处心积虑爬上他的床骗他的标记只为钻Omega保护法的漏洞嫁进他家的是自己——一个卑劣恶心的Omega。 设身处地想,他要是沈臣豫,恐怕还做不到这样的“体面”。 不过沈臣豫也是因为一些利益与他人感情的缘故把他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监视控制罢了……顺便当个免费飞机木不。 想来这次假孕也是上次沈臣豫发疯回家,自己一时口快惹毛了对方以后那个该死的Alpha失心疯要把他()死在床上那一次中标的。 想想也是恶心。 盛庭径直站起身。 医生为Omega开了几种药后,盛庭漫不经心地接过药单也没有要看的意思。 他自然是不被允许私自用药的,这些东西在入他手之前都要经过沈家那边的核查,由沈家的医生转交到他手上,他现在最多是能看看罢了,即便他所在的医院姓自己家的盛。 盛庭在医生的陪同下走出诊室。 Omega敏锐地意识到立在诊室门口的保镖已经变了个人,并不是送他来的那个,举手投足间都像是便装的警卫员,他的面色在一瞬间沉了沉。 医生毕恭毕敬地送盛庭到电梯口,小心翼翼地为他按电梯按键,才抬了一眼望向那位跟在他们身后的保镖。 他在看到保镖冷酷的目光时愣了一下。 然而他回过神猛地弯腰鞠躬送人时,才发现两人已经随着电梯下去了。 而在电梯间里Omega则一脸冷漠,在听完警卫员的话后,语气还掺着一丝丝的惊讶:“……他醒了?” 前方一丝不苟的警卫员道:“是的,夫人,司令员派我来接您。” “……”盛庭缓缓皱起眉,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沈臣豫怎么偏在这时候醒了。 麻烦—— 老佩最近好多字词不能写啊啊啊!!大家意会一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标点和缩写,那是我为了过审拼的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可我怎么会爱上你 第2章 可我怎么会爱上你 “……” “……” “……你就非要找他麻烦?” “怎么了,我和他有嫌隙关你什么事?你心疼了?” “他是你亲弟弟!” “正因为他是我弟弟!” “……” “……”—— 在莫名其妙的、结局不欢而散的梦境里,沈臣豫勉强地挣扎着睁开双眼—— 被迫从半遁入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微微蹙眉,努力眯起眼睛适应刺眼的光,后知后觉地将涣散的目光落在了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上,他正想要开口,却只觉得喉咙口一阵阵难耐的干涩,试图抬手,顿感的神经在明显的延缓之后终于开始刺激他的效应器,一阵阵锥心的痛从脑袋上传来。 沈臣豫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指尖触到粗粝的纱布——他即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沈臣豫卧着缓缓地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一间单人病房,空气里那些并不讨他喜欢的气味正在侵袭他的嗅觉,混沌的脑袋思考了许久也无法给他提供任何的有用信息。 “……”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的头很疼,还记不起很多东西? 他移动身体去摸索病房里的床头柜,也许在那上面会有一部手机,再也许手机很大概率并不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至少他可以确定一个基础的今夕何夕。 但是很遗憾,床头柜上有累赘的鲜花、似乎有水的保温杯、一串不知道作何用处的钥匙,再无他物。 “……” 沈臣豫缓缓掀开被子,全身稍微活动了几下筋骨,确认了自己除头部以外并没有其他重大伤口后起身,打算走出病房找个人问问。 他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警卫员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对方见了自己后眼睛猛地睁大,活像是见了鬼一样。 还没等两人大眼瞪小眼结束,病房走廊又出现了新的关键人物。 “姐?” 姐姐沈孟瑾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垂在身体一侧的、拎着包的手瞬间收紧。 “沈主任!” 警卫员反应过来后迅速向沈孟瑾行礼。 “去通知一下院里和家里。”沈孟瑾回神后对警卫员点点头,继而快步来到沈臣豫身侧,把人往病房里推。 被推回病房的沈臣豫还没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话,又发现了怪异之处: “……你什么时候留长发了?” 沈孟瑾上一秒还在为弟弟醒来感到高兴,下一秒却紧扣住了沈臣豫话中的关键词。 “……什么叫我什么时候留长发了?我一直都……” 她猛地紧紧握住沈臣豫的手腕,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弟弟一双漆黑的眼眸,他的虹膜和瞳仁几乎是一个颜色,这样的边界感的缺失令这双眼睛深邃地无边无际。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 “……你……刚结婚?”沈臣豫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但是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的确暗示着他一些或真或假的时间点,关于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他能调动起来的最新篇章即是她和女朋友结婚的场景。 还是冬天。 而现在,自己和姐姐穿的都是秋装。 “……”沈孟瑾张了张口,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臣豫的表情里是他一贯的冷静和淡漠,由于很多不可抗力的因素,沈臣豫总不是个合群的人,不论是作为一个孩子或是一个成人,这份独特带给沈臣豫的孤僻是避无可避的,他因为缺少社交而不太懂得正确与人相处的技巧,但也正是这份孤僻让他养成了无比诚恳的习性。 只要他用这双古井无波的目光这样沉静地盯着人看,他就不会说谎。 “小臣,我已经结婚四年了……” 沈孟瑾无声地叹息,却依然故作坚强地笑了笑:“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我失忆了?”沈臣豫皱起眉,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绑带,总结道。 “这是最坏的情况……很显然,它发生了。”沈孟瑾叹了口气,不可置否。 “好了。”沈孟瑾抬起双手搭上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的弟弟的肩膀,把人往病床的方向推,“大病未愈就给我好好在病床上待着,等医生先给你检查一下,确定没问题了再给你解答疑惑,好吗?” “……我……”沈臣豫开口想要争辩什么。 “反对无效。” “……你还是这么独裁。” “喂喂喂,别以为你是个病号老姐就下不了手啊。” 沈孟瑾把人按在床上,再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摸出来个苹果,也不顾沈臣豫有些嫌弃的眼神强硬地塞进他手里,又掏出手机风风火火地离开病房,她长裙的裙摆随着走动摆起,模样倒是愈发英姿飒爽。 沈臣豫暗自腹诽,的确是又历练了四年的姐姐啊。 他低下头,被迫与这个没洗过的苹果面面相觑。 他一手抛起苹果,一手接住,有来有回地过了几个来回,思绪渐渐飘远。 他丢失了四年的记忆,四年里会发生什么事? 让他的姐姐更加风姿绰约?让实验取得突破性进展? 原来可能经历过的记忆变得万分渺远,像是汽水的气泡,成千上万地浮跃而起,他只能无助地看着它们高速地上涌,再破灭,最终归为了平静,成为再无涟漪的死水,他抓不住。 这时一众医务人员匆匆敲了门进入病房,一位胸牌上写了主任医师的医生皱着眉头中规中矩地检查了他的数据指标,再问了几个在沈臣豫听来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最终向他的姐姐宣告确认他显而易见的失忆。 “陈院长。” 沈孟瑾脸色不太好看,望向一众医师为首的院长。 “沈主任……” “沈主任、院长,沈公子暂时失去记忆其实是正常现象,CT显示的淤血不会很快就消散,这肯定是需要时间的。等到淤血彻底消失,沈公子的记忆有很大的可能是会恢复的。”为沈臣豫检查的脑科主任医生适时开了口。 虽然他额角上也是一片冷汗。 天知道这位少爷刚进医院的时候,面对他家里那位老爷子凝重的脸,要是这小少爷出了三长两短,整个医院怕不是都要被上面问责。当然,这种能搭上天梯的工作少之又少,他能刚巧遇上,也是自己烧了高香。 好在小少爷伤得算轻,如此机会,反而是给自己邀功了。 院长一听,原本阴云密布的面上也带了些笑意。 “沈主任,您看……?”院长看向沈孟瑾。 “好,多谢。”沈孟瑾点点头,“后续治疗事宜我们再议吧。” 一众医生忙不迭摆手陪笑,都是客套话场面话罢了,他们哪受得住这尊大佛的谢。 沈臣豫冷眼看着一群人表演完,直到病房里再度冷清,他才看向沈孟瑾。 “……今天是我照看你,也算我幸运吧,你居然醒了。” 沈臣豫住的是医院里专门招待干部的专属病房,舒坦得很,沈孟瑾如释重负地在沙发上坐下,撩了撩她的的长发,感叹一声。 “除了你还有人?”沈臣豫闻言倒是诧异地挑起了一边的眉。 爷爷奶奶都上了年纪肯定不能来陪他,他爸他哥在那种位置上也忙得很,母亲家里的产业也忙着打理,他姐其实也忙,只是在家里那一群人里显得相对闲,但绝不是闲差。 “很有自知之明嘛,虽然你的确是个社交惊悚分子没错。”沈孟瑾笑了笑,“但是,的确有哦。” 她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睛:“算来是在你大二的暑假,看起来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臣豫皱眉,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合群了,身边大多是淡如水的泛泛之交,都没几个可以称得上为朋友的人,更别提什么亲密关系存在。 大二的暑假? 在他遗忘的这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沈臣豫的话被猛然推开的房门的声音打断。 沈臣豫皱着眉头抬眼看去,来者穿了深色的宽松休闲服,衬得整个人苍白又瘦削。 入目是一张他算不上陌生的脸,极度漂亮,但又极度不讨喜。 那张脸是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不止是帅气,三庭五眼都生得很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有些下三白,自带几分冷淡的傲,给人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只是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色有几分病态的白,甚至能看到隐隐的青色,倒像是副病容。 “为什么他会来这里?”沈臣豫没有把目光停留在似乎风尘仆仆地突兀出现在自己病房门口的“熟人”身上,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面色有几分精彩的姐姐,“不要对我挤眉弄眼,姐,这样很丑。” 没等沈孟瑾重拳出击他又继续开口:“盛庭是以肇事者身份来向我赔礼道歉的吗?” 沈孟瑾伸出欲捂嘴的手被沈臣豫一句话刺激得抖了三抖,最终无力地落回自己的脸上,她无力地捂住脸,长发半挡住难掩抽搐的嘴角,欲言又止。 盛庭闻言不怒反笑,他极其优雅地抓了把有些凌乱的头发,笑意最终在嘴角停留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玩味的弧度:“不好意思呢,要让你失望了。”他摊开双手,眼里无辜掺着嘲弄,刻意的停顿微妙得让人火大,“我是以你法律意义上的伴侣的身份来见你的。” “……” 沈臣豫眉头皱得更紧,狐疑的目光在盛庭身上流转了几圈,那人目光灼灼毫无半点心虚,沈臣豫目光闪了闪,最后落在了自家姐姐身上——她只是面色微妙地点了点头。 “……”沈臣豫蹙着眉猛地把目光落回到盛庭身上,面色铁青,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别这么看我。”盛庭半倚在门口道,似水波流转的目光熟稔地像是在和一见钟情的对象调情,“事实就是这样。” “可我怎么会爱上你?”沈臣豫目光深深,锋利的审视毫无保留地直指盛庭。 沈孟瑾手脚并用地要去捂住沈臣豫语出惊人的嘴,大美人的脸再次被扭曲地错误使用,她在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带了几分嘲弄。 “爱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盛庭嘴一张一合、从善如流,他笑吟吟道,“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蜜里调油。 针锋相对。 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口中三句话不离“爱”的两个人之间,确实没几分“爱”存在。 “……” 沈孟瑾见事态反正已经无法控制,干脆在一侧挑着眉看戏,她弟和她弟媳之间的关系究竟几何,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清楚,当年盛庭找上门说自己已经被标记的时候沈臣豫黑得像锅底的脸色藏都不带藏的,盛庭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野心也都明牌在眼里。 但偏偏就是这样两个人,在互相绝对谈不上友好地沉默对峙了一阵以后一拍即合地决定要结婚。 那场面堪称诡异。 她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你骗鬼呢。” 沈臣豫闻言,面色不太好看地蹙起眉,却也没打算真的从盛庭嘴里敲出来什么有用信息,以自己有限的和对方交往的经历来说,他们之间颇有些嫌隙,且盛庭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多是真假掺半,不可信。 “爱信不信。”盛庭耸了耸肩,微微眯起眼睛的模样像一只狡黠的猫咪,杵在门口打量了沈臣豫几秒后,他爽快地双手一摊,“既然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只好告辞了。” 他转过身去,却又想起来什么,笑眯眯地回过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不要想我哦,小臣~” “……”沈臣豫的脸色瞬间阴转暴雨。 “这到底怎么回事?”在听到盛庭“砰”的巨大关门声后,他把彻底绷不住的臭脸转向姐姐。 沈孟瑾力不从心地摸了摸自己忍表情忍得有些僵硬的脸,她实在是没理由夹在她弟的狗屁“爱情”里受这罪,于是她抬起头,戏谑地看着着沈臣豫的脸,慢条斯理道:“很不幸,你们确实结婚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419 第3章 419 “这不可能。”沈臣豫直直地打断沈孟瑾,有理有据道,“我从一开始就对盛庭观感很差,即使在这四年里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也绝不会和他走到结婚的一步,这有违逻辑。” 而他做事从来都遵循逻辑,雷打不动。 “确实,你们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就没有逻辑可言了。”沈孟瑾挑起眉,表示十分赞同,露出“你小子居然也知道这很不合逻辑”的表情。 沈臣豫抿起唇角看向姐姐,用堪称幽怨的眼神敦促她能摆正态度认真些。 “OK.我们言归正传,我会给你好好解释的。”沈孟瑾正了正身体,撩了把头发,收下脸上的玩笑意味,“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盛庭。”沈臣豫目光如炬,逻辑严密地分析起来,“在我的印象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高中,当时我们在集训,他要抄我答案,还……态度很差。”他皱着眉头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来才知道我们考了一所大学,他大我两届,我读生物学他读金融学,唯一的联系是他弟弟是我舍友,仅此而已。” “很不错的爱情故事开场,欢喜冤家这个梗很流行的哦。”沈孟瑾啧啧称奇,似乎很遗憾手上缺了包瓜子。 “……姐。”沈臣豫的语气无奈而沉重。 “啊……怎么说呢……我具体也不清楚你对他究竟是个什么感觉。”沈孟瑾微微眯起像猫儿一样明亮的眼睛,瞳孔中闪烁过几点意味深长的涟漪。 “但是你确实标记了他。” 沈臣豫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渐渐攀上震惊:“标记?”他脸上是明晃晃的不信。 “确切地说,是终身标记。”沈孟瑾有些玩味地欣赏一向致力于把自己熬成面瘫的弟弟脸上丰富的表情,“家里知道了你们已经终身标记的事情以后,才接受了你们的婚事。不然……以他的背景,不可能进我们家门的。” 沈臣豫低下头,他紧盯着自己比印象中要粗糙一些的双手,它们见证了四年的岁月在他身上流淌而过的痕迹,他很迟钝地感受到胸口的难受,那里跳动着的器官在无声而迫切地催促他去寻找一些东西。 “终身标记?”沈臣豫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头绪,“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我们……”沈臣豫皱起脸,似乎很难想象那个场景,“日久生情?” 沈孟瑾闻言笑得格外没心没肺的开怀,笑完以后她才半卖关子半故作玄虚地眨眨眼:“不是哦。” “生人勿近的臭脸小臣才是我们家最过火的人呢,太会闷头干大事了。” “你和盛庭,可是干柴烈火的一、夜、情、哦。” “419,for one night!” 轰隆—— 沈臣豫构筑了二十年的世界观,或者说,生理意义上构建二十年的世界观就此坍塌,连一粒灰尘的遗骸都没有给倔强的他留下。 他的大脑彻底当机。 沈孟瑾看着沈臣豫这幅模样,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不住地在眼角滴落,她抖着手去擦拭眼角还不忘奚落沈臣豫两句。 “看样子你大概有数了。”沈孟瑾抬了抬手,“那我从头开始了。” 沈臣豫顿时不想听下去了,但沈孟瑾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具体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大一,或者也可能是——高中?开始的孽缘——” “不可能。”沈臣豫一脸生无可恋地出声打断沈孟瑾主观的臆想,以他现在的心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招惹盛庭这个烂摊子。 “行,那就是大二以后,你们关系的转折应该是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故意把尾音拉长地颇为暧昧,果不其然惹来沈臣豫地一记冷酷无情的眼刀。 “具体过程我虽然很想了解——但我的确不知道——总之——你们睡了。然后,故事,就有意思起来了。” 沈臣豫露出并不赞同,但勉强洗耳恭听的嫌弃表情。 “哎,你别这么看我,在这个故事里,你才是那个穿上裤子走人的渣男。”沈孟瑾揶揄地笑了笑。 沈臣豫挑起眉冷哼一声,对沈孟瑾的说法持保留意见,于是,他终于从沈孟瑾口中知道了那么一个可信度存疑的、剧情走向神奇的,主角是他和盛庭的“爱情故事”—— 沈臣豫和盛庭的弟弟盛昊宇是大学舍友,关系不错,在盛昊宇18岁的生日会上偶然得知盛庭是盛昊宇的哥哥,两人看到对方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尴尬与难看的表情——显然“给我抄抄”事件也不只沈臣豫一个受害者。 沈臣豫坐在大学同学那一桌,他不擅长社交,所以全程表现得生人勿近。而盛庭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名利场上也游刃有余,长相帅气、性格开朗,人气一向很高,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人,各种意义上的不缺人,即使他成年后分化成了Omega。 但是天意弄人。 大伙儿聊开了之后都自然而然地喝高了,沈臣豫拒绝喝酒,被盛庭来敬酒时一句轻飘飘、悠悠然的一句“连Omega都在喝低度酒你凭什么不喝,这不是不给面子吗”给打了回去,沈臣豫只得面色不善地喝下盛庭笑盈盈递过来的果酒,入口甘甜,没有太多的酒精味,沈臣豫狐疑但还是一口喝了干净。 酒精害人不浅,盛庭更甚一筹。 沈臣豫从前不喝酒,他对自己的酒量也没有数,他无法评定究竟是自己酒量太差还是那杯果酒度数太高的缘故,他最后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记不清事儿,似乎是被盛庭照顾了,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赤果果地裹着一床被子,身上带些暧昧不明的痕迹。 沈臣豫没经历过这些,自然是直接当头一棒,Omega迷迷糊糊被沈臣豫吵醒,与呆滞的Alpha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出一派老江湖的作风,云淡风轻地调笑沈臣豫技术不行。 直接给沈臣豫当头第二棒。 大概盛庭又说了些什么有意让沈臣豫难堪的垃圾话,然后又故作大度地表示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而且你的服务没有让我满意,我是看不上的。 沈臣豫自然对盛庭的嫌弃求之不得,被从头到尾贬低了一顿之后如释重负地道歉然后逃走,徒留死鸭子嘴硬实则浑身不适的盛庭在酒店一个人大眼瞪小眼。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但是没有人想到盛庭的身体在Omega中也处于特殊情况,那个晚上沈臣豫以为的临时标记在盛庭身上居然是终身标记,以至于他不得不在后来找上门要求Alpha负责。 而Alpha出于愧疚或是其他的原因也同意了婚事。 …… …… “漏洞很多。我不理解。”沈臣豫听完故事只觉得假到漏洞百出,他犀利的目光直指沈孟瑾,摇了摇头,“盛庭和你说的?” 且不说他不会在外喝酒,不会受盛庭的关照,更别说标记这个Omega,最后还愧疚地和对方结婚?离谱到家了。 简直是漏洞百出的鬼话连篇。 沈孟瑾嫌弃沈臣豫的大惊小怪,也不想就弟弟的质疑回答什么问题,她又不是当事人,弟弟又是一个那么死扣细节和过程的理工男,要她说清楚逻辑,自己不被绕死进去才怪。 而且这个故事,的确怎么听都没什么可信度。 她目光闪了闪。 可这个故事当初可是小夫妻两个当着全家人的面你一言我一句在家里凑出来的。 但是看如今沈臣豫这样反对的表情,确实不可信呢。 “……你们还真是稀里糊涂呢,一夜风流又发现非你不可什么的,再听几遍都觉得浪漫啊。”沈孟瑾收回思忖的目光后,面色挂上不以为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很是享受这种年轻人的罗曼蒂克史。 “我还以为小臣会单身一辈子来着,还好有盛庭在啊,不然你可怎么办。”沈孟瑾故意叹息。 “……” 随着沈孟瑾幽幽地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一阵寂静的沉默,有什么不可触摸的话题被暴露在阳光下,让两人的呼吸都为之僵滞,徒留在光芒里翻飞的灰尘似萤火一般的在流动。 它们什么都没有背负,活在此世最自由的风里。 “……你怎么知道我就所遇良人?”沈臣豫忽而轻轻地嗤笑一声,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沈孟瑾也从突兀的沉默里找回自己的气息,顺势勾起了嘴角,眼里再次闪烁起一些沈臣豫看不懂的情绪,深沉地快要落到眼底。 最终她笑着眨眨眼,语气盈盈:“谁知道呢。”—— “您……” 过来值班的护士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倚靠在病房门口的Omega,这是她最近这段时日见过最多的一位病人家属,似乎是里边那位小少爷的妻子。 那位Omega始终沉默着,他微微低垂着头,走廊的灯光打在对方脸上,一寸一寸描摹着出惊心动魄的美。 鼻梁英挺,嘴唇削薄,棱角分明的下颌,与生俱来的清冷与英气,五官相当精致,但气质又不似刻板印象中的Omega,反而是许多Alpha都不及的神韵。 此刻却万分寂寥。 他抬头,对护士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起身,走远。此刻他后颈的腺体正在泛着灼烧一般的疼痛,正是凭着这股锥心的痛,他才压下胸口涌上来的苦。 他想起他和沈臣豫的婚姻。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痛比乐多、甜比苦少。 从头到尾都是荒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我不后悔 第4章 我不后悔 沈臣豫最终知道了盛庭那句意味深长且不怀好意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是什么意思—— 等到了晚上,盛庭再次出现在他的病房门口时,还在玩手机适应现在崭新生活的沈臣豫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盛庭见到他铁青的脸色完全没有表示,只当作没看见,从善如流地走了进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沈臣豫开口就很不客气。 这个下午他了解了不少信息,绝大部分关于盛庭,让他对这个Omega本就差的印象更是一拉到底。 他到底为什么会和这种烂人结婚? 因为他和盛昊宇的关系,他对盛庭也算是比较了解。盛昊宇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小子没什么心眼,单纯得很,对他很真诚,对家里人也很尊重,尤其对哥哥有滤镜,所以在他得知盛庭是他哥哥之前,他一直以为盛昊宇的哥哥是一位多么美丽善良的Omega。 直到他见到了盛庭本人,并且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当年和他在集训营结梁子的那个人。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时隔多年,盛庭竟然分化成了Omega,毕竟按照那个人张扬的行事作风来说,怎么看都该是一个Alpha才对。 并且在认识到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很多难听的风言风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说对方在商场上的手段残酷无下限,又说他在私生活方面十分混乱。又说他其实也没有得意多久,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和风评,导致了他被家族疏远,后来远离了盛家的核心,反而去做一些边缘化的产业。 当然,很多人也推测这是因为他的弟弟被预测会分化成Alpha的缘故,盛家要着重培养身为Alpha的弟弟,自然就疏远了Omega哥哥。 他们结婚也正是在盛昊宇真正分化的几个月后。 现在沈臣豫完全有理由怀疑盛庭之所以大费周章要和他结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出在盛昊宇分化这件事情上。 他可以笃定当时的自己绝对猜得到这个原因,或许他和盛庭达成了某种协议,总之他一定是知情的。 如今看他们两个现在的相处模式以及家人暧昧的态度,他们之间一定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 他看得出来,盛庭对他也是敷衍、厌恶。 他能想象到自己家人对盛庭这样一个居心叵测嫁进来的Omega态度不会太好,所以盛庭在自己家恐怕也是边缘人物。 “你什么意思?之前你在这里躺了一个月,基本上都是我在照顾你。”盛庭漂亮的眉眼里尽是温柔的笑意,但沈臣豫很清楚那笑完全不达眼底,只是盛庭在故意言笑晏晏地恶心他。 “你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断然不会在这时候抛下你,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沈臣豫脸色在盛庭话音落地时变得很难看。 他与盛庭隔空对视着,他看得出对方眼中带着讽意的促狭,这令他更加气恼,于是忍不住沉着眉眼拔高了音量:“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用了什么手段诓骗了我的家人,你直说吧。” 盛庭并未回答,只是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拎着的包。 他与沈臣豫以夫妻之名和夫妻之实相处了四年,即使这四年里他们彼此之间多是冷嘲热讽和针锋相对,但他熟知沈臣豫是一个事实,他要看透沈臣豫简单得就像看一篇母语白话文,他看得懂每个字,也对其中含义烂熟于心。 他很清楚沈臣豫现在的表情是实打实地生气。 但他偏偏就是那一类佛口蛇心、一心盼着丧偶的妻子。 于是盛庭面上恶心人的笑意不减:“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们不是真心相爱?” “绝对不可能。”沈臣豫冷笑一声。 “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标记可是比真金还真啊。”盛庭故意慢悠悠地踩踏沈臣豫的痛处,慢条斯理地在病床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沈臣豫整个人被这句话哽住,虽然但是,这确实没得反驳。 在盛庭第一次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他其实就感到一丝微妙的古怪,后来想想,问题就出在信息素上,他本身就是学这个方向的,他当然知道忽略盛庭语气里的讽刺和挑衅,事实就是事实,标记是真的。 他的确终身标记了对方。 信息素带来的羁绊不会骗人,他确信自己的信息素结合着盛庭的信息素从Omega后颈的腺体里传来,只是面对这个真相,他更加无力,在失忆的这些年里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怎么会与一个自己很讨厌的Omega结合,还娶他回家作为真正的伴侣? 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此刻正一脸刻薄、戏谑地坐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嘲弄着如今失忆的他。 这哪里像一对正常夫妻该有的样子? 沈臣豫面色难看无比。 “看你的表情,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你会标记我、还会和我结婚。”盛庭怎么会猜不到沈臣豫的心理,毕竟对方脸上这种厌烦与不屑的情绪,他见过了太多,可以说这是他们相处的常态,他很擅长解读自己丈夫的负面情绪。 沈臣豫面色不佳地望过去。 盛庭漂亮脸蛋上那张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明明是美人美景,但入耳都是令他糟心的字句,Omega像是毒蛇吐信一般的表情看得沈臣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印象中盛庭是一个很要强的Omega,他平日里对Alpha表现出的厌恶绝不像作假,他甚至强迫自己要在某一些领域胜过Alpha。 以盛庭的傲气,是绝对不愿意被标记、成为一个被供在Alpha宅中的漂亮物品的。 更何况这个倒霉Alpha是自己,他可以笃定自己连讨厌盛庭都来不及——就凭初遇时的抄袭事件和他一直以来对盛昊宇的态度。 面对沈臣豫满眼笃定的厌恶,盛庭潋滟的眸光里闪过几分沉寂,沈臣豫看不懂其中的情绪,但还未等他细看,盛庭又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垂下双眸,避开了沈臣豫探寻的视线。 像是刻意的回避,又像是不着痕迹的冷淡。 “谁知道呢。”再开口时,盛庭语气清淡,像是的确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似乎是倦意上头,卸下了浑身的力气,懒懒地倚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旁沈臣豫桌上的书。 《信息素心理学》 倒像是沈臣豫会看的书。 沈臣豫在盛庭的沉默后也沉默了。 盛庭语气里的微妙与闪躲,让他没由来地在心里生起了一些直觉,好像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在强烈要求破壳而出,他下意识对盛庭的沉默有了回应。 于是他遵从本心,鬼使神差一般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他看到盛庭猛然抬起来的眸子,对方也在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脸上的表情判断他此刻究竟是四年前的沈臣豫,还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沈臣豫,两者之间显然有一层微妙的连接。 沈臣豫隐隐感受到盛庭的情绪,或许表情会说谎,但是信息素不会,更何况他是已经标记了盛庭的Alpha,他敏锐地感受到盛庭隐藏在信息素之下的情绪似乎名为悲戚。 他对此感到很奇怪,情绪有很多种,为什么在盛庭在谈论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所要隐藏的情绪会呈现为一种悲伤的底色 这一段婚姻,难道受害者不只是他一个人? “不。” 就在沈臣豫思想开小差的时候,Omega轻声的、却十分笃定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沈臣豫怔了一瞬,抬起眸。 “我不后悔。” 他的视线正撞进眼前美人蛇一般的Omega绽开的笑颜里,极致的冷艳入眼是客观的漂亮,他恍惚间想起从前就有很多对盛庭求而不得者。 盛庭风评不太好的原因归根结底要怪罪他的漂亮。很多人在提起他时露出的猥琐的欲望和毫不掩饰的下流背后都是觊觎。盛庭个性又张扬,还是个Omega,叠buff呢。但是他自己又不澄清黑料,像是一种不屑,又像是默认,以至于很多谣言愈演愈烈。盛庭本就是自己最避之不及的那一类人。 更是他家里不会喜欢的那一类Omega。 所以究竟是什么促使这一段婚姻的达成?看眼前的情况,即使是现在的自己,恐怕也还没弄清楚其中的原委。 为什么自己会默认这种浑浑噩噩、粉饰太平的婚姻?他为什么会同意把自己的生活搭进去给这个疯子Omega陪葬? “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离婚吧。” 盛庭笑了笑,目光却冷冷淡淡的,语气里还带了几分事不关己的玩味。 沈臣豫将目光投射过去,也一片坦荡与直接:“所以你可以给我答案吗?” “我不是给过你了吗?你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盛庭说着,越笑越明艳,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反胃。 “盛庭,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 “真是说笑了,沈臣豫,你不反思一下自己吗?你和我离婚,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下一个?你以为自己又几斤几两?” “那又如何?我本就不想结婚。倒是你,以前不是很讨厌Alpha么?怎么还愿意被我标记?” “这句话还给你,那又如何?人会变啊,我现在变成了传统Omega不行么。你的家里人能同意我们的事情还不是因为你的婚恋观不靠谱?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呵,我知道别人嫁给我的目的,但是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盛庭,我看不懂你。” “沈臣豫,你花了四年没有找到的答案,就不要指望你现在倒退回四年前的水平,我会主动告诉你。” “……” “……” 一句又一句直戳人心的讽刺。 一声又一声连名带姓的大名。 从头到尾两个人根本就不打算和对方好好说话。 他们从来不是恩爱夫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共衾 第5章 共衾 还未等两人新开战局,雅致的音调伴随着开门的声音传进来打断了他们:“小臣,听说你醒了……” “呀,弟媳妇也在呀。”这句话的尾音带了些上扬的笑意。 沈臣豫看见盛庭那张漂亮又妖冶的脸瞬间凝固了,连面上因为和自己吵架而上涌的火气都瞬间熄灭了。 “——大嫂。”见盛庭没反应,沈臣豫倒是转过头径直和来者打了声招呼。这位他是记得的,也是从小就认识的。 锋利、帅气、优雅,顶级世家出身的名门子弟,出了名的金贵骄矜。也是他大哥沈孟江的老婆,他侄子的妈,他的嫂子,顾却,一位等级极高的Alpha。 “我来的?不是时候?”这话虽然是含笑说的,但伴随着Alpha信息素的无声压迫,在场唯一的Omega盛庭脸色白了又白。 “……我出去一下。”盛庭猛地站起来,面色不太好看地大步离开了,越过顾却的时候甚至很不合礼数地没有打招呼,沈臣豫都没看懂这短短的瞬间里发生了什么。 顾却见惯不怪,随他去了。 “我打扰到你们了?”顾却放下手中的花束,挑眉,眼神揶揄。 “不算。”沈臣豫虽然奇怪,但还是很有礼貌,他一向信服这位大嫂,“你今天怎么有空?” “拜托,我们家小少爷醒了我不得来看看,不过听说你忘记了一些东西?”顾却笑笑,他生得漂亮,在Alpha里是绝对的顶级,岁月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优雅的沉淀,半点不见老。 “显而易见么。”沈臣豫耸耸肩。 “把老婆忘了?”顾却早便听沈孟瑾说了些具体情况。 “……”沈臣豫默了一下,显然不想应声,这句话里的某两个字词过于敏感刺激到他了,于是转移话题,“他好像怕你?” “这个嘛……咱妈脾气好,所以,就只能由我扮演恶婆婆的角色咯。”顾却闻言只笑了笑,回答也很是四两拨千斤,眼中的笑意颇有几分深意。 回想一下方才盛庭那张妖冶却锋利的脸上那一抹阴云,顾却不以为然,他这个弟媳妇从来就不是什么讨喜性格,再加上和沈臣豫之间糊里糊涂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搞得清楚的关系,在家里是对他一贯都是防备的。 “对了。”顾却换了个坐姿,抬眸望向沈臣豫,正色道,“你还记得自己出车祸前的事情么?” 沈臣豫敏锐地皱眉:“车祸有问题?”这也是他醒来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线索没有指向性。”顾却摇摇头,“家里很重视这件事,沈孟江一直都在查,但是没什么眉目。” “是冲家里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目前的线索来看,不像针对家里。” “那就是针对我?可我一个学生……”沈臣豫说着说着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他微微凝眸,“……我现在在……” “研究所。”顾却道。 “抑制剂?”沈臣豫看了一下午手机,大概对自己现在的工作大概有所了解,但因为记忆的问题和保密的权限,他其实也不能很确定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但说实在的,他在做的项目,或许碍了很多人的路,但在这个世道,真正敢对他家里出手的应该没有多少人。 世界上自古以来就没有绝对的平权,而他所在做的事情,就是帮助现代社会里处于弱势的Omega,获得争取权力的能力。 因此他与很多人站在了利益的对立面,想要阻碍他的人也很多,但是居然真的有人会如此大胆地和他动手吗? 胆子也太大了些。 “我们也不确定,对方做事很谨慎,没留下什么线索。”顾却眸里亦是一片凝重,“说实在的,就连我们也不清楚你那个项目具体的进展,他们又是在着急什么?” “现在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进展了。”沈臣豫听了这话却笑了,语气含了几分无奈,“不管怎么说,对方的目的好像确实达成了一部分了,这个项目进度肯定是要放缓了。” 顾却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也露出了无奈的笑。 “行吧,今天就是先来跟你通个气,等你出院了回家里,有相关部门的人会来跟你好好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顾却看了眼手表,大抵也是在工作时抽空顺便来跑一趟。 “对了,你和盛庭……” “我们俩关系不好,但是他应该还有留着我的目的,没事,我确定他不会对我动手。”沈臣豫笃定道。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暂时不构成威胁。但是,你要保持好心情,心情对于康复也很重要。”顾却知道这个弟弟是个聪明人,看样子失忆没有带来降智的并发症,那他就放心了。 “我明白,谢谢嫂子。”—— 照理说住在专属的病房总会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但是直到送走了顾却很久以后,沈臣豫都没有吃上一口晚饭,思来想去也只有他那个和他有仇的老婆会给他下这种绊子。 无语当然是很无语的,同时又很庆幸自己这次受伤不是缺了个腿、断了个手,自己尚且可以自理去餐厅吃饭,他也乐得自己一个人去做一些事情,盛庭在旁边,他倒是不习惯。 只是当他慢悠悠吃完饭散了步回来以后,却惊讶地发现原本不见踪影的盛庭不仅重新出现,居然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床,甚至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沈臣豫愣在原地,一瞬间有些烦躁,下意识想换个房间睡,转念又意识到自己和床上那个Omega已经是合法夫妻并且标记过了,倒也不必扭捏。 况且这是他的病房他的床,要走也该是盛庭走。 于是沈臣豫赌气一般地掀开被子躺进去,与盛庭背对背躺着,中间隔了一道不宽不窄的距离。 就像是每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 但是直到夜深,沈臣豫也没有睡着,盛庭的呼吸轻缓有规律地在他耳畔萦绕,徒留他一个人辗转反侧。 说到底,他还是对于这个四年后的世界感到无措的。他的生活在这四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比如他现在身侧躺着的,这个还在呼吸、还在散发温热的Omega,就是放在四年前他想都不会想的事情——老天爷,那个盛庭,现在居然是他老婆。 他究竟是多么想不开? 还有他目前在经手的项目,他因为这个项目而遭受的迫害……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在这个世界是茫然的,是无助的。 他的人生彻底失控了。 他感受着鼻尖Omega的信息素气味,与盛庭带刺的性格不一样,他的信息素居然是温和的,是一种很浅淡的花香。 而属于他的信息素,一种暴雨时分的水汽的味道,正掺杂在其中。 沈臣豫的脑海中有些混沌。 盛庭记得所有事,自己却糊里糊涂的,完全处于弱势的地位,甚至需要揣度盛庭的每一句话其中的真假性和背后隐藏的信息。 这场滑稽婚姻的存在已经证明了他在先前与盛庭的交锋里战败。 如今失忆的自己,又还有什么胜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恶心 第6章 恶心 也不知道是到了夜里什么时候沈臣豫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当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震惊地发现原本和自己睡得像楚河汉界一样泾渭分明的盛庭,不知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此刻居然正安静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胸口,呈现出一种亲密、依赖的姿势——呼吸均匀而绵长,仿佛一只毫无防备的猫。 完全褪去了白天与他针锋相对的凌厉性格,反而给人一种很柔软的感觉,看起来还真像一个Omega了。 而后,他如梦初醒地看到自己搂在盛庭腰上的手——自己居然那么熟练地把盛庭搂在怀里睡觉。 空气中交织在一起的花香与雨水的气味平白渲染出几分暧昧。 沈臣豫的心跳漏了一拍,完全僵滞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一瞬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而就在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盛庭那一双很长的睫羽颤了颤,既而缓缓地睁开,就像是脆弱的蝴蝶绽开美丽的翅翼,掩藏在其中的那一双眸的颜色很浅很淡,在初醒的懵懂之中显得无害而柔软,一开始那双眼里没有焦点,显然也真是在缓慢开机,直到盛庭意识到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他也愣住了。 那双眼睛猛得睁大,其中的懵懂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带上防御的色彩,他警惕地看着沈臣豫,立刻从他的怀里出来。他迅速拉开与沈臣豫的距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被他用冷漠的表情掩盖了过去。 沈臣豫:“……” 沈臣豫:“你……” “我今天有事。” 盛庭的声音冷硬而疏离,他没有多搭理沈臣豫,径直掀开被子下床,迅速关上洗手间的门洗漱去了。 沈臣豫缓缓地在病床上坐起来,转头望着盛庭离去的方向和关上了的门,他确信自己从对方的背影里看出了落荒而逃。 洗手间里很快传来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沈臣豫这才慢慢收回视线伸了个懒腰。 他不着急,现在他还没有得到出院证明,每天只能在医院里无所事事,试图找回一些自己的记忆。 他倒是有些羡慕盛庭有的忙。 他也想尽早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是为了继续工作,也是为了找到一些真相—— 正当盛庭收拾完毕准备离开离开医院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他的母亲。 盛庭脸上神情闪过一瞬的烦躁,但他沉默了一瞬以后还是勉强自己收拾好情绪接起了电话。 “小七,爷爷有意派你去接触和政府合作的一个抑制剂的项目,说是沈家那边也有参与。”母亲的语气欣喜,“你弟弟都没这个份。” 盛庭微垂的目光冷了冷。 盛昊宇都没有这个份。 是啊,他一个领回来的野种Omega也配站在嫡子Alpha头顶上了,他不该为之欣喜若狂吗? “要我说啊,Omega还是要嫁的好啊……连带着妈妈也沾光。”母亲又在电话那头笑地开心。 “……妈,我和他……” “小七啊,下个月弟弟生日,如果小沈醒了,我们希望你和小沈可以回家一起吃个饭。”母亲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率先堵住了他的话,“盛叔叔肯定想要见见你们的。” “……” 盛庭咬着牙没有答话。 他当然听得懂母亲这话背后的意思,无非是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的威胁。 “不过他也很久都没有和你回来过了,这一次大概也不会回来吧。”母亲顿了顿之后的话语让盛庭更是手心一紧,“再这样下去,家里也不好糊弄啊。小七……就算他不爱你,你也可以抓住他易感期的机会,留个孩子,堵住所有人的嘴?” “妈!”盛庭愤愤打断,目光变得阴翳,这些话他已经听了很多遍,从他刚刚分化成Omega开始,就已经听得厌烦无比,甚至生出了一身的反骨。 “你现在还没长大吗?妈妈说的话虽然难听,但都是事实,我也是这么走过来,不然你我怎么会有今天?” “……” “妈妈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孩子,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小七,你走你的路还要走多远?还要走多久?是一个定数吗?我们谁都说不准。” “但是沈家是一条绝对的捷径。” “尊严可以先放在一边的。” “你现在的地位不稳,你要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 “你既然能嫁进去,那我相信你也有能力留下来。” “你不要让我失望。” …… …… 尊严可以先放在一边? 他该怎么反驳? 沈臣豫从来不在乎他的尊严,他在对方那里早就没有了尊严之说。 他的筹码寥寥无几。 母亲根本不了解他如今的困局。 他如今所能做的一切都是以命在相博。 自己和沈臣豫之间的隔阂太深,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登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只是一种机关算尽的结果和恶心无奈的?妥协。 沈臣豫失忆对他而言倒是好事,至少现在的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 是的,恨意。 沈臣豫恨他。 …… …… 最终,盛庭闭了闭眼,口中干涩道:“……我知道了。” 于是对面的母亲声音含笑,似乎是满意他的态度,嘱咐了他几句家常以后才挂断了电话。 然而盛庭站在那处,瘦削的身躯在风里,像是一折就要断。 电话那头,声音含笑的Omega放下手机的手却也因为某些原因,在发抖。 她的面上与她的话音截然不同,没有半分笑意。 盛庭是她亲生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她当然希望他好。 他可怜的儿子从小跟随着她漂泊一路至今,才在盛家勉强站稳脚跟的。 盛昊宇不过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却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个小孽种,是耻辱的象征,她恨透了那个小孩。 也恨透了盛家。 恨透了盛群。 她苏蕾月用尽了手段嫁进盛家自然不是为了来饱受冷眼,为的当然是出人头地。 她的盛庭更应该过着高枕无忧的生活。 而不是在这个地狱受罪。 她知道自己是在逼儿子。 但是她别无他法。 她永远不会忘记盛群在分化隔离室外对她说的那句话。 盛庭分化地晚,也很突然,完全没有预兆,在学校里发起了高热被送进了医院,两个当父母的自然要去医院看他。 本就清瘦修长的少年初分化成Omega,正在经历人生最脆弱时刻的盛庭,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苍白着脸、紧闭双眼地躺在病床上,却美得惊心动魄。 在隔离病房外,盛群无声地凝视着他,目光深深。 苏蕾月在他身侧,从头凉到了脚,她的丈夫看向她的儿子的目光太过隐晦,以至于她才发现,对方甚至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盛群看了盛庭许久,突然转过头,望向苏蕾月,目光晦暗不明:“Omega,才配得上他的美,不是么。” 苏蕾月整个人僵住,在那样的目光下她说不出半句话。 ……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盛总 第7章 盛总 接完电话以后盛庭就马不停蹄下楼,坐上了在医院楼下等他的车. 这辆车并不是他自己的车,也并不是盛家的车,而是沈家给他派的专车,乍看之下挺低调,但在懂行的人眼里绝对是杀器。一直以来,沈家都在以保护他的名义,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轿车平稳行驶在路上,车厢内静悄悄的。 盛庭已经拿起了从他一上车就看见了的一张药单和一袋药品,他百无聊赖地拿起那张纸翻阅起来。 驾驶位上的司机却在盛庭上车之后感到万分坐立难安,他不时透过后视镜,偷偷看向后座上正在漫不经心阅读的Omega。 一直以来他都是为沈家工作卖命的,来当盛庭的专车司机也是奉命来监视这位少夫人。即使已经相处了很久,他依然会在盛庭面前感到不小的压力。 在小少爷还没和对方成婚之前,对方性格不好、私生活混乱就已经出了名。而且据说他和盛家关系也不太好。但是具体也没有人清楚真相究竟是怎么样,只是如果他真的如传说中那么恶劣,又怎么能真的嫁进沈家呢? 沈家小少爷力排众议要和一个家里看不上的Omega结婚的事情当年全城传得沸沸扬扬,这份恩爱不像作假。而这四年来小少爷不时叮嘱他为盛庭做的一些体贴的小事,看起来这夫妻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错——他一直都很担心,如果自己哪天一不小心惹得这位少夫人不快,到时候来收拾他的就是小少爷了。 毕竟小少爷掌握实权,他真的得罪不起。 “这就是他们给我换过的?” 然而在司机尚处于后怕的时候,坐在后排的盛庭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把那张纸团了几下随手扔回了装着很多药品的袋子。 “更换了的药是怕影响我的生育能力?” 他的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讽刺。 但因为那张脸实在漂亮,所以这种恶劣的讽刺从他口中脱出却又带了一些撩人心魂的昳丽。 “这……也都是为了您的身体。” 司机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以防止出错,两位结婚多年也没有子嗣,怎么想有些微妙。沈家长辈们对此恐怕也颇有说辞。 盛庭透过后视镜淡淡瞥了这老实的司机一眼,也没再为难他,毕竟他对这个话题也不感兴趣——总归沈家也没有要他死的道理,不喜欢归不喜欢,想利用他生小孩是另一回事。 现成的生育工具摆着呢,有不用的道理?—— “盛总。” 刚到公司,助理就立刻脸色不太好看地冲了过来,快步跟在他身后,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报告。 “怎么?” 盛庭眉眼中攀上了些许冷冽的烦躁,最近因为沈臣豫的事情,他一直在公司、医院往返地两班倒,以至于放在工作上的精力比以前要少了很多,但是很多事情他不能亲力亲为反而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 “于优那里出了点问题……” “他能有什么问题?” “没陪好……王总生气了。” “连陪个老板都陪不好了?架子真够大。”盛庭不由得嗤笑一声,面上表情是十二分的不屑。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今儿早上回来就在那边等了……” “把他叫过来。” “好的,盛总。” …… …… 与助理简短地交流完毕,盛庭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也就顺势推门走了进去,公司目前主要涉及的是娱乐行业,算是在业内比较知名的传媒公司,自己本身也以老板的身份上过一些节目有些流量,但是老板么,总是不好当的。 网络上大有一批公司艺人的粉丝和见风使舵的营销号辱骂他、诅咒他,这类帖子和视频非常频繁,层出不穷。若是这些话能当真的话,他可能早就死了千百回。 他们总是会质问他良心会不会痛。 但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良心又怎么会痛。 更何况他做生意从来都只讲究一个各取所需,一不做把人敲晕了往床上塞的事情,二不做路上绑人发卖缅甸的事情,他自认为良心过得去。 千古奇冤啊,他做的可都是正当的钱色交易。 牺牲些什么再换取些什么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真理。 盛庭自己早已亲身实践了这个道理,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工作做错了什么。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提供了一个平台,给一些有野心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 而这个于优…… 该说他什么好。 蠢? 胆小? 扣扣扣—— 正当盛庭刚打开文件的时候,门那边就传来了三声轻响,敲门的响动他很熟悉,是他的助理,不用猜也知道,助理带来的人必然是于优。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进。” “盛总,人带到了。” “让他进来吧。” 盛庭也不和人多废话,只略略抬眸瞥了眼那个低着头站在自己助理身后的Omega,他面色不变,淡淡低下眸。 “你坐。” 他头也不抬地向助理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不紧不慢地处理起手上的文件,没有分半个眼神给自己面前坐立难安的Omega。 就这么晾着他。 “……” 于优是一个传统意义上长得很好看的Omega,唇红齿白,长相比较有幼态,看起来又小又乖,粉丝也喜欢他这个模样。 此刻于优在盛庭对面皮质椅子上坐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弱势,像是要完全陷进真皮椅子里了。在盛庭眼前蹙眉垂眸的样子,饶是Omega看了,都要觉得我见犹怜。 如果他不是要收拾烂摊子的老板的话,恐怕还真的要舍不得跟这个小美人说半句重话。 只可惜,他不是个好人,好人也当不了资本家。 “……盛总……” 果不其然,就在盛庭慢悠悠处理手上文件的时候,于优已经彻底撑不住了,他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向盛庭。 “盛总对不起……” “你错哪儿了?”盛庭头也不抬,只状似无意地发问。 “我不该中途跑掉……但是我真的……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王总手里有多少资源吗?三部S级制作,那都是可以一步登天的好东西。"盛庭突然开口,他抬眸,声音冷得可怕,"而且你这么做,让我以后怎么和他继续合作?" 于优的手指猛地收紧,面色也变得煞白:"盛总……我知道" "你知道?"盛庭冷喝一声,眼里的讽刺浓郁地几乎可以化为实体,"那你告诉我,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掉链子?" 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于优感觉同为Omega的自己在盛庭面前完全被压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我能做到,但是他他摸我的时候,我觉得好恶心" "恶心?"盛庭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他望向于优,眼里一片深邃,"于优,你入行三年了,不是刚出道的新人。这个圈子的规则,你比谁都清楚。" "我" "你不是例外。"盛庭放下手中的笔,微微靠在椅背上,冷漠地看向眼前似乎马上要哭出来的Omega,"你以为那些一线都是怎么上位的?靠实力?别天真了。这个圈子里,实力只是入场券,想要往上爬,就得付出代价。别说他摸你,你把自己倒贴上去也不为过。" 继而他不留情道:"昨晚的事情,是你自己点过头的。现在搞砸了,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问题?" 于优在盛庭的压迫下真的哭出来了:"盛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我真的" "但是你真的做不到?"盛庭突然冷笑一声,提高音量,"你一句‘做不到’,公司要给你赔进去多少?" "我……我可以补偿" "补偿?"盛庭像是听到了什么更加好笑的事,"你拿什么补偿?你那点片酬?还是你那几个不入流的代言?" 于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头低地更低。 盛庭说得对,自己确实一无所有。 "盛总,"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 "道歉就别了。"盛庭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给王总道歉,把昨晚的事圆回来;要么,就准备解约吧。公司不养闲人。" 于优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比谁都清楚解约意味着什么,他年龄已经不小了,他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盛庭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于优,别天真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下班之前,给我你的答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你太过分了 第8章 你太过分了 沈臣豫很不明白家里究竟是给盛庭下了什么KPI,其实他很想说没必要让盛庭这家伙每天来陪床的,他们不熟,更不相爱,这种相看两厌的情况其实还是少接触为妙。 而且,通过这短短几天接触下来的观察,他已经相当了解盛庭的工作狂属性,就算是晚上9、10点钟了,那人手上的工作也不带停的,这让闲来无事复习专业知识打发时间的沈臣豫很无语。 这他哪里看得进去书? 今天的盛庭更像是手头上有棘手的事情,从8点到这儿开始,已经皱着眉打了足足六个电话,且都语气不妙。 此刻,盛庭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手中的电脑,眉头紧锁,脸色不大好看,像是吃了苍蝇。 沈臣豫刚看进去两行字,盛庭那里电话又响起来了,沈臣豫默了一下后干脆把书合上了,得,他今天就没那个机会学习。 "李副总。" 那边盛庭开口,声音冷冰冰的:"我和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沈臣豫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盛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看盛庭吃瘪,他觉得有趣。 "别和我拐弯抹角。"盛庭讽刺地扯了一下唇角,"你有什么权力给于优降违约金?" “……什么?” 不知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盛庭一张臭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开,沈臣豫眯起眼睛,细细看着这个在盛庭脸上很罕见的表情。 “他来做什么?” “……他……” 扣扣扣—— 就在盛庭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与迟疑的时候,病房的门忽而被敲响了,盛庭的脸色顿时白了白,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沈臣豫,沈臣豫则一脸看戏的表情,像个彻底的看客置身事外。 “报告!” 门外的警卫员传来了话音:“是拜访盛先生的。” “让他们出……” “请他们进来。” 盛庭没说完的话被沈臣豫笑眯眯打断,他递去一个锋利的眼神,沈臣豫则故作大度地摆摆手,实则是在气盛庭,显然他也达到了目的。 “盛先生工作也不容易,你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休息嘛。”他煞有介事道。 盛庭等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沈臣豫大抵已经死了千百回。 这时警卫员开了门。 盛庭的助理、于优都带着颤巍巍的目光出现在门口,与病房里神色各异的两人面面相觑。 盛庭啧了一声,表情相当烦躁。 沈臣豫则彻底来了兴趣,准备看戏。 “盛总……”助理面色讪讪,眼神透露着心虚。 “王总那边处理不好,李副总这里倒是搞得不错么。”盛庭直直越过助理望向缩在后面的于优,似笑非笑道。 “……盛总……”自知理亏的于优脸色也很为难。 "刚刚李副总和我说,你们年轻人不容易"盛庭语气顿了顿,狭长昳丽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讥讽。 "不容易?"盛庭幽幽地笑了一声,"你要知道有多少人争破头想要去作陪,你能有这个机会,就已经超过了太多人,你还不容易?你可太容易了。" “……所以你有了李副总撑腰,决定付了违约金滚蛋了?”盛庭看着于优瑟瑟发抖的窝囊模样,也是懒得多和他浪费时间,“你放心,我不会批的,你要原价付违约金。” “盛总!”于优这下也提高音量了,违约金那是天价,他付完违约金这辈子也差不多完了,盛庭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沈臣豫面色也沉了沉。 盛庭怎么能这么刻薄? 那个于优看起来都要哭了。 盛庭瞥了泫然欲泣的于优一眼,眼神锋利如刀:"你可别拿你那个李副总来压我,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公司是靠什么走到今天的?是靠你的窝囊?还是靠你家李副总的慈悲心肠?" 于优:"" “你以为他能给你什么?他要是真帮了你,你又如何?对他感恩戴德?”盛庭冷笑,看于优像是在看垃圾,出口的话更是毫不客气,“你当狗认主人呢这么简单?狗认完主人都不一定逃得了被发卖的命,何况是你?” 盛庭的一字一句像是戳着他脊梁骨,于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他求助无门,最后只能把含着泪的目光投向了全场唯一的Alpha,那个坐在病床上的男人。 Alpha总会对Omega有保护欲的。 而且他看见那个Alpha在听到盛庭咒骂他的时候脸色变了——他和盛庭好像关系不太好。 话说那是谁? 感觉是个等级很高的Alpha? 他和盛庭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盛庭那个Alpha丈夫? “……别在我面前碍眼了,带走。”盛庭只看了于优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摆了摆手,觉得这人确实没救,不想再和他多废话。 "盛总"于优显然还想再为自己辩解,“盛总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但是盛庭已经一个眼神递给助理让他把人拖走。 直到门再次关上,这间病房才又恢复了平静。 沈臣豫坐在病床上,看着正在重新归于平静的病房里疲倦揉眉心的盛庭,自己的眉头越皱越紧。盛庭对员工的态度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尤其是看到那位Omega员工被骂得几乎抬不起头的时候,他心里那股无名火一下子窜了上来。 “盛庭。”沈臣豫正色开口,声音里带着豪不掩饰的冷意。 盛庭放下支在鼻尖的手,顺间收下了脸上的疲惫,目光不善地睨了他一眼:“有事?” 他在沈臣豫也是装都懒得装,他们一向是彼此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沈臣豫坐在病床上,紧紧盯着盛庭一脸满不在乎、毫不知错的神情,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盛庭,你觉不觉得你太过分了?” 盛庭闻言顿了一瞬,继而表情变了变,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的笑话,他拧起眉:“哈?” “刚刚是个Omega吧?你为什么要对他出言不逊?你自己也是Omega,你明明知道Omega在这个社会里有多难,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盛庭的身体猛地一僵,望向沈臣豫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如冷冽,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沈臣豫的目光冷得像冰:“你说什么?” 沈臣豫也不满他现在麻木不仁的反应,语气里带着讽刺:“我说错了吗?你不觉得你对他很刻薄吗?他都不是Alpha你还对他这样?” 继而,像是觉得还不够刺激盛庭一般,他勾着唇角加了一句嘲讽:“你平时就这么骂盛昊宇?亏他那么尊重你。” “你别提他!” 盛庭猛地起身,在沈臣豫似笑非笑提及盛昊宇的时候,他的眼神闪动了几下,像是被触到了逆鳞。 沈臣豫冷眼看着盛庭的失态,他本能地感到稀疏平常,他的信息素没有丝毫波动。 看来这就是他和盛庭相处一直以来相处的常态。 盛庭的脸色苍白,望向沈臣豫的目光带着不可名状的狠戾:“沈臣豫,你知道个屁,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 自己说中了盛庭的痛处,沈臣豫冷冷地想,对方此刻的状态很差。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对盛庭这个Omega的态度也不怎么好,自己方才的劝导在对方面前完全没有说服力, 于是,沈臣豫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不是在评判你,我只是……有点不理解。” 盛庭冷笑一声,开口便是讽刺:“沈臣豫,你大可不必在这里高高在上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一个Alpha永远不会真正懂Omega的困境。” 他盯着沈臣豫的双眸,一字一顿道。 在盛庭讳莫如深的目光里,沈臣豫皱了皱眉,也没再开口。 盛庭那双浅色的眸子里看似平静,但是在他的信息素中,他却感到了压抑着的、深埋已久的痛苦和挣扎,那种情绪很深很重,令他捉摸不透。 此刻盛庭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侧对着沈臣豫。 只屑于留给Alpha半张脸。 沈臣豫也不甘示弱,就这么僵持着看他。 在这阵冷战中,他迟迟地意识到盛庭很瘦,黑色的西装外套在他身上空荡得很,仿佛那副骨架已经撑不起衣料的重量——怎么比从前还瘦了? 那一段露出来的脖颈修长而苍白,他甚至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像是一段脆弱的骨瓷。 无意识地搭在膝上的指节都有些嶙峋了,怎么像一个二十多岁的人? 他的眼窝微微凹陷,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那双浅色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显得疲惫而脆弱。整个人的气质像是枯枝,虽然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倦气。 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沈臣豫看着盛庭,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眼前的盛庭他从来没见过,他从未见过盛庭如此脆弱的一面。很陌生,甚至在心中感到了一丝不是滋味。 盛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那双上挑的眼依然妖冶,眼神却有些涣散,直到目光落在沈臣豫身上时,微微怔了一下。 “你看什么?”盛庭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恢复了冷漠,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沈臣豫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很累。” 盛庭眯起眼,好像是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向沈臣豫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我了?” 沈臣豫的好心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无奈:“我只是……觉得你需要休息。” 盛庭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很平静,过来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会儿,盛庭的手机再度响起了铃声,他看了眼后径直走向门口,推开门离开了病房。 沈臣豫看了好一会儿那扇门,才躺了下来,若有所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损友 第9章 损友 次日,是沈臣豫在医院里醒来以后第一次踩着点吃了午饭,穿了稍微正式一点的衣服在病房里等人。 是的,等人。 等一个他以前认识,但是现在却不认识的人。 昨晚大哥发来消息,说有个重要人物从瑞士专程回来见他,让他好好接待。沈臣豫看着手机里那个陌生的名字——席秉渊,他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洒在病床上,沈臣豫随手翻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直到敲门声和警卫员的报备声同时响起,他抬起头。 "进。"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沈臣豫闻到了一股辛辣的伏特加气味,高浓度的酒精。他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高领羊毛衫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纯黑色的纸袋。 男人的眉眼冷峻,下颌线条分明,眸色是罕见的灰,面上混着东西方的不同特质,且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很显然,这是个高等级的Alpha。 "你就是?"沈臣豫挑眉。 Alpha神态自若,他径直走到病床前,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席秉渊。" "听说你把自己作失忆了?"席秉渊随手拉过椅子坐下,对沈臣豫毫不客气。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沈臣豫抬眼看他,倒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理而生气:"你倒是自来熟。" "不是自来熟,是真熟。"席秉渊耸耸肩。 “……算是失忆吧。”沈臣豫不动声色打量了席秉渊一圈,鼻间萦绕的伏特加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这种生理性的熟悉感让他放松了些许,也打趣着开了口,“听说你是我的同学?” 席秉渊轻笑一声:“也算是亲密的合作伙伴。”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想起是在医院又放了回去。 沈臣豫挑眉:"怎么证明?" "当初是你老婆强的你。"席秉渊笑得意味深长,"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 沈臣豫嘴角抽了抽:"够了。" "这下信了吧。"席秉渊露出“你非要出丑我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你一开始和我说让我不要和你客气,后来你就后悔了。" "现在也是。"沈臣豫扯扯嘴角。 席秉渊促狭:"看起来以前的你和我应该关系也能处得不错。" 沈臣豫无语了一瞬,才继续开口道:“我哥找你来是什么事?” 席秉渊拎起一旁的纸袋,从中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沈臣豫,沉下眸子正色道:"关于Omega新型抑制剂的项目,现在不能停。" 沈臣豫皱眉,他在医院太久,消息也闭塞,很多情况都不清楚:"停了?" "对,已经进入三期临床了。"席秉渊示意沈臣豫看资料,"你是项目总负责人,出事前一直在跟进。" 沈臣豫快速浏览着文件里的资料:"我为什么会出事?" 提到这个问题,席秉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出事前一个星期,实验室的数据被人动了手脚。你准备去上面汇报,在去之前出了车祸。" 他顿了顿,强调道:"就差两天。" 沈臣豫眼神一凛:"你觉得是谁?" "警方那里都说是意外。"席秉渊闻言只淡淡冷笑,眼里流露出几分讽刺,"我能怎么觉得?" “……”沈臣豫默了一瞬,换了个话题,"数据现在怎么样?" "恢复不了。"席秉渊敲了敲座椅的扶手,眼帘微垂,"不过你还是得小心点,对方看样子不会轻易罢休。" 沈臣豫若有所思,忽然发问:"盛庭知道这些吗?" 席秉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你老婆?" “嗯。” “不能吧?这个项目的保密级别是最高级。”席秉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沈臣豫发问,“你们现在和好了?” “……”沈臣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席秉渊:“……” 他知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得。 这两个人看起来这辈子是和不起来了。 哪家夫妻能这样的,他心下吐槽。 却不想多年后回旋镖正砸在自己身上。 “所以他不知道……”沈臣豫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所以不是为了这个……” “你知道么?”他抬头望向席秉渊,眼神灼灼。 “我该知道什么?”席秉渊一头雾水。 “我和盛庭为什么结婚?” “你俩不是一夜情吗?” “哈?” “不是说什么一夜情以后发现终身标记了?”席秉渊挑起一侧的眉。 沈臣豫:“……”所以他和盛庭那时候还统一口径糊弄了所有人? 敢情他和盛庭还有这种默契呢? “不过明眼人都猜得到你们肯定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在一起的。”席秉渊轻轻笑了笑,“只是你们非要多此一举地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恩爱的样子,反而有些……适得其反?” 席秉渊顿了顿,玩味道:“其实你们不硬装,反而,挺像那么回事的。” “……什么?”沈臣豫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失忆了。”席秉渊坦然道,“所以不记得。” “我们是研究生同学,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结婚了,是你主动带你老婆来参加的我们的聚会。” “……哈?” 沈臣豫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场面。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时候我们第一眼见你们,只觉得是一对挺般配的AO。”席秉渊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盛庭虽然看起来不大好招惹,但对你还是挺……嗯,怎么说呢,反正你肯定是他特殊的人。你平时话少,但是对他话挺多的。” 沈臣豫愣住了,顿时感觉心中像是空了一块一般,有些难受,他无法想象自己和盛庭曾经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是彼此特殊的人,甚至在外人眼里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可现实的他们,明明连一句话都说不拢,动不动就吵架,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那……后来呢?”沈臣豫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后来?”席秉渊挑了挑眉,语气突然变得耐人寻味,“后来是我发现不对劲,他们没发现,他们至今都觉得你们很般配。” “有一天就我们三个出去吃饭,你老婆带了个很漂亮的胸针,我说了嘴好看,你也问他什么时候买的,他那时候表情很一言难尽,可以说是……很……很难形容啊,总之感觉想杀了你,反正,最后他说这是你送他的定情礼物。” “然后你们就沉默了。” “你们突然就不演了,互相一脸无语和嫌弃的表情。” “我一看那个表情,就知道之前那些恩爱都是演的。” “……” 沈臣豫沉默了,席秉渊的描述让他意识到自己和盛庭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明明讨厌彼此,却还结了婚、在外人面前刻意演戏,假装恩爱,甚至编出了一夜情终身标记的谎言。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演戏?”沈臣豫低声叹了一口,像是在问席秉渊,又像是在自问。 席秉渊看了他一眼,表示爱莫能助:“这是你们之间的事,除了你们自己没人知道了。” 沈臣豫垂眸,缓缓眨了眨眼,没有再说话。 “不过,”席秉渊突然开口,语气戏谑,“其实你们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沈臣豫抬起头:“什么?” 席秉渊调侃道:“字面意思。你们自己可能没意识到,但在外人眼里,你们之间的那种张力……嗯,还挺有意思的。” 沈臣豫:“……” 席秉渊看着好友哑巴吃黄连的模样,不禁抿了抿唇笑。 "……都不是大事儿。"他指了指那个纸袋,"你哥让我带给你的资料都在U盘里。你好好养伤,有空看看。" 说着,席秉渊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项目那里我得去看看。” “行。” “保持联系。”席秉渊对沈臣豫摆了摆手,便利落地起身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家长会 第10章 家长会 沈孟江和顾却有个儿子,沈璟瑄。 因为夫妻两个大忙人没时间带孩子,这孩子从小独立性就强,从爷爷奶奶到小叔小婶谁有空谁轮着带。 所以沈臣豫和盛庭两个工作在全家而言相对清闲,经常能挤出时间的也就被动自觉承担了照顾这小侄子的任务。只是在沈臣豫出事以前大多是沈臣豫带侄子,盛庭见他不多,更别说什么交流,因为顾却的关系,这小孩对盛庭也有不小的敌意。 但是由于沈臣豫尚未痊愈还在留院观察的缘故,这次开家长会的差事不得不落在了盛庭头上,好一个三方都不满意的局面——顾却、盛庭、沈璟瑄。 盛庭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看一份材料。 接到了顾却一个没头没尾不容拒绝的电话以后他也没来得及回复,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人在很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而躺在他办公桌上的白猫则动了动,像是感受到他心情很差一般,想贴上来安慰他,却被他一掌推开:“别贴上来碍眼。” 小猫嗷呜了一声,像是委屈,静静地趴了回去,不敢再打扰盛庭。 盛庭也意识到自己迁怒了无辜,于是放下材料,伸手摸了把小猫的头,垂眸喃喃道:“你还这么悠闲呢……知不知道我妈把你扔给我是让我处理掉你啊。” 眼前这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白猫,苏蕾月当时领回家也是一时兴起想要表现自己热心善心的人设,如今好像是在她那贵妇圈里拿不出手,遂换了一只名贵品种的,就把这猫丢给他处理掉。 怎么不可怜呢。 就因为不是名贵品种就可以被弃如敝履? 就因为是Omega就要被弃如敝履? 盛庭见过盛家人在盛昊宇分化后注视他的眼神,那么看好,那么喜爱。而在沈臣豫以他伴侣身份回门时,更是流露出忌惮、羡慕与被震慑的目光,以及最后波及在他身上的那一点点,觉得他命好、嫉妒他不配得这样身份的目光。 凭什么自己就永远只能是Alpha身后的那个附属品? 盛庭在分化后深深体会到了这个残酷的事情。 他第一次见沈臣豫时,对方的头衔是百年难遇的数学天才,后来时隔多年又得知他是沈司令员家的小儿子,天之骄子一样的Alpha。只是在嫁给他、并真正了解他以后,他也渐渐发现沈臣豫的痛处,虽然顶级Alpha不容易被Omega牵制,但沈臣豫的生活的确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相当糟糕。这种拉人下水的报复令他感到大快人心。 如今沈臣豫更是出了车祸失去了四年的记忆。 真是快哉。 思及此,盛庭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 原本因顾却的电话而阴郁的心情瞬间一扫阴霾—— 盛庭踏入学校大门时,带了些凉意的秋风裹挟着几片梧桐落叶从他肩头掠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沈璟瑄的学校,对校园环境还不大熟悉,只是跟着人流走。 盛庭今日穿着一件剪裁极为考究的雾灰色风衣,衣料垂感极佳,衬得Omega本就清隽的气质愈发冷清。周边路过的家长无一例外都在明在暗地看他。 穿过林荫道,先是学校的操场,篮球场那处围了不少学生,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路过的狗看见了都要喊一声“青春”。 盛庭站在球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边缘,抬起头眯着眼才勉强看见了在球场中跃动的少年——沈璟瑄一个漂亮的三分压哨入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响起,而冷清又贵气的少年人只是淡淡笑了笑,随意摆了摆手。 沈家的Alpha无一不是人群中的焦点。 盛庭没再多停留,只是收回目光、转身,跟着人流先进入学校礼堂。 表彰大会、动员大会这些套话在盛庭听来不过是浪费时间,沈璟瑄是数学、物理、生物三门学科的年级单项第一,得到着重表扬,盛庭也没怎么在意,沈家人么,都多少有点变态基因在身上,他记得当时的沈臣豫比起现在的沈璟瑄还要再离谱几分。 等到大会堂的讲话结束,盛庭再往教学楼走的时候,他终于在教学楼下和他家便宜侄子成功接头——沈璟瑄已经换上了校服,懒散地靠在走廊的立柱上,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个篮球,修长的身影正好被斜阳映了半身,影子被拉得很长。 是了,沈家优越基因在他身上的另一处体现在于那一双凌厉又冷清的眉眼,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分明,清俊又英气。 几乎周边所有学生和绝大多数家长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只是少年视若无睹,一脸淡漠,像是完全习以为常。 "小婶。"看到盛庭,沈璟瑄懒洋洋地喊了一声,篮球在指尖转了个圈,“这里。” 盛庭明显感到那些原本停驻在沈璟瑄身上的视线都随着他打招呼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但他也只当作没看见,向少年走过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他的目光含了两分戏谑,看了眼盛庭,语气淡淡。 盛庭倒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没看出少年的讽刺:“你家都是大忙人,唯一一个不忙的在躺医院,只剩我了。” “小叔怎么样?”沈璟瑄和沈臣豫关系好得比沈孟江和沈臣豫还像亲兄弟,他自然关心沈臣豫的情况。 “除了忘记了一些事情,其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盛庭幽幽道。 “是么。”沈璟瑄闻言笑了笑,看盛庭怨气挺重的样子,小叔应该的确过得挺好,于是转身往教学楼走去,"走吧,家长会要开始了。" 出于教养,沈璟瑄一路都跟在盛庭身后半步的位置,他忽而看到了盛庭后脖颈处很浅的一个咬痕,他自然了解普通的生理知识,他知道那就是标记。 之前盛庭后脖颈上咬痕的狰狞程度,是Omega必须要贴阻隔贴挡住才能够避免被怀疑遭受了家暴的程度。 沈璟瑄想起上一次回家时的夜里,他路过小叔主卧时听见的争吵声。他小叔的声音冷漠而讽刺:"盛庭,你永远都这么让人讨厌。" 而盛庭只是沉默。 他一直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比他不懂自己父母的关系还更加看不明白沈臣豫和盛庭之间的关系。 在把盛庭送到自己位置坐下的时候,他忽而开口:"其实"他顿了顿,"你不来也没事。" 你来了,家里也不会对你有所改观,更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甚至还有可能招惹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不是很在意有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 盛庭像是没有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只是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抬头望向他,声音很平静:"我是你的小婶。" 沈璟瑄愣了一下,自然没想到盛庭会这么说。 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在盛庭瘦削苍白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衬得那半张脸如白瓷一般细腻。 沈璟瑄忽然觉得,这个一向以手段卑劣著称的、蛇蝎心肠的小婶,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沈璟瑄:“……” 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走了。 几位衣着考究的家长在沈璟瑄离开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最后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沈璟瑄的教室外,凑在窗边往里边看的一小圈学生也在窃窃私语: "那是沈璟瑄的家长吗?" “今天来的是他家的谁?”有人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好漂亮啊" "而且他看起来好年轻啊,完全不像是家长" “不愧是一家人啊,我记得上学期来给沈璟瑄开家长会的那个Alpha也帅得要命。” “他们家是不是卡颜?” "我刚刚听他叫小婶,我记得上个学期来的是小叔,他们是一对吗?好般配呀" “总觉得我好像见过他……” “好想嫁给璟神啊……” …… …… 盛庭毫无疑问地因为沈璟瑄的关系成为了焦点,但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只神色淡然地翻了翻沈璟瑄桌上的卷子。 在看到那张数学148分的卷子时不禁啧了一声。他几乎要笑出声。 扣了2分步骤分,因为过程太简略。 沈家祖传的独属于天才的傲慢在这对叔侄身上如出一辙:沈臣豫当年解奥赛题时总爱写"显然可得",气得教授摔过三次粉笔;如今他侄子更绝,连辅助线都懒得画。 和沈臣豫一个毛病。 不愧是亲叔侄。 继而他又漫不经心翻了翻其他卷子,甚至很无聊地做了做物理最后一道电磁学大题,等他差不多做完,班主任都还在讲台上等人齐没开始讲话,于是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向了旁边的桌子。 沈璟瑄同桌的位子上没有来人。 他随便瞥了几眼,红笔醒目地写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分数,但是下一眼他又愣住了,随后忍不住翻了翻几张下面的试卷,发现每一张居然都如此—— 每一张卷子的选择题区域都干净得诡异,而解答题的过程思路清晰、计算准确。 盛庭的瞳孔微微眯起:“……” 没涂选择? 他又算了算分…… “……” 不愧是沈璟瑄的同桌。 就在盛庭撑着脑袋继续慢悠悠解题打发时间时,旁边几张卷子忽然被一只手胡乱团了几下塞进了包里,他很确信自己在对方袖口露出的腕骨上看到了淡青色的淤痕和针孔印。 盛庭抬眼,就看到了一个校服有些凌乱的少年,长了一张顶漂亮的脸。 沈璟瑄同桌很随意地把东西塞进包里,随后随手拉了拉链就把包拎起来了,但是由于他太随手,拉链并没有拉上,以至于掉出来了一些东西。 盛庭的目光随着清脆的落地声看去,不由地目光凝了凝。 抑制剂。 还是Omega款。 他想起十七岁那年自己躲在昏暗的实验室给自己注射抑制剂时,手臂上留下的针孔印也是这样没有章法。 而对方也很快一把拿起散落的东西塞进了口袋里,盛庭注意到他的慌乱,好心地没有去拆穿,只是淡淡收回视线,继续完成大题的最后一个步骤。 "会有副作用。"写完最后一笔,盛庭突然开口,将钢笔盖子合上,慢条斯理地在桌上放好,"刚刚掉出来的那一款。" 余光里,少年抓着书包的手指猛地蜷缩。 盛庭并没有抬头,只继续帮沈璟瑄理了理卷子,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今晚吃什么,他的指尖敲了敲桌子,垂着眸:“良沈制药的那一款更适合刚分化的人群。” “……”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也没留下什么话,就走了。 走廊忽然传来一些骚动,盛庭抬眼,透过教室的玻璃看见了沈璟瑄的背影,他一只手搭在身边人的后颈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而身边那个人,正是方才那个同桌。 后颈对于Omega来说可是个危险的地方啊…… 盛庭望着窗外纠缠的人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是Omega……吗? 可是他记得沈璟瑄这个班,好像不招Omega来着?—— 侄子到底不是儿子,盛庭很清楚自己今天来替他开家长会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情,沈璟瑄这位小少爷的学习大事当然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来管。 于是兢兢业业当完演员走了个过场后,盛庭就在位置上等着他侄子进来收书包一起回家。 “你爸让我们一起回家,有人来接。”盛庭看了眼手机,忽然开口。 “哦。”沈璟瑄脸色平淡,只是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情绪看起来完全没有起伏。 “需要我去一下吗?”盛庭看着讲台上正被很多家长围着问问题的班主任,问道。 这时候沈璟瑄已经收好了书包,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盛庭,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你觉得我需要?” 盛庭默了一瞬,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于是他也不再自讨没趣,利落地起身:“那走吧。” 沈璟瑄冷冷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斜挎起书包,眼底有一分盛庭并没有看出来的玩味。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校门口走。 盛庭泰然自若地四处看着校园的秋景,沈璟瑄则边走边玩着手机,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你同桌成绩很好?”那几张干净无比的选择题涂卡区和掉下来的抑制剂在盛庭脑海中徘徊不去,于是他选择开口。 沈璟瑄打字的手一顿,继而又很快继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头也不抬:“倒数。” 盛庭挑了挑眉,他这个侄子的表情的确也看不出什么东西,又继续道:“那他身体不好?” 沈璟瑄歪了歪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道:“是吧。” 盛庭思忖了一瞬,刚要开口,那边沈璟瑄却先收下了手机,生生开了口:“小婶。” 盛庭有些疑惑沈璟瑄怎么忽然叫他,只见沈璟瑄眼里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指了指前面,他顺势看去—— 瞬间眉心蹙起。 “……” “……” 在这阵死寂般的沉默里,沈璟瑄顺势和来人打了个招呼。 “小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出院 第11章 出院 这家长会开得太值了,坐上车后沈璟瑄想,方才他小叔小婶演的那一出大戏足够他回去笑上三天三夜。 上车后的氛围也很搞笑。沈璟瑄坐后排,沈臣豫开车,盛庭坐副驾驶。 沈璟瑄很确定前面两个恨不得离对方八百丈远。 他手里拿着一张从包里随便抽出来的卷子挡了半张脸——遮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太精彩了。 就在刚才上车之前,他喊了那一声小叔以后,盛庭的脸色就彻底挂了下来。 外人不知道他们,家人可太清楚沈臣豫和盛庭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怨侣,两人在家人面前也不装,相当不客气。 “你怎么在这里?”Omega那双上挑的眼里流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然你以为是谁来接你?”Alpha回答得也相当没好气。 两个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满脸不屑,顶着两张过分惹人注目的脸,好像要当街吵起来。 “你脑子好了?”盛庭看见沈臣豫的脸就来气,于是故意把话往难听里说。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沈臣豫听了这话也是上火,本来出院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被爷爷一个电话通知了竟然要来接盛庭,好心情直接去了三分之二,现在更是一分都不剩,沈臣豫语气差得要命,“怎么,你老公要出院了,你不高兴?” 说出来的话带着讽刺,故意刺激对方,要把自己所有的不快都还回去。 盛庭在听到“老公”二字的时候脸色就黑得像锅底一样,沈璟瑄想,如果表情可以骂人,那盛庭一定骂得很脏。 “我们是不是该上车了?” 就在夫妻两个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全场最靠谱的高中生看够了大戏,收下手机,发了话。 沈臣豫:“……” 盛庭:“……” 沈臣豫最终叹了口气:“……走吧,我开车来的。”—— 前排副驾驶的沈臣豫目视前方,后颈绷得笔直,像拉满的弓弦;盛庭则歪头靠着车窗,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手机壳,敲击声在一片寂静的车里格外清晰。 沈臣豫忍了一会儿不想忍了,就打开了音响。 "帮我拿个墨镜。"沈臣豫看了眼盛庭,冷声道。 盛庭敲屏幕的指尖顿了顿,斜了他一眼:"凭什么?" "在你前面的抽屉。" 沈臣豫此刻不想和他吵,便努力心平气和道。 “我居然可以动你的东西么?”盛庭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奇,当然是故意阴阳怪气的。 "我还以为你——"盛庭拖长音调,手机屏的蓝光映得他上挑的眼尾艳丽横生,"不喜欢我动你的东西?" 沈璟瑄的试卷“啪”地被他捏紧。 一股暴雨时分的水汽气味隐忍着在车厢里突然炸开——这味道他熟得很,他小叔的信息素,压迫感极强的那一种。 盛庭脸色白了白,没好气地打开抽屉给他拿出了墨镜,扔过去的。 暴雨气息的信息素更是直接炸开。 "你们要拆车提前说,"沈璟瑄把卷子拿下来,看着后视镜里两人各自不好看的脸色调侃道,"我还不想死。"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砸过来。 又在听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话以后互相不满地蹬了一眼。 沈璟瑄勾了勾唇,觉得好笑。 看啊,这俩人多默契啊,连嫌弃对方都这么同步。 沈臣豫当下也不想和盛庭吵,看见小侄子手上拿的试卷,心中想了一个新的话题:“你那是物理卷子吗?考得怎么样?” “最后一道题还没算完。”沈璟瑄看得出来,小叔是想转移话题,于是也很配合他。 “不过我看到小婶帮我修正过的答案,可以给我讲解一下吗?” "不会。"盛庭瞥都没瞥一眼,冷笑,"这不是有个厉害的?" "不会就对了。"沈臣豫也冷笑,"毕竟某人高中数学竞赛是靠抄答案过的。" 沈璟瑄眼睁睁看着盛庭的拇指在手机壳上摁出个白印——盛庭是真的生气了。果然,前排又轻飘飘来了一句:"是啊,后来不也抄到结婚登记表上了?" 整辆车猛地刹停。 盛庭猝不及防在惯性下前倾,还没来得及开骂,沈臣豫已经冷声开了口。 "沈璟瑄。" "嗯哼?" "你爸说下周学校有家长开放日。"沈臣豫盯着盛庭,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鉴于盛庭今天表现优异——" "我不去!" "就他吧。" 两道声音再次撞在一起。 两张脸都难看到了极点。 沈璟瑄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沈家老宅的餐厅里,银质餐具上映着水晶吊灯暖黄的光,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盛庭规规矩矩坐在沈臣豫右手边,垂眸盯着面前摆着的汤,他一口没动过——这家里的人虽不喜欢他,却总关心他的肚子,每一回的补汤,都或多或少催他的情期。这就是他们接纳他唯一的原因。 最后自己忍着恶心贴上去,结果多是沈臣豫一边讽刺他下贱一边玩他。 "璟瑄这次月考怎么样?"沈老夫人这时放下银匙,目光浅浅扫过盛庭,"听说你去开家长会了?" 沈璟瑄不动声色地停了筷子,瞥了眼盛庭,对方正端了一勺汤,被这句话问地手悬在了空中,他缓缓放下汤勺。 盛庭在话音落地的瞬间瞥见沈臣豫眼底的玩味,Alpha正用银叉慢条斯理地剖开眼前酒渍的樱桃,殷红色的果酱顺着瓷盘蜿蜒而下,红地刺眼。 "年级第七。"盛庭放下刀叉,不卑不亢,"老师说,对语文要摆正态度。" 沈老爷子听罢笑了一声,自然不是对着盛庭:"怎么一家子老毛病" 沈老夫人也笑:“你这孩子,跟你爸、你姑姑、你小叔一个模子出来的。” "爷爷,"沈臣豫无奈开口,"你当年不也是。" "璟瑄啊,"沈老夫人转向孙子,语气和蔼,"要不要家里请个老师" “没事,奶奶。”沈璟瑄咽下口中的饭,淡淡道,“只是考语文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我作文没写就交卷了。” 沈老夫人立即皱眉,关切道:“怎么回事啊……” 盛庭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汤,一勺一勺喝地很慢,面上一片死寂,也只把这饭桌上的话当个背景音听。 沈臣豫看了盛庭好几眼,本就奇怪怎么盛庭的汤和他不一样,心想盛庭在家还有特殊待遇呢,结果Omega表情像是在喝毒药,他几乎要在那张漂亮脸蛋上看出视死如归了。 “有个Omega突然发情了。”沈璟瑄语气淡然地像说有个Omega来上学了一样。 沈璟瑄清冽的声线忽而击破了盛庭面上勉强维持的平静,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洒出了些汤来。 十七岁那年的记忆随着这句话又浮上他的脑海——隔离室刺鼻的消毒水味,继父隔着玻璃的晦涩目光,注射器扎进静脉时冰凉的刺痛。他的喉间泛起苦涩,那勺汤终究没能咽下去。 “哎——”沈老夫人听了面色也不佳,“学校怎么管的——” “你班上不是没有Omega吗?” “是啊……但是考试分班啊……”沈璟瑄目光幽幽,语气亦然,“这种事情说不准……” “你要小心啊,别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着了道。”沈老夫人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桌上的另一位Omega一眼,“有些心思深的Omega啊,看脸是看不出来的……” "Alpha管不住自己就没错了?"盛庭突然放下了汤勺打断她,语气带刺,"我没逼他艹" “盛庭。”沈臣豫皱眉,出声阻止他。 “说的就是你。”盛庭却一脸没好气,不像要罢休。 "砰!" 沈臣豫的筷子重重砸在盘子上。暴雨的水汽气息突然变得浓烈。 盛庭抬眼时撞进沈臣豫漆黑的瞳孔,暴雨般的信息素压得他颈后的标记一阵疼痛,却硬是在嘴角扯出冷笑:"沈少爷要当众表演标记?" 沈璟瑄好整以暇地往嘴里送了口菜,他乐的看戏,这俩人可太有趣了,他小叔脸色沉得像是山雨欲来,小婶则面如菜色,显然不好过。 "臣豫!"沈老爷子皱眉,"你的伤" "我吃饱了。"沈臣豫站起身,一手却紧紧扣住盛庭的手腕,强硬道,"盛庭也是。" 盛庭抬眸瞪他,显然不愿起身:“……” 沈臣豫歪了歪头,也用冰冷的目光注视他。 最终盛庭被沈臣豫拽起来,沈璟瑄看着盛庭那把细瘦手腕上的红痕,不由地叹气,他小叔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璟瑄,"沈老夫人看惯了小孙子和小孙媳之间的孽缘,也不想多管,由着他们去了,这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看了,看多了也已经习惯了。 于是她转向沈璟瑄,又问起来:"你爹爹今天怎么不来" “和我爸又吵了呗。”沈璟瑄对这个话题也聊属于心,头也不抬道。 “唉……”沈老夫人叹息,“他们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沈璟瑄这时却抬起了眸,一双眼中清亮又淡漠,他平静开口:“如果是我,被最好的朋友、原本定好的妹夫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睡了,还怀了孩子、被迫嫁给他,我会比爹爹脸色还难看。” “……” “……”沈老夫人面色也是一白,自知理亏,“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真的爱你 第12章 真的爱你 “盛庭,你在家里也这个样子?”怒上心头的沈臣豫一把将盛庭甩进房间关上房门,越说越来气。 盛庭喝了那汤本就难受,被沈臣豫信息素一刺激更是头昏脑胀身体使不上力,被沈臣豫大力一甩直接跌在了地上。 沈臣豫也意识到盛庭的不对劲,立马走到盛庭旁边,他捏住盛庭的下巴逼人扬起头,仔细看着盛庭的眉眼。 "你喝了什么?"Alpha皱起眉,拇指重重擦过Omega殷红的唇瓣,“你状态不对劲。” 盛庭此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错了节拍,后颈的腺体处更是不受控制地流溢出了一股花香。 沈臣豫这一次终于弄清了盛庭的味道。 虞美人。 和这个Omega一样,是带毒的花。 “你吃了催情的东西?”沈臣豫是学信息素方面的,当然很清楚盛庭如今的情况大概是怎么回事,思及前因后果,他不禁冷下了脸,嗓音像是裹着冰碴,"你就这么急着?" 盛庭闻言也不反驳,只是低低地笑起来,笑了几声后,他突然一把攥住沈臣豫的衣领,把人猛地拽下来:"……沈少爷要不要猜猜,这四年来沈家给我喂了多少?"他感觉到扣在腰间的手猛然收紧,于是扬着漂亮的笑容趁势贴得更近,"您贵人多忘事,上次易感期差点我把()死的事情" 话音戛然而止。 他被沈臣豫一把捏住了下巴,吃痛地闭上了嘴。 沈臣豫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开始泛起刺痛,有斑驳成碎片的记忆在闪现——Omega苍白的脖颈、掐出来的青紫指痕、破布娃娃一样死寂的目光……那些被失忆抹去的夜晚突然有了温度,混着虞美人的花香从灵魂最深处缓缓再现。 "你"沈臣豫下意识松了力道。 盛庭趁势一把甩开他的手开始大喘气,看见沈臣豫痛苦与不可置信的脸色,有一种阴毒的快感从心中泛起:“我差点忘了,你失忆了……” “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哈哈哈……” 盛庭笑得疯疯癫癫,直到好像笑累了,才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脸色极度难看的沈臣豫一眼:“沈臣豫,你先招惹我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微垂着眸,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罢。” 说这话时,语气似是遗憾的样子,却也满是嘲讽意味。 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得有多过分、不讲理。 好像沈臣豫就是罪有应得。 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 沈臣豫面色铁青地望向盛庭,Omega此刻的脆弱、痛苦都是真的,但是他在骨子里刻着的、在血液中流淌的恶毒也都是真的。 沈臣豫越想,面色越难看。 他到底为什么会娶盛庭? 他与盛庭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四年又是怎样过来的? 他迫切地想要寻回自己的记忆——万分迫切。 “盛庭。” 沈臣豫开口,声冷如冰,掐着盛庭的下巴,“我会把一切都搞清楚,我倒不倒霉、甩不甩得掉你,我说了算。” 盛庭只是冷笑,用力挣开沈臣豫的手,笑得妖冶而艳丽:“好啊,你尽管去查,沈臣豫,我最好你能看清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 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讽刺,尽管身体还在微微发热,却依然强撑着那副倨傲的模样。 沈臣豫看着盛庭,一口气被堵得慌,心中渐渐变得五味杂陈。 他知道与盛庭多说无益,于是一把松开盛庭,转身猛地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在房间里暴雨水汽的信息素如潮一般退却后,盛庭才堪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他面色潮红,眼神却痛苦而郁结,他缓慢又艰难地扶着墙走到窗边,却在走到窗边时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 原来方才自己状态那么差么,就连这样大的雨声都听不见了。 他缓缓推开窗户,嗅到雨水的气息,比沈臣豫的信息素温柔太多。 沈臣豫。 他这辈子,似乎已经避不开这个Alpha了。 于他的人生而言,沈臣豫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在他的强求下,也变成了将会笼罩他一生的狂风骤雨。 他知道这样的绑定会害了自己。 但是他不后悔。 他甘愿死在沈臣豫这场雨中,也不愿回到那个痛苦的深渊—— 在沈家老宅的书房里,沈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表情严肃。 与盛庭不欢而散的沈臣豫此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小臣,你和盛庭……”沈老爷子缓缓开口,望向面色依然不好看的沈臣豫。 沈臣豫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开口,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冷淡与不满:“爷爷,我和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沈老爷子闻言却冷笑一声,“当年我们都不同意这门婚事,是你坚持要的。” 沈臣豫:“……” 他皱起眉,眸色僵滞如死水:“……我……这不可能……” “可这就是事实,小臣。”沈老爷子平静道,“你做事一定有你的道理,只是你现在忘记了。” “盛庭那孩子,出身有些复杂,外边风言风语也多闲话。但他对家里人,该给的尊重都给了,所以我们也尊重他。”沈老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 “……他对我有隐瞒,但又像难言之隐。”爷爷不会骗自己,他也知道盛庭对待自己的家人该有的礼仪都不缺,只对自己过分,“但我和他如今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折磨。” “但你们也过来了。”沈老爷子微微点头,看向沈臣豫眼里有一分戏谑。 沈臣豫:“……” “你们有分开的打算?” “……我……” “难得有个懂你的Omega,先留着吧。”沈老爷子面色淡淡,说出的话却直接拍板,“况且,留着他也是帮他,盛家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他一个离了婚的Omega回去也不好做。” 沈臣豫心中一动,想起盛庭那些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他微微眯起眼:“爷爷,他家里是不是有问题?” “嗯,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之一。”沈老爷子坐直了身子,“你的车祸,和你哥哥之前被下药,恐怕是同一势力所为。” 沈臣豫眸色瞬间变深:“大哥那件事……” 同为Alpha的沈孟江之所以标记了顾却,就源于那一次意外。 那一次对方是冲着要沈孟江命去的,只是半路出了岔子,顾却的意外出现拯救了沈孟江和沈家,也变相地成全了沈家与顾家。 “他们俩查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线索,对方做事很绝。”沈老爷子缓缓开口,“一直到现在你出事,过去了十几年,才又有了动静。” “你研究所那个项目,有盛家的资本在跟进。” 沈臣豫蹙眉,眸色幽深:“盛庭?” “不是他。”沈老爷子表情凝重,“是盛群的人,在你出事前,招标的那个项目,有他们的人在。” 沈臣豫不自觉地拧起眉,思忖道:“他们想干什么?就为了阻止项目?那当年我哥出事又是为什么?” 沈老爷子缓缓起身,从桌子的抽屉里抽出一个略旧的文件袋,他从中抽出了几张泛黄的纸页,他走过来递给沈臣豫。 沈臣豫皱着眉接过这份文件,在看见最上方的红头公文时,瞳孔骤缩。 Omega信息素解构实验。 身为信息素学的学生,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项实验的意义,他的眼前甚至可以浮现出一个一尘不染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医生、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Omega。 "二十多年前你大哥牵头负责的绝密项目,"沈老爷子敲了敲那张纸上的钢印,"盛群的原配妻子是首批志愿者之一。" 沈臣豫缓缓放下那一沓纸,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对于这件事,他是有印象的。 "当年参与实验的十五个Omega,"沈老爷子深深望向沈臣豫,"包括盛群的妻子在内,死了五个。" 整间书房突然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透出来的暴雨如柱的声音。 沈臣豫突然想起盛庭时常流露出的对Alpha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抗拒和对自己Omega身份过剩的厌恶。 "盛群的妻子死后,他过了半年,娶了盛庭的母亲,苏蕾月过门,那时候盛庭也还是个孩子。"老爷子鹰隼般的目光直射沈臣豫。 沈臣豫直视着沈老爷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的眸色沉得不可见底,他喉咙发紧:“盛庭接近我是为了帮盛群复仇?” 沈老爷子闻言突然笑了,他目光遥遥地望向沈臣豫:"这就得问你了。" “……” “他这四年很安分。”沈老爷子转过身,往位子上走,“而且,他和盛家关系不算亲,盛群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在实验中死去的也不是他的母亲。” “这四年里就连和盛群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们不相爱,我几乎就要怀疑,他一定要嫁你,是因为真的爱你。” “……” 惊雷劈开夜空。 沈臣豫猛地抬眸,仿佛看见盛庭苍白的脸在闪电中映过,那一抹淡淡的虞美人花香,似乎隔着书房与卧房的空间距离传来。 他心中一动—— 其实现在还是是假的爱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好事 第13章 好事 “小叔早上好。” 沈璟瑄下楼的时候,沈臣豫正坐在餐桌上看iPad。 “中午了,大爷。”沈臣豫头也不抬,径直挖苦道。 沈璟瑄却置若罔闻地从桌上随手拿起一片吐司叼在嘴里,把书包往肩上甩了甩,见沈臣豫没反应,便屈指叩了叩木桌:"小叔,送我去补课。" 沈臣豫这才施舍了这小混蛋一眼,似是惊讶:“你还要补课?” “嗯哼。”沈璟瑄仰头随手灌了一口水。 "家里真是出了个异类。"沈臣豫煞有介事地看他一眼,但也自觉地拎起车钥匙。 沈璟瑄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爱学习不丢人。” 沈臣豫:“……你那补课班到底有谁在。” 闻言沈璟瑄停住脚步,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的年级第一。” 沈臣豫:“……别在考语文的时候不写作文就跑不就有了?” “说得像你语文就很好似的。”沈璟瑄看都没看沈臣豫,转身就走。 沈臣豫:“……”—— 沈臣豫自己大学时开惯开的是一辆奔驰G63,结果失忆醒来后得知自己大学毕业后妈妈又送了一辆宾利添越,看起来也是惯开的。 他想着索性摸摸“新车”,顺带送侄子补课。 车载导航播报着路线,沈臣豫扫了眼屏幕上的导航地图,不紧不慢地开着,就听见后排传来塑料包装袋的撕裂声。 沈臣豫看了一眼,目光不善。 “你这老洁癖……”沈璟瑄摆了摆手,“放心,我不在你车上吃东西。” “你什么时候爱吃零食了?” "这是抑制剂。"沈璟瑄晃了晃手里的糖果,糖果呈现出漂亮的紫色,"好像是最近比较红的新产品,小婶早上走之前说,让我带给我同学试吃。" 沈臣豫握方向盘的手一顿,心想盛庭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他抬眸望向后视镜,看见其中映出的少年Alpha漫不经心的侧脸,和大哥年轻时很像,沈臣豫无端地想,于是他开口:"你爸爸和爹爹" "他们现在这样挺好,至少,表面过得去。"沈璟瑄降下车窗,呼啸的风吹散了他的话音,"爹爹上个月拆了爸在书房装的监控,爸把爹爹的枪也没收了。"少年忽然抬眸,与沈臣豫隔着一面镜子对望,"就像你明知道汤有问题,还是让小婶喝了四年。" 刹车片发出尖锐摩擦声。 绿灯转红。 沈臣豫收回目光,沉默。 "你真失忆了?"沈璟瑄发问。 “是啊。” 沈璟瑄思忖了一下,随后眨了眨眼:“那你也不记得小婶假孕的事情。” 沈臣豫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那两个字很荒唐:“什么?” “唉。”沈璟瑄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你看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什么假孕?” “就是,假孕啊。”沈璟瑄看见沈臣豫难得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觉得有意思,于是故意慢条斯理,“你学生物的比我懂啊。” “什么时候?”沈臣豫眉心紧蹙,这都是什么事儿。 “就前段时间啊,应该是你车祸之前干的。”沈璟瑄边回着手机消息,边随口道。 沈臣豫:“……” 那岂不是…… “也就前些日子吧,医生给他开了药,所以他最近身体应该不太好。” “那他昨天还喝……”沈臣豫想起盛庭那张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很陌生的酸涩。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心疼那个Omega。 “在家里,只要你不开口,他就没办法拒绝。”沈璟瑄慢悠悠划着手机屏幕,“不过他自己好像也没当回事就是了。” “小叔,你还关心我爸呢,你自己这一团浆糊,就别担心别人了好吧?”沈璟瑄最终锁屏手机,作结。 他将软糖抛进书包夹层,拉起拉链,把书包往肩上一垮。 “到了。”沈璟瑄下车和沈臣豫摆了摆手,撑开伞走向了雨中,沈臣豫目送他走向补课机构时,见后面那辆车的车门正好被推开,走出个穿连帽卫衣的身影。沈璟瑄像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将什么东西抛了过去,然后两人打着一把伞并肩走进大门。 抑制剂软糖。 沈臣豫想起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Omega用的吗? 和沈璟瑄哥俩好那个?是个Omega?—— 沈璟瑄下车以后,在沈臣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然是“假孕”两个字,像是悬挂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大雨如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 沈臣豫最终还是决定要去给盛庭买些药品和补品,不然他心里过意不去。 在就近的一家药店对面马路的车位上停好车以后,沈臣豫正观察着雨势思索着要不要现在下车,目光却在扫过药店时顿住了——那个药店门口穿了一身风衣的不是盛庭还能是谁? 他的Omega正将黑伞整个倾向身旁一位老人,两人似乎在谦让这把伞,而盛庭已然淋了大半个身子的雨,撑不撑伞已经无济于事,那老人最后道了多次谢才走远了。 而盛庭也站回了药店门口避雨,深灰的风衣被雨水浸后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瘦削的线条。 沈臣豫紧紧盯着盛庭,目光幽深。他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 盛庭手上拿的袋子一看就是装了药品。 他买的什么? 又生什么病了? 鬼使神差地,沈臣豫抓起车上的伞,推开车门直接踏入雨幕。 “……沈臣豫?” 在一把伞突然撑开在头顶的时候,盛庭愣了一下,在看清眼前来人的时候,眼底更是闪过一丝诧异。 “你……” 沈臣豫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将伞往他那边倾斜:“上车,你要去哪,我送你。” 盛庭挑了挑眉,已经再度恢复了平时与沈臣豫相处的模样,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讥诮:“你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完全没有方才愣神的模样。 沈臣豫抿了抿唇,他很不喜欢盛庭避重就轻的样子,他的目光落在盛庭湿透的肩头,看到他瘦削得几乎只剩下薄薄一片的肩,忽然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少废话,上车。” 盛庭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却没再反驳,难得顺从地跟着沈臣豫走了。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盛庭面色稍微好看了些,在看手机。 沈臣豫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你……经常这样?” 这话听来有些别扭。 闻言,盛庭抬起头,目光有些困惑:“什么?” “那个,是陌生人吧。”沈臣豫看着他,目光直直,“明明和你没关系的。” 盛庭沉默了片刻,继而歪了歪头,眼中含了一分淡淡的笑:“怎么?我不能偶尔发发善心?” 盛庭面对那个老人温柔的、和善的面容,已然在沈臣豫眼中浮现,与眼前那张脸缓缓重合。 “我只是觉得。”沈臣豫顿了顿,“可以有两全的办法。” “两全?”盛庭目光渺远,缓缓望向窗外,雨滴从玻璃滑下,流印着蜿蜒的水痕,“或许吧。但有些时候、有些人,等不及两全的办法。” 沈臣豫的心跳忽然错了一拍。 他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好像在曾经的什么时候,什么人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刷器有规律的声响还在工作。 沈臣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终于还是开口:“你假孕的事情,其实该和我说。” 盛庭很意外地抬起眸,看了眼沈臣豫绷紧的侧脸,思忖了一会儿,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吃药就好了,不碍事的。” 沈臣豫却皱着眉转过头,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小事。” 盛庭轻笑了一声,面色含了几分戏谑:“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觉得我瞒着你,让你没有面子?” 闻言,沈臣豫的眉心皱得更紧:“盛庭,我是认真的。” 盛庭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沈臣豫,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认真。” 沈臣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身体记忆好像在告诉他——盛庭一向如此,总是轻描淡写和漫不经心的敷衍糊弄一切,他不愿意向自己剖心。 可今天,他沈臣豫要的也不再是无疾而终。 “盛庭,”沈臣豫的声音放缓了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但假孕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即使讨厌我,也该和我说。” 盛庭的笑容微微凝滞,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沈臣豫转过来的侧脸上。那张脸依旧冷峻如刀刻斧凿,可眼底却多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郑重的柔软。 他感到有一瞬间的恍然。 眼前的沈臣豫和记忆中那个总是冷眼相对的Alpha,当真是一个人吗。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刷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沈臣豫。”盛庭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他并没有在看沈臣豫,只是垂着眸,盯着自己垂在膝上的双手,“如果你恢复了记忆,你一定后悔今天说过这些话。” 沈臣豫的目光顿了顿,继而抬眸对上盛庭的目光。 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讽刺的眼睛此刻那样平静,无害。 “我只知道我今天如果不这么做,”他低声回答,“我一定会后悔。” 盛庭的睫毛颤了颤,继而好像轻轻笑了一声:“这样么。” 雨声渐弱,车厢内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 沈臣豫目光直视前方,却不时又通过后视镜望向盛庭。盛庭坐在后排侧着脸望向窗外,目光淡淡,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你假孕的药和家里的汤一起喝了吗。”沈臣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声音低沉地发问,“对身体很不好。” 盛庭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之前已经吃完了,回家没吃。” 沈臣豫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一点:“那你也不该喝那个汤。” “沈臣豫。”这回盛庭开口,终于在面上带了点认真的意思,“你这是,关心我?。” 沈臣豫对他这态度就不满意:“是你自己太不把身体当回事。” 他不认为他对盛庭的厌恶已经上升到了要他去死的那一步。 盛庭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新奇地看他,看得沈臣豫浑身不适,最后还是盛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恢复记忆以后一定会后悔。” 盛庭笃定又像是掌握了一切的语气让他听得胸口堵得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盛庭。”沈臣豫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些年我已经恨你到想你死了么?” 盛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对沈臣豫眨了眨眼:"我不了解你,但,或许吧。" “……” “……” 窗外,雨势渐小。 沈臣豫发动了引擎:“去哪儿。” “我公司。”盛庭给自己寻了个稍微舒适些的坐姿,闭上了眼睛。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 只是盛庭不着痕迹地让眼皮掀开了一条缝,他望向沈臣豫。 其实…… 沈臣豫要是永远都想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狠人 第14章 狠人 宾利添越缓缓驶入盛庭公司的地下车库,停稳后,沈臣豫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盛庭:“下车。” 语气、面色看起来都不佳。 盛庭挑了挑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在沈臣豫身侧,带着他一路走过停车场,走进电梯。 “你还要和我上去?”盛庭站在沈臣豫身侧一个人的距离,悠悠发问。 “我去看一眼你吃的药。”沈臣豫冷静道。 盛庭不喜欢和他交流,嘴巴里说出来的话真假掺半,他要知道很多事情,还得靠自己。 至少在盛庭的健康上,他自觉理亏,他不该让盛庭经历这些的,对此,他并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 “真是好心啊。”盛庭思忖了一瞬后,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听起来也没有正经在夸沈臣豫好心的意思。 沈臣豫自然也没有回话,两个人静静等待电梯到达。 “盛总,会议资料”原本就在电梯门口等候的助理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躬身递来平板,突然瞥见站在盛庭另一侧的Alpha,很明显思维卡了一下,“这位是?” “新来的实习生。”盛庭接过平板,头也不抬,“今天跟我。” 沈臣豫挑眉,在助理狐疑的目光中跟着盛庭往办公室方向走,神态自若。 助理则跟在两人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跟着盛总空降的“实习生”。这人很明显是个Alpha,而且看起来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那相貌气质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且,这不正是上次去医院找盛总时,那个在病床上躺着的吗? 什么实习生可以让他们盛总下了班还去医院陪床?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进了办公室后,沈臣豫径直坐在了沙发上,Omega从桌上拿了几份文件翻了翻,面色沉沉,袖口露出的腕骨还带着昨夜争执时留下的淤青。 “我去开会。” 盛庭忽而把一份文件精准地向沈臣豫的脸砸来,沈臣豫眼疾手快地接住,瞄了几眼,发现是盛庭整理好的一直以来的药单。 他只草草看了几眼便觉得触目惊心。 而盛庭已经带着沉沉的脸色走远。 沈臣豫也不想参与盛庭公司内部的事情,专业不同,他不感兴趣、也不应该参与,于是只在盛庭办公室翻阅着这四年来他的用药。 药品可以很准确地反应盛庭这四年来的身体情况,也可以侧面反应他的处境,盛庭会说谎,但是药不会。 光是这些有记录的抑制剂就已经超过了正常Omega使用的范围,何况在记录之外的,还有盛庭自己买的。 怎么清单上还会有那么多处理撕裂和淤血的伤药? 自己这四年来到底和盛庭保持了怎样的关系? 他不记得自己有暴力倾向啊? 还有那些促进发情和怀孕的药品,用了干嘛? 自己竟然也默许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沈臣豫沉默了。 就在沈臣豫黑着脸一页一页看过这些药单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来者是方才那个助理。 沈臣豫和助理面面相觑。 “太好了。”助理却是在回过神来以后露出了笑容,“实习生,可以麻烦你帮盛总去16楼找一下财务部的曹总吗?” “……”沈臣豫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是认识财务部还是认识什么曹总?” “……呃。”助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你可以把这些,送到这层楼另一个方向的会议室吗?盛总要用。” 沈臣豫看了眼助理手上的东西,再看了眼手上的文件—— 会议室内正是另一片极端的暴风骤雨。 “三千万的窟窿让我填?”报表被摔在桌上,一个中年Alpha模样的人站起来,“你们就没有半点责任了?” 沈臣豫推门的瞬间,就听到一句暴跳如雷的怒喝,与此同时,满室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望向了他。 原本冷着脸的盛庭也在看到沈臣豫出现的瞬间,表情不自然地顿了顿。 “盛总,你要的东西。”沈臣豫在一众人目光直直的死盯下依然神态自若,他随手把东西交给了身边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全场扫视了一圈,看到了盛庭身边的一个空位,便慢慢走过去,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坐下了。 “……” “……” “这谁啊……” “Alpha?” “怎么敢坐盛总旁边的?” “……” “……” 沈臣豫已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声。 正当他思忖着要不要给自己编个假身份糊弄的时候,却见身旁的盛庭屈指敲了敲桌面:“这位是我的实习生助理,来给大家,送一份资料。” 头顶冷白的光打在盛庭苍白的脸上透出些阴冷的气质,他唇角的笑妖艳,但在这间会议室的人眼里,不亚于美杜莎的笑:“这是纪委那边,给我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盛庭对一边的秘书点点头,那位秘书就在电脑上操作起一些东西来。 “实习生。”在一片死寂之中,盛庭突然转头望向沈臣豫,神情悠然,“去给各位倒咖啡。” 沈臣豫:“……哈?” 盛庭挑了挑眉。 沈臣豫:“……”无语,但站了起来。 而等到沈臣豫给几位看上去脸都要黑成锅底的高层倒了咖啡后,电子屏上也终于亮起了盛庭准备好的大礼。 两具白花花的肉体交缠着。 沈臣豫皱起眉。 而身侧那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面色惨白地跌倒在了地上。 沈臣豫嫌弃地往盛庭那边退了一步,正听见地上那位颤声说:“盛总,这这都是有人栽赃嫁祸我!” “一定是、一定是财务部的黄新!” “真遗憾,他上个星期被纪委带走了。”盛庭抿了口咖啡,在满室震惊的抽气声中玩味地笑了,“而这些,也是他临行前给你留下的礼物。” 面对视频上播放着的颇具冲击力的画面,盛庭视若无睹,一脸冷淡,他只是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后略显嫌弃地放下,咖啡杯底磕碰桌面发出脆响,成为整间会议室里唯一的声响。 沈臣豫面无表情地看着电子屏,用眼神示意盛庭可不可以换一下,“倒胃口”,他摆出这样的口型。 盛庭斜倚主座,看见沈臣豫的口型后终于露出了进这个会议室以后第一个真情实感的表情,于是他的指尖轻点平板电脑屏幕。 “请诸位欣赏一下去年晨星的财报。”动作片被切下,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利润表依次出现后又变成大片的加密交易记录,“就因为送来的那几个演员,林总就为晨星的副业鞠躬尽瘁?”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知恩图报的人?” 在铁证面前,被盛庭四两拨千斤击溃的人事总监此时已是面如死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总,这是真的吗?” 会议室里其他人坐不住了,也纷纷开始诘问。 “别盯着他一个人看啊,你们一个个,在其位谋其职了么?”盛庭冷笑,“自己想想好了,黄总走之前给我留了不少好东西呢。”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推卸责任。 沈臣豫冷眼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望向盛庭,此刻的对方还真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 “今晚九点前,我要一个解决方案,否则,我也可以送你们去陪陪黄总,免得他寂寞。”盛庭笑了笑,随勉强,但着实冷淡,“散会。” 这话一出,其他人像是迫不及待似的,争先恐后地要走,不到三分钟,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了沈臣豫和盛庭二人。 盛庭的脸色也彻底难看了起来。 沈臣豫眯起眼,快步走到盛庭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臂撸起袖子,果不其然,有三个还在渗血的针孔。 “你不要命了?” 在盛庭挂着冷汗站起来的时候,沈臣豫冷着脸扶了他一把。 盛庭整个人都脱力地栽进沈臣豫怀里,与方才会上雷厉风行的人完全不同。 他额头抵着Alpha胸口,闷笑了两声:“那我又能如何” “是谁害我变成这样” “你没数么。” 沈臣豫抱住怀中的躯体,目光彻底沉了下来—— 茶水间的咖啡机发出嗡鸣。 沈臣豫摆弄着手上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一旁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Beta小姑娘正往咖啡里加糖:“你们听说没?盛总把黄新弄进去了。” “不止啊。”另一位Beta男职员接了半杯水,“人事部好像也要大换血了。” “啧啧啧,不愧是盛总啊。” “太强了,盛总那战斗力真的,就算是令Alpha也自愧不如。” “盛总真的都不像个Omega。” “去年并购案,他在发情期连打七天抑制剂,最后是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 “……”沈臣豫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顿,咖啡杯突然与碟子磕出脆响,吸引了茶水间所有人的注意。 “你……” “好像没见过啊。” “呃,我是新来的实习生。”沈臣豫咳了咳,避重就轻道,“才来没多久。” “我靠,哥们你好帅啊。” “咱们公司居然还有这样的Alpha?” “人事部干人事了?” “唉你哪个部门的?” “我……刚来,还没分配。”沈臣豫思维拐了个弯,糊弄道。 “啊——那你可得小心点。”端着咖啡杯的女Beta笑笑,“我们盛总啊出了名的要求高,你是来镀金还是要留下来啊?” 沈臣豫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他不善交际,更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 正当他准备随口应付过去的时候,茶水间的门突然被敲了敲。 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盛庭的助理正抱着一摞文件经过。 “实习生?”助理推了推眼镜,望向沈臣豫,“离午休结束还有三分钟,盛总最讨厌迟到的人。” 沈臣豫:“……” 众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临时标记 第15章 临时标记 沈臣豫走进盛庭办公室后,又瞥见垃圾桶里的抑制剂空管,眼神暗了暗,像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而站在他面前的盛庭却满是不在乎和无所谓,脊梁挺得笔直,一脸泰然自若,仿佛刚才在会议室被沈臣豫扶着才能勉强走路的人不是他一样。 眉心深深蹙起,沈臣豫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 被大力扣住手腕的刹那,盛庭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继而目光不善地抬眸望向沈臣豫。 沈臣豫则没有丝毫犹豫地加大扣住他手腕的力道,面色不善地把人大力往怀里拉,盛庭下意识地挣扎,但他在沈臣豫的力量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沈臣豫握住盛庭的手后强硬地把他的袖子撸起来,果不其然又看到了新鲜的针孔——他简直是要被气笑了,盛庭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你的身体目前不适合使用抑制剂。”沈臣豫瞥了眼垃圾桶里的抑制剂空管,按住盛庭挣扎的手臂,“你自己没数么。” “大不了就死。”盛庭闻言,只在脸上扯出一抹笑,多看了沈臣豫一眼才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这么关心我,还真不习惯。” 说罢还甩了甩手,像是碰到了什么垃圾。 “你以前就这样?”沈臣豫语气也差。 “不啊。”盛庭游刃有余,他忽而伸出手点了点沈臣豫的手,眼神凉薄又戏谑,“只要你在家,我就不怎么用抑制剂。” 在看到沈臣豫明显顿住的表情后他笑得更加玩味:“沈臣豫,比起抑制剂,其实我吃避孕药更多。” “……” 沈臣豫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的眼睛骤然睁大,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堵在了喉咙口,只能自己往下咽。 在沈臣豫死寂一般的沉默中,盛庭笑得更加放肆了,像是地狱爬上来索命的艳鬼:“你不带——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吃药对我的身体有害?” “……” 盛庭看着沈臣豫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反而露出了真情实感的笑,有几分报复的快感。 “你嘴上说不喜欢我,不还是和我照睡不误么?” “你虚不虚伪啊,沈臣豫。” “我看你就是……” 沈臣豫忽然扯住盛庭的领带打断他的咄咄逼人,暴雨气味的信息素轰然炸开。 Alpha信息素带来的威压从骨髓深处生起,盛庭瞪大双眼,看见Alpha一张刀刻般冷峻的脸突然贴近。 “临时标记可以么?” 沈臣豫冷着一张脸,如此问道。 盛庭皱眉,一瞬间脑子没转过来弯:“……什么?” “那我现在临时标记你,可以么?”话很暧昧,但沈臣豫语气分明冷得像冰。 “什……” 后脖颈突然被大力压住,剧痛从腺体处炸开,暴雨气息的信息素毫无保留地注入体内,剧痛和莫名的快感交织在一起,使盛庭浑身痉挛。 “你”盛庭迷迷糊糊的,浑身都有些失力,在混乱中他抓住沈臣豫衣领,“你放开” “……你不是说不会给我临时标记的么?”盛庭忿忿地瞪着沈臣豫,一把捂住了自己似乎还有灼烧感的腺体,他眼中的恨意不加任何掩饰,“现在倒是肯施舍了……” “我改主意了。”沈臣豫抬手,忽而捏住了盛庭的下巴,目光沉沉,同样看不出半点情欲和情意,反而看得到纯粹的恨,“我只是失忆了,不代表我忘本了。” “我恨你这件事我不会忘。” “从前我不给你临时标记是因为我想用另一种方式恨你。” “但我现在对你——的身体,没有兴趣。” 沈臣豫眼底的讽刺像是要化为一把刀刺穿盛庭,他钳住Omega下颌的力道几乎要将对方捏碎。 盛庭死死咬着牙,盯着沈臣豫的瞳孔烧着淬毒的恨意,后颈腺体的咬痕处那一片皮肉渗着血,飘出的信息素在颤抖,像是被在暴雨中衰败溃烂的虞美人。 “你……当我是什么?”盛庭气急反笑,抬手就往沈臣豫脸上招呼,但沈臣豫躲得快,指甲反而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抓痕,“沈臣豫你也不是什么好……” 沈臣豫抹去脖子上的血痕,嗤笑着看了一眼盛庭,下一秒,犬齿再度毫不犹豫刺穿腺体的瞬间,盛庭的咒骂化作颤抖的呜咽,他苍白的皮肤下泛起病态潮红——可他的眼神却不曾屈服。 沈臣豫本能地舔去Omega腺体处渗出的血珠,他扣住盛庭试图扬起来打他的手,将人死死按在怀里,用力到指节发白。这些动作对于他而言熟练地像是已经做了千百遍。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很陌生的片段,这些碎片化的记忆如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 盛庭顶着满脖子的吻痕和指痕,面色苍白地像鬼、唇角染血却红地刺眼,那一双上挑的眉眼里讽刺夹杂讥诮,妖冶的一张面孔笑得恣肆,开口便是毫不客气地嘲弄他:“沈臣豫,嘴上说着讨厌,你看看你,不还是和我厮混在一起。” “就算我是借刀杀人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心甘情愿为我的刃?” “在天性面前,你不也是一个泯然众人的Alpha?” “你早该撕掉自己冠冕堂皇的皮了。” “我是烂人不错,可你也是活该!” …… …… 沈臣豫面色极其难看地一把甩开盛庭,Omega被甩在地上,看着Alpha略显凌乱的、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禁大笑出声,苍白的指尖握住自己的手腕,陷进沈臣豫留下的淤青里,用痛意拷打着自己—— 沈臣豫今天原本的目的是回研究所进行一下工作的交接。 只是被盛庭的事情突然耽搁了。 踏入研究所的那一刻,气味和仪器令他有一种安心的熟悉感,虽然已经记不得在这里的时光,但同事们围拢过来时,他还是感到了好心情。 “沈老师,恭喜出院!你可算回来了!” 一位年轻的Alpha凑过来,沈臣豫对上了提前看过的资料,知道他是自己的研究助理。 “沈工终于回来了!” “实验可以回原来的进度了。” 沈臣豫微微点头:“嗯,我身体已经好了。今天是来做下工作交接,明天开始正式上班,后续还得麻烦各位继续推进项目。” 众人应和着,各自开始有条不紊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沈臣豫则去往了自己的办公室,翻出了电脑上的项目进展和相关数据,专注地阅览,在这里,失忆带来的混乱和与盛庭的纠葛都被暂时搁置,他得以全身心投入自己的研究。 两个小时以后他又在会议室听了几个汇报,沈臣豫在研究所下班前大致了解了目前的实验。 就在汇报的尾声、众人随口交流时,一位同事不经意间提及:“对了,沈工,咱们趁着您出院,请您吃个饭,顺带把嫂子也一起带来过?一直听说你结婚了,大家都好奇呢!” “对啊沈老师,还没见过师母呢。” “咱们一起吃个饭,接风洗尘。” 沈臣豫的手微微一顿,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和盛庭的关系在研究所同事的眼里居然还算正常,于是他顺势开口:“他……比较忙,我先回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有机会可以介绍给大家认识。” “哇,那可太好了,我们一直好奇沈工老婆会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哈哈。” “太神秘了,一次都没见过。” “上次所长儿子结婚,有家属的都带了家属,就沈工你老婆还在工作呢。” “……你们对他印象还挺好?”沈臣豫状似无意地发问。 “虽然没见过,但是沈工你从来婚戒不离手,而且把老婆隐私保护地很好,我们这都看在眼里啊。” “而且你还舍不得师母生孩子,说对她的身体和工作都会有伤害,这境界,谁看了不说一句牛。” “有几次加班到了凌晨,还是师母来接的下班呢。” …… …… 沈臣豫听着同事们口中描述的他和盛庭之间的关系,心想他们对外的工作倒还真做得不错,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只是有些说辞离谱地与事实相去甚远,他倒是也理解了盛庭为什么说他冠冕堂皇,骂得也在理,他还是无法共情失忆前的自己。 同事们三三两两又聊了几句八卦以后便散去了,沈臣豫独自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 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陷入了沉思。 忽而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手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便接通了:“喂。” “听说你回去上班了。”电话里传来席秉渊含笑的声音。 沈臣豫顿了顿:“那不然呢。” “怎么样,业务还看得懂吗?” 沈臣豫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这你放心,这实验顶多磨了三年,刚进临床三期,有效的数据太少,都不用我多看。” “确实,你这个车祸时间倒是恰到好处。” “但是我这些进度和数据都谈不上绝密,为什么有些人还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沈臣豫皱眉道,“就这临床的数据,根本不需要杀我啊。” 至少以他目前所接触到的东西来说,完全不具备威胁性。 “那谁知道呢,只是你做的东西太大胆,竟然妄想要帮助Omega摆脱Alpha信息素的控制?沈臣豫,要说不说,你做不做出来这种违背生理的东西先放一边,你怕不是要先被开除Alpha籍。”席秉渊在那头调笑。 “那不是已经遭报应了么。”沈臣豫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也是你当初不愿意回国陪我的原因?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胆小鬼。” “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不也在实验室搞这种东西?” “那你还废话。” “那我是个边缘人物,还是你处境比较危险。” “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盛昊宇 第16章 盛昊宇 平日里沈臣豫和盛庭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除了每天会有阿姨定时来收拾以外,这家里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说算得上是新房,但是耐不住两人一个比一个下班晚,所以这家里相当没有人味儿。 沈臣豫下班后在研究所又看了会儿资料,到家时已经十点多,却没想到一进门居然先对上了盛庭那张妖冶的脸。 “……” “……” 沈臣豫和盛庭猛不丁地对视,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微妙的气氛。 沈臣豫走进客厅,目光狐疑地看着盛庭,这情况可真是罕见,盛庭又有什么破事儿在等他? “你……”在这一阵莫名的尴尬中,沈臣豫率先开了口,他眸中保持了警惕。 “盛昊宇明天晚上想请我们吃个饭。”盛庭面色也不好看,他怎么看不出来沈臣豫像是防贼一样在防自己。 沈臣豫闻言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犹疑:“我们?一起?” 盛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单请你?你瞒得住?” 沈家目前对于沈臣豫失忆的消息瞒得口风很紧,除了医院里和家里,没有人知道沈臣豫在车祸后失忆了。 沈臣豫哪里听不出盛庭字里行间的讽刺,冷哼一声:“我一个人瞒不住,我们两个人就瞒得住了?” 他两三步走到盛庭面前,嗤笑了一声:“那岂不是还要在他面前和你演恩爱夫妻的把戏?” 盛庭挑了挑眉,一双狭长昳丽而促狭:“都演了四年了反正我业务挺熟练。至于你么……反正你一直都演得不怎么样。” 沈臣豫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挂好,没理盛庭故意的讽刺,只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那就劳烦盛总带带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咯。” 盛庭看着沈臣豫毫不上心扬长而去的背影,只把唇抿紧,眼里沉沉的满是郁色。 沈臣豫演不好沈臣豫没有压力,但是他演不好…… 盛庭深深吸一口气,疲倦地起身。 沈臣豫和他之间,赌不起的人是他—— 为了防止出现纰漏,两人在出门前还特地补了一下临时标记。 标记结束的那一刻,两人像是生理性厌恶一般迅速各自把头转过去,脸色各是各的晦气。 两人在路上就收到了盛昊宇发来的微信,说是路上堵车,要晚个十几分钟才能到,让两位哥哥先把菜点了。 这一出意外非但没让两人觉得冒犯,反而是一种得以喘口气的幸运—— “你给他们的说辞是我在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你?” 沈臣豫一路上气得几次要跳车走人。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失忆前的自己那么憎恨盛庭了,单是这胡说八道的一项他就想杀了这个满嘴跑火车的Omega。 “那不然呢?不然你怎么会同意?至少要编一个两情相悦的吧?”盛庭则面色淡淡,反而觉得沈臣豫大惊小怪。 “就不能是你死乞白赖?” “我是啊。” “……”沈臣豫被盛庭理所应当的语气直接哽住。 “我说你一个Alpha能别这么小气吗?我给自己的人设比你的还差,你就知足吧。”盛庭一个急转弯也没打招呼,沈臣豫在惯性的作用下直接被一甩。 “你……” 还未等到他开口骂人,Omega已经冷着脸毫无悔意地来“安抚”:“对台本呢,认真点。” “……”沈臣豫这会儿算是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了,他在盛庭面前总是能被堵住所有的话。 他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娶这样一个Omega回家? “然后呢,孩子问题,是因为你舍不得我生。给你立了个好人设。”盛庭面无表情地边开车边和沈臣豫继续道,“至于为什么一直没有和我回家,是因为我不让你去。” “不过盛昊宇应该不会这么没眼力见来问你这个问题的,他和你关系好,不会让你难堪。” “我妈倒是会问……不过她今天不来就是了……” “噢,我妈和盛群和盛昊宇关系都一般,这个你得知道。” “我和盛昊宇关系也一般,不是亲的……这你也知道……是我搞忘了。” “还有……” …… …… 一直到进了包厢,盛庭还是很不放心地叮嘱沈臣豫,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不信任:“你记住没?” 沈臣豫亦是满脸的漫不经心,看不出来记没记住,只敷衍地点头。 盛庭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只得转了方向去点菜,和沈臣豫讲了一路注意事项他早已口干舌燥,餐厅给上了柠檬水,他见和沈臣豫已经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打算喝口水缓解一下烦躁的心情。 盛昊宇推开包厢门时,正撞见沈臣豫将盛庭的冰水换成热茶。 Omega苍白纤细的手指被夺了杯子悬在半空,眉梢挑起的弧度与四年前被扔掉抑制剂时如出一辙。 “别喝冰的。”沈臣豫面不改色地把盛庭的冰水拿走,整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 盛昊宇突然想起父亲曾半开玩笑说过的话——“你哥那性子就像只猫,养熟了才给摸肚皮。” 莫名的尴尬让他轻咳一声,随后笑着拉开椅子:“抱歉来晚了。” “哥、沈哥。”盛昊宇分别向盛庭和沈臣豫打了声招呼。 “不碍事。”盛庭神情淡淡,并无见到家人的热情。 盛昊宇则是陪笑了一声,回避了盛庭的冷淡。 沈臣豫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就这么几句交谈,他已经了然了盛庭和盛昊宇之间的关系,但表情不漏山水。 “……一直和盛庭说请你吃个饭,一直耽搁,倒是你先请了。”沈臣豫先开了口,盛昊宇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关系很不错。 现在虽说他们已经毕业了两年,但沈臣豫对于这个兄弟的感情还停留在很要好的那个阶段,见了也熟稔。 “哪里的话,沈哥你这可见外了。”盛昊宇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是个大小孩的模样,和沈臣豫还是非常热络,“那时候我们可是一起开黑翻墙的交情啊。” 沈臣豫也笑了,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现在怎么样?工作还好?” 这时有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盛昊宇也不避讳,直言直语道:“我嘛,就在家里的公司啊,反正也是学这个的,我爸当初就是想让我继承这份产业嘛。” “其实我倒是更想和你一样去读个研再进研究所的。”盛昊宇说到此处有些泄气,“我又不是那块料……其实还是哥来做比较好……” 盛庭全程默不作声地在一旁静静坐着。 听到这话他也没什么反应,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沈臣豫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盛昊宇的想法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子是早上了两年学的,所以到了大学才分化,在分化成Alpha以前盛家一直对盛庭比较倚重,沈臣豫也知道,他那时不认识盛庭、看着盛昊宇三天两头逃课打游戏,作为局外人也私下感慨过性别是Alpha还是Omega真的重要么。 盛庭的能力远远大于盛昊宇。 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止是性别的问题,盛庭不是盛家亲生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就连他本人也无意和盛家亲近,谁来继承盛家这个问题,对于这对兄弟而言恐怕早就不重要了。 这就是盛庭讨厌那个家的原因么? 沈臣豫微微眯起眼,思忖着。 “沈哥你身体怎么样?”盛昊宇终于提起了今天吃饭最主要的事情,“听说你出车祸了。” “得谢谢你哥。”沈臣豫慢条斯理用勺搅了搅手边的汤,开口的语气微妙,“醒来后每天盯着我吃药,比实验室喂小白鼠还规律。” 盛昊宇:“……”这是说他哥好呢,还是阴阳他哥坏? 这叫他怎么回话? 盛庭则面色冷淡,在桌下踹了Alpha一脚,但是没控制好力道,椅腿与地砖摩擦划出刺耳声响。 沈臣豫脸色顿时变得很黑。 盛庭与沈臣豫隔空对望,两双眼睛都盛满了对彼此的不满和不解。 盛昊宇:“……” 三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一会儿。 沈臣豫和盛庭倒是习惯了彼此突然的恶意和冷淡,只剩下一个搞不清情况的盛昊宇独自尴尬地吃菜,好在服务生新上菜才打断了这一阵尴尬的沉默。 后来盛庭主动开口问了盛昊宇些有的没的问题才算把孩子哄好,一顿饭也还算吃得宾主尽欢。 “爸妈说”只在三人吃得差不多时,盛昊宇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趁着中秋,想请你们回家一起吃个饭。” 银匙撞在瓷杯上发出尖锐的脆响,沈臣豫微微侧首便看见了盛庭的冷笑。 盛昊宇显然也满脸为难,他比沈臣豫更清楚盛庭在家的处境。 “我当今天有什么事呢。”盛庭笑得冰冷,“这中秋还有我的事?你们阖家团圆不是一直都和我没关系么。” 盛昊宇也是无奈:“哥……” “我以前可没这个待遇啊,今年什么好风啊,吹到我身上来了?”盛庭慢悠悠地讽笑,眼底落满了讽刺。 很突然的,沈臣豫按住盛庭的手背,触感一阵冰凉。 盛庭猛地回头瞪他,一双凤眼微眯,似在警告,也似在思量。 沈臣豫则是安抚似地拍了拍盛庭的手背,语气淡淡:“……信息素都控制不住了。” 说着他抬手替盛庭捂了捂后脖颈,将抑制贴贴牢了。 这个过于自然的动作让盛昊宇瞳孔微缩。 其实家里一直都怀疑沈臣豫和盛庭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婚姻太过突然,实在难辨真假,虽然标记是不假的,但是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很不自然,而且沈臣豫刻意回避和盛庭一起回盛家的事情,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自然旁观者迷——印象中他哥和沈哥完全没有交集,突然地标记结婚,也吓了他一大跳。 盛庭的呼吸不稳,沈臣豫感觉掌下的躯体在颤抖,看样子盛庭是真的被气到了,但他又不明白盛庭到底为什么那么抵触盛家。 盛昊宇也难做,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沈臣豫向他求救,沈臣豫则对他微微点头。 盛昊宇这才大松一口气,偷偷对沈臣豫使了个感恩的眼神。 盛庭那气直到盛昊宇走远都没有消。 于是沈臣豫主动揽下了开车的任务。 “盛昊宇” 在两人都在车上坐好以后,沈臣豫开了口。 “不是亲生的。”盛庭对沈臣豫扯出一个笑,但挂在他脸上实在说不上好看,甚至还有几分残忍的味道,“都说血缘是最毒的诅咒……可有些时候,没有血缘,也可以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盛庭老公 第17章 盛庭老公 月光如银般从车窗倾泻而下,在车内两人的半张脸上留下错落的光影。 沈臣豫讳莫如深的目光像猛兽将猎物逼至悬崖一般锋利,一寸寸蚕食盛庭的面容,正当他如猎食者一般盯着Omega的时候,盛庭突然抬起了眸。 那一双如猫一般狡黠和冷冽的眸子里澄澈一片,在月光下清浅如琉璃。 “你不要和我讲大道理,我不想听。”盛庭在沈臣豫开口前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他抬手捋了捋碎发,那枚铂金婚戒在月光下闪过冰冷的亮光,“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我也尊重你和他关系好,但这并不妨碍我讨厌他。” 沈臣豫微微眯起眼,他的目光顺着盛庭衣服的纹理滑至开了两个扣子的领口,他边观察着盛庭,边在心中揣摩着盛庭这个人。 有一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他不了解盛庭。 但盛庭似乎非常了解他。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些微妙的不爽。 他们的信息不对等,自己在交锋中落入了下风。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要插手对方的生活。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恨我,我也恨你,这是我们这四年婚姻唯一达成的共识。” 盛庭在唇角勾出一抹笑,美地像是月下盛放的虞美人,妖冶、美艳,但一花一瓣都是致命的毒。 “我明白。”沈臣豫定定地注视了盛庭一会儿后,忽然开口。 眼中的厌恶和玩味令盛庭看了也感到几分不适,那是盛庭所不喜欢的、沈臣豫极少会表现出的、刻意的凝视。 Alpha对Omega的凝视。 也是沈臣豫故意在此刻刺激盛庭所表演出来的。 “所以我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促使你,即使讨厌我讨厌得快要死掉,还是要忍着恶心陪我睡觉。” “四年多,你主动献身了多少次,我的AI管家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盛庭的面色在最后两个字音落下时已经相当难看,沈臣豫的目光几乎触到盛庭颤抖的睫毛,满意地看着Omega瞳孔骤缩,像是达成目的一样畅快地笑了。 忍了几秒的盛庭突然起身抬手,却被早有预判的沈臣豫用腿抵住,两人在狭小空间内的交锋最终以Omega的落败而告终,盛庭被沈臣豫大力甩回座位上。 “我怎么不知道沈工你这么爱算账?”被摔回去的盛庭不怒反笑,他仰头笑出泪花,脖颈处苍白的皮肤在月光映朝下白地惊人,“那要不要再算算你标记我时失控的次数?”他猛地扯开衬衫,锁骨处狼藉的疤痕赫然在目,“这些可都是你干的。” 他看着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的沈臣豫,好不容易收了笑容,最终冷冷地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沈臣豫望了会窗外后拉上安全带,对盛庭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我一定会搞清楚。” “届时,离不离婚,我说了算。” “……” 盛庭抿起唇,用力到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与沈臣豫对视着。 眼中满是不亚于对方的恶意。 “好啊。” 他故意把话音咬地柔软,像一个传统意义上对丈夫柔情蜜意的妻子:“那我们拭目以待咯。” 他边为自己系好安全带,边笑吟吟道。 “说好了噢,看看到底,谁说了算。”—— 吵完架以后两人依然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生活,因为这种事情在从前已经发生过太多太多遍,不论记不记得,两个人的条件反射都是对此习以为常。 沈臣豫最近也忙,盛庭在家见到他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两人的作息时间刚好错开,这也令他回忆起了从前沈臣豫没有失忆时两人同居的日子。 而他同样,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 一个比较麻烦的、需要露脸的活动要他参加。 红毯尽头,盛庭和两位公司的艺人和一位制片人一起在签名墙前站定,闪光灯疯狂地闪烁。 奢侈品牌高定西装将Omega的腰线收得恰到好处,姣好的容貌和身材比起在场的一些明星也不落下风。 只是观众群里却有些很突兀的声音: “盛总,听说牧影帝的续约问题至今还没有谈妥,请问是真的吗?” “可以透露一下于优突然解约的细节吗?” “前段时间的视频可以回应吗?” …… …… 盛庭置若罔闻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些年他也很清楚对于这种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况且他也不算一个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形象问题。 内场的空调比较足,盛庭解开了两颗扣子刷手机,热搜词条#盛庭不回应#的tag后跟着血红的“爆”字,广场上一大片骂他、扒他黑料的帖子。他正面无表情地看广场时,隔壁投资方代表凑过来幽幽地调侃:“盛总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盛庭抬眸看了她一眼。 也算圈内的老朋友了,一位女性Alpha,赵明仪。 黑发红唇大波浪的Alpha,少见但吃香。 “自重。”盛庭不动声色地收下手机。 “唉——你今天身上——”赵明仪却嗅了嗅,随后皱起眉,“你老公味儿好冲。” 盛庭:“……” 也正是为了防赵明仪这类人,他特地穿了一件沈臣豫的衬衫在里面,他倒是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信息素味道有什么问题。 “话说” 赵明仪的指尖突然掠过盛庭的衣袖,红指甲在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 她微微倾身,红玫瑰的信息素随着她的动作压过来:“你老公就这么任由你挂在热搜上当活靶子?” 盛庭的婚戒闪着冷冷的光,他垂着眸,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赵总什么时候对Alpha感兴趣了?” 说着,他转头望向赵明仪,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我手里可还有不少你和我司工作人员的一些交易信息。” Alpha的红唇抿起,笑声如银铃,但眼中的笑意却达不到眼底:“盛总真是说笑了。”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手机,发出“嗒嗒”的声音,“我还是更怀念当年在柏悦,拿酒泼我的那个你。” 盛庭突然地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现在我脾气不比当年,泼的会是浓硫酸。” 赵明仪顺着盛庭的动作不免看到了对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咬痕,Omega含笑的、冷漠的声音入耳:“要试试吗?” 赵明仪笑了笑,翘起二郎腿的那一只脚在空中点了点:“盛总说笑了。” 很明显,当年的盛庭和如今的一样都浑身带刺,但那时候的Omega更像一只孤狼,带着玉石俱焚的勇气闯入浑浊肮脏的名利场,如今的这个,却相当游刃有余,因为背后有了倚靠。 所以她一直都很好奇,盛庭的Alpha到底是谁。 神秘的,有权势的。 应当也是有魅力的,否则盛庭这种Omega怎么会甘愿嫁给他? 大屏幕恰在此时切换镜头,盛庭公司的艺人正在唱新电视剧的主题曲。而这一部电视剧的男三正是盛庭的前员工于优,导播非常不怕死地在于优的片段后切到了盛庭的画面,盛庭一脸冷漠,连装都不带装一下。 等到画面切走以后,赵明仪望向一脸平淡的盛庭。 “你疯了?”她压低嗓音凑过去,“现在大把的人同情他,他手里也有一些东西” “随他的便。”盛庭淡淡地捋了捋头发,“顺便和你说一声——”他俯身贴近Alpha,“之前你来玩的一次,他在。” 赵明仪:“……” 坏了—— 今天研究所来了上面的老总下来调研,喜提全员加班,于是员工们在送走了调研组以后干脆聚在一起吃起了外卖。 年轻的助理小林抱着外卖边拿着平板投屏看直播:“呀,盛庭居然来了。”一群年轻研究员立刻围上去,一群人盯着会议室的大屏幕看起了娱乐盛典。沈臣豫坐在一旁帮奶奶网购,听到“盛庭”两个字手都顿了一下。 “沈老师快看!”小林挥舞着手上的筷子,“今天有好多明星!” 投影屏上,盛庭正在作为出品方发言:“……我们希望通过电影传递一些人性的温暖与力量。我们相信,这部电影将会是深入人心的。我们的艺人为了作品付出了很多,我很感谢他们的努力与付出,也期待这部电影能够得到大家的喜爱。” 就在他结束讲话时,下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说得冠冕堂皇,你倒是对你的摇钱树好一点啊?” “我哪里有问题?”盛庭却不慌不忙,反而露出一个笑和那人聊得有来有回,惊得满场倒抽冷气,“我对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问心无愧。” 弹幕瞬间炸了,各种声音都有,有说盛庭“好辣”,也有说他“虚伪”。 沈臣豫盯着屏幕的双眼里沉郁起一片阴鸷,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盛庭蜷在浴室地砖上的模样——Omega浑身湿透,指尖却抹着腺体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冷笑连连。 而自己的声音掺杂着怒火与讥讽:“满意了?你要的终身标记。” …… …… “我超级吃他的颜和性格啊……这种美人居然英年早婚。”小林的感叹把沈臣豫拉回现实,“他老公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了吧?” 沈臣豫拿着手机的手一紧。屏幕中镜头恰好扫过盛庭的婚戒特写,那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设计,他的那一枚此刻正在他左手无名指上隐隐发烫。 “啊?你喜欢他啊?原来你吃恶O这一挂的?” “那怎么了,颜值即正义。” “不过我看那些瓜说他的Alpha和他关系不好。”另一位年轻的员工压低声音,“他之前被拍到腺体感染去医院啊” “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 “啧,虽然很阴湿,但是感觉这种饭又莫名很香……” “确实……” 实验室里的离心机突然发出尖锐嗡鸣,沈臣豫突然起身,手边的玻璃杯在力道的带动下倒了,咖啡沾湿了沈臣豫白色的外套。 “沈老师?”小林盯着沈臣豫的手,面上担忧,“您手” “我去看看机器。”沈臣豫回神后面色淡淡,但明显看得出几分烦躁,随手拿起纸巾擦了擦,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做好今晚所有人重做样本校准的准备。” 一片哀嚎声中,沈臣豫走出会议室。 面色铁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8章 他的过往 第18章 他的过往 沈臣豫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手指不自觉地轻敲着桌面,每一声脆响都精准卡着他思忖的频率,月光透过玻璃在他的指尖打上冷白的光。 Alpha在原地沉思良久后,终于还是拨通了盛昊宇的电话,屏幕上录音的功能同时被开启。 电话很快接通,盛昊宇那充满朝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沈哥?有什么事吗?找我哥还是” “我手上有一份数据。”沈臣豫的手上捏着一份检测报告,【异常基因片段重组】的大字赫然醒目,“上个月你们送来的抑制剂样本,今天在调研会上探讨了一下,我觉得配型很有趣。” “居然被调研组看到了吗?”盛昊宇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听起来很欣喜,“是我们项目组的一个创新方向,不过目前也还在尝试,距离临床还很远。” 沈臣豫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他盯着那一份报告,目光深不见底。 “……日后可以和你们的项目组一起探讨一下,上面比较感兴趣。”沈臣豫再开口时,已经收敛下了目光中的幽深,像是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可太好了!”盛昊宇在另一头相当雀跃。 “对了。”沈臣豫继而状似无意地开口,将话题转换地无比自然,“中秋回家里吃饭的事情,我想先和你通通气。” “好呀好呀,沈哥你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盛昊宇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你之前都没怎么问过我,我就猜你回来以前一定要先来和我取取经的。” 沈臣豫手上把玩起放在一旁的钢笔,月光将笔尖映得惨白锃亮,他有意把话说得亲昵:“盛庭总是不肯和我说起你们的父亲,我每次问,他都不怎么有兴致的样子。”他状似无意地摩挲着钢笔转接处的暗纹,“他们关系为什么不好?” 盛昊宇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在一通沉默以后他才开了口:“原来哥这么些年也还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吗?”电话那头传来盛昊宇轻声的喃喃,“我还以为如果是你的话,他会说的。” 盛昊宇同情的叹息刺痛沈臣豫耳膜:“我和哥不是亲兄弟你知道的,但是我和他其实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妈妈肚子里怀的其实是父亲和我基因上的母亲的试管婴儿。” “所以我其实也不是妈妈的儿子。”盛昊宇的声音幽幽,“加上父亲和妈妈关系也不算太好,所以我和妈妈、哥的关系也没有很好。” “总的来说,妈妈和哥哥在我们家,算是,比较边缘了,因为他们真的,和家里流的不是一样的血脉。” “哥很聪明,他从小就能考第一名,比我强很多,一开始家里也对他挺重视的。” “但是他分化成了Omega,而且那个时候我去做了预测,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的,所以家里就冷淡了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性格有些变化,他以前挺沉闷的,但是那个时候开始就和学校里一些比较不正经的小团体混在一起,父亲很生气,他们的关系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好的。” 盛昊宇回忆的时候似乎也有些不解:“但我知道哥其实不是那种会真的乱来、自暴自弃的人,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就认定他不好,所以那个时候他逼迫我哥在发情期用违禁的强效抑制剂……” “……” 沈臣豫缓缓抬手,扯松自己的领口,他感觉有一只手无形地锁住了他的呼吸,令他十分难受,暴雨信息素骤然在实验室里肆虐开来,连沈臣豫自己都没有发现其中的沉重。 “违禁?”沈臣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个东西。 正因为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此刻的气压变得很低,这两个字说出口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是啊……那个抑制剂当时是我们公司做的,没有得到上市许可……但是父亲硬说哥哥太放肆了,为了防止他不在外面胡来所以一定要他打那个抑制剂……” “所以我猜噢,后来你们那么意外地终身标记,可能也是这个缘故。那个抑制剂的副作用谁都说不准的,我哥的身体应该被破坏了。” 沈臣豫手上的钢笔尖突然刺破了手上的纸张,他本就冷峻的眉眼皱起,眼底的温度如冰一般寒凉。 “所以哥结婚以后一直不喜欢回家,我觉得倒是一件好事,就是家里人对他的态度……意见蛮大的。”盛昊宇像是想到了什么,“哥好像也不想麻烦你,所以你也一次都没有回来过,然后,家里有一些嘴碎的人,就说你们关系不好……” 实验室的气压骤降。沈臣豫无声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盛昊宇的叹息混着电流声传来:“沈哥,这次家宴——” “我会去的。”沈臣豫道,“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别客气,臣豫哥,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就行。” 盛昊宇热情道,“咱们到时候见。” 电话挂断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整个实验室只剩下了仪器的声音。 沈臣豫则盯着那一张被自己戳破了的检测报告,眼神黝黑。 Alpha面如冷霜,是若有所思之态—— 这回的After Party难得盛庭没有走,他先是与几位合作商聊了聊天,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又看了眼手机消息便往后台的化妆间走去,而化妆间的灯也在盛庭踏入其中的刹那骤然熄灭,只剩几抹标示牌映出的绿光勾勒出一道修长的轮廓。 那人倚坐着化妆台,指尖的烟头在昏暗点亮淡淡的、橙色的光。 “还没戒?医嘱听狗耳朵里去了?”盛庭却一脸习以为常,他很自然地打开灯的开关、反手锁上门,慢吞吞地往那人身旁走。 宋严将烟蒂碾碎在桌上的剧本上,焦痕正好覆盖了剧本名字:“那还是比不上你,连命都不要了。”他踢开脚边的抑制剂空盒,盒子在盛庭的定制皮鞋前堪堪停滞,“你还不打算告诉沈臣豫吗?” 盛庭缓缓走到宋严对面,婚戒在Omega身后的化妆镜上倒映出苍白的冷光:“说不说又怎样?” “哈?”宋严扯开领结,一脸烦躁,“那你就认了当年沈家说你说那么难听的事情?” “那你怎么就认了当年公海那批走私货——”盛庭不以为意,反倒一笑。 “……停战。”宋严无奈地闭上嘴,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懒得说你。”说着,他抛来枚U盘,“你要的东西。” 盛庭接过U盘,在掌心把玩了几下,不语。 “你……” “其实无所谓,反正我和他,都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盛庭面色淡淡,但出口的话却相当悲观,与他的语气和表情十分割裂。 “况且他现在不记得了,所以我才好着手做这些事情。”盛庭忽而握紧手中的U盘,对宋严笑了笑。 “你为什么要查沈孟江的事情。”宋严的指尖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着,锐利的目光直指盛庭。 “我一直感觉”盛庭缓缓抬眸,“沈臣豫现在做的事情,和沈孟江当年那个实验有关系。” “那就和盛群有关系。” “……你怀疑?” “我总觉得,这里有事儿。”盛庭垂着眸淡淡道,“当年他老婆死得蹊跷,他是受害者……” 继而他轻声地笑了,万分讽刺:“……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严:“……” “……沈臣豫真的失忆了?”宋严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好友的性格,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于是只能换了个话题。 “嗯。”盛庭随意地点点头,像是满不在乎,“他现在只是讨厌我而不是恨我,不失忆他是装不出来的。” “……你又不和他解释。”见盛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宋严又来气,妥妥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解释有什么用?他现在之所以恨我,更多的是因为我通过卑劣的手段和他结婚了,这事儿我认了,是我算计他,我没得洗。”盛庭却是一脸漫不经心,觉得宋严大惊小怪,“他不记得吴雨宁、不记得他们谈过,更不记得我从中作梗把他买给了别人。” “……”盛庭的不以为意听得宋严太阳穴突突跳,他被迫跟上好友的逻辑,“那万一他们再遇上呢?” “那吴雨宁现在和他的Alpha过得也挺好,和沈臣豫有什么关系?” “……那……” “而且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当时存的就是那个心,他偏离我的预设得到善终是他的好命。”盛庭勾了勾唇,眼中没什么情绪,“最终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我认为这是双赢。” “……” “……” “……是吗?”在片刻的沉默以后,宋严突然地反问,他眉眼皱起。 盛庭抬眸正撞上好友复杂的目光,宋严的轻叹混着门外的喧闹声传来:“盛庭,你真该看看自己结婚证上的表情——” “像在宣判死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9章 我从不祈求谁的原谅 第19章 我从不祈求谁的原谅 “……” 正如他自己承认对吴雨宁做错了一些事情,他也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和沈臣豫结婚是一种悲剧。 他们至今都是一对没有半点爱掺杂在感情中的怨侣——谁会想跟仇人做夫妻? 他待沈臣豫既不恭顺又不谦卑,四年以来他从不是个贤惠妻子,他从不对自己的丈夫低眉顺眼,更别说为他宽衣解带。 “……我觉得你不能这样得过且过。” 宋严正色道,他注视着盛庭漂亮的、妖冶的,却苍白的面容,心中感到一阵钝痛。 他隐隐知道这些年来盛庭在沈臣豫那里过的是些什么日子,虽然盛庭本人不在乎,但是他作为朋友却无法坐视不理。 盛庭固然有错,但罪不至此,他不该把自己一辈子赔进去。 “沈臣豫不会是救世主。” “未来你一定要离开他。” 他深深看着盛庭,语气严肃。 盛庭闻言同样定定地看着他,继而在某一秒像是开启了开关,漂亮的Omega突然开始对他笑:“他当然不是救世主,他只能是我的共犯。” Omega笑得张扬又肆意。 他的挚友眼中的情绪也越来越复杂。 盛庭恍惚中仿佛看见当年宋严在他端着酒杯走向沈臣豫之前的最后一刻拉住他,在他身后说:“他不会原谅你的。” 他顿住脚步,回头,对挚友笑了笑。 他那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对—— “我从不祈求谁的原谅。” 他做事不计后果,何谈原谅? 沈臣豫是什么人? 他的原谅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么? 他盛庭为什么要沈臣豫的原谅? 他从来只为自己活,正是如此心态,这种恶心人的日子还能捱得过去。 “宋严。”盛庭一字一顿开口,眸中满是不屑的冷淡,“他只是恰好出身在一个可以庇佑我的家庭,我为了我的自由和未来选择他作为庇荫和跳板,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感情?” “况且他一直也不把我当人看,我又为什么要尊重他?” “……” “你回国了我很开心,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人。”盛庭继而笑了,不复方才所有的冰冷,笑得明艳又漂亮,“不过,关于沈臣豫的事情,你不必劝我,婚姻嘛,冷暖自知,也够了。” “……” 宋严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他知道自己不好多说什么,也知道盛庭认定的事情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功。 “……好吧。”—— 因为喝了些自己不想喝的酒,盛庭回来的路上心情很一般,到家更是不管有没有人直接甩上了门。 走过玄关,居然看见沈臣豫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恰好播到他面无表情的特写,赫然是方才那个活动的回放。 “沈老师好雅兴。”盛庭扯了一抹讽笑走到沈臣豫身侧,将手机丢在茶几上,一手插兜看着电视,“虽然我是你的合法配偶,但我想要征收一下肖像权的费用。”他故意将“合法”二字咬得缠绵,睨沈臣豫的目光却冷得如冰如雪。 沈臣豫全程漫不经心地倚在沙发上,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像是完全无视盛庭字里行间的讽刺:“不及盛总敬业。”他暂停画面,意有所指地讽笑,“快发情期了还敢参加颁奖礼。” 盛庭的瞳孔在听见“发情期”的瞬间收缩,他面色难看了一瞬,旋即笑得妩媚又柔软:“沈教授这是关心我?”他缓缓几步走来,跨坐在沈臣豫腿上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Alpha面色冷漠没有拒绝,“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沈臣豫面无表情地盯着盛庭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像没察觉到般盛庭故意的恶心一般,只冷淡地抬眸看着盛庭的表情,像是在好整以暇等他的反应。 盛庭在沈臣豫终于要发力把他推开的刹那软了腰肢,开口语调黏腻得能拉丝:“老公”他尚且染着酒气的唇蹭过沈臣豫滚动的喉结,“你倒是轻点啊” 其实这样的距离对于Omega而言更加危险,沈臣豫但凡对他用一点信息素他就完蛋了。但是Alpha不屑于在他身上用信息素——沈臣豫不会对一个用来发泄的置换商品动用不必要的手段。 见沈臣豫无动于衷,盛庭也像是失了兴致,不再故作亲昵,面色瞬间也不复方才的娇媚,尽是厌恶和恶心,他一把松开放在沈臣豫身上的手,直起身扯了扯唇角:“你现在倒是坐怀不乱么。” Alpha似是笑了一下,语气悠然,但隐约散发出的信息素却并非如此:“你觉得自己很有吸引力?” “那你之前睡那么起劲?”盛庭不屑地擦了擦自己触碰过沈臣豫的指尖,对Alpha嗤笑,“沈臣豫,你真恶心。” 沈臣豫冷着脸一把推开盛庭,Omega被大力掀倒在一侧的沙发上,。 “彼此彼此。”沈臣豫此刻像是触霉头了一样大力地擦盛庭方才触摸到的皮肤,脸上的嫌弃装都不带装,“到底谁脏还说不准呢。” “切……”盛庭自也是白了他一眼。 明明Alpha就是最像狗的东西,沈臣豫这种其中翘楚还非要撇清自己和禽兽的关系。 不过也是,他以前就被这条狗咬过了。 晦气。盛庭想。 “……今天盛昊宇给我打了电话。”沈臣豫话锋一转,故意扭曲了一些事实,不出意外地看到盛庭脸色变得难看,他遂也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他说什么。”盛庭冷着脸望过去。 “你猜。”见盛庭这样,沈臣豫才像是达到了目的,终于笑得志得意满。 “……”盛庭完全不吃这一套,沈臣豫这话可信度也存疑,“爱说不说。” 就在他起身欲走的时候,沈臣豫忽而轻飘飘开了口:“他说你被盛群逼着打过违禁药物。” 盛庭一顿:“……” 他沉着脸色回过头,正对上沈臣豫似笑非笑的表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0章 标记 第20章 标记 “他还说什么了?” “唔……” 沈臣豫端着半笑不笑的表情望着盛庭,暴雨信息素如瞬间席卷吞噬了屋内的花香:“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盛庭闻言,沉着一张脸大步走来,在沈臣豫身边坐下,神情凶狠地一把拽住Alpha的领子把人拎起来:“你说不说。” 沈臣豫却一把反手掐住盛庭的下颌,反客为主将人抵在沙发上,Omega的眼中倒映出自己同样看不出爱意的脸。 “你瞒我的不是更多?”沈臣豫加大扣着盛庭脸颊的力度,不以为意地笑了。 “呵——”盛庭冷笑一声,屈膝顶向Alpha腹部,“那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沈臣豫另一只手挡住盛庭的腿,顺带一把大力按住了那条腿:“你” 然而Alpha带着怒气的质问还未开口却被阻挡在喉间。 虞美人花香忽然从近在咫尺的Omega身上轰然炸开,盛庭面上的潮红顺着脖颈蔓延,他却笑得像淬毒的刀:“……你也说了,我快发qing期了……” 黏腻的花香冲进沈臣豫的鼻腔,直冲进神经末端。 在Omega信息素的刺激下,沈臣豫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感觉自己正压着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身上难受。 “这次又是你算好的?”他扯开盛庭的领口,望向盛庭后脖颈处泛红的皮肤,“要标记?” “给你脸了……”Omega手用力撑在沈臣豫身上,那只手骨节突出很有种骨感美,关节处却泛起不正常的红。 盛庭的指甲陷进沈臣豫胳膊上的衣服布料,他喘息着调整自己的呼吸,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灼热甜腻:“是你的信息素……” 沈臣豫看着被自己压住的Omega,一时间神情略显复杂。 盛庭很漂亮。 撇开他做的事情,单就美貌而言,其实没得说。眼前这模样更是几乎可以称得上令任何一个Alpha血脉喷张的一幕。 Omega的信息素照理来说应该是Alpha最好的兴奋剂,沈臣豫却表现得兴致平平。 原来盛庭在发qing期的时候,也会像一个普通的Omega一样无助,整个人看起来很脆弱。 他此刻牙关紧咬,无声地瞪着沈臣豫。 沈臣豫沉默了片刻,像是无可奈何了一般,松了钳制Omega的力道,转而搂住盛庭的脖子,照着那苍白温凉的皮肉咬去。 盛庭也没有抗拒,他只是浑身抽搐了一下后,便彻底卸了力气,缓慢地抬手搂住沈臣豫的肩膀,没了方才的狠劲儿。 沈臣豫完成临时标记放开盛庭后欲起身,Omega却抬手搂住对方的脖子,压下Alpha的脖颈,就在他即将吻在沈臣豫的唇边时,Alpha却漫不经心地抓住Omega的头发把人往后拉,让两人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 他把盛庭的脸掰起来打量,原本总是苍白的脸色现在透着不正常的的潮红,发情期的缘故,那双漂亮的凤眸此刻目光很涣散,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丝隐秘的迷恋,像是在索求一个吻。 沈臣豫松开手,缓缓抚摸盛庭略微有些长的发,他动作难得轻柔,眼前的盛庭漂亮得不可方物,如水的眸,胜雪的肤,妖冶的面容,是极品的Omega。 盛庭微微眯起眼,好不容易从高热中强迫自己找回一丝神智,却对上了一双无比冷漠的眼睛。 冷得他浑身一凛,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他怎么忘了,沈臣豫这个怪胎,不怎么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 正如当年他强迫沈臣豫时一样,狼狈的只有自己。 连信息素都并不适配的他们之间怎么会产生感情。 但他已经习惯了,沈臣豫和他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你以前就是这样的?” Alpha的语调甚至没有半点变化,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 “给我抑制剂”盛庭的唇贴上沈臣豫的侧颈,他附在沈臣豫耳畔小口小口地喘息,喉咙里滚出的声音被他扼止在嘴边,“不然我让盛家知道” 他一口咬在Alpha的耳垂上,发出的声音短促且沙哑:“你失忆了。” 沈臣豫一把掐住盛庭的脖子,指腹重重碾压在Omega的腺体上,听到Omega痛苦的闷哼。 “……我没有抑制剂。”他答得冷漠。 “我的房间。”盛庭一字一顿道。 “……” “给我。”他加重了语气。 盛庭知道沈臣豫不想碰自己,所以他毫不吝啬这些刻意的亲密,只是被高热折磨地浑身不适而显然有些急躁,他靠在沈臣豫的颈窝里,贪婪地呼吸着雨水味道的信息素,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沈臣豫当然知道抑制剂是解决现在问题的最好的方式。 但是看到盛庭拿捏他的模样,他莫名很不爽。 于是Alpha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捏住盛庭的下巴,强迫Omega抬头看他。 “所以我真的一直都很讨厌你,盛庭。” 他开口。 “……什么?”盛庭被迫与沈臣豫对视,却不明白Alpha的意思。 “总是试图挑战我的耐心。” “……” Alpha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压下来,盛庭一下子失了力。 他有些慌乱地撑住沙发,却感觉手臂上使不上劲,在沈臣豫刻意的信息素压制下,几乎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反应。 “我们不是合法伴侣么?”沈臣豫缓缓抬手,从盛庭在方才的冲突中松开了的衣摆缓慢伸进去,摩挲着Omega瞬间僵僵直了的腰线。 “” 盛庭瞪大了双眼,死死地咬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的身体不能再用抑制剂了。”Alpha轻描淡写地为他做了决定。 “什”盛庭艰难地意识到沈臣豫的言下之意,在下一秒被沈臣豫解开了皮带。 “既然都做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吧。” 沈臣豫面色淡淡,但说出来的话和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 他对盛庭不需要有耐心。 …… …… 这个夜里,虞美人被暴雨绞碎,他们这对夫妻演着最血腥的亲密—— 这章短短滴所以明天还有一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接受 Omega的发qing期很长,一般会持续3~4天,重则一周。 但是往往在一个夜晚的疯狂以后,清晨醒来会得到片刻宁静。 盛庭沉默地侧躺盯着渗了几缕光的窗帘,平静接受了他又在发qing期和沈臣豫睡到一起的事实。 后颈的腺体处此刻并没有了灼烧的胀痛,反而是一阵被咬破以后留下外伤的隐隐作痛。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花香混杂以后的气味,该说不说,是种有点清新的好闻。 盛庭下一秒就在脑海中否认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直接掀开被子跳下了床。 而睡在他身旁的沈臣豫也被他没有收敛的动作带醒,虽然有些被吵醒的不满,但还是撑起脑袋来看他,一眼就看见了盛庭略显狼狈的背影。 “你还是发qing的时候更像个Omega。” 他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你闭嘴。”盛庭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拉了拉身上勉强挂着的衣服,没好气道,“昨天就当是意外。” 好像盛庭在他心中就是这么个翻脸不认人的,所以对于盛庭的反应沈臣豫没有不满,毕竟自己昨晚吃得不错。 “合法的,哪有什么意不意外之说。”沈臣豫懒洋洋地躺下去,闭着眼睛专挑盛庭不爱听的,张口就来。 盛庭回了一声冷笑:“是啊,睡都睡腻了,哪有什么意外之说。” 盛庭一大早看见沈臣豫就来气,他是很想冲上去掐住沈臣豫的脖子让他嘴里说不出这种垃圾的风凉话,但他现在更迫切的需求是给自己去扎一针抑制剂。 见盛庭要走,沈臣豫侧过头问他:“你发情期还没结束。” “关你屁事。” “我好歹也是你的” 在即将听到一些恶心人的发言之前,盛庭回过身来制止了沈臣豫继续说下去。 “省省吧沈臣豫,你这么装作关心我你自己不恶心吗?”盛庭冷笑,“你别告诉我你失了个忆就会因为做艾而爱上我。” 说完,盛庭就走远了。 沈臣豫则躺回去,并不把盛庭的这些垃圾话当回事,或许是前些日子加班到太晚,他今早起来头脑有些混沌,又被盛庭劈头盖脸气了一通,现在急需的是休息—— 盛庭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时,里边正坐了一位Omega。 而在盛庭面色不怎么好看地进入办公室时,Omega却面露了难色,暴雨般冷冽、压迫极强的Alpha信息素从盛庭的领口溢出来,铺天盖地地像是要压垮他。 “你怎么被沈臣豫的信息素腌入味了?”宋严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看着盛庭,“不是怨侣吗?” 他故意扇了扇空气:“怨到床上去了?” 盛庭不理他的调侃,只将手上拿着的合同甩在盛庭面前的桌面,后腰在靠到桌沿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颤,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给你的合同,顺便送你《满庭芳》的二番。” “盛总大气。”宋严眉眼弯弯,露出一个刻意的、谄媚的笑,但在Omega面上却看不出恶心,只余下漂亮。 盛庭看了宋严这样子来气,他烦躁地解开袖扣往上拉,却看见露出手腕内侧的咬痕,眼神更黑了两分,继而面无表情地扣好。 “不过有条件。” “老板请说。” “你不能再装Alpha。” 宋严眯起眼:“哈?” “我不会给你营销Alpha人设的。”盛庭白了宋严一眼,“你少打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就是你吧?”宋严却不以为意,继而又作出“幡然醒悟”的模样,“噢我忘了,你现在有你家沈臣豫了。” 盛庭冷冷睨他一眼。 “不过你的小老公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宋严吹了个口哨,“真不怕他恢复记忆?” 盛庭摩挲了两下手上的婚戒,眼神微微闪烁:“四年都过来了,有什么可怕的。” “我要的一直都很明确,沈臣豫他清楚。”盛庭的婚戒闪过冷冷的寒光,“只是如今,我还想搞清楚一些事情。” “沈孟江那个项目级别是绝密,即使是我也搞不到更多信息。”宋严蹙眉,“你应该从沈臣豫或者盛群下手。” “我知道。”盛庭走了几步,从柜子里取出一份文件,扔到宋严手上:“你看看。” 宋严接过纸张,快速浏览着,指尖在其中一张纸上悬停,面色变得相当凝重:“这是……段静的体检报告?” “我妈弄到手的。” 宋严的瞳孔倒映着腺体坏死的字样,他一字一句地看着详细的报告,眯起眼:“她被腺体改造了?” “是沈孟江那个实验?” 盛庭则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杯咖啡:“很震撼?” 盛庭的婚戒在咖啡杯沿敲出冷冽的脆响:“段静甚至是自愿签的同意书。”他顿了顿,“盛群也支持。” “这再怎么说也是中央领导的项目啊……上面这么疯?”宋严扯开领口,像是有些烦躁,“盛群那么精明的人就任由自己白月光老婆去参与这种实验?” 盛庭冷冷地笑了一声:“他肯定有自己的算盘,他不是那种因为感情会放弃利益的人。而且这个实验的背后水太深了,我们还碰不到最深层次的东西。” 宋严微微点头,眼神深沉:“是啊……沈孟江……” “……”盛庭见宋严表情的变化,不由得打趣出声,“你还没放下呢?” “哈?”宋严眸色森冷地瞪了盛庭一眼。 “你对顾却那点少男心事?”盛庭却满脸不以为意,他早领教过了顾却的手段,“你是不是瞎,他有什么好的?” “喂喂喂——谁小时候没个暗恋的邻家哥哥了。” “可人家小孩都上高中了。” “……我现在对他不是那种感情,我主要还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想为你两肋插刀好吧。” “是吗。” “那不然呢?我还去破坏他的家庭吗?” “像你做的出来的事。” “……”宋严一整个被噎住,“他儿子都那么大了我早死心了好吧。” “你最好是。” “喂……” 盛庭在宋严幽怨的目光下终于笑了,宋严也看出来其中没心没肺的成分,也最终无奈笑了。 他把报告放回桌上,思忖片刻后说:“我这段时间回家会继续查一查段静和沈孟江的实验之间的事情,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沈臣豫你看着办,盛家那里,你多和苏阿姨通通气。” “好。”—— 我一直在想满庭芳的二番是小天师还是世子哈哈哈哈 第22章 小婶 这天又轮到了沈臣豫去接侄子放学,这个小混蛋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学来的坏毛病,说是刚刚月考完大脑急需补充糖分,非要拉沈臣豫去一家网红bunch去吃一个限量的蛋糕。 沈臣豫是个宠孩子的,两个人在店里坐下以后,外面一直阴沉沉的天终于下起了雨,两人于是干脆就在店里坐下了,沈臣豫盯着电脑,沈璟瑄玩着手游,各做各手上的事情,竟然看起来还有几分宁静致远的平和。 “你怎么想到要来吃这家店?”复杂的实验报告令沈臣豫眼睛发酸,他抬头想要休息一下,就看见坐在对面漫不经心玩手游的沈璟瑄,侄子面前摆了三个蛋糕,已经光盘了一个半。 “怎么,不和你胃口?”沈璟瑄挑眉。 “那倒没有,只是很奇怪你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沈臣豫喝了口咖啡,“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这些。” “人总是会变的嘛。”沈璟瑄这才从手游里抬起头,放下手机,面不改色地开始阴阳怪气,“你不也是吗?” “我又怎么了?” “我只是从不爱吃甜品变得爱吃甜品,你可是从不喜欢一个人直接到娶他为妻。” “……” 大眼瞪小眼,一双眼睛是破防后的冷,一双眼是得逞后装的无辜。 沈璟瑄这张嘴怕是舔一下自己的嘴唇都要被毒死。 沈臣豫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对方,只能无奈咽下这口气,继而脑海中又闪现了一个画面:“你先别说我了,你老实交代,补课班那个同学是谁?” “我同桌啊,一起补课有个认识的不好吗。”沈璟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心虚,目光和话语都非常坦荡。 “你同桌?你还和学校里的人玩得挺好?”沈臣豫却眼中狐疑。 “你都能跟同学正常相处,却不允许我有玩得好的?” “……”被小孩子气到了。 停战。 店门外的雨声越来越大,风也不断呼啸,玻璃门上挂着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沈璟瑄抬眸望了一眼又开了的门,瞬间眯起了眼。 “诶——” 他推了推沈臣豫。 沈臣豫正在看一页数据,突然被打扰瞪了他一眼。 “小婶。” “?” 沈璟瑄见沈臣豫一脸不开窍,干脆挥了挥手大声道:“小婶!” 正在看宋严发来微信的盛庭循声望去:“……” 惊讶、不解、倒霉,无语——怕什么来什么。 “过来坐!” 沈璟瑄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臣豫回头,在看见盛庭的那一瞬也是整个人都沉默了,他在侄子审视的、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僵住,回头看向侄子的目光变得不那么友善。 沈璟瑄耸了耸肩,表情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玻璃幕墙外的雨丝依然大到肉眼可见,盛庭搅动着冷萃咖啡里的球形冰,杯壁倒映出头顶暖黄的光,沈臣豫盯着电脑屏幕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数据,倒是沈璟瑄开始认真地吃着提拉米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最上面的那一层可可粉。 “小婶怎么来这里了。”他状似无意地开口。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盛庭很无语,显然他此刻更关心这个问题。 “还不是你侄子非要吃什么甜品。”沈臣豫亦是一脸的无语,头也不抬。 “哈?到底是谁侄子?”沈璟瑄还没开口为自己抱打不平,盛庭已经先忍不了。 “确切来说是我们的。”沈臣豫回答,面色平平,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你能不能有点礼貌?说话都不抬头看人的吗?”盛庭大力放下咖啡杯,玻璃碰撞的声响入耳很尖锐,本来见到沈臣豫就烦,对方这话更是听得他恼火,“至少给我一点点尊重吧?” “你以前不是说不稀罕我的尊重么?”沈臣豫终于抬眸,开口却是漫不经心的嗤笑。 “你……”盛庭猛得被噎住,一时也不知道继续反驳什么。 “你们……”一直在慢吞吞吃提拉米苏的沈璟瑄轻轻啧了一下,神情有点意思,“你们这还真像在吵架的夫妻。” “我们可不就是么?”盛庭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 沈臣豫只冷哼了一声。 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用帽子笼住眉眼的宋严在单手插兜推门而入,环顾四周后撞见的就是这幅荒诞画面。 他像是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僵直在了原地。 他向盛庭发微信询问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但是在看到疑似盛庭的那个人手机屏幕亮起消息提示的时候又自己打自己脸。 “宋严哥?坐这里。”沈璟瑄是认识宋严的,见到那么个打扮略显眼的人杵在那里看他们三人,心中也了然了盛庭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沈臣豫和沈璟瑄一开始坐的是四人座。 盛庭已经被沈璟瑄安排着“自愿”坐在了沈臣豫身旁,宋严只得拉开盛庭对面的椅子、沈璟瑄旁边的位置,金属椅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出短促的锐响。 他用眼神示意一脸吃了苍蝇表情的盛庭:怎么回事? 盛庭沉默着拒绝回答。 “宋严哥你怎么回来了?”沈璟瑄一整个carry全场,这会儿终于放过了沈臣豫和盛庭,一转攻势来玩新出场的NPC宋严了。 宋严是他爹爹在部队时侯就认识的人,两家算是世交,在回爹爹家参与一些必要的场合的时候他见过对方,也打过招呼,两人也是认识。 宋严面对这个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偏偏又遗传到了顾却美貌的儿子也是很无力,看着这张长得有五分像自己情窦初开时暗恋对象的脸,只能打哈哈:“这不是……来投奔老朋友么。” “冰美式。”宋严对赶来的服务员道,在沈璟瑄故做的恍然大悟的表情中笑笑,“真是好久不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甚至想扇自己一巴掌,这是什么尴尬又老土的对白?中国千百年来的尴尬长幼见面都是这么样子的。 自己作为演员演了那么多的戏,看过那么多的剧本,在要用到时竟然就说出这么几句干巴巴没有营养的对白。 宋严此刻真的想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太尴尬了。 沈臣豫和盛庭出了同款无语又嫌弃的表情。 反倒是这段尴尬对白里的另一个当事人十分泰然自若,沈璟瑄笑得云淡风轻:“上初中的时候你好像就出国了,爹爹还跟我说起过你。” “他说我什么?” 宋严这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他又想扇自己巴掌——对顾却的态度还是太殷勤了。 果不其然,他又看到了沈臣豫和盛庭露出了同款无语又嫌弃的表情。 宋严:“……” 他在心里已经把沈璟瑄这个死小子揍了千八百遍,但是面上还是要笑嘻嘻地给自己找补:“哎呀……我和你爹爹也很久没见了,当时在部队里他很关照我,我一直很感谢他的……” 沈璟瑄保持了笑眯眯的神情,仿佛真的对宋严这些很烂很尴尬的套话很感兴趣。 “你现在是上高中吗?打算考哪个学校?未来想做什么呀?” 为避免自己再度陷入被动,宋严决定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发出了一问三连的灵魂拷问,他知道现在的小孩就不喜欢听这些,介于刚刚这个死小子跟自己唱反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好过。 沈璟瑄明显也没有料到宋严会突然问三个问题出来,但是他下一秒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依旧笑眯眯的,回答的四两拨千斤,完全没有被宋严带偏:“我现在高二,考哪个学校大概是顺其自然,未来的话……应该会听我爸的安排。” “一切也都说不准,像您不也是一开始在军队,后来大跨度转行进了娱乐圈?”沈璟瑄笑眯眯的,一张英俊的脸上却满是令宋严不寒而栗的底色。 他顿了顿:“我爸还是希望我多跟小叔学学的。” 沈臣豫被Q,这才加入了这场对话,他先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璟瑄一眼:“这话怎么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哪有啊小叔,我可崇拜你了,你可是大科学家。”沈璟瑄再开口听起来更阴阳了。 沈臣豫听出来了沈璟瑄是有意想要在场某个人不好看,于是也顺着他故意道:“不敢当不敢当,那还是指望你成为未来的科学家,为这个抑制剂研究发光发热。” “唉,希望吧。” 两个姓沈的就像唱双簧一样,你一言我一句,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当下另外两个现场的Omega的心坎上。 宋严搅动着服务生送上来的咖啡,垂着眸面色有些冷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璟瑄却忽然按住盛庭搅拌咖啡的手:“别喝冰美式啊,来尝尝这个——” “心意我领了。”宋严反扣住少年的手腕,“但是我们AO授受不亲,大侄子。” 这话说得冷淡又疏离。 沈璟瑄抽回手的动作却也完全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尴尬,他还是一样的落落大方:“明白了,长幼有序,对吧?” “宋允章让我向你问好。”少年将一张叠起来的亲子鉴定报告单塞进宋严口袋,“毕竟他是我的好同桌” “而你是他血缘上的,家人。” “……” 宋严的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第23章 冤家 咖啡的香气混着店里简餐的食物气味,分明是很温暖的氛围和气息,但在沈璟瑄慢悠悠的几句话音落地后,四人间原本还算融洽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沈臣豫的指尖在咖啡杯沿顿住,盛庭斜倚在皮质沙发的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僵硬,与沈臣豫的眸色有微妙的相似。 在场只剩下沈璟瑄还挂着事不关己的轻松笑容,显然这也是他所想要看到的场景。 宋严微微眯起眼凝望着那个浑小子——小恶魔。 顾却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宋先生?”沈臣豫忽然出声,Alpha的鞋尖不动声色抵住盛庭脚踝,阻止他欲开口的动作。 “……在你和盛庭的喜宴上,有幸来过。”宋严被沈臣豫一打岔,也是回过神来面色变得好看了些许,他以为这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Alpha是在给他找台阶,“你可能没什么印象,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 “这样。”沈臣豫点点头,面上没有别的表情和情绪,也没再说别的话,一下子又令宋严有些摸不着头脑。 盛庭也狐疑地看了一眼沈臣豫,不明白对方这又是抽了哪门子风。 沈璟瑄的目光则一直流连在不远处的甜品柜,少年清冽的嗓音打断了三人意味不明但十足尴尬的沉默:“宋先生——你看那边的蛋糕切块的分层都好别致——” 他指尖指向其中一块芒果糯米千层的漂亮切块,语气慢悠悠的:“看起来很好吃,我们要不要点一块。” 宋严看不明白沈璟瑄,一如他看不懂沈臣豫,于是谨慎道:“你想吃?” 少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把问题还回来:“你想吃吗?” “我……芒果过敏。”宋严顿了顿,他不明白沈璟瑄是要干什么,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啊……”沈璟瑄闻言似乎是很惊讶,表现出一个敷衍且演技拙劣的表情,“芒果过敏原来是你家的遗传病吗?我还以为他是个例呢。” 宋严却皱眉,听出了沈璟瑄的言下之意:“……宋允章?” “他哥哥送他的生日蛋糕总是芒果的诶。”沈璟瑄幽幽道,盯着宋严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说完这句话,沈璟瑄又不说话了,只兀自盯着宋严。 宋严沉默了片刻,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小混蛋就是在点他,于是嗤笑了一声:“怎么?宋允章是你什么人你那么护着他?” 他抬手喝了一口咖啡,像是给自己润喉。 “你们沈家门楣清高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家子里的破事儿,你不懂亲爸用亲妈的钱养小情人和私生子的痛苦。” 咖啡勺撞在骨瓷盘上,发出冷冽的脆响,玻璃窗墙映出他眼中的不屑。 宋严冷笑,他的模样映在沈璟瑄的双眸:“怎么,是谁把宋允章塞给你了?还是宋允章向你自荐枕席了?看来他Omega的身份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坏处,还真是继承家族衣钵啊。” 他的刀尖突然插进沈璟瑄面前提拉米苏:“就像他祖父把亲女儿送到已婚Alpha床上那样熟练。” 空气骤然凝固。 沈璟瑄捏着叉子的手骤然收紧。 沈臣豫和盛庭则都在此刻有了些了然,他们都对沈璟瑄同桌有点印象,没想到这背后牵扯还挺多。 只是——这两人身份又较为特殊,任由他们如此针锋相对下去,后果太不可控。沈臣豫了解沈璟瑄,盛庭了解宋严。 正当沈璟瑄眼里噙着懒洋洋的餍足正要再开口时,沈臣豫开口了。 “小孩子少碰危险物品。”沈臣豫的脚跟碾住沈璟瑄鞋尖,另一只手按下盛庭欲抬起的手腕,“你也是,你也还小?” 被他按住的两个人都只好作罢。 此刻窗外的雨下地正暴烈,击打着玻璃窗,只余下头顶的灯散发着暖光。 宋严却笑了一声不打算咽下这口气,他扯开领口,整个人变得更加锋利:“小孩,我敬你是顾大哥的儿子、我朋友的侄子,但你未免也太不尊重我了。来,既然你这么想聊,不如跟我聊聊当年你爸那点破事?” Omega笑得张扬又恶劣:“他到底怎么和顾却结婚的,那故事可比我和宋允章的有趣多了。” 沈璟瑄如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面色不善的宋严,继而笑了,笑声混着室外突然炸响的雷声,少年撑着下巴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姿势:“宋先生你还是这么不禁逗,我跟你开玩笑呢。” 宋严握着咖啡杯的手骤然收紧。 他面色无比难看。 “该走了沈璟瑄。”沈臣豫眼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已经紧张到了箭在弦上的成程度,即将到要闹得很难看,立马出声及时止损。 盛庭面色也不太好看,但难得和沈臣豫到了统一战线:“宋严……代言的事等到了公司里再和你说吧。” 宋严虽然心中还是存在不满,但看在盛庭的面子上也不再多说,只是最后瞪了一眼沈璟瑄表示不满—— 车窗玻璃外,暴雨拍打出朦胧的色块,流下如柱的水流。 沈臣豫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没什么节奏地敲,他在等红灯。后视镜里,沈璟瑄双手拿着手机,少年看似专注在打游戏。 “你和宋严是在中学认识的?”沈臣豫的疑问切开雨幕,“他现在做这行和你也有关吧。” 坐在副驾驶的盛庭眉尾一挑:“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 红灯转绿。 起步时轮胎碾过水洼,沈臣豫目视前方:“我认识宋严的时候,应当是在中学之后。” “那时候我和大哥去军部,在那边遇到了他,他还没分化,在预备队,和现在不太一样。” 盛庭的面色褪去方才的戏谑,记忆如暴雨倒灌进入他的脑海——和他一所高中的,和他一起与Alpha打架的宋严,那个意气风发的宋严,现在一去不复返。 “他那个弟弟也是Omega?”沈臣豫突然发问,余光瞥向后视镜,沈璟瑄打游戏的动作完全不停,像是没听见。 当然这也更像是掩耳盗铃故意听不见,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沈璟瑄。”于是沈臣豫沉声喊道。 沈璟瑄这才施舍般挤了一句:“嗯。” “真的是私生子?” “是啊。” “他隐瞒了性别?” “嗯。” “他是你朋友?” “算是吧。” “……” 见沈璟瑄惜字如金实在不像要配合的模样,沈臣豫也不多问了,只继续开车。 “宋严没错,宋允章也没错。”盛庭却恍惚般开了口,他盯着窗外,“他们都是受害者……” “三百年前沈家初代家主娶了七个Omega。”盛庭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像是讽刺,又像是唏嘘,“最后活下来的那位,在丈夫葬礼当天烧了宗祠,后人都说她疯了。” 沈臣豫的婚戒在方向盘上折射出冷光,他的眸色闪了闪,但依然目视前方,选择了沉默。 沈璟瑄的游戏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失败警报,少年皱眉退出界面。 “知道为什么Omega的腺体移植手术永远需要亲属签字吗?”盛庭的指甲在车窗凝雾上画出几道随意的曲线,“因为那些老东西要确保……” “他们对Omega的绝对控制。” 玻璃窗映出盛庭冷笑的倒影:“所谓世家大族,千百年来不都是啃噬着Omega的血肉建立起来的?” “没有Omega可以幸免。” “从来没有。” Omega的幽幽叹息之下,两个Alpha都沉默了。 沈臣豫眸色暗了暗,但依然开着车目视前方,沈璟瑄从游戏里抬头看了一眼盛庭,继而低头继续。 暴雨在挡风玻璃上扭曲,雨刮器高速地运作,雨声吞没了车厢的一片死寂。 沈臣豫的余光倒映着盛庭妖冶漂亮、却又苍白的脸,忽然轻笑:“可是为此殉道者,千年来,也不曾间断。” “不是吗,盛庭?” 第24章 家宴 盛家的家宴定在了中秋节放假前的那一个晚上,因为考虑到中秋节沈家有自己的安排,他们不想与沈家起冲突。 盛庭这天准备在正常的时间下班,临下班前,他转着办公椅正在看宋严突然发来的消息轰炸——一段很离谱的营销号爆料,视频里出现了那天四人在店里偶遇的的片段,但是被恶意放到视频里的只有宋严和沈璟瑄两人,营销号在疯狂给宋严造谣说是他谈了个小男朋友。 宋严:【太晦气了太晦气了】 宋严:【造我黄谣就算了 偏偏要是你那个侄子】 宋严:【毛都没长齐呢我真是要死了】 宋严:【我跟那小子八字不合】 宋严:【你替你侄子付我精神损失费】 宋严:【现在立刻马上替我公关!!!】 宋严:【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段视频!】 宋严:【我真的要死了】 盛庭正准备笑话宋严,手机突然响了,是沈臣豫的电话,于是他边把手机夹在肩头,边发消息给宋严的团队让他们处理谣言。 “打电话干嘛?我快下班了” 沈臣豫那头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继而就是沈臣豫含着几分烦躁的话语:“今晚临时要改实验参数,监察组下周一要检查。” 说着他像是手上出现了一些失误,快速且有序的键盘敲击的声音突然停止,进而变成了很大声的键盘敲击声,应该是对方在大力按删除键。 盛庭闻言皱眉瞥了眼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现在六点十七分,家里七点半开席,你来得及吗?” 沈臣豫啧了一声又“啪啪啪”地开始大力敲键盘:“……现在说不准,大概率来不及,你替我应付。” 盛庭唇角一撇:“你让我跟那群老古董解释什么?沈臣豫手上的项目已经到达了临门一脚的地步,以至于完全抽不开身来吃个饭?我们要支持大科学家?” 沈臣豫对于盛廷的冷嘲热讽全盘接收,电话那头又传来了点击鼠标声的声音:“你多说几句肺腑之言不就能堵住你那个嘴碎叔叔的嘴了。” “你就拿出你平时气我的那种态势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有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意,毫不掩饰对盛庭的揶揄。 盛庭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扯松领带:“你嘴里能不能说两句好话……不过二叔去年确实被我气得卡了口鱼刺进医院了……行吧,需要给你留点菜么?我猜我妈给你煲汤了。” 沈臣豫那边像是在和同事说话,过了十几秒钟才回道:”不用,我让小陈在车里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盒,你一起带过去……“ 盛庭指尖敲着桌子,思忖了两下:“如果我十点前回不来……” “如果你十点前回不来,我来捞人。”沈臣豫话接得流利且没有感情,手上敲键盘的动作不停。 “……难得有点默契。”盛庭挑了挑眉,没想到今天的沈臣豫那么上道。 “那先这样,我这边有点忙。” “行。” 盛庭挂了电话后盯着自己眼前,直接跟他说不用来了,便下了班独自一人去了。 反正沈臣豫来不来的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家里的人不会因为沈臣豫回家吃了个饭就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顶多就是当着沈臣豫的面稍微装一装所谓的亲情,于他而言最多是能落得片刻的清闲,毕竟他更熟悉的家人还是那种对他不关心的人。 特有的腐朽的气息从老宅玄关漫出,水晶吊灯将他的影子钉在地砖上,拉出一道修长的影痕。 “臣豫呢?没来?”一身贴身丝绸旗袍的苏蕾月抚着手腕上翡翠镯子微笑着向盛庭迎过来,目光却一直注视着盛庭空空如也的身后,她试图从盛庭的表情中看出一些东西,“还是待会来?” “……”盛庭显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向跟在妈妈后面的盛昊宇身上,“回来这么早。” 盛昊宇接过兄长手中提着的礼盒:“哥你也是的,回家还带什么礼物。” “中秋,该送一点。”盛庭只点点头,面色冷淡,很明显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 “盛叔叔呢?”出于礼貌他开了口。 “爸在书房接电话。”盛昊宇与盛庭并肩一起往餐厅的方向走,他和沈臣豫聊过以后就对两人很有期待,但是今天的场面显然不是他所期冀看到的,此刻他眼中的关心不假,“哥你身体最近没事吧?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你最近很忙。” “我没事。” “那就好,今天妈给你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盛昊宇笑起来,“待会儿你可要多吃点,不然妈看了都要伤心。” “……”盛庭微不可查地皱起眉,苏蕾月能做什么食物,她自从嫁进盛家以后一向自诩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 两人在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之后,一阵Alpha的信息素向他们压来,盛庭的腺体突然刺痛——熟悉的压迫感向他袭来。 盛庭面色刚变得难看,耳边就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小庭回来了?” 盛庭略显僵硬地转头望向身后,盛群正看着他,保养相当得体的脸上带着一抹堪称为何的笑意:“臣豫没来吗?” 他说话的声音温柔,但盛庭的神经却瞬间绷紧了。 盛群说着就要走过来搭他的肩,盛庭难看着一张脸立马退后两步,满脸抗拒地退到一个安全距离。 盛群也不生气,只四两拨千斤地开口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过日子啊,就是不踏实。” 他语气温柔,像是真正的长辈一般教育盛庭。 “你们之间出了问题你可以回来说说,家里担心你的,我和你妈妈都希望你好。” 盛群最后还是走过来摸盛庭的发尾,指尖差点就摸到了盛庭的后颈,面对盛庭下意识的躲闪他也不恼,幽暗的双眸里有一点点虚假的温柔。 盛庭站在原地,敌视地盯着他。 这时候苏蕾月才笑着走过来打哈哈:“小两口又闹别扭了?” 她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女人,不然怎么能带着小小的盛庭嫁进豪门,她见形式不对,立马走到盛庭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得很甜美,像是一个溺爱儿子的妈妈:“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妈妈今天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一下子不来,妈妈也会伤心的。” “……”盛庭虽然往母亲身侧靠了靠,但依然冷着一张脸。 “好啦,好不容易今天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不要闹得不愉快。”苏蕾月最后拍了一下盛庭的后背,像是一种最后的无声威胁,“笑一笑,小七,我们去吃饭吧。” “……” “……是啊哥,走吧走吧,大家都好久没见你了。”盛昊宇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现在场面的不对劲了,赶紧走过来也开始打哈哈。 他看了一眼面色很微妙的父亲,又看了一眼笑得有些虚假的母亲,最后看他面色非常冷淡的哥哥,觉得这个家里真是一刻也呆不住了——在哥哥离开家以后,他也日渐体会到了,这个家的确是一个吸食年轻人精气的地方。 他完全可以理解盛庭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家。 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他也不会选择留下来,只是他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没资格说这种话罢了。 等到各怀心思的几人装作平安无事地走到餐厅的时候,大圆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盛庭一眼看过去,不出意外就是那么几个没什么意思的老面孔,反正他不怎么喜欢,很明显那些人从前就不给他好脸色看,也没有必要尊老爱幼。 本就是一段可笑的、寡淡到几乎没有的亲情罢了。 紫檀木转盘上摆着色泽鲜艳、看起来就技艺复杂的很多菜色,那一锅蒸腾着热气的佛跳墙想必就是母亲精心准备的,可惜,精心准备的菜品并没有等来那位尊贵的食客。 盛庭坐着,完全没有食欲。 水晶吊灯的光将二叔母脖子上的珍珠映得光亮,黏腻的嗓音混着汤匙刮碗的锐响:“小庭如今攀了高枝,难不成还忘了这个家里的养育之恩了?连家都懒得回了?” 盛庭刚拿起的筷子立马就放下了,他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很锋利。 “叔母有话不妨直说。”盛庭眯起眼,语气冰凉。 二叔母的勺子敲响瓷盘:“要我说,Omega就该安分点。” 她斜睨着盛庭:“之前不是很机灵么?怎么现在爬床都爬不明白了。” “你嘴巴……” 盛昊宇在盛庭骂出口之前在桌下猛踢盛庭小腿,额角渗出冷汗,盛庭看了一脸紧张的盛昊宇一眼,继而慢条斯理地在碗中舀了舀:“叔母说笑,上个月我替您填的理财窟窿,不也很明白?”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当一个丑闻想要装作糊涂遮掩过去,谁知道盛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突然掀开了那一块遮羞布。 “你怎么说话的!盛家教你的规矩都教到狗肚子里了?”二叔母丢了脸面立马气急,放下筷子就要指着盛庭骂。 这时候苏蕾月舀起桂花羹的汤勺却突然倾斜,甜汤泼在桌布上:“哎呀,这汤里加了空运来的新鲜桂花呢。” 这很显然是要打个岔,但是盛庭显然不领情。 “规矩?”盛庭冷笑,“您是指往Omega腺体注射违禁药品的家规?” 满座寂静。 没人想到盛庭会在这时候把这件事提出来。 沈臣豫的暴雨信息素骤然从盛庭的腺体压来,在坐的所有人都面色一变,尤其是盛群,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盛庭的冷笑碾碎满地死寂:“诸位是不是忘了——” 他的戒指敲了敲桌面:“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够了!”二叔拍案而起,怒喝盛庭,“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就该让你” “就该让我什么?”盛庭忽然轻笑,“就该把我送给那些个Alpha?还是就该让我去死?” 话音落地,一片死寂,玻璃映出众人神色各异却都很难看的脸。 盛昊宇突然起身,少年清瘦的脊背却绷得很直:“哥,今天是中秋…… ” 盛庭在满室死寂中端起酒杯,笑得如花般美艳动人:“是啊,我今天可不就是来祝大家中秋快乐么。” 说出口的话含笑,但落入旁人的耳朵却又冷如寒霜。 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这份养育之恩……” “该清算了。” …… …… “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沈臣豫根本就关系不好,他恨不得明天就跟你离婚吧?”二叔怒起,觉得盛庭的发言过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遂一掌拍在的黄花梨桌面上,佛跳墙汤汁被振出来,“你一个嫁出去的Omega在家里发什么疯?你婆家又不护你,不知道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我们耍威风!” 字里行间都是对盛庭、对Omega的轻视。 “我在沈家过得怎么样?跟你们有关系吗?”盛庭听来这些迂腐不堪的破防之言只觉得眼前之人拙劣。 “一个不受老公待见的Omega也好意思回家撒野,真是给你脸……” 二叔接下来难听的大骂还没说出口,餐厅的门突然被打开,暴雨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压地满室全都面色一变——高级别的Alpha的信息素,对于低于他等级的人来说,有着刻在骨血里的压制。 对于这种气味和压迫,盛庭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我和盛庭这是千年修来的缘分。” “二叔,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不待见他呢。”—— 下一章就要入V啦 第25章 老婆,喜欢吗 沈臣豫推开餐厅的门,漫不经心的两三句话像是古刹钟鸣,震碎了在场原本所有的剑拔弩张。他身穿的黑色风衣上还沾着实验室的寒气,左手无名指上是一枚朴素但扎眼的婚戒,这一对戒指的另一枚正在盛庭手上。 他很确信自己对于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是个不速之客。 “盛家的待人之道倒是别致。”英俊高挑的Alpha闲庭信步地缓缓走到盛庭的身后,双手放在盛庭的肩膀上,轻轻俯身凑到盛庭的脸颊边笑了一下,好一派温柔丈夫的模样,如果忽略盛庭僵硬的身体。 继而沈臣豫好整以暇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屈指叩了叩桌面,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和我老婆的家事,再怎么有矛盾,也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说着,他寡淡又冷漠的目光环视过全场每一张脸,不出意外,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两人都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同于其他人心中各自的暗潮汹涌,在听到沈臣豫口中的“老婆”二字时,盛庭只面色难看地浑身再度一僵。 沈臣豫从来都不喜欢他,自然不会把他当作自己真正的妻子,他往常只会在想要讥讽他、羞辱他时候叫他老婆,这两个字从沈臣豫口中出来的时候,他总会感到一阵由骨子里生出的恶寒。 他总会想起那些不被Alpha当作人的日日夜夜。 他再怎么劝慰自己,在那种时刻自己就是个死人,就当是两眼一闭,被翻来覆去使劲儿折腾的人不是自己,但这种自欺欺人也并不能令他感到真正的释然,毕竟就算当作被狗咬了一口,伤害也是实打实留在自己身上的。 他是人,他会痛的。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有的时候和沈臣豫对上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会觉得沈臣豫好像在厌恶和冷漠之外会有一些微妙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毕竟他们是一对充满算计和憎恨的假夫妻。 其实他们应该憎恨彼此、不断给对方找不快,他们不应该有任何共同话题,事实却不然。 他们在生活中,其实总会有一些莫名的默契。 “抱歉,我来晚了。” 沈臣豫这种虚假的柔情蜜意在他失忆以后已经很不多见了,习惯了现在心理年龄更小、思想更加单纯的沈臣豫的盛庭反倒是一下子没有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归到从前跟沈臣豫虚与委蛇的状态,所以在当下这个场合演技更加拙劣的演员是他。 沈臣豫泰然自若,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盛庭的身侧坐下。 完全没有在意在场各人各异的神色。 打破沉默的是苏蕾月,她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撞在骨瓷碗上,发出一声很突兀的脆响。盛庭循声抬眸,看见母亲脸上止不住高兴的笑容。 “臣豫来了?”苏蕾月像新办喜事一样满脸洋溢着高兴,“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小七是个不懂事的,也不想着带你回来走动走动,以后要把这里当自己家,常回来看看。” 她虽说得热络,但实际上心里没底沈臣豫这个金龟婿到底会不会接她的话茬,毕竟她很清楚沈臣豫和盛庭之间糟糕的关系。 “好的,岳母。” 沈臣豫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又像晴天霹雳一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劈傻了,包括回过神来以后笑得十足灿烂的苏蕾月和面色已经彻底僵硬了的盛庭,当然,这两人的异样都比不上已经完全黑脸的盛群。 沈臣豫今天这是在演哪一出? 他以前从来没有叫过苏蕾月岳母——难不成是被表演型人格控制了吗? 这两个字就连跟他过了四年的盛庭都接不住。 他有些庆幸自己以前没有把沈臣豫带回盛家——谁知道他能这么疯。 沈臣豫完全掌控了全场,他从容地换了一个眼神,对盛庭笑了笑,在外人看来,那是温柔、是关爱,是对妻子的一种宠溺,但是在盛庭看来完全是一种带着讽刺的挑衅——你怎么接不住我的戏?还得练啊。 盛庭的脾气在沈臣豫这里总是一点就着。 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面对沈臣豫,当然不能在演技这方面落入下风,他好歹是个掌管传媒公司的人,而对面那只是一个连情商都没有的理工科Alpha,他凭什么在这方面超越自己? “妈,你别老是跟小臣说这些,他平时很忙。”盛庭一秒切换一张完美妻子的皮囊,“他今天也是因为加班,才耽误了点时间。” “刚刚我带的那些礼物啊,就是他挑的呢。” 说着,他还亲呢地拍了一下沈臣豫放在桌上的手,笑意盈盈地看过去和他对视,两个人活脱脱一对模范恩爱夫妻的模样。 这把全场唯二知道两个人在不久前还在针锋相对的盛昊宇看乐了。 盛庭是哥哥也是嫂子,沈臣豫是兄弟又是哥夫,亲上加亲——他肯定是希望两个人好好的。 “臣豫来得正好。”盛群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深深,“小庭正说和你关系好呢。” 盛庭眼皮猛地一跳,他皱起眉瞪着盛群,面色不太好看,身体紧绷,覆在沈臣豫手上的手下意识收紧。 看到盛庭的反应,始作俑者反而温和地笑问:“不是吗?” 他的笑意越温柔,盛庭的身体绷得越紧。 盛群嘴角最终垂了下来,变得有些阴沉。 说实话,他或许是整个盛家最中意盛庭的。 漂亮、锋利,却又是个Omega。 这种矛盾的美在盛庭身上杂糅地无比完美,他像是维纳斯的遗物,美的化身。 在自己的精心呵护下成长,本该是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也理应归自己所有。 可是…… 沈臣豫的手忽然牵住Omega手,转而更加得寸进尺地与盛庭十指相扣。 “是吗?”沈臣豫的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盛庭手上细腻的皮肤,“我还以为他要回来告状呢。” “毕竟盛庭平日里在家总说我不好,我觉着在我这里哄不好,在家总归有人宠吧。”这话说的点到为止且意有所指,又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沉默,有几人互相传递着眼神进行暗中交流,显然没有想到沈臣豫居然会公开维护盛庭。 突然的沉默让水晶吊灯的光都似乎暗了三分。 盛庭听见自己心脏猛然跳错的那一拍。 盛昊宇的汤匙突然脱离了手,在桌上砸出了一道突兀的声响,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他,他只得尴尬地笑笑:“呃……这个汤有点烫……哈哈……” 汤勺残余的汤汁在桌布上留下了污渍,少年慌乱地擦拭起来。 看到盛昊宇上不了台面的模样,盛群干脆眼不见为净,转头看到沈臣豫和盛庭时,他摩挲扳指的动作停滞。他凝视着沈臣豫扣住盛庭的那只手,目光掠过盛庭的表情。 “臣豫说笑了。”盛群默了一瞬后,忽然转动餐桌转盘,桌上的菜色缓慢地转动着,“小庭在沈家要是太娇纵,我这个做父亲的……”佛跳墙汤盅精准停在沈臣豫面前,“自然要负责的。” “负责?”沈臣豫闻言笑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面上神情分外冷淡,“那倒是不用了。” “我和盛庭……” 在沈臣豫还未慢条斯理把话说完的时候,盛庭却突然脆生生开口打断了Alpha:“我和沈臣豫很好,不劳盛叔叔费心了。” 盛群的笑容僵就此在了面上。 见状,盛庭突然笑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笑是要出事了:“盛叔叔……” “小七!”苏蕾月突然发声,她面色很沉,甚至可以说得上严肃,“不要再说了!” 苏蕾月的翡翠镯子随着她的动作撞在桌子边缘,碎玉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吸引了全场的目光——苏蕾月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如此失态过。 盛庭看着母亲的神情,忍不住蹙起眉。 “小七……”苏蕾月鲜红色的指甲掐进掌心,随后逼得自己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是吗?” “……”盛庭沉着脸,一时无话。 他此刻不知自己是否该配合母亲上演家庭和睦的假戏。 “是啊,今天是个好日子。”沈臣豫却在此刻幽幽地开口,面上全然是四两拨千斤的清闲,“所以今天我们才有机会在这里吃饭,不是吗?” “只是诸位好像,也不是真心实意请我们来吃饭的。” 这话的尾音却相当冷了。 Alpha的信息素带着威胁,压迫全场。 在众人心有余悸的面面相觑之中,沈臣豫径直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他一把带着还处于放空状态的盛庭也站了起来,强硬地牵着人转身就走。 “哦对了,最后,和诸位道一声中秋快乐。”直到两人走到了差不多快要出餐厅的时候,沈臣豫搂住盛庭的肩膀带着人转过身,“这份团圆礼……” 他俯身凑在盛庭耳边,暴雨信息素席卷全场:“老婆,喜欢吗?” 第26章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其实留心观察几下就能发现,近来盛庭的身型越发清减了,本来也没几两肉,如今更是瘦得都不大健康,好像风一吹就要折断了一般。 沈臣豫迟迟地意识到盛庭最近好像是一直都没有食欲。 他其实不在意盛庭体重消减,盛庭并不是靠皮囊吃饭的人、他也更不会因为盛庭好不好看而改变对他的看法,瘦与不瘦、是否有碍观瞻都与他无关。 只是看到原本心气那么高的Omega现如今生活这么艰难、落寂,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也难免会有些唏嘘。 沈臣豫的指节叩在方向盘上,脆响声的频率与车载导航自动播放的音乐节奏诡异地同步。车窗外路灯洒下的霓虹光影一道一道在盛庭侧脸切割出破碎的光影,似是在揉抚他的眉眼。 “冷?”Alpha突然发问,随手调高空温度,动作自然、熟稔得令盛庭一愣,并且随后,心口涌上了无尽的悸。 盛庭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陷进真皮座椅,整个人的状态在无声中紧绷起来。 后视镜里,沈臣豫解开的领口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而滚动起伏,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里明显不在状态的盛庭,淡淡道:“你手在抖。” 盛庭下意识猛地攥紧安全带,沈臣豫的右手越过中控台,指腹擦过他冰凉的腕骨,盛庭想都不想地甩开手。 “别碰我!”盛庭捂住自己的手腕,大力地摩挲着被沈臣豫触摸过的那片皮肤,面色惨白。 对于他太过激烈的反应,沈臣豫反应平平,只继续把手收回去,平静地开车,仿佛方才所发生的一些不过是一种虚假的幻象。 盛庭看见挡风玻璃中映出的沈臣豫的侧脸,那个面无表情的、冷淡的、锋利的Alpha。 沈臣豫。 他们曾经的关系谈不上很糟糕,但也绝对称不上好,说是怨侣也好,宿敌也罢,但终究是被婚姻死死绑在了一起。 车外夜深露重,但在车内却并不那么寒冷,空调正规律地输送着暖风,只有一种无形的阴寒感,带起他后颈腺体处隐隐的刺痛。 在一个红灯路口,盛庭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终于开口: “玩我很有意思?” 沈臣豫对盛庭带刺的疑问置若罔闻,连目光都不曾给他分去半点。 而盛庭几乎能在自己的耳畔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在这个场合下太过被动,目前沈臣豫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大,他完全没有把握。 这种被把玩股掌之间的感觉让盛庭浑身不自在,见沈臣豫淡淡的装死,他咬牙追问:“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红灯倒计时在两人的沉默中结束,绿灯亮起,车辆起步,盛庭死死盯着沈臣豫依然没有表情的侧脸,咬紧了牙关。 “从你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Alpha的面容冷淡,平静如一面波涛宁静的海,说出来的话却直白残忍到令盛庭呼吸一滞。 盛庭的腺体应激性地渗出虞美人花香,与车厢内沈臣豫不知从何时开始蔓延的暴雨信息素交织。 “盛庭,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被盛群注射过违禁药物的事情。”沈臣豫突然把车停在了路边,毫无征兆地开口,他转过来看了面色已经十分难看的盛庭一眼,眼中一片深邃的宁静, 盛庭闻言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沈臣豫,他的神情在一片苍白之中还带了几分微妙,对比沈臣豫眼中纯粹的平静来说,盛庭表现出来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过后一片废墟残垣上的死寂。 盛庭先是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很讽刺地开口:“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区别吗?这对于你来说重要吗?” “还是说,这个故事让你开始同情我?沈大善人?”这话说起来像是在讽刺沈臣豫,然而盛庭的字里行间,嘲讽的对象却像是他自己。 面对盛庭带刺的回应,沈臣豫依然非常平静,他只是无喜无悲地看着盛庭,一双眼中古井无波,他看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盛庭,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自己是出于什么想法而说出这些话,他把这些都归于本能。 “你在刻意回避这件事情。”沈臣豫开口,异常直白地指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也许正如盛庭所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同情,但在同情之外还有更多吗?应该也是有的。只是他也不愿深思。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盛庭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怜悯。 况且对方在某些特定情境和事件中,确实不值得同情和怜悯。 但是对于被注射违禁药物这件事情,对方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他不像盛庭,他的情绪总是直白的,对于盛庭现在虚张声势的反应和回避,他是有些恼的:“你不必对我弯弯绕绕,我没兴趣。” 盛庭在沈臣豫的严肃之下,沉默了。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分明他们可以像之前一样吵几句再不欢而散将问题糊弄过去,再两败俱伤地转移话题粉饰太平,这些都是他们已经烂熟于心的事。 “沈臣豫,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你不该恨我吗?难道你也坚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大道理?” 盛庭笑了笑,整个人又松懈下来,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呈现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姿态,重新看向沈臣豫,戏谑着反问。 “不。”一直保持沉默的沈臣豫却突然开口回答了盛庭的这句话,“是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盛庭蹙眉,似在思考沈臣豫说这话的用意,继而开口依然带刺:“那很好,你说的没错,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不出你的意料,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恨又可悲的人。” “这我认了。” “沈臣豫,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这种认知。” “你记住,我永远都不需要你的同情。” 盛庭目光灼灼,一双凌厉的凤眼中流出凛凛的冷光。 沈臣豫却也只是淡淡一笑,眼里的情绪更是寡淡,反显得盛庭很激动:“盛庭,你好像搞错了一些事情,我并不是在同情你,我只是在可怜你。” “就像在路边看到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一样,人类的本能会有同理心。” 沈臣豫对盛庭挑了挑眉,表情淡淡,却也看得出挑衅。 但也一下子把两人紧张的氛围消除了。 盛庭简直气笑了,他怎么能够指望沈臣豫这张嘴里说出什么好话?不把自己气得半死就算不错了。 沈臣豫也收下了表情的挑衅,转而平静陈述道:“我不会忘记你对吴雨宁做的一切,盛庭,他会永远定死在你的耻辱柱上。” “彼此彼此,沈臣豫,在你的利用价值没有被榨干之前,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盛庭扯了扯嘴角,眼中亦生起了几分挑衅。 “我原本想着你失忆了,我们从头开始的话,我好像还能对你好一点。” “但是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你就是块贱骨头,根本配不得别人半点好,你只配我那样对你。” 盛庭冷笑道。 “话别说太早,到底谁对付谁,可还说不准。”沈臣豫回以一笑,“我记得之前过得更惨的人好像是你。” 继而他亦正色道:“我不是想要同情你,也不是想要借此贬低你,更不是就此理解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一直都知道Omega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很难,所以我也想试着去改变一些什么。” 看到盛庭有些发愣的表情,沈臣豫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于是补充道:“今天我可能话说的有点多,能表达的意思也不够明确,毕竟我的表达水平也就到这儿了。” “总之,今天帮你是出于我本人的自主意愿,你不要有负担。” 说完这句话,沈臣豫也没等盛庭的回答,便转过头,继续启动引擎,开车启动离去。 豪华型SUV在路上高速行驶,车内除了正在播放的舒缓音乐以外,两个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们都沉默了,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 但是盛庭知道自己是强装出来的,沈臣豫方才的那些话给他了很大的触动。 他简直被沈臣豫这昙花一现的关爱恍了神,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对方,他只单纯地认为沈臣豫恨他,却没想到,他竟是那样一个公平的人——就事论事,不论AO。 那正是他一直向往的东西。 盛庭在路灯明暗交替的光影中中看清后视镜中沈臣豫的瞳孔,冷清,平静,深邃如海。 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盛庭。” 沈臣豫忽然又开口。 盛庭抬眸。 “你是不是,更喜欢失忆的那个我一点?” 盛庭皱起了整张脸:“……哈?” 沈臣豫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后视镜里映出的眸子里有几分玩味:“不是吗?” 完全就是在揶揄自己吧! 盛庭眼不见为净地回头。 半点温暖都没有! 沈臣豫还是那个讨人厌的沈臣豫! 第27章 你是在作茧自缚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正放映着PPT,盛庭望着投影屏上的表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钢笔。 合作企业的主讲人正在讲解PPT上展示的资信报告,而对方的项目领导正坐在自己的正对面。 他可太熟悉那个人了。 “盛总对我们公司这款智能腺体监测系统的方案怎么看?”美丽温婉的Omega将钢笔抵在下颌,婚戒在蓝光屏映照下泛起冷调的银辉,他笑地恬静无害,“我以为你会很感兴趣。” 盛庭的瞳孔在镜片后细微收缩,他微微凝神,静静望着对面的Omega。 正因为这种尴尬的熟悉,令他反而开口有些犹豫,他不由得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他亲手把吴雨宁送进了囚笼。 只是好在那个人如此费劲手段地想要得到他,是因为真的爱他。 “吴总果然了解我,我的确很感兴趣。”盛庭滑动了一下鼠标滚轮,切换到了前面几张介绍系统工作原理的PPT,“腕戴式的设计的确很便利,我们之前一直不启用智能系统的原因就是市面上的产品基本上都是颈环,对于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工作而言,不够美观。” “你担心腕戴式不如颈带式监测的数据准确。”对方依然面露沉着的微笑,解释了盛庭的言下之意。 “是。”盛庭也不拐弯抹角。 “在市面上技术不成熟之前,腕戴式的性能的确是不如颈带式的,我之前也一直在用颈环,你也知道的。”说这话时,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是颈环的质量性能也参差不齐,我过去有被掉包监测颈环的经历,在事发的开始我还没有察觉。但事实证明,不同的产品的确是不同的。” 他笑了笑,眉眼温和。 在场的人除了盛庭没人知道吴雨宁在暗示什么。 盛庭捏着钢笔的指节骤然收紧,他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对方今天穿了铅灰色的西装,很职业很修身的套装,领口却别着一个有些不衬这套衣服的胸针,是由蓝宝石切割成的雨滴,很别致的款式,盛庭知道,这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沈臣豫送的礼物。 “你知道吗?”吴雨宁突然敲了敲手中的钢笔,“我这些年一直在投入这方面的研究,就是出于我自己的经历。” “想要来和盛总合作,也是因为这个行业的Omega面临的环境更加危险更加复杂,更需要保护。” 他对盛庭勾了勾唇角:“盛总觉得呢。” 在吴雨宁的注视下,盛庭面色略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一时无言。 “当然,我们也带了样品来,会后盛总也可以,自己感受一下。”吴雨宁对身旁的人送了个眼神,那人就搬上来一个黑色方盒,打开后可以看见其中花环型形状的手环,“就像运动手环,戴上它,终端就可以监测信息素波动,即使是在手腕上,准确度也不逊于传统的颈环。” 盛庭从助理手中接过方盒,取出手环拿在手中打量了几下,随后慢悠悠抬头望向吴雨宁:“吴总不如多给些样品让我先在公司做个体验计划?得好用我才能和你长期合作啊。” “这没问题。”吴雨宁依旧笑盈盈,“如果盛总要亲自尝试我也举双手支持。” 盛庭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但他也不想在公共场合给彼此难堪,于是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推诿了一声:“多谢吴总好意,这,我暂时不需要。” 吴雨宁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也没有强硬要求下去。 只余下会议室里双方的员工感到很困惑,为什么这两位照理说完全没有交集的老总一见面就这么暗戳戳的针锋相对—— 会议结束后吴雨宁提出想和盛庭单独聊聊。 Omega脸上的笑容温和无害,但是盛庭还是感到了本能的抵触。 只是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当两人真正在办公室独处的时候,盛庭就后悔了,在这个略显私密的环境中,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窗外是城市的繁华景象,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吴雨宁的胸针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晃地盛庭眼睛有些疼。 “章昀天知道这枚胸针的来历吗?”盛庭盯着那枚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蓝宝石胸针,突然问道。 章昀天是吴雨宁现在的丈夫。 吴雨宁端茶杯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了闪光,他继续端起骨瓷杯抿了口茶,垂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茶汤里浮动的茶梗:“你知道沈臣豫有这对胸针的另一枚吗。” 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声,盛庭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白色的勒痕。 “当年我很缺钱,阴差阳错被你当作人情送给他,我很崩溃,但也认了。”吴雨宁突然挑起盛庭桌上的一张纸,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张纸在指尖上停留了两秒钟就飘扬着落了下去,“他待我很好,这些年来从未怠慢过我,现在想来,我其实命很好。” 说这些话时,吴雨宁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像是在诉说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大的故事。 但接下来他忽然抬起眼望向盛庭,眼中的情绪不可谓不凌厉:“那你呢,你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你得偿所愿了吗?” 吴雨宁手中的钢笔随着他的动作在实木桌上敲出重重的闷响,他凝视着盛庭,眼眸深深。 盛庭被问得呼吸一窒,他目光深了深,眼中似有话说,但最终回避了吴雨宁的问题,选择了沉默。 吴雨宁也料到盛庭的回避,他不在意,只自顾自道:“那时候虽然家里贷款压力很大,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要向沈臣豫要钱。” 说着,他又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向他开不了口。” 盛庭缓缓蹙眉,有些犹疑吴雨宁想表达的意思。 “从章昀天床上醒来的第二天,他就解决了我的债务问题。”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吴雨宁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这些年,我渐渐地,不再那么恨你。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年我真的和沈臣豫在一起,我或许反倒不会有现在安逸的生活。” 六百米高空的窗外呼啸着大风,盛庭望向吴雨宁的双眼也逐渐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仿佛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如今的生活当然很讽刺,但平心而论,他庆幸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了沈臣豫,即使现如今他在生活中也遭受了诸多耻辱,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算计了沈臣豫的事实。 “但是盛庭。”吴雨宁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以后,便深深地把目光钉死在了盛庭的身上,“沈臣豫对你好吗?” 他的语气忽然就凌厉了起来。 “你并没有得偿所愿。” 他的语气很笃定。 在吴雨宁目光直射之下,盛庭张了张口,却也没能真的反驳出声。 “你这是在作茧自缚。” 吴雨宁一字一顿,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叹息,又像是预言。 第28章 段静 盛昊宇:【哥,下班有空吗,我想来找你吃个饭】 盛昊宇:【中秋那顿饭是家里人太冲动了,我想和你好好解释一下】 盛昊宇:【我也很不喜欢二叔他们家那种风气的】 盛昊宇:【妈说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她也很担心你呀】 盛昊宇:【拜托拜托,理我一下吧】 盛庭看到微信的新消息时,盛昊宇的篮球偶像的头像就顶着中间镶嵌了数字5的小红圈排在第一个。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这段聊天记录一会儿,本想拒绝,忽而又想到这也算是一个机会,或他许可以从盛昊宇口中打探到一些事情,随后权衡了一下利弊,便就顺势同意了盛昊宇的邀请。 于是他回复了个时间,让盛昊宇选好餐厅发给自己。 那头盛昊宇像是蹲守在手机面前似的,直接秒回。 盛庭便也由着他去了,反正在家里他也不会和沈臣豫一起吃饭,他总觉得两个人在家一起吃饭是很私密的事情,总觉得不该是他和沈臣豫可以一起做的事情。 沈臣豫那边对食物没有追求,晚饭随便对付个单位楼下的便利店对他来说就够了,所以一直也没有回家吃饭的自觉,只有周末阿姨会来备餐,他们才有可能一起吃饭。 “……” 盛庭先怀疑了一秒自己诡异的脑回路,怀疑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被夺舍了,他居然想要和沈臣豫发个消息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真是疯了。 一定是信息素的影响,一定是。 信息素使人降智—— 盛昊宇也相当懂得投其所好,选择了一家盛庭很喜欢的日料店作为请客地点。 两人所在的是一个二人包厢,包厢里的暖光灯投下细碎的光,把环境衬托地分外温馨。 盛庭品了一口店内的乌龙茶,等待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盛昊宇开口,他的Alpha弟弟现在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正在他的对面踌躇不定。 在注意到盛庭的目光后,盛昊宇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双手握紧了水杯,抬头道:“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二叔他们还是这么……” “没事。”盛庭说这话也不是在敷衍,他对于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是真的无所谓,即使他也不是很喜欢盛昊宇,但是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他,盛昊宇在那个家里也是受害者。 “妈怎么样,她过得好吗。”盛庭转动着茶杯,目光落在清澈的茶汤上,似无意地开口,“和盛叔叔关系还好吗?” 盛昊宇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继而他叹息道:“妈那种聪明人怎么可能过得不好?她应该是家里过得最好的人了。” “其实现在想想,爸妈这种没有感情基础完全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的婚姻,才真正长久。”盛昊宇幽幽道,他在尚且憧憬爱情的年纪被迫接受了这个在自己家里看清冷暖的现实。 “……”盛庭却微微撇了撇唇角,“也有个例。” “……”盛昊宇一滞,立马意识到自己嘴笨又说错话了,立马开始找补,“哥……我不是……” “没关系。”盛庭缓缓摇了摇头,拿起筷子伸向桌上漂亮的金枪鱼刺身,见盛昊宇还是不开窍的表情,他的筷子停留在刺生上空悬停半秒,“愣着干什么,吃饭。” “啊……哦……好的!”意识到这是盛庭在给自己台阶下,十分感动,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立马也笑起来,“这家店还是哥你以前带我去的,去过一次就爱上了。” 盛庭挑挑眉,当然,他虽不怎么爱吃东西,但是吃口比较挑剔。 尝了几口菜色后,盛庭停住了筷子,他决定开口: “盛昊宇,你知道自己还有基因上的母亲吗?” 关于段静的问题,才是他今天愿意来和盛昊宇吃饭的原因。 刚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鹅肝寿司的盛昊宇冷不丁被问询,立马匆忙咽下,再喝了口水缓了一会儿:“……啊我知道的。但是这也没什么吧……我又没见过她,她也不可能再来见我,我心中的妈妈就是我们的妈妈啊,哥,其实我在心里一直觉得你就是我亲哥的。” 年轻的Alpha说得很真诚,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完全没有在说假话的意思。 而这也正是他在心中所一直奉行的原则,他就认为盛庭是他的哥哥。 “……”盛庭一时也有些接不住盛昊宇突然的真诚直球,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与盛昊宇搞好亲情显然不是他今天来吃饭的目的。 “我……我知道你把我和妈都当做自己的家人,但是家里其他人呢,至少盛叔叔就没有把妈当作家人,他心中的妻子一直都是段静,不是吗。” 说完这话,盛庭紧紧盯着盛昊宇的双眼,试图在他的眼中抓住一些情绪。 盛昊宇闻言,目光也是闪了闪,变得落寂起来。 “我知道的……哥,我知道的。”盛昊宇轻轻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水。 “我问过父亲,他说我还小,不懂爱。”他的目光飘忽在远处,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一些久远的爱恋,“他说,段女士对于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他之所以能够走上现在这条道路,完全是因为遇到了段女士。” “什么意思?”盛庭皱眉,这完全在他的信息收集范围之外。 穿和服的服务生恰在此时推门而入,雪蟹火锅的托盘被端了上来。 盛昊宇看了一眼端上餐桌的他特别喜欢的菜肴,此刻却没了胃口。 等到服务生退下以后,他才缓缓开口。 “妈在我分化的时候和我说过,ABO是这个世界最拙劣的规则。”盛昊宇的筷子在他面前的山葵泥前停留,“她说家里的老家伙永远不懂信息素对于不同性别的真正意义。” 盛昊宇顿了顿:“后来和爸聊过以后,我才对这句话有了实感。爸对于段女士的迷恋,就不是出于信息素。” 盛庭瞳孔微微紧缩。 “爸是学公共卫生的,在遇到段女士以前,他只是个做医疗器械生意的,是段女士,在做信息素方面的研究。”盛昊宇把山葵泥抹在三文鱼切片上,“一开始把公司做起来的,是段女士。” 雪蟹火锅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出一片朦胧,盛庭盯着沸腾汤水里上浮的气泡,瞳孔在蒸汽中紧缩——段静的资料被保护地非常好,大抵是因为沈孟江实验失败的缘故,他可以理解上面要封口。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段静居然是研究信息素学的,甚至她才是盛群的启蒙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 她都是学这个的,为什么还会去参与实验接受腺体改造? 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段女士或许是一位很有魅力的Omega。”盛昊宇夹起蟹腿,放在盛庭的碗里,动作自然,“父亲为她着迷,即使到了现在,他每年在忌日的时候都会去扫墓。” 盛庭看着碗里漂亮的蟹腿,维持了沉默。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段女士,但是父亲口中的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Omega。”盛昊宇为自己盛了一碗汤,“但是上天不公,对世上的好人反倒苛刻,让她早早逝去。” 包厢的和纸移门传来轻轻的敲响,身穿和服的服务生端着甜点杏仁豆腐走来,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她是,怎么走的。”盛庭顿了顿,直到包间里再度只剩下两人,他才开口。 “父亲不愿和我细说这个话题。”盛昊宇缓缓摇了摇头,“他只说,是腺体病变。” 盛庭皱眉:“腺体病变?这很难致死……” 盛昊宇点点头,眼中也有疑惑:“是的,我也觉得有点怪,但是父亲和段女士既然都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专家,那他们应该比我懂。” “……会不会是医疗事故?”盛庭试探道。 “这我不知道诶,父亲也没说。”盛昊宇倒像是开窍了一般,“不过哥你这个想法也有道理。” “……”盛庭沉默了,话到此处,如果盛昊宇不是存心隐瞒,那么他能得到的信息也的确到此为止了,再追问下去,反而不太好。 盛昊宇喝了口汤,发出赞叹的声音,又给自己夹了点菜,想来也是聊饿了。 在盛庭也沉默吃菜的时候,他忽然发问了:“哥你知道沈哥他们研究所现在的进展吗?沈哥有没有在家说起过什么?” 盛庭微微一愣:“什么?” “就是我们公司中标了一个和他们研究所合作的项目,是研发抑制剂的。”盛昊宇解释道,“因为业内有风声说沈哥他们研究所在做的东西相当先进,我们都挺好奇的。” 对于盛昊宇知道沈臣豫的项目,盛庭并不意外,而且沈家那边的倾向也是沈臣豫的车祸甚至也是由于项目的问题所导致的。 只是沈臣豫素来在他面前闭口不谈这些问题,他想知道,也不得其法。 “……我不太清楚。”盛庭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故意把话中的遗憾放大,像是真的作为一个妻子为不能和丈夫有共同话题感到一点悲伤,“毕竟我不是这个领域的人,他不喜欢和我聊工作。” “啊……”盛昊宇也并不意外,意识到哥哥语气中淡淡的哀伤他立马找补,“没事的哥,我也就随便问问。” 盛庭垂下眸,敛起眼底的算计,点点头。 “唉……”盛昊宇这时又叹息,“说起这个,爸最近老想让我去相亲,他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他生意伙伴的儿女,我倒是也不想和一个行业的人一起过日子啊……” 盛庭闻言笑而不语,将海胆寿司放入口中。 “我懂沈哥的意思,工作就是要和生活分开的……我也不想下了班还和老婆聊工作。”少年Alpha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橙黄卵粒在舌尖爆开,盛庭品味了一会海胆的鲜味,慢慢下咽。 味道不错。 第29章 易感期 和盛昊宇吃完饭已经快要九点半,盛庭到家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客厅没亮灯。 盛庭放手提包的手顿了一下。 沈臣豫难道还没回来? 这个点倒是有些少见。 盛庭迟疑着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但是当他才走了几步,整个人就突然僵住了,像是被钉死在了原地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暴雨。 整间屋子里似乎在下一场暴雨。 虞美人在这场雨中无处可逃。 盛庭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方才与盛昊宇还喝了几口酒,酒精似乎加重了Alpha信息素对他身体的影响,他被Alpha信息素的压制地完全不能动,自己的信息素也是被带着躁动不止,连呼吸也开始渐渐变得错乱。 “沈……” 不等盛庭把话说完,身后忽然伸过来的一双手臂已经扣住他的腰大力将他拽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死死压住。 沈臣豫对着他的嘴唇撕咬,Alpha胡乱的撕咬更像是一种发泄,盛庭很明显感到Alpha的尖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鲜血独有的铁锈味在自己的唇齿间蔓延。 这个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吻的吻充满攻击性,盛庭在呼吸困难之余想着沈臣豫就是纯粹在胡乱撕咬,嘴唇被啃得生疼,他能明显感觉到Alpha在发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沈臣豫的易感期。 就如同这四年来自己经历过的沈臣豫的每一个易感期一样,Alpha对他总是毫不怜惜的,他能感到自己的腿间抵着令他害怕的东西,身上的衣服也正在被胡乱拽着,两人的动作之中不存在任何的暧昧,只有主导者单方面的掠夺。 盛庭被高等级Alpha信息素压制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发疯的沈臣豫在他身上肆意地撕咬,似乎是嫌弃沙发上地空间不够他施展,又一把扛起盛庭往卧室地方向走。 盛庭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姿势并且被Alpha扛在肩上自己的胃部很不舒服,但是他的挣扎面对对方的力道显得聊胜于无,只让自己无端地浪费体力。 被沈臣豫一把甩在床上,脑袋不出意外地大力撞上了床头,盛庭被磕地生疼,本能地闭起眼感到吃痛。 沈臣豫房间的小灯是开着的。 即使尚且年轻,盛庭也一直都很注重养生和保养,多年不晒太阳的身体在灯光下又白又滑,因为肤色太白,淡蓝色血管都透着皮肤泛起青湛的颜色,看上去有很强病态感。 沈臣豫就是在这样令人血脉喷张的美景中俯下了身。 他的眸光灰暗,是凭借着本能在行动。 盛庭被掐住脖子拎起来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在还没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恍惚涣散的时候,突然被后脖颈腺体处的疼痛逼地叫出了声——标记,毫无事前预警的标记。 也是沈臣豫在床上惯有的习惯,只是因为太过于痛苦,所以盛庭四年都没能接受。 在刺痛暂时还未消除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又被沈臣豫大力地扯掉,沈臣豫一手握住盛庭的脚掌,因为Omega的挣扎只好转为反手扣住他的脚踝,顺势可以扯掉最碍事的裤子。 盛庭再屈辱和抵触都已经无法开口反驳,因为沈臣豫这个混蛋总是不做准备的,被撕开的疼痛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双腿绷得很紧,继而又无力地垂下来。 他已经无力辱骂了。 人要怎么和疯狗讲道理? 他倒是希望自己早点昏过去,这样就不用面对让他崩溃的现实了—— 沈臣豫比盛庭先醒。 在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Omega漂亮的、精致的,但处处透着疲倦的脸时,他愣了一下。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昨晚易感期来得突然,对盛庭做了什么。 自从结婚以后,他再也没有用过抑制剂,盛庭比抑制剂好用很多。 昨晚自己那样失去意识其实也是罕见的情况,但主要也还是盛庭回来太晚了——自己干等了两个多小时,失控的信息素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疯狂一寸一寸蚕食着自己的神智。 “……” 盛庭露在被子外面的皮肤上遍布了触目惊心的痕迹,沈臣豫虽说已经是见惯不怪,但现如今对于盛庭的态度,他已经不再如同从前那样,纯粹地憎恨了。 他对盛庭的感情很复杂,恨是有的,恨盛庭傲慢,恨他扭曲了自己本该更幸福的人生,所以在婚后他也不想让盛庭好过,乐于看他崩溃,虽然事实上盛庭是个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他极少在沈臣豫面前表现脆弱。 但他并没有讨厌盛庭到要他死的地步,他只是想要完完全全地支配对方,让盛庭在自己的控制下过得差一点,他要盛庭的疼痛绝望都要是他给的。 这或许可以归结于Alpha对标记过的Omega的占有欲。 就在沈臣豫凝望着盛庭的睡眼时,那一双凤眼突然睁开,沈臣豫突然地被瞪了一眼,一时语塞。 “看什么?”说完这三个字盛庭就一脸不爽和悔恨地闭了眼,这把破锣嗓子他也是不开口也罢,丢人的是自己。 “你瘦了。”沈臣豫盯着盛庭的双眸,目光认真,在盛庭看来竟然有几分温柔的错觉。 “……”盛庭原本准备讽刺对方的诸多说辞被突然的一句“你瘦了”堵在了喉咙口,一双上挑的凤眼中原本准备好的讽刺都在一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席卷了大脑的很纯粹的懵懂。 沈臣豫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在Omega听来有多么暧昧,兀自继续道:“你最近是在减肥吗?” 因为他记得自己从盛昊宇口中听说过,盛庭对于自己的身材要求非常严苛,如果胖了,就会控制饮食逼迫自己加倍瘦下来。 “……”盛庭张了张口,一时完全愣在了原地。 他不明白沈臣豫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假孕以后身体免疫能力会下降,如果一直保持较低的体重,容易生病。”沈臣豫突然开始向盛庭科普,最后,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对Omega生zhi腔来说……” 盛庭的表情瞬间凝滞,眼中原本罕见的懵懂也一瞬间消失,嘴角崩成一条直线,整个人显得有些冰冷,他一把捂住沈臣豫的嘴:“我心里有数,不劳你费心。” 沈臣豫微微眯了眯眼,眼中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不满,对于盛庭的不领情他也不爽。 “我没有很瘦。也不是刻意在控制体重。”盛庭却罕见地解释了,他收回手,目光平淡且平静,投向不远处的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在下雨,“我比任何人都更在乎我的健康,你放心好了。” 沈臣豫歪了歪头,不置可否,显然对此发言持有保留意见。 “下雨了。” 盛庭的目光渺然地停留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沈臣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了窗户上缓缓下流的水柱。 看了一会儿,盛庭躺下,转过头望向沈臣豫,半开玩笑半是认真了说了句:“我讨厌下雨。”—— 宝们女生节快乐呀 第30章 试探 两人出房门洗漱完毕以后发现阿姨已经来备好了本周全新的早餐。 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在餐桌洒下漂亮的窗影,照在标准的西式早餐上,让食物看起来分外精致诱人。 培根、鸡蛋、芦笋、面包、能量奶昔。 沈臣豫的那一份是炒蛋,盛庭的那一份是单面煎蛋,这是这个家里不成文的规矩。 盛庭漫不经心用叉尖戳破溏心蛋,蛋黄流淌到法棍切片上,盛庭拿起来,小口地咬了一口。 沈臣豫则先喝了一口阿姨榨好的能量奶昔,喝完皱了皱眉:“有点甜。” 盛庭头也不抬:“是代糖。” “那也很甜。”沈臣豫不喜欢很甜的东西。 “爱吃吃。”盛庭没有惯着他的习惯,“矫情。” 沈臣豫被盛庭怼默了,叉了一口炒蛋往嘴里塞。 “昨天晚上盛昊宇问我知不知道你实验室的项目。”盛庭用刀切开培根,焦脆的断面切开很漂亮,是一块质量上好的培根。 沈臣豫停下准备打开新闻播客的手,有些惊讶地望向盛庭:“盛昊宇?” 盛庭正在咀嚼培根,焦香的油脂在味蕾绽放,他品鉴着美味的早餐,并没有很想立刻搭理沈臣豫,觉得吊他一会儿也很不错。 沈臣豫倒也不急,也从容地开始给法棍抹黄油,边吃早饭边等待盛庭开口。 等到盛庭慢悠悠咽下口中的培根,再喝了口奶昔以后,他才施舍般开了口:“他说你们研究所有什么高级东西是全业界瞩目,他们公司刚中标,想和你们在合作之前好好了解一下。” 盛庭故意把话说得真假掺半。 沈臣豫闻言用法棍酥脆的外壳敲了敲洁白的瓷盘,黄油刀折射的冷光映在他眼底:“你什么时候开始替盛家当说客了?” 盛庭用叉子将煎蛋黏稠的蛋液平均地抹在法棍面包片上,再慢条斯理地放下叉子:“这话说得,你如今还不清楚我到底向不向着盛家?” 他掀起眼皮,目光扫过Alpha无名指上的婚戒:“只是他昨天来安慰我,还挺真诚,我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 空气里弥漫着培根焦化的油脂香,沈臣豫的深色的虹膜在晨光中呈现出很罕见的清亮。他忽然倾身越过餐桌,指尖捏住Omega的下颌:“你现在说谎话都不打草稿?你会觉得盛昊宇真诚?” 盛庭顺势放下手中的法棍,微微笑着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眼睛的眨动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我的亲弟弟不真诚,难道你真诚?” 沉默。 一张脸昳丽含笑,一张脸冷淡阴郁。 两双含着截然不同情绪的眸子对视着。 对视了半晌后,沈臣豫捏在盛庭下颌的手忽然动了,拇指重重碾过盛庭的唇珠,他微微眯起眼,眸中情绪不明:“他们要什么?” 暴雨信息素突然在室内暴涨,餐刀因为沈臣豫的动作而在瓷盘上划出刺耳声响:“不对,你知道他们在找什么。” 盛庭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被犬齿刺穿的腺体开始隐隐作痛。他猛地拍开Alpha桎梏在他下颌的手,银叉在餐盘上撞出清脆的颤音:“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沈臣豫缓缓收回手,收拾好因为方才动乱而受到冲击的餐具,他拿起刀叉,继续优雅地切起培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响,盛庭瞥见来电显示时脸色骤变。沈臣豫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变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盛群。 在盛庭颤抖着指尖要挂断之前,沈臣豫一把抢过手机按下免提,随后扔在一旁,那边的盛庭已经在怒气冲冲在用眼神和口型骂他。 但沈臣豫无所谓,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接下来尴尬的不是他,于是心情不错地继续慢条斯理享用自己的早饭。 “……盛叔叔。”盛庭很勉强地开口,盛群独有的优雅温柔的声线从电话中传来,“小庭,听昊宇说,你们昨天吃饭的时候聊到了臣豫手上的项目……” 沈臣豫淡淡瞥了盛庭一眼,看见对方垂在餐桌上的那只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还没等到沈臣豫切完那一根芦笋,Omega忽然伸手扯住他的领带,带着凉气的吻重重落在Alpha唇上,混着培根咸香的喘息喷洒在彼此唇间,盛庭的动作突然到连沈臣豫都没有反应过来。 盛庭亲吻地很用力,甚至故意发出了黏腻的声音,生怕电话那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继而他一把松开沈臣豫,把人推回位置上,盯着沈臣豫的眸子,一字一顿道:“……爸,我和臣豫正在培养感情呢。” 电话那头传来沉默的电流声,盛庭在挂断的瞬间被沈臣豫的信息素压制住,整个人都面色苍白了下来,一下子脱力地歪倒在餐桌上,身体的冲击撞倒了放在手边的奶昔杯子,绿色的液体从桌子流到了地砖。 “研究所核心数据不会外传。”Alpha轻笑了一声,手上的刀叉缓缓在瓷盘上磨出略显刺耳的声音,“即使是枕边人,也不会的。” 盛庭无力地感受沈臣豫的信息素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刚被标记过,身体里的信息素含量太高,此刻完全就是沈臣豫的掌中之物。他无力望着窗外细碎的阳光,忽然吃吃地笑起来:“我也算枕边人……” 门铃骤响,家政阿姨的惊呼穿透玄关。沈臣豫转头看见沈璟瑄拎着书包站在门口,少年Alpha的目光扫过餐桌一片狼藉,淡定地掏出手机:“小叔,你们在玩什么餐桌play吗?” 盛庭感受到沈臣豫撤去了压迫,于是他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把自己撑起来,对少年半开玩笑道:“来得正好,我和你小叔正聊着抑制剂呢,你要不要替你同桌来听听?” 沈臣豫望向盛庭的目光瞬间带起了锋利和警告。 盛庭撇撇嘴,“切”了一声,也不管了。 沈璟瑄漫不经心地倚在玄关处,冷光将他眉骨描摹出锋利的轮廓,他懒洋洋道:“我爹让我来投奔你们——” 少年Alpha的视线扫过盛庭裸露在外的皮肤,挑了挑眉。 “不过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呢。” 盛庭正在切培根的刀刃与骨瓷盘突然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看到对方妖冶的脸上那一抹隐藏很深的无语和嗔怒,但碍于场合还是不得不忍下来、故作轻松的表情,沈臣豫的唇翘了翘,莫名感到愉快。 于是他毫无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屈指叩了叩餐桌:“去找你姑姑。” 这明显逐客呢。 “阿姨,麻烦待会收拾一下这边。”继而他对一旁有些尴尬的阿姨道。 阿姨获救一般点点头。 沈璟瑄暧昧的目光故意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会儿,盛庭很明显如坐针毡,沈臣豫虽然面色平淡但显然也并不欢迎,直到收到了沈臣豫冷飕飕的眼刀才放弃了继续调侃,摆了摆手去投奔他亲爱的姑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吃醋 沈臣豫的易感期一般只会持续三天,比较规律,盛庭对此还是很庆幸的,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沈臣豫的易感期要是再长一点,他离死就不远了。 沈臣豫也难得主动在易感期结束后的早晨给他递了一板避孕药。 “真难得啊。”他面带玩味地调侃了一声,最终接了下来。 他自己买避孕药是不方便的,沈家那里不希望他吃,所以只能避着风头,让宋严寄过来。 沈臣豫那张死人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盛庭仔细审视了一番以后发现这人是真的不带情绪给他的药,于是不爽地转身出门上班了。 沈臣豫就是这点不好,他的情绪总是很稳定平淡的,自己的怒气也讽刺总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本以为今天直到下班都不用再看到沈臣豫那张令人生厌的臭脸,却不料这实在是倒霉的一天。 午休的时候盛昊宇给他发了个消息,油嘴滑舌地邀请他一起去沈臣豫所在的研究所。 盛庭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他现在腰还疼着呢。 只是盛昊宇仗着自己年纪小无底线地在微信对话框里撒泼打滚,说自己社恐一个人不敢去,说盛庭是沈臣豫老婆肯定,一起去的话会得到沈臣豫更加重视的接待,自己想要跟着沾沾光。 盛庭当下就像骂回去:你看这话靠谱吗? 且不说沈臣豫和盛昊宇在大学的时候是多么铁的好兄弟,盛昊宇难不成还不了解自己和沈臣豫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直到盛昊宇图穷匕见地表示自己已经在盛庭公司楼下等待了,盛庭才彻底无语地妥协。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向对他冷淡,但是这个便宜弟弟却像是自来熟一样,把他当作亲哥哥。 当盛庭无语了一张脸走到公司地下车库时,立马看到了盛浩宇那一张笑得非常灿烂的大脸,就像两个人之前每一次的见面一样,盛庭都是冷着一张脸,而盛昊宇却像个小太阳一样浑身散发着热烈的、暖洋洋的氛围。 “哥,实在不好意思,我太社恐了,一定要拉个人一起去。” “拜托拜托啦。” 盛昊宇像一只大金毛一样,如果他背后有尾巴的话,一定在向盛庭疯狂摇晃。 盛庭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说什么,妥协地点点头,事已至此,只能上贼车。 一个小时后他就十分后悔今天为什么心软了一下和盛昊宇一起去这个鬼地方。 沈臣豫所在的研究所是级别很高的一家涉密单位,社会人士很少有机会可以进入,今天是研究所承办了一个算作开放日的活动,很多与研究所有工作上交集的企业单位都有受到邀请,研究所展厅内人还不少,盛庭和盛昊宇在其中并不显眼。 “你今天来干什么?”盛庭问着,旁边的盛昊宇已经很投入地看起了展厅内的展品。 “其实就是来随便看看,主要这个项目爸已经完全交到了我的手上,算是我要交的第一张成绩单,肯定要做得好看一点吧。”盛昊宇提起这事就很苦恼,“我怕被那群叔叔伯伯在背后……不对,他们一定会当着我的面蛐蛐我。” “……”这话把盛庭听无语了,盛昊宇怎么在社会上历练了这么几年还是如此小孩子心性,“所以呢,你有着手在接触项目吗?至少要有个方向和规划吧?” “没有啊,所以我今天才想着来看看,不过今天沈哥肯定很忙的,我不一定有机会能跟他单独交流。”盛昊宇说得完全无所谓,好像真的是小孩子来看博物馆一样,看什么都新奇。 那群老古董不当面蛐蛐他才怪。 盛庭彻底无奈了,心想着这个小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不然按照对方这种尿性,未来的路会很难走,盛家可是个大窟窿。 “唉——”盛昊宇突然凑到盛庭这边压低声音道,“哥你看你看——” 盛庭虽然有些嫌弃,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顺着盛昊宇的目光望过去:“……” 赫然是穿着白大褂的沈臣豫。 挺拔优雅的Alpha在一种人群中过于耀眼,如鹤立鸡群一般,一眼就能看到。他正站在质谱仪前侃侃而谈,很冷清的气质,左手无名指节处素银的婚戒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沉淀出一抹温和。 “沈老师,您看这个模型……”一个穿着淡粉色长裙Omega研究员站在沈臣豫身侧,笑得甜甜的,望向沈臣豫的目光尽是崇拜。 沈臣豫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林小姐,我不负责合作洽谈,这时项目组的工作。”他转头时,余光瞥见不远处人群中一抹雾灰色风衣,虞美人的信息素像一根淬毒的丝线缠上了他的感知。 那张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不耐烦,整个人甚至可以说是阴郁的,沈臣豫的眼尾忍不住弯了弯。 “可我觉得和沈老师私下探讨更有效率呢。”Omega却像是听不出他话中的拒绝一般,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要贴半个身体在他身上,沈臣豫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刚刚翘起的嘴角被压了下去。 盛昊宇哪里知道这么一看能看到这么修罗场的劲爆画面,一下子慌了,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去看盛庭的脸色。 入目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过于冰冷的脸。 盛昊宇看地呼吸一滞,他知道他哥这是真的生气了。 他其实一直不是很懂他哥对于沈哥的感情。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其实盛庭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在这一刻,他才隐约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搞错了。 或许沈臣豫和盛庭之间是存在一些感情的。 笑意和亲密是例行公事还是真情流露,其实没有谁说的清楚。 还没等盛昊宇感慨完,盛庭突然大步穿过人群往沈臣豫所在的方向走去。 盛昊宇忙从人群挤过去:“哥你冷静……” 他到底是晚了一步,盛庭已经站在了两人中间,盛昊宇心中暗道不好,与正把目光投向他的沈臣豫对上视线,用目光疯狂道歉。 盛庭抱臂站在两人旁边,方才听了一醉Omega娇滴滴的问话,挑眉:“连低温保存样本会诱发蛋白质变性都不懂?” 他笑了笑:“不如我来教教林小姐怎么用液氮浇灭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谁?”Omega面色不善地上下扫视了一圈盛庭,在意识到这个漂亮妖冶的也是个Omega时,一下子警惕起来。 盛庭的婚戒在冷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沈臣豫开口道:“这位是盛华的盛总,算是研究所目前的第三方监理。” 盛庭眯着眼睛,目光颇冷地看了沈臣豫一眼,似是觉得他的说辞很感兴趣。 盛昊宇误入高端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刻这三人的异样也引发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他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开口呛了一声沈臣豫:“沈教授不如解释下作为一个已婚Alpha在这里和未婚Omega拉拉扯扯算不算学术不端?” 盛庭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大是一番不打算放过沈臣豫的表情。 话音落地,人群响起窃窃私语。 Omega突然嗤笑:“监理需要管到私人生活?” “再说了,我和沈老师只是很正常地聊聊工作,哪里有不端的行为?” 沈臣豫则居高临下地看着盛庭,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在等盛庭的下文,他算是看出来了,盛庭今天是要他身败名裂来的。 “正常聊工作?” “是。” “没有不端?” “是。” 盛庭扯了扯唇角嗤笑一声,像是不忍心拆穿Omega拙劣的表演,他隐忍着一抹隐晦的嫌恶,撇了撇嘴。 盛昊宇看着盛庭脸上挂着的那抹冷笑和狭长双眼里的不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哥可绝对不是那种不会生气的好脾气Omega啊! 盛庭当下觉得无比嘲讽,他面无表情的盯向置身事外的沈臣豫:“沈教授?难道你不认为你的责任更大吗?” 听到这有趣的反问,沈臣豫眉头微挑,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可笑意里却藏着危险:“什么?” “身为一个已婚Alpha,却对单身的Omega来者不拒。”盛庭微微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如果不是你主动的,我不信Omega会主动贴上来。你知道的,Omega都是教养很好的。” 沈臣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盛庭,眯着眼睛打量着盛庭的表情,随后慢悠悠地开口:“难不成,盛总是因为被自己的Alpha背叛了,所以如此应激?” 盛昊宇倒吸一口凉气,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盛庭的脸上此刻没有破防或怒气,反倒是匪夷所思。 他一双凤眼微微眯起,唇角一撇。 有意思。 第32章 奖励 “哎呀,沈老师您怎么知道的?我们家Alpha确实不是个好东西。”盛庭故作痛苦,语气带着真挚的痛苦,捂住心口感慨。 盛昊宇看见他沈哥面上表情的僵硬。 他这下是真想溜了。 然而,他这个想法刚在脑海里走了一半,身后就走上来好几个白大褂,显然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接到了后台的调度前来维持秩序。 “……”林小姐闻言却有些惊讶,她这才注意到盛庭的婚戒,被盛庭这么一说,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啊……抱歉……我不知道……” 她有些慌了,以为自己无意间伤害了一个婚姻不幸的Omega:“盛总,我……我不是有意……” “没事的。”盛庭对Omega温和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肯定是沈臣豫诱骗你。” 沈臣豫:“……” 林小姐:“……” 盛昊宇:“…………” 这时围过来的工作人员趁着这一阵沉默迅速拉开了林小姐:“林经理,我们张工想和你聊一聊……” 林小姐意识到现在众目睽睽的局面不太妙,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同时工作人员也迅速清场围观的群众,不想把事情再闹大。 目送走林小姐,盛庭也不想再和沈臣豫多纠缠,彻底冷了脸转身就要走。 但是他没能迈开脚步,因为肩膀上忽然有了一道阻力,那双手传来的压力使他的脚步陡然一顿,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压迫感让他瞬间脊背发寒。 沈臣豫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此刻终于有些不自在的盛庭。 两人之间的形势瞬间反转。 盛昊宇看看沈臣豫再看看盛庭,有些无措地开口:“沈哥……” 沈臣豫淡淡看了他一眼,盛昊宇立马住了口,他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可以插进去话题的时候了。 沈臣豫的同事们也试探着在一侧旁观,他们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有几个想要走上来拉住盛庭,也被沈臣豫用眼神制止。 其中有几人已经隐隐认出了盛庭,正在下面交换眼神。 “我们家Alpha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沈臣豫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盛庭身上,玩味道。 盛庭面如菜色:“……” 他不得不转过身面对沈臣豫,他硬扯出个皮笑肉不笑:“开玩笑,开玩笑。” “哦?”沈臣豫一点点俯下身,在盛庭笑容越来越僵、呼吸越来越缓慢的情况下,停留在一个很近的距离,“我怎么觉得不是呢?” “……”盛昊宇已经不想管了,他觉得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俩冤家play的一环。 沈臣豫的同事们更是大跌眼镜,谁见过沈臣豫这样? 那个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沈臣豫?! 见盛庭吃瘪,沈臣豫缓缓收回去,轻笑一声,牵起盛庭的左手,慢悠悠道:“别瞎吃飞醋了,我在外面会为你守身如玉的。” 盛庭:“……” 他感觉自己要昏厥了,沈臣豫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臣豫不要脸了? 沈臣豫不要命了? 盛庭的脸已经彻底青了。 沈臣豫却愈演愈烈,故作深情地摩挲起盛庭的婚戒:“都旧了,要不我们去换一对?” 好了,如果前面那句话还存在异议,这句话一出口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盛昊宇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带盛庭来带对了,这戏也太精彩了。 沈臣豫好整以暇,完全不顾盛庭的死活,也不顾其他任何人的死活。 沈臣豫的同事们就像是忽然坏掉了的机器,僵硬在了原地,统一地看看沈臣豫,又看看盛庭,一个个瞠目结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 “这,这……” “……这是沈工老婆吗?” “他是不是盛庭啊?那个盛庭?” “真人好漂亮啊。” “沈工深藏不露啊……” “好配啊……” “沈工金屋藏娇啊……可以啊。” …… …… 除了在沈臣豫口中听说过,这还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第一次见到沈臣豫的Omega。 没有人想到过沈臣豫的Omega居然是盛庭,那个张扬凌厉的、漂亮妖冶的,处在风口浪尖的、声明狼藉的Omega。 盛庭是一个太过美丽也太过危险的Omega。 不过他们并不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当他们真正站在一起,就会让人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们彼此与彼此更相配的人。 他们看起来,在内核上存在一些很相似的东西。 而且仔细感受,可以感受到他们之间存在的标记。 盛庭显然已经凭借过人的美貌直接赢得了沈臣豫同事的心。 面色铁青地看了沈臣豫一会,趁着其他人观望的时候,盛庭径直走到沈臣豫身前,盛昊宇下意识后退了三步,其他工作人员也都屏息看着两人,直到盛庭一把拽住沈臣豫的衣领,毫不客气地把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Alpha扯下来亲了一口唇角:“奖励。” “今天很乖。” 沈臣豫的同事们目睹了全程,其中一个单身汉看了张大了嘴巴,对身旁同样张大了嘴巴似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的同事问道:“卧槽,这什么情况,沈工是不是被夺舍了。” “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吗?”同事表面相当镇静,做出“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实则大受震撼、已经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这就是普通夫妻该有的样子啊。” 同事颇为赞成地点点头,表示认同,原来这就是普通夫妻该有的样子。 盛昊宇揉了揉眼睛,十分恍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地方去冷静一下。 一时间古怪紧张的氛围全部消失,在周围研究员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里,回过神来的沈臣豫微微眯起眼,眼底泛起仅盛庭可见的的危险。 Alpha的信息素溢出,带着些许警告意味。 盛庭面上维持着微笑,看似好像不受影响,却暗自咬着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的清醒。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丢人。 “那是不是因为你来看我。” 沈臣豫装模作样地笑了笑,他看得出来盛庭在恶心他,所以他也不留余力地回敬。 他忽然揽住盛庭的腰,猛地把对方搂在怀里,亲昵,却看起来有几分古怪的粗暴。 “那我今天就当你的专属讲解,怎么样?” 听上去就像每一对夫妻情侣的Alpha在哄闹脾气的Omega一样。 盛庭面上扯出一抹温存的笑,对沈臣豫笑眯眯的,看上去像是个可人的小妻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附在自己腰上的手用了多少力。 “诶?沈工!你就这么溜了?”正在看戏看得很开心的同事们忽然意识到沈臣豫这句话中的含义,立马意识到不对。 “是啊,我要去过二人世界了。”沈臣豫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继而他望向在一侧看戏的盛昊宇:“小王你带盛总去实验室看看,你们可以交流一下新项目的一些事情。” 盛庭这时候还是挂着个假笑被搂在沈臣豫的怀里,也不反驳,只是顺着沈臣豫的所有动作。 他瞥了一眼沈臣豫,自己扯了扯唇角。 他知道,沈臣豫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那又怎样? 这也正是他的本意。 第33章 或许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在脱离了众人视野后,沈臣豫拽着盛庭的动作越发粗鲁,完全不收敛。 盛庭亦是冷眼看着沈臣豫的背影,虽然被拽住的手腕有些疼,但还是任由Alpha拽着自己。 他看着沈臣豫带风的冷冽背影,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只是随波逐流地被拉拽着。 沈臣豫的Alpha等级很高,而且他本人对Omega信息素很不敏感,其实盛庭的信息素不大会引起他的情——欲。Omega对他而言,总是不痛不痒的,绝非生命中的必需品,这些非必需品中当然也包含着盛庭。 单就信息素而言,一直是沈臣豫在掌控着盛庭。盛庭没有能力与沈臣豫制衡,他在床事上根本没得选。 而且就盛庭这些年直观的感觉而言,沈臣豫对床——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只是Omega比抑制剂更健康,仅此而已。 而且沈臣豫对自己恐怕也没有多少兴趣,他无意于浪费时间在一个令他生厌的人身上,对于沈臣豫而言,这是一种很低效的生活方式。 正在盛庭思绪有些飘远的时候,沈臣豫突然松开了手,盛庭下意识抬眸望去。 他盯着沈臣豫冷淡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正抬手欲摸上去,却被Alpha淡淡地拂开了手。 盛庭当即觉得讽刺又好笑,他环起胳膊,慢悠悠靠在一侧的书架上,眯着眼望向沈臣豫:“你今天心血来潮带我来你办公室是要做什么?” 沈臣豫走到办公桌后面拿起一份摆在桌面上的文件随手翻了翻,头也不抬:“你今天来又是在做什么。” “你在紧张什么,沈臣豫。”身边没有旁人,盛庭也不想再演柔情蜜意的把戏,他大大咧咧坐到沈臣豫对面的椅子上,挑眉挖苦,“难不成你还真怕我捉奸?” 沈臣豫翻阅文件的手一顿,他突然“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抬眸望向盛庭,眼中的情绪深邃,又令人看不透。 “上周你继父的团队申请调取研究所的数据。”沈臣豫将文件甩到盛庭面前,“比起这个,你捉不捉奸的,重要吗?” 闻言,盛庭面色立马沉了下来,连和沈臣豫互呛的心思都没有了,立马打开文件,低头快速浏览起来,眉心越蹙越深。 “……干细胞样本?”在看到某一页文字时,盛庭的瞳孔骤缩,“这和你们研究所的新型抑制剂研发有什么关系?” 沈臣豫垂着眸一直在观察盛庭的表情,他想要从盛庭的反应中获取一些信息。 “没有关系。”沈臣豫盯着盛庭猛抬起的头,望着对方微微发颤的眼瞳道,“但我更不明白,他要这些资料,与他和我们将要合作的项目又有什么关系。” 盛庭面色越发凝重,他先是翻阅了好一会儿手上的资料,继而一手支腮像是思忖了一会儿,才面色沉郁且犹疑地望向沈臣豫。 Alpha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知道段静吗?”鬼使神差的,盛庭忽然幽幽问道。 他同样紧紧盯着沈臣豫的表情,希望能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些破绽。 “段静?”沈臣豫皱眉,似乎是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这个名字,“……盛群的前妻?” 他看过沈孟江的实验报告,他当然知道段静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又收获了怎样的结局,他也猜到了盛群打上他的主意或许就是和段静有关——但是他一直不确定的是盛庭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既然盛庭主动提及,他不妨试探一下盛庭。 于是沈臣豫面上露出思忖和疑惑的表情,像是不解地望向盛庭:“她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盛群为什么要为了段静来找我?” 盛庭望着沈臣豫,他不知道沈臣豫口中真假掺半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反正他们所有的做作都是为了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信息,那么他也不妨拿出一些真的信息来交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做生意做惯了。 “不用和我装,就算你失忆了也该知道的,段静参与了沈孟江的实验。”盛庭放下文件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望着身处高位的沈臣豫,“而且她在那不久后就去世了。” “……” “……” “你觉得是我哥的实验?导致了她的死亡?”沈臣豫并没有想到盛庭居然会那么坦诚,在心中也是微微愣了一下,为忽悠沈臣豫而生的假话到了嘴边也被自己咽了下去。 “是盛群觉得。”盛庭咬着沈臣豫的尾音追了上去,他盯着沈臣豫的眸子,并未在其中看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沈臣豫淡淡点点头,目光垂到了别处,“可以理解。” “……”盛庭却不满地眯起眼。 可以理解? 什么东西? 什么屁话? 似乎是看出了盛庭眼中的不满,沈臣豫唇角扯了扯,只是这次他也没有再继续吊着盛庭,反倒是非常大方地说了下去:“大哥那个实验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已经过去了太多年,且在中央的保密等级太高,我没有权限。” “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们当年的实验的主要创新点在于Omega信息素的解构,主要的研究方向是腺体,与我的研究方向不同,我的研究不涉及腺体。”沈臣豫娓娓道来,“当时的确招募了志愿者,但是,那些志愿者绝大部分是腺体已经出问题了,抱着最后一试的心态才去参与的实验。” “所以这位段静女士的死亡是否归于实验上,是存疑的。” 沈臣豫望着盛庭存在怀疑但明显在思考的面容,忽然低笑出声:“你信吗?” “……”盛庭抬眸冷飕飕瞪了沈臣豫一眼,也不惯着他,“你敢说我就敢信。” 盛庭反驳得干脆,沈臣豫看得出来对方不是在说谎。 沈臣豫这下也收起了面上的玩味,认真地望向盛庭:“我们之间除了婚姻本身的矛盾以外,应当没有其他利益冲突吧?” 他的尾音微微拖长,他确信盛庭懂自己的意思。 “至少在怀疑盛群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盛庭挑眉,他当然了解沈臣豫的言下之意。 两人深深对视着,目光交锋之中似乎在反复确认对方的诚意。 “我的车祸和盛群有关。” 沈臣豫一开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 盛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微微张口,震惊地望向沈臣豫。 “我不是在开玩笑。”沈臣豫不意外盛庭对此毫不知情,只是如实陈述道。 “……你……”盛庭大的脑有一瞬间过载,这个消息乍听之下他觉得很荒谬,以往他只知道盛群对沈家有恨有惧,但他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恨沈家恨到了这个程度。 他居然敢对沈臣豫动手? 那可是整个沈家众星捧月的小少爷。 “段静可能是诱因,但我们更怀疑他后面还有其他人。”沈臣豫也顺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不过天意弄人,他没有想到你和盛昊宇都和我交情不错。” 盛庭扯了扯唇角,虽然不大认可沈臣豫这个说法,但某种意义上,对方也没有说错。 “沈……大哥的实验连你也不清楚?”盛庭开口,顿了一下,继而换了个称谓。 沈臣豫对于盛庭的改口行为挑了挑眉,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盛庭则避开了沈臣豫揶揄的视线。 “我可以很认真地回答你,除了当年参与实验的核心人员,没有人知道。”沈臣豫再开口时,收下了促狭的表情,认真道。 “所以大哥知道段静的具体情况吗?”盛庭皱眉,沈孟江是实验的负责人,但他并不是实验组实验员,更多的是负责行政方面的事务,他不确定沈孟江对实验的细节是否了解。 沈臣豫把玩起放在桌子上的钢笔,他转着笔思忖了一会儿,忽然道:“这我也不清楚,哥当年也是签过保密协议的,这个项目在上面属于最高机密,他在家里从来不谈这个。” “不过下个月沈璟瑄过生日,他会回来,我们可以聊一聊。” “……行。” 话到此处暂时告一段落,沈臣豫和盛庭都各自垂着眸思忖,整理着自己这边新获得的信息,面上的表情都若有所思。 “你讨厌盛群,是因为他给你注射违禁的抑制剂?” 沈臣豫突然发问。 盛庭被打算思路,有些懵地抬眸,一双眼中的颜色清亮懵懂,难得流露出一点傻气,在意识到沈臣豫问的究竟是多么冒犯、煞风景的问题后,凤眼一眯:“你管太多。” 沈臣豫却得寸进尺:“你算计我,也是为了逃离盛家。” 他在陈述,他很笃定。 盛庭便也干脆不装了:“那不然呢?” 沈臣豫微微抿起唇角,目光深邃:“可我不认为,单这一点,就能让你牺牲到,被我标记。” “……”盛庭不得不佩服沈臣豫作为Alpha的第六感,他的确没有猜错。 “……或许……”盛庭微微垂眸,唇角抿出一个漂亮妖冶的笑,再抬眼时,他的眸子里已然是一片亮晶晶的暧昧,“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第34章 是,这是我老婆 “……或许……” “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 “……” 在盛庭戏谑着挑衅完以后,沈臣豫并没有立刻给出反应,反而是直直盯着盛庭,足足盯了快要一分钟。 直接把原本游刃有余的盛庭盯得发毛了。 沈臣豫最后笑了笑,放过了如坐针毡的盛庭,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希望你待会也可以有这样的觉悟。” 盛庭:? “你今天请个假,待会和盛昊宇再逛一会儿吧,晚上等我一起走。”沈臣豫看了眼手机,兀自对盛庭道。 盛庭:? “不许溜。” 盛庭:??—— 等到送走了盛昊宇、等到了沈臣豫的“晚上等我一起走”,他才知道沈臣豫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沈臣豫再来时,面上有些无奈,身后跟了好几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同事。 且每一位同事的表情都非常兴奋和期待,和自己公司的年轻人吃瓜听八卦的表情不能说如出一辙,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盛庭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已经有些预感到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沈臣豫走到盛庭身侧,对盛庭笑了一下,随后一把搂住盛庭的腰,迫使盛庭随自己一起面对同事们。 盛庭撑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露馅儿,但是眼前那些充斥了八卦的星星眼实在看得他眼睛疼头疼。 “沈老师……这就是……师母?”一个年轻小姑娘大着胆子、红着脸小声问道。 盛庭感觉到沈臣豫捏在自己腰上的手一重,显然是在警告自己好好表现。 而沈臣豫自己则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是,这是我老婆。” 盛庭确信自己听到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是,是盛庭盛总吗?”小姑娘得到了沈臣豫温和的回应,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大着胆子追问道。 盛庭腰上吃痛,只能扬起笑脸温柔地点点头:“初次见面,我是沈臣豫的……Omega。” 这话出口,腰上的手劲儿才松了一些。 沈臣豫也施舍了个意外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惊讶他今天难得这么配合。 “……他们见到你了以后就嚷嚷着一定要请你吃个饭。”沈臣豫解释道,语气有些无奈,“实在是盛情难却。” 盛庭真是要被沈臣豫给气笑了,难怪刚才那么大度居然没有回怼自己的挑衅,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演技上来的盛庭对沈臣豫扬起了一个甜腻的皮笑肉不笑:“哎呀……” “大家真是……太客气了。” 这话的尾音被盛庭刻意压得软糯,但是在沈臣豫的视角里可以看到盛庭眼中的冷意,明显是在不满怎么给他找了这么个破事儿。 “……没办法。”沈臣豫唇角勾起,盛庭确信这个表情是在幸灾乐祸,“实在是大家太热情了。” 在众人面前盛庭只能笑,对沈臣豫笑完再对沈臣豫的同事们笑,他就没上过这么难的班,他宁愿回去开一天会。 果然他当不了演员。 “感谢……”盛庭面上笑着讲台词,内心已经把沈臣豫全家问候了一遍。 显然这顿饭的主角只有两个人,在沈臣豫的努力摆烂之下,主角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盛总,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呀?”身为盛庭路人粉的小姑娘激动地揪紧了手,已经冲到了吃瓜一线——居然有机会面对面吃瓜,她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四年前。”盛庭如实回答,他总觉得在沈臣豫同事面前回答这些问题很尴尬,但是奈何沈臣豫彻彻底底摆烂不打算参与,他只能自己迎难而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沈工平时对你很温柔吗?我们都很难想象他谈恋爱的样子。”又一位同事问道。 “算是……家里认识的……他平时……对我很好。” 盛庭忍着别扭,从嘴里挤出这些很肉麻的东西。 说完他真的很想扇沈臣豫,于是又顺嘴抹黑了一句:“但他总,不怎么,听话。” 这话就很意有所指了,沈臣豫闻言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发表新的意见 “夫妻嘛,有摩擦也很正常。”一位已婚的同事叹息,“不过你们看起来真的很相爱。” “是呀,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没有办法想象沈工的Omega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天一见,这感觉就对了。” “嗯嗯!你们看起来很配!” “我……”盛庭一下子脊背都僵了,仿佛芒刺在背,他怎么能想到沈臣豫这些同事这么没眼力见,只是在看到沈臣豫暗含威胁的表情以后,他还是选择咽下这口气,只干巴巴敷衍道:“啊……” 爱个鬼啊。 配个鬼啊。 “谢谢。”而一旁的Alpha终于开了金口,音色低沉,吐字清晰,保证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 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但是这一次夹杂了几声被勉强忍住的激动尖叫。 盛庭嘴角绷紧,真的很想揍人。 众人的视线在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盛庭与面色淡淡的沈臣豫身上来回移动了好几遍,最终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得出了一个——他们真的好般配的结论。 于是露出了更加欣慰的笑容看向两人。 盛庭罕见地坐立难安,僵硬着脖子转过去,有些恨地看了一眼沈臣豫。 “……” “……” 沈臣豫的目光玩味,信息素乍起要点一点盛庭,盛庭下意识眼皮一跳。 “沈工,求信息素收收,感觉要在室内下暴雨了。”一位年轻的Alpha同事表现出痛苦的表情,“这里没人敢抢你老婆。” “虽然……”一位Omega女士弱弱举手道,“虽然我真的很喜欢盛总啦……” 感受到暴雨信息素笼罩的盛庭也十分缓慢、冷冽地剜了沈臣豫一眼:“你的信息素是要暗杀谁?” 沈臣豫不予回应,但还是收了自己的信息素。 “沈工,我假设你知道,你的信息素真的很有杀伤力。”一位看起来40岁左右的Alpha同事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盛总也是等级很高的Omega,你们之间,别人大概插不了手。” “或许吧。”沈臣豫点点头,看起来不太像是认同。 “哈?”盛庭忍了半天也忍不住了,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是很想和他绑定?” “到底是谁非谁不可。”沈臣豫头也不抬地怼回去。 “你——” “两位!”在沈臣豫和盛庭即将呛起来之前,在场的老前辈开口打住两人似乎一触即发的大战,“咱们可不是自家人啊……” 他笑眯眯的,一脸“懂得都懂”的表情,而他身旁的同事们也是一脸“嗑到了”的表情。 看上去两人充满活人感的吵架未遂得到了沈臣豫所有同事的认可,让他们再度确认了他们相爱的证明。 “……” “……” 相对无言。 “沈老师和夫人真是恩爱。”Beta研究员小林咬着叉子,眼睛里都要冒出粉红泡泡了,“嗑上了!” “就是啊,沈工,天仙老婆藏在家里藏那么好,都舍不得给我们看。” “你们感情这么好早说啊,我们私下里还猜着你们是不是商业联姻关系不好呢……”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那个时候还打赌了来着。” “我记得很多人赌你们感情破裂来着。” “哎哎哎,给我打钱打钱,我那个时候坚定地认为沈工一定很爱的。”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揶揄起来。 盛庭干脆闭了嘴,在一旁静静夹了点菜,终于落得清闲可以吃点东西。 沈臣豫面色淡淡的,也只是静静地吃菜,这种场合他其实不太能应付,只是迫于形势,早晚都要让盛庭和同事见上一面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解决问题。 团队里年轻人不少,前辈又都没什么架子,再加上今天吃到了沈臣豫和盛庭的超级大瓜,众人一下子一扫科研枯燥的阴霾,变得超级兴奋,不多时就聊嗨了。 话题从研究所的悲催科研牛马生活到家长里短婚姻不幸脱单无望最后又落到了盛庭这里。 娱乐圈的瓜可太好吃了,盛庭作为权威的圈内人士,怎么能放过呢。 盛庭对于这些没有恶意的人也不吝啬,可以回答的都回答了,十分没有架子,不知不觉中又让沈臣豫的同事们好感猛增。 “所以那天和张工聊天的那个小帅哥是盛总的弟弟吗?” “哇塞,果然就算是真爱也逃不过联姻吗哈哈哈哈……” 几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盛庭身上。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上周盛华的代表来参观还那么客气。”小林浑然不觉地给自己夹菜,“我问他要不要请更加专业的老师来讲解,他还说不用了……” 盛庭的筷子突然一顿,沈臣豫的眼中闪过一抹思忖的神色。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怀疑。 “……那,他只是来看了看吗?”盛庭放下筷子,问道。 “是啊,就像是逛博物馆呢,四处看了看,好像也不是很想聊业务。”小林吃了一口牛肉,“不过今天那个小盛总倒是和张工聊的蛮深入的,感觉很专业。” “……盛昊宇是这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盛庭回过神,轻声道。 “可以啊,比起老头,我还是更喜欢和年轻的兄弟合作哈哈哈哈……”小林笑起来,看起来对盛昊宇印象非常好。 “他业务能力不错的。”沈臣豫适时地为自己好舍友美言了一句。 研究所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和盛昊宇之间大学舍友的关系,只当是沈工在为自己的小舅子说话,一下子又都嗑到了,纷纷露出十分暧昧的表情。 “那既然是咱亲弟弟,到时候合作肯定会很顺利。” “是啊,这年头真正懂科研的合作方也不多见了,咱们得把弟弟供起来哈哈哈。” “你在暗示谁啊哈哈哈哈……” “哎哟懂得都懂……”—— 一顿饭在表面上是吃得宾主尽欢。 沈臣豫和盛庭并肩站在饭店门口笑脸送走了沈臣豫的同事们。 旁人们一走,两人的的神情顿时冷了几分,再没有半点方才恩爱的模样,这才是他们的常态。 在外人面前演戏对于两人来说,着实蛮累的。 终于撕扯下面上虚假面具的两人各自摆了张臭脸往车的方向走,沈臣豫坐在驾驶座,盛庭则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 沈臣豫看了正在疲倦揉眉心的盛庭一眼,略略挑眉:“这么累?” “还不是拜你所赐?”盛庭嗤笑一声,面露冷淡的嫌弃,“以后能不能别不打招呼就给我上强度?” 沈臣豫完全没有半点做错了事情的自觉,反而故作委屈:“到底是谁不打招呼?” “……”这话也令盛庭一时语塞,沈臣豫这话没说错,是他自己先被盛昊宇忽悠来的。 看到盛庭吃瘪的表情,沈臣豫总算是满意了,启动引擎,准备开车。 “你吃饱了没?”沈臣豫又忽然停了手,开口道。 “嗯?”盛庭放下手准备看一眼手机的动作一顿。 “你刚才都没吃什么。”沈臣豫道。 盛庭倒是有些意外沈臣豫居然在饭局上注意到了这些。 他一时间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感性了。 但又在看到沈臣豫平常的面色时瞬间清醒了,暗暗地自嘲了一声,沈臣豫本就是世家培养出来的绅士贵公子。他对任何一个人的态度都可以是宽容温和的,自己并非例外。 盛庭难以形容这一瞬间的讽刺——他居然会被沈臣豫无意散发的善意温暖到。 他把这一切归结于信息素作祟,才在易感期标记了他的Alpha与他处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且贴得很近,雨水的气味此刻没有攻击性,反倒落入鼻尖感到很清新。 这是一种无形的亲密行为。 “回家看看吧,阿姨今天来过了,可能带了些吃的。”沈臣豫开动了车子,见盛庭迟迟不回复,于是替盛庭做了决定,“你想吃就吃点,实在不想吃再另说。” “”盛庭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压下了心中的翻江倒海,故作淡淡道,“行。” 此后的路程中两人都没再发表什么见解,沈臣豫从后视镜中看了盛庭一眼,盛庭目光淡淡地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臣豫见状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盛庭总能把情绪都隐藏得很好,他总是拒绝展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喜欢自己解决所有事情。 大部分人其实无法感知盛庭的情绪,但是沈臣豫可以。或许是出于婚姻的原因,盛庭在他的面前不怎么藏情绪。 这或许是另一种亲密的证明。 第35章 蝴蝶效应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盛庭的头脑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待会夜宵加餐的想法,他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路灯光影,开始思忖方才经历的一切所带给他的思考,当车开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嗯?” 沈臣豫面色淡淡,不明白盛庭在突然发问些什么。 “你都已经知道了盛群有问题,你还和我回去吃鸿门宴?还和盛华合作项目?”盛庭蹙眉,转头望向沈臣豫。 在他的目光中,沈臣豫依然面色平平,神色如常地开着车。 说实话他对此并不是很担心。 且不说他现在比盛群占据更加主动的地位,再者盛群想要做什么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现在担心无异于杞人忧天,在这方面沈臣豫一向看得开。 显然盛庭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敢让你出一次车祸那就敢弄出个第二次,你就一点不担心?” “担心什么。” 对牛弹琴。 盛庭有些烦躁,觉得沈臣豫太过云淡风轻,根本听不懂人话。 沈臣豫看了眼一脸无语的盛庭,勾了勾嘴角,随后开玩笑道:“如果他依然想置我于死地,我就家里蹲,他能拿我怎样。” “家里蹲?”盛庭面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嗯哼?” “你家里蹲,那我——” 他想继续骂下去声音戛然而止,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他就瞬间僵住了——他到底差点脱口而出来些什么?慌乱此刻在他的眼中无处遁行。 然而沈臣豫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你什么?” Alpha像是抓住了有趣东西的小孩,将目光对准了盛庭追问,他恰好将Omega瞳孔里那抹来不及藏好的慌乱映入眼底。 “我家里蹲,那你——?” 绝对是在引诱。 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落在耳畔的那一刻,本就有些慌乱了的盛庭心绪更乱了。 他感到很尴尬,然而此时此刻大脑又不争气地一片空白,他居然下意识地将自己与沈臣豫绑定了——沈臣豫家里蹲,那他要陪着他吗? 他凭什么陪着他?! 沈臣豫自然看出来盛庭自我矛盾的点,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样的,在起初见到盛庭的时候,没想过他会是Omega,更没想过他们会结婚。 更没有想过,他们会成为如今这种关系。 不是爱人,但有一些相似的默契。 “Omega和相夫教子该划上等号吗?”于是沈臣豫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盛庭蹙眉,语气有些不善,“这是社会的偏见。” 沈臣豫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眼睛扫视在盛庭精致妖冶的面容和那一截露出来的洁白颈子上,盛庭那副身子苍白又骨感,他再了解不过。 对于AIpha的审美来说,算是贫瘠。 但是盛庭的性子又太傲,征服这样的Omega带来的快感,又是非比寻常的。 此刻的盛庭身上,就有一种狠戾浓艳的韧劲儿。 而且这四年中,他从未见过盛庭有别的伴,他很清楚盛庭洁身自好,盛庭的高傲刻在骨子里,他对其他人、对自己都有极高的要求。 盛庭是一个很矛盾的Omega。 这种矛盾在他身上是一种魅力。 “就算我一直在家里——” “你也不需要在家陪我。”沈臣豫爽朗地笑了,“而且,我也不会逃避。” 这句话说到了句尾,他眼中的笑变得相当深邃与自信,他转过头看了盛庭一眼,目光深深。 “盛庭,我们都不必逃避。” “那些人不配。”—— 盛庭被宋严甜得发腻的笑容弄出一身鸡皮疙瘩,颇有些嫌弃地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你什么毛病?” “你们已经好到可以见彼此的同事了——到底谁有毛病?”宋严撇嘴,眼神不满,仿佛盛庭背叛了他。 盛庭被宋严暧昧的说辞燃起一股无名火:“你不要断章取义,我没有和他见彼此的同事。”至少他没打算把沈臣豫带去见自己的同事,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见过了。 “你没否认你和他关系好!” “……” 盛庭无语地翻白眼,他觉得自己和宋严真的没话说了,他现在想直接把宋严轰出办公室发配到某个深山老林的剧组里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你还要坚持你们那‘单纯上床的关系’?”宋严不服气,表情颇为痛心疾首,“盛庭,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沈臣豫失忆以后,一切都变了,就像蝴蝶效应,你能理解吗。” “……” 盛庭眯起眼睛,缓缓蹙眉。 “或许是你当局者迷,但是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觉得从沈臣豫出车祸的那一刻起,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我感受到了飓风。”宋严不无感慨道。 他不清楚盛庭到底有没有感觉,但他又觉得事实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盛庭本就是那么聪明又高敏感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盛庭和沈臣豫之间有矛盾、有恨。 但是在此之外,好像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类似于爱的东西。 …… 除了两位当事人本人也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盛庭办公室的灯光将Omega眉眼间的烦躁映得分外妖冶,他凤眼微挑,面色微凉,像是在审视宋严。 “而且你们那单纯上床的关系需要我买避孕药?”宋严皱眉,“沈家很希望你怀孕吧。” 盛庭扯松领带,闭了闭眼后干脆地笑了笑:“他们当然希望我燃烧一点剩余价值,但是,我的肚子我说了算。” “沈臣豫呢?”宋严眨了眨眼,“他既然都愿意告诉你这些事情……” “打住——”盛庭却率先一步听不下去了,“他没有传宗接代的执念。” “你确定?”宋严却露出怀疑的神情,“是个Alpha都会。” “首先我绝对不会是他传宗接代的首选。”盛庭顿了顿,挑眉,理性分析道,“其次,他在这方面的确不同于其他Alpha。” 宋严被盛庭字里行间维护沈臣豫的话刺激得微微上头,脱口而出:“这就是你能和他过下去四年的原因?” 盛庭一脸无所谓:“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能力摆脱盛家。” “盛家倒了你就离婚?” “为什么不?” “……” “……” 两人遥遥对视,一人质疑,一人坦荡。 “……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清醒。”最终宋严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盛庭,在盛庭不满的目光中开口打圆场道,“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只是想让你远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尽可能的情况下。” 宋严顿了顿,面上的表情真诚、不似有假:“而且我觉得……你对沈臣豫的态度……有点变化。” 盛庭回过神来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但他又绝对不承认自己会对沈臣豫改观:“这是两回事……我们之间没有AO之间的感情。” “合法床——伴嘛。”宋严听不进去盛庭的解释,他不信,于是故意拖长了音调调侃,盛庭的这些说辞落入他的耳中就是死鸭子嘴硬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你……”盛庭看得出来宋严听不进去,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宋严解释,他于是福至心灵地换了个话题,“和他搞好关系没坏处,至少我有机会见到沈孟江。” “……”宋严一开始非常嫌弃的表情在听到“沈孟江”这个关键词以后就变了,他狐疑地望向盛庭,“沈孟江?” “对。” “他不是在中央吗?能回来?” “怎么回不来?” “他能见你?” “我好歹也是他‘家人’。” “……” 宋严抿了抿嘴,不屑了一会儿,随后才愤愤不满道:“你见到了记得帮我问一声他什么时候离婚。” 盛庭闻言也是彻底绷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没放下呢?” “我知道我没机会,但那个人也不该是沈孟江。”宋严没好气道。 似乎又想到了一些晦气的人,宋严面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一点:“还有他那个儿子……” 说后半句话时,他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一些:“……我都不想说他。” 盛庭忍俊不禁。 虽然他和宋严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但他也乐于看到自己这个一向要强的朋友吃亏,损友嘛,都是这样的。 “你得习惯他。”盛庭饶有兴致道,“我觉得他对你那个弟弟感情不一般。” “我不信初恋可以长久。”宋严扯了扯嘴角。 “但我觉得他挺认真的。”盛庭却不置可否。 “不信。”宋严对盛庭吐了吐舌头,“我不信他们能在一起。” 盛庭眯眼。 “虽然我身边也有初恋成功的——”宋严意有所指道,“但是你和沈臣豫实在不具备参考性——” “……” 盛庭就知道宋严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扯了半天又落在他脑袋上了。 “诶,你又不反驳你们成了!”宋严得寸进尺地嚷嚷。 盛庭:“……” 拳头硬了,真的硬了。 “宋严!信不信我给你发配深山!” 第36章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听说你干了件大事。” 席秉渊在笑。 沈臣豫似乎可以隔着电话看到对方面上那种促狭的笑意。 “什么。” 沈臣豫开了免提,边听着席秉渊的话边阅览着电脑上的文件,面色淡淡,并没有被调侃了的恼羞成怒。 “少装。”席秉渊何等了解沈臣豫,不难猜出沈臣豫此刻在故意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这一套对他没用,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我可都在工作群看到了,说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夫人,美若天仙啊。” “……” 隔着屏幕沈臣豫都被席秉渊恶心到了。 “哈?”他无语地停下来手上敲键盘的动作,“谁这么无聊。” “你这也怪不得别人啊,谁让你之前把盛庭藏那么死。”席秉渊轻笑一声,语气中满满的幸灾乐祸,“我倒是好奇啊,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居然和他关系缓和了?你们俩改恩爱人设了?” “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沈臣豫。” 席秉渊慢悠悠调笑道。 “……你认识的是怎样的。”沈臣豫闻言倒是有了点兴趣,目光从文件中收回来,缓慢地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倚靠在椅背上,做出准备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认识的沈臣豫啊……”席秉渊也怪配合的,放缓了语气幽幽道,“视Omega若无睹,认为Omega只会影响他的实验进度。” “你以前的绰号不是叫人机吗。”说着,他还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 “滚蛋。”沈臣豫也不客气,扯了扯嘴角不想搭理他。 “哈哈哈哈哈哈……” 这段对话倒真是有了点两人在读研时的默契了,那时候也是如此,没有外界的干扰和影响,都只是怀揣着一心科研的理想在做事。 人是感性动物,总是会喜欢怀念从前。 区别只是到没到那个时候罢了。 “我们居然也到了追忆青春的年纪了啊……”似是情到浓处,席秉渊幽幽感慨了一声。 “打住——”沈臣豫适时地打断了席秉渊接下来的话,把话题扯回了他们的正轨上,“你什么时间能回来。” “怎么?”席秉渊听了这话也不再吊儿郎当,开始认真。 “借用一点你的信息素。” “哈?” “实验要用,你是难得的顶级A,让我薅点信息素。”沈臣豫说得眼睛都不眨。 “你自己不也是?”席秉渊听乐了,“你家里不是一抓一大把?” “我要没标记过Omega的。”沈臣豫似笑非笑,“你这种感情洁癖正合适。而且我还不用担心你有所隐瞒导致我的实验失败。” 席秉渊:“……”不像在夸他。 “约个时间。”沈臣豫当机立断。 “行……就当我舍命陪君子……”席秉渊虽感无奈但也没有拒绝,“你还是要走信息素这条路吗,我其实还是觉得研究腺体更容易出成功。” “……”沈臣豫默了默,再开口时语气较为轻缓,“风险系数不一样。我赌不起。” 席秉渊闻言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你会赌不起?你不是有名的亡命徒?到底是谁赌不起?” “用腺体做活体实验太激进了……我哥那次实验的失败已经给家里带来了打击,我可以承受失败,但沈家不可以。”沈臣豫垂下眸,目光闪了闪,“而且现在也没有第二个顾却可以救场。” “……”席秉渊也清楚沈臣豫所言是有道理的,个人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总是渺小的,沈臣豫再肆意,其实也走不出家里搭好的框架,“生物真是本世纪发展最差的学科啊……十几年了,信息素抑制剂的研究还是没有进展。” “基因改造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这种违反自然规律的事情,总归是不好说的。”沈臣豫说话时语气平平,并没有掺杂多余的感情,他只是陈述着自己认知中的事实。 “但你还在坚持。”席秉渊算是很了解沈臣豫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和坚持的理想。 说实话,他在一开始了解到对方的思想观念时是很震惊的。 “我虽然不太浪漫,但也算有一点理想主义吧。”沈臣豫抿了抿唇也没有否认。 “何止是一点,你太谦虚了。”席秉渊在电话那头发笑,“你要是个Omega,我其实可以理解你。但你明明是一个顶级的Alpha。” “顶不顶级、A不A、O不O有什么区别,人类社会发展至今这种无用的分化还没有被进化掉就证明为一种落后。” “我不认为性别、信息素,可以改变和决定一个人。” 沈臣豫如实道。 “这种想法就很罕见。”席秉渊说话也不客气,“至少我认为性别的分化是有意义的。” “我知道。”沈臣豫也很清楚自己的想法对于绝大多数Alpha来说是很奇怪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实验颇有受到一些微词的原因。 信息素和抑制剂一直都是很有前景的研究方向。 在追求平权的当今社会中,AO的性别对立被放大,恶意的舆论引导着社会宣扬Omega要拒绝被Alpha的信息素压制,冲破生理束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 于是新型抑制剂的研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Omega抑制剂最初的作用只是为了减少Omega发情期的痛苦,而不是让Omega变成Beta或是Alpha。”沈臣豫道,“我坚持这个想法。” “腺体与信息素千万年来进化演变成现在的匹配机制是自然选择的结果,AO之间相互牵制也是一种生理上的平衡,信息素的匹配机制也依然是如今婚检的重要指标,我觉得信息素和腺体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我不主张从根源处解决信息素。” 沈臣豫一字一句道。 “虽然我对分化持保留意见,但我尊重自然选择。” “我哥当初是受到了上面的命令要他牵头做项目,但他个人的意见也与我相似。”沈臣豫敲了敲键盘按下了发送键,“事实证明,我们的思路没错。” “……但有些人,连这一点让步都不愿意做出来。”席秉渊接上了沈臣豫的话,“他们还是要你的命。” 沈臣豫撇了撇唇角,事实的确如此。 “我觉得你可以和盛庭说清楚。他应该会站在你这边。”席秉渊说这话时语气很认真,的确是在很真诚地建议。 虽然夫妻可能有些勉强,但沈臣豫需要一个战友。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沈臣豫拒绝地也相当干脆。 “你心里还有那个吴雨宁?” “……”沈臣豫沉默了一下,“和他没有关系。” “说实话,我觉得啊,非要说合适的话,其实盛庭更合适。”席秉渊这话也是出于肺腑。 “你身边其实更适合一个盛庭那样锋利的人。”席秉渊分析地理性,“你太淡了,你需要一个盛庭把你拉回这个现实世界。” “我总觉得你之前活得像个机器,缺少了一些感性。” “我觉得在结婚之后,你有变得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太像一个人?” 沈臣豫当然听得出来席秉渊字里行间的关心,但他此刻不想聊与盛庭有关的话题,于是只在沉默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反问。 席秉渊也听出来了沈臣豫在故意转移话题,他们有这样的默契,于是便也遂了他的意:“嗯,怎么不是呢?” 他也开起了玩笑。 两个人一起笑了。 “等我哥回来,我再去探一探盛群那边的情况。” “你要和你的老丈人好好聊一下了?” “是啊……”沈臣豫缓缓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他都要我的命了,那还了得。” “孽缘啊,孽缘。” “而且我总觉得……”这话没有说完,被沈臣豫自己咽在了口中。 而且他总觉得,盛群和盛庭之间,应当还有一些其他的矛盾。 否则他并不认为,盛庭会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情嫁给他。 他明明那么讨厌Alpha。 如果说Omega身上总有种安定的味道,那么盛庭身上是截然相反的冷气。 盛庭从来不是个乖顺的、沉静的Omega。 他的妻子恶毒、冷冽、不择手段。 但也有自己藏于心的,不为人知的痛苦与秘密。 他对此,有些好奇。 第37章 也挺好的 “……” “你什么毛病。” 初冬的阳光从树影的罅隙穿越而下,洒落在并肩行走在街道上的两个Alpha身上。 沈臣豫的皮鞋踩过落叶,略无语地对沈璟瑄道:“高中生还要被请家长?” “……这不怪我。”沈璟瑄提起这事也很无语,不过是替宋允章买抑制剂迟到了半节课,怎么就被班主任抓包了。 “怪你同桌?”沈臣豫知道怎么拿捏侄子,故意道。 “……”沈璟瑄瞪了一眼他小叔,不想说话了。 “喂,你不敢告诉家里其他人拉我来当垫背的我还不能说话了?”沈臣豫撞了一下都快和自己一样高的小侄子的肩。 “那你都来了我也丢完人了你还想干什么。”沈璟瑄撇嘴。 “你——” 沈臣豫在侄子身上总能找回被席秉渊刁难的快乐。 沈臣豫吊儿郎当的揶揄被迎面走来的人打断,四目相对的瞬间,沈臣豫含笑的视线瞬间凝滞,对面的Omega温婉美好地一如当年。 “好久不见。”吴雨宁的指尖拂过被风扬起的一缕碎发,他的语调轻缓,眼里是一片宁静的温和。 沈璟瑄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觉得当下这个情景很有趣。 沈臣豫望着来人,面色缓缓地归于一片略显沉闷的静。 少年余光瞥过小叔表情的变化后,转而盯着眼前的Omega浅笑,适时地开口:“吴老师是我们学校特聘的,专家老师。” 沈臣豫闻言瞥了沈璟瑄一眼:“……” “你们……认识?”沈璟瑄唇角勾了勾,目光有些刻意地落在沈臣豫的婚戒上。 “都是过去的事了。”沈臣豫在吴雨宁开口前按住了沈璟瑄的肩膀,他手上不着痕迹地用力,“是高中同学。” 吴雨宁原本维持着浅笑的瞳孔突然僵住,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裂开,他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收紧,有些艰难地附和着沈臣豫的话:“是……是高中同学……” “原来老师是小叔的高中同学啊……”沈璟瑄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在面色各异的两人之间游走了一圈,最终意味不明地落在了快要碎掉的吴雨宁身上,“第一次知道呢。” “小叔在家里很少提及以前。” “……” “……” 沈臣豫再看了沈璟瑄一眼,目光里有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毕竟高中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吴雨宁勉强地接上沈璟瑄的话,他的指尖揪紧了身侧的衣摆,“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啊,已经久到,各自为家了,是吗。”少年望了眼吴雨宁手上的婚戒,语气淡淡,但入耳却实在薄凉。 沈璟瑄的眼中映出吴雨宁表情的僵硬。 吴雨宁没有料到这次的相遇会让自己这么难堪,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毕竟年纪到了……” 沈臣豫在沈璟瑄开口前压住了他的肩膀,上前半步挡在沈璟瑄身前:“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有心回高中给孩子们当老师,最近过的好吗?” 他把话说得很客气,就像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多年以后再相遇。 “……总归是安定下来了。”吴雨宁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时尾音轻颤,目光掠过沈臣豫无名指上冰冷的戒圈。 那里本该是他的位置——如果当年没有盛庭从中作梗的话。 沈璟瑄突然轻笑出声。 少年修长的指节敲了敲手机屏幕,像是在和微信好友聊天。 他正迎上沈臣豫望过来的视线,随口道:“宋允章问我最后一节课还去不去。” “你还去?”沈臣豫何等了解沈璟瑄。 “那当然是——” “不去了。” 沈璟瑄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课有什么好上的。” “小婶都不会多余问我这个问题。”他随口吐槽了沈臣豫一句后看到了对面已经面色苍白的Omega,变本加厉道,“我下次找他来。” 吴雨宁面色已经变得相当勉强。 “够了。”沈臣豫拍了拍沈璟瑄的肩膀,声音很沉,“回车里吧。” 沈璟瑄顺从地点头,他戏也看得差不多了,经过吴雨宁时突然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老师身上的Alpha信息素味道,蛮高级的。” 吴雨宁猛地一怔,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沈臣豫也皱了皱眉,虽然已经习惯了沈璟瑄这张可以把所有人都毒死的嘴,但看到吴雨宁那么苍白的脸色,还是觉得沈璟瑄有些过分了。 “……”沈臣豫欲开口向吴雨宁说声抱歉,却先被Omega拦了下来。 “不怪孩子。”吴雨宁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今天是我……唐突了。” “……”沈臣豫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 就在沈臣豫要与吴雨宁擦肩而过时,对方复又开了口。 “我前段时间见过他。” 树影光线的残影中,沈臣豫吴雨宁落寂的神情收入眼中。 “你们现在一切都好吗?” …… …… “……”沈臣豫默了一下。 “他……是我的法定伴侣。”他道。 “……你认真的?”吴雨宁的声音有些虚无。 “我认了。”沈臣豫微微垂眸。 “……” “事已至此。” “……好。” 吴雨宁最终咽了一口气,他在唇角扯了一下,沈臣豫认了,把他也只能认了—— “小叔。”等到追上放缓了步伐在等待的沈璟瑄时,少年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臣豫,眼里颇是兴致。 他兀自走在沈臣豫边上也不说话,只用微妙的目光瞧他,沈臣豫看了他几眼,不打算回应、但架不住死小子一直凑在旁边碍眼,终于沈臣豫先败下阵来,瞪了沈璟瑄一眼,咳了声清嗓子:“想问就问。” 沈璟瑄笑弯了眉眼,得逞一般靠得更近:“那我不客气了,” 沈臣豫面色平静地“嗯”了声。 “你不喜欢他了。” “谁?” “刚那个。” 沈臣豫停下脚步看着沈璟瑄,微微眯起眼:“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你谈恋爱、和谁谈,在家里不可能是秘密的。而且分得那么仓促、结得那么荒唐,哪有人不会好奇。” 沈璟瑄在沈臣豫面前一向坦诚,他见多了失败的感情和婚姻,所以看法反倒是会更加成熟和坦荡。 沈臣豫也没道理要搪塞沈璟瑄:“我从来没想过背叛我的婚姻。” 沈璟瑄挑眉。 “很惊讶?”见沈璟瑄终于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沈臣豫笑了。 “有一点。”沈璟瑄回过头来跟上沈臣豫的脚步缓慢向前走,两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我知道你是最随遇而安的那一类人,和谁过日子不是过。” 沈臣豫面色很平静,垂着眸静静听沈璟瑄点评。 “虽然你们……荒谬了一点……”沈璟瑄说得也委婉,“但日子过得下去。” “甚至啊,我在见过你俩过日子以后,我就很难想象你和别人过日子了。” 沈臣豫挑了挑眉,面色微妙,但没有给出具体回应。 沈璟瑄伸出胳膊揽过沈臣豫的肩膀:“不过这位吴老师,到底怎么说啊。” 沈臣豫见沈璟瑄面上越来越微妙的表情,忍不住推了小混蛋一把:“你这么八卦啊。” 沈璟瑄望着沈臣豫手上扎眼的婚戒:“人之常情。” “……有过一段。”沈臣豫思考了一会儿后,简单道,“但是,错过了。” 沈璟瑄看了沈臣豫一会儿,见他小叔面色平静的确不像是还有话说的样子,皱起脸:“就这?” 沈臣豫哪里会遂他的意:“你还想听什么?” “……” 沈璟瑄闭了闭眼:“爱说不说。” “……” 沈臣豫叹了口气:“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都过去了。” “我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臣豫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盛庭……” “也挺好的。”—— 突然忘记定时了!! 第38章 恶心你 沈璟瑄斜倚在客厅的象牙白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铜制打火机——那是他离开学校之前从宋允章的校服口袋里顺来的。 他不知道宋允章随身带着打火机是做什么。 他抽烟么? 他又为什么要抽烟呢。 宋允章总是在回避他。 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夜色,盛庭懒洋洋蜷在沙发里看着一份剧本,纸张缓慢翻页发出的声音与空调运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给这个环境平添些许生活感的温馨。 “小婶。”少年突然开口,打火机“咔嗒”一声窜起蓝焰,“Omega在青春期用处方抑制剂会对身体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吗。” 翻阅纸张的动作骤然停在半空,盛庭缓缓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 见盛庭有反应,沈璟瑄挪了个位置坐到盛庭的身侧,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他举给盛庭看,画面里是一个标识为英文的抑制剂盒,其中还剩下了几管还没用的抑制剂。 “宋允章一直在用。” 沈璟瑄面色冷冽地盯着手机屏幕,出口的话音低而沉。 盛庭的指尖在纸页上无意识掐出褶皱。 他凝视着照片里装着淡紫色液体的玻璃管,记忆突然被扯回起初分化后的夜晚——相似的玻璃管曾被注入针管扎进他的腺体。 “青春期用这种抑制剂……”盛庭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淡淡收回了目光,“会像我一样。” “这辈子都洗不掉第一个标记。” 他说得那么简单,仿佛在说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沈璟瑄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方才与小叔聊起婚姻话题时对方那一句似乎出现得很莫名的“我认了”。 原来在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为什么这两个人在此之前对此只字不提? “良沈制药的抑制剂更温和。”盛庭合上手中的剧本,垂下眸,“你家的产品都没什么问题。” 沈璟瑄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中抑制剂的照片上。 “宋允章现在还在用这款吗……”盛庭幽幽翘起二郎腿,令人看不清他的目光,“我之前和他提过这个不行。” 沈璟瑄抿着唇,眸色深深,不语。 沈臣豫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一直以来沈璟瑄和他的相处比起叔侄更像兄弟,因为他大哥大嫂在沈璟瑄成长中的缺席,作为小叔叔的他更像承担了一个亦兄亦友的角色,连带着沈璟瑄与盛庭的相处模式也较为自然,虽然平日里总会有些针锋相对的姿态,但总体而言,两人是平等的。 他知道沈璟瑄对盛庭的态度也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要好。 似乎是沈璟瑄吃瘪的表情太妙,仰躺在沙发上的盛庭笑了两声,他像被沈璟瑄的表情逗笑了,他懒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剧本,对沈璟瑄挑了挑眉:“这么关心人家Omega?” 沈璟瑄目光深深,似乎是不悦,但又被说中了心思,只能忍着不好说什么:“……” 他不明白盛庭当下的轻描淡写是缘何而起。 分明他已经是一个被抑制剂害惨了的Omega,他的腺体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危害,他和自己并不相爱的Alpha在一起,两个人得过且过地互相折磨了四年,并且这种伤害会一直维持下去伴随他终身。 他甚至连自己的发情期都无法自己掌控。 他为什么还能笑得这样云淡风轻——总不能因为他小叔是个好人吧? 沈璟瑄荒谬地想。 沈臣豫越过沈璟瑄的脸庞,看向一侧笑得难得温和的盛庭,这罕见又荒诞的一幕莫名有些取悦到他了。 “你问盛庭抑制剂的事情,问错人了吧。”沈臣豫脱下围裙,四两拨千斤道,“盛庭可给不了你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盛庭闻言笑了一声,撑起身子,往沈臣豫的方向睨了一眼:“你说风凉话呢。” 沈臣豫缓缓走过来,亦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事实如此。” 盛庭也没和他计较,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以至于甚至宽容地选择了谅解丈夫无伤大雅的‘调侃’:“确实,我也没得选。” 沈臣豫挑眉。 正对上盛庭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璟瑄微微眯起眼,觉得氛围突然变得莫名奇妙了起来。 他难以形容此刻沈臣豫和盛庭两人眼中的情绪,他们之间看起来甚至有几分默契的温柔缱绻,乍一看还真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 沈璟瑄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打火机,他突然意识到,宋允章身边的空气中偶尔会浮起的苦杏仁味。 宋允章的味道是苦涩的。 盛庭看起来妖冶锋利,却是一个甜味儿虞美人信息素的Omega。 宋允章看起来平淡稳定,却是一个苦杏仁味儿的Omega。 和本人,都不太像呢。 “吃饭。”沈臣豫对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的两人下令。 “走吧。”盛庭对沈璟瑄抬眼示意了一下,“你小叔难得下厨。” “沾你的光。”盛庭煞有介事地加了一句。 “小叔做饭能吃吗。”沈璟瑄也不领情,故作狐疑地看了沈臣豫一眼。 “哎。”沈臣豫转身的动作一顿,瞪了便宜侄子一眼。 “你同桌要在你们班继续读书,一定不能是Omega吗?”在饭桌上坐下以后,盛庭主动发问。 沈臣豫在盛庭身侧坐下。 摆放筷子时,金属银与瓷碗边缘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班是唯一的全A班。”沈璟瑄盯着餐桌中央那盆虞美人插花——大抵是盛庭的品味,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刚分班的时候,他还没分化,那时候他在装Alpha。” “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个班?”盛庭用银匙缓缓搅动着碗里的汤,他突然抬眸看向沈璟瑄,“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 沈璟瑄刚拿起的汤匙悬在半空。 “……好像是他母亲的坚持。”他喝了口汤,垂下眸缓缓道。 “……” “……” 这话一出,沈臣豫和盛庭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 银匙磕在碗沿发出细碎的颤音,盛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匙柄上的花纹,他垂着眸,继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母亲想进宋家。”沈臣豫这时接话,淡淡开口,“宋严和他母亲,肯定不同意。” 沈璟瑄的筷子微微顿住,但也没有辩解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本人没有问题,宋严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对宋允章没有很大的敌意。”盛庭?道,“他对宋允章的态度,其实一直都很矛盾。我们都知道做错了的不是宋允章。” 沈璟瑄闻言抬眸望他。 “……他母亲或许是把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压在了他的身上吧。”盛庭缓慢地咽下一口烩饭,“他只是承担了不该由自己背负的压力和期望。” “你……”盛庭张了张口,似乎是想给沈璟瑄提些建议,但最终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身不由己的事情。 他也没有替别人决定或是改变命运的能力。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直都是现实在推着他走,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 沈臣豫看了沉默的盛庭一眼,没有多说话。 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终是沈臣豫再开了口:“你希望他怎样。” “……”沈璟瑄似是思忖了一瞬,他的眸中清亮而沉静,“我希望他健康。” 他说得平淡,却也实实在在地认真。 盛庭都抬眸为这句话动容了一瞬。 “Omega的腺体和信息素状况总是不稳定的,滥用抑制剂肯定是不好的,就像你小婶。”沈臣豫忽而点到了盛庭,但他面色平静地都不像在聊自己的妻子,像是仅仅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事实例子,“他们不论在遇见Alpha之前还是之后的生活都会很难。” “别说的我好像很惨一样。”盛庭不满似地皱起眉,“惹我不高兴了你也别想安生过日子。” “你要牺牲自己的安生来恶心我?”沈臣豫听到盛庭半吊子的威胁全然没有反应,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盛总,没必要委屈自己,不值当……” 盛庭侧过头皱了皱脸:“真是受宠若惊,你竟然还能替我着想,那我确实不想委屈自己。” 夫妻关系已经维持了四年,对彼此的行事做派都无比了解,盛庭知道沈臣豫只是习惯性地和他拌嘴。 两个人在嘴上都不愿意落在下风。 或许床上也是如此。 沈璟瑄挑眉,思维飘远来一瞬。 他驭艳微搞不懂这俩人。 一直都不懂—— 这周会更1.5w嗷(码码码字到厌倦) 还有个新书预收! 第39章 别在我床上提无关的人 “你爸周末要回来了。” 沈臣豫与盛庭结束了方才的戏谑之后,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吃瓜的沈璟瑄。 恶人把坏事做尽,完全没有放过这张桌子上的任何一个人。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沈臣豫挑起一边眉毛,“不要摆出这幅表情,那是你爸妈。” “……”沈璟瑄表情恹恹,看起来对此兴致不高。 “他回来多久啊。” 他爸他爹一直都处于分居状态,为了面子和两家利益的关系,即使感情烂的要命也一直坚持没有离婚,只是实打实地分居,偶尔各自抚养一下孩子,必要的时候合体一下证明他们还互相认识。 沈璟瑄作为联系两个人的孩子夹在中间,其实不太好做,虽然他也已经能很好适应这种糟糕的成长环境就是了,他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自洽。 “一个月的样子吧。”沈臣豫回答道,他顿了顿,又看了沈璟瑄一眼,“你爹爹估计也会回来。” “知道了。”沈璟瑄此刻面上没什么表情,完全兴致平平。 他爸他爹齐集一堂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也不遭罪就是了,只是看那两个人别扭相处还真挺没意思的,糟心。 盛庭在一侧听着,眉心亦是越蹙越紧。 他当然希望可以见到沈孟江了解一些事情,但他和顾却处不来。 顾却出于某些莫名的原因对他很有敌意。 “哎,小婶,我记得我爹说过,这次回来想找你问一些事情。” 沈璟瑄忽然开口。 盛庭手上的银叉在骨瓷盘上划出刺耳声响。 沈臣豫顺势看了盛庭一眼。 盛庭只能面不改色地垂眸换了个手搅动着碗里的汤,强迫自己回应道:“……是吗。”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莫不是沈璟瑄又在开玩笑,顾却找他又能有什么事。 沈璟瑄面色沉静,他很清楚自己不在开玩笑,但是对于盛庭沉默的质疑,他也没话可说。 “听说哥这次带着基因管理局的视察令回来的。”沈臣豫缓慢地搅了搅碗里的汤,状似无意地看了盛庭一眼,“可能会有点动作。” 盛庭拿着汤匙的手一顿。 “……” 盛庭抿了抿唇,本不打算开口,但迫于沈臣豫的目光,他还是象征性地回了一声:“……这样么。” “你可以,先和盛昊宇提一下。”见盛庭装死,沈臣豫干脆明示了一下。 盛庭抬眸看了沈臣豫一眼,面色潦草地略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孟江回来,带着上头的视察令回来,那得是多大的动作。 这座城市又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他能不能趁机扳倒盛群,换自己的自由? 或许他已经等这个时机太久了,又或许,他已经完全准备好了要迎接这一切。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 那场风雨没有真正来临之前,没有人可以预言究竟会发生什么。 沈臣豫将盛庭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但也并没有在饭桌上发表更多的意见,他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接下来的一些事情,也不方便在沈璟瑄面前提及—— 吃好饭沈璟瑄就自己回客房了,这套房子的客房基本上就是为他而准备的,小孩放学不想回老宅的时候总会来这边住。 除了吃个饭多一些换洗衣物,对沈臣豫和盛庭的生活基本上没有影响,更何况这些事情有阿姨来做,根本不劳屋主费心。 他们三个的时间大多凑不到一块儿。 沈臣豫收拾完桌上和厨房中的残局后,盛庭已经洗漱完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看面色似乎在思忖,完全没有在意沈臣豫进门的动作。 沈臣豫微微垂眸,遮住漆黑眸中深邃的情绪,他大抵也猜得到对方难得面色这么难看是在担忧什么,抿唇片刻,嗓音无波无澜:“你怕大嫂做什么。” 沈臣豫一直都不解这个问题。 “……” 盛庭被无端打断了思绪,抬眸看了一眼沈臣豫,面露不满。 继而,像是嫌弃对方话太难听似的,扯了扯嘴角:“你不如去问一问那尊大佛对我敌意这么重是为什么。” 沈臣豫不置可否,只兀自走到衣帽间去换了身衣服。 盛庭兴致平平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侧脸,也不去想顾却了。 方才沈璟瑄给他发了个微信,说今天沈臣豫见过吴雨宁。 沈臣豫怎么会见到吴雨宁? 吴雨宁又和沈臣豫说了些什么? 沈臣豫的反应是什么。 他很在意。 但…… 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 …… “你最近挺忙?”沈臣豫闲下来以后却没给盛庭闲暇思忖的机会,他慢悠悠踱步到床边缓缓落座,正坐在盛庭的对面。 盛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少见这人主动来和自己闲聊,总不能来主动坦诚今天见了老相好? “我看到了,宋严签约。”沈臣豫开口语气淡定,贴心地为盛庭解惑他坐下来闲聊的原因。 居然是说这个。 盛庭顿了一下以后点点头,眉目倨傲清冷,但又分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是啊,连你都看到了,看来公司没白做宣传。” “……” 沈臣豫已经习惯了盛庭对自己惯常的冷嘲热讽,他略略抬了抬眸子。 “怎么说呢,也是之前的约定吧。”盛庭随手拆开一旁桌子上的药袋,看了看说明书,“说好了他回来发展就签我们公司的。” 盛庭慢条斯理从药袋里抽出一片膏药:“替我赚钱不亏的。” 沈臣豫站起来,顺手接过盛庭手上的膏药,站到他的身侧:“贴哪里。” “腰上。” 盛庭顺势转过身,动作和语气流畅自然,宋严看到了怕是要眼睛都掉在地上。 “怎么伤到腰了。”沈臣豫皱了皱眉,手上撕开膏药贴的动作不停。 “去练习室看练习生的时候扭到了。”盛庭扯了扯嘴角,提起这事的原委,就连他自己都很无语。 暖黄的壁灯在卧室晕开柔软的光影,盛庭后腰的肤色一片冷白。 沈臣豫撕开膏药包装时带起细微的声响,川芎混合苦艾的药味瞬间落入盛庭的鼻腔,他不满地动了动身体。 “别动。” Alpha的指节抵住Omega的腰椎,皮肤略凉的触感落在腰部,盛庭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声音闷闷的:“你找准一点……” 尾音被突然按压的剧痛碾碎在唇齿之间。 沈臣豫的掌心精准覆盖到受伤处,挑了挑眉,冰冷的膏药贴上温热的皮肤:“我准得很。” 说着,他恶趣味地屈指弹了弹膏药边缘。 不出意外被盛庭一把拍掉了手。 沈臣豫遂又抬起了手。 盛庭见他伸手就要来掐自己下巴,撇过头去拿手挡了一下,但力度过于微不足道,还是被Alpha更加有力的手掐住了胳膊。 沈臣豫双手稳稳地撑住了他的身体。 被牵制住的盛庭抬眸静静看着他。 沈臣豫顺势捏住了盛庭的下巴。 在他的视角下,妖冶昳丽的Omega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一只垂死的蝶,而盛庭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轻佻开口:“怎么,今天突然想对我,兽性大发?” 沈臣豫只是盯着他,没有理这些挑衅。 “我还以为你见过了初恋……”盛庭的指尖顺着沈臣豫的腰腹往下移动,终于在要探入禁区的时候被沈臣豫一把抓住。 “和他没关系。” “是么。” “你嫉妒他?” “怎么可能。” “那你在意他做什么?” “我没有……” “那是因为你在意我?”沈臣豫笑得玩味。 他没有多余去问盛庭是怎么知道他今天见过吴雨宁的事,是什么渠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都无所谓,他不在意这些,他也问心无愧。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善茬。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盛庭见到沈臣豫面上的戏谑则彻底冷了脸,没惯着他,对沈臣豫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笑容: “就算我的婚姻再怎么失败,也不该容忍我的Alpha出轨,对吧。” “这是原则。” “也是底线。” 沈臣豫握着盛庭手指的手顿了顿:“……” 盛庭面上的自嘲和落寂都不在说谎,他很在意婚姻的忠诚,这也好像是他唯一可以在婚姻中索取的东西。 沈臣豫的思忖慢了半拍。 盛庭却仿佛透过他的脸看出他的想法,淡淡笑了笑:“你在可怜我。” 沈臣豫目光一顿,刚想说些什么否定盛庭的自嘲,盛庭却忽然一把拽住了沈臣豫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你……” 盛庭盯着沈臣豫薄凉沉寂的眸子道:“你可以可怜我。” 下一瞬,他闭上眼,用嘴唇贴上了那一张温度亦薄凉的唇。 他们之间的亲吻很少,大部分充满了火药味,很少会有这样温柔缱绻的。 盛庭在从前的吻中闭上眼睛是为了刻意逃避沈臣豫的面容,他不愿在这种时刻认清眼前这个Alpha是沈臣豫。 但这一次,似乎是唯一一次,他闭上双眼,像个普通的、爱着自己丈夫的妻子那样,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碰对方,想把自己全然交于对方。 任他主宰,任他生杀予夺。 这是妻子对丈夫的、也是Omega对Alpha的臣伏。 沈臣豫在盛庭吻上来的那一刻下意识掐住了盛庭的腰和后颈,在沉默了一瞬以后加深了这个吻。 盛庭忽然意识到他的Alpha只用一双手就能把他托起来,他挂在沈臣豫身上没有支点,不得不搂紧了对方。 沈臣豫吻得很重。 像是要把盛庭吃拆入腹。 盛庭艰难地喘息。 终于要在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被Alpha堪堪松开。 “……技术好差。”他略显狼狈地喘了两口气,擦了一把唇角,恶声恶气道。 沈臣豫笑笑,耸耸肩没有理对方口舌上的威风,直接把盛庭推倒在一侧的床上——他总能在别处讨回来的。 盛庭跌得头脑一昏,但还是撑起了身体对沈臣豫笑:“说到你痛处了?” “到底是谁的痛处。”沈臣豫勾唇微笑,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强硬。 “……”盛庭盯着沈臣豫,面色谈不上好看。 沈臣豫也深深地注视着盛庭。 两人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僵持着。 最终,沈臣豫缓缓俯下身,指尖落在盛庭的扣子上。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闭眼之前,盛庭听到Alpha这样说。 “……我知道。” 他按住Alpha的后脖颈,急躁地吻上去,堵住那张还在张合的唇:“不要在我的床上提起无关的人。” 第40章 戏弄 这天不是两人的特殊时期,自然没有闹得很凶。 盛庭这种体力废都没有在最后昏过去可见沈臣豫在时间和力度上的收敛,事后沈臣豫抱着盛庭去浴室做清理,盛庭懒洋洋地被Alpha抱在怀里,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浴室氤氲的水雾里,盛庭攀着沈臣豫的肩,似虞美人攀缘着高墙绽放。沈臣豫的指腹按在Omega尾椎处,轻轻地揉捏。 “吴雨宁在沈璟瑄学校当老师,今天我去学校的时候偶然碰到了。” 沈臣豫垂下眸,轻声开口。 盛庭猛地攥住沈臣豫衣领的边缘,他抬眸,视线如影般缠上沈臣豫:“哦?”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沈璟瑄的学校。”沈臣豫表情淡淡,擦拭了一下盛庭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后脖颈。 盛庭眯了眯眼,给自己在浴缸里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懒懒地抬手玩了一下水:“谁知道呢。章昀天给安排的吧,他对吴雨宁好像挺认真的。” “你当时为什么把他安排给章昀天,你有更多别的选项吧。”沈臣豫贴在盛庭后腰的手缓慢地顿住,他看向盛庭。 “……” 盛庭默了一下。 他的目光隔着朦胧的光影和水汽落在沈臣豫俊朗锋利的面上,他在确信沈臣豫说这话时不带有任何情绪以后,才缓缓开口:“……不全是我安排的。” “不全是?”沈臣豫挑了挑眉,手上揉按的动作缓慢地继续。 他看上去只是想和盛庭平静地聊一聊过去的话题,不像是在挑事。 盛庭定定地看了沈臣豫一会儿,确定自己在对方眼中没有看到兴师问罪的情绪后,缓慢移开了视线。 “是章昀天主动找我的。”盛庭抬起一只手,悬在空中挡住了对他而言有些刺眼的光线,慢吞吞地道来,“原本,我也没想到我可以这么顺利把他赶走。” 说完这话,他对沈臣豫扯出一个略显恶劣玩味的笑容,在那张妖冶的面上平添了几丝潋滟的风情:“你看,就连老天也在帮我。” “我怎么不算是幸运呢。” 面对盛庭刻意的挑衅沈臣豫依然不动如山,他的表情没有变化,眸子里依然一片沉静,他按下盛庭的手,塞回浴缸的温水里,在收回手时,指尖似有若无划过盛庭后颈肿胀的腺体:“老实点,别着凉。” 浴室氤氲的水雾里浮着虞美人和雨水交织的气味,盛庭后颈的腺体在方才沈臣豫指尖抚过时突突地跳动了一下,红肿斑驳的皮肤下透出更加甜腻的花香。 “……但我不知道章昀天为什么那么中意吴雨宁。”盛庭不自然地避开了沈臣豫的目光,缓声道,“他那时候给我的感觉是,好像非他不可一样。” “他说他曾经对吴雨宁一见钟情,只可惜那时候你们已经两情相悦。” 沈臣豫的掌心突然压住盛庭的腰窝。 盛庭奇怪地抬眸。 沈臣豫皱起眉头。 “是这么个故事吗?”盛庭挑眉,“俗气得在短剧市场都卖不出去。” 沈臣豫眸色略深,维持着不语的神情。 “是吴雨宁吸引力太强?还是说,衬托得你吸引力更强?”盛庭懒洋洋笑了笑,恶劣的本性在此刻又胜过了理性,忍不住开始挑衅沈臣豫,“真是绝对的男主角啊,沈臣豫。” “盛庭,你讲话是真难听。” 沈臣豫开口,语气十分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盛庭偶尔冒出来的恶劣情绪,他可以对盛庭的小脾气照单全收。 盛庭玩味地笑出声:“能有多难听?那还是比不上你们的故事难听。” “章昀天和我是一届的校友。”沈臣豫顿了一下,开口说。 盛庭愣了愣,眨眼的频率都慢了半拍。 “他暗不暗恋吴雨宁我不知道。”沈臣豫突然抓住盛庭的手腕,“但那时候,他父亲在中央和我哥存在竞争是真的。” “什么” 还未等盛庭回过神,沈臣豫一把拉起了水中的Omega,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贴得极近,近到盛庭都能看见沈臣豫那双眸子里暗藏的危险。 盛庭本能地一怵。 “章昀天帮你,或许是因为他爱吴雨宁,但他一定想要的,是毁掉我的生活。”沈臣豫唇角的弧度讥诮,眼里完全看不见笑意,整个人的气质冷得就像他的信息素,“他以为把吴雨宁换走,把你安插到我身边,能妨碍到我。” 沈臣豫笑了一声,似有讽刺。 “却没有想到,我们其实相处得不错。” 盛庭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章昀天和沈臣豫之间还有嫌隙? 甚至可以上升到两个家族之间的斗争? 那这两个人、这两家人未免也隐藏得太好了一点,即使他作为半个内人,也没有听到过半点风声。 “……” 盛庭皱眉,自己原先的信息网正在脑海中重构。 “那……吴雨宁知道么?” 沈臣豫闻言只是看着盛庭,眸色浅凉又简单:“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清楚。 也在言语之间撇清了自己和吴雨宁的关系。 盛庭缓慢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没有接腔,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思忖之中。 “别想了。”沈臣豫从一侧拿起浴巾给盛庭披上,将大片苍白的肤色遮掩好,“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再去关心别人。” 他指尖划过Omega侧颈处的咬痕,那是方才新添的痕迹:“我哥回来,免不了又是很多事情。” 盛庭的瞳孔在蒸汽中微微收缩。 的确。 沈孟江这个周末就回来了。 盛庭低下头时,湿透的黑发垂落,发尾扫过沈臣豫的脖子,Omega染着信息素的发丝贴上Alpha跳动的颈动脉。 沈臣豫眸色微微沉,他抬手摸了摸盛庭的湿发,另一只手扣住盛庭手腕按在浴缸边缘挡住盛庭就要直接走的动作:“吹头发。” 盛庭的不满卡在喉间。 他的眸色有一瞬间的错愣。 沈臣豫的表情则十足自然:“容易感冒。” “我吹还是你自己吹?”临了,他还多问了一句。 “……我自己来吧。”盛庭狐疑地盯着沈臣豫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很防备似地退后了半步,抬手搂紧自己身上的浴巾。 沈臣豫也没意见,点了点头后自己便出去了。 留下盛庭站在原地盯着那一道高俊的背影陷入沉思—— 两人闹完也不早了,盛庭吹好头发时沈臣豫也换好了睡衣,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便都睡了。 次日沈臣豫起身时盛庭已经穿戴好了衣物。 沈臣豫走出卧室时盛庭正巧在沙发上落座,抬手把领带松了松,见了沈臣豫挑起的一侧眉,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道:“上班。” 沈臣豫煞有介事点点头:“盛总真是敬业。” 盛庭听出了沈臣豫字里行间的揶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刚起床的Alpha一眼,语气凉凉道:“你虽然不需要我养,但还有一公司的人等着我发工资。” “……” 沈臣豫默了一下。 他觉得盛庭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落地窗前的虞美人在晨光中舒展花瓣,殷红美丽。沈臣豫的目光不自觉钉死在那一抹艳色之上。 盛庭扯松的领带滑过锁骨下方暧昧的红痕,见沈臣豫沉默的样子,他心情不错地抿了抿唇角:“当然,我的钱包也够多养你一个。” 沈臣豫:“……” 感觉自己被Omega戏弄了。 他再开口时给自己找回了场子,沈臣豫目光略显玩味地盯着盛庭:“我仰仗你自然没问题……” “但是盛总也得先过我家长辈那一关不是?” 沈臣豫看到盛庭肉眼可见变差的脸色后,唇角扬了扬。 满意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哥嫂 再怎么不期待,周末还是很快就到了。 再怎么不情愿,老宅还是要回去的。 沈臣豫懒洋洋地单手拎着车钥匙斜倚门框,阳光落在他肩头,在深灰色的毛衣上染出柔和的光晕。盛庭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整理围巾,他围了又拆、拆了又围,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沈臣豫站在一侧看了盛庭好一会儿,结果Omega还是烦躁了一张漂亮地可以说是晃眼的脸站在玄关低头理围巾。 “……”沈臣豫又杵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盛庭第不知道几次解开围巾准备重新开始系围巾的时候忍不住了。 “回老宅而已,你紧张什么。”沈臣豫甩了甩钥匙收回自己的大衣口袋,两步走到盛庭身前,挡开盛庭自己伸起来的手,挑起对方灰色的羊绒围巾,替他三两下在脖子上系好,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盛庭的下巴,“还是说——” 他故意让鼻息洒在盛庭的耳侧:“你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盛庭的指尖在羊绒布料上掐出褶皱。 他盯着沈臣豫的目光变得冷冽且讽刺,一字一顿地回敬了回去:“那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品行吧。” “……” “……” 沈臣豫的大衣口袋突然传来手机的震动嗡鸣,两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沈臣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沈璟瑄。 而电话那头见没人应答便挂了电话,转手留了个短信:你俩快点吧,12点半开饭。 而沈臣豫看了眼手机屏幕,已然11:53. 沈臣豫:“……” 盛庭:“……” “……你们家规矩真多。”盛庭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让自己的脖子更加舒服一些,“果真是封建大家族。” 沈臣豫随手回了沈璟瑄一句消息,就把手机收回了口袋中。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盛庭。 Omega身上的信息素是暴雨的冷冽缠着花香的甜腻,今天盛庭没有喷阻隔剂,就任由这股暧昧的信息素气味留在自己身上。 玄关处的玻璃映出两人的影子,在某个角度诡异地依偎纠缠着。 “需要我提醒你吗?”沈臣豫指尖点了点盛庭心口,“当年是谁非要嫁给谁。” 盛庭扯了扯唇角,一把拍开沈臣豫的手。 面色淡淡。 “现在知道怕了?”沈臣豫笑了,露出一寸锋利又恣肆的犬齿,“当年把我按在床上的时候,某人可是威风得很。” 玄关玻璃映出盛庭妖冶的面容,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闪着漂亮的光,像撒了把碎钻,甚至晕染出了几分温柔的错觉。 沈臣豫倚着门框,静静盯着盛庭,等待着Omega的回应。 盛庭从镜子里横他一眼:“我从来,没有,后悔。” 沈臣豫突然伸手掐住他的鼻尖,在盛庭面色即将变得很烦躁之际收回了手:“这不是胆子大得很么。” 暴雨信息素瞬间刺破虞美人的甜香。 “连我这么个标记了你的Alpha都不怕,你怕顾却?” Alpha的话音尾调在这次带了些调侃。 盛庭听得出来沈臣豫是在另类地安慰他。 虽然方式贱了点。 但,盛庭又不得不承认在心里承认,是有用的。 于是盛庭反手攥住沈臣豫的腕骨,干脆一把拽着人拉开了大门:“那么,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的,丈夫?” 他挑了挑眉,故意用黏腻的甜蜜语气道。 沈臣豫唇角抽了一下,但还是跟着盛庭出了门,正当他想反握住盛庭的手时,盛庭却拍开了他的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维持在了一个正常的社交距离。 “合作共赢罢了。” “你别多想。” Omega摆摆手,留下一个不回头的背影—— 中式庄园的玄关在沈臣豫和盛庭踏入时骤然发亮,暖白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盛庭站在沈臣豫的身侧,距离比起平时来说更加微微靠向自己的Alpha,显示出一种别样的亲密。 出来迎接两人的是老管家。 老人的表情在常年如一日的恭敬温和之中带了一丝微妙。 还未等沈臣豫和盛庭有所反应,紧接着在他身后就走出来一道修长英气的身影。 在辨认出来者身份的瞬间,盛庭的眸子下意识一僵。 “弟妹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顾却的目光落在盛庭摘了围巾的颈侧,未愈的咬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大嫂。”盛庭回过神后勉强对顾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臣豫在此刻也开口应声:“大嫂。” Alpha乌色的长发及颈,几缕碎发垂在瘦削的颧骨边,眼尾的细纹看得出些许岁月的痕迹,整个人的气质都裹着硝烟淬炼出的凌厉。 顾却的面容冷峻而英俊,眸色淡淡的看起来有些倦色,很明显,在这个家里他情绪并不高。 至于原因嘛,也是显而易见了。 “大哥已经回来了吗?”沈臣豫适时地开口问道。 顾却面色冷淡地点点头:“在里边关心小孩呢。” “璟瑄最近表现挺好的。”沈臣豫加了一句。 “知道。”顾却转过身,不像是想和沈臣豫和盛庭多聊的模样,“我去打个电话。” 他拿起手机晃了晃,从盛庭身边越过,走向了庭院。 盛庭在顾却走过身侧时不动声色地往沈臣豫身边靠了靠。 引得Alpha侧目看了他一眼。 盛庭抬眸瞪了一眼,像是撇清关系一般往旁边站了半步。 沈臣豫挑眉。 管家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作没看到—— 餐厅里的氛围倒是还算融洽。 管家推开餐厅雕花铜门把手,水晶灯的暖光溢出,盛庭站在沈臣豫身侧,安安静静地收敛了身上的一切锋芒。 “呀,咱们家小少爷舍得回来了?”沈孟瑾红唇一抿,逮着许久没见到的弟弟就开起了玩笑。 沈臣豫看了姐姐一眼:“脏水别乱泼。” “我说错你了?”沈孟瑾不满。 “某人回得比我还不勤快吧。”沈臣豫拉着盛庭走进去,没有再和沈孟瑾打太极,径直走到了另一位长发美人身前。 “二嫂。” 沈孟瑾的妻子是一位长相甜美的Omega,说来比自己还小一岁,还在读研究生。 “小臣小庭好久不见啦。” 但是Omega出身大家,又惯于和沈孟瑾的朋友亲人们打交道,面对年纪比自己还大一些的弟弟和弟媳完全不怵,每次见沈臣豫和盛庭态度都十分亲密。 “大哥去训孩子了。”二嫂笑了笑,像是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一样,主动解释道,“他们在书房。” “哦对了,今天就我们噢。”沈孟瑾在后边补充道,“爷爷他们去度假了,这个月大哥管我们。” “……”沈臣豫皱了皱脸。 “爸妈呢?”盛庭随口问道。 也不过是找个话题,他和这家子各种权贵归根结底没什么共同话题的。 盛家虽然也不错,但是在这种位于权力中心的老家族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说实在的,要不是与关系沈臣豫的这层,在场的人平日里见到他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一眼。 “忙呢,最近上面不是在开会嘛。”二嫂笑吟吟道,“要是妈在就好了,她肯定不忍心看沈璟瑄挨批。我都有点饿了,大哥什么时候放过小侄子。” “该吃吃。”沈孟瑾走过来站在自家Omega身后,手搭在了对方肩膀上,“他其实没什么规矩的。” “那嫂子也还没回来啊。”Omega摇摇头,“还是等等吧。” “不用等他。” 沈孟江冷冽的声音裹着雪茄烟气砸过来。 这位Alpha出现的瞬间,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面对他的方向,足见对他的敬重。 Alpha腰背挺拔,身着一身低调的黑色大衣,抬手时隐约能窥见内搭衬衫下精悍的肌肉线条。 眉骨那道浅疤被金丝眼镜遮去大半,下颌线凌厉如刀,被他注视过的人,无不会因那种浸淫权力场淬炼出的目光所震慑。 和顾却是一类人,毋庸置疑。 沈臣豫在转身的瞬间不动声色地挡住盛庭半边身子。 沈璟瑄从沈孟江身后冒出来,面色冷淡里透露出一丝烦躁,看起来是被训了。 “大哥对璟瑄说什么了?”沈孟瑾适时地笑眯眯打趣,“给咱们孩子脸色臭的。” “来,璟瑄来姑姑这里,别理你爸了。”沈孟瑾张开双臂,让沈璟瑄过来。 “别惯着他。”沈孟江冷哼一声,雪茄烟草味的Alpha信息素随着话音漾开,他抬手松了松领口。 Alpha就连腕骨凸起的弧度都透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连在场的Alpha都为这种压迫感而凛了凛面色。 盛庭面色有些苍白地颤了颤,沈臣豫的手掌这时不动声色地撑住他的后腰,暴雨信息素悄悄安抚住Omega紊乱的腺体波动。 “你收收在单位里的味儿,这里没你的敌人。”沈孟瑾拉过沈璟瑄后对沈孟江不满地撇了撇嘴。 “……” 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的Alpha没再应声。 “哥你和孩子说话也该有个限度。”沈臣豫扶在盛庭腰上的手动了动,“你搞得像你自己当年不出格一样。” 他故意停顿,看着沈孟江面色的微妙变化:“沈璟瑄这不是像你么。” 沈璟瑄的球鞋刚往姑姑方向挪了半寸,沈孟江再看了他一眼,这下也没说话。 “哥你当时……”沈臣豫指尖在盛庭后腰画圈,唇角勾了勾,“可比璟瑄浑多了。” “小叔说得对。”沈璟瑄突然意味不明地笑着开口,“毕竟您当年往婚戒里装追踪器监视爹爹时——” 少年唇角掀了掀,有意无意道:“可比我逃课疯多了。” “……” “……” 这话就连盛庭听了都抬眸看了一眼。 顾却的皮鞋尖刚踏入餐厅时,沈璟瑄最后那个"疯"字的尾音正巧落地。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很凌厉。 手机在顾却手掌间被攥紧,顶级Alpha的信息素裹着硝烟味在室内炸开。沈臣豫的掌心也瞬间扣住盛庭的手,为Omega分担一些Alpha信息素的压力。 “沈璟瑄。” Alpha开口语气淡淡,但听到人耳朵里,多少带了点隐匿的威胁。 沈璟瑄在看到顾却的那一刻就闭上了嘴,和传统的家庭很像,他不怎么怕他爸,反倒是很害怕他爹。 这话他敢在沈孟江面前说,但不会在顾却面前说。 偏偏今天很不巧地被顾却听到了。 “……” 真是要死呐。 第42章 好笑 “你爸到底怎么教你的。” “现在说话都这么不顾及后果么。” 顾却在面无表情盯了沈璟瑄几秒后勾了勾唇,虽然好像是在笑,但周身的气场却莫名令他人寒蝉若禁。 即使的确感到生气和被冒犯,他也没有在众人面前为难沈璟瑄,只是意有所指地把过错影射到另一个人身上。一来他不想为难儿子,二来是真的想恶心沈孟江。 “……” “……” “……” “……” “……” 顾却这话一出口,在场的除了沈孟江谁都没话可以接。 自知理亏的沈璟瑄低下头回避视线往沈孟瑾身后再退了半步,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于这个随时都可以炸了的场子上找存在感。 沈臣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功成身退”的罪魁祸首一眼。 沈璟瑄只当没看见。 此刻整个餐厅内的氛围在沉默中朝着诡异和恐怖的方向发酵了起来。 换句话说,在场的其他人都是炮灰道具,只是沈孟江和顾却对峙游戏中的一环,两位Alpha抬抬手就能把他们捏死。 最终还是顾却在似笑非笑看了一言不发的沈孟江一会儿后抿了一下唇:“放心,我并不介意你在婚戒里装追踪器的事情。” “我只是更爱惜我的枪。” 他笑了笑,一下子收了半屋子凌厉且极具压迫感的硝烟味Alpha信息素:“吃饭吧,别干站着。” 这话说来还有几分亲和力。 “……”沈孟江亦是冷眼旁观了顾却所有的情绪变化,他从头到尾没有发表半句感言,像是有意避开和顾却的接触一般。 “……别干站着了。”沈孟瑾见气氛稍有缓和,也主动出来打圆场,毕竟她也知道当下这个场合,她不出来说话大概是没有人会站出来了。 她对自家这几个人的性格还是太了解了。 沈孟江对上顾却就是三战爆发。 自己老婆笑嘻嘻只想装傻。 沈臣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是别开口了。 盛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璟瑄更是算了,搅屎棍。 靠谱的只剩下了自己——顶天立地的大女人啊。 “让陈阿姨上菜吧。”沈孟瑾对门口处守候的管家使了个眼色,试图通过一些外力的干涉改变一下现场的气氛。 管家心领神会,随时待命着让佣人们端菜进来。 “璟瑄坐姑姑这边。”沈孟瑾揽住沈璟瑄的肩膀,强行将他按在自己和沈孟江的中间——离顾却最远的座位,免得死小子再说什么话触他爹霉头。 沈臣豫和盛庭无声地对视一眼,各自垂下眸子落座。 端着各色菜肴的佣人们鱼贯而入,在大圆桌上摆好菜肴后,恭敬无声地退下。 盛庭盯着在灯光照射下看起来分外可口的菜肴,只觉得嘴里没有滋味。 “翡翠虾仁都要要凉了。” 当几人各自心怀鬼胎地落座后,顾却看了眼自己面前精致盏碟里的虾仁,轻描淡写地慢悠悠开口。 一时也无人开口。 毕竟长辈不在,这位难搞的Alpha正是整个餐桌上唯二的话事者之一。 他们怎么能在他面前开口。 沈臣豫的目光投向面色淡淡的沈孟江。 “家宴么,不必在意这些细节,都是家人。”沈孟江终于在一片死寂之中开了口,淡淡按下了顾却的挑刺。 沈孟瑾摸了摸自己的翡翠耳坠,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却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他缓缓放下筷子,指尖在骨瓷碗沿划了浅浅的半弧,忽然低笑出声:“这话倒让我想不明白了,当初我来的时候,有人可是告诉我,在家里连银叉摆放角度都要讲究的。” 沈孟江的眸子沉了沉,他当然听得出顾却在影射什么——当年他们结婚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他母亲为了给顾却立威,确实做了一些略显过分的事情。 但顾却向来不喜欢提及这些事情,今天怎么倒是挑起了话头,偏要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怎么不说话了,沈孟江。”顾却玩味地盯着沈孟江笑了笑,意味不明。 沈孟江自然不打算接话。 顾却了然对方的意思,本也没有要他接话的意思,继而他的目光顺势慢悠悠掠过了几人,最终落在了盛庭面上:“盛庭呢,想必你也对此感同身受吧。” “……” 怎么话题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盛庭一句粗口忍在了喉咙里,唇角抽了抽。 这个家里顾却除了看不惯沈孟江接下来第二个怕不就是他了。 盛庭缓缓放下筷子,完美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和情绪以后才抬起眸开口:“我那时候倒是没有这些规矩,不太清楚。” 他说话时眼尾微挑,唇角的弧度温和无害。 沈臣豫垂眸望了一眼盛庭,指腹缓慢摩挲着鎏金瓷盘边缘。盛庭嫁进沈家这些年,其实除了一开始,倒也没吃过太多的委屈。 主要盛庭本人也是个不会自己找苦吃的主儿。 在本质上难伺候得很。 他余光瞥见沈孟瑾耳坠上的翡翠正折射出冷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对方和自己提起的一件事情。 沈臣豫忽而目光顿了顿。 “虾仁再不吃真的要凉了。”忽然,沈璟瑄夹起虾仁放进口中,突然抬眼盯住盛庭,“小婶,这道菜火候正好,快尝尝吧。” 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聊家常。 “我记得小庭喜欢吃桂鱼来着。”二嫂这时笑吟吟接了话,涂着裸粉色甲油的手按在桌布上,“今天厨房也特地为你准备了,快吃吧。” 她说话时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像是在想着什么。 盛庭望着Omega面上甜美的笑容,心中有了几分隐隐不对劲的感觉:“……二嫂费心了。” 她微笑着转向沈臣豫:“小臣,这时候该给老婆夹菜啊,对吧?” 沈臣豫与Omega对视了一瞬,继而面不改色地开始夹菜。 盛庭狐疑地接过沈臣豫递来的碗时,感受到Alpha的指尖在自己手心上轻轻一按,他微不可查地一顿,多留了个心眼。 窗外暮色渐浓,水晶吊灯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盛庭忽然觉得这餐桌像极了一个巨型的棋盘,而他们都是被无形丝线牵着的棋子,他每次回老宅的时候,都有一种荒诞感和不真实感。 在这里,人可以不为人。 在这里,人本就不是人。 “盛庭和你结婚多久了?”顾却蓦地开口轻笑,只是这次是对着沈臣豫去的,“妈可是托我来问你们些话。” 他说话时眼尾扫过盛庭,眼底没什么含笑的情绪。 “四年。”沈臣豫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顾却点点头,像是接收到了这个信息,但也没有下文了,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一侧的沈孟瑾转过头,翡翠耳坠晃了晃,语气幽幽:“沈璟瑄这个独苗啊,独太久了。” “……” 盛庭垂眸盯着汤碗里晃动的油花,呼吸一滞。 围猎。 他感受到了一种围猎,来自这家人的压迫感。 盛庭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最近在筹备手上的项目。”沈臣豫忽然将一筷子鱼肉放进盛庭碟中,“盛庭自己也比较忙,一直东奔西跑的,本来就瘦,身体也吃不消。” 他说话时,手掌轻轻覆在盛庭的手背上,俨然是一种维护的姿态。 见状,顾却微微侧目。 沈孟瑾和妻子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惊讶和暧昧之意。 沈璟瑄给自己嘴里塞了口菜,觉得很有滋味。 沈孟江面不改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看到。 顾却拿起酒杯,他的目光浅浅地掠过沈臣豫无名指上的戒指:“臣豫这是?” “我们目前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沈臣豫沉静地开口,一锤定音。 顾却微微挑起眉,没再说话。 但是眼中多了几分近乎于认可的情绪。 “研究所的项目确实需要精力。”沈孟江忽然开口,他望向沈臣豫和盛庭,“事业为重。” 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沈臣豫和盛庭在桌上交握的手。 沈孟瑾手腕上的桌子在桌上敲出细碎声响:“小庭身体不好也不是个事儿。” 她忽然转头对盛庭笑,耳垂上的翡翠折射出盈亮的光:“妈那边认识个中医,调理身体很有一手。” 盛庭对沈孟瑾微微笑了笑,知道这是在转移话题,他眼里也有了一分柔和:“好的。” 继而忽然闻到沈臣豫身上若有若无的雨水气息,他的身体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带着Alpha体温和信息素的气息袭来。 沈臣豫附在他耳边煞有介事地说了声:“不如我来。” 盛庭抿了抿唇。 一时觉得忍笑也有点难。 “那就劳烦姐费心了。”沈臣豫回过身后将温热的果汁推到盛庭面前,又故意对盛庭道,“今天开始喝热的,养身。” 盛庭盯着面前被换了的酒杯:“……” 沈璟瑄忽然笑出声。 看起来被笑到了。 在被沈孟江冷冷淡淡看了一眼后他又不得不收住了笑。 为什么不让笑。 不好笑吗。 他觉得好笑极了,是今晚第一声发自内心的笑。 第43章 抱我一下 水晶吊灯的光影在顾却的眼眸中流转,他背倚着门廊处的大理石柱,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扣,整个人的身影被月色勾勒地修长挺拔。 盛庭站在顾却的两步开外,月光在他的衣服上织出一片细碎的纹理,他腕上的手表在银白月色的照耀下泛着冷光。 “嫂子找我有事?” 寒风中,盛庭主动开口,声音轻得像飘在夜风里抓不住的雪。 他知道顾却今天要找他,便没等顾却开口,主动在饭后跟着对方的脚步出来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落在顾却身上,面对一个久经沙场的凌厉冷酷的Alpha,盛庭并不落在下风,反倒是维持了一贯的不卑不亢。 他从不在高位者面前露怯。 顾却指尖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没有料到盛庭会这么直接地开门见山,他站在原地注视了盛庭一会儿后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抬眸望向盛庭,唇边伴随了几分弧度,但眼底看不见半分真实的笑意:“没事就不能和你聊一聊家常么?” “……你真的把我当成是家人么?”盛庭抿了抿唇,他盯着顾却的目光里存了几分冷冷清清的戏谑,开口也没客气。 他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那一类人。 他知道,顾却也不是。 果不其然,顾却听了盛庭这话,真心实意地笑了。 就性格来说,他其实很欣赏盛庭。 这是个敢爱敢恨的Omega。 “你我都明白,我和沈孟江的婚姻完全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开口时,顾却的目光缓慢地飘落在远处,语气悠悠,“如今顾沈两家利益一体,我做事就算不为沈家,也得为自家利益考虑。” 他说话时,双臂环抱,指尖在大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动。 盛庭望着顾却漂亮的指尖,忽然想起在多年以前,这双手上应当是有醒目的枪茧的。只是如今,渐渐看不见了。 此刻就连顾却面上原本那层冷冽都渐渐地柔软了下来,袒露出原本属于他的、最内层的那一层简单纯粹的英气。 这时候的顾却是认真的。 于是盛庭冷艳妖冶的脸蛋上也凝起一层严肃之色:“那我究竟又是怎么危害了顾家的利益,惹得您平日里处处看我不顺?” 顾却凝眸望向盛庭,他看着盛庭那一张实在挑不出错的漂亮脸蛋好一会儿。 最终,他缓缓地迈开步子,凑近盛庭,用指尖挑起盛庭的下巴,唇角微勾:“你对顾家什么态度我不清楚,但是你的存在对于沈家,实在是个定时炸弹。” 盛庭被迫微微抬起下巴,他盯着顾却的眸子,感到好笑。 “所以你认为我嫁给沈臣豫是另有目的?”他眯起眼,轻声反问,“就像你维护沈家,其实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也是别有目的?” 顾却瞳孔微微收缩,盛庭突然的言辞锋利让他略有一瞬惊讶。 “大嫂,推己及人用在这里,似乎不太对吧。”在顾却出神的瞬间,盛庭忽然抬手欲抓起顾却的手腕,却在触及Alpha皮肤前一寸被对方躲避——顾却身为军人的条件反射比盛庭这个非练家子要快。 “你和沈孟江彼此尴尬、彼此憎恶是你们的事情,不必带入到其他人的关系之中。”他盯着顾却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唇角微微扬起,“我和沈臣豫不是你们。” 玻璃上的倒影将两人对峙的姿态尽数描绘,月光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平添几分诡异怪诞。 顾却垂眸凝视着盛庭,忽然注意到对方因为动作力度而不慎扯开的领口——隐约露出了半个看起来挺新鲜的齿痕。 “我并没有要伤害沈臣豫的心思。”盛庭忽然退后两步,与顾却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他说话时目光灼灼,“但真正的定时炸弹,恐怕也其实与我有点关系?” 玻璃上映出盛庭此刻唇角勾起的弧度。 “盛群做的事,请不要都撇到我身上。” 闻得此言,顾却终于微微眯起了眼,眼中开始染上真正认真的情绪,他喉结微微滚动:“他知道你和沈臣豫一条战线?” “……也对,你和他之间已经很僵了。”顾却又在反问之后自问自答,他看着盛庭的眸中掺杂了几分思忖,“他至今恐怕还在遗憾没能把你得手。” 盛庭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盯着顾却的眼神瞬间变得很警惕。 “……你很清楚我和盛群的关系。”盛庭下意识眯着眼睛后退半步,月光在他的脸上晕开浅色的光影,他心中的弦瞬间绷紧,“你怎么知道的。” 这甚至是仅他自己、盛群、苏蕾月三人知道的秘密,就连同在盛家的屋檐下朝夕相处多年的盛昊宇都不曾发现这个秘密。 顾却是怎么知道的? 是盛群? 还是苏蕾月? 还是别的他不知道的渠道? 盛庭的眸色寸寸变得幽深起来。 “沈臣豫都和你说了?关于他的车祸?”顾却也答非所问,通过他所得到的消息和盛庭目前的反应来看,沈臣豫确实没有在提防盛庭,于是他并不回答盛庭的问题,反而是揪着盛庭追问不放。 盛庭:“……”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压抑下自己的情绪:“大嫂既然这么清楚,又何必问我?” 顾却盯着盛庭的眸子,见盛庭面上压抑的怒气,思忖了一下以后,蓦地笑起来:“你果然有趣。” 盛庭不客气地打断他:“有趣有什么用,再有趣,也入不得您的法眼。” “不。”顾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此刻目光中的情绪有些复杂,盛庭并不能看得很清。 “你……”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反而是另起了一个句子, “既然不恨沈臣豫,就和他好好过下去吧。”顾却最后作结,“我大概能猜到你当初设计要嫁给他是做什么。” 盛庭呼吸错了一拍。 “……如果你是个坚定的实用主义者,就当我没说过。” “至于盛群……” “尽早和他和划清界限。” 顾却最后看了盛庭一眼:“还有。” “我和沈孟江之间究竟如何,轮不到他人插嘴。”—— “大嫂和你说什么了。” 见盛庭冷了一张脸回房间并随手大力摔上了门,原本正在翻阅一本期刊的沈臣豫从悠闲的等待之中抬眸。 见沈臣豫眸中毫不掩饰的那一抹揶揄,盛庭感觉方才和顾却相处时勉强压抑的火气瞬间复燃且直冲上天灵盖,急需发泄。 “呵呵。” 于是盛庭径直把脱下的大衣往沈臣豫那张欠扁的俊脸上扔。 沈臣豫从善如流地接过被盛庭大力、故意往脸上扔的大衣,在怀里慢条斯理地收好,情绪颇为稳定地淡淡道:“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说什么风凉话呢?”盛庭听了更来气,身上又没了外套,四下一望,只能随手抓了个沙发上的抱枕又朝着沈臣豫的脸砸过去。 沈臣豫接过抱枕,试图说服盛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家也就大嫂那一关不好过了。” 语气是那么云淡风轻。 盛庭故作微讶:“只有他吗?” 沈臣豫故作比盛庭还震惊:“还有别人吗?” 盛庭冷笑。 沈臣豫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其实还好,大家平时也见不上面。” 盛庭在原地哽了一会儿,这话沈臣豫倒是没说错,不过这么极其偶尔的见一次面就得折寿三年五载的,思及此,盛庭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力辩解,最后只狠狠瞪了沈臣豫一眼。 “……说认真的。” 见盛庭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沈臣豫正经起来挽回局面:“他说什么了?” “哈,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了?” 盛庭的嘲讽声腔沈臣豫异常熟悉。 盛庭再抬起头时,映入沈臣豫眼帘的正是一张嘴角下压,满是不耐烦和嫌弃的妖冶脸蛋。 盛庭撇了一眼沈臣豫,轻声嗤笑道:“你嫂子虽然人不在你哥那儿,但心还是在你家啊。” “两位简直是商业联姻的典范啊。” 沈臣豫眉梢轻挑,似是对盛庭的话感兴趣。 盛庭一双上挑的凌厉凤眼直视沈臣豫漆黑深邃的眸子:“他跟我说,我没资格评论他和沈孟江之间的事情。” 说这话时,盛庭的白眼都要翻到沈臣豫脸上去了。 沈臣豫无奈,按照惯例,他知道这种时候的盛庭得顺着哄:“他们两个口是心非怪你和他们较什么劲儿。” “……” 盛庭轻哼一声,虽然表情看起来还是很不爽,但态度上显然是认同沈臣豫这句话的,于是语气也好了一些:“他应该比较清楚盛群那边的情况,他是来点我的。” 盛庭凝视沈臣豫。 闻言,沈臣豫微微皱眉,眼中有几分思忖之色。 “那你呢?怎么回他的?” 沈臣豫却也话锋一转,把问题又还给了盛庭。 盛庭一怔。 他自然也没有想到沈臣豫一下子就带过了关于顾却的事情,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 盛庭沉默。 继而选择装傻。 他顿了一下以后忽而蹦出了一句话:“你抱我一下。” “……什么?” 沈臣豫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来,抱我一下。”盛庭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 沈臣豫感觉眼前的盛庭很不真实,“抱我一下”从他嘴里出来有些罕见,“扇你一下”似乎才应该是正确答案。 但是在盛庭越发不耐烦非眼神中他还是起身缓慢地走过去伸出手臂,把盛庭拉进了怀里,双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环抱上Omega的后背。 因为身高的差距,沈臣豫的下巴正抵着盛庭的头顶一侧。 有些尴尬。 或许是因为靠的太近的信息素作祟。 又或许是一些别的原因。 盛庭在沈臣豫的颈侧蹭了蹭,感受到沈臣豫温热的皮肤和脉搏隐隐跳动的触感。 他很缓慢地闭了闭眼睛,继而伸出双手,在沈臣豫怀里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 他到底在沈臣豫身上索求些什么? 庇护? 慰藉? 安全感? …… …… 至少他此刻可以确定,不完全是前者。 沈臣豫面上原本很茫然被动的表情更加无措了——盛庭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窗外月明星凉。 室内亮着暖黄色的光,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投下温馨的光影。 正当沈臣豫试图调整自己的姿势试探盛庭接下来的动作时,Omega忽然毫无征兆地把他推开,自己兀自去洗漱了。 徒留沈臣豫在原地保持着被推开时双臂张开的姿势。 像个卡bug的人机。 第44章 他怎么在这里 次日。 盛庭办公室。 助理将会议记录递给盛庭过目。 “牧文团队最新提交的规划里将原本谈好的慢旅行综艺录制改为一部流行题材的网剧拍摄。” 原本正在翻阅财报的盛庭手上动作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助理瞟了一眼老板的面色,很有眼色地选择闭嘴。 果不其然,盛庭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冷冷抬眸道:“网剧?” 助理低头:“是的。” “谁拍板的?” “……” 盛庭放下手上的文件夹往桌上大力一拍,沉声冷笑:“他经纪人谁?老唐?他现在眼光这么差了?让他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我要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下班之前发我邮箱。” “好的。” 助理已经十分熟悉处理这种场面——cos机器人。 在盛庭即将又开口抨击这个听起来很完蛋的经纪人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盛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以后,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难看了。 助理在看到手机屏幕上“母亲”二字时很识趣地退下了,顺带替老板把门好好地关上——免得一些不该他听到的话术漏了出去。 盛庭强忍着心头的怒气接通了电话,他指尖揉着眉心,缓缓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疲惫:“妈。” 电话那头的女声听来含着微微的怒气:“小七,你知不知道老爷子要给盛昊宇股份?” “……” 盛庭闭了闭眼,深深吸气,竭力控制语气:“……妈,他是盛群亲儿子、老爷子亲孙子,成年了以后分到点股份,也很正常吧。” 为什么母亲总在这件事情上耿耿于怀? 盛昊宇不分股份,难不成他来分? 真当盛家都是傻子么? 听到盛庭丝毫不着急的语气,苏蕾月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妈这不是为你着想么?咱们母子在盛家吃了那么多苦,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七,这种事情不需要妈妈提醒你吧。” 苏蕾月的声音听起来带了点委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盛庭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些年在盛家寄人篱下吃的苦他怎么不知道,他可太清楚其中苦楚了。 他所受的委屈一点也不比苏蕾月少。 苏蕾月的声音这才听起来有些缓和:“既然你很清楚,那就做点什么,懂吗?你不能坐以待毙,就任凭他们把我们排除在外边?” 盛庭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 要他做点什么。 他又该做点什么呢? 盛昊宇又做错了什么呢? 真正做错了事情的人,又为什么高高挂起,什么代价都不必付出呢? “不能坐以待毙……么?”盛庭低声喃喃,似乎是回应,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苏蕾月道:“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咱们就来不及了,小七,你比妈妈有能力,你背靠沈家,你一定比我有办法的。” “……” “当然,妈也会在盛家留心,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苏蕾月听得出来盛庭兴致不高,于是也便不再占用盛庭的时间,“反正,这个事情你放心上,家里有动向了我随时通知你。” 盛庭动了动手指,将电话挂断。 他盯着黑屏了的手机屏幕,面色沉沉。 良久,他拿起内线电话:“下午《鸣玉》的考察,我要亲自去一趟,你帮我安排。”—— 盛庭面色冷冷清清地站着。 眼前监视器屏幕泛着冷光,场务小跑着穿过略显混乱的片场,带起的风掀动他熨得笔挺的西装下摆。 “第三镜第四次!”场记板啪地合拢。 宋严吊在五米高的威亚上,一侧的鼓风机哗啦作响。血包在玄铁铠甲的胸口洇开一片暗红,他面上噙着一抹不屑的冷笑,反手抹了把嘴角人造血浆,剑锋在补光灯的映照下划出半弧寒光。 盛庭双手抱臂,盯着监视器屏幕,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和情绪。 他记得上周三见到宋严的时候,对方后颈处有一道被威亚绳磨破的伤口,想必那个伤口现在应该还贴着肤色胶布,藏在对方身上这副沉重的铠甲之下。 鼓风机再度轰鸣的刹那,宋严随着威亚的下降而落地,那瞬间,他感到自己左肩传来熟悉的钝痛。他不受控制地踉跄半步,剑尖插进铺满黄沙的地面,喉间滚出的闷哼混着风声,与剧本里描绘的将军看到战场流血漂卤时的悲鸣严丝合缝。 “卡!” 副导演刚要喊医护人员,却见监视器前的导演突然前倾身体,双目放光。 画面里,宋严染血的手指正痉挛般扣进沙地,指缝间漏下的细沙流动,那双眼中流露出猩红的悲痛。 “好!”导演情不自禁地一掌拍在桌上,“就是这种破碎感!” “宋老师这一条演得太好了!” 继而他回过神来恭维盛庭:“盛总啊,不愧是您带的演员,天赋、努力,都相当不一般。” 盛庭礼貌性地点点头:“也是您带的好。” 两人礼节性寒暄了两句以后导演还有事便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场务们开始收拾器材,盛庭这才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宋严身上。 宋严卸了铠甲朝他走来,戏服中衣被汗浸成深灰。盛庭示意助理从公文包抽出止痛贴,递给宋严时,瞥见他锁骨处被威亚绳勒出的紫红瘀痕,在苍白皮肤上分外扎眼。 宋严接过止痛贴时,指腹在铝箔包装边缘蹭了蹭:“威亚师刚才收了三档转速。” 他仰头灌下半瓶电解质水,喉结的颤动牵动锁骨瘀痕:“但王导要的踉跄效果反而更真实。” 盛庭抽走他拿去的止痛贴,自己撕开,给宋严大力按上,引得对方一声闷哼:“你倒是敬业啊。” “不能让盛总白签我不是?”宋严笑着把玩手上的空水瓶。 “你们器材组调试器材还得再严谨一些。”盛庭用指尖敲了敲手上卷成卷的剧本,“你摔的时候……” 盛庭的话音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震动打断,锁屏界面弹出微信新消息——【你晚点问问盛昊宇】。 自然是来自母亲 宋严扫过屏幕的眼神凝滞半秒,随即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止痛贴:“又什么事儿啊。” “找个地方聊一聊。”盛庭锁屏手机,收回口袋中,对宋严道。 宋严看了盛庭一会儿,看得出好友眼底的烦躁,于是干脆地点点头:“好。”—— “今天是什么风把盛总吹过来了?” 等到换好衣服卸了妆造以后,宋严把盛庭带到了所在影视基地内部一家的咖啡馆,因为大多数的顾客都是圈内人士的缘故,这家店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一般来说演员们在这里聊私事都比较放心。 正巧这个点店的人也不多,盛庭和宋严坐在一个四周无人的靠窗位置。 “看起来又和你家那些糟心事有关系。”想起刚才那一条微信消息和盛庭脸色的变化,宋严已经对整体情况猜测的大差不差。 “……”盛庭面无表情地喝咖啡。 “你脸色看起来很臭,我好像没有欠你五百万吧。”宋严开玩笑道,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 盛庭面色依然不悦。 宋严:“……” 他无奈:“到底怎么了啊,跟我说说呢。” 盛庭放下咖啡杯,腰杆的弧度笔直而优雅,他微微垂眸盯着眼前的咖啡,眸子底部是一片宁静的汹涌的海。 “妈不希望盛昊宇分到股份。”盛庭淡淡开口,“她让我想办法。” “……”宋严思忖了一瞬,有些不解,“你能想什么办法。” “是啊,我能想什么办法。”盛庭耸肩。 “……说真的,她是不是要的太多了。”宋严眨了眨眼,“说实在的,你那个弟弟,也还算省心了。” “……”盛庭不置可否。 “而且……若真的清算……”宋严微微皱眉,把话往委婉里讲道,“其实还是早早脱身为好吧……” “她……” 就在盛庭准备开口时,店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新进门的客人发出的响动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一起把不满的目光投去——随后眼中都染上了惊讶之色—— “……那个人是谁?”盛庭眼瞳微眯,面色变得有些危险。 看清来者后,盛庭和宋严的面色各有各的精彩。 盛庭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一群人中的某一道熟悉身影,宋严亦是挑了挑眉:“那不是你老公……” “我问他旁边那个。”盛庭蹙眉。 沈臣豫? 沈臣豫怎么会来这里? 他来做什么? 宋严眯了眯眼仔细辨认道:“那个好像是李郝李导吧,旁边的感觉是剧组人员。” 盛庭:“李郝?” 宋严点头:“是。” “他和沈臣豫认识?” “啊?” 宋严心道那我怎么知道,姓沈的是你家Alpha又不是我家的,你都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李郝,那我要是知道了那还像话吗? 盛庭眯起眼似是对宋严的墨迹不耐烦:“你认识李郝?” 宋严:“额……合作过……算认识……吧?” 盛庭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眸色深深,许久没有说话。 第45章 顾问 沈臣豫在被这位过分热情的导演拉进咖啡店时闭了闭眼,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沈孟瑾——什么烂摊子非要交给他? 明知道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她一定是故意的。 但在被拉着坐下后,沈臣豫还是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腰背挺直,露出一个较为礼貌的笑。 那没办法,再不善交际也毕竟是沈家嫡出的小少爷,从小最不缺的就是专业礼仪训练,堆金积玉浇铸出的气质绝非常人所及。 就连李郝这样常年浸淫娱乐圈的见了,都难免眼前一亮。 因为手上的这部大制作和官方有些合作,他知道那边会派人来,没料到派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位人物。 对方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毛呢西装,一眼望过去就能感受到其上佳的质感,这位Alpha的穿搭尽显品位,内搭是一件看起来版型很好的浅灰色羊绒衫,显得那张俊美冷脸十足贵气。 怎么偏偏就是个顾问呢? 这张脸不应该上大荧幕吗? 李郝在心中如是盘算道。 “沈教授,实在是麻烦你了。”强压下心中十分想要拉沈臣豫来演戏的冲动,李郝笑着向沈臣豫点了点头。 “哪里的话,是我分内之事。”沈臣豫笑得很平淡,但这个笑里也看不出错。 他们这一桌坐了六个人,除了沈臣豫和导演以外,还有几位副导演和编剧,互相之间都是已经磨合过的剧组工作人员。 他们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沓剧本相关的的资料。 “沈教授,您放心,咱们在剧本围读的时候会麻烦您来给我们演员讲两句,包括后续可能会在一些宣传方面记录到您的一些画面,其余的事情不怎么会麻烦您。” “不用这么客气,李导演您决定就好,一切为剧组服务。”沈臣豫客气点头,对方虽然太过热情,但至少看起来没有坏心,他自然能表现出尊重。 对于沈臣豫这样谦谦君子的表现,李郝在心中更是给出肯定,这位沈教授好像面对什么都很淡定,这也是知识与涵养带来的吗? “那您先看一下剧本,我们也不是这方面专业的人才,还得靠您帮衬看一下有没有违背逻辑的地方。”李郝导演侧身跟沈臣豫商量,“市场要求文艺工作者要有文化,在这种专业领域啊,咱们也不能闹笑话。” “在来之前我已经大致看一些,基本上没有出什么问题,您可以放心。有一些临床上的细节需要修改,我已经做好了一个文档发到您的邮箱,有什么需要为剧本服务的地方您和编剧都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 “好好。”李导演高兴极了,连连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哎呀,本来我们还在选角呢,现在见您之后真是更难选了。”李郝这话也是发自肺腑,没有夸张,“感觉男主角这个角色在见了您之后真的很难再选其他人。” “是啊,沈教授,刚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自己笔下的人物走进了现实。”编剧也笑了。 沈臣豫轻描淡写地翻了翻手上的剧本资料,唇角弧度淡淡:“几位谬赞了。” “可惜你也不是圈内人,研究所的工作也很忙,不然还真想请您出山来演绎一番,效果绝对好。” “……术业有专攻,演戏我的确做不来。”沈臣豫笑了笑,“而且这里似乎有感情线,家里管的严,不太方便。” “……啊,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存在。”导演听了也是发笑,“的确这也是个问题,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哎呀,我家老婆也这样。” 沈臣豫含笑地点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交谈下去。 之后这张桌子上的话题沈臣豫并没有过多的参与,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地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都是剧组之内比较专业的事情,导演和编剧们聊得比较深入,沈臣豫作为一个外行人,最多也只不过是在一旁简单地听一听,毕竟他不是业内人士,也无意深度参与这个项目,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全都是卖自己姐姐一个面子。 他百无聊赖地、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着自己手边摆了一沓的纸张时,突然感觉到有一阵带有些许微妙情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鼻尖似乎还能嗅到一些似有若无的、熟悉的香味。 并且顺着这一阵香味在他的神经系统引发一系列的刺激之后,他的脑海中竟然隐隐浮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臣豫下意识的顺着这种直觉的方向望去—— 他的瞳孔在瞬间微微紧缩。? 盛庭? 盛庭和宋严?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沈臣豫和盛庭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的一双眸子对上,并且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可以说得上是很微妙的情绪。 导演自然也注意到了沈臣豫这边的动静,毕竟这位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十分淡然的沈教授突然面上出现了这些强烈起伏的情绪,他不注意到才怪。 于是,顺着沈臣豫的视线望去,他正看到了表情同样看起来有些怪诞的两张堪称一绝的脸——盛庭和宋严。 这两位倒都是老朋友了。 这看样子,怎么这位上面派下来的沈教授还和这两位有交情呢? 那可真是很有意思了。 于是导演眼珠子一转,瞬间计上心来:“……那不是盛总吗?宋严老师也在。” 他又状似无意地把目光投向沈臣豫,目光小心地试探着沈臣豫的脸色:“沈教授认识?” “呃……”沈臣豫难得当机,他是真的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地方遇见盛庭。 他也并不认为这是沈孟瑾刻意的安排——他姐并没有神通广大这个程度。 而且看盛庭的脸色,也不像是刻意为之。 “沈教授,大忙人,今天有幸见你一面,算不算我三生有幸啊?” 异常熟悉的嘲讽声腔在他身后缓缓响起,声音冷清又掺杂着几分玩味,沈臣豫微顿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盛庭那张满是讥讽的漂亮脸蛋。 那双凤眸微微眯起,上挑的眼尾含着的尽是讽刺。 “嗯?” 盛庭闲庭信步地踱来,站在了沈臣豫身后,见他表情僵硬,轻嗤一声:“见到我很惊讶?” 沈臣豫回过神来以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确实。” “我以为你会心虚呢?”宋严在一侧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 盛庭眉梢轻挑,视线落在沈臣豫身上:“你什么时候把业务拓展到娱乐圈了?你要开展这业务不应该先和我说吗?” 沈臣豫无奈:“是我二姐安排我过来的。” “……”盛庭缓慢眨了眨眼,似在思忖之中利益关联,“二姐……” “盛总。”李郝在一旁察言观色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空隙来和盛庭打个招呼。 “李导。”回过神后的盛庭对李郝礼貌点点头,“今天很巧。” “是啊,盛总怎么来这了?看样子还是和宋老师一起来的?”李郝的目光在盛庭和宋严之间游走。 宋严轻笑:“是啊,只是和盛总来喝杯咖啡,没想到这么巧。”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都能听出宋严这话到底是在点谁。 于是众人的视线和注意力又都落回了沈臣豫的身上。 盛庭维持着那一抹半笑不笑的微笑,视线打量了一下沈臣豫,又转向李郝。唇角微勾:“李导,今天赶巧了,我还想和您聊一聊《万里鹏程》这个项目的事情。” 沈臣豫微微皱眉,凝视盛庭。 “这不是真巧了么?”李郝笑了,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一定有点什么故事,只是在当下这个场合,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显得过于微妙,并且给偶遇的故事带来了一点有趣的加持,“我和沈教授就是在聊这个项目。” 盛庭瞥了一眼沈臣豫,唇边的微笑渐渐消失——表情说明了一切情绪。 他直勾勾地看着沈臣豫:“哦?” 沈臣豫:“……” 自从回到老宅以后,盛庭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微妙,就像是呕气一般。但他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这尊大佛,总归不能是盛庭把其他人的情绪迁怒在自己身上吧? 那么那天那个拥抱又算什么? 逗小狗吗? 都说Omega情绪阴晴不定,他家这个恐怕是其中翘楚。 他真是越来越摸不透盛庭的性子了。 于是,赶在他家Omega为了让他在外面丢人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之前,他一把攥住了盛庭的手腕,在对方错愣的目光中,对其余人笑了笑:“我们有些事情要聊一下。” “失陪。”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姿态强硬地把人拉走了。 第46章 两清? 两个人是就这么干脆地走了,徒留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在原地尴尬地面面相觑。 《万里鹏程》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只能把目光投向在场似乎唯一了解内情的宋严,但是说实话,宋严其实也没有很了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总觉沈臣豫和盛庭变得和最开始结婚的时候不一样了。 况且他也不会把他们的情况披露给外人。 于是宋严只能对其他人耸耸肩,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以前是同学来着,可能叙旧吧。” “咱们坐下来等会儿吧。”为了转移注意力,宋严干脆坐下来对几人摆摆手,“正巧了,我也想想和剧组毛遂自荐一下,有个角色我很感兴趣。”—— 盛庭也没有料到沈臣豫会突然把他拉走。 在公共场合这行为不合礼数、也会带来很多的后患,沈臣豫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盛庭回过神后奋力地甩开了沈臣豫握着他的手,随后对着脸色同样谈不上好看的沈臣豫怒目而视。 沈臣豫的眼风扫了盛庭一眼,沉默地看着他。 盛庭也没管沈臣豫,只是揉着自己被攥疼了的手腕,垂着眸一言不发。 沈臣豫维持着看他的姿势。 盛庭无言,沈臣豫也沉默着。 两人维持着这股诡异的死寂,保持着对立的站位没动。 直到最后是沈臣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语气平静道:“刚刚不是有很多话跟我说吗?” 语气是平稳的,但这并不影响话很难听。 盛庭这才停下了揉自己手腕的动作,过了会儿,抬眼看了沈臣豫一下:“难道我见到了你,不应该和你打招呼?” 他当然知道这并不是沈臣豫想要听的。 沈臣豫也并不意外盛庭的不坦然,也没有在此刻动怒,只是沉着嗓音:“那好,现在换我和你有话说。” 他忍了很久,今天偶遇既然是一个契机,不妨在此刻和盛庭说清楚。 他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不稳定的状态。 而盛庭,就是他生活中所有不确定、不稳定的源头。 沈臣豫是凭着自己的直觉把盛庭往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拉,此处的确僻静,是一个完全没有人会经过的角落,不远处庭院中那棵树都显着一种落寂之感,树上挂着的彩灯早已经不亮了,甚至还落了一层灰,原本应该是为着烘托节日的气氛而置,此刻却无比寂寞冷清。 环境是静的,但盛庭的心并不静,他甚至能感觉到些许慌张。 “我……”我们之间有什么话说? “你想说什么?是觉得我们之间没话说吗?” 盛庭还没有开口就被沈臣豫打断,对方率先一步预判了他所要说出口的话,并且打断了他。 沈臣豫的神色冷清,本就很深的瞳色此刻更是幽深地令人有些惧怕。 被打断了的盛庭微微张了张口,似有反驳,但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保持了沉默,好在他平时里也惯常喜欢冷脸,所以此刻冷着脸也令人看不出情绪上的波澜。 “这些天为什么回避我?”沈臣豫问地很直接,且不给盛庭回避的机会。 “……” 盛庭站在沈臣豫对面,垂着眸,静默着,一时也没有要开口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见盛庭故作沉默,沈臣豫抬手,强迫性地捏住Omega尖瘦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他平静地看进盛庭的那双上挑的、漂亮的眼睛里:“今天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盛庭不自然地避开了沈臣豫锋利的视线,答非所问:“你问了两个问题。” “那我要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沈臣豫也顺着他来,他有的是耐心。 盛庭闭了闭眼。 这些天为什么回避沈臣豫?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动摇了的那颗心? 说他不想面对沈臣豫? 他能说吗? 他当然不能说。 首先,这份动摇就已经违逆了自己的初心,就连他自己都在审判自己、唾弃自己。 其次,他并不能从沈臣豫偶尔招猫逗狗一般的、随意施舍一般的温柔里看出对方是否对自己真的存有感情。 他不会拿自己的尊严去赌这种事情。 就算他对沈臣豫有所动心,在眼下的关系里,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就算是要说,那个人也该是沈臣豫,而不是他盛庭。 …… …… 盛庭也没有刻意去挣脱开沈臣豫钳制自己的力道,只是在对方的手中动了动下巴,让自己不被掐得那么难受,继而在唇角扯出一个笑:“这些天……我在反思自己,这些年,我到底从你身上得到了一些什么?” “……” 沈臣豫看着他,像审判一般,眼眸中似乎有思忖之意,语气沉静:“所以呢,你反思的结果是什么?” “……你家里人并不尊重我。”盛庭反盯住沈臣豫的眼睛,半真半假地开口,“而我与你,也一直是我满足你、迎合你。” “我们之间,并不平等。” 他笑得美艳,开口又像是淬了毒,每一个字都吐露着残忍:“我在反省,这真的值得吗?” “所以你觉得这些年委屈了自己。”沈臣豫开口,平静冷静到了极点,像是完全出于逻辑与理性的分析。 如果忽略他很糟糕的语气。 “……”盛庭这会儿避开了沈臣豫的视线,也抬手拂去了对方掐住自己的那只手,也并不惊讶自己聊胜于无的力道居然真的令沈臣豫放开了自己。 “……委屈谈不上。”盛庭再抬眸时,对沈臣豫展露了一个十足明艳的笑容。 “求仁得仁吧。”他一字一句,云淡风轻。 Omega看向Alpha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怯意。 “……” 沈臣豫眯了眯眼,眼里的情绪已经十分危险,望向盛庭的目光像是在审视,更像是狩猎者在狩猎之前紧盯猎物。 盛庭勾勾唇角,妖冶的面上笑容愈发灿烂: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很讨厌你。” “你是沈家的小少爷,天之骄子天纵之才,不需要努力就能在那个天才汇集的夏令营成为第一名。” “早在那个时候。我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见你的入场券。” “那时候你看不上我,很正常,我可以理解。不过这不妨碍我讨厌你。” “后来刻意的接近你、嫁给你,因为我需要你,我恨盛家,我需要你身边的这个位置帮我逃离那个地方。” “和你上——床是我应付的代价,所以我不介意。” 沈臣豫的眼底一片漆黑,似有看不见的风暴在其中席卷,他的声音很沉很沉:“如今盛家还没倒台,你就忍不下去了吗?” “……”盛庭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唇角扯出一个很讽刺的弧度,他重复沈臣豫的话,忍不住笑了,“忍不下去……哈……” 我是忍不下去了。 我忍不下去的是你的态度。 凭什么只有我在这段关系里煎熬难耐,而你随时都可以拍一拍衣袖走人。 沈臣豫,我们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这样很不公平。 如果爱情游戏里先动心的人会输——我好像已经输了。 可我不想这么狼狈。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下地狱? …… …… “……你哥回来不就是要动手的信号么。”盛庭抿了抿唇,微微眯起眼盯着沈臣豫,“你放心,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我不要盛群的东西,你大可以把那些都留给盛昊宇,不该是我的,我不会要。” “盛群入狱、一切结束,我们离婚,我还你你要的自由。”盛庭莞尔,目光温柔,眼底又带有几分深意,“那时候,我们两清,如何?” “虽然好像你是亏了一点,但是你也没有少睡我,我能给你的都给了,而你,该有的也都不缺。” “怎么样?” 盛庭说得有理有据,规划的未来听起来也算得上美好。 沈臣豫看着他,几乎要笑了。 怎么样? 盛庭问他怎么样? 这个自说自话的Omega说完居然还打算就这么走了? 回答当然是不怎么样。 就在盛庭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股黑云压城般的压迫感突然从他的身后席卷上来,将他整个人钉死在了原地,一寸也无法动弹。 这种级别的来自Alpha的威压他从未感受过,这是真正刻入骨髓、刻入灵魂的压迫,他甚至站不稳,在瞬间就煞白了一张脸,踉跄着要原地栽倒,同时甚至都说不出一句质问的话。 而且在他倒下的瞬间,一个带了些温度的怀抱从身后接住了他。 他因为疼痛而被迫在Alpha的怀中蜷缩,脸颊循着本能抵在对方的肩颈处去寻求Alpha信息素的安慰。 额头上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似乎被人撩开了,盛庭一触到那手的温度就如被电了般扭头躲开。 伸出的手落了空,在空中顿了顿。 沈臣豫不恼,只是再次伸手,这回盛庭躲不开,因为沈臣豫掐住了他的下巴。 沈臣豫微凉的手指并没有停留在盛庭的下颌,缓缓向上移动,来到盛庭抿紧的嘴唇边,指腹轻轻在嘴唇上摩挲了几下,便将指尖强硬地伸了进去。 盛庭皱着眉咬他,可下一瞬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骤然加深,他一下子失了力气,只能由着Alpha对自己为所欲为。 盛庭抬起眼,眼底燃着一片怒火,死死盯着沈臣豫。 沈臣豫的指尖触到了柔软的舌尖,指尖的触感温热,一如盛庭在发qing时那样的柔软。 “两清?” 沈臣豫轻笑了一声,故意掐了一下那shi软的舌尖。 “我好像没说同意吧。”—— 我们小臣也是个疯批年下哎 第47章 你真的想好了么 “……” 盛庭在羞恼、震惊和吃痛的情绪混杂之中失去了一瞬的思考能力。 在此间隙之中,沈臣豫收回手,一把将盛庭在怀中转了个向,继而一只手握住盛庭两只腕子把人摁住,被信息素压制了的盛庭根本没有任何逃避反抗的余地。 他只能维持着被沈臣豫按在怀里的姿势,被迫与Alpha对视。 沈臣豫面上的表情看上去实在太过怪诞,看得他不禁从心底生起一种毛骨悚然之意,他宁愿沈臣豫不要再在脸上挂着笑容,那么他尚且还能揣测一些他的心思。 什么叫他好像没有过说同意? 沈臣豫到底在想什么? 这件事他原来需要同意? 不该早就将他一把甩开了么? 盛庭在勉强寻找回自己神智的同时,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一般汹涌的震惊,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沈臣豫。 “盛庭。”沈臣豫却仿佛看穿了盛庭眼底的情绪,笑得很坦然,情绪又很平静,“你刚不是说你求仁得仁么。”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勾起。 “好一个求仁得仁,你说的很有道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一把握紧试图在他说话间隙挣扎的盛庭的手腕,把人非常强硬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 沈臣豫再开口时,语气非常云淡风轻:“但是我呢?”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望着盛庭错愣万分的眼神。 “说什么我该有的都有了——你走了,谁赔我一个Omega?” 沈臣豫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凉飕飕的看着他。 他的眼里仿佛有那么一点点的笑意。 但是这个表情却硬生生把盛庭看得呼吸一窒,与沈臣豫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个Alpha到底什么时候是在生气,是否是真的非常生气? 眼前的沈臣豫,就在那个非常生气的范畴之中。 “……等等!” 盛庭在沈臣豫继续开口之前奋力地挣扎了几下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等什么。”沈臣豫挑了挑眉,看着盛庭这幅难得惊惶的模样,倒是表现地非常有耐心。 “……你什么意思?你要是想找,还缺Omega?”盛庭思绪在飞速旋转,他试图理解沈臣豫的脑回路以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沈臣豫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容缓慢扩大:“你似乎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正确吧?” “你这样漂亮的、有事业心的Omega,在市面上可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啊。” Alpha语气平平,从他的面上根本看不出他说的这句话的内容和背后隐藏的情绪之间有某些必要的关连——分明字里行间似乎是在表达一种欣赏与认可,但是表情和语气里里根本看不出半点喜爱之情。 盛庭听得心口一沉。 坏了。 他好像真的触到沈臣豫的逆鳞了。 眼前这个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几乎可以说是聊胜于无的笑容的沈臣豫,是在拿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不满与恼火对待他。 并且沈臣豫在面上也毫不掩饰任何自己的情绪——盛庭所言的的确确惹怒他了,并且后果很严重。 盛庭知道自己今天恐怕要付出代价。 并且大概率会很艰难。 …… …… 盛庭咽了一下口水。 他的双眸定定地凝视眼前沈臣豫漆黑几乎如深夜一般的眼睛,他看了几秒以后,陡然发力。 他看到那双极速靠近的双眸错愕地睁大—— 此时高大冷峻的Alpha被自己桎梏之下面色苍白的Omega一把勾住脖子,后者主动仰起头、没有任何犹豫的贴上了Alpha的唇。 这是盛庭为数不多睁着眼睛和沈臣豫接吻的经历,他自己也感到很陌生很僵硬,但是此刻别无他法,他只能如此。 他不知道在接吻的时候沈臣豫是什么感受,他莫名觉得这个Alpha虽然面上很冷,但是嘴唇却是很柔软的。 他死死盯着沈臣豫同样睁开的双眸,两人的视线在很近的距离之中相触,并且都能清晰看到对方眼中幽深的、隐藏的情绪的漩涡。 鬼使神差一般的,盛庭伸出舌头在对方紧闭的双唇上舔了舔。 …… 骤然,盛庭感觉自己的后颈一痛,瞬间被牢牢箍在对方的手中,Alpha的气息凶狠且汹涌地缠了上来。 盛庭被迫顺从地张开嘴,勉强地给予回应。 就在沈臣豫的双手意图顺着他的后颈往下滑动的时候,他却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或是发现了什么,而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并且缓缓地放开了盛庭。 突然像溺水者获救一般被放过的盛庭有些一瞬间有些不明所以,他的唇色在这一番交锋之后由苍白变得红润,他看着面色不大好看的沈臣豫,眼神有些疑惑。 沈臣豫维持着一只手按在盛庭的腰上,另一只手搭在盛庭肩膀上的姿势突然冷冷看向了另一侧。 注意到沈臣豫转移的危险视线,意识到对方突然停下动作的原因,盛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一脸菜色的人不是宋严还能是谁? 沈臣豫眸色深深地看了盛庭一眼,显然是在让他管这事儿。 盛庭则对宋严的面色视若无睹,嗓子清了清,把沈臣豫按在自己身上的手扯下来,对宋严扯出了一个笑容:“……是等很久了么。” “……”宋严亦是无话,“……嗯。” 此刻他的语言系统也不太好用,有很多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又被他咽了下去,最终只从嗓子里挤出这么一声语助词。 沈臣豫率先迈开脚步走人,却在经过宋严的的那一刻顿了顿,宋严确信自己看到了这个Alpha瞪了他一眼。 宋严:……—— “他没有伤害你吧。”沈臣豫走后,宋严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盛庭,目光最终停留在盛庭看起来不是很好看的脸色上。 他是真的很怕盛庭出事。 他总觉得沈臣豫其实是一个隐形的变态,只是披了一副斯文败类的皮囊。 刚才他可是把那个吻结结实实都看在眼里——沈臣豫和盛庭之间,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但看起来也绝对谈不上是爱人的关系。 而在一段AO关系之中,更吃亏的永远会是Omega,这也是他从来不试图去为自己寻找一个Alpha的原因。 此刻他很担心盛庭。 “你还好吧?” “没事。”盛庭摆了摆手,从那个逼仄的Alpha信息素环境脱离出来以后,他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些,他有些抱歉道,“让你担心了。” “……我是无所谓,关键是你。”宋严语气有几分微妙,他微微眯起眼睛向盛庭,其认真的姿态,似乎要从盛庭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些他心底真实的情绪,“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吧?”盛庭垂下眸,缓缓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后抬起头望着宋严,先前冰冷的神情缓缓地化开,宋严确信自己竟然看到了其中脆弱的柔软,“但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你说他有什么好。”盛庭说着,又垂下眼睫,他的声音很轻语,语调落入耳中,竟然有几分诡异的轻柔。 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偏偏就是他……” 宋严已经算得上盛庭身边对他的婚姻状态最清楚的一位友人了,他在听了盛庭的轻声感慨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在想通其中缘故以后,宋严面色有些复杂地、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好友。 Omega无意间展露出来的的笑容里掺杂着一丝无奈的温和,这样柔和的表情在他那张妖冶漂亮到了极点的脸上却一点不显得矛盾。 盛庭啊。 其实若是不经历那些,你也该是一个幸福的Omega,不是么。 “他确实足够特殊。”宋严也没有要把话说得很清楚的意思,只是跟着盛庭的思路接了一句可有可无的话。 盛庭轻笑两声,随后抬起手捋了捋垂落在鬓边的碎发,把那几缕过长的碎发挽到了耳后,露出他那张脸上锋利漂亮的轮廓。 “或许特殊就是一种证明吧。”盛庭很轻地笑了一下,也没多说。 宋严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盛庭:“你如果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盛庭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透过自己好友这张放在哪里都堪称惊艳的脸,看到了那个相比于盛庭,其实更喜欢露出这种表情的Alpha。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但事实是盛庭的确正在无意识地变得有些像沈臣豫。 而且他似乎也并不能否认某一些事实:“……这些年他对你,似乎还不错。” 是的,平心而论,站在沈臣豫的立场上,他对盛庭其实还能称得上“不错”二字。 对于一场充满了机关算尽的谋划、充满了无辜牺牲的荒唐婚姻,这或许听起来很匪夷所思。 盛庭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宋严,他的眼神中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似乎他不习惯从别人嘴里听到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处的评价,他反而很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反思宋严这句话在生活中的事实与证明。 他从前一直都认为沈臣豫是一个比较有风度的Alpha。 即使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堪,但他对自己是尊重的。 他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些普通Alpha惯有的通病。 除了在涉及两性关系的方面,他实在是谈不上温柔之外。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是他求仁得仁应付出的代价。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盛庭在心中反复咀嚼着沈臣豫的名字,从里面竟然品不出多么罪孽深重的恨。 他与沈臣豫之间的关系虽然复杂荒谬了些,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很纯粹。 他们在冷嘲热讽之余给予彼此的一些关照全都是出于真心的,正因为一开始已经过于开诚布公地把自己所有的不堪和狼狈都摊开在彼此的面前,所以后来的一切反而全是建立在最坦荡的真实之上。 他们对彼此无需隐瞒什么,他们都坦然接受了对方最糟糕的那一面。 宋严看着盛庭在思忖的神色,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说实在的,旁观者清这个道理他是认的。 现在的盛庭其实比以前的盛庭状态要好得多了。 在盛家的那时候,盛庭的现状甚至达不到良好的及格线,那时候就连他的精神状态也一直很紧绷,用支离破碎来形容都不为过。 虽说盛庭从那时候开始性格就已经很强硬,也因此招致了不好的名声,但那都是为了自保而逼出来的锋利。 沈臣豫身边的盛庭,是自由的、张扬的,他依然锋利,只是这锋利的背后少了很多身不由己的坚强。 在吃穿度方面更是没得说。 沈臣豫给盛庭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宋严见他不说话,便猜出了七八分他的想法,叹气道:“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还要走吗?就算摆脱了盛群。” “……” 日光照进这片空间的角度略有些倾斜,如揉碎的金子一般遍撒在两人脚下。 盛庭站在那团细碎的光里,黑发被镀上一层隐隐碎碎的金。 宋严问他:“你真的想好了么?” 盛庭眨了眨眼,缓慢地垂下眸—— 好消息 这周有2w 坏消息 没存稿了 所以会有些匆忙 大家捉虫我看到都会及时修改 第48章 送我 沈臣豫先一步回到了咖啡厅内,迎接他的正是方才堪堪认识的以李郝为首的几位工作人员,他们正不约而同地露出着非常八卦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盛庭名声在外,传言总说他是一个不服Alpha的Omega,并且又神神秘秘地在很早就结了婚,至今外人不知道他的Alpha究竟是谁 而自己今天作为一个Alpha,所表现出的和盛庭的关系,又未免有些过于亲密了些。 所以收获这样好奇探究的目光,他也并没有很意外。 “……沈教授和盛总,这个老同学关系还挺好的?”作为资深娱乐圈人士的李郝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即使知道这样很冒昧还是忍不住向沈臣豫发问。 “……宋严和你们说的?” 老同学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牵强,他和盛庭只在高中的夏令营做过那么几个星期的同学,何况盛庭一直都比他大上两届,籍贯也并不是京城,他们根本谈不上老同学。 或许是宋严觉得他们真正的这一层关系说出来过于夸张,所以收着了吧。 “是啊,不过宋老师现在是……” 李郝也注意到方才去寻找两人的宋严竟然迟迟还没有出来,想必是和盛庭单独有话在说,于是抬眸顺着沈臣豫出来的方向看过去,点到为止把话中接下来的空间留给了沈臣豫。 沈臣豫见状也没表露出什么情绪来,只是很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开口时并没有回答对方想要迫切知道的那个问题:“他们应该还有话说吧。” 不过也正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盛庭和宋严便从那个方向朝他走了过来。 刚想开口的李郝立马噤声。 而走出来的盛庭和方才的沈臣豫一样,同样面色平静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场却莫名令他人不由自主地寒蝉若禁。 其他人毫不怀疑,这两位方才大概率是去吵了一架,且最终的结果是不欢而散。 果然盛总还是那个高傲冷漠的盛总,视一切Alpha为垃圾,这个火爆脾气脾气谁来都吃不住,也不知他那Alpha丈夫究竟是怎么消受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倒霉的沈教授和盛总究竟有什么过节了。 分明两个人从外表气质看起来还挺配。 只有沈臣豫知道,盛庭此刻不过是在跟他甩脸色罢了。 盛庭这样高傲的脾性断然不满于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强硬拉走的行为,更加不满自己还在无人之境随口否决他所提议的“美好未来”。 “哎呀,盛总和宋老师回来了。”李郝恰如其时地走上去逢迎,他也是惯在名利场呆惯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锻炼地很强,当然看得出来这三人之间略显诡异的氛围。 “……见笑了。”盛庭看了李郝一眼,随后对剧组工作工作人员道了一声抱歉。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李郝与几位工作人员忙对盛庭摆手让他不要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刚才宋老师跟我们聊了一下,说是盛总对我们的项目也很感兴趣,能和您合作,我们高兴都来不及。”李郝在这个时候补充道。 闻言,沈臣豫把目光落在了一言不发的盛庭的身上。 盛庭怎会错过他的目光,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表情似乎是在说:只有你能参与这个项目,我就不行了? 沈臣豫只能收回目光,他也无意在这时候与盛庭起争执。 “能和李导您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张总一直都跟我极力推荐说你很专业,有这种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盛庭对于这种场面话也一向信手拈来。 “哪里哪里。”李郝笑眯眯的。 “具体的合作就等到后期项目组来找您了,毕竟还在筹备期,咱们签合同也不着急。”盛庭道。 “是,好的好的。”天降赞助谁能不开心,李郝就差把盛庭供起来了。 谁不知道盛庭是行业紫薇星,他看中的项目就没几个出错的,自己能得到他的投资这也是沾光了。 “我公司还有点事,就不再多扰了。”盛庭笑笑,借机找了个借口脱身。 “理解理解。”李郝也是见好就收,笑着冲盛庭拜别。 只是当他准备走的时候,他又忽而停住了脚步,他在沈臣豫身边停住,淡淡地看了沈臣豫一眼:“愣在这里干什么?不该送送我吗?” 沈臣豫:“……” 其余的众人又在盛庭这句含了些明晃晃讽刺的话中噤了声。 沈臣豫一下子有些摸不透盛庭在此时说这句话的用意。 刚才不是还说着要和他两清吗?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要做什么? “你不用和我避嫌到这个程度吧。”盛庭在此时却是掌握了全场,他出其不意且饶有兴致地对沈臣豫挑了挑眉,他漂亮的眉锋高挑,“你要是还有脾气就留到家里再给我发。” “……” “……” “……” 一下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整个氛围甚至可以称得上死寂。 什么意思? 到家再发脾气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们是一个家? 在场唯一能接住盛庭这句话的人闻言却是面色平平,只是非常淡然地走到盛庭的身边: “你现在要回公司?” “毕竟我们不是企事业单位,哪里有沈教授工作自由?”盛庭皮笑肉不笑的讽刺了他两声。 “行。”沈臣豫干脆利落地点点头,听不出语气中的喜怒之色。 两人在其余人看鬼一样的目光中走过他们的身边,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咖啡店,坐上了沈臣豫来时停在外面的车,沈孟瑾的帕拉梅拉,他姐最低调的一辆车。 沈臣豫还颇为绅士地给盛庭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顺手还为盛庭挡了一下额头以防他撞到车门。 所有的动作万分熟练且很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 看得咖啡厅里的几人一愣一愣的。 盛庭坐上车后面色依然很寡淡,沈臣豫忽然抬手伸了过来,替他理了理衣领,Alpha的手抚过耳侧,温热的触觉令他一愣。 盛庭抬起眸,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有点没回过神的懵。 沈臣豫收回手:“领子翻进去了?” 大抵是两人方才的纠缠之中弄到的。 见盛庭依然冷着眸子看着他不动作,沈臣豫干脆伏过身子,一把替盛庭拉下了安全带扣好。 咖啡厅内,还站在原地的宋严和剧组几人恰好把这车中场景尽收眼中。 只见价格不菲的跑车上,冷心冷情的盛总坐在副驾驶,被坐在驾驶座的、英俊挺拔的沈教授摸了一把脖子,继而Alpha更是十分自然地俯下身替盛总拉上了安全带,期间,那位面容冷淡孤傲的沈教授动作温柔,深色的眼眸中折射着细碎的光斑。 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暧昧。 剧组几人面面相觑。 宋严:“……” 真该死啊。 这俩祖宗到底要干什么—— 车内缄默的气氛在到达目的地沈臣豫停下车后变得更凝重。 盛庭沉默着解开安全带。 他顿了顿,瞥了眼沈臣豫无动于衷的表情,抬手覆上车把手,道:“我到了。” 正要拉开车门时又听见沈臣豫的声音:“晚上早点回家,想和你谈谈。” 谈? 他们没什么可谈的,根本谈不拢。 盛庭冷了脸色不想回答,手用了力要打开车门,却忽然听到车上锁的声音。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冷冷地望向后视镜,正撞上了沈臣豫同样冷清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接。 “谈还是不谈,给个准话。” Alpha的声音冷冷清清。 “沈臣豫。”盛庭开口。 沈臣豫一派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要谈,那干脆和我好好谈。”盛庭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 沈臣豫面色不变,也没应声。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所以,可以开门了吗?” 沈臣豫依然不语,只是收回了目光,无声地开了锁。 盛庭此刻也没心情去探究沈臣豫沉默背后的含义,淡淡道:“我走了。” 他下车时重重拍上车门,也没给沈臣豫留什么面子。 沈臣豫静默盯着盛庭走远的身影,眸色深深。 到底是谁没有在好好谈? 难道不是他盛庭? 第49章 你别想与我割席 屋漏偏逢连夜雨。 正当盛庭进了办公室坐下准备打开电脑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母亲。 盛庭眯了眯眼,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小七。”苏蕾月语气清爽,像是很开心,“你婆婆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盛庭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警惕起来,沈臣豫的母亲? 这尊大佛找苏蕾月能有什么事情? 盛庭握紧电话,语气难得听起来带了些不确定的焦急:“她找你?她有什么事。” 苏蕾月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我还以为是你最近表现好所以她才来找我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开心。 “这可是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约我去喝下午茶。”苏蕾月的话音听起来像是染了蜜糖,“妈妈知道,这全都是你的功劳。” “……” 那边的苏蕾月像是很开心地与他分享,这边盛庭却面色相当不好看地沉默了。 正如苏蕾月所说,这是他和沈臣豫结婚以来,沈臣豫母亲对自己母亲发出的第一次邀约,而对方原本是高高在上不打算与苏蕾月产生多余交集的。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得不有所多心。 “……” “妈妈想先来和你通通气,免得我说错什么,给你添麻烦。”苏蕾月此刻倒是好声好气,字里行间都是真情实感地为盛庭担忧,“你觉得她找我是做什么。” 突然问这个问题,盛庭其实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自己在沈家一直是边缘人物,太核心的东西他接触不到、也无意去接触——以便于最终的好聚好散,印象中自己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婆婆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就连那仅剩的、屈指可数的几次,对方都并没有给他真正接近的机会。 为数不多的几次他有印象的交谈都不过是对方轻描淡写地在点他,催促他要孩子。 但是事到如今了,他们都准备对盛家动手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执着于他? 不应该张罗着为沈臣豫换下一个更好的吗? 盛庭一直猜不透那家人的想法。 “这……我也不太清楚,她回家的次数很少,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盛庭一边思忖一边实话实说道,他这话确实没有在欺骗或是敷衍苏蕾月的意思,他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在母亲面前有所保留。 “唔……是这样吗?”盛庭所言倒也在苏蕾月的意料之中,她似乎也是在思考,跟着盛庭的话说下去,“你说,她是想要跟我聊你们两个的事情,还是我们两家的事情?” 苏蕾月的声音在这时候有些轻,含着一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如果是关于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可能会跟她站在同一战线哦。”电话那头苏蕾月虽然是笑盈盈地像是在开玩笑,盛庭心中却也很清楚,这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比起沈家的那些人,恐怕苏蕾月才是真正无比期盼他怀上沈臣豫子嗣的那个人。 思及此,盛庭脸色不怎么好看地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当然,如果是聊我们两家的事情,那就另说了。”在谈及正事的时候,苏蕾月的视野和思维都是很高阶的,此刻她的语气平静,与方才那个听起来很不靠谱的Omega完全走向了两个极端,“或许盛群做了一些触及到了沈家核心利益的事情,你放心,如果他要倒台,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就这方面的事情,我比你看得清多了。”苏蕾月故意地感慨了两声,“你有的时候就一点都不像我的孩子,总是拎不清一些东西,孰轻孰重,什么时候该抓住、什么时候该放弃,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盛庭自然维持了沉默,这些话苏蕾月这些年来没有少跟他说,但他也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以前听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完全不放在心里。 现在,更是听进去了也闭起眼睛装作听不懂地得过且过。 “如果你未来依然需要一个靠山,那么为什么不干脆就利用他到底,给他一个无法把你撇在一边的理由——你当初怎么嫁给他的,现在就怎么怀上他的孩子。” 苏蕾月拥有一副轻柔细软的好嗓子,但是她此刻说出来的话,却像蛇一般,每一字都含着危险之意。 “妈!”盛庭惊然出声,母亲竟然还未放弃那个想法。 就仅仅是一个标记,他就已经彻底沦为了可以随时被沈臣豫所掌控的Omega,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会被这一道血脉困住的是到底是沈臣豫还是自己? 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更何况…… “就算没有沈臣豫,我也可以活得很好。”盛庭皱眉,阴郁道。 电话那一端的苏蕾月却突然笑起来。 “怎么心智还是个孩子啊,小七。” 她笑完,感慨了一下。 “这的确是你自己的一个选择。”苏蕾月的声音又变得莞尔温柔,“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放弃他,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会很难吧,让沈臣豫成为你手中之刃的机会并不多,你不想如何维持,反而一直要千方百计地放弃?失去了他的能力和权力的庇佑和托举,有些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很难做的。” 盛庭皱眉,垂下眸:“……” “但如果你日后真的有能力,就算摆脱了他,同样能够获得和现在的一样的、甚至比现在更好的生活,那我也全力支持你去做。” “毕竟我的经验在你身上,确实没有那么适用,妈妈也没有要强迫你一定要走我的路。” “你会有自己的路,我一直都是希望你好好的。” 苏蕾月声音轻柔,却又含着许多坚定的底气。 “我只要你知道,你放手去做的时候,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一句一句,字字珠玑。 在电话这头的盛庭沉默了,握着电话的手不断收紧。 苏蕾月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 虽然在很多观念上他都无法理解和认同苏蕾月,但是,苏蕾月正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把他抚养到这么大,并且带着他一步一步爬上更高的阶梯、过上更好的生活。 即使是在自己分化之后、没有遇到沈臣豫之前,苏蕾月也是在斡旋之间把自己从盛群的欲望中保护住了,他的母亲并不是柔弱的菟丝子,她攀附Alpha,却从不以Alpha为天,她所做的从来都只是利用他们。 苏蕾月一直都是一个很清醒的Omega。 就像现在,即使是在这一场权力的漩涡之中,她都可以做到自己永远不会成为盛庭的累赘——这足以证明她是一个足够聪慧的Omega。 所以他从来并不怨恨苏蕾月。 苏蕾月永远是自己的母亲。 盛庭咽下口中的苦涩,低声乖顺道:“……我明白了。” “那妈妈到时候就见机行事了。”苏蕾月再嘱咐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盛庭缓缓放下手臂,他盯着手机屏幕,一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他都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沈家的夫人找上苏蕾月,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又更像是一种信号。 很多事情就要发生了,更加盛大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但他手上的筹码依然寥寥无几—— 盛庭回到公司以后,又简单地开了一个会,会议结束后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上的一些项目再处理一下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下午沈臣豫送他回来时在公司楼下说的那句早点回家。 他想起来对方口中的今晚有事要谈。 虽然他并不期待和沈臣豫的交谈,但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放下手中的事情,早点下班。 否则届时见到沈臣豫理亏的还是自己不是。 就连办公室外的助理见到盛庭居然准时下班都有些惊讶,嘴比脑子快地多嘴问了一句:“您要下班了吗?” 盛庭面无表情的回答他一句:“我还不能准时下班了?” 助理脑子回过神以后知道自己多嘴,一时语塞,只能对盛庭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尬笑表示自己知道自己话多了。 盛庭也无意为难可怜的助理,拎了包说了句“你也早点下班吧”兀自就下去了,来接他的车已经在楼下等侯,只管把他送到家,司机也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看起来今天他这个好人又解放了两个无辜的打工人,让他们免于加班,怎么不算是积善行德。 盛庭在车上略有讽刺地想着。 一直到回到了家里,在面对那扇自己每天都要面对着的大门的时候,盛庭才迟缓地感到一阵迟疑和恍惚——他有预感,今天他推开这扇门以后,自己和沈臣豫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发生一些不可逆的变化。 说起来,他们曾经一直得过且过、粉饰太平、互相将就,吵过架、也打过架,就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开诚布公、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这似乎是这些年来的第一次。 就连他们结婚前,都没有好好地谈过一次。 盛庭解锁大门指纹密码的手的动作有一些迟缓。 但他最终还是坚定的把手按了上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拉开大门,室内一片灯火通明,但环视一周又看不见沈臣豫的人影,盛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盛庭缓慢走进门以后,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一番,确定确实没有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见到沈臣豫。 等他放好手上的东西,缓慢地踱步至卧室的时候,正撞上已经洗漱好、换上居家服的沈臣豫,Alpha拿了块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出来。 撞上盛庭回来,沈臣豫也并不惊讶,只是很平淡地、带了些调侃意味地来了一句:“今天还挺准时。” 然后慢悠悠地边擦着头发边走了。 徒留盛庭一个人站在门口有些不爽。 “你要不要先去洗漱,我点了外卖,估计还要过一会儿。”沈臣豫似乎是手上还有工作,他拿着手机一直在发消息,手上不停,嘴上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 “……” 虽然还是很不爽,但是沈臣豫这个安排从逻辑上来讲也没有问题,于是盛庭也忍住了习惯性反驳,去洗漱换衣服了。 等到他收拾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的事情,外卖已经送到,并且被沈臣豫放在了桌子上,虽然没有打开,但是对于盛庭来说也已经眼熟到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的程度了。 是他们俩常吃的一家粤菜。 盛庭缓慢地走到沈臣豫身前:“今天待遇这么好?还有饭吃?” 沈臣豫闻言挑眉:“你这话说的像我平时不给你饭吃一样。” “不是说要谈事情吗?你这还真让我有点怕,不会是什么鸿门宴、断头饭吧。”盛庭也不会在嘴上功夫落下下风,当即反讽道。 沈臣豫坐在沙发上抱臂,好整以暇看着他:“这么想和我谈?” “到底是谁先提出来的。”盛庭扯了扯唇角,在另一处沙发上坐下。 “难道你觉得我们不需要谈一下?”盛庭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沈臣豫气笑了,“你今天下午那一通自说自话就很有道理吗?” “你自己又有多高贵呢?沈臣豫?”盛庭听了沈臣豫这话也是来气,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你不觉得你更无理吗?” “……” 沈璟瑄打开大门看到的就是沈臣豫和盛庭一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对峙的场面,他刚要迈进门槛的脚步顿了一下,立马就看懂了现在这个场面,顿时感到有些无语,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 沈臣豫和盛庭不善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他身上。 顶着两人似乎要把他原地抹杀的目光,沈璟瑄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欢迎我今晚住宿吗?” 盛庭先开了口,语气故作地分外关切:“没事,小叔在发疯,你别管他。” 大抵是盛庭的语气太过于讽刺与玩味,又或许是白天被劈头盖脸甩了一句“两清”的气还没有消,沈臣豫现在完全就是气极反笑的状态,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情绪,他起身一把抓住盛庭的手腕,对沈璟瑄没好气道:“不欢迎,现在就滚,自己外面找个酒店住,我出钱。” 沈璟瑄:“……” 沈璟瑄:“OK,fine.” 他背着书包原地关上了门转身,手机导航开始定位附近最贵的酒店。 沈臣豫的钱可不好讹,既然今天说报销了,那就往死里报。 不报白不报。 沈璟瑄走后的屋内更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氛围。 沈臣豫对盛庭的咒骂仿佛置若罔闻,冷着脸拖着Omega进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他一脚踹开了门,把人拽进去以后又“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一进门沈臣豫就把盛庭抵在门上,他面色阴翳:“我们谈谈。” 盛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讽刺道:“你管这叫谈谈?” “难道不是你在正常的情况下不愿意和我谈?”沈臣豫亦是冷笑,冷冷看了盛庭一会儿后很突然地松开了盛庭。 盛庭正欲抬手一巴掌扇过去,却忽然腺体一痛,双腿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脸色的一下变得很苍白,很突兀地跪在了地上。 暴雨。 倾盆而下的暴雨,像是全部都压在了他身上 这时候沈臣豫一把抗起了跪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的Omega,毫无怜惜地往床上摔。 盛庭痛苦地眯起眼,整个身体像是被很多根钉子硬生生扎进了床板里,他浑身都疼痛难忍,又被Alpha压制地完全动弹不得。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似乎被折断了,身后的沈臣豫欺身上来掐着他手腕,他的侧脸被迫压床上,明明是上等的柔软的床铺,但他此刻就是觉得自己的脸也很疼。 他奋力转过头,妖冶面上是一片惨白的倔强,冷眼看向沈臣豫:“你要强——奸我吗。” “你要两清。”沈臣豫不满地皱了皱眉,继而慢条斯理道,“理由。” 他的指尖顺着盛庭在挣扎中散乱开的衣襟摸到了那一处已经红肿的腺体。 他盯着那一处发红的皮肤,眼中的郁色越来越化不开。 盛庭觉得好笑极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忍不住想要呛沈臣豫两声,于是很艰难地开口挖苦:“……这需要理由吗?” “……”沈臣豫指尖的动作一顿,维持着居高临下俯视的姿势,但面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你当初要嫁我,是为了要利用我。”沈臣豫的手缓缓往下,“现在快利用完了,所以又要把我甩开,是吗?” “……是吗?”盛庭笑了笑,学着沈臣豫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他话语的最后两个字,但这笑声听起来莫名有些支离破碎,带着一股恶狠狠的荒凉,“是吧……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把它扔掉,不是常理吗?” 沈臣豫闻言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这样戏弄过,眼前的Omega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盛庭。”他幽幽地开口,语气危险而深沉,“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喜欢自说自话。” “你凭什么觉得我是一个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Alpha。” 他低语道。 盛庭却顿住了,他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脸上强撑的冷笑淡下去了,他不再笑了,其实这样的假笑很累,在这一刻,这种疲倦更是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拖垮。 沈臣豫在盛庭失神的间隙将盛庭翻了过来,他从正面抱起盛庭,迫使那张漂亮的脸与自己贴近,他贴近盛庭的纯,缓缓开口:“在我没有说结束之前,想要一走了之,你想都不要想。” “……你在意我。”盛庭定定地望着他,望了大概有十几秒,继而忽地笑了,“你在意我,沈臣豫。” 沈臣豫依然面色阴翳地看着他。 盛庭笑得肆意疯狂,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笑,他笑得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了,他维持着被沈臣豫钳制在怀里的姿势,笑里尽是恶劣。 即使是被盛庭这样恶意地嘲弄着,沈臣豫也没有放开抱着盛庭的双手。 今天他忽然意识到怀中的这具身躯竟然是那么的瘦弱。 却又那么的不可控。 盛庭从来都不是漂亮的金丝雀,他不会乖乖在金笼之中等待主人的投喂。 他是美艳的、恶毒的蛇。 是一种养不活的冷血动物,只会伺机反咬主人一口,然后再从中逃脱,以获得自己的自由。 他的妻子美丽,但实在恶毒 他的妻子恶毒,但又实在美丽。 但他发现,他的妻子、他恶毒美丽的妻子,竟然在虚与委蛇之中掺杂了一丝真心。 多么有趣。 多么讽刺。 恶人真心。 多么珍贵。 沈臣豫抬手掐住盛庭的脸,手上却没使半分力气,他笑,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 他的妻子恶毒、美丽,而他,甘之如饴。 “……” 盛庭一瞬间如鲠在喉,那双漂亮的、泛红的眼睛突然冷冷地瞪着沈臣豫。 沈臣豫此刻在唇角扯出一个笑,他俯身,掐着盛庭脸颊的手微微用力:“盛庭,你对我有感情,不要否认,我看得清。” 盛庭面色万分难看地想要打开他的手,却被沈臣豫蛮横地掰过脸颊,一下子凶狠地咬住了唇。 沈臣豫的动作很凶,盛庭很确信自己已经尝到了口中的血液的腥味。 “是你先招惹的我。”沈臣豫终于放开了盛庭,他微微一笑,“你要恨就恨我吧。” “……我也会永远恨你就是了。” “你这辈子都别想与我割席。” …… …… 这是一场沉默的性——事,盛庭是被强zhi发qing的。 沈臣豫没戴,并且在沉默中捅到了生zhi——qiang入口。 他没有在易感期,但他整个人的神志却游离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的那一条线上,在这一个瞬间,他似乎是清醒的,所以在这时候并没有遵从本能直接去完成这个彻底标记,反而是停下来去寻找盛庭刻意避开了他的脸。 这个Omega此刻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挂满了眼泪。 他抬手掰过那张脸的时候,盛庭的眼角正有一行清泪流下来,他睁开眼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然像从前一样,是含着讽刺与憎恨的,但是这一次却又同时显露出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 “……不要……不要进去……”盛庭想起早前和母亲的那一通电话,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象征着脆弱的眼泪从自己的眼角滑落,“……我不想怀孕。” 沈臣豫顿了顿,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他停住了动作,继而小心翼翼地把盛庭抱在怀里。 他吻了吻盛庭的唇角,把Omega紧紧抱在怀里。 “好……”沈臣豫一下一下吻在盛庭的耳畔。 他看着Omega皱紧的眉头,心中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 “对不起……” “盛庭……” “……对不起……” 第50章 章昀天 或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和沈臣豫弄得太过,盛庭第二天竟然有些发烧。 沈臣豫醒来后一发现盛庭脸色的不对劲,用手背试了试盛庭额头的温度,立马打电话通知家庭医生来为盛庭做检查。 沈家的家庭医生是一位Beta青年,作为一个能长期在这样的家庭做家庭医生的人,在业务精湛之余当然也是自身具有很高职业道德和自觉。 医生一来,粗略看了看盛庭的状况就能大概知道这个Omega身上里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惨案,但从头到尾他面上也表现得非常平静,脸上没有半个多余的表情、更没有多说半句多余的话。 倒也不是因为习以为常,只是他不想丢了饭碗。 他先沉默地为盛庭处理伤口,再沉默地从药箱里取出药物。 为盛庭处理好伤口以后,医生很简单很流程化地和沈臣豫交代了一些后续照料Omega的细节和事项。 并且为沈臣豫在药品上都贴好了使用标签。 只是这位医生或许还受了他母亲的一些额外交代,在临走的时候还面无表情地多说了一句:“受孕还是要在Omega发qing期或Alpha易感期概率更大。” “不推荐强制发情。” 说完医生就公事公办地拎着箱子走了,只剩沈臣豫一个人在原地有些尴尬。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家里感到有些踟躇。 面色略显苍白的Omega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或许因为病中的难受而不自觉蹙起了眉。 盛庭平日里一向喜欢冷着他那一张妖冶、冷艳的脸庞,即使看起来再怎么漂亮精致,常人第一眼见了总会觉得锋利、有距离感,似乎盛庭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显得很乖。 他大概都能够预想到这个Omega一醒过来,那双上挑的凤眼一定是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他,如果目光真的能够杀人的话,自己大抵已经在盛庭的眼光下死了千百回。 但是这也正是他与盛庭最正常的相处模式——他们是因为某些与相爱相反的感情而被强制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直到如今,或许直到更远的将来,这种与相爱相反的情绪也会永远存在于他们的关系之中。 这是他们这段感情根深蒂固的、与生俱来的附赠品。 盛庭经常出言不逊地讽刺他,他也经常故意惹恼这个不禁逗的Omega,他并不知道对于盛庭来说这种相处模式意味着什么,他很确信,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种挺有意思的消遣。像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游戏,盛庭一直在给他找不痛快,他也不想看着对方得意而笑,这很公平。 他们是合法的伴侣、合法的夫妻,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床上对盛庭狠一点并没有什么——这就是盛庭应得的不是吗? 那个恶毒的Omega,他也应该得到一些惩罚不是吗? 分明是盛庭的出现搅乱了自己原本应该更加光明的人生,他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一点代价吗? 他甚至一直都觉得自己对盛庭已经很仁慈。 直到昨天,他的Omega,顶着那张漂亮地几乎璀璨的脸,对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质问他,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要不要跟他两清? 他在那一刻感觉很荒谬。 伴随这种荒谬感而生的,又有一种很多事情都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无力感。 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的——盛庭的去留应该全权由自己来掌控、决定才对。 他能感觉到,盛庭对他的感情不是纯粹的恨,那里面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爱的东西。 昨天从高荷尔蒙水平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以后,沈臣豫亲眼见证了Omega身上那些由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口,遍布了Omega细嫩白皙的皮肤,脖颈、胸膛、手臂、股间…… 而他美丽的、脆弱的Omega就蜷缩在自己身边,像一个破烂的玩偶娃娃。 他抬起手,欲触碰盛庭,他却发现自己伸向Omega的手居然在为不可察地发抖——或许他对盛庭的感情也已经不是纯粹的恨,这其中好像也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爱的东西。 他认为这并不源自于信息素的吸引。 沈臣豫想,正如盛庭所说,他是在意他的。 却并不是出于纯粹的Alpha对已经标记了的Omega的占有欲。 那里有一些更复杂的感情存在—— 因为并不是休息日的缘故,简单照料了盛庭过后,沈臣豫还是出门去上班了。 盛庭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托昨夜里沈臣豫的“福”。 他的手机上有很多工作消息,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就是助理发来的一连串消息,问他今天是不是有事要请假,还是有事耽搁了在路上没有来。 盛庭感到身上很酸痛,但是也很明显地能感受到清理和治疗过的痕迹,床头的药品也都证实着盛庭下意识的猜想。 缓缓起身后,盛庭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药瓶,随便看了看瓶身上的产品标签,扯了扯唇角,面色有些讽刺地把瓶子放下。 他当然觉得很讽刺。 沈臣豫在床上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收敛,这种马后炮一般的弥补,难道不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吗? 他不吃这一套。 但是…… 他昨天在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了沈臣豫的道歉。 他似乎在那一场残酷的标记开启之前,听到沈臣豫和他说了一句永远都不要与他割席。 …… …… 盛庭微微眯起眼。 那竟然是那个理性到了极点的沈臣豫会说出来的话? 在这一刻,他觉得很讽刺,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沈臣豫也会控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感情? 盛庭低头盯着自己身上残留的恐怖痕迹,无端地原地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容张扬、肆意,像是一些得偿所愿以后的酣畅淋漓。 但那是又不纯粹的是畅快,好像还隐隐一些悲戚—— 盛庭是在午休过后到达了公司。 出现在公司时他已经穿戴整齐,从面上完全看不出昨天晚上经历的疯狂,回到公司他依然是那个雷厉风行、一丝不苟的盛总。 促使他今天一定要回公司的一部分原因是,今天要来的合作方是章昀天。 如果单就是一个药企代表的话,他或许不会那么在意,但是关于章昀天,他近来从不同人的口中了解到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越多,他就越好奇、想要再见他一面。 吴雨宁的丈夫、沈臣豫的老同学、似乎和盛群有一些交易的合作对象…… 如此多的标签加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并且都与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息息相关,他确实很想时隔多年再见一见这位Alpha。 他迟来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最开始与章昀天的见面之中,把对方看得太低了,他那时候只觉得章昀天是一个愚蠢的、同情心泛滥的Alpha,刚巧在他有些伤脑筋的时候正好与他一拍两合,对方英雄救美,他巧取豪夺——双赢。 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尽然是如此。 盛庭正在办公室思忖着关于章昀天的很多事情的时候,助理来敲响了门向他报告章昀天已经到达,正在会议室等候。 盛庭立刻收整好的自己,带着众人去了办公室。 章昀天的团队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便都起立表示问好, 但或许是盛庭这张脸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对方团队的很多人转头过来的一瞬间便盯住了盛庭,愣了半天都移不开眼。 虽然有关盛总的容貌在业界也是有很多传闻,但是百闻的确不如一见。 这张脸的确是,过于惊艳了。 盛庭的目光则直接地落在了会议室中为首的那个人身上——章昀天。 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个Alpha并没有太多的出入,只是这几年的历练似乎让他更加成熟了,Alpha面容清俊,一身西装革履,戴着一副尽显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完全就是典型的精英打扮,他笑着跟盛庭点了点头,面上露出淡淡温和的笑容。 章昀天看见盛庭直直投过来的眼光,温柔完美的笑容依然维持着,并且添了几分熟稔之色:“盛总,许久不见。” 他的表情和话语都维持地很完美没有出错,但是在心里还是暗暗地浮上几分惊讶之色。 上一次见盛庭还是对方结婚之前,那时候Omega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三件套,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尖,完全就是冷心冷情的模样,仿佛稍微靠近一些就要被对方刺伤。 可是眼前的盛庭…… 和那时候见面不一样了——不是指外貌上的变化,更多的是指气质上的变化。 那张脸已经相当好看了,没什么进步的余地,更谈不上退步的空间,但是他的气质——他身上的攻击性在这一次见面时收敛了很多,如果说那个时候的盛庭锋芒毕露地更像一个Alpha的话,现在的盛庭,在他的清冷之中,其实可以看出一些柔软的内核。 盛庭近年来越来越少地穿纯黑色的西装套装,他的衣物虽然也都是偏于商业的风格,但是颜色比起黑色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以灰色驼色的色系居多,此刻他身上穿的就是一件灰色的毛呢西装,里面搭着白色的羊绒衫,是一身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穿搭。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在Omega的肩膀上,他的皮肤干净,凤眼明亮,嘴唇的形状漂亮而颜色红润,气质矜贵而优雅,整个人好似一副漂亮的画,美地令人晃不开眼。 “好久不见。”盛庭也略略地对他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过多地在这个时刻选择不合时宜的叙旧。 光线明亮的会客室内,两方团队都落座。 会议室的冷色调的灯光映照在章昀天的镜片上,折射出冷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那道若隐若现的金线,看着投影的屏幕,认真地听着讲解介绍。 盛庭亦认真注视着对方团队的PPT演讲,手中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有规律地轻轻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章总,您的新药临床试验数据确实漂亮,但娱乐营销不是做化学实验。”等到对方结束了讲解以后,盛庭微微往后仰,腰部不着痕迹地靠在定制真皮椅上以减轻一些酸疼的负担,“我需要看到更多情感共鸣点,而不是冷冰冰的数据。” 章昀天的助理在此时适时递上平板,临床试验参与者的采访视频开始播放。 “盛总是业内专业人士,我自然会尊重您的意见。”章昀天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珠串,一边笑道。 复而他又开了口,镜片后的眼神忽然变得略显冷意:“不过,盛总,我今天早上出门,刚听到到消息,说贵公司旗下艺人周墨正在接触我们的竞品。” “这恐怕不太好吧。”他的尾音缓缓拉长。 这话就很有点找茬的意思了。 会议室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很凝重。 在一片沉默中,盛庭忽然笑出声,他轻轻地抬眸:“这不是巧了,章总,我今天早上出门,也刚听到到消息,说贵公司新项目的审批被卡了,这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啊。” 章昀天面色一顿。 “……” “……” 在场的其他人自然没有资格来掺杂这两位老总的交锋。 只能眼观鼻鼻观心暗暗期盼两位不要把事情搞得收不了场。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时间,在心中暗暗地计算起下班时间,只期望这场会议可以快点结束,不要影响无辜打工人的休息时间—— 结束了会议室中的谈判后,章昀天并没有直接走。 他先和自己的助理打了个招呼,让助理和团队等人在楼下先等待自己,他又和盛庭打了个招呼表示要去他办公室私聊一下。 盛庭自然同意。 等到他们真正处于只有两个人在的场合,章昀天才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是盛庭身上的气质变化,他在心中感到很惊讶。 他是一个Alpha,当然会对同类的信息素比较敏感。与盛庭独处在对方的办公室中,空气里残存的信息素大部分是甜味的,是Omega常有的花香,但是另有一丝凛冽的、压迫感极强的水气又渗透其中,两者互相交融交缠,这是谁留在盛庭身上的信息素自然不言而喻。 落地窗外的夕阳余晖尚未散尽,章昀天捏着面前装着新煮咖啡的杯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另一处的盛庭。 盛庭倚在桌边,手肘撑着文件柜,指间转动着打火机,火苗忽明忽暗地映亮他腕间在动作之中露出来的半个红色的暧昧淤痕。 作为一个Alpha,章昀天很清楚那种痕迹是怎么来的。 “吴雨宁前段时间去中学的老师了?”盛庭突然开口,突然蹦出来火苗在章昀天瞳孔里跳了一下,“沈璟瑄遇见他了。” 章昀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衬衫的第三颗纽扣,那里挂着吴雨宁送给他的平安扣。 “他一直都比较有自己的想法,我当然支持他。”他开口解释道。 打火机“咔嗒”一声熄灭,盛庭忽然笑出声,目光幽幽:“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你支持他,还是你引导他支持你自己的想法?” 章昀天缓缓皱起眉:“……” 这话听起来就相当犀利了。 章昀天的后槽牙咬住舌尖,望向盛庭的眼神暗藏了一些危险。 “你呢?这些年来在沈臣豫身边,到底是在坚持自我还是随波逐流?”章昀天面上已经没有了一开始在会议室众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得体,表情略显阴郁地反问盛庭,“盛总?” 盛庭自然不会在章昀天面前露怯。 他不会陷入自证。 “你隐瞒了我很多事情。”盛庭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充满了危险的光泽,“章总,我实在不明白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帮我,真的只是如你所说,你想要借机得到吴雨宁?” “又或者,你的目标其实另有其他人?” “……” 章昀天的呼吸一顿,望向盛庭的眸子更加深沉了几分。 他欲张口说话被盛庭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盛庭皱眉看了一眼屏幕,神情一顿,继而皱起眉头。盛庭拿着手机转身望向窗外,夕阳的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章昀天注意到他后颈的咬痕,新鲜又斑驳。 Alpha眼神危险地眯起。 盛庭并没有在章昀天前面前接电话,这当然符合常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接隐私的电话。 他回过头来以后继续把目光投落在章昀天身上。 “……抛开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吴雨宁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盛庭抬眸,不经意地看了眼窗外,此时太阳西斜,西南方有一片赤金色的火烧云,在天边烧地漂亮而热烈,“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就不要再伤害他。” 章昀天微微眯起眼眸,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庭在维护吴雨宁? 他几乎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盛庭是谁? 一个不择手段的Omega,在商场上也是出了名的有手段。 这种人什么时候会同情心泛滥?大众或许怀疑他是否有良心和共情能力都来不及。 章昀天第一反应是盛庭在与他说反话,他将审视的视线落在盛庭脸上,想从盛庭的表情中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蛛丝马迹,但是盛庭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眸色一片清亮与冷淡任他打量:“你就当我们之间是Omega惺惺相惜吧。” “但如果我不赞同你的话呢?”章昀天默了一下,抬眸反问。 盛庭收回视线,平平道:“那也随你。” 这也的确不关他的事。 “随我?”章昀天闻言笑了一下,状似沉思,慢悠悠地打量着盛庭。 “那如果我现在觉得你很不错呢?” 语气玩味。 盛庭漫无目的打量着窗外的目光一顿,瞬间变得很冷地转向章昀天。 而此刻他的目光是真的很想杀人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不爽 盛庭与章昀天最终也是不欢而散的。 只是介于两人之间的确不熟,所以才给彼此留了些情面。 会议开到了下午五点多,盛庭送走了章昀天以后继续处理一些手上的事务。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和章昀天单独会谈的这段时间里,会议室里的小小话题也是不间断。 “哎,你们也没有见过你们盛总的Alpha啊。”章昀天团队里的一个Omega八卦道,“他这脸这身材,我靠,绝了。” “没……”盛庭这边的一个小姑娘老实摇摇头,“盛总从来不提私事的。” “感觉盛总很高冷啊,看起来比我们章总还可怕。” “习惯就好了……盛总毕竟顶级商学院毕业、再白手起家,一个富二代创业创出富一代的感觉,身上老板气重一点也正常。” “他开公司的钱是他继父给的还是老公给的?感觉他们家重在栽培他弟弟啊……” “……啊?这……没想过哎……”盛庭公司的人倒是没有想过这个角度的事情,一时也愣住。 “你们居然不知道?好像就是他老公家给的钱,他老公家好像很厉害的,具体我不清楚,但好像是在上面都说得上话的……” “他老公要是真的这么有能力他还这么拼出来抛头露面干嘛?” “而且他还没生孩子,他婆家要是那么厉害,能同意他不生?” “是不是和他老公貌合神离啊……” “联姻?” “这话可不能乱说,在人家公司呢……” “哎呀随便说说啦……也就是猜测嘛。” “你还真别说,其实我们就一直觉得盛总和他家人感情很一般,我在公司三年了,从来没有听到过关于他老公的事情。” “是吧……” …… ……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夕阳落下,天色逐渐变暗。 一直在处理文件的盛庭自然不知道办公室外发生的这些小插曲。 直到叩门声轻轻响起,盛庭才把头从手中的文件里抬起来:“请进。” 进门的正是他的助理,Beta难得在面上有几分古怪的不好意思,他推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开口:“盛总,今天还有工作需要交代吗?” “……没了。”盛庭心中觉得有些怪,但也没贸然开口。 “那我可不可以现在……下班?” 这话说得别扭且小心翼翼,老板还在加班,他的确也没有先走的道理,更何况老板一直都是很严格的那一类职场精英。 盛庭愣了愣,自己倒是一直都默认了助理也会加一会班,这么久倒是忽略了下属的私人时间。 “可以……是我没注意时间,你有事就自己走。”于是他点点头。 “谢谢盛总!”助理忙道谢。 “你今天,有事?”盛庭又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醉。 “……家里安排了相亲。”助理也老实回答,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祝你顺利。”盛庭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现在想来他的助理也已经三十出头了,也到了平均适婚年龄,只是之前一直没见他有过这方面的需求和生活。 “谢谢……”助理显然没想到一向不怎么有人情味的盛庭居然会这么说,在原地愣了愣,“那……我先走了,盛总您也早点下班。” 盛庭点点头,低下头欲看文件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开口喊住他:“以后忙完了,该下班就下班,不用等我。” 助理闻言突然睁大了眼睛,心中一动,最后感激地点了点头,才转身出了门。 就在他快步走到电梯门口时,电梯叮的一声,正好抵达。 他抬头,正见到一张很英俊、又有些眼熟的脸。 只是这一回对方面色不如上次好看了,裹挟着一股很不妙的、山雨欲来的煞气。 那个出现过半个下午的关系户Alpha实习生。 他瞬间从脑海中找出这张脸对应的身份。 想来应该是盛总的身边人——朋友那种。 等一下…… 他忽而想起自己今天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 遂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Alpha—— 目测身高有185以上,宽肩长腿,模特比例。脸也是没话说,皮肤白皙、五官深邃,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看,整个人气质看起来就相当出尘优雅,只是此刻多了些压抑怒气的锋利。 身上穿的大衣一看也穿质地极好、剪裁相当优秀,看不出品牌,但直觉很贵。 “……您是……来找盛总?” 鬼使神差一般地,他问出口。 Alpha眉眼冷峻,微微皱眉:“他在?” 助理下意识点头。 在这个Alpha面前,他不自觉地感到压力,比之在盛庭面前,还更有压力——所以上一次见到对方时,对方肯定是收着的。 “谢谢。” 沈臣豫淡淡点点头,径直走过Beta身侧,往盛庭办公室走去。 助理直到电梯门即将关上才回过神匆忙走进去,但思绪早已魂飞天外—— 他也不是没想过盛庭的Alpha会长什么样子,但是因为隐隐知道对方家族的确相当优越、且两人间关系的确比较一般,所以他默认了这是一段普通的商业联姻,对方大概是一个年纪较大、长相平平的Alpha。 他从没想过,盛庭的Alpha,竟是这样一个人物。 不过…… 他这时候来是做什么? 还一脸不爽的样子? 第52章 今天你开车 沈臣豫是直接推门而入的。 盛庭不满地抬头,似乎正不满于有人不敲门就进,目光与进门的沈臣豫撞个正着,整个人一下子顿在原地。 他当然愣住了。 沈臣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盛庭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办公室玻璃幕墙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中大片云层沉沉压着,两人无声的对视使得办公室陷入某种晦暗沉寂的氛围。 沈臣豫沉着面色反手甩上门,毛呢大衣的肩头还沾着未散去的冷气,整个人裹挟着凛冽的寒气,看起来心情相当糟糕。 两人对视了一两秒,盛庭扭头移开目光,不自然地起身。 沈臣豫全程注视着他的动作,沉着脸色,缓慢迈开步子往前走,脚步最终停在盛庭办公桌的三步之外。 “你来干嘛?”盛庭面色古怪道。 沈臣豫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唇角抿出危险的弧度,反问:“你见章昀天了?” 盛庭拧眉,沈臣豫今天吃了火药么?脾气这么冲。 “和你有关系?”他没好气地皱眉,欲走过沈臣豫出门远离他。 沈臣豫一把大力抓住他的胳臂:“和我没关系?” “你什么毛病。”盛庭重重甩开他的手,也是火气上来了,“没事不要来找我发疯。” “章昀天的味道。”沈臣豫忽然重重地捏紧盛庭的手腕,“在这间办公室里,都快腌入味了。” “……” 被沈臣豫冷着脸质询,盛庭几乎要被气笑了。 他办公室的空气净化系统当然不是摆设,他作为一个Omega都没闻到的Alpha信息素气味,沈臣豫在这里抽风? Alpha的另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搭上盛庭的衣领,猛地用力拉扯时另一只手撑在桌上,因为动作着急的缘故,同时手腕上的金属表带撞在桌面,发出重重的闷响。 盛庭被这力道拽得后退半步,后腰被带着抵住桌沿,他吃痛地皱了皱眉。 沈臣豫已经卡进他双腿之间。暴雨的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盛庭看着Alpha近在咫尺的漆黑瞳孔,其中的暗潮汹涌无比。 Alpha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耳际:“他碰你哪里了?这里?” Alpha的拇指碾过锁骨时力道重得令盛庭发疼:“还是……” 温度较高的手掌顺着腰线下滑,在西装裤腰带处突然收紧。 落地窗倒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盛庭下意识地直觉危险,抬手挣扎要抓对方手腕却被反扣住压在桌上,他的腕表同样在桌子上磕出钝钝的闷响。 盛庭看了一眼他被压制的手腕,猛地侧过脸,狭长的眸子上挑,眼尾却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他骂道:“你有病啊!?”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管我?”盛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隐隐就要发作,他想到前些天那场不愉快,压着恼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丈夫?” 金属碰撞的刺耳闷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是沈臣豫手上的婚戒重重磕在桌面上。 盛庭的后颈感到一阵像是被强制侵犯领地一般的刺痛。 “丈夫?"沈臣豫危险地咧开了唇角,露出锋利的犬齿,暴雨味信息素在空气中炸开,“现在承认我们是合法的伴侣了?” 盛庭的西装在挣扎中褶皱起来,露出内衬,桌上的钢笔也从文件堆一侧滚落。 “前两天不是还在跟我说要两清吗?”沈臣豫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都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你不是一向很讨厌Alpha吗?不是对旁人一向都很警惕吗?” 那今天做的这些又是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章昀天很危险? 沈臣豫面色越发阴翳。 盛庭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弄得也有些难受,或许单独和章昀天见面是危险的,但他实在不明白这又与沈臣豫有什么关系,他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自己的安全了? 还是因为那个人是章昀天,所以他才格外在乎? 难道是因为吴雨宁? “……我和他公事公办,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盛庭被沈臣豫的信息素刺激得很不舒服,也不想在此刻跟他无理取闹,也没再要挣扎的意思,反倒冷静下来实话实说了 “虽然他……故意恶心我了两句话就是了。” 回想到方才章昀天刻意表现出的凝视,他自己也有一些恶心。 他当然知道章昀天那几句带着凝视和暗示的挑衅其实并不是针对他的,他分得清Alpha的情绪,从最开始的相识,他就很确信对方对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 最多最多,章昀天对自己说这些话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对沈臣豫的一些报复性心理。 按照沈臣豫所言,恐怕章昀天对于沈臣豫一直都存在一种单方面的、莫名的竞争欲,或许他想要毁掉沈臣豫拥有的一切。 那时自己与对方的双赢合作,结果也正是自己在沈臣豫的生活里插上一脚,毁掉他本该顺遂幸福的人生。 章昀天以为自己和沈臣豫是互相恶心、互相厌恶的怨偶,但如今意识到自己和沈臣豫的关系竟然还不错,那种莫名的恶意便又冒出了头。 “他说什么?”沈臣豫听到盛庭这话也皱起眉。 “就……反正就是,有些冒犯到我。”盛庭在其实也不是很想重新提这段记忆,他确实感到很膈应,即使对方说的是假话。 “……”沈臣豫沉默了,方才来时携带着的那些火气也消散在盛庭皱起的眉宇间,他也没话说了。 他一直都知道章昀天对自己的敌意,大概也可以猜到当时章昀天和吴雨宁结婚到底是报了一些什么想法,但当他今天收到家里给他的消息说章昀天和盛庭独处于一室的时候,他还是慌了。 章昀天不可控。 盛庭亦是不可控的——他对于自己在盛庭那里的位置,其实也没底。 同时,他又很确信盛庭不会喜欢章昀天,但是章昀天会不会对盛庭做出一些伤害,他其实是没有底的——他打心里不希望章昀天和盛庭之间发生任何事情。 他担心盛庭。 所以在接到大哥的电话以后一时冲动竟然直接冲到盛庭的公司来找他。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盛庭和沈臣豫之间没有什么。 其实他隐隐对盛庭是有自信的。 也是对他们之间这段感情是有自信的。 在沈臣豫出神的间隙,盛庭动了动手,从Alpha聊胜于无的力道中抽出自己的手臂,退后两步靠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揉了揉自己被捏得有些疼的手腕,不满地看了沈臣豫一眼。 他其实是真的很不想搭理沈臣豫,但话说到此处,他也猜到了沈臣豫风风火火、面色难看地来找他的原因,应当是出于对自己担心,其本意也是好的。 但他还是很不爽。 盛庭觉得沈臣豫这一点很不讨喜。 沈臣豫之前怎么说他来着?说他喜欢自说自话? 那怎么不说他自己喜欢口是心非呢。 如果是关心和在意的话,那就直说,何必来这么一遭恶心他。 “……我公司里有你们家哪个人的眼线?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盛庭意识到沈臣豫违心背后的真心,也不打算与他真的生气,反而是轻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抛出一个问题,算是给沈臣豫一个台阶下。 “……” 沈臣豫也从方才激动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恢复了往日的清醒与冷静,看见盛庭面上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面色也迟来地有一点僵硬。 这可不是什么好下的台阶。 “……我不清楚,是我哥告诉我的。”他揉了揉眉心,现下泄了一口气后在盛庭面前也干脆实话实说了。 “你大哥?”听到沈臣豫提起沈孟江,盛庭也意识到了一些其中的关联,皱眉道,“他最近在关注章昀天吗?” “他的审批就是我哥卡的。”沈臣豫也有几分惊讶在面上,他以为盛庭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 “原来是你哥。”闻言,盛庭一下子把很多事情都串起来了,也意识到是自己想少了,恍然道,“我说呢。” 章昀天的公司一直属于行业龙头企业,加上和系统内关系好,极少会遇到审批上的困难,最近唯一的变数也就是沈孟江的回归。 “我真不懂了,为什么章昀天对你那么有敌意?”盛庭也终于问出了这个自己非常好奇的问题,“他今天来针对我,完全是因为你——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沈臣豫聊起这个话题也非常无奈:“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上学的时候他就跟我不对付——可能跟我们两家当时的竞争关系有关吧。” “你们两家在工作上竞争,你和他又在私人感情上竞争,所以他这么讨厌你?”盛庭在脑海中理了一下这中间的利害关系,觉得有一些道理,但或许又有些牵强,“因为处处被你压一头?” “谁知道呢,有些恶意或许就是没由来的吧。”人际关系一向都不是沈臣豫擅长的领域,他对章昀天的敌意苦思冥想了很多年,也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回答,到如今也并不强求去理清其中的关系。 他一向更看重结果——无所谓,对自己讨厌或恨也都所谓,他的底线是对方不能伤害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 “……他真的没对你怎么样?” 话又说回来,沈臣豫还是没有放下心中最郁结的事情。 他两只手按住盛庭的肩膀,把Omega整个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再三地从盛庭身上探寻那个讨人厌的Alpha留下的痕迹。 盛庭被他这幅模样给气笑了。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而且他真的对我没有那个意思。”盛庭只觉得非常好笑,沈臣豫这时候又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像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非常强。 自己也好像可以从沈臣豫这种态度中看到他对自己的一些关心。 挺有意思的。 “……你能不能有一点危机意识?全国有那么多传媒公司,他不找别人,非要来找你。”沈臣豫不以为意,还反而怪罪盛庭。 “因为我们之前合作过啊。”盛庭回答的也是理所当然,他少见多怪地看了沈臣豫一眼,意有所指道,“我们可是一起干了一票大的。” 沈臣豫:“……”他就是那票大的被祸害的本人。 很好,这话倒是也没有说错,他们俩的确一起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交易。 “……你在这里无理取闹要有个度啊。”盛庭被沈臣豫闹了这么一出后完全没有了继续工作下去的心情,于是他没好气地拍了一把沈臣豫把他推开,自己转身在桌上收拾东西,“走吧走吧,正好我也要下班了。” “就冲你刚刚劈头盖脸对我那一顿,今天你开车。” 盛庭拎着包转过身,对沈臣豫挑衅地挑一下眉:“现在正好晚高峰。” 沈臣豫:“……”—— 本周再次喜提2w 没有存稿者急得团团转 第53章 责任 电梯镜面映出两道并列的身影,沈臣豫的信息素里裹着一丝诡异的淡淡甜味,在密闭空间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盛庭盯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的猩红光芒,感到后颈腺体细细密密的刺痛——被沈臣豫标记过的腺体开始隐隐泛热。 “我先送你回去。”沈臣豫突然开口,衬衫的金属袖扣擦过盛庭手背,“然后我要去见我妈。” 盛庭呼吸一滞,无名指上被戒圈圈住的皮肤突然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她回来了?”盛庭听到自己开口时的声音的干涩。 他又联想起前些天苏蕾月给他打的电话——周素英突然要约她喝下午茶。 “嗯。”沈臣豫点点头,面色如常。 他不知道周素英约见苏蕾月的事情。 “……”盛庭却垂着眸沉默了。 直到电梯到达一层开了门,盛庭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沈臣豫牵着盛庭的手腕带着人走出了电梯,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沈臣豫自然意识到了盛庭情绪的反常,挑眉:“你担心?” 他知道盛庭和自己母亲之间一直都有嫌隙。 盛庭每次见周素英之前都是如临大敌。 “……不用送我回家。”盛庭思忖完毕以后定定开口,他望向沈臣豫,目光坚定又深沉,“我在车上等你。” “……” 沈臣豫有一瞬间的错愕:“……” 盛庭这一出又是什么? “你确定?” “我确定。” Omega目光灼灼,无比坚定道—— 周素英找了个很安静的地方,沈臣豫到达时她已经端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茶。 她也无意去管沈臣豫今天为什么迟到这么久。 沈臣豫与母亲面对面地坐下。 周素英斜倚在丝绒沙发扶手上,腕间冰种翡翠镯子随着执杯动作滑落半寸,在暖色灯光色里泛起涟漪般的柔光。 六十多载光阴似乎格外眷顾她,即使放任自然地老去,衰老与皱纹都没有对她造成影响。黑色掺杂银白色的卷发堆叠在耳后,几缕碎发垂落在修长的颈边。 她今日穿了件烟紫色旗袍,领口缀着的珍珠母贝纽扣与耳垂上的南洋珠辉映,抬起骨瓷杯时露出一截玉雕般的手腕,连指节处细小的褶皱都是被金玉堆砌出来的华贵。 沈臣豫已经许久没见过母亲了,但母亲依然如记忆中那样美丽优雅。 而今天周素英找来沈臣豫也不是闲聊家常关心儿子的,他们家里没有这种传统,她要说的正是盛庭。 沈臣豫也有意趁此机会搞清楚母亲与盛庭之间隔阂的原因。 红茶氤氲的热气在周素英面前袅袅升腾,她褐色的瞳仁里沉淀着经年累月的从容,眼尾细纹随着品茶时微微眯眼的动作舒展开来,她轻轻咽下口中的茶水后,柔声开口叹道:“你和盛庭,最近还好么。” 沈臣豫默了一瞬,先点了点头,继而又僵硬地摇了摇头。 周素英都看在眼里。 小儿子和媳妇指尖这种惨淡经营她也已经看了四年多,见惯不怪了,所以对沈臣豫的回答也不惊讶,面上没什么情绪。 “我不是之前就告诉你,他甚至算不上一个及格的选择么。” “除非你娶他来是为了生孩子,你们等级都很高,匹配度也很不错,从生育优质后代的角度看,还算般配。” 沈臣豫沉默地听着。 周素英见沈臣豫的沉默也不来气,情绪相当稳定地继续开口:“盛家内部近期准备进行利益重组,届时盛庭必定是弃子,到时候,你觉得他留在沈家还有价值么。” “而且按照他自己的打算,恐怕,到时候也想尽早抽身而退吧。” 沈臣豫指节骤然扣紧沙发扶手,真丝软垫被他攥出深青色褶皱——他当然知道这些,在一开始知道盛庭是跟着续弦的母亲进的盛家,他就知道盛庭注定分不到盛家的半杯羹。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光掠过周素英的眸子,她搁下骨瓷杯的声响极清脆,她的话停顿了下,似在斟酌。 “他……” “他说过他对股权纠纷不在意。”沈臣豫冷硬道。 “这种家庭,清算的是账本,也是人心。”周素英拿起茶杯,用银匙搅动杯中残茶,她微微倾身,领口珍珠母贝折射出冷光,“他不在意,不等于其他人也不在意。” 见沈臣豫面色有些不好看,周素英微微挑了挑眉,轻声地叹了一下:“他这种情况,要靠自己一个Omega挺过来,挺难的。” 沈臣豫垂着的眸色深了深,一时没作答。 继而他听到周素英道:“我能理解他当时找你是要给自己找个靠山。” 周素英细柔悦耳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意味不明的飘渺:“但我想不出来,一切结束以后,他还要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沈臣豫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越发握紧。 沈臣豫依然没有答话,面色不变,但风暴已经在眼底郁结。 周素英缓缓放下手中的骨瓷杯。 眼波流转,略显玩味地看向沈臣豫。 她的眉眼像是工笔画家精心勾勒的作品,玫瑰豆沙色的口红晕染得极妥帖,在杯沿留下极淡的半月形印记,像宣纸上晕开的朱砂章。 她轻轻提了提自己半挂的暗纹提花披肩,仪态万千是她融在骨血里的风华。 周素英这才幽幽说到今日的重点:“我跟你聊这些,是想和你先通个气,过两天我要去见你岳母,我打算和她聊聊,未来的事。” 沈臣豫眸色骤冷。 周素英笑:“苏蕾月是个聪明人,她一定可以懂我的意思。” 沈臣豫:“……” 不同于平日叫人看不透的面无表情,此刻并不是他在按兵不动,实在是在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的表情并没有跟上心情的变化。 周素英这个安排打得他措手不及。 也是他始料未及。 “我的意思么,终归你们也不能长久,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趁早离了。” “当然了,毕竟你这种事情肯定是会比较吃亏,你们要是离的话,也要离得体面些,他想要什么、你觉得该给点什么,都给他好了。” “……” 沈臣豫听了这话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 这么几句话,直直地戳到了他心中的痛点—— 谈什么离婚? 还什么体面的离婚? 还有他给盛庭他想要的? 他分明是被盛庭单方面提出要离婚的那个人—— 那个Omega要净身出户,要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沈臣豫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说不出口。 “你不想离。”看见沈臣豫的反应,周素英笃定开口。 沈臣豫略显不爽地抬眸,面上表情的气压很低。 母子两人四目相对。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为什么你不想和他离婚?”周素英饶有兴致的发问。 沈臣豫缓缓垂下眸,眼前似乎掠过盛庭对他笑的模样,那张脸妖冶漂亮,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却说着一些恶毒的字词。 不愿意分手的原因有很多——他这么做也不过是遵从自己的本心。 “让他就这样离开,我不满意。” “你有什么不满?” “……” “……”周素英突然微微向前倾身,她双眸眯起,暧昧的视线落在沈臣豫线条绷得很紧的嘴唇上,“难不成,你放不下那张漂亮的脸。” 周素英的声音听起来很感兴趣。 她的笑容也带着引诱性。 她何等了解自己的小儿子,沈臣豫居然着迷于某个人? 真是新鲜。 这可太有意思了。 “你似乎很喜欢他。”周素英眉眼弯了弯,啧啧称奇。 沈臣豫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抬眸时,眼底的沉默明显底气不足。 周素英轻笑一声。 沈臣豫回避了周素英的目光:“……” “明白了。”周素英笑笑,慢悠悠道,“看来我过两天,真的要和苏蕾月唠嗑一点有的没的了。” “……”沈臣豫顿了顿,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别和她提离不离的。” 周素英微微点头,眸色戏谑。 “……”沈臣豫默了默,“他母亲和他,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你和她聊完,跟我说说。” “哪有妈妈要跟儿子报备的道理?”周素英嗔怪道。 沈臣豫无奈:“妈……” “好啦好啦……”周素英实在不喜欢沈臣豫和她撒娇,很奇怪,儿子那么大了性格又那么冷,“我真是……造了什么孽。” “你们要过日子就好好过。”她正声总结道,“妈也不是什么只看重门第出身的老古板,盛庭很优秀,我看在眼里。” “之前不支持你们,也是为了你——你们之前我实在看不出什么相爱的痕迹。” “既然现在是你自己不肯离,那我也不多说了。” “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这个决定。” “你是个Alpha,对Omega,是要负责的。” “这是责任,不是权利。” “也是底线。” 周素英的句尾已经相当严肃。 沈臣豫顿了一下,随后面色庄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沈臣豫起身:“妈,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就在沈臣豫拿了大衣起身以后,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住沈臣豫:“要真放不下,什么时候给妈生个小孙子?” 沈臣豫无奈地看她一眼,很想翻白眼:“现在说的是您孙子的事情吗?” 第54章 不会清白 玻璃旋转门将暖气与寒流切割成两半,沈臣豫竖起风衣领子时,拢了拢在羊绒围巾,才缓缓迈开步子往外走。 道树枯枝把路灯的光阴割成一道一道细碎的斑点,在他肩头晃动着一些寂寥的形状。 十二米外那辆保时捷静静停在路边,像具沉默的棺椁。车内的灯还亮着,可以隐隐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副驾驶正坐着的人。 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可以通过轮廓感到对方是个皮相和骨相都及其优越的美人。 盛庭一只手支在窗边,似乎是在很专注地思考事情,而并没有发现沈臣豫的出现。沈臣豫的鞋碾过掉落在路上的落叶,脚步最终在距离保时捷两米处停顿了一下。 直到这个时候,副驾驶座上的盛庭才抬起了眸子看过来,那双非常漂亮清澈的凤眼在看到沈臣豫的一瞬间就染上了些许焦急的神色,似乎很想知道沈臣豫和周素英在这段时间里究竟聊了一些什么事情、和自己又有多少关联。 沈臣豫将沾染了外面冷气的的风衣扔到后座,才打开驾驶座的车门,随着他落座关门而发出“砰——”的闷响声。车载屏幕显示室外发温度只有零上五度,他余光瞥见盛庭膝头不自觉握紧了的双手——甚至把他膝头西装裤的布料都攥得有些发皱。 沈臣豫的手指在皮质座椅扶手上无意识地划动了两下,沈孟锦的车载香薰气味略显甜腻,在此刻,对于他来说,突然有些刺鼻。 盛庭攥着自己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视镜里映出他微微皱起的眉心。 “你母亲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和我有关的事?”他开口,安全带勒着锁骨随他起身的动作起伏。 沈臣豫望着后视镜里灯火辉煌的酒店大楼,想起方才在包厢和周素英说的那些话。 他缓慢地转回目光落在自己身边的盛庭脸上。 盛庭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着急不假,沈臣豫忽蓦然在心中浮起一丝很奇妙的讽刺感——盛庭从来不会为他而露出这种神情。 是因为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更别提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 “……她说过两天要去找你妈聊聊天。”沈臣豫也是挑了一些话术,蒙太奇式的谎言不算完全意义上的谎言,他说来也觉得心安。 毕竟是盛庭不是一个好混的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他又能挑出什么错? 沈臣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盛庭接收到这句话以后表现出来的反应,他试图通过这些反应来推测盛庭的心理。 果不其然,盛庭听到这句话以后面色更加沉郁了些,不难猜到,这或许就是Omega今天坚持要和自己一起来,并且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原因。 他很在乎这件事情。 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原因吗? 沈臣豫微微眯起眼睛,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盛庭那张漂亮地过分的脸上——可是他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个前些天还在跟他说着要两清的Omega真的会不愿意和他离婚。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沈臣豫笃定开口,一转将话题引入新的方向。 “……嗯。”盛庭思忖了一番之后回过神,目光里有一些细微的闪烁,“我妈前几天跟我说了。” “你知道他们要聊什么吗?”沈臣豫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盛庭注视着沈臣豫隐隐有探究与试探在其中的眼睛,“你妈没说什么?” 言下之意,这件事情完全就是由周素英在主导,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周素英和苏蕾月,你今天和周素英既然谈起了这个话题,那么你不应该得到了一些信息,并且与我分享吗? “……”沈臣豫自然接收到盛庭字里行间以及表情眼神之中的暗示,但是他也没有立即开口回答,而是在心里先斟酌了一下。 “她似乎有意和你母亲聊一聊关于盛群的问题。”沈臣豫话锋一转,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些话里真假都不明显,“她担心的是你母亲日后的出路在哪里。” 这些并不是方才他和周素英聊的东西。 他却言之凿凿。 盛庭闻言皱眉,大脑飞速思考起来。 周素英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关心苏蕾月的前程和未来? 分明她们以后也不应该有利益交集才对。 她们也更不像是会发展出友谊的一类人。 周素英更不像是会突然心血来潮的那一类人。 “你表情这么怀疑做什么?”沈臣豫不惊讶于对盛庭的反应,他很清楚盛庭在生活中一直都有刻意和自己划清界线,“不都是一家人吗?” 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 盛庭当然听得出来沈臣豫在影射一些什么,但是他不想跟他掰扯这个话题,于是只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这是一个回避话题的信号。 沈臣豫接收到了,并且也不打算在这个场合继续下去,于是,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语气变得悠然了一些:“你放心好了,我妈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他说着,顿了顿:“他刚还跟我关心你来着。” “关心我,还是关心我的肚子?”盛庭毫不犹豫地把话抛回去。 “……倒是都有。” 说来沈臣豫也觉得好笑。 虽说婆媳关系是一个千古难题,但是在他们家倒也还好,不过也是相对来说。 周素英的三个媳妇都各有各的性格,周素英本身也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她本人并不屑于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对于她的时间而言,这种东西的性价比太低了。所以对于三个孩子的婚姻状态她一直都是放任自流,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当下的生活。 但是催婚催育的压力难免会从周素英的上一辈和周边的一些社会关系中给到他身上,这当然不可避免,但她也不是一个内耗的人,她只会原封不动地把这种压力传递给这种压力,应该该给到的当事人。 这也直接造成了盛庭和周素英之间紧张关系。 “她也就嘴上说说,不是真的在催,你要是真的生了她也不会来管。”沈臣豫何等了解自己的母亲,他完全可以预见那个场景之下对方的反应。 “谁要生了?”盛庭没好气地剐他一眼。 沈臣豫自知说错话了,赶忙闭上嘴找补:“当然这完全取决于你——我对此不发表意见。” 盛庭这才收回寒冷到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就这一点上沈臣豫的思想算是异于常人的。 他把生育的所有主动权都交给了盛庭,即使他知道生育对于盛庭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是最能够摧毁盛庭的一种东西。他即使在最恨盛庭的阶段,也没有想过要用这种手段来报复盛庭。 这其实也是盛庭在一开始冒险算计他的时候没有想到的。 强迫对方和自己结婚、强迫对方标记自己,他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因为从小到大各种外界的、内部的因素,而导致他非常害怕怀孕——而Alpha在这件事上占据了很大的主动权——沈臣豫在其他方面虽然谈不上好,但是在这一方面,其实已经胜过了太多的Alpha。 说来也很别扭,但是就这一点来说,他对沈臣豫的感情是一种感激。 “……妈特别高兴。”盛庭叹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状态缓慢地松懈了下来,“她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个语气完全是奔着要跟你妈处成闺蜜的去的。” 他想到那个场面都觉得有一些好笑:“感觉很怪。” 沈臣豫似乎也是在脑海中建构了盛庭口中的画面,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有点不好想象。” “……是啊。”盛庭笑笑,“不过如果是要聊到未来去留的问题的话,你妈不用太担心,我妈一向很擅长自保,她活了这么多年最善于经营的就是自己了——她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我可能会过不好,但她绝对会把自己养得很好。” 虽然存在一些开玩笑的意思,但这正是略显讽刺的事实。 盛庭说这个话的时候或许有自嘲的意思,但他全然没有半点伤心的意思,这个事实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接受并且内化了,事到如今他和苏蕾月的关系依然平衡就是一种佐证。 但是同样的话落在不同人的耳中产生的效果就不一样。 沈臣豫听来却沉默了,他的眼神复杂。 “……先回家吧。”话出口时沈臣豫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的侧脸,眼中深邃如夜色,却也存有一丝的光亮—— 回家之后,盛庭率先洗漱完毕便入睡了。 沈臣豫慢吞吞处理了一些公务以后才回到了房间,但是睡不着。 他听着盛庭绵长规律的呼吸,俨然已经是一副熟睡的模样。 他鬼使神差一般地蹲下身,伸出手,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手指的颤抖,摸到盛庭温热细嫩的脸。 此刻Omega温顺地依偎在他掌心,全然信任、毫无防备的姿态。 多么罕见的模样。 分明平日也可以做到收敛自己的锋芒,为什么对他沈臣豫永远那么锋利。 月光穿过窗帘缝隙,在盛庭眼睑投下细碎银光。沈臣豫的指尖悬停在半空,像是被这抹月光灼伤。Omega颈后散发的虞美人花香在夜色里氤氲,与他袖口残留的雨水气息无声纠缠。 “……” Alpha的指节蜷缩着擦过因呼吸微启的唇瓣,想起自己母亲面上那一抹笑容。 连周素英都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他和盛庭之间已经变了。 他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并不会曾经那种单纯的恨了。 “……所以为什么现在要逃?”他俯身,近距离的看着那张难得恬静的脸,嗅到那一抹独属于Omega的清甜。 沉睡的人无意识仰起脖颈,露出后颈脆弱诱人的皮肤。 “分明是你先开始的。”指尖游移到Omega脆弱的喉结,与温软肌肤相触碰。 “……” “盛庭。” “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清白的。” 第55章 接送 盛庭起床的时候沈臣豫居然已经起了。 他身边睡过人的被子褶皱尚存,但手摸上去已经没了温度,显然沈臣豫已经起了一会儿了。 卧室外倒是有些细碎的声音。 盛庭垂下了眸子。 说什么爱啊、恨啊,这种感情说不清楚,但他们倒一直都是同床共枕的,即使是关系最差的那段时间都是如此的。 奇怪的婚姻关系。 盛庭感到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缓慢起身,醒了醒自己的大脑,准备去洗漱。 等到差不多收拾完的时候,他走出卧室,看到沈臣豫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沙发上,面色严肃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盛庭皱眉。 这玩意大马金刀往那一坐是要干什么。 cosplay吗? “……你干嘛。”盛庭看了沈臣豫一眼,觉得奇怪而碍眼。 这结婚以后虽然不恩爱,但似乎也已经到了七年之痒的地步,看着自己老公碍眼是每一段婚姻的妻子最终的归宿。 “……”沈臣豫俊脸严肃着,目光阴郁地看向盛庭。 盛庭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他开始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招惹了这尊大佛。 他忽然皱眉,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 不会吧…… “你……”他有些迟疑地开口,目光颇为狐疑地望向沈臣豫,“你知道我今天要去云天科技?” 云天科技,章昀天公司 “……”沈臣豫这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他像是不爽,又像是对盛庭的反应不太满意,“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 “……” 盛庭感觉沈臣豫就像是个小孩一样在跟他无理取闹。 怎么还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沈大少爷你这又是在表演哪一出?”盛庭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仿佛在突突跳的太阳穴。 “……”得了盛庭回答的沈臣豫依然面色不太好看,似乎是真的在等待盛庭对他解释,要是盛庭不给他解释,他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叮——” 盛庭正无奈地把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一个金属U盘从西装内袋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 盛庭弯腰去捡,在看清U盘上刻着的字的时候,动作僵在半空,脸色微微一变。 他眯起眼睛,突然想不起来这个U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进的他口袋? 在盛庭出神的间隙,沈臣豫从沙发上走过来,他似乎是看清了盛庭手中拿着的U盘,整个人的脸色更加冷了一些。 “用这种定制的军工级U盘传资料?”沈臣豫意有所指地冷笑一声,U盘银灰色外壳上蚀刻的YT两个字母刺痛他的瞳孔。 盛庭呼吸一滞,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解释。”沈臣豫的声音裹着冰碴,黑色衬衫在晨光中绷出凌厉肩线。 “我和他只是最普通的商业合作,U盘应该是他之前来的时候给我的一些技术参数,助理大概忘记留在办公室了。”盛庭伸手要把U盘收起来,腕骨却被猛地攥住。沈臣豫的拇指重重碾过他的掌心,把U盘夺了过去。 盛庭的掌心温热,脉搏处还跳动着昨晚还平躺在他身侧的温柔的温度。 “……明天下午要去开会?” 收回手后,沈臣豫见盛庭面色凝重不像要开口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过火了,于是硬邦邦地主动开口挽回。 “是。”盛庭也有没有藏着掖着,方才他也不是生气,只是在想关于这个U盘的事情,现在回过神来,既然他不说沈臣豫都知道他要去云天科技开会的事情,那么沈臣豫应该相当清楚他的一切安排,隐瞒还不如直说。 免得沈臣豫又发毛病。 “下班回来,我接你。”沈臣豫硬邦邦开口,语气板上钉钉。 “……”这回又是盛庭迷惑地摸不着头脑了。 最近沈臣豫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古怪,他看不懂这些突然的关心与占有欲是沈臣豫要做什么。 “沈教授最近改行当网约车司机?”盛庭忍不住好笑地反问,“研究所倒闭了?” “我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沈臣豫面不改色地回复。 “……行吧,随你。”盛庭也不想在这方面与沈臣豫太多浪费口舌。 “你先到了就等我吧,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盛庭对沈臣豫摆了摆手,也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多交流。 以前沈臣豫冰冰的、对一切都表现地淡淡的,他还是更擅长应付那时候的沈臣豫,眼前这个时不时突然跟抽了风一样占有欲那么强、那么幼稚的,他反倒是很难应付。 “嗯。” 听到盛庭这话,沈臣豫面色之才像是满意了一般点了点头,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见状,盛庭吗倒是变得更加微妙一些——和自己相看两厌四年的丈夫突然大变活人了怎么办? 在线等,急!—— 暴雨将城市浇成晃动的镜面,沈臣豫的宾利添越横在云天大厦旋转门一侧的道路上。 在有关章昀天的事情上,他一向说到做到。 沈孟江那里已经有了关于对方的实质性证据,其中牵连了盛群,现如今还在联合调查阶段,专项组联合纪委打算再深度挖掘一下牵连人员一起解决。 章昀天本人牵涉了一些Omega相关的法律问题,沈臣豫对此很担心。 他今天甚至还提前下了班,就为了来接盛庭下班。 科研组的同事对此感到很奇怪的,问他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他甚至扯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微妙的笑容:“接老婆下班。” 这让听到的这句话的同事们都大跌眼镜——这话竟然能从他们沈工的嘴巴里说出来? 那个盛总竟然还需要沈臣豫去接? 当然沈臣豫也并没有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惊讶,直接拎了包就往地下车库走。 因为下班够早,沈臣豫没怎么经历晚高峰,到达云天科技楼下的时候,盛庭还没有结束今天的行程,他也便靠边停车耐心等了。 与沈臣豫相反,盛庭今天心情倒是不错。 章昀天今天的表现地很正常,并没有像上次吃错药了一样来骚扰他。如果当一个正常的合作伙伴来看的话,对方还算业务能力比较过关的那一类,与这样的客户合作,他也顺心。 只是在具体开会的时候难免双方还是有一些分歧需要探讨和解决,导致真正下班的时候已经到了六点半多,并且在出门才发现外边竟然在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同事们纷纷感慨幸好大雨已经结束,不然下班还得淋雨。 当盛庭领着公司的团队走到楼下的时候,盛庭一出旋转门脚步就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那一辆自己很熟悉的车。 他忽然想到了沈臣豫今天说要来接他的事情——原本他都给忙忘了。 助理正在一侧凑过来正询问盛庭打算怎么回去,因为今天没有看到一直来接盛庭的专车出现出现。 他还没开口,一辆宾利就突然冲到了两人的面前。 助理被车开过来扬起的风灌了一嘴巴:“……” 助理还算是好脾气,一旁一个脾气有些火爆的姑娘见状就冷了脸:“什么素质啊没看见我们这里有一群人吗……” 盛庭则是瞪着副驾驶的玻璃窗一动不动。 玻璃上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金属车门开阖的瞬间,强烈的雨水气息扑面而来,沈臣豫绕过车头径直走到盛庭面前,身上的大衣衣角北风吹起,显得整个人气场很强。 此刻沈臣豫和盛庭面上的表情都说不上来友好,所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情形在外人看来甚至更像是在对峙。 盛庭身后的公司众人一时间分外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有人来找茬。 但哪个不开眼的Alpha敢来找盛庭的茬? 只有认出了沈臣豫的助理隐隐意识到了问题,他意外的目光咋两人之间游转了一圈,大脑同时开始迅速思考当下的情况。 “你……” 还未等盛庭开口,沈臣豫接过盛庭手上的公文包,皮质表面还留着会议室空调的凉意。当他摸到内侧夹层凸起的硬物时,喉结在阴影里滚了滚——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他单手拎过盛庭的包,面色淡淡道。 继而他侧身,望向助理:“你们盛总今天我接走了,晚上有工作不要打扰他,一切都刘嫂明天。” 助理:“……” 盛庭:“……” 其余众人:“……?!” 助理在无语了一瞬之后立刻回过神,他边说边试探着去看盛庭的眼色:“盛总今天的日程已经结束……有急事的话……” “紧急事件的话还是要通报我。”盛庭道。 “这当然可以。”沈臣豫即使被打断了也神色依旧平静。 他目光扫过面前这位年轻的助理、以及更后面的几人,微笑:“你们工作也辛苦,早点下班吧。” 助理点点头,身后几人虽面面相觑,但也点了点头。 章昀天的助理出来送行,却打了个寒战。 冷。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是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他抬眼,强行聚焦起自己涣散的视线,却在空中不小心对上沈臣豫直射而来的目光,竟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种敌意。 很危险。 沈臣豫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为盛庭拉开车门。 盛庭在原地看了呀一会儿,继而转身对助理几人摆摆手,让他们早点下班。 一直到目送宾利开远,几人才回过神来,去问看起来唯一知情的助理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Alpha是谁? 和盛总是什么关系。 助理面色有些为难,但还是架不住众人的逼问,模糊其词道:“……呃……没猜错的话……那个应该是盛总老公……” 其他人:“!!!” 第56章 你是喜欢我吗 冬季落下的暴雨把整座城市浇成模糊的光斑,霓虹灯火被异化成赛伯朋克的色块,凄厉又诡异。 雨下得巧,在两人到家以后才倾盆而下。 盛庭先兴致缺缺地拜别了沈臣豫去洗漱。 在路上他几次想要向开口,话最终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也没有问出口。 车上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他很想问沈臣豫最近是怎么了,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关心。 是因为受到了他提离婚的刺激么? 那么他不想放手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是单纯的占有欲? 还是一些别的原因? 他可以对此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有所期待吗? …… …… 盛庭不知道,他没有底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向Alpha开口。 所以在路上保持了沉默,放任自己陷入肉眼可见的低迷。 到家以后也只是沉默地去洗漱。 沈臣豫把盛庭的这些反应都看在眼里,但没有开口。 他在等盛庭洗漱,也在给自己一些思考的空间。 当沈臣豫下一次推开卧室门时,盛庭已经洗漱完毕。 他正蜷在落地窗前的羊绒地毯上。Omega纤细的脚踝被月光镀成冷银色,指尖捏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目光望向窗外的霓虹夜景。 “我没抽。”盛庭没回头,虞美人的信息素在空气里弥漫,沈臣豫嗅到那缕甜腥,喉结重重滚动——他看得出来,这个Omega在难过。 盛庭知道他不喜欢烟味儿,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抽烟。 甚至连烟都很少在他面前出现。 今天居然靠在窗口拿着香烟…… 那看起来心情很糟糕了。 沈臣豫皱起眉,缓缓走过去,一把夺过了盛庭指间夹着的香烟。 “没有怪你。”Alpha把香烟收走,声音刻意放软,信息素却泄露了端倪。冷冽的暴雨气息正以侵略姿态缠绕虞美人香,在盛庭身上缠绕出紧密的姿态。 盛庭突然笑起来。 Omega转身时,沈臣豫看见他后颈处未愈的咬痕——那是某一次易感期自己留下的罪证。Omega赤脚踩过满地月光,冰凉指尖抵住Alpha剧烈跳动的颈动脉:“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很奇怪……” 他的尾音突然一顿,因为沈臣豫握住了他的手腕。 并且用他的手强硬带着盛庭整个人陷入他自己的力道控制之下。 盛庭瞳孔收缩,用力挣扎了两下无果,Alpha也浑不在意,只是注视着盛庭的眸子:“什么?” 空气突然凝固。 盛庭闻到自己虞美人花香里混进雨水的压迫感——他猛地揪住沈臣豫的领子,他不愿意在信息素压迫的环境之下与沈臣豫聊,那样他们并不平等。 “……你为什么最近这么反常?”盛庭强压着自己话语中的颤抖,定定地注视着沈臣豫的眸子,“为什么突然这么在乎我?” 沈臣豫呼吸一顿。 瞳孔骤然缩紧。 他握着盛庭的手劲松了半分,盛庭趁机抽回手腕后退半步。手腕处苍白的皮肤上浮起一圈红痕,像某种残缺的镣铐。 Alpha忽然抬手扯了扯领子,暴雨气息的信息素骤然收敛成潮湿的雾,他回避了盛庭的目光。 “我没有反常。”沈臣豫垂眸道,语气有些生硬,“你感觉错了。” 盛庭盯着他侧颈跳动的青筋,好笑地笑出声:“所以你其实一直都不愿意和我离婚?” “你其实一直都不想和我两清?” 他故意笑得刺眼,目光戏谑地落在沈臣豫越发阴郁的面容:“我还以为是章昀天的出现让你感到危机感了呢。” “明明一直都很讨厌我,为什么不肯离婚?”盛庭抬手摸向自己后颈的抑制贴,讽刺一笑,撕开的瞬间,浓烈的暴雨信息素裹着虞美人花香喷涌而出——这是他们之间强制链接的证据,“这些年一直不把我当Omega看,现在装什么深情?” “……”沈臣豫绷紧了唇线,看起来像是在忍耐自己的不悦。 盛庭冷下脸,把那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收回去,定定望着沈臣豫:“我要一个解释。” “沈臣豫,不要糊弄我。” 在沈臣豫开口之前,盛庭神色凝重,他的眸子甚至有一丝近乎于悲凉的情绪,他如此道:“我不想再和你玩文字游戏。” 他的确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 “……” 沈臣豫的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滑动了三次,最后化作一声轻笑。 他突然后退一步,定定地盯着盛庭。 他的目光深邃且炙热,几乎看得盛庭感到一阵从脊背上生起的毛骨悚然。 “那你呢。” 沈臣豫却忽而把话还了回来,他面色不改,只是看着盛庭,眸色深深,看似平静,但其中尽是暗潮汹涌。 盛庭抿了抿唇,本能感到一丝危险。 “你敢说你就没有半点对我的反常?” 沈臣豫微微倾身,视线与盛庭维持在同一水平线,他迫使盛庭与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沈臣豫眼中的神情太过认真、Alpha整个人呈现出的气场太过于具有侵略性——盛庭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而沈臣豫步步紧逼,他只能再退一步,沈臣豫再进一步——如此循环了三次,盛庭已经退无可退。 他被迫一手在身后撑住落地窗,故作冷漠地板起脸,让自己看起来冷硬、坚强,让沈臣豫无法从自己的表现中看出破绽。 “盛庭,你问我之前,问过你自己么?”沈臣豫开口,他的表情并没有侵略性,语气反而含了些飘渺和悠长。 盛庭甚至从其中听出来些许温和慨叹的意味。 “……我……” “我问过。” 沈臣豫冷静而平静地打断盛庭。 盛庭的瞳孔猛地紧缩。 他仿佛听到自己脑海中的那一阵沉默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问过我自己。” 盛庭依稀听到沈臣豫补充道。 语气依然是Alpha一贯有的平静和淡定,沈臣豫总是用这样没有张力的语气说一些很要命的话。 盛庭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发哑:“……你问了什么。”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感到自己的喉咙中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很干涩,他几乎是违背了自己的生理本能在向沈臣豫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沈臣豫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笑了一下,扯开自己的领口像是给自己放松束缚的仪式,他退了几步,转身缓慢地踱步,走到盛庭并肩的身侧,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他目光幽幽地落在远处,开口时,声音也显得渺远:“我一直在反思自己。” “……” “我在反思,我对你是不是存在一些先验的偏见。” 沈臣豫幽幽道。 “可事实就是,你是一个对我而言甚至都谈不上合格的Omega——不符合家里的要求、自己的期待——” “我也很清楚,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利益上最及时、最合适的选择。” “你甚至不会作为我的伴侣、真心实意地关心我。” 沈臣豫说这话时,垂下眸略显自嘲地笑了笑。 盛庭呼吸一窒。 “我恨你。”沈臣豫淡定道,“但和吴雨宁关系不大。” “我一直都是独身主义者。我没有想过要陷入一段婚姻关系、去组建自己的家庭。”沈臣豫缓缓开口,“也没想过要去标记任何一个Omega。我不想被任何一个Omega影响、支配——我可以靠抑制剂过得很好。” “但是你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沈臣豫一字一顿、冷静中带了些许隐隐的疯感,“我当然恨你——我为什么不恨你。” “只是同时我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沈臣豫冷浸浸的目光与盛庭的交汇在一起,这一眼似乎把盛庭整个人看到了底,让盛庭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对于你最大的报复,就是标记你、和你结婚。” “……”盛庭张了张口,却半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我说的不错吧?”沈臣豫扯了扯唇角,略显自嘲。 盛庭面色难看了两分。 “其实我们是一类人。盛庭。”沈臣豫缓慢开口,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盛庭的心上,“我们其实可以理解彼此的很多想法。” “……” “你一直……”都知道…… 盛庭的话语被窗外突如其来的雷鸣截断,他住了口,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Alpha吻突然落下。 Omega被掌控与支配地猝不及防,像是要验证他方才所言一般,这个吻在沈臣豫的主导下充满了惩罚与报复的意味。 盛庭自然是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因为盛庭的不配合,沈臣豫直到咬破他的舌尖尝到血腥味才开口:“我一直都很了解你。” “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窗外闪电劈开夜幕的瞬间,盛庭看清沈臣豫的表情——沈臣豫在笑,唇角弧度锋利得像要割破这荒诞的夜色。 “后来我渐渐想通了。” “对我而言,你或许就是最独特的。” 他抬手,抹了一把盛庭的唇角,将那一抹殷红的血迹重重碾压而过。 霎时间,雨水味的信息素从身体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将盛庭包裹其中。 “你疯了……”盛庭下意识地摇头,他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感到后怕,“你明知道我恨你……” “我是疯了。”沈臣豫停留在盛庭唇角的拇指缓缓摩挲着,竟然有一种怪诞的温柔感,“但我不是个不敢承认心动的懦夫。“ 他覆在盛庭后颈的手缓缓向上,修长手指缓缓探进盛庭发间,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盛庭深色的发丝间隐隐闪光。 “怎么会有人做戏戴婚戒,可以一戴就是四年的。” 沈臣豫望进盛庭的眼底,他想起自己标记盛庭的第二天,清醒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愤怒,继而隐隐还有另一种情绪忽然就涌上了心头——强烈的征服欲。 对于Alpha来说,这种欲望是天生的,当然在理智的情况下是可以克制的,就像他之前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只是出于报复Omega的心理,他在婚后再也没有压抑自己的天性。 放任自己沉溺与兽性的本能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他在清醒后的痛苦与挣扎是盛庭所不知道的。 “所以你呢?”沈臣豫注视着盛庭的眸子,“盛庭,你的回答,是什么?” 第57章 没有那么讨厌你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中Alpha信息素过浓,又或者是身上残留的标记太深,盛庭居然一下子被沈臣豫的问题唬住了。 此刻沈臣豫双手撑在落地窗上,把盛庭围拢在其中,不得半点回避之法。 “……” 他被迫与沈臣豫互相注视着,被Alpha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死死定在怀抱里,没有半点退路。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膛。同时,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过往四年里的片段不自觉地浮上脑海,沈臣豫那些无情古怪的举动与此刻认真深情的模样缓缓荒谬得重叠。 分明在这四年的婚姻里,他被沈臣豫的冷漠与刻意刁难折磨得千疮百孔,每一次的伤害都刻骨铭心。可如今,眼前这个 Alpha 却说出了这般令人费解的话——和自己的动心一样令人费解。 他自己已经是疯了。 他却没想到沈臣豫也疯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有回答?” 盛庭强装镇定,声音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为所动,“过去四年,你给我的都是报复,现在突然说这些,你觉得我会信?” 他试图挣脱沈臣豫的圈地,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在 Alpha 强大的掌控下完全就是微不足道。 沈臣豫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你当然可以信,你为什么不信。” 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让自己与盛庭的距离渐渐缩小:“盛庭,你都可以对我有意,为什么我就不能坦然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 “……” 被直直戳中了心思的盛庭一时语塞。 沈臣豫很笃定。 他很笃定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这么明显么? 就连沈臣豫都可以觉察? 盛庭别过头,不愿再看沈臣豫的眼睛,Alpha方才的那些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他蓦然想起在沈家的那些日夜里寂寂的孤独、被标记后的痛苦和被迫的神经性的患得患失,可在他的心底深处,似乎又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将就之中悄然涌动。 那是在无数个被沈臣豫刻意忽略的日子里,偶尔捕捉到的、他不经意间的目光,带着一种复杂到他不敢去细究的意味。 “……那也不意味着我就要接受你。” 盛庭咬着牙,凤眼一挑狠狠地瞪着沈臣豫,声音带了些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沙哑和哽咽,“你现在说心动,太晚了。” 他用力推开沈臣豫,踉跄着后退几步,脊背靠在落地窗上,像是失去了支撑就会倒下。 他讨厌自己如此弱势的模样,他下意识紧咬紧嘴唇不去看沈臣豫,不愿让再让自己露出半点退让的姿态。 沈臣豫也没有再上前,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盛庭。 盛庭此刻正在经历一个呼吸的大起伏,生理上的呼吸加速源自情绪起伏。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沈臣豫。 他和沈臣豫的婚姻开始地荒谬,婚后同床异梦了四年,两个人得过且过、互相折磨了这么久,终于他下定决心提出要离婚了,沈臣豫此刻却站在他面前,说着要重新开始的话。 不讽刺么。 不好笑么。 盛庭想笑。 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内心那一种更加讽刺与好笑的,动容—— 他竟然为之动容。 …… …… 盛庭却不知道自己如此挣扎的一面落在Alpha眼中,是多赏心悦目的风景。 沈臣豫承认自己就在骨子里还没有进化掉Alpha的劣根性。 在盛庭脆弱倚靠在落地窗陷入自我矛盾时,他几步上前,把人抱住抵在落地窗上。 这次他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静静地抱着盛庭。 盛庭挣扎了两下,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因为沈臣豫力道收地很紧,他再怎么挣扎其实也是无果的。 可是他不想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又会暴露一些示弱的情绪,只能抬眸狠狠地瞪沈臣豫。 此时他虽然不在发qing期,但还是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影响,不管他们两个平日里如何刻意地互相针锋相对,他们的匹配度很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沈臣豫的指腹轻轻抚摸过盛庭后颈肿胀的腺体,落地窗倒映出Omega绷紧的脊背曲线。月光在盛庭锁骨处积成一汪清泉,水面下浮动着沈臣豫无名指上戒圈的倒影。 “你睫毛在抖。”Alpha的鼻尖蹭过盛庭耳后敏感带,如愿感受到怀中Omega的战栗,“当时你往我酒里掺诱导剂的时候,手指也抖成这样么?” “……” 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 盛庭咽不下这口气。 他突然发狠咬住沈臣豫的喉结,比起报复行为,更像是一种自暴自弃。 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他被大力压制住,后颈腺体突然被咬住——雨水气息混着血腥灌进身上最脆弱的器官,盛庭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不安和痛苦被安抚了,随之膝弯也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这具被反复标记过的身体远比灵魂诚实。 Alpha信息素顺着腺体注入身体时,他是完全被掌控着的。 他讨厌这样,他不喜欢被Alpha掌控的感觉。 即使那个Alpha是沈臣豫。 偏偏那个Alpha是沈臣豫。 沈臣豫却在同时感受到了久违的满足。 标记Omega是Alpha的天性,他作为一个Alpha,对自己的Omega的征服欲和占有欲更是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即使他知道盛庭现在不在发情期、也不需要他的信息素,却依然不想松开盛庭的腺体。 只是脑海中残存的理性让他缓缓松下了禁锢的力道。 盛庭依然被他抵在墙上。 沈臣豫低头,从这个高度和视角,他正好能看到盛庭的脸。 即使一开始并不喜欢,他也不否认盛庭的脸漂亮地太客观,完全就是造物主的偏爱—— 此刻盛庭半张脸被月光照耀着,冷白肤色被衬得像覆了层新雪的釉,应该是刚刚标记的关系,还染了淡淡的红晕。月光斜切过他清癯的面庞,将那双隐隐含着红意的凤眼割裂成两半——上半截眼尾浸在阴影里勾着凌厉的弧度,下半截睫毛垂落的弧度却意外柔软。 挣扎时Omega汗湿的乌发黏在颈侧,青色血管在薄得透光的皮肤下蜿蜒,蜿蜒进松垮领口那片风景甚好的禁地,美得惊人。 他忽然仰头嗤笑,脖颈在沈臣豫掌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咬够了?”盛庭忽然一把用力推开沈臣豫,淡青血管在冷白皮肤下随呼吸起伏,“起开!你很重!” 沈臣豫这才把依然搂在盛庭腰间的手抽了回来。 他后撤时带起一阵雨水信息素的涟漪,盛庭身上的丝绸睡衣也在刚才的接触之中被蹭地松了大片。 “没咬够。”沈臣豫转动婚戒的指节泛着青白,他摩挲自己婚戒的动作缓慢而暧昧,“你的腺体已经被破坏了,盛庭。” “和我分开,对你而言并不是一个对自己负责的选择。” 盛庭面色微微变得难看了一些。 沈臣豫说的是事实。 他的腺体早在发育的时候就落下了旧疾,他不能清洗标记,除非摘除腺体——但那是冒着生命危险的选择,他不会允许自己做这么不负责任的冒险。 “你半夜发疯就为拿这当借口?” 盛庭冷着脸,眼神淡漠,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从未出现。他随手将滑落的睡衣重新拉好,动作干净利落。 “而且我自然,会有应对方法。” 盛庭抬眸,目光直直地对上沈臣豫,眼中情绪讥讽。 沈臣豫看着盛庭的反应,眼眸微黯,声音低沉且笃定:“你别逞强,盛庭。” 说着,他微微上前一步:“我很清楚你的身体情况,你不要拿自己冒险。” 然而,盛庭闻言只是微微皱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迎了一步,与沈臣豫对视,目光有了几分玩味:“你这话说的,像是真的喜欢我一样。” 沈臣豫的眉头拧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想开口,后又无奈地咽下。 “罢了……”盛庭到此时也不想再和沈臣豫纠结嘴上功夫的胜利。 他们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故作地针锋相对。 那没有意义。 他似乎可以透过对方的神情看出对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去的心理。 正如沈臣豫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们在本质上其实是非常相像的人。 盛庭相信沈臣豫在这段婚姻上的挣扎的心理,和自己也非常的相似, 只是作为掌握的主动权的Alpha,会轻松一些。 但是如老话所说,先动心的人是输家——沈臣豫现在也处在了一个被动的地位上。 但这不应该是他应得的吗? “……沈臣豫,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必勉强彼此。” 再开口时,盛庭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了平淡。 “四年已经证实了我们的不合适,即使目前我们彼此都没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我还是不想以附庸的身份,留在你身边。” 是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话。 现在这段关系,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自己身份造成的困境。 这样的不平等的对待或许是由自己当时的卑劣行为所造成的。 但是他也有自己亲手了结的勇气。 “那时候算计你是我不对,我承认。但我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我很感谢你的出现,为我解脱了我的燃眉之急。” 话到此处,他想起了盛群。 “你可能无法想象你的出现对当时的我来说的意义。” “我迫切地、不择手段地想要抓住你,当然是出于我自己的利益。” “所以被你标记、陪你过易感期,都是我自愿的,即使一开始我也真的讨厌你——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很愉快,你还是和你高中的时候一样,那么自大。” “你现在也依然如此呢。” “虽然我没有那么讨厌你了。” 第58章 歇斯底里 冬日的冷风直渗进领口,在呼吸时进入鼻腔,像根生锈的细针直戳喉管。 盛庭的指节骤然捏紧雕花栏杆,金属纹路深深嵌进掌心,仿佛要将分化那年的雨夜从记忆里剜出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扯开他校服领口时,混着窗外暴雨砸在玻璃上的轰鸣,至今仍能让他后颈的腺体泛起灼烧般的痛。 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伪装起来。 他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地寻找摆脱这个家的方法。 二楼还亮着灯的落地窗是盛昊宇的房间。 盛昊宇分化成Alpha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盛家彻底成为了盛群的猎物。 盛庭忽然尝到舌根发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腺体处的皮肤,那里至今还留着在深夜里被盛群触碰过的恶心感——从那以后他在盛家没有再睡过一天好觉。 “……” 冷风再度灌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臣豫的消息框弹出“你今天回来吗”,屏幕光映得他眼眶生理性发涩。 铁门开合的机械声响起时,盛庭的指节已泛出青白,他缓缓迈开步子,走入其中。 家里的人似乎很惊讶他的出现。 女佣见了他都没忍住睁大了双眼:“……” “通知一下,我回来了。”盛庭淡淡摆了摆手,面色颇为冷淡。 他脱下大衣交给对方放好,自己再径直往灯火通明的家里走。 女佣回过神来以后立马跑去通知,心道不好。 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不是亲生的大少爷和家里关系不好,遇到谁都能呛上两句。他一回来,这个家里准没有好事。要是酿成大祸到时候连带着自己也遭殃。 …… …… 盛庭走进客厅的时候,盛群和苏蕾月正坐在沙发上,苏蕾月正替盛群调整衣领,珍珠项链滑过锁骨的弧度,与他曾在母亲睡衣下见过的、被打伤的疤痕完美重合。 苏蕾月也知道盛家是个地狱。 盛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不知不觉间在舌尖蔓延,他突然想笑——这场由谎言堆砌的和睦,连灯光都透着虚伪的暖。 两人见了他也露出惊讶之色。 苏蕾月停下手中的动作,盛群则缓缓起身。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金丝眼镜,镜片在水晶灯下闪过冷光,露出眼尾两道浅淡的笑纹——那是对着董事会和媒体时练了千百次的弧度,却在掠过盛庭微微揭开的领子时,眼中多了分晦涩感。 定制衬衫的肩线完美贴合Alpha常年健身的肩颈,袖口卷至腕骨三指处,露出百达翡丽腕表的白金表链。他走过来时带起的些些Alpha信息素。 “怎么回来都不和家里说一声?”盛群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片。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鬓角的银丝被精心染过,盛群在商场上的形象一向上佳。 “怎么在外面还瘦了。”盛群说着,面上露出些许怪罪一般的笑容,“小沈对你不好么?” 盛庭盯着盛群走向自己的身影,条件反射地绷紧脊背,却在对方抬手欲触碰自己时,精准地侧身避开。 “……” 盛群的手掌悬在半空,面上天衣无缝的表情堪称完美演技。盛庭望着他镜片后闪烁的精光,忽然想起自己在某一个夜里微微睁开眼睛从黑暗中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双藏着兽性的眼睛。 盛庭微微勾起唇角,面色稍显温和了些许:“今天回来看看妈。” 言下之意,不是来看你的。 水晶吊灯的棱面将盛群的伪善笑容切割成细碎的光斑,他的目光落在盛庭绷紧的肩线上。他的指尖悬在半空停留两秒,随后慢条斯理地收回,转动了一下手腕:“苏蕾月。” 苏蕾月正站在沙发前,在盛群看不到的视角中,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盛群伸向盛庭的手。 直到看见盛庭避开了盛群的触碰,她的目光才稍微好看一些。 此刻被两人提及,她的面上又变成了惯有的长袖善舞的圆滑与明媚:“看来是小七想我了。” 她的声音带着属于母亲的欣慰笑意:“突然回来是要给我惊喜啊。” 盛群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异常,才悠然退开。他从口袋里摸出雪茄盒,金属开合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刚好,过段时间有董事会会议,今天和你说一声,到时候你陪我列席。” 转身时,他侧过脸,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毕竟——” “你母亲总说,要让你多学学盛家的规矩。”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苏蕾月面上则维持着那一抹挑不出错误的笑。 她总是这样的,眼下也令人看不透她对于盛群这句话所怀有的情绪。 盛群走后,苏蕾月才缓缓走到了盛庭身前。 盛庭盯着她颈间的珍珠项链。 “妈。”他低声开口,听起来却有一些闷,“……新项链很漂亮。” 苏蕾月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颈侧,触到圆润光亮的珍珠。 她望着盛庭漂亮的面容,无端地想起第一次发现盛群对盛庭怀有心思的那一天,她大惊失色,盛庭却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妈,我躲过去了。” “……你知道的,妈一向不会亏待自己。” 她笑笑,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当时儿子的心情了。 “……” 盛庭却忽然抓起苏蕾月深藏在长袖之下的手腕。 丝绸顺着她的手腕落下,雪纺袖管滑至肘弯。 露出手臂上白皙皮肤中透出来的、遮瑕也没有掩盖出来的红痕,吊灯的冷光穿透薄纱,将遮瑕膏没能盖住的毛细血管照得发青,苏蕾月的手腕在盛庭掌心轻轻颤抖,在这些皮肤暴露在光下的那一刻,她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在回避。 苏蕾月腕间的红痕和淤青在吊灯下触目惊心。盛庭的拇指正落在最新那道紫红色的伤痕,他皱起眉。 “小七……”苏蕾月试图抽回手的动作有些无力,她别过脸,没有想再与盛庭对视。 “是上周在钢琴上撞到的。”苏蕾月再次抽手,腕骨处的翡翠镯子硌得盛庭指节发疼。苏蕾月的回避让他喉间发紧,她的目光躲闪,那基本上就意味着事实大抵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苏蕾月在盛家过得也不好。 “他打你了?”盛庭压低声音,视线掠过母亲的面容,显得严肃而警惕。 苏蕾月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盛庭的手背:“别问了,有一些是真的,但大部分是假的,你妈我没有那么傻。”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抬手捂住了嘴,压低声音,仿佛自己只是在咳嗽:“我已经去做过伤情鉴定了,有证据的,也算是有个底。” 即使听到母亲这么说,盛庭也还是很不放心,他皱起眉,欲言又止。 “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做什么了?”苏蕾月转身,背对着盛庭整理珍珠项链,“他很生气,就是那天打我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吊灯下投出沉重的影子:“他……那天骂你,骂得很难听。” “……他说我什么?”盛庭喉间滚出的声音低哑,目光也渐渐低沉下去。 “说你和沈臣豫……” 苏蕾月的声音突然哽住,似乎是觉得那些话太过于难听说不出口,于是换了一个委婉一切的说法,“说沈臣豫撺掇你……背叛他。” “……”盛庭面色冷冽,只是眼中的情绪很讽刺。 “但我猜想,是不是应该反过来说?”苏蕾月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怀疑的态度,“我想了几天,周素英要找我的事情,是不是其实和盛家有关?和你有关?” “……”盛庭沉默着垂下眸,回避了苏蕾月的所有问题。 作为盛庭的母亲,苏蕾月必然相当清楚自己儿子的习惯与脾性,现在这种回避的表情,就是在心虚。 联合最近发生的太多反常事情,苏蕾月不傻,很快能把很多事情的因果关系都联系起来,她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着急地皱起眉,向自己的孩子:“你……” 但是她此刻同样和刚才的盛庭一样,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一来这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地,二来,她也知道自己说什么也并不会影响盛庭的决定,她的孩子一向是很有自己想法、也不受他控制。 他很欣慰,自己的盛庭是这样一个孩子。 “妈。” 盛庭最终还是安抚性地对苏蕾月笑了一下:“你别担心,你要保护好自己,我这里一切都很好。” “你去见周女士,她问什么你就坦诚地答什么,她这次不是来找茬的。” 通过沈臣豫的态度反应,他大概可以猜到沈家的态度,在惊讶之余,他又在总体上存了几分感激,不帮他是本分,帮他算是情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那个面子得到沈家的两分情分。 “……”苏蕾月于是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强求盛庭跟自己说清楚,便拉着他的手,“先上去吧,今天盛昊宇还在加班,家里就我和盛群。” “你回来是有话跟他说吧。” “……” 盛庭神情顿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苏蕾月对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没有露出多余的神情。 她在这方面一向不会是盛庭的累赘。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您找我有事。” 盛庭在推开盛群书房的门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书房内充斥着的浓烈暴躁的Alpha信息素。 书房的胡桃木门在身后合拢,盛庭眨了眨眼。 盛群的指尖敲打着保险柜密码锁,电子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转身时雪茄烟头明灭,将盛庭投在书柜上的影子扯得老长:“瑞士银行的账户流水,云天科技的并购案——” Alpha笑得危险:“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父亲’?” 这话对于盛群来说已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是落入盛庭的耳中却有一种畅快的饱腹感和快感。 终于轮到他让盛群破防了。 他终于在这个令人生厌的Alpha看不见的角落成长起来、成为了他的威胁。 “从你为了我,娶我妈进门的那一天开始。”盛庭的皮鞋尖碾过地毯上的暗纹,唇角扯出一个笑。 从你对我怀有觊觎的心情的那一刻起。 “……”盛群在书房里完全褪去了方才在客厅时那一副还算斯文得体的面皮,变得有些面目狰狞,他丝毫不掩饰自己面庞上的不满之色,皱起眉,嗤笑,“你以为沈家是替你报仇?” 盛群冷呵一声:“他们一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你为他们卖命,他们未必会给你回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反手除掉你才是他们会做的事情,你怎么不懂这个道理?”他的语气含着对盛庭的可惜、无奈,仿佛盛庭是真的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和背后的道理。 “我怕当然知道他们一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可你不觉得,其实你更虚伪吗?”盛庭已经被盛群磨得没有了脾气,盛群此刻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觉得非常可笑,现在装起了家人情深?现在说什么一切都为了自己? “你当初为什么参与沈臣豫车祸呢?” “为了我好吗?” “是担心沈家在清算你的时候少算我一个?” “还是生怕沈家没有立刻动手把我扫地出门?” “你自己把这话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盛庭冷冷一笑,这个笑颇有几分云淡风轻的讽刺感,他刻意在模仿沈臣豫,因为自己时常会被Alpha的这种态度气到,所以如今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学了个有模有样。 “还有。”盛庭一转自己的话锋,语气变得更加冷冽,“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就已经放下了从前的事情?” 盛群的皮椅在地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捏着雪茄的指节泛白,烟灰簌簌落下:“他们沈家从来都踩着 Omega 的骨头往上爬,你以为沈臣豫真把你当爱人?” 烟头明灭间,他镜片后的视线在盛庭身上游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比起沈家,”盛庭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屑地扯了扯唇角,“显然你更恶心。” 盛群的喉结剧烈滚动,保险柜里透出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他看着盛庭,讽刺发笑:“他对你很好,你要爱上他了?” “……” 盛庭不打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在盛群目前自证没有意义,他只是在原地这么看着他。 盛群下一刻却是理性回归,有些狐疑地看向盛庭:“……是你在帮他?” “我说沈孟江为什么这么快能查到账目?”盛群的目光紧紧盯着盛庭,他的声音突然沙哑,像被掐住脖子的公狼,“是你吧?” “错了。”盛庭轻笑一声,模仿着沈臣豫惯有的云淡风轻,“我可没有资格查你的账目。” “毕竟,我不是你们盛家的人,我可没有任何权限和资格去动你们盛家的东西。”盛庭毫不掩饰地在和盛群唱反调,“就连我现在的公司,启动资金也是我妈给的钱。” “不是你的,也不是沈家的。”盛庭扯了扯唇角。 苏蕾月的前任男朋友们不少,她从他们身上获得的,除了给自己花掉,就是投资盛庭。 她从一开始就坚定地支持盛庭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既不附属于盛家、也不附属于沈家。只有自己牢牢掌握在手里了,才是自己的底气。 就这一点上来说,盛庭相当感激她,也所幸自己并没有辜负苏蕾月的希望。 “你是在报复我。”盛群面色阴测测的,笃定道。 “是你没有放过我。”盛庭也不客气,脸色冷淡而讥诮,“你对我母亲也不好。” “你这样做,或许可以毁了我,但你也会毁了自己。”盛群道。 “你在对沈臣豫动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毁了还在沈家的我么?”盛庭觉得非常好笑和讽刺,“现在又口口声声为了我?” “盛总,太可笑了。” 盛庭冷冷为自己的发言作结。 盛群的雪茄掉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焦黑的洞。盛群望向盛庭的目光里带上真正痛恨的色彩。 “没想到吧?”盛庭抿了抿唇角,连眼尾都染着报复的色彩,“沈臣豫中秋回来之后,我就把您的‘礼物’,那一批现金的编号,交给了沈家老爷子。” “……” 书柜的玻璃门映出盛群发颤的手,他终于意识到,或许在那些夜里,他站在盛庭的房间里,看到的的不是熟睡的、无辜的盛庭,而是从他书房顺走了诸多机密以后回来装睡的盛庭。 “……” 盛群的后背抵在冰凉的保险柜上,突然笑出声:“你早就算准了,我会借势除掉沈臣豫。” “不,你算错了两件事。”盛庭抬眸,皮鞋跟碾碎地毯上的雪茄烟灰,“第一,我从来就对盛家没有感情,我对你们的钱也没有感情;第二——” 他理了理衣袖:“我其实不讨厌盛昊宇。” 盛群的瞳孔猛地收缩。 “所以我讨厌的只是你。”—— 抱歉宝贝们最近有点忙 更新会不太规律 第59章 活下去 “……” 盛庭的面无表情与盛群的面色铁青形成鲜明对比。 Alpha危险地眯起眼,死死盯着盛庭。 盛庭可以感受到空气中Alpha信息素浓度的增加,但是对他而言这在当下并不是问题,他此刻不是刚分化时稚嫩年轻的Omega了,盛群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笼罩在人生上的、挥之不去的乌云了。 盛群猛地拍桌,面色难看,完全褪去了自己平日里儒雅的外皮,望向盛庭的眼神危险而恶毒:“你以为傍上沈臣豫就能高枕无忧?我手里有你给沈臣豫下药、腺体受损的的铁证,只要我把这些交给沈家,你立马就会被扫地出门!” 盛庭闻言却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这一抹笑容在他的面上分外妖冶,盛群这威胁倒完全没有威胁到自己:“你以为沈家不知道?” 他讥讽地扯扯唇角:“你们不也一直都知道么,我在沈家本就是个边缘人物。” “我恶名昭著,早就不是秘密。” 盛庭不介意地摆了摆手:“你就算把我公司的猛料给沈家,他们也不会在意的。我本来就没有被公开承认过,于他们而言这种小风小雨的消息可以全都是被打为流言。” 盛庭的自嘲之中全然没有自卑感。 这种事情他一开始就看开了。 他从来不介意这些事情。 他和沈家,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更多的,沈家不想要,他也不屑于要。 “……” “……” 书房内,檀木书架层层叠叠,皮革装帧的典籍无声俯瞰着这场“父子”对峙。 盛群看着面色冷漠的盛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后,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书房暖白辉煌的光影里,盛群平静下来后眯着眼,冷静打量眼前这个继子。 盛庭的模样漂亮,他一直很清楚。 他在见盛庭的第一眼就被他惊艳到了。 Omega像把被收入鞘的刀——苍白,细窄,裹在剪裁过锋利的西装里,锁骨支起的弧度能割破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 暖光将他侧脸削得更薄,颧骨投下的阴影里浮着抹青,那是连遮瑕膏都盖不住的长期精神高度紧张的印记。 盛群注意到盛庭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衫领口,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的淡青血管沿着脖颈爬进阴影,苍白神秘,但有种独特的贫瘠魅力。 “你这张脸倒是越来越像她。”盛群忽而又点燃一根雪茄,看着烟灰坠落在桌上,“特别是眼睛。” 他说的是苏蕾月,但盛庭的凤眼比她多淬了层冰。此刻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在眼下投出病态的灰影,像被雨淋湿的黑蝶停在雪地上。 盛庭的眼睛生得妖冶,但是不媚俗。 盛庭腕骨凸起的弧度让盛群想起拍卖会上见过的白骨念珠。 盛庭抽烟他是知道的,他偶然见过一次,十八岁的盛庭,在忽明忽暗的光影的烟雾中,他掐烟的手指关节被映衬地像是泛着死人般的冷白。 领口松垮挂着,随着他微微仰头的动作,露出漂亮的喉结。 最妙的是那股子颓唐的艳色。明明瘦得肩胛骨要刺破衬衣面料,偏偏腰线又笔直坚挺。 盛群看着眼前冷冰冰的Omega青年,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夜,少年躺在隔离病房里安静的睡颜。 这么多年过去,那种易碎又危险的美丽反而在消瘦中愈发尖锐,美艳地出尘。 “沈家倒是把你养得……”盛群故意停顿,视线扫过盛庭漂亮的腰线,“金贵了。” 他讥讽的尾音落地:“可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 “……” 盛庭缓缓抬眸,盛群正看着他,保养得当的面上带着一抹很轻的笑意。 盛庭皱起眉。 盛群这时候像是找到了新的话题,眯起眼,饶有兴致地盯着盛庭,娓娓道:“你从前是个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孩子,怎么如今这么自暴自弃了。” 盛群此刻竟然裹着温柔的画皮,充当起了教育家。 以一个和蔼长辈的姿态、继父的姿态。 仿佛两人方才针锋相对的对峙都是假象。 “你变成这样,你妈妈也会担心的。他知道沈家把你逼成这样了么。” 盛群眼中忽然盛上几丝虚假的温情,仿佛真的很心疼盛庭。 “……” 盛庭像是被Alpha的表演恶心到了,警惕地后退半步。 他不知道盛群此时是在发什么神经,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群将雪茄搁在鎏金烟灰缸沿,青烟蜿蜒着上浮,缓缓模糊了他的脸。 他忽然走过来,想伸手替继子拂开额前碎发,但被盛庭像是避开洪水猛兽一般地躲开了,盛庭眯起眼,打起了十二分警觉。 “即使是在你妈妈没有安定下来的那些年。”面对盛庭不加掩饰的嫌弃躲避,盛群也不气恼,只是盯着盛庭看,“你妈妈和你自己都把你看得很重,你现在倒舍得伤害自己了?” “……” 盛庭狐疑地眯起眼,一时看不懂盛群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看起来是真的在替自己惋惜。 但盛庭也清楚,盛群最多只是在惋惜自己不是他的所有物。 “……你可惜,觉得沈臣豫毁了我?” 盛庭挑眉,盛群这个观点很新鲜。 盛群的喉结剧烈滚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被钉住般死死锁在盛庭脸上。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你在他身边过得不好。” 声音低沉得近乎喟叹,却在尾音处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盛庭里在原地,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眼下投射出冷硬的阴影。 “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与你无关。”他轻轻一笑,笑声混着几缕不易觉察的悲凉,“你现在对我露出这种悲悯表情,挺可笑的。”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在这一瞬间凝固,座钟的滴答声在宁静之中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盛庭向前半步,书房顶灯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线,冷白的光像层霜,覆在他苍白的颧骨与微抿的薄唇上。 吊灯垂落的水晶折射出细碎光斑,却映不暖他眼底凝结的冰,反而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勾勒冷淡与锋利。 “收起你这张画皮吧。”他一字一顿道,“你从来都只爱你自己。” 盛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划破凝滞的空气:“段静女士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你心里也清楚。” 盛群的瞳孔猛地收缩,镜片后的目光泛起危险的涟漪。 “而你在做事的时候,也从来没想过为段静女士的骨肉——盛昊宇,留后路。” 他顿了顿,看着盛群攥紧的拳头,扯了扯唇角,“他也是个可怜人。” “所以比起厌恶,我更同情他。” 灯光在盛群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盛庭却在死寂中轻笑出声:“您用他的名义开的离岸账户,算不算‘父爱的证明’?” 盛庭望着盛群骤然苍白的脸,忽然觉得这场对峙可笑至极。 “这个吃人的世界,吃掉的从来不只是我。”他将戒指抛向空中,在接住的瞬间握紧拳头,“但至少我学会了,要让吃人的人,连骨头都吐出来。”—— 盛庭几乎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家门的。 苏蕾月好像在后面追着他说了几句话,但他都没听到。 这好像是一口在心中压抑了长久的一口气,终于被他叹了出来一样。 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并不是想象中的畅快淋漓。 而是有一阵遍布全身的麻木开始缓慢地蔓延。 在这个冬夜里、冷风中,他感到无比寒冷,手脚冰凉,似乎完全失去知觉。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彻底失去了回温的能力。 盛群刚才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确实变了,变得没有像从前那么爱自己了——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失败。 在社会的磨砺之中,他已经变成了自己并不理想的样子。 他已经通透地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也在冰冷的框架之中按部就班地演绎着自己并不喜欢但无法逃避的角色。 但也正是自己这些年对自己命运的冷眼旁观,把自己活成了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或许社会上的大部分人会认为这只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表现。 盛庭很清楚自己的棱角一开始就是被自己强装上来的,他如今身上所剩下的,是早已与自己同化在一起的、最表层的那一层脆弱的伪装。 想要脱下去的已经脱不掉了,想要留在身上的却已经被磨平了。 这就是生活带给他的、也是生活给他留下的。 他早在分化的那一刻就埋葬了自己过于天真的理想,人人平等不可能出现在此方世界——现代化只是这个社会辉煌光明的表象,这依然是个封建吃人时代,人人平等只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美好幻想。 生活对他是多么的不公平。 他的一切好像,都看不到所谓的未来——和千千万万个Omega一样。 盛庭像是被拖回四年前的地狱——压抑的、歇斯底里的青春,每每在对于盛群的恐惧之中辗转反侧。 于是,被迫地,他要伪装、他要有所牺牲。 不然他活不下去。 第60章 母亲 高级轿车停在会所门前时,苏蕾月腕间的梵克雅宝手表指针正好走到三点整。 侍应生躬身拉开车门,她垂眸整理墨绿旗袍下摆的动作,恰好能让人看清她脚踝处新换的钻石链扣。 苏蕾月下车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在车边亭亭玉立摇曳生姿,整个人端庄优雅,像是一幅画。 特意选择的墨绿色真丝旗袍将她的身形勾勒得纤细如竹,旗袍滚着银线绣的玉兰暗纹,立领堪堪抵到脖颈,却遮不住颈侧若隐若现的曼妙弧度。她的发髻别着枚翡翠簪子,碎钻点缀的花瓣垂落耳畔,随着微微颤抖的耳垂轻晃。 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战袍。 在侍应生的带领下,穿过几道蜿蜒曲折的雅致园林走廊,苏蕾月在满厅紫檀香里望见临窗的周素英。 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那位夫人和初见时一样,仍爱穿紫色,只不过襟口绣的芍药换成了蓝楹花。逆光里周素英执壶的腕子白得发冷,翡翠镯子卡在尺骨位置,贵气惊人。 苏蕾月远远地在原地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迈开步子,往周素英落座的那处走去。 “你来了。”周素英起身时耳畔的珍珠微晃,半灰卷发盘成的低髻里簪着支素雅的玉簪,整个人如冷玉一般温凉静好。 苏蕾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唇彩是温柔的豆沙色,衬得细腻的皮肤很白皙,唇角微微扬起的笑容更是衬得这个妆容越发温和。但目光落到眉峰处,却掩饰不住其中的凌厉气质,只有眼尾的细纹透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周素英整个人似一幅工笔重彩的古画,华美之下尽是沉淀的韵味。 苏蕾月不着痕迹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即使精心准备许久,自己还是输了。 苏蕾月落座时将故意带来的鳄鱼皮手包收在了身后。 周素英坐下后动作一如既往地自然流畅,斟茶的手稳得可怕,茶汤精准注入骨瓷杯九分满:“旗袍很衬你。” 翡翠镯子碰响描金杯托,她腕内侧淡青血管随动作落于光下,优雅而大气。 苏蕾月端起茶杯,用银匙逆时针搅动茶沫,看着漩涡吞没自己的倒影:“来见你,当然要选好看的。” 阳光穿透云层与玻璃,浸透会所的这一方天地,在两人的侧脸洒下细碎的金光,两位Omega夫人垂落的发丝都染着淡淡的光晕。苏蕾月看清周素英左眼尾多出的泪痣是用螺子黛点的。 “尝尝这家的马卡龙,配茶正好。”周素英推过描金瓷碟时,小指上的红宝石护甲刮出刺耳声响。 鎏金鸟笼滤下的光斑在英式蕾丝桌布上摇曳,周素英的翡翠镯子在动作间无意地碰响木桌。 “这家正山小种很醇。”周素英用银匙顺时针搅动茶汤,介绍道。 苏蕾月将鎏金茶漏轻轻压在描金杯口,琥珀色茶汤缓缓注入茶杯。 “你的品味那我肯定是认可的。” 说着,她笑了笑。 继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轻笑出声。 同为Omega女性,此刻她们对彼此并没有敌意,只是单纯作为母亲,为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家庭而来。 “能够得到邀请一起喝下午茶,我真的很开心。“苏蕾月挽了挽鬓边垂下的随发,眸中带着温和而真实的笑意望向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些,气质也比自己优雅许多的Omega。 出生名门、嫁入名门,周素英的人生就是她幼时的幻梦。 这也是周素英生来即有的东西。 她不禁都要感慨一声命运弄人。 同样是Omega,对方出生在那样好的家庭,直接平步青云站在了世界的顶端,而自己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才走到了今天, 但即使出生云泥之别,他们也能够面对面坐在此处,共享一份下午茶。 或许这就是她这几十年来努力所应有的回报。 “说来也是我惭愧了,两个孩子都结婚这些年了,早该和你单独见见面。”周素英回话完全不漏山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你这说哪里的话?现在也不迟呀。”苏蕾月面上的笑容也处于一个恰到好处的状态,她的杏眼笑眯眯地弯起,刻意把这句话的尾音咬字咬得意味深长。 对面的周素英也是一个七窍玲珑心,两个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总是简单的,他们总能理解对方隐含的言下之意,聪明人之间,很多话点到即止的效果是最好的。 两个女人此刻在心中不约而同地为对方下了一个定义: 她是接近自己的水平线上的人。 和这样的人交往就轻松了很多。 周素英忽然用银叉戳了戳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马卡龙的糖壳,在苏蕾月的注视下,脆壳落在精致的茶碟中。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我今天想要找你来,是想和你聊些什么。”周素英放下银叉后,端正了坐姿,在口中送入了半个马卡龙,缓慢咀嚼品鉴了一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再开口时便是开门见山。 面对苏蕾月的这样的聪明人她也不拐弯抹角,那是浪费彼此的时间,也是对彼此的不尊重。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今天应该先向您说一声,感谢。”苏蕾月也并不惊讶于对方的直接,她看得出来周素英是一个很讲究效率的、雷厉风行的人,否则也很难成为沈家那种家庭的女主人。 能在那种家庭拥有管家的实权,绝对不是一般人。 “你也不必和我客气的。”周素英语气顿了一下,变得有些微妙,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坦白来讲,这些年我们对盛庭,其实也谈不上好。”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苏蕾月执茶杯的手腕在空中凝滞半秒。 “他能有今天,其实更多是靠他自己。” “他是一个很坚强,很聪慧的孩子。” “关于他的成长经历,我也直说,我们也在两个孩子结婚以前做了很彻底的背调,大概可以了解到,他如今这样有韧性的性子,都是你培养的。” “今天见到你,果然,不愧是盛庭的母亲。”周素英字里行间的赞美并不是场面话,她是真心对苏蕾月认同。 很不容易。 这样的Omega。 她深深地看了苏蕾月一眼。 对于周素英直接的夸奖,苏蕾月也没有扭捏推拒,不卑不亢地照单全收——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做无谓的谦虚。 她面上噙着温和的、恰到好处的笑意,柔声道:“说得直白些,那孩子是我这辈子耗尽心血养大的,我很爱他,也觉得他很优秀。虽然平时总是有一些死脑筋。” 话说到此处苏蕾月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但是我也知道,他平日里其实很孤独,我作为母亲,当然能希望他能够遇到一个真正陪他到老的人。” “毕竟我一定会比他走得早,平时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把很多精力和感情投放在他的身上,这也是我一直对他感到亏欠的地方。” “虽然小七不说,但是我也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对此是有微词的。” 苏蕾月的茶匙在杯沿敲出清脆又落寂的一声孤独的声响,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 “……” 苏蕾月这话已经很直白了,周素英不是傻子,她当然听得出来苏蕾月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而且经过前些天和沈臣豫的交流,她甚至比苏蕾月还在更上一层,她可以确定自己此刻是可以代表沈臣豫的立场给出明确回答的。 但是她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在一场谈话中陷入被动。 苏蕾月的茶匙在青瓷杯沿磕出第三声轻响时,周素英终于从茶汤氤氲的热气里抬起眼。她指尖划过骨瓷杯沿的缠枝莲纹,翡翠镯子在腕间荡出半弧冷光:“你是觉得,臣豫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句——沈家主母的语气里,永远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周素英这话说得也略显弯绕,像是不想直接把话摊开来讲。 她们都心知肚明,沈臣豫和盛庭的婚姻状况实在是很糟糕,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彼此对对方也怀有一些莫名的愧疚感和罪恶感。 说实在的,谁也不好怪谁,或者是谁怪谁更多。 墨绿旗袍的下摆上,苏蕾月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绣花。她望着周素英腕上的翡翠镯,和沈臣豫在结婚时送给盛庭的那对同出一块料子,突然发现她们这辈 Omega 的秘密,终究都要藏在华美的旗袍与珠宝之下。 “我终归是个局外人,” 她垂眸避开对方审视的目光,茶烟熏得眼角发涩,“他们两个孩子的事,我觉得好或是不好,不等于孩子们彼此是不是对方的良配。” 周素英点了点头,她认可苏蕾月的话,也顺势表明自己的态度:“在我的立场上,我是很喜欢盛庭的。” “我也是,恨不得臣豫是我亲儿子呢。”苏蕾月也无奈轻笑。 “我想之前我是做错了一些事情的。”周素英盯着眼前平静的茶水,“也是好心办坏事吧,我看两个孩子感情一直这么不在状态,我就想着不如让他们真正组成一个家庭,或许会改变现状。” 她语气变的有些忧伤:“不过,我之前一直催他们要个孩子,好像适得其反了。” “……” 周素英的茶杯搁在茶托上,发出清越的脆响。她抬手,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表情似是无奈与懊悔。 “我还以为现在的孩子和我们以前一样,联姻像盘棋,落子无悔。”她微微一叹,“现在臣豫和盛庭这步棋——” “哎……” 她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哎,这事儿要是真说起来,我也有错。” “我私下也是经常催小七要个孩子……” 苏蕾月听到周素英说这话倒是真的惊讶了,如果周素英今天不是在骗她的话,那么造成在要孩子这件事情上她和周素英之间信息差的,就是盛庭——这小子一直在瞒着她。 盛庭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他自己不想要,并且沈家也不想要,就搞得这个事情她一度以为都是她一个外人在唱独角戏在干着急。 并且在盛庭长久以来的说服下,她也逐渐在心中形成了一个认知:沈家并不希望盛庭怀上沈臣豫的孩子、觉得他不配生下这个孩子。 却没有想到在周素英的口中,她竟然一直希望盛庭早日怀上一个孩子的。 苏蕾月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 她抬眸时望见周素英眼中转瞬即逝的思忖之意,大抵对方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关于这一点,臣豫也是顺着盛庭的意思来的。”周素英为苏蕾月解惑,“是好像是因为盛庭事业心比较强,不打算在事业的上升期要孩子。” “同为Omega我可以理解他,我也支持他在该搞事业的时候专注于事业。” 周素英认真道。 “其实对于我来说,包括对于我先生,我的公公婆婆,我们的后代已经足够了,也不打算给两个孩子压力。” “如果真正的家庭能够对于他们的婚姻状态有益、对于他们的未来,这个孩子的出现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们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有一个孩子。毕竟作为长辈,我们阅历不同,我们所想的事情比他们远,我们走了以后的事情,我们总归要替他们考虑。” 苏蕾月也是非常认同地点头:“是,平时我说着让他有个孩子,虽说是想他能和臣豫绑定地更深一些,在你们家里更有一些话语权……” “但其实倒也是想要他未来能有个照顾他的人。” “小七实在是太孤独了。” “他当时愿意选择臣豫,我都很惊讶。他一直表现地……不太喜欢人。”苏蕾月说着,自己也笑出了声。 周素英听到苏蕾月的形容也笑出声:“这话没错,我们家那个看起来也一直不喜欢人。” “所以那个时候有Omega主动嫁给他,我们全家都很惊讶。”周素英忍俊不禁。 “是啊……”苏蕾月也抿唇笑起来。 两位夫人在聊起自己的孩子时都是相当无奈。 “不过啊……”苏蕾月在笑完以后,轻轻挽了挽垂下的碎发,目光投向周素英。 “如果现在小七有自己的想法……”她轻轻开口,目光冷冷清清,却又含着不可质疑的坚定,“我是会支持他的。” 周素英执杯的动作一顿。 目光也在瞬间变得幽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我是他爱人 阳光在楼宇间折射出刺目白光,中央空调送来的冷气在室内循环蔓延,却压不住办公室里凝滞的火药味。 盛庭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平板电脑上的排期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触控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尖把玩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青年演员名字旁已经被他划出猩红的斜杠。 “盛总,我这档期实在调不开,下周三我要去拍时尚杂志封面。”演员攥着衬衫下摆的手已经渗出冷汗,他已经被盛庭冷暴力晾了五分钟,“《费加罗》金九刊,团队说这是提升时尚资源的关键机会” “关键机会?”盛庭终于抬起头,冷笑一声,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像淬了冰的刀。他随手将平板合上,在桌上大力拍出“砰”的声响,力道震得咖啡杯里的咖啡都震出来了些许,深色的咖啡液溅在一侧《鹧鸪天》项目企划书上,晕开深色的墨痕。 “你以为你现在的热度是天上掉的?”盛庭扯了扯领带,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一些,他被气到了,莫名有些难受,“从你爆火到现在,公司给你砸了多少资源?买热搜、压黑稿、对接卫视晚会——” 他顿了顿,为自己换了一口气:“现在你说要推了 S 级古偶剧的试镜?去拍杂志?” 演员咽了口口水,额角的冷汗顺着精心打理的发型滑落:“盛总,我、我经纪人说时尚资源能” “你经纪人?”盛庭笑出声,笑声混着冷气出风口的嗡鸣,像毒蛇吐信般森冷。 他慢条斯理地翻开一侧的文件夹,抽出叠照片甩在桌面——全是演员在剧组迟到、片场玩手机的抓拍。 演员脸色一僵,讪讪低下头。 “你知不知道《鹧鸪天》的导演是谁?你觉得一本时尚杂志能带给你的和S级项目能带给你的,是一个量级么?” 办公室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和演员急促的喘息声还在耳畔回荡。 盛庭看了他一眼,冷色道:“回去告诉你的经纪人,要么明天带着档期调整方案来见我,要么” 他顿住,目光扫过演员面色不好看的脸:“我不介意让他知道,毁掉一个艺人,比捧红他更容易。” 演员惨白着脸朝盛庭鞠了个九十度躬,转身时自己绊了自己一下。盛庭望着对方仓皇逃离的背影,一口气没喘过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助理闻声冲进来时,正看见盛庭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把《鹧鸪天》的备选演员名单整理好。”盛庭喘了两口气,面色略显苍白,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不忘对助理吩咐下去。 助理虽然听着盛庭的吩咐,但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担心盛庭的身体状态:“盛总,您昨晚又通宵了吧?您看起来状态不太妙……” “我还挺好的。”盛庭摆了摆手,拿起手机欲打个电话,“给我订今晚飞……” 话未说完,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大脑中一片漆黑,手机 “啪嗒” 摔在地毯上。 助理惊恐地看着盛庭缓缓躺倒在桌子上:“盛总!”——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助理攥着缴费单的手指微微发颤,急诊室的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医生推了推眼镜,病历夹上的金属夹泛着冷光:“患者信息素紊乱导致多器官功能负荷,最近是不是长期处于高强度工作?” “你是患者什么人?” 医生面对的正是为首的助理。 而在助理的身后,还站了一排秘书室的其他人和几位与盛庭关系较好的高管,都面露难色十分担忧。 助理刚要开口说 “我是他同事”,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皮鞋与瓷砖相撞的脆响。 他的肩膀被人按住了,回过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宽大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 助理微微睁大了眼睛。 沈臣豫的风衣还沾着寒气,领带有些松散地歪斜着,完全失去了他平日里的从容与淡然,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那周身气质里透出的沉着与笃定,还是让助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个Alpha的出现让他感到安心。 沈臣豫目光像箭直直钉在医生脸上。他扯开西装袖口,金属腕表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您和我说吧,我是他爱人。” “……” “……” 除了见过沈臣豫且知道沈臣豫身份的助理,其他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那一刻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医生公事公办:“你是他的Alpha?” 沈臣豫冷静下来后面色沉静,认真答道:“是。” 医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对他点点说:“去办公室说吧。”—— 沈臣豫再度出现就是被护士带到了盛庭的病房。 回来的时候,病房外坐了几个人、站了一排人,见到他来面色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本就对盛庭有些怵,如今见到了盛庭的Alpha,又是一个这样优越的人物,只是看着就觉得太过于有距离感——想必是个比盛庭还不好惹的。 助理作为唯一和沈臣豫说上过话的人,略显为难地在众人目光示意下“挺身而出”:“沈先生……” 而助理身后的所有人也顺着这话殷切地把目光投了过来,视线底色是热切的八卦——比起盛庭的病情,他们此刻更加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是关于沈臣豫和盛庭之间婚姻关系的问题。 可惜沈臣豫完全没有回答他们问题的心情,只无视他们眼底的迫切,对助理点点头,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滚。” 他刚刚把门推开,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盛庭整个人在病号服里显得相当清瘦苍白。 消毒水的气味在密闭病房里凝滞,他已经转醒,一只手上吊着水,LED 顶灯在病号服上投下青白的光,将他卧坐在床头的身影拉得单薄如纸。 但这也完全没能掩饰住他周身的冷清与凌厉。 恐怕这分凌厉是仅冲着沈臣豫来的。 沈臣豫面不改色地关上门,金属咔嗒声里,病床上那抹清冷的目光正顺着输液管爬上来,像淬了冰。 盛庭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尾音轻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玻璃:“你来做什么。” 他偏头避开沈臣豫伸来的手,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冷。 沈臣豫的指尖悬在半空,他望着对方眼下青黑的阴影:“医生说你最近用了太多抑制剂。” 他的手一动,略带着些强硬地握住盛庭因输液而冰凉的手,温热的掌心覆上Omega冰凉的掌心:“再这么下去,你更撑不住。” 盛庭猛地抽回手,输液管在床头撞出清脆的响。 盛庭的病号服随着他的动作而领口滑落,露出清瘦的锁骨,Omega垂眸避开了沈臣豫的目光:“与你无关。” 他抓起枕边的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鹧鸪天》的选角方案在指尖疯狂翻动:“你只要管好沈家的破事,少来管我的——” “就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么。” 消毒水的气味里,沈臣豫的叹息像片融化的雪,落在盛庭紧绷的肩线上。他望着对方指腹在平板边缘掐出的白痕,低声道:“还没离婚呢。” 病床上的 Omega 呼吸骤然一滞。 盛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输液管里的药水顺着静脉带来刺骨的凉。 他盯着屏幕的视线猛地顿住,继而像是忍了一会儿又没忍住,抬眸猛地对上沈臣豫的视线。 冷光在盛庭锁骨凹陷处积成寒潭,漂亮的锁骨随着盛庭的呼吸而起伏着。 “……” 沈臣豫这回却先回避了视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掩不住喉结剧烈的滚动:“你知道你身体的情况么。” Alpha的声音沉闷而低沉,尾音消失在监护仪的滴答声里。 “……” 盛庭再开口时,声音冷淡:“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 沈臣豫缓缓在床边的陪护椅上坐下,他望向盛庭:“医生说,你的腺体已经临近……” “够了。” 盛庭猛地合上平板,屏幕的蓝光在眼底碎成星子。 “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坚持要离婚么?” 第62章 表白 “……” 盛庭垂眸,不打算回答沈臣豫这个唐突的问题。 这是一种回避。 沈臣豫理解到了他的意思,无声地给他递了杯水。 盛庭看了玻璃杯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沈臣豫递来的水。 此刻他身体的不适稍微减轻了一些,整个人有一种缓慢松弛下来的倦怠感。 “……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盛庭喝了一口水后,抬眸,冷静道。 沈臣豫在触及盛庭那双眸子里溢出来的目光时,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必须得好好回答。 于是他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好。” 这话也回答得郑重。 “我们的婚姻始于——我的算计。是我骗取了你的标记和你的婚姻。”说这话时,盛庭的神情看起来认真至极,不是反省,也不是骄傲,只是最冷静的陈述事实。 “但如果你不是Alpha,我也不是Omega,我们之间不存在标记,你所说的感情,还会存在吗?” “……” 沈臣豫默了几秒,面色认真似是在思忖盛庭的问题。 他像是不理解盛庭的问题,皱起眉发问:“可是我们之间没有如果。” 盛庭眸色不变:“我就要你回答如果。” 沈臣豫盯着盛庭此刻澄明的眸子:“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是。”盛庭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请你,务必,认真回答我。” 沈臣豫注视着盛庭。 盛庭亦注视着沈臣豫。 两人沉默地彼此注视着,直到沈臣豫思考了好一会儿以后,忽然笑了。 盛庭皱眉,语气不满:“你笑什么。” “不是……”沈臣豫撑起一只手,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托腮,嘴角微微翘起,“我发现我可能的确还不够了解你,我说真的。” 盛庭依旧皱着眉,面上的狐疑之色却越发浓郁。 ……沈臣豫在笑什么? 他什么时候这么爱笑了? 在盛庭即将骂他之前,沈臣豫及时开口道:“我们以前没事都可以吵起来,你今天居然不和我吵,我很惊讶。” “所以?”盛庭挑眉,语气略显不悦,“你想我和你吵?” “不。”沈臣豫摇了摇头。 他看着盛庭的眼睛,认真道:“无关Alpha和Omega之间生理性的吸引、无关信息素的匹配度。” “我很确定,我不会被一个在路上突然遇见的、性别为Omega的人所吸引,更不会对他产生感情。” “你也知道的。在我们结婚的最初那段时间,我们彼此对彼此都是抱着几乎为痛恨的感情在相处。那时候我们的匹配度就很高,但我可以确定,当时我不喜欢你。而你,也不喜欢我。”沈臣豫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指腹碾过皮革上的纹路,像是在沿着记忆的脉络追溯。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这是我们共同验证的道理。”他直白道,喉结在灯光下轻轻滚动,“与我相处了四年的人是你——盛庭。这个人只是你。” “无关性别、无关信息素匹配度。” “对我而言,特殊的就只是你这个人罢了。” “……” 盛庭的手指捏紧玻璃杯,指尖无意识地在玻璃杯壁上摩挲。 “所以,”沈臣豫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挑了挑眉,“这是我的回答,那么,你的反馈呢?” “……” 盛庭审视的视线在沈臣豫脸上落下,最后停留在他的眸子中。 “好,我接受你这个解释。”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问题做准备,沈臣豫注意到盛庭捏着杯子的手依然没有放松。 于是沈臣豫也有些紧张地正了正精神。 “话是你这么说的没错,沈臣豫。”盛庭顿了顿,此刻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的探究之意,“但是正如你所说的,我们的关系在一开始其实是不正常的,日后也无法回归正常。” “日后你对我的喜欢能有几分?” “日后我对你的喜欢又能有几分?” “我们的生活大抵还是像现在这样——你我各自不着家、对彼此也不那么上心,沈臣豫,我不会倾注自己的全部感情在任何人身上。包括你。” 沈臣豫面不改色,语气冷静无比,毫不犹豫答道:“我知道。” “这也正是我被你所吸引的一点——你把自己看得很重、不为外人所动,这是好事。” 沈臣豫动了动指头,似在思忖:“这同样也是我对于生活、婚姻的态度。我们其实,很相像,也很合适。” 盛庭定定地注视着沈臣豫,在原地长久地无言。 “考虑一下么?”沈臣豫同样望进盛庭的眸子里,“我们维持现在的婚姻关系、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但是逐渐地……我们都需要改变,这或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我们要把彼此当作真正休戚与共的家人。” “我之前对你的确不妥,是我不对,我会改正,我保证我会改……” 话说到最后,沈臣豫难得也语塞了,他面上的情绪很难得地带了很多不确定的不笃定——一改常态。 ……真是…… 沈臣豫何时这么反常了。 面对踌躇的沈臣豫,盛庭反倒是有些自适起来。 沈臣豫注意到盛庭游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地抿了抿唇。 盛庭挑眉。 倒是没怎么见过沈臣豫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 “你……你觉得怎么样。”盛庭听见沈臣豫用更轻的声音试探着开口。 他们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在空中碰撞,视线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不自然地一顿。 “……” “” 两人僵了几秒,谁都没有说话,而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盛庭咬了咬牙,感到很不自然——怎么忽然搞得像是中学生在学校里被表白了一样,这么不知所措、心脏这样不听自己使唤。 他仿佛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十分剧烈地跳动。 这份沉默似乎有延长到地老天荒的趋势。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间凝滞,盛庭的视线不由地停留在沈臣豫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说起来,那枚素圈婚戒还是他自己挑的,因为沈臣豫当时很不满这段婚姻,对所有的事情都很不上心,他为了维持表面关系,还抽了时间特地去定制了戒指。 而这一枚此刻正在对方手指上、在光的映照下泛着光。沈臣豫的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边缘,金属表面被磨得发亮,像段被反复擦拭的旧时光。 盛庭目光收回。 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 他也戴着戒指。 他们就这样在纠缠之中,默默地把戒指戴了四年。 没有感情的人,真的会把戒指戴四年么? …… …… 沈臣豫的指尖停在戒指上,突然注意到盛庭的目光。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意识到盛庭是在看什么之后,他的喉结再次滚动,像咽下了句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 沈臣豫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盛庭睫毛一颤,“我也想了很久。”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唇角扬起自嘲的笑:“我妈还嘲笑我来着。” 盛庭的呼吸骤然一滞。 此刻沈臣豫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 好像是他所没有见过的表情。 “……她笑你什么?”盛庭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些隐藏的颤。 沈臣豫抬起眼,眼中的坦诚与笑意近乎笨拙:“笑我打脸,明明一开始结婚不情不愿的,到了要离婚的时候又不情不愿了。” “……” 盛庭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被角。 “你……”他的声音卡在喉间,觉得声音很干涩,“你母亲什么态度。” 沈臣豫的唇角勾了勾:“她让我为自己的婚姻负责。”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句叹息:“她说,她可以理解你利用完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说那是她当年想做却一直没能做的。” 沈臣豫的目光飘向病房的玻璃窗:“家里的婚姻,都是用利益捆绑起来的,感情……我看不懂他们的真假,也无法在自己身上类比。” “直到我妈问我,和你分不分床睡。” 他转头时,睫毛上似乎沾着细碎的光:“……我也记不得是从哪天开始,你在身边时,我睡得很安稳。” “……” 盛庭睫羽剧烈地颤抖了两下。 他愣愣望着沈臣豫唇角的笑意。 “沈臣豫,你……”盛庭的声音略显沙哑,他别过脸去,不想去看沈臣豫坦荡的表情,“你这样说话,很像在……” “在表白?”沈臣豫接过话头,突然轻笑出声,目光亮晶晶的。 沈臣豫望着盛庭放在膝头的手,突然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指尖——如同触碰某种禁忌。 盛庭的手指骤然收紧,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那是种混合着忐忑、期待与小心翼翼的光,在沈臣豫一向寡淡的脸上,好看地惊人。 盛庭的手指却在与沈臣豫的指尖接触的瞬间一颤,随后渐渐地放松,任由Alpha的指尖沿着指缝滑动。 沈臣豫弯了弯唇角: “可我,就是在表白啊。” 第63章 承诺 盛庭微微张着口,正在愣在原地之时,突然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 一道华丽典雅的女声随之传来。 “听说你晕倒在公司了……” 盛庭愣愣地看着一身优雅旗袍、狐裘坎肩的周素英出现,张了张口略显无措。 “……妈?” 沈臣豫也是愣在原地了——周素英怎么会来见盛庭?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周素英不管两人面上各自的错愕,盈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总体转了一圈后忽然又落在了某一处,变得有几分玩味。 沈臣豫一怔,他突然意识到周素英是在看什么——自己和盛庭的两只手还维持着指尖相触的姿势。 在盛庭意识到要把手抽回来的一瞬间,沈臣豫下意识握了上去,且大力攥得更紧,不给盛庭挣脱的机会。盛庭瞪过去,使劲甩了几下,居然没甩开。 沈臣豫虽然没反应过来周素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但比起盛庭而言他显然更加自适,过了大概有半分钟,他终于松开了盛庭的手,起身对周素英道:“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了?”周素英面对儿子略显冷漠的质问只是平淡笑笑。 周素英双手环保在胸前,指尖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手臂,翡翠镯子在腕间晃出温润的光,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转了两圈,唇角笑意更深:“怎么,嫌我来得不是时候?” 她踩着优雅缓慢的款步上前,绛紫旗袍上的金线牡丹随着动作流光溢彩,却比不过看向盛庭时眼底那抹难得的柔软:“听说我儿媳妇病了,当婆婆的来看看都不行?” 闻言,盛庭的脊背瞬间僵了起来,在周素英的注视下,甚至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臣豫却已经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将盛庭护在身后;“你向来讨厌医院,今天倒是……” 话音未落,周素英已经兀自优雅地坐在了沈臣豫方才坐过的位置上。 周素英指尖轻拎旗袍的开衩处,她以手肘为轴划出优雅的弧,翡翠镯子顺着小臂滑至腕骨,在雪白的腕间压出半弧温润的痕。 周素英的目光从沈臣豫身上转到盛庭身上,不着痕迹地轻轻洇开。 是个很合眼缘的漂亮孩子。 即使一开始因为很多因素导致她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不好,但在见到盛庭的第一眼,她就觉得对方长得实在是漂亮。 尤其是那双像淬了冰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眼底的情绪很深、很沉,像望不见底的深潭,藏着从幼时便开始堆积的霜。 “我来便来了。”周素英淡淡瞥了一眼沈臣豫,不欲回答他的问题。 她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盛庭身上。 “你出去。” 她的目光盯着盛庭,话却是在和沈臣豫说。 沈臣豫一怔,眉心蹙起,似乎还有话说。 但周素英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继续开口争辩的机会:“我想和盛庭好好聊一聊。” 她对沈臣豫眨了眨眼:“这是属于Omega之间的话题,你留着干嘛。” 沈臣豫:“……” 沈臣豫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望见周素英不容置疑的目光,喉间滚过未说出口的争辩,却被自己咽了下去。周素英指尖轻叩座椅扶手,翡翠镯子与皮质纹理相撞,发出闷闷的响——那是沈家主母训诫时的习惯动作,他从小听到大。 “……我就在门外。” 沈臣豫最终妥协,起身时衣摆擦过盛庭输过液的手,他下意识伸手护住对方手背,却被盛庭收回手避开。走出病房前,他回头望了眼,盛庭正面色沉静地面对自己的母亲,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病房的门 “咔嗒” 合上,周素英的脊背也没有松下半寸。 她望着盛庭紧绷的肩线,忽然想起沈臣豫十岁被自己罚跪的时候,后背也是这样绷成笔直的线。 她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 “别紧张。” 她解开坎肩,露出里面绛紫色真丝旗袍,唇角的弧度温和,“我来,不是刻意来找你不快的。” 她说得坦诚而平和。 在周素英眼中,盛庭像株长在阴影里的兰草,叶片上凝结着经年不化的霜,却在根部缠着带刺的藤蔓——那是他用自己的血、长久的恨慢慢织就的保护色。 而她也看得清楚,这株兰草的花茎里,藏着无与伦比的韧性,就像此刻他攥紧平板的姿势,指尖都攥地发白,却又在望向沈臣豫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动摇。 “我是想请你,” 周素英望着盛庭的眼睛,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帮我一个忙。” 盛庭的神色一凛。 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在周素英眼里,像一只突然浑身毛都竖起来的漂亮猫咪。 她唇角抿出一个笑:“下个月冬至,家里要祭祖。” 周素英将从手包里掏出来的宣纸摊开在床头柜上,翡翠戒指轻轻在纸上扣了扣:“我想让你亲手把这张图纸贴在祠堂的族谱墙上。” “届时会有不少有份量的客人来。” 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盛庭绷紧的肩线上压下千钧重量:“按照沈家规矩,只有主母才能为新迁入的牌位描红。” “……” 盛庭的指尖在被子上掐出月牙痕,方才输液的那只手似乎又感受到了输液管里的药水顺着静脉流入而带来刺骨的凉。 他的呼吸一滞。 “……为什么是我?” 盛庭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片被风吹动的枯叶。 他呼吸有些乱:“不对……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选择我?” 偏偏在他和沈臣豫闹离婚的节骨眼上选择他。 周素英但笑不语,没有立刻回答盛庭的问题。 她只是将目光落在盛庭的颈间。 “我看到你的腺体检查报告了。”她开口道。 “……”盛庭面色一僵,不自然地回避了周素英的目光。 “我一向不喜欢玩零和游戏。”周素英的声音入耳听起来相当循循善诱,“你是个商人,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其中利弊。” “你的腺体情况很糟糕,我也不希望看到更加糟糕的情况。你现在的情况,就算离婚了,你也依然需要沈臣豫的信息素。”周素英缓慢而清晰地诉说着不争的事实。 盛庭面色不大好看。 “你帮我这个忙。”周素英笑了笑,“日后我会给你提供,沈臣豫的信息素。” “……” 盛庭的喉结剧烈滚动,平板 “啪嗒” 掉在床单上。 他眼中的震动不假。 “你觉得怎么样?” 周素英笑盈盈道。 盛庭却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跌倒了谷底。 “……为什么是我。”他忽然开口,指腹碾过平板边缘冰冷的金属,他抬眼时,目光撞上周素英腕间的翡翠镯,那抹幽绿在冷光里泛着诡异的光,他一字一顿道,“请您说实话。” “我有段静当时参与实验的部分资料。”周素英眨了眨眼,指尖摩挲着扶手上的皮纹,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盛庭面上,“但缺了她进入实验室前的腺体检测报告——那被盛群保管了。” “……” 盛庭的手指骤然掐进掌心,他缓缓皱起眉。 “你要我去盛群那里得到这些。”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冷,却在尾音处不可察觉地发颤。 “他很欣赏你。”周素英眼中亦没有波澜。 “……”盛庭面色渐渐凝重。 “你要在冬至……”盛庭的面色越发凝重。 “是你要。”周素英笑盈盈打断盛庭的话,指尖轻轻叩击扶手,唇角的笑容神秘而迷人。 “这些资料不仅是沈家的前尘,更是你摆脱他的证据。”她的声音放软,像在哄个固执的孩子,“而盛群……” 她顿住,目光飘向窗外:“他一直在等你主动走进他的牢笼。” “……” 随着周素英话音的落地,盛庭的目光已经彻底麻木。 “沈臣豫不知道我今天来和你说这些。” 周素英指尖掠过鬓角碎发,翡翠镯子顺着小臂滑至腕骨,在雪白的肌肤上压出半弧温润的痕。 她起身时,坎肩微微落下肩头,坎肩上的金线绣花在灯光下流转:“想清楚了就告诉臣豫。” 她走到门口忽然驻足回头,目光穿过病房的白,落在盛庭的眸中。 “我老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片即将飘落的玉兰花瓣。 “沈家需要新的内务的主持人,而沈臣豫……”她顿住,望向病房门口,喉结微微滚动,声音轻得像句叹息,“他需要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 “……” 盛庭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呼吸一滞。 他张了张口,却无法给周素英一个回答。 周素英笑了笑,也不强求。 她的笑里带着长辈独有的、令人战栗的温柔。 房门 “咔嗒” 合上的瞬间,盛庭的指尖滑进被角,触到没有温度的被子。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他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光,目光再次下坠时,看见了那张躺在床头柜上的、薄薄的、周素英留下的宣纸。 他静静望着那张宣纸,最终缓缓抬手,把它拾起,夹进了平板里。 第64章 可笑的婚姻罢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 沈臣豫面上的表情不可谓不严肃,一进门,他的眼神急忙地望向盛庭,似乎在从他的表情中寻找证据——这里发生了的、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的一些证明。 看着沈臣豫当下的这个表情,盛庭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周素英果然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周素英果然什么都舍不得和他说。 不愧是生下了沈家三个Alpha的女人,能把这个难搞的儿子制得服服贴贴。 “我妈说什么了?”见到盛庭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象征着烦躁或是痛苦的表情,沈臣豫先是松了一口气,既而又继续追问。 刚才在外面,他同样问周素英这个问题,他妈只是对他很神秘地笑一下,完全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不得不说,你挺厉害的。”盛庭挑了挑眉,煞有介事地望向沈臣豫。 他故意没有把话说全,乐于看着沈臣豫被自己说得提心吊胆的模样。 “她什么时候也成你的说客了。”盛庭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沈臣豫道。 “……” 沈臣豫闻言也是眯起了眼睛,盛庭的言下之意,周素英方才是在帮着他说话? “什么意思?” 但是,因为对于盛庭性格的了解,沈臣豫现在也没有把握这个Omega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大概率只是说一些边界感很模糊的话在敷衍他。 “字面意思。”盛庭抿了抿唇,对沈臣豫露出一个看不出差错的笑容,“你看她什么时候对我这样和颜悦色过?” “原来也不过是沾了你的光罢了。” 盛庭莞尔一笑,摆手:“你真是有个好妈妈。” “……”沈臣豫一时分不清盛行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反讽。 “冬至要祭祖。”盛庭终于收了自己脸上那些漫不经心的情绪,正色地望向沈臣豫,“她想要在今年承认我。” “……” 沈臣豫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你的说客,还能是什么。”他笑了笑,像是自嘲。 “……她……”沈臣豫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一向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她对于自己这段婚姻也一直颇有说辞,虽然前些天坦白过后他们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是达到了一些共识。 但总体来说,他依然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至少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关于这个冬至的安排。 “不过她人还怪好的,这次倒是给了我选择的余地。”盛庭笑着抿了抿唇,只是沈臣豫实在很难从这个笑里看到几分真实的笑意。 “她还给了我考虑的时间呢,沈臣豫。” 他语气凉凉的,连带着目光也凉飕飕的。 病房随着话音落地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 沈臣豫望着Omega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张了张口,却听见盛庭继续道: “所以现在,即使是你的母亲,好像也有些想要站在我这边。” 窗外的云层突然遮住阳光,病房陷入短暂的昏暗。沈臣豫望着盛庭在病床上的身影,第一次觉得那道脊背的坚强似乎是坚不可摧。的消毒水的气味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而盛庭望向他的目光,像面破碎却又强行拼上的镜子,映出这段婚姻里所有未说出口的痛苦与挣扎。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这段可笑的婚姻,总得有个像样的结局。”—— 送走了沈臣豫之后,盛庭询问了一下主治医生,他是否可以自由活动,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拿出了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到了一个从来没有与对方交流过的电话号码,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在忙音了十几秒之后,还是接通了。 “……是,想和你见一面,有事情想和你说。” 在听到对方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而又给予的肯定答复,盛庭垂了垂眸。 这并不出所料。 他知道他们该谈谈的。 甚至或许早早就该聊一聊了—— 让助理送来一套新的、妥帖的衣服后,盛庭一个人赴约。 水晶吊灯的光在欧式穹顶闪烁出万千光斑,盛庭被侍者引到包间时,顾却正倚着大理石桌凝视窗外的江景。 他穿着一身裁剪利落的风衣,面部线条被冷光削得凌厉,周身的Alpha气场强得可怕,但是出于礼貌,他又把自己的信息素收敛地很好。 “听说你刚进的医院。”听到响动,顾却回头,不咸不淡地打量了盛庭一圈,唇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感情的弧度。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坐。” 盛庭亦不卑不亢地在顾却对面坐下。 “今天突然想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见盛庭坐下后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完全没有开口的欲望,顾却像是难得心情不错,主动开口问询。 “今年冬至祭祖。”盛庭死死盯着顾却脸上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开口,目光一瞬不落地盯着对方,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 但是顾却面上却非常淡定,他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也知道了。” 语气非常自然平淡。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盛庭接下来这些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了。 “我该知道一些什么?”顾却依然平淡,语气却听来有些好笑,像是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今年祭祖不是周女士。”盛庭盯着顾却的眼睛,冷冷道。 “好像有所耳闻。”顾却面不改色,似乎盛庭只是说出了一件太过于稀疏平常的事情。 “你果然知道。”盛庭却已经从顾却寥寥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对方这些云淡风轻面前,他就显得有些急躁了,“……为什么是我。” 盛庭皱起眉,继续不依不饶地质问顾却:“或者说,为什么不是你。” 面对盛庭劈头盖脸的质问,顾却也并不恼怒,只是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漂亮Omega难得的失态,再开口时依然是语气平平:“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吗?” “我还以为你会坦然接受。”这话的尾音又有些玩味。 “……” 盛庭直接被哽住了,一口气郁结在胸口也不好在此刻对顾却发出来。 一来,这位的确是他的长辈、是他的嫂子,即使再不喜欢他,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尊重,二来,对方是一个实打实的Alpha,真发生了冲突,自己在对方面前绝对是占不到便宜的。 于是被气到了的盛庭只能把目光从对方那张讨厌的脸上移开,最终他飘忽的目光落在顾却腕间的黑色皮质手环上——是一个监测信息素水平的手环。 只有信息素水平不稳定的Alpha或是Omega才需要佩戴这种医用级手环。 看来对方的身体其实也不怎么好。 盛庭一下子又没话了,细细想来,顾却这些年过得又怎么不算差呢。 作为沈家长孙的妻子,他的婚姻是宗脉联姻的政治产物,他身为一个级别很高的Alpha,他被迫成为另一个Alpha的妻子,并给他生了一个孩子,盛庭自认为这已经是对于一个Alpha最大的侮辱了。 更何况顾却过去是一个那么骄傲、优秀的人。 更何况,他和沈孟江之前还是那么要好的兄弟。 如今两个人落得这样的下场,谁看了不说一句唏嘘。 “……你也没必要惊讶,是谁也不会是我的。”见盛庭没了声音,顾却才缓缓地开口,“我也猜到了是你,这没什么意外的。”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为什么不能是你?”盛庭听了却开始皱眉,“不是你也至少应该是二嫂吧,怎么也不该轮到我。” “单论夫妻关系,沈臣豫和我也很差吧,虽然比不上你们。”盛庭说话也不客气。 顾却闻言轻笑出声,声线像磨砂玻璃划过金属。他倒了两杯茶,琥珀色茶液在瓷杯里晃出涟漪:“听说妈今天也来找过你。” 他的手指敲了敲杯壁,腕骨处露出的皮肤苍白:“你知道的,她所做的事情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盛庭的指甲掐进掌心,他很讨厌顾却这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和沈家的每一个人给他的感觉都一样,盛庭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家子不把所有事情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顾却怎么又不算是沈孟江的绝配? “你当年嫁进沈家。” 他盯着顾却的脸,“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替周女士的位置么?” “……” 顾却眨眼的频率一顿,盛庭仿佛看到他的睫毛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继而Alpha指腹缓缓摩挲着杯口:“……这个位置,在很多年以前,我是想过的。” 他忽然抬眼,瞳孔是淬了冰的灰色:“但那也是替我妹妹想的。” “……” “……” 盛庭呼吸一窒。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顾却喝了口茶,带着一种劝慰式的笑容:“这没什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本来她才应该是沈孟江的妻子。” 盛庭沉默了一下,很轻点点头,模糊道:“算是吧。” “……如果是她,那么她配得上这个位置,也能坐得住这位置。”顾却淡淡道,“我不行。” 盛庭从顾却脸上看出一丝勉强,顾却也从盛庭脸上读出一丝诧异,两个人各有心思地安静了片刻。 “我做不到全心全意为沈家。”顾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或许从前的我也可以,但现在真的不行。” 盛庭张了张口,他试探着道:“因为……婚姻?” 顾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此刻对盛庭也没有什么敌意,也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有多么的难以启齿,便无所谓地说了:“有一些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做不到于和从前一样相处了。” 盛庭认真地看着他。 顾却看见他这副表情,笑了笑:“我们从前太好了,那是我们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光,我是真的把他当成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当时我们两家有意结亲的时候,我也很高兴,希望可以成为我的家人。” 话说到此处,盛庭发现眼前这个冷硬的Alpha面上其实是带着几分柔软的、怀念的表情。 他沉默了。 紧接着顾却轻飘飘地说:“但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当时太年轻了,把很多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也没有想过未来会那么戏剧性。” “……是你妥协了?”盛庭问。 “是我们。”顾却说。 “我们都要往前走的,就算我们不想,背后的利益、背后的其他人要推着我们往前走。”这些话他现在说来,已经平淡地没有了半分情绪。 “……你生了孩子。”盛庭皱起眉,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很复杂,“这已经不止是……妥协了?” 最后三个字因已经轻到他自己都快听不清。 “……我一开始并没有恨透了他。”顾却沉默良久,才继续开口,“那时候我没有妥协。” “从受孕到生产,是那十个月让我恨透了他。”他轻描淡写的十个月,盛庭难以想象,那会是多么无以言表的痛苦。 “当然……璟瑄是无辜的,他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会爱他。至于其他的,我不想管了。” “……” “……” 两个人一时无言。 “……总之,你比我合适。”顾却如此作结。 他不想再聊其他的事情。 尤其是关于他自己的事情。 “……”顾却从自己的独白中走出来,他抬眸望向盛庭,似在探究,“你不愿意?” “……”盛庭脸色微微一变。 顾却看出了他沉默的弦外之音。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也不欲深究,就算平时见得少,他也很清楚弟弟和弟媳妇之间那种勉强的关系。 话到此处,好像该说的也说完了,有些事情不必讲得太开,在这个家庭里,他们都不是完全的自由人,也要给彼此留下一些余地。 但在顾却马上就要走出房门前,盛庭忽然说道:“你会到场的吧,冬至。” 顾却顿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希望我去?” 盛庭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你会去的,对吧。” “……会的。”顾却说。 “那你,还是准备去这样下去吗?”盛庭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你们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可笑的婚姻罢了。”顾却想了想,凉凉地说。 第65章 谁要离婚 旋转门的黄铜把手在阳光下泛着暖,顾却刚踏出会所,便被站在台阶上的身影钉在原地。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璟瑄鬓边的短发被风掀起碎角,校服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冷硬锁骨。 “……沈璟瑄?”顾却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错愕,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扣,那枚袖扣此刻正硌着掌心。 少年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黝黑瞳孔在暖光下泛着冷冽。 “爹爹。”沈璟瑄开口时,声线像磨砂玻璃划过金属,却在尾音处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却缓缓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他注意到沈璟瑄身上穿的校服,他当然也记得今天是工作日,沈璟瑄作为一个高中生,这个点不应该在学校里认真地读书,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找他?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想到这些背后的问题,他不由地在声音里带了一些严厉的问责。 沈璟瑄的手指攥紧书包带,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面对顾却的质问,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爹爹冷酷的眼睛,开口道:“下周五……” 他顿住,目光扫过顾却不动声色攥起来的手:“是我生日。” “……” 空气突然凝固,远处喷泉的水声在耳中放大。 顾却望着少年紧绷的肩线,盯着儿子不可谓不吸睛的面容——实在是太像沈孟江了。 沈璟瑄早在出生以后稍微能够看出一点面部轮廓的时候,就完全像是和沈孟江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甚至在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自己参与的痕迹。 这或许是他一直不太愿意面对沈璟瑄的原因之一。 实在是和沈孟江太像了。 就连现在冷着脸的模样,也和沈孟江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冷硬姿态,同样的倔强沉默。天气很冷,少年穿的比较单薄,他却定定站在原地,像块被钉在时光里的寒铁。 …… …… 顾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璟瑄的生日。 他当然会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 可是…… “礼物。”顾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会让人送到家里。” “就只是这样吗?”沈璟瑄冷漠的声音打断他,少年Alpha的声音低下来,落在顾却耳朵里竟然有几分刺耳的意味,“一份昂贵的礼物?” 他忽然上前半步,校服布料在寒风中被吹出清越的响。 顾却望着少年眼底翻涌的冷冽、攥紧书包带的姿势,忽而觉得,他又是那么单薄,像同样处在这个年纪的自己。 居然在这个时候,能从沈璟瑄的身上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 这瞬间,他感到心中五味杂陈。 “……不算昂贵。” 顾却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尖悬在沈璟瑄肩线上方,最终落在他的肩上,没什么力道,“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顿住,喉结微微滚动:“今年……你是十八岁了。” 沈璟瑄的瞳孔猛地收缩,望着顾却的目光骤然变得幽深起来:“原来你记得……” 这一点认知让他在此刻觉得有一些讽刺。 按照顾却平日里对他不管不问的态度、和他父亲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厌恶,他还以为自己在他那里完全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呢。 原来他也记得。 “……我当然记得。”顾却却仿佛听到了沈璟瑄未尽的言下之意,语气有一些唏嘘,“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沈璟瑄皱起眉,毫不犹犹豫豫地打断他。 “……” 顾却先是被哽了一下,既而皱起了眉,盯着沈璟瑄:“你听谁说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沈璟瑄却冷了一张脸,很执着地看着顾却,希望即刻能从对方这里得到回答。 “……没有的事。”顾却的声音低下来,他捏住少年的肩膀,“你是不是听见了我和你爸吵?” 沈璟瑄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想起前几天在书房听见的动静。 但这并不是他今天来找顾却的原因。 “……我们没有要离婚。”顾却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无奈,虽然这是安保非常好的地方,身边的人早在看到自己和沈璟瑄开始对话的时候都走远了,他总觉得这个话题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和沈璟瑄聊,“你很清楚的,我和……我们不会离婚的。” 沈璟瑄警惕的目光实实地盯着顾却,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得到了自己的判断以后,少年的眉心骤然放松,攥着书包带的指尖也略微放松:“所以,要离婚的不是你们?” 而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略微有一些惊讶,但这份惊讶也不是很多:“所以是……”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远远传来的另一道声音打断:“沈璟瑄?” 沈璟瑄和顾却的目光都随着这一道声音望过去—— 正是面色略显惊讶的盛庭。 沈璟瑄卡在了原地。 盛庭一时间也看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两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如此古怪和微妙。 三个人面色古怪地互相面面相觑。 沈璟瑄:“……” 顾却:“……” 盛庭:“……?” 盛庭望着两人诡异的面色,略有些感到不妙。 正在这一段诡异的沉默之中,顾却的喉间忽然溢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笑:“沈璟瑄这个浑小子又逃课,我教训他呢。” “……” 沈璟瑄别过脸去,态度依然有些古怪地和盛庭打了声招呼,“小婶……” 他算是知道自己这回是找错人了。 虽然说找错人…… 他好像又在某种意义上没有找错? “……你……”盛庭也很奇怪沈璟瑄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但是看到他和顾却站在一起,又好像可以理解,“来找你爹爹啊?” “……算是。”沈璟瑄默了默,自己感到有一些尴尬,也算是来找顾却,最后又算是来找盛庭。 “你怎么知道你爹爹在这里啊?”盛庭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在这个场合,他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想到说什么说什么了。 沈璟瑄:“……” 顾却:“……” 盛庭这话一出倒是令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顾却望向沈璟瑄,目光很显然也是在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璟瑄唇角的弧度略显僵硬和尴尬:“额……” 顾却的目光变得冷硬:“嗯?” 面对自己亲爹爹和亲小婶质疑的目光,沈璟瑄第一次感到有些汗流浃背—— 抱歉大家 最近又要开始不规律了 第66章 他想要的 阳光投下的光斑在沈璟瑄校服上碎成片片的斑驳,他的指尖将书包带绞出深深的月牙痕,粗粝的织纹硌得掌心发疼。内搭的黑色高领毛衣突然变得刺痒难耐,逼得他不得不悄悄扯了扯领口,皮肤上仿佛正绷着一层薄汗。 面对眼前这两张顶漂亮的脸、两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在此刻同时注视他,他实在是有些汗流浃背。 沈璟瑄:“……” 两位“亲人”的目光像两束精准的探照灯,顾却的瞳孔映着他僵硬的肩线,盛庭的凤眼尾扫过他抿紧的唇角。 沈璟瑄喉结滚动, 他想起今早沈臣豫在家和周素英的话。 当时他正准备出门上学,在路过客厅的时候,听到周素英和沈臣豫在聊天,他原本并没有想要停留去听这两个人的谈话,但是忽然间就听到了关键词“离婚”二字,准备出门的步就顿住了。 他不得不猫着腰躲在两人看不见的死角,听了一会儿墙角。 那时周素英的翡翠镯子磕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越的响,沈臣豫的声音混着咖啡机的轰鸣:“那离婚对两个人都……” 话尾被周素英的阴阳怪气截断,他没注意到“盛庭”二字被噪声模糊,只听见“离婚”时瞬间绷紧的神经。 当时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奶奶和小叔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忽略了主语,他下意识地把当事人当作了自己的那一双奇葩父母——他倒是忘记了这个家里其实还有一对怨偶。 只是近段时间以来沈臣豫和盛庭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以至于他忘记了他们之间其实还算是要离不离的关系。 沈璟瑄在顾却和盛庭热切的注视下,再不想说话也不得不开口,他下颌的线条此刻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橡皮筋。 他盯着顾却的眸子。 “今天早上。”沈璟瑄顿了一下,开口,声音像被掐住了一般干涩,“我听见奶奶和小叔在客厅吵架。” 他把目光投向一侧面色忽然变了的盛庭,余光瞥见盛庭垂在身侧的指尖骤然收紧,想起周素英的翡翠镯子敲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他不动声色地隐匿自己的神情:“具体的我没有听清楚,但是……好像听到了我爸的名字,还提到了说什么离婚的声音。” 他没有把话说全也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他很好奇眼前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沈璟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两个人神色各异的脸上。 他顿住,望见顾却眉峰骤皱形成的深痕,与此同时,盛庭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然后我去上学的路上打了个电话,我爸说,你在这里。”这话倒是没有在骗人了,他的确是打了个电话给沈孟江,但是他也没有跟沈孟江说在家里听到的事情,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嘴知不知道顾却今天在哪里,他的父亲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果不其然还是相当清楚顾却的一举一动。 这一点倒是和从前一样。 他至今是搞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顾却的脸色在沈璟瑄解释完毕的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盛庭面色略显微妙地看了顾却一眼。 “……但是我没有想过,小婶居然也在。”沈璟瑄目光转向一侧的盛庭,“我记得,你们好像从来没有单独一起出来过……” 他的停顿也是停地意味深长。 就在顾却彻底黑了脸色沉默的间隙,盛庭忽然轻笑,走上前,望着沈璟瑄存在一些探寻的目光:“以前或许是没有。” “不代表现在没有。” 沈璟瑄站在原地冷眼看他。 盛庭嘴里有多少真话、有多少假话,这其中的占比他虽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这个Omega不喜欢跟自己说太多的真话。 尤其还是在顾却面前。 即使他们的嘴上说的再好听,他很清楚这两个人是不会真正的对方的立场上为对方做考虑的。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了?”于是他在嘴角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对盛庭笑了笑。 盛庭:“……”死孩子阴阳怪气的。 顾却这时候像是从沈璟瑄刚才那句话里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依然不太好看,但好歹是终于开口了:“……你奶奶在家?” “这个月应该在吧。”沈璟瑄对于家里的事他其实也不是很上心,平时也不经常在家里住,所以也说得不算太确定。 “……”顾却啧了一下,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婆媳关系么,沈璟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很清楚周素英和家里三位关系都处得很一般。 “……还有你爸。”顾却再开口时目光略显讽刺,“什么时候才收收他工作上带的坏毛病?” 对此沈璟瑄只是无奈地耸耸肩,那他确实是不知道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永远相处地那么别扭? 为什么沈孟江对顾却的监视这么十几年来如一日的没有停过? 为什么顾却对沈孟江的提防也是时时刻刻不曾停歇? 既然那么恨,但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生孩子?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到底算是什么? 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吗? …… …… “……算了……”似乎也是考虑到不该把自己这种成年人之间的恩怨强加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顾却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语气也逐渐放缓了下来,“我不是在怪你的意思……抱歉,我刚才语气有些冲了……” “我只是……”顾却无奈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气质非常疲惫,语气和声音听起来也相当倦怠,“我最近太累了……” 沈璟瑄:“……” 被顾却这么说他也没有脾气了,他看得出来顾却整个人很疲惫,大概能清楚,他一直都处于一个精神很紧绷的状态,一时间也没有话说了。 “……我也没放在心上,没事……”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有一些安慰的意思存在其中。 “……” “……” 说实在的,顾却和沈璟瑄这种父子关系其实还是蛮尴尬的。 盛庭在一旁看得太过于清晰。 这些年来也看得很透彻。 所以他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一份尴尬的沉默:“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呀?不走吗?”—— 等到盛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先把沈璟瑄送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穿着居家服的沈臣豫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杂志,还是英文封面。 Alpha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着书页,面色淡淡,也不知看没看进去,盛庭放下了东西,缓缓向他走去。 沈臣豫循着声响抬眸,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盛庭,Omega今天似乎是累着了,一向规整的盛庭此刻在沙发上的坐姿略显随意,他的发尾微微有些长,歪着头的时候会垂下来,懒懒散散的,却又很漂亮,把整个人衬托地像一只小狐狸。 “回来这么早?” “是啊。”盛庭指尖揉了揉太阳穴,抬眸看向沈臣豫,声音轻轻的,“路上还好心送了你侄子回家。” 沈臣豫翻阅书页的手一顿,抬眸:“沈璟瑄?” 盛庭半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抓了把头发:“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沈臣豫垂眸,又翻过一页书:“什么?” “你早上和你妈说了什么。”盛庭也不拐弯抹角,只是望着沈臣豫,语气倒也平淡。 沈臣豫翻书的手顿住。 “沈璟瑄说的?”但是他此刻又分外平静。 “你别管谁说的。”盛庭歪了歪头,“你与其和你妈说这些东西,不如摊开来和我讲。” “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沈臣豫缓缓抬眸,眸色里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深邃。 盛庭却笑得不以为意:“我们之间不应该谈论那些喜欢啊、爱啊……不是吗。” “沈臣豫。”他语气略显些似是而非的嘲弄,令人无法探寻其中的真实情绪,“说实在的,我还是更想和你谈论一些关于利益的东西。” 沈臣豫放下手中的书,他静静看了盛庭一会儿。 “……所以你想谈的利益是什么?”沈臣豫干脆将书合上,放在茶几上,脸色变得冷淡起来。 盛庭笑盈盈的,弯了眉眼:“关于,财产分配问题。” 话里似乎还是噙着似真似假的笑意。 沈臣豫缓缓地望向盛庭,他幽幽地望进Omega看不出真实笑意的眼底:“……真冷淡啊,盛庭。” 盛庭挑眉道:“你愿意分我多少。” 沈臣豫冷冷道:“你想要多少。” 盛庭似是思忖了一下,开口时有调侃之意:“呦,这取决于我?” 沈臣豫看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里看不出情绪:“我尊重你。” “这样。”盛庭微微挑眉,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沈臣豫依然看着他。 “你尊重我啊……”盛庭目光落向别处,似有感慨,轻声喃喃。 “可我想要的也不是这些……” 他的声音很轻,这一次不含漫不经心的笑意。 沈臣豫心头一震,骤然回过头来,却见对方容色清淡,就仿佛刚才所说的只是一句家常絮语而已。 面对沈臣豫质询的目光,盛庭却丝毫没有再多加解释的意思,只是起身,回到了房间。 他想要的…… 或许他已经想清楚了。 第67章 弟弟 暖黄的落地灯光在墙面上流淌,将胡桃木书架切割成菱形光斑。盛庭洗漱后走进书房,羊绒拖鞋碾过波斯地毯的触感带着几分滞涩。 他和沈臣豫这婚姻关系的确奇怪,家里的确只有一间卧室,他俩人却又各有一间书房,不想一起睡的时候,便各自在各自的书房过夜。 这是他与沈臣豫心照不宣的分界,各自的书房像两枚齿轮的安全距离,既保持咬合,又互不灼伤。 此刻盛庭正倚在落地窗前,棉质睡衣的领口滑向肩骨,露出漂亮、瘦削的锁骨,他手中正握着自己的手机。 Omega的脊背长久地贴在冬季冰凉的玻璃上,单薄的肩胛骨隔着薄薄的布料硌出两道锐利的骨骼轮廓,远远望去,整个人像只被折断羽翼的倦鸟。 空调的嗡鸣织成透明的网,将Omega单薄的身影困在光晕中央,唯有窗外的夜色在他瞳孔里流淌。 即使窗外灌进了的风在屋内掀起细响,却也惊不起Omega眼底半点波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眸子微微眯起。 盛庭忽然伸手,指尖抚过玻璃上凝结的冷霜,凉意渗进甲缝的瞬间,腺体传来一阵钝痛——太久没有接受到Alpha信息素标记的缘故,也是分化时盛群那一针针违禁药物残留的副作用。 他忽然轻笑,笑声混着风声,喉间溢出的气音混着风啸,在窗玻璃上呵出短暂的白雾,如同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散在逐渐浓稠的夜色里。 那笑里似乎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近乎绝望的讽刺。 盛庭盯着手机通讯录里“盛昊宇”的名字,拇指在拨打键上反复犹豫。屏幕反光映出他面色的冷漠,眸子清亮,但又万分冷静。 他终究是在犹豫了许久后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彩铃是最普通的铃声,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毕竟他好像很少主动给盛昊宇打过电话。 他和这个弟弟的关系,就如同他们的血缘一样,没有绝对的联系。 “哥?”盛昊宇的声音带着 Alpha 特有的清朗,却在尾音处透出不易察觉的颤,背景里的游戏音效突然消失,只剩下键盘敲击的窸窣——他在关掉游戏,“你……确定不是按错了或是碰到了?” Alpha尾音上扬的弧度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像只竖起耳朵的幼兽。 盛庭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盯着窗外被风吹得一边倒的树桠,故意忽略对方屏息的轻响:“找你有事。” 他故意忽略对方声音里的雀跃:“没有打错。” “……”盛昊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和盛庭的关系只能说得上是相敬如宾,绝对谈不上兄友弟恭,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盛庭。 “妈妈……”盛庭语气顿了一下后恢复了正常,猜到了对面盛昊宇的窘迫,“去巴黎了?” 电话那头传来起身的响动,盛昊宇似乎在往外走:“对,前两天还给我发了消息。” 他的声音轻下来:“说给你带了马卡龙,覆盆子味——” 继而他顿住:“哥你不知道……” “她和我说了。”盛庭迅速打断,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但是她怎么突然想到去欧洲旅游了,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吗。” 沉默在电流里蔓延,盛昊宇的呼吸声逐渐清晰,像精密运转的机器突然卡壳。 “……哥。”他沉默一会儿后才开口,声音带着 Alpha 独有的沙哑,“你是不是……” Alpha的话尾从手机中穿出,却被夜风穿过窗缝的尖啸吞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盛庭的手指骤然捏紧手机,屏幕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望着窗外,无端想起盛昊宇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去开家长会,那小子从教室里望向他的清亮的、无害的目光。 “……帮我个忙吧,盛昊宇。”他默了默,再开口时,声音冷冽而坚定,却在“盛昊宇” 三个字上,罕见地用了重音,“……只这一次。” “……”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盛昊宇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 继而他几乎是立刻掐着上半句的尾音跟上:“是不是沈家的事?还是我亲生——” “别问原因。”盛庭打断他,指尖划过窗玻璃上的霜痕,画出个残缺的痕迹,“我要你去家里找一份腺体检测报告。” 他压低声音:“二十多年前的一份报告。患者,段静。” 盛昊宇的呼吸骤然停滞:“……” “放心,我不害你。”盛庭深吸一口气,声音含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却依然冰冷,“要尽快,最好在月中可以给我。” 他顿了顿:“别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沈臣豫。”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盛昊宇才复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好。” Alpha像是在沉默之后深吸一口气,他忽而开口:“哥,其实我——” “盛昊宇。”盛庭蓦地开口,声音比玻璃更冷硬,“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Alpha 的呼吸骤然停滞,背景里传来夜风穿过百叶窗的哨音。 盛庭望着窗外萧瑟的夜景,忽然听见盛昊宇轻声说:“哥,我不要你欠我人情。” 盛昊宇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无比坚定:“我知道你讨厌盛家,讨厌父亲,讨厌所有用性别衡量价值的观念——” 他顿住,呼吸有些错拍:“但我……我也不喜欢那些,真的。” 盛庭眨眼的频率一颤。 月光在Omega清瘦的肩线镀上银边,他整个人的线条在听清这句话的瞬间突然变得僵硬。 “我……”盛昊宇的声音轻下来,像片羽毛,隔着电话轻轻落在盛庭的耳畔,“我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我能当你真正的弟弟吗?不是盛家的 Alpha 继承人,只是盛昊宇,你的弟弟。” 盛庭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攥紧,手机边缘的棱角在掌心刻出红痕。 盛庭盯着屏幕上盛昊宇的名字,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 他是记得的,盛昊宇那些小心翼翼的维护。 作为收养的 Omega,他早就习惯被盛家当作外人和工具,可盛昊宇作为把他推向绝境的最后推手,却也是整个盛家对他最好的人。 盛庭望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肩线因僵硬而绷成直线,却在倒影里,看见年少的盛昊宇蹲在学校门口,自己狼狈得要死,还是来给他送抑制剂。 总的来说盛昊宇的确冷眼旁观了很多年自己的境遇。 但他也的确给予了自己一些帮助。 “……你可以把我当哥哥。”盛庭也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在地上的雪。 他放松攥紧的手:“但别叫我哥。” 电话那头传来盛昊宇的轻笑,带着 Alpha 得逞的狡黠:“那叫你庭哥?还是——” “闭嘴。”盛庭再次打断他,唇角却在挂断电话的瞬间,轻轻扬起半寸。 平日里怎么没发现盛昊宇也还是这么不成熟。 只是希望…… 他这次,没有做错决定。 第68章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臣豫进门的时候,窗外的夜色已浓得化不开。 在看见床畔那抹清瘦身影的瞬间,他的脚步陡然放轻。 盛庭正坐在床畔。 落地灯的光晕在米色的被子上柔柔地晕染,盛庭蜷坐在床头,脊背挺直,如一具漂亮的人偶。绸制睡衣的领口因为不大规整的姿势而微敞着,露出苍白嶙峋的锁骨。 坐姿不太规整的缘故,Omega的膝盖此刻正蜷缩着抵在胸口,单薄的肩胛骨从布料下凸起,像两片脆弱的蝶翼,在暖黄的光线下投出清瘦的影。 盛庭听见门口的响动时抬了抬眼,顺着沈臣豫进门的动静望向他,Omega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墨色瞳孔里映着沈臣豫的轮廓,却在四目相对的瞬间,转瞬即逝地收回——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漂亮眸子里那抹转瞬即逝的动摇很轻,却让沈臣豫的指尖在门把上顿了顿。 沈臣豫望着盛庭摆露出的脚踝,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骨骼突出得近乎锋利。 盛庭最近太瘦了。 他怎么又瘦了。 从沈臣豫站的角度上,能看见盛庭眼下的一些乌青。 Alpha缓缓走过来。 他把手上的外套轻轻在一边,在床沿坐下时,床垫因重量下陷,另一边的盛庭动了一下,只是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归于安静。 “盛庭?”他侧头望着坐在身侧的Omega,轻轻开口。 盛庭也没有拒绝沈臣豫的贴近,正如他在书房打完电话之后还是回到了卧室一般,他略显疲倦地抬眼:“要睡了么。” “我还不睡。”沈臣豫微微蹙眉,抬手贴了贴盛庭的额头,体温透过指腹传来略烫的触感,“有点烫。” 盛庭缓慢地眨了眨眼,方才打完电话他又独自在窗边垂着冷风沉思了很久,一直到回到卧室他其实都还沉浸在那些复杂、混乱的思绪之中,被拉回现实的他现在的反应有些迟钝。 “……” 沈臣豫又伸手贴了贴盛庭的额头,像是在确认方才的触感是不是判断失误:“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他自顾自地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比我烫。” 沈臣豫皱眉,指尖滑到盛庭腕骨处,脉搏略快。Omega 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异常纤细,皮肤温度似乎也是比盛庭平日里的要烫一些。 沈臣豫皱眉,忽然俯身,手臂穿过盛庭腋下,将人往床中央带——这个姿势他曾无数次重复,此刻却格外小心,生怕碰碎怀中的脆弱。 盛庭的指尖下意识攥紧沈臣豫的袖口,温和的雨水信息素随着Alpha的靠近涌进鼻腔,意外地让原本有些不适的腺体平静下来。他被轻轻按到枕头上时,看见沈臣豫喉结滚动,视线再往上时,可以看见Alpha深邃沉静的目光。 “别乱动。”沈臣豫扯过被子时,指腹掠过盛庭裸露的脚踝,那里的皮肤很凉。 他转身时带起阵几乎察觉不到的风,却让 Omega 突然想起,沈臣豫上一次照顾他的时候,他们的关系僵硬到他甚至不领情。 沈臣豫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在沉默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盛庭半垂着眼,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晕,被子上残留着 Alpha 的信息素,像层温柔的茧。 他听见沈臣豫在客厅翻找退烧药的响动。 一阵翻找东西的响动之后,沈臣豫复又走了进来,手上带了水和药盒。 Alpha倒水时的动作竟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水杯递过来前,他一定试过水温,就像他平时在实验室调试共振仪时校准的动作。 床头灯的光映出沈臣豫端着水杯的剪影,盛庭别过脸去,目光略显涣散地盯着窗上看不清细节的倒影。 Alpha 俯身给他递来药和水杯时,盛庭仿佛听见了一声对方极轻的叹息,像片雪花落下,转瞬即逝,却留下沁凉的痕迹。 “先喝水。”沈臣豫的指尖撑在盛庭身侧。Omega 接过水杯时,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比记忆中更烫些。 热水滑过喉咙的瞬间,盛庭忽然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更加混沌了。 明明方才还不觉得,为什么现在就突然那么疲惫了呢。 是因为可以向某人展露脆弱了吗? 沈臣豫注意到房间里的光对于盛庭而言有些亮,于是他侧身调了调落地灯的亮度。 盛庭略懵懂的目光顿顿地追随着沈臣豫的动作。 “……傻了?”沈臣豫快要彻底陷入他纯粹、懵懂的眼睛里,目光也定定落在盛庭面上,暖色的灯光照地Omega的轮廓很温柔。 “……没有。”盛庭把水杯还给沈臣豫,撇了撇嘴。 落地灯的光晕在沈臣豫起身时晃了晃,盛庭望着他的背影,无端想起一些会在不久之后发生的事情。 “冬至祭祖……”盛庭的指尖缓慢而无规律地摩挲着被子边缘,眸子垂下避开了Alpha的视线,“周女士说需要穿定制的衣服?” 沈臣豫正在整理药盒的手顿了顿,他维持着背对盛庭的姿势,肩线紧绷,从盛庭的视角看起来有些僵硬:“……不一定,可以穿你喜欢的。” 他转身回过来时,眸子似乎在光影里一闪而过些许闪光:“我们也不是什么封建家族,有些规矩也不必一定要遵守。” 盛庭直直望着Alpha的视线。 这话不说了等于白说么。 其实就是说这个规矩还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他并不想要去刻意迎合的话,那就当作不知道。 他扯了扯唇角,挤出来一个笑,喉间溢出的气音混着退烧药的苦味:“这是在体谅我?” 沈臣豫再次在床沿坐下时,床垫下陷的弧度让两人的手几乎相触:“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 “那你想要以什么理由去说这个问题?我很任性?”盛庭打断他,抬起手时指尖划过自己的脖颈,“还是说,沈小少爷要承认这场婚姻的悲剧?” “……” 房间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沈臣豫的目光落在盛庭睡衣领口敞露的锁骨上,那双漂亮的手正搭在那里,骨感的线条正随着Omega的呼吸一起一伏。 在定定看了Omega几秒之后。他忽然附身伸手,指尖悬在盛庭肩线上方,最终落在被角上,轻轻往上拉了拉:“我只是希望——” “希望我好过一些?”盛庭的声音轻下来,或许是因为有些生病的缘故,他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柔软,和他平时对沈臣豫的态度可谓大相径庭。 他望着沈臣豫难得看起来有略显为难的脸色:“还是说,沈先生怕我在众人发病,丢了沈家的脸面?” 沈臣豫抿了抿唇,面色变得有些深。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开口,声音略轻,却又很坚定:“你知道我不会。” “……” “……” “……我知道。”盛庭的声音喃喃,他偏过头去,不再看沈臣豫的脸。 “我当然……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他顿了一下,把目光落在窗口。 空调的风掀起窗帘一角,纱质的窗帘微微地、有规律地扬着。 沈臣豫看着盛庭,忽然开口,声音发哑:“有些事,也不是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能解决的,对么。” 盛庭的指尖骤然收紧,他的目光彻底顿住。 他缓缓抬眸,望向Alpha面无表情的、冷冽锋利的面容。落地灯的光晕在沈臣豫眼底碎成看不清的斑点,令Alpha的面容看起来越发冷峻。 “你觉得呢?”盛庭默了默。回避了这个问题。 沈臣豫沉默了。 盛庭则是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抬眸,目光显得渺远,不带有任何关于情感的情绪。 “……沈臣豫,不论是分开、还是在一起,好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一起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盛庭所指的在一起并不是如现在这样的、关系怪诞的婚姻。如果只是互相将就、得过且过的话,谈不上困难。 只是如今他忽而觉得,分开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沈臣豫和他之间的孽缘已经绑定地太深。 即使是并不尽如人意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好像已经很难把这一团乱麻解开了。 母亲对他的期望是维持现状,他以往总是刻意忽视现状的苍白、不愿意陷入这段婚姻是否应幸福的谬论里——毕竟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这种东西。 但现在好像有些事情发生变化了,就像蝴蝶不知在某个时刻煽动了一下翅膀。 作为当局者,他其实也很不明晰。 “……” 盛庭动了动手臂,轻轻拉过沈臣豫的手,把自己的手指蜷缩起来塞进Alpha的手心,温暖干燥的掌心、沈臣豫的温度。 “冬至,我会去的。”盛庭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地上的羽毛,“如果你愿意,过两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衣服。” “……” 沈臣豫没想到盛庭会给出这个回复,刚才的失落情绪在一点一点的退去,他回过神的瞬间马上握紧了盛庭的手指不让他收回去。 Alpha的唇角今晚终于扬起半寸,指尖在盛庭手背轻轻收紧:“我的荣幸。” 落地灯的光晕里,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一切看起来好像很恬静。 第69章 家 盛庭站在盛家玄关,指尖捏着手机,屏幕上一早来自盛昊宇的消息还亮着:“哥,爸说今天晚上回家一起吃个饭,上次你要我代购的东西……我也找到了。” 这当然是盛昊宇使用的一种谨慎的措辞。 他这个一向太过于单纯的天然系弟弟,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或许也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刻里经历了一些成长必经的溃败吧。 盛庭的指尖按在玄关处的大理石墙面上,凉意在掌心蔓延,冰冷的触感在指尖郁结,挥之不去,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那是他关于这座宅子最初的记忆,也是他一整个提心吊胆的青春期。 是他的整个青春,晦暗的、冰冷的,一眼好像望不到头的。 …… …… 回过神时,还算熟悉的水晶灯映出的光亮在他眼里片片晕开。 Omega指腹无意识抬起,摩挲着后颈的腺体。 他近来身体状况不太好,尤其是腺体,一直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也许是一种药物抵抗,又或许是最近刻意的远离了Alpha信息素,但他并不想将这些痛苦归于近期的遭遇,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只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家罢了。 时间冲不淡心中的恨,他的伤痕只随着年岁的渐长在心中愈深。 …… …… 玄关的冷风灌进领口,鞋跟碾过地砖,盛庭微微地吸了一口凉气。 盛庭推门而入,身后的雕花铜门在身后闭合,像切断了最后一条退路。 腺体尚在后脖颈隐隐作痛,这种痛感让他比任何时刻都更感觉到真实——这一步他是为自己而走,带着恨,走向未可知的未来。 餐厅传来刀叉相碰的脆响,盛群的笑声混着红酒杯的轻碰飘来:“昀天在国外时,可是跟沈家老三打过交道的。” “……” 盛庭脚步一顿。 他辨认出了其中的一道声音,谈不上熟悉,但也绝对不是陌生。 章昀天? 他今天怎么在这? …… 沉郁的心绪随着章昀天声音的出现开始自胸口蔓延,盛昊宇今早和他说的时候完全没有提过章昀天、在他的印象里,章昀天也从来没有来过盛家。 从前盛群也怕不是在有意地在和章昀天避嫌装不熟,怎么今天,来家里吃饭了? 这是彻底摊牌不装了? “……” 盛庭迟疑着被仆人带着走到餐厅门口,随着门被推开,他看见盛群正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随着门的开启,落在他身上,像在审视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庭总来了。”盛群身侧,章昀天的声音带着冷冽的笑意,他穿着奢侈品牌的休闲衬衣,眼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怎么一脸惊讶的样子,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盛庭的脊背骤然绷紧,此刻对方半开玩笑的目光像存着讽刺。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开口凉飕飕回敬:“章总说的哪里话,您可是稀客,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罢了。” 餐桌中央的雕花转盘上,东星斑晶莹剔透的酱汁在水晶灯下泛着油光。 盛昊宇坐在另一侧,面色不佳,筷子在瓷碗里无意识划圈,没有完全收好的Alpha信息素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焦虑——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他也不过比盛庭早回来一会儿,被父亲引荐着见到章昀天他也是很诧异。 而且听此刻章昀天和盛庭之间隐隐约约的火药味儿,他立刻意识到今天恐怕要出事。 “毕竟是合作伙伴么。”章昀天缓缓抬眼,眸中的笑意刺得盛庭眯起眼,“总要联络联络感情。” 盛群适时笑了笑,高脚杯里的红酒荡起涟漪:“昀天不过是关心咱们。快坐吧,别干站着。” 虚伪的热切。 盛庭微微蹙了下眉,还是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坐在了盛群身侧的空位上。 他的另一侧是盛昊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和章昀天坐一起。 见盛庭落座,章昀天轻笑着端起红酒杯附和盛群方才的话:“我这不是是在走头无路,只好厚着脸皮来拜一拜沈家的媳妇来攀一攀这关系么。” 他的目光扫过盛庭的脸:“庭总现在可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若能替我说两句好话……” “章总说笑了,我对插手他们家的事没有兴趣。”盛庭的声音冷下来,不客气地打断他。 瓷勺磕在骨瓷碗沿发出细碎的脆响,盛昊宇慌乱中碰翻了酒杯,红酒在雪白桌布上洇开淡淡的渍。 三人的视线都被他莽撞且突然的动作吸引,也恰好打断了方才盛庭那一句彻头彻尾的拒绝而造就的尴尬冷清。 盛庭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收回目光。 “章总若是想和沈家牵上线。”盛庭刻意咬重“沈家”二字,“该去叩沈家老宅的正门,而不是坐在盛家的餐桌前。” 他余光扫过盛群搁在桌沿的手,那串老山檀手串正随着指节摩挲的缓慢摸索而发出沙沙轻响。 章昀天的拇指摩挲着酒杯边缘,红酒在杯壁上拖出长长的酒脚:“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可都知道,你是被承认的、被沈臣豫护着的Omega,在那几位老祖宗面前肯定能说上几句话的。” “况且,我也只是想请庭总替我带给沈臣豫一份礼。”章昀天的笑容淡淡,但盛庭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就说老朋友想请他赏脸,帮个小忙。” 水晶灯的光在章昀天的红酒杯壁上流转,盛庭盯着那抹晃眼的猩红,后颈的腺体突然泛起钝痛——那是信息素紊乱的前兆,像被人隔着皮肤刺激腺体。 他皱了皱眉,强迫自己面色呈现地好看一些。 开口后他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刻意的冷冽:“恕我拒绝,我们不熟。” “只是因为我们不熟么?”章昀天却像是料到了盛庭要这么说,反应也是从善如流,就像是在等着盛庭这么说,“还是因为,你和沈臣豫之间……其实有一些别的问题?” 盛庭:“……” 他眯起眼。 “我似乎是听说今年沈家祭祖是要有大动作的……”章昀天顿了顿,注视着盛庭的表情,“届时要是有幸,我一定在仪式上亲自拜会一下沈教授和庭总。” 盛庭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章昀天在讽刺他,毫不掩饰地讽刺他。 “章总对沈家的祭祖仪式倒是清楚。”盛庭下一秒扯了扯唇角,“不过……” “不过什么?”章昀天的拇指碾过杯口,手在桌上投下细窄的影。 “不过沈家的族谱……”他拖长尾音,目光扫过盛庭绷起的面容,“是不是没有你的名字?” “……” “……”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几乎是不打算给盛庭留面子了。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盛昊宇,此刻望向章昀天的面色也彻底变得凌厉,他继而把目光投向坐在不动声色的盛群,眼里有隐隐的不满之意。 盛群怎么可以任由章昀天一个外人这样在盛家对盛庭出言不逊? 他怎么能表现地如此无动于衷? 但盛群依然只是摩挲着手上的老山檀手串,他目光盯着自己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盛昊宇抬手替盛庭添酒:“我哥和沈臣豫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此刻只有他是站在盛庭这一处的。 “章总多虑了。”盛庭抬手,缓缓抚平面前桌布上的褶皱,“我或许不讨很多人喜欢,但也不招那么多人恨。” 他抬眼,直视章昀天眼底的讥讽:“我很期待今年冬至见到你。” 一侧的盛群猛地抬眸。 “哦?”章昀天轻笑,却掩不住眼底的惊讶,“那还真是…… 他压低声音:“我也会很期待。” 盛庭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他端起酒杯,对章昀天举了举杯:“那就,一言为定了。”—— 晚饭后,盛庭打电话通知了司机来接他。 冬日的风带着细针般的凉意。盛昊宇坚持要送他到小区门口。 两人穿过别墅区的小径,路灯在落叶间落下碎斑,映得盛庭肤色越发苍白。 “哥,报告的事情……”盛昊宇压低声音,Alpha信息素里混着几分焦虑,“我那天看到了,在父亲的书房……” “但是我没有能力把它拿出来,而且……他恐怕也已经知道我看过了。” 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面色堪称十分难看:“那份报告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觉得不对劲的一个地方……我不确定那份报告是不是段静女士,因为他只是有一个编号在上面……” 他顿了顿:“而且……那不是一个Omega的报告……那是一个Alpha的检测报告。” 盛庭的脚步骤然停滞,鞋尖碾碎一片枯叶发出刺耳的声音。 “……Alpha?”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盛昊宇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自己的袖子:“显示检测是在盛华做的,而且审核还是父亲的名字……” “可是……段静不是Omega吗……”年轻的Alpha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甚至还有几分他自己都不敢再往下想的害怕。 “……别说了。”盛庭打断他,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哥你是又要把我撇开吗?”盛昊宇却抢先一步猜出了盛庭接下来想要对他说的话,于是在对方开口之前先发制人,“……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应该承担的事情了……哥……我也早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不是吗?” “……” 小区门口的路灯下,出租车的顶灯明明灭灭。 盛庭面色苍白,眼里的情绪似乎是纠结与无奈。 盛昊宇忽然伸手,拉住盛庭的胳膊:“哥,那份报告单上信息素样本的气味……是雨水。这其实是非常罕见的一种顶级的信息素。” 他咬了咬唇:“我觉得你应该去问一下臣豫,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 盛庭望着少年眼底的担忧,忽然发现盛昊宇的瞳孔颜色与盛群相似,是带着琥珀色的棕。但那其中的温度,却和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最近在家里别乱碰东西,”他轻声说,却在盛昊宇受伤的目光里,补了句,“至少……等我确认安全。” 黑色轿车缓缓打着灯光从黑夜中穿行而来,盛庭坐进后座时,盛昊宇悄悄给他的掌心递来个小信封:“这是我拍下来的……” 他笑了笑:“或许,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车门关闭的瞬间,盛庭才回过神。 车辆缓缓移动,他从后视镜里看见盛昊宇仍站在路灯下,身影被秋风拉得老长,像一个倔强的木桩,卡在盛家与真相之间。 第70章 真相与代价 盛庭一直到回到家里,他也依然没能从自己对于真相的深思之中回过神来。以至于他也错过了沈臣豫望向他的,担忧万分的、且讳莫如深的目光。 Alpha正站在他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强硬地把它挡住,并且抬起双手禁锢住了他的双臂,把盛庭整个人圈在自己可以完成笼罩住的范围之中,上至下、完完全全的打量了一遍盛庭,似乎是在确保他的安全。 到此刻,盛庭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他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此刻反应很反常的沈臣豫,似乎是在不满他的行为。 “你回家了。”沈臣豫硬邦邦的说道。 “嗯。”盛庭的神经丛几个小时的紧绷之中松懈下来,感到格外疲倦,于是他很缓慢地闭了闭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带了一些粘乎的倦气,“所以我挺累的。”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合适的交流的时间。 “你没有和我说。”Alpha的语气依然硬邦邦的,这话的内容听起来也十分没头没尾。 很明显是心情不佳的表现。 盛庭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闹什么脾气。 “……我之前回家也没有和你说过。”他努力耐下心来,好声好气的解释。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占理的那方。 反倒是沈臣豫此刻在他的面前和他无理取闹。 “……那能一样吗?”沈臣豫见到盛庭这种完全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的态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大差不差吧。”盛庭微微地挣扎了一下,没有费多少力气就从沈臣豫的禁锢中脱身——看起来对方也并不是强硬地要在此刻审讯自己,“我们彼此好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他总不能真的把我吃了。” “……”沈臣豫张了张口,有万与千言想要问询,但是最后又自己把话全都咽了下去。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盛庭。 但是看到Omega此刻满脸的疲倦,他又不知道一切要从何开口。 盛庭掀了掀眼皮,以为沈臣豫感知到自己的态度,会就此作罢,但显然,他他在这方面低估了自己的Alpha的执着程度。 “……你是想等我自己开口道歉吗?”盛庭与沈臣豫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感到自己是真的累了,但还是忍不住加了句,“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不会说你想听的话,” 他冷冷抬眼。 沈臣豫并不知道他和周素英之间的交易。 他也不知道自己和盛群之间放不下的恩怨。 他一如当年,依然是那个被家族保护得很好的、生活在象牙塔之中的小少爷。 或许像沈臣豫这种人,生来就不该与这种事情相牵扯——即使这这是属于他自己家族的责任,他上头也有人替他顶着——作为旁观者,盛庭看得很明白,即使沈孟江和沈孟瑾不说,沈臣豫这个弟弟也是真正被他们放在心尖上宠着的那个。 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或许就是被自己算计。 再外加一个车祸吧。 沈臣豫那边沉默了。 盛庭很缓地笑了笑,也收了收自己方才气里的刺意:“……我现在挺累的,我先去洗漱一下,再和你说,好吗?” 他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尽力放软了自己的音调,甚至还抬手牵了牵对方的手,示软了一下。 但是很明显他的示弱并没有让沈臣豫放下戒备,他反而是因为自己这个不寻常的举动,对方眼中的警惕更加深了几分。 盛庭在心中暗道失策,是他太累了以至于放松了下来——忘了自己这种虚假的温顺只会起反作用刺激到沈臣豫。 “好。” 就在盛庭还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找补的时候,Alpha却出乎意料地开口。 对方英俊的眉眼缓和下来,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盛庭:“……” “我等你。”沈臣豫抬手拉住盛庭的一只手腕,微微动了些力气,强硬地牵着人往浴室走去。 好嘛…… 盛庭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这个力道明明还是在生气。 真是像个孩子呢,沈臣豫—— 浴室的水汽氤氲暂时麻痹了神经,但盛庭踏出浴室时,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压在胸口的沉重并未散去半分。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沈臣豫靠在沙发上的侧影,他闭着眼,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盛庭只看了一眼,没想惊动他,径直走向卧室。 床铺柔软,带着沈臣豫淡淡的雨水信息素的气息,像一层无形的笼罩,不得不说,现在闻到这个气味,的确令他感到非常的安心。 盛庭刚躺下,身侧的床垫便微微下陷——沈臣豫无声地跟了进来,带着一身未散的冷硬气息,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边。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紧绷。两人平躺着,中间隔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目光都投向映着淡淡火光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亟待破解的谜题。 沉默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最终打破这窒息寂静的是沈臣豫,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平静:“盛昊宇送你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盛庭的心猛地一沉。 沈臣豫怎么会知道盛昊宇送了他一程? 或者说,他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盛庭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盛昊宇给他的信封还在挂在衣帽间的大衣口袋里,他感到那张薄薄的纸片,似乎要成为压垮他此刻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什么。”盛庭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试图轻描淡写,“小孩子,关心几句。” “关心?”沈臣豫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他侧过身,精准地捕捉到盛庭的轮廓,目光锐利如刀,“盛庭,别把我当傻子。他拉着你胳膊的样子……还有你回来时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告诉我,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事?” “沈臣豫!”盛庭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他瞬间紧绷的怒意和一丝被戳破的慌乱,“你监视我?” “我用得着监视?”沈臣豫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Alph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你从盛家出来是什么状态你自己不知道?盛昊宇那小子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盛庭,我不是被你排除在外的局外人——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往外推?” “有些事情,我们难道不应该一起面对吗?我或许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 盛庭的心脏狂跳起来,沈臣豫的话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我或许知道一些你想知道的”?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盛昊宇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去问一下臣豫,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沈臣豫果然知道些什么,盛昊宇倒是没有说错。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微微发颤:“……你知道什么?你又愿意和我说多少?” “那也要你先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沈臣豫坐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俯视着盛庭,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笃定:“盛昊宇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关于某个人?” 这两句话像一道惊雷,精准地打破了盛庭勉强维持的镇定。他几乎是弹坐起来,一只手拽住了沈臣豫的衣领,用力把人拽向自己——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呼吸交缠,都能感受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段静。”盛庭的声音含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在试探。 沈臣豫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盯着盛庭在晦暗不明中显得格外苍白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冷清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他很少能见到的、极其浓重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的疲倦却无法掩饰:“……因为我见过几份报告。不,应该说,我见过类似的东西。” “你见过?”盛庭的声音干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哪里?什么时候?关于谁的?” “……关于我哥当年的实验。”沈臣豫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一种尘封已久的苦涩,“很久以前了。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闯进……他的书房。我在一个锁着的抽屉底层,看到过实验的几份报告原件……” 盛庭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原件?”他艰难地吐出字句,“那……上面写了什么……” “Omega信息素解构实验。”沈臣豫眯了眯眼,似在回想,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其实直到昨天,我都没有将我小时候看到的东西和我哥的实验联系起来。” 他似乎是感到好笑,又似乎是在自嘲。 以至于,盛庭在一瞬间都有点摸不透此刻真正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没有见过沈臣豫露出这样的表情。 “昨天,实验室发生了一起实验事故。”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操作员误将Alpha信息素和Omega信息素搞混……进行了实验。” “那份报告……意外得出了一些进展,因为数据莫名的很熟悉,我后来联想起来,是当年我看到的那些东西……也关于我哥那个后来被一刀切斩断的实验……” 盛庭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盛昊宇拍下的报告片段,沈臣豫童年看到的残页、沈孟江被紧急喊停并封存的实验、周素英要他找到的报告……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碎片在脑中强行拼凑起来。 他猛地抓住沈臣豫的手臂,声音含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些报告……你看到的……它……它上面的名字……或者编号……是不是……是不是和段静有关?” 沈臣豫反手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痛苦、愤怒,还有一种终于要直面深渊的决绝。 “……那些所有的报告都没有明确的名字。”沈臣豫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在宣读一份迟来的判决,“但是……那个编号……和段静当年在盛华医疗中心留下的、唯一一份动用权限可以查到的档案的编号……在格式和部分字符上……高度吻合。” 轰—— 盛庭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盛群的反常、那份被藏匿的Alpha报告……在这一刻,被沈臣豫口中这个“高度吻合”的编号,以一种残酷的方式串连了起来。 “……疯了……”盛庭喃喃道,“怎么会……她怎么会成为Omega……” “Omega?”沈臣豫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讽刺,他逼近盛庭,额头几乎抵上他的,他们在共享同一份痛苦,“……盛庭……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一定会是真的……或许你今天通过另外的渠道,获得了和我一样的信息……盛群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搞清楚了吗?” 盛群的名字像毒刺一样扎进盛庭的神经。他猛地想起章昀天,几乎是本能地挣脱沈臣豫的手,颤抖着抓住沈臣豫的衣领,不受控制地开始缓缓摇头,下意识自我否定心中的猜测。 “……”盛庭死死地盯着沈臣豫,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沈臣豫可以理解盛庭的感受。他沉默地、长久地注视着盛庭神色的挣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他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盛庭冰凉脸颊上无声滑落的泪水。 “所以,”沈臣豫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和无法言喻的痛楚,“段静……她根本不是什么Omega。她是……一个拥有顶级信息素的Alpha。这个秘密,被盛群……或者说,被某些人,用某种方式,彻底掩盖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甚至,她根本就不叫段静。她曾经,名叫章静……” 真相的碎片终于被强行拼凑出一幅狰狞的轮廓。它关乎一个女人的身份和死亡,关乎两个家族的隐秘和罪恶。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盛庭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额头抵在沈臣豫坚实的肩膀上,深深闭上了眼睛。 “而我哥,和章静曾经是同事,发现这些事端的他,当年被迫接收了那项实验剩余的存活下来的实验体,被要求继续这一项实验……”沈臣豫抿了抿唇,语气郁结。 “……所以……”盛庭的声音带着绝望意味,“这是盛群和章氏的交易……” “……你出车祸也是因为……” 沈臣豫的手臂收得更紧,将盛庭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在盛庭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这都不重要了……盛庭,重要的是我们找到线头了。这个秘密,压垮了他们,也困住了我们。现在,该轮到我们……把它挖出来了。”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说。 盛庭指尖一抖。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弃子 “我早说过他是个聪明人。” 顾却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 沈孟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顾却,窗外是城市冰冷璀璨的灯火,映得他挺拔的身影像一柄鞘中的寒刃。 “你既然默认他继续走你的路,你就要做好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真相的准备。”顾却的声音继续从房间另一侧的阴影里缓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尖锐的讽刺。他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叩响。 他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面对面的在一个单独密闭的环境中冷静交谈了? 记不清了。 恐怕,只比沈璟瑄的年纪小那么一点点吧。 顾却的眸死死盯着沈孟江的侧颜。窗外的光勾勒出Alpha冷硬的下颌线,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种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漠然。 顾却不禁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对方听:“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那个背影:“你保护了他这么久,为了就是不让他接触这些东西。如今不算是功亏一篑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盛庭手上的事瞒不住沈臣豫。以他的性子,他一定会刨根问底,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当年那些破烂事……段静的真实身份……还有你……” 他点到即止,后面的话化作一声沉重的默,在寂静的空气里弥漫开浓稠的压抑。 眼前的人就是个疯子。 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个真相。 那时候他们志同道合,少年意气,他觉得自己或许也不遑多让。他们彼此是真正能懂得彼此精神世界的人,是可以交付彼此后背的战友,是计划着要一起掀翻这腐朽规则、建立新秩序的狂徒。 事实证明不是的。 现实很响亮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响亮到至今仍在他灵魂深处嗡嗡作响。 在妹妹因病去世后,他们之间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同盟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第一道深刻的裂痕——沈孟江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冷漠?不过堪堪过了头七,他就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地接受家族给予他的其他安排选项,坦然地衡量其他家族可以带来的利益? 他到底有没有心? 甚至直到后来,顾却在一次深入调查章氏海外账户的行动中,意外接触到了盛华公司的新型精神诱导药物。阴差阳错之下,他和负责药物研发的核心人物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与纠缠,也正是那次交锋,让他窥见了沈孟江一直以来向他隐瞒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更为黑暗的真相一角——关于沈孟江那个神秘的实验——简直丧心病狂。 而实验也最终强行终止的,而那些被精心挑选的“样本”,也不过是最终无声无息消失在黑暗中,成为历史的一粒尘埃。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 去做那种……将活生生的人,尤其是将那样特殊的顶级Alpha,变成实验室里冰冷数据的、丧心病狂的实验? 虽然沈孟江后来强调他只是接管了前任留下的烂摊子,试图控制局面而非延续罪恶,但那份知情和默许,对顾却而言,与亲手操刀并无本质区别。 妹妹的死,是压垮信任的第一根稻草,而实验的真相,更是让他从心里对这个人、对自己二十几年以来的挚友产生深深的怀疑。 …… 沈孟江终于缓缓转过身。 窗外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顾却,没有辩解,没有愧疚,只有一片沉寂的、冻土般的寒意。 “功亏一篑?” 沈孟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顾却,你错了。保护他不是目的,让他远离也不是终点。把他养成温室里的花,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也是对敌人最大的仁慈。” 他向前走了几步,皮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真相……他迟早要面对。盛庭递出的刀,只是让这个时间提前了。至于盛庭——与其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撞得头破血流甚至丢了性命,不如……让这把刀,握在我们手里,指向该指向的地方。” 顾却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孟江停在顾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盛群、章氏……他们以为把秘密埋进土里就万事大吉了?他们以为用一个Omega的身份困住段静,掩盖她的Alpha本质……最后再制造一场意外让她和所有知情者永远闭嘴,就能高枕无忧?”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锁住顾却:“万事有痕。现在,他们藏不住的痕迹,被盛群自己的儿子挖了出来,送到了臣豫面前。这难道不是命运送来的、最好的结局吗?” 顾却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明白了沈孟江的意图:“……你想利用沈臣豫和盛庭当那把捅出去的刀?” “利用?”沈孟江直起身,语气带着一丝嘲弄,“不,是合作。臣豫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也有复仇的资格。盛庭……他和臣豫搅在一起是意外,但现在,他却是计划中关键的一环。盛群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关注,他本身就是一枚绝妙的棋子,能牵动盛群最敏感的神经。” 他走到房间中央的酒柜旁,倒了两杯烈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顾却:“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顾却,现在,棋子已经自己走到了棋盘上。” 沈孟江举起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如同凝固的血:“盛昊宇提供的报告是第一步。臣豫的追查是第二步。我们需要做的,是确保他查到的线索,能精准地指向章氏当年主导身份篡改的核心人物,指向盛群签署那份虚假报告的罪证,指向那场被伪装成意外的车祸……以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当年实验室的非法性——以及我们的清白。” 顾却迟疑着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他看着沈孟江,这个他曾经视为挚友、后来痛恨入骨、此刻又不得不再次并肩的男人。沈孟江的冷酷和算计让他心寒,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计划……精准、狠辣,直指要害。 “可你,并不清白。” 他缓缓开口,冰冷,暗含讽刺。 却也坚定。 “我会让世人只记住我的清白。” 沈孟江轻笑,不以为意。 “……” 疯子。 顾却眸色暗了暗。 “……章氏根基深厚,盛群老奸巨猾,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他沉声道,眼中也燃起属于猎手的冰冷光芒,“一旦开始动作,他们一定会疯狂反扑。”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沈孟江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恐慌会让他们犯错,会留下新的、更致命的线索。” 他放下酒杯,走到顾却身前,脚步流畅而稳定。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合作吗?最后一次。” 顾却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沈孟江冷峻的脸庞。 自己到底算什么呢?顾却想,其实他根本什么也不是。他之于沈孟江,或许只是棋子,又或许是曾经的朋友。 沈孟江对于沈臣豫,那是亲情、责任的坚固关系;对于沈璟瑄,他也是认真把他当作儿子、继承人在栽培。而他顾却…… 妹妹苍白的脸、他们曾经的友谊、沈璟瑄的背影……所有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仰头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感灼烧着喉咙,。他站起身,将空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 顾却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最后一次。” 顾却径直离开了一片昏暗的房间。 “我从来没有后悔,接手实验。” 身后,传来沈孟江的声音。 他的脚步一顿。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支持臣豫继续从这个方向的研究。” “我不会让沈家成为弃子。”他道,“我要手握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拿捏沈家的证据。” “……” 顾却目光闪了闪,他很确信沈孟江一个彻头彻尾、丧心病狂的疯子。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后悔……”沈孟江望向顾却,“娶你为妻。” “璟瑄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不是么?” “……” 顾却默了默,似乎是笑了一声。 “……是么?” 他没再理沈孟江,越过长廊,在几个保镖和下属敬畏的目光下走出了沈孟江的家。他的脚步停在大门的门槛上,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不会再有所期待了,他想,沈孟江,如今我已经学会对你不再抱有所期待了。 他跨过这扇门,走向他的来时路。 分明,室外依然是,阳光灿烂。 “……真不亏是当家主的人啊,沈孟江。” 在你面前,我真是一败涂地—— 看到宝们的留言啦 好久不见!记不清情节很正常 我也是重新看了一遍才继续写下去的 其实断更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瓶颈了 我写作没有大纲 就导致自己写到某一部分很痛苦 没有头绪继续下去 另一部分原因是下半年三次事情也很多 占据了绝大部分心力 接下来我会继续完成这一个故事,包括番外,或许跨度会有一点长吧,不会很勤快地更新,争取三个月结束吧 新文也在带着写 会在存稿比较多的情况下开始连载 防止出现瓶颈影响的事情 感谢大家的等待与陪伴 第72章 旧怨 研究所无菌实验室空调打得很低,冰冷的气流包裹着沈臣豫。 工作灯的冷白光线下,他面前的数块光屏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空气中弥漫着一些独特的气味。 这次实验室的意外失误在其他同事看来或许只很荒谬,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在沈臣豫心中,却是一根深深扎进去的刺,他注定无法释怀。 最近几天他一直钻在实验室里。反反复复地钻研他手中的实验事故数据——之前他半开玩笑,让好友席秉渊当个志愿者提供的信息素样本好让实验有所进展,结果被被错误地投入了针对Omega信息素受体进行嵌合诱导的实验流程——一语成谶,收获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推进。 因为影响不好,事故报告早已归档,强调“样本混淆导致数据无效”。但沈臣豫因为权限较高,依然有权查看这份材料。 其实有一件事情,他一直都耿耿于怀,只是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并不好摊开来明说。 他和自己的大哥之间,一直有一些没有说开的事情。 他反复审视那些被标记为“无效”的数据,试图从中剥离出被掩盖的真相。 然而,真正驱使他的,并不仅仅是科研上的好奇或对事故本身的疑惑。更深层处,有一根刺,多年来一直隐隐作痛,只是碍于种种复杂难言的原因,从未被真正挑明。 那根刺,连接着他和他的大哥。 沈臣豫从不否认,自己当初选择科研这条路,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沈孟江当年那场震动沈家、波及甚广的实验的影响。那场失败,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沈家,也烙印在沈臣豫的记忆里。他想证明,沈家没有错,大哥的初衷是好的——至少,那项研究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帮助Omega摆脱基于信息素属性的结构性困境,帮助这一弱势性别获得公平与权力。为此,他曾在年少时,带着一腔热忱与求证的心思,试图与沈孟江交流。 得到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沈孟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太多沈臣豫当时无法解读的东西——疲惫、沉重,还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缄默。 他没有追问。沈家的长子,沈孟江当年主导的那个实验室,其保密级别之高,远超普通科研项目的范畴。 它牵扯的不仅是沈家的兴衰,更涉及到整个行业乃至上层建筑某些不可触碰的领域。沈臣豫曾天真地以为,这种高度保密或许仅仅源于实验本身涉及了敏感的人体伦理边界,中央出于谨慎才下达了最高权限的封锁令。 但眼前这场意外得来的诡异数据,结合从盛庭那里辗转获知的、关于章静身份被篡改的线索,再与他多年前在沈孟江书房深处偶然窥见的那份报告相叠加……一切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冰冷的实验室灯光下,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拼接。 他调出事故中最核心的受体反应图谱,,反复对比、放大、解析。事故数据残留的背景噪音中,他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非自然谐振频率。这段有些反常的频率放在平时的实验中,或许并不起眼,但是,他多年前在哥哥书房深处,偶然瞥见的一份报告中,却存在已知高度相似频率…… 冷汗不知不觉间浸透了沈臣豫的后背。 所以沈孟江当时到底是在做什么实验? 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就和盛华所做的,一模一样吗? 这些年一直以来,他到底隐瞒了自己些什么?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大哥是一个真的疯狂到会去主导一项违法人体实验的疯子。 但是事实正在牵引着他,走向这个极端的认知。 况且,大哥应该与章静更熟悉才对,他们曾经师出同门,他不觉得沈孟江会会无情的对一个自己年少相识的师姐做出这种事情。 沈臣豫的思绪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贯通了手上所有线索。 章静的身份被篡改,光以当时盛华的能力与背景是做不到的,那必然是章家有系统性地掩盖其身份以及涉及非法腺体实验的事实——只是他不明白,作为章家的一份子,他们居然会让章静成为实验的牺牲品,这期间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眼前的事故数据无端让他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当年章家主导、盛华操刀的非法实验因为某一个契机败露而被被中央叫停——就可以合理印证当时章家老爷子位置的变动。 但是关于真相的推导并没有止步于此,实验危险的遗产并未被完全肃清,甚至可能被某些人以某种方式保留且继续了下去,而后因为再度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意外,经过新一轮的风险评估,最终被喊停。 如此一来,章家这些年来对他们家的针对也变得有理有据起来,而沈孟江在接手过程中,或许是出了什么实验的意外,又或许是其实验的成果危害性太大,触动了整个社会权力结构的根基,导致被紧急喊停,并且对沈家内部也造成了伤害。 啪—— 沈臣豫猛地合上光屏,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火和一种被卷入滔天阴谋的寒意。 他需要知道全部。 实验的真相? 沈家的威胁? 章家至今还在做什么? 盛群又做了什么? 他哥哥沈孟江,作为沈家的掌舵人,在这盘延续了数十年的血腥棋局里,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 研究所的冰冷仿佛渗入了骨髓。 沈臣豫关掉最后一块光屏,数据流的残影在视网膜上跳动,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冷的了然。 没有犹豫,他起身,实验服衣摆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在沉默中离开,去往他可以得知真相的唯一目的地—— 沈孟江办公室。 厚重的红木门无声开启,在地砖上投下一片冷峻的阴影。 室内光线偏暗,沈孟江背对着门口,身影几乎与落地窗外沉郁的天色融为一体。他没有回头,只是指尖在窗框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如同某种无声的应答。 沈臣豫反手关门,落锁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并未落座,只是将带来的纸张摔在桌上,落出几声轻响。 室内只有两人几近于无的呼吸声。 良久,沈孟江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并未直接落在纸张上,而是先扫过沈臣豫未脱的实验服,最后定格在他看不出情绪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看来你知道了。”沈孟江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天气。他走到桌旁,拿起茶壶,动作从容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他将其中一杯推向桌子的另一端,并未言语,只是一个眼神示意。 沈臣豫的目光掠过那杯茶,最终落在白纸上。 “是频率。”他的声音同样平淡,听不出波澜,“频率很特别,激活了休眠的反应。受体结构域……锁死了。” 沈孟江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眼神落在杯中晃动的液体上,仿佛在审视一件古董。 “僵化啊……”他抿了一口,清苦感似乎并未让他动容,“这种频率看似并不稳定,其实却有其扎根的土壤。” “根系盘踞太久,”沈臣豫接口,目光锐利地看向兄长,“即使地表清理干净,地下的脉络,依旧能汲取养分,等待时机。” 他意有所指:“你喜欢斩草除根。” 沈孟江终于抬眼,与沈臣豫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激烈的火花,只有一种冰冷的、心照不宣的确认。 “可某些人执念太深,放不下过去。”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沈臣豫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无形的线:“段静的报告,是一把双刃剑,对么。” 他没有提“Alpha”或“掩盖”,但“报告”二字在两人间已承载了所有信息。 沈孟江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沉了一瞬,如同寒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转瞬即逝。 “你知道了多少。”他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几张惨白的纸上,动作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手中掌握了哪些证据?”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在分享一个秘密:“又或者说,你想要,改变多少。” “……”沈臣豫默了默。 大哥一向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他的气场在家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和姐姐自小也是在这种压制中长大的。 但这不代表他们害怕他。 这也是大哥一直以来教给他们的,一种平等与尊严。 “既然你要利用我,那也得告诉我一些必要知道的东西吧。”他的语气此刻竟然略显轻松,“我好歹也姓沈。” 沈臣豫耸了耸肩,他的不是真的要来和大哥闹翻,至少他们有共同需要维护的人和利益:“虽然,我并不赞同你去参与那种实验。” “不过现在想来,是你的话,也不奇怪。”沈臣豫道。 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很疯,比自己疯。 “技术所限,时间所迫,各方掣肘。”沈孟江也并不惊讶沈臣豫此刻的态度,他的回答简洁而直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当时一方面是自愿的,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军令不得不受。” “本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双赢的场面——直到他们用章静来做局。” “也是我失算了,为人之刃,应该做好时刻被舍弃的准备,只是代价太大了,是当时沈家无法承受的——不过好在也过去了。” 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沈臣豫清楚这轻描淡写几个字的背后——牵连了无辜的顾却。 他蹙眉。 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对——他大哥其实把顾却看得很重,这种过命交情的朋友,是被他归于家人这一行列的,他不认为当时的沈孟江会真的因为家族利益去牺牲自己的朋友——他当时其实还有别的选择——但他却选了最糟糕的这个—— “……等一下……” 沈臣豫福至心灵,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他在当下又因为自己猜测的离谱程度而有些感到迟疑:“……大嫂不会……也参与其中了吧?” 沈孟江颇为欣赏地看了沈臣豫一眼:“能定我罪的关键证物,是他找到的。” “那至今都是我的、我们家的软肋。” 沈臣豫:“……” …… …… “所以你才报复他吗?”他的语气有些飘渺,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问早年的他自己。 “……不,我知道他是无意的,他当时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沈孟江语气依然很平静。 “……” 他直到今天才明白其中因果。 他一直都知道,大哥大嫂的婚姻、孩子,其实归根结底,都是他嫂子妥协的结果。 只是当时他就觉得很古怪,顾却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怎么会妥协? 他分明是宁愿死了,也不愿意低下头颅的那种人。 现在他知道了。 这是一种赎罪。 虽然,他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他心里始终,对沈孟江,抱有一丝愧疚、和一些期冀。 …… …… “……你们可真是……扭曲啊……”沈臣豫细细琢磨了一下措辞,才缓缓道。 “你也不遑多让呢。”沈孟江四两拨千斤回过来。 “……” 沈臣豫挑了挑眉,没多说话。 他缓缓抬手,的指尖在桌面上那份他带来的文件上点了点:“这份报告,我可以动用我的权限,让它永远消失。” “你既然带着它来找我,那就说明你不会这么做。” 沈孟江也相当了解沈臣豫。 “这种东西握在手里,能伤人,亦能伤己。”沈臣豫沉下眉眼,不再迂回,“要用这把刀彻底了结我们的对手,前提是,不自危。” “哥。你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违背底线的事情。”沈臣豫一字一顿道。 沈孟江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沉了一瞬,如同寒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转瞬即逝,化为更深的冷冽。 “在法律意义上,我从来没有越过红线。”他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按在那叠摊开的的纸张上,动作带着一种笃定,“你手中掌握了多少实证?我听说你最近在查盛华?” “是,我觉得有些事情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沈臣豫面不改色。 沈孟江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在分享一个决定命运的秘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再无半分隐喻:“章静在一开始就是实验的发起者,盛群也不过给她打个下手,他们从来做的就不是Omega的腺体改造,实验对象只有Alpha。” “但是后来事情出现了纰漏,上面有所察觉,建立了专项小组去调查,也借此敲打了一下他们。” “但是当时他们的实验已经到了临床阶段,上面,不想放弃。而我当时,急切的需要一份功劳。” “就是这样。” 沈孟江依然轻描淡写。 “你需要一份功劳,也需要交出去一个把柄。”沈臣豫替他补上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都这样。”沈孟江笑了笑。 “然后呢?章静是怎么从嫌疑人变成受害者的?” “盛群家暴她,但章家维护了盛群。于是她来找到了我,要报复他们。” “所以她自愿成为志愿者?” “只是面上的志愿者,她没有傻到真的要改造腺体。” “……可是最后假的变成了真的。” “这种不稳定因素……换作是我……”沈孟江言尽于此,没再多说。 “所以最后,章静反而成为了,他们针对你的证据?” “是啊……”沈孟江幽幽叹息一声。 这么几十年的故事,其实短短的几句话,也就讲完了。 他也只是愿赌服输罢了。 沈孟江抬眸,望向沈臣豫。 沈臣豫迎着兄长的目光,那目光深处是冰冷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他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毒根必须斩断。”沈臣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判,“不是为了改变过去,是为了终结未来。沈家背负的不清白,章家欠下的血债,无辜受害者的人生……都需要一个彻底的清算。” 他的目光落在沈孟江手中的纸张上:“事故数据是铁证,证明章氏毒瘤未清。章静的报告也是罪证。两者结合,就是钉死章家的证据。” 他顿了顿,直视兄长的眼睛:“我需要知道,沈家内部还有没有隐患?我不想留后患。” 沈孟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战士确认战友就位后的冷硬弧度。他把纸放回桌上,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如同在部署一场战役。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沈孟江的声音冰冷而精准,“你这次的事故本身,就是最好的诱饵。让章家动起来,让他们恐慌,让他们去清除隐患……他们动得越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 他的目光落在沈臣豫带来的数据纸上:“臣豫,天意选择了你。”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盛庭——他是盛群那边的突破口,也可能是章家狗急跳墙时,最想控制或摧毁的目标。护好他,必要时……他……” 他顿了一下:“我想他也有自己一定要做的事情。” 沈臣豫静静地听着。兄长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楔子,敲打着真相的核心。他没有热血沸腾的宣言,只是缓缓伸出手,将杯中微凉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直冲而下,如同咽下了这份沉重的责任。 他拿起桌上那叠关键的纸张,转身离开。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决绝。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问“需要我做什么”。这个举杯的动作,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复。 沈孟江看着弟弟的动作,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捕捉的微光,转瞬即逝。他亦举起自己的茶杯,没有碰杯的轻响,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无声的默契。 沈孟江站在原地,看着弟弟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杯。许久,他才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小心点,别淋湿了自己。” 门外,沈臣豫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当然明白兄长没说出口的关切。 “知道。”他同样低声回应,声音消散在空旷的走廊里。 他会带伞。 第73章 悔恨 沈臣豫并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办公室过后的半个小时,突然收到了大哥发来的一条信息。 「盛庭和盛群之间还有一些别的恩怨」 这是什么意思? 沈孟江那条信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臣豫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盛庭和盛群之间还有一些别的恩怨? 别的恩怨? 那大哥是指除了那份关于段静真实身份的Alpha报告,除了盛群作为章家爪牙的身份,他们之间还有更隐秘的纠葛? 而大哥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沈臣豫皱起眉。 这个念头如同附骨之疽,在他驾车驶离办公楼的路上,盘旋不去。 他原本打算直接回研究所,但他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形象——有个人能提供更客观、更接近源头的视角。 在就近的停车场停住了车,沈臣豫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快速翻找,最终停在了“盛昊宇”的名字上。 他的大学舍友,如今盛华生物科技的掌舵人,盛庭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盛群那个烂摊子的无辜继承人。 其实他也能发现,盛昊宇接手盛华后,他经手的项目都是不错的,也都走在正轨上,与过去的阴暗切割。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深吸一口气,沈臣豫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某个会议间隙。 “喂?沈哥?” 盛昊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忙碌中的喘息,但语气是熟稔的,“难得啊,大忙人主动给我打电话?什么事?不会是又和我哥吵架了?” 他开了句惯常的玩笑,显然还不知道沈臣豫此刻内心的汹涌。 沈臣豫没有心思寒暄,他一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混乱的思绪清晰一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直接切入了核心:“昊宇,占用你几分钟,问点事。关于你盛庭。” 电话那头的背景杂音似乎逐渐小了下去,盛昊宇的声音也认真了起来:“我哥?他怎么了?你俩……真的又闹别扭了?” 语气里带着点老友间特有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是别扭。”沈臣豫的声音有些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我……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一直……没太想通。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搞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当初你哥,为什么非得选我?他到底图我什么?图沈家的名?还是图沈家的权?” 他问得直接,甚至带着点自嘲和积压已久的困惑。对着盛昊宇这个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他不需要太多掩饰。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盛昊宇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语气完全变了。不再是轻松调侃,而是不亚于自己的干涩与沉重。 “……沈哥。”盛昊宇的声音很干,背景音彻底消失了,他似乎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哥是在攀附权贵……” 他的声音含着一些隐约的抖:“但是……沈哥,你俩也过了这么多年了,你真的觉得我哥,他是为了钱权,才接近你的吗。” 沈臣豫被好友古怪的反应和直白的质问弄得心头一紧。 盛昊宇的反问不似作伪,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得离谱。 “我……” “其实啊……”盛昊宇直接打断他,声音里含有几分幽幽的哀伤,“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当然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哥他选你……不是图你沈家一分一毫。他只是……被父亲逼得没办法了,你是他当时唯一能抓住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盛群?”沈臣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生起,“盛群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绷紧,带着急迫。盛昊宇接手盛华后一直努力与过去切割,他并不是盛群的人,他的话可信度极高。 “做了什么?”盛昊宇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全然不似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态度,“……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从我哥分化成Omega那天起,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了,那不是看继子的眼神,沈哥。他一直在骚扰我哥,用各种手段,甚至……甚至想……” 盛昊宇的声音哽住了,似乎难以启齿,带着巨大的屈辱和愤怒:“……他想强迫他,就在家里,好几次!要不是我妈……要不是我后来发现不对劲……”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臣豫的脑海里炸开。 很多事情之前的阴霾忽然消散了。 盛庭面对盛群时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 周素英那看似关心实则是威胁的“为你好”…… 盛庭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仿佛刻进骨子里的防备…… 还有他选择自己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一个或许不会对他好但对盛群有绝对威慑力的沈家少爷,确实是短时间内唯一能让他逃离盛家的希望。他所谓的算计,根本就是在绝境中寻求自保的本能。 沈臣豫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凉。他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脸色在昏暗的车内变得惨白,那双总是带着冷淡或审视的眼睛,此刻的目光却很破碎,是难以置信,以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尖锐到让他几乎窒息的悔恨。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来对盛庭做了什么? 他用最刻薄的语言嘲讽他不择手段。 他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他,将他所有的隐忍和痛苦都解读成了功利和算计。 “他……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沈臣豫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疲倦,巨大的冲击像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告诉你?”盛昊宇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苦涩,还带着一丝哽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他被自己的继父……那样对待?” “沈哥,我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对他来说,自尊心比什么都重,况且你们一直以来,关系也确实不好,他宁愿被你当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坏Omega,被你指着鼻子骂,也绝不愿意让你看到他最不堪的那一面。” 盛昊宇深吸一口气,声音更低:“而且……他的确利用了你,这是事实。他对你有愧,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些事情,所有负担。” …… …… 这真相有多少人知道? 自己是最后才知道的那几个? 有多少人在瞒着他? 他此刻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想起盛庭面对自己刻薄话语时,那苍白的唇角和紧抿的倔强。 也想起他被自己信息素压制时,那微微颤抖却挺直的脊背。 更开始理解他偶尔流露出的、深不见底的孤独和疲惫…… 原来盛庭承受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沉重千倍万倍。 “昊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沈臣豫的声音沉静下来,“真的,谢谢。” “……我也早该和你说的。”盛昊宇却也沉默了一下,“我也对不起他。” “……沈哥。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给我哥一个他自己能够选择的机会。” “这一辈子,他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只有你。” “……”沈臣豫听出了盛昊宇的言下之意,“我知道了。照顾好你自己。盛华……别让它再成为伤害他的工具。” 第74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 车子最终还是在车库中停稳。 一路疾驰带来的冷风似乎稍稍吹散了沈臣豫脑中那阵尖锐的嗡鸣和灼热的悔恨,但留下的却是更深沉、更压抑的钝痛。 他没有立刻下车,只是坐在驾驶座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目光没有落点。 方才与周素英匆匆吃了个晚饭,母亲打哑谜似地点了点他。 最终说,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与盛庭有事。 他听出来了。 …… …… 沈臣豫知道盛庭在家。 推开车门,夜晚的凉意让他蹙了蹙眉,也让他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状态很差。一种混合着心疼、愤怒和某种近乎审视的沉静笼罩了他。 他需要好好与盛庭聊一聊,重新审视自己,也重新审视这个Omega,重新解读他们之间由误解与刺痛编织的过去。 乘电梯上楼的过程中,沈臣豫的心平稳得出奇。 但他也深知自己心底翻涌着无人可见的暗流。 门开了。 客厅灯光敞亮。 盛庭站在厨房里,身上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微湿,似乎是刚洗完澡。看到门外的沈臣豫,他细长的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瞳孔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惯常的、带着疏离的平静覆盖。 “回来了?”盛庭的声音很淡,继续从冰箱里拿水,“今天下班很晚?” 他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句,目光却敏锐地在沈臣豫身上扫过,似乎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某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和……沉默。 眼前的沈臣豫,没有往日的锋利,也没有刻意营造的冷漠,反而透着一股沉重的、让人捉摸不透的静默,像暴风雨过后压抑的海面。 “嗯,没事。”沈臣豫走进屋,脱下外套,动作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似乎比平时慢了些许。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盛庭身上,从他微湿的发梢,到略显苍白的脸颊,再到纤细却总是挺直的脖颈,最后落在他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上。 他在观察。 以一种全新的的目光,重新描摹盛庭的轮廓。 他试图从眼前熟悉的细节里,找出过去被自己忽略的、属于受害者的痕迹——那些沉默背后的隐忍,那些偶尔失神时泄露出的恐惧与疲惫。 盛庭被他这种沉默的、专注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打量看得浑身不自在。 沈臣豫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种安静,比以往的争吵和冷嘲热讽更让他心慌。他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沈臣豫可能知道了什么。 是关于段静? 还是……别的? “你……”盛庭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同时也想试探一下沈臣豫,“今天看起来有点累。是实验不顺利吗?”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实验,这是一种谨慎的试探,想看看沈臣豫的反应。 沈臣豫皱了皱眉,盛庭的敏锐和试探让他更加确信,盛庭心里藏着事,而且极度防备。 他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向盛庭,脸上却露出一个极淡的、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表情。 “下了班,我去见了妈。” 他没提盛昊宇。 只是轻描淡写提及周素英。 盛庭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瞬。 “母亲没说什么特别的。”沈臣豫盯着盛庭,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他顺着盛庭的话,却抛出了一个模糊而具有误导性的话题,“只是她提醒了我一些……关于未来的资产分配问题。” 盛庭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尽管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指尖细微的蜷缩还是没有逃过沈臣豫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沈臣豫看在眼里,心中钝痛。 盛庭的反应,几乎是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 盛庭和母亲之间是真的存在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交易。 他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 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 背负一个人的过去,离开。 沈臣豫面不改色,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开口:“她还说……你当初选我,另有苦衷。” “苦衷”两个字,被他轻轻吐出,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盛庭的心上。 盛庭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沈臣豫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紧绷:“……她误会了,我能有什么苦衷。” 他还是在装傻。 沈臣豫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怒火再次生起,但被他强行压下。 他没有立刻逼问下去。 他知道,以盛庭此刻的戒备,逼问只会让他缩回壳里,甚至彻底碎裂。 于是,沈臣豫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没有释放信息素施压,只是用一种盛庭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几乎带着痛楚的怜悯眼神,深深地看着他。那眼神不似往日,只有一种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复杂情绪。 “盛庭。”沈臣豫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轻轻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却又仿佛涵盖了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盛群对你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绝望?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嫁给我的真正原因?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能还在承受着别的威胁? “……” 盛庭猛地抬起头,撞进沈臣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那眼神像一面镜子,瞬间照出了他所有的狼狈和不堪。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半步,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告诉你什么?”盛庭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虚,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沈臣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依旧用那种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看着他,重复道,声音更轻,却更沉重:“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盛庭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沈臣豫,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所有的防备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一种巨大的、无处遁形的恐慌淹没了他。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沈臣豫,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沉默在空气中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过了很久,久到沈臣豫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盛庭才用一种极其压抑的、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低地反问: “……你……知道了?” 他没有承认,但等同于承认了一切。 说完这句话,盛庭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空间和沈臣豫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猛地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快步走了出去。 晚风瞬间吹起他单薄的家居服,勾勒出他清瘦而紧绷的背影。 盛庭恼火又绝望地闭了闭眼,从阳台桌子上剩下的半包万宝路里抽出一支点燃。 抽了一口他的手又忍不住发抖。 他绝望地再次合眼。 他很久不抽万宝路了。 上一次抽万宝路还是刚和沈臣豫结婚不久,抽了一半被拉易感期的Alpha走按在沙发上()了,事后他扔了沙发,也戒了这个牌子的烟。 寒冷的风呼呼吹在他脸上,盛庭恍惚起来。 那时候沈臣豫还会冷着脸骂他下贱。 原来一晃,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已经久到,沈臣豫知道了一切。 …… …… 沈臣豫没有跟上去。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盛庭在阳台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急促地摸起烟盒,抖出一支烟,低头,用微微发颤的手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映照着盛庭苍白而疲惫的侧脸。 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夜风的凉意飘散进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沈臣豫想。 他又惹这个Omega生气了。 一如当年—— 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又合上。 盛庭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烟草味回到室内。他没有立刻看向沈臣豫,只是沉默地走到客厅中央,背对着他,仿佛需要借着这短暂的间隔积蓄勇气。 沈臣豫也没有催促,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盛庭清瘦而紧绷的脊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良久,盛庭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眉眼低垂着,避开了沈臣豫的视线。 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我分化是在高三。” “……遇见你,在那之前。” Omega整个人在此刻像易碎的琉璃,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他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开始缓慢地、破碎地讲述那个被掩埋已久的故事。 “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分化成Omega有什么问题。我没有那么想要继承盛华。” “他对我母亲也大方,我没有想太多。” “直到我分化。” “盛群……他看我的眼神就变了。”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那个词汇本身就带着肮脏的粘腻感,难以启齿,“……他开始找各种借口接近我,暗示我……说一些……恶心的话。” 沈臣豫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母亲知道……”盛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她的确帮我从中斡旋,但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们只能忍。” 他的语气平淡,却正在诉说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我试过反抗,躲着他……但一直到盛昊宇分化了,他就变本加厉。有一次……他差点……”盛庭的声音哽住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那段可怕的记忆压下去。 再开口时,声音更加沙哑:“……我下定决心要离开盛家。”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沈臣豫,眸中尽是孤注一掷后的释然:“偶然的契机,我在盛昊宇生日宴上见到你。我立刻想到,沈家尊贵,盛群得罪不起。” “沈臣豫,你的出现,像是老天对我垂青。” “你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所以……我算计了你,得到了标记。后来利用了信息素匹配度的报告,取得了你家人的同意。” “我知道这很卑鄙……但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一走了之,我还要保全母亲……嫁进沈家是我当时的唯一办法。”他垂下眼帘,声音渐低,“……利用了你,抱歉。” 沉默再次降临。 “……” 沈臣豫闭了闭眼,这些话他在来之前,其实已经能大差不差猜到了。 但直到盛庭亲口说出来。 他才发现,那种钝痛。 像是要刻进他的骨里。 第75章 为你着迷 沈臣豫回想这些年。 脑海中浮现的,只有自己对盛庭的刻薄和误解。 他们之间好像只有误解。 全是误解。 “……你……”沈臣豫的声音低沉沙哑,他说不下去了,“我……是我该说……” 那些他曾深信不疑的、对盛庭的指控,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和残忍。 他向前一步,想要靠近盛庭,却在他微微后退的动作中僵住了脚步。 盛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极其疲惫的笑容:“不,不是你。是我先开始的。我利用你在先……是我让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上。你后来的……反应,很正常。”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怪你……” 沈臣豫的心像是被盛庭那句轻飘飘的“不怪你”狠狠刺穿。 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揪心。 他看着盛庭脸上那疲惫到近乎麻木的笑容,看着他那双仿佛已经对所有事情都失去期待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知道盛庭想要什么。 但他不能接受就这样结束。 绝对不能。 “我……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话,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沈臣豫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他这辈子大概从未如此坦诚、如此笨拙地剖析过自己的内心,“但是,我至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想法。” 他苦涩地笑了笑。 “我承认,最开始……我讨厌这段婚姻,讨厌被算计,也……迁怒于你。我觉得你和我见过的那些汲汲营营的人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可恶,因为你真的算计到了我头上。” 他的话语直接得近乎残忍,但盛庭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早已接受这个事实。 “但是……”沈臣豫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里面翻涌着困惑、挣扎,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后知后觉的情愫,“但是后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就变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有些漫无目的:“我讨厌你出现在我那些无聊的宴会上,可如果你不在,我又会觉得那场宴会更加索然无味。我讽刺你利用Omega的身份捆绑我,但我……不否认对你着迷。” 沈臣豫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温柔和困惑:“是啊……我为你着迷。” 他看向盛庭,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迷茫,甚至带着一丝痛苦的自我怀疑:“在我什么真相都不了解的时候。” 沈臣豫向前走了一小步,这一次,盛庭没有再后退,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仿佛被他震住了。 “盛庭。”沈臣豫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这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我……我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情。我不是在可怜你或是同情你,我也不希望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对你有所改观。” “爱上你是在这之前的事情。” “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你受苦了——如果我早一些知道,我不会这样对你。” “你可以少受很多委屈。” 他看着盛庭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继续艰难地说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也很迟。” “我也知道这可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和决定。”沈臣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干涩,“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歉意。” “还有,我的心意。”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盛庭完全愣住了。 他设想过沈臣豫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愤怒于被利用的彻底、鄙夷他不堪的过去,或者,最好的一种,或许是带着一丝愧疚的、冷静的同意离婚。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没有怜悯,没有施舍,甚至没有因为得知真相而产生的、居高临下的谅解。 沈臣豫说,爱上他是在这之前的事情。 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他死寂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那层包裹着他心脏的、用来抵御伤害的厚壳,在这份过于直白又过于珍贵的纯粹面前,竟开始出现细微的、碎裂的声响。 他动摇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地动摇了。 之前沈臣豫表达心意,他虽有心悸,却总觉得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那份心意是对那个被沈臣豫误解的、心机深沉的盛庭?还是说沈臣豫真的能够越过表象看透真正的盛庭? 他不敢信,也不愿信,离开是保护自己也是放过对方。 可现在,迷雾散尽了。 最不堪的、最难以启齿的真相被摊开在对方眼前,他失去了所有伪装和屏障,赤裸地、狼狈地站在这里。 而沈臣豫看到的,却依然是那个他爱上的、纯粹的盛庭。 他甚至因为没能更早知晓而懊悔,只因为让他“多受了委屈”而歉疚。 这份认知——就够了。 他不喜欢轰轰烈烈的感情——没有意义、有浮夸的成分。 沈臣豫是一个很淡的人。 又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沈臣豫骨子里的骄傲和直接,在此刻化成了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没有半分他害怕看到的同情或轻视,只有平等的尊重和……迟来的爱意。 这就是盛庭需要的。 沈臣豫,果真是,上天对他的垂青。 无论是在当年,还是在如今。 沈臣豫都是他的唯一解。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反而充满了一种紧绷的、悸动的张力。 盛庭缓缓抬起头,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沈臣豫的视线。 他的眼眶有些红,但那其中不再是麻木和疲惫,而是某种剧烈挣扎后、破土而出的微弱光亮。 他张了张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却不再飘忽,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颤抖:“我……” 只是一个字,却让沈臣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紧锁着盛庭。 “……我也爱你。” 盛庭终于将这句深埋心底太久太久的话说出了口,声音很轻,却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后,他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又想低头,却强迫自己维持着与沈臣豫的对视,仿佛这是一种郑重的宣告。 “不是因为你是沈臣豫,不是因为你的家世……甚至可能,也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他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剖白着自己,仿佛也要将自己的心坦诚地捧出来,“就是在那些……你很讨厌我,对我很坏的日子里。” 他顿了顿,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 他的自嘲让沈臣豫的心脏猛地一抽,疼得厉害。 “沈臣豫,你说你为我着迷——我又何尝不是。”盛庭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诚,将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欢喜一点点展露出来,“所以……你不用觉得抱歉,或者可怜我。喜欢上你,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和你怎么对我,没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将最重的石头从心里搬开,眼神变得清澈却也更加复杂:“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真的。” 他确实很高兴,高兴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爱着的人,也爱着他。这曾是他不敢奢望的奇迹。 但是…… 盛庭眼中的光亮微微黯淡了一些,那巨大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再次浮现。 “可是……”他声音里的那点微弱喜悦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我们之间……有太多问题。不仅仅是过去那些误会,还有……现在,和未来。” 他想到了和周素英的交易,想到了那份离婚协议,想到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的过去与未来。 就算彼此心意相通,前路却……令他没有信心。 “沈臣豫。”盛庭看着他,眼神里闪过挣扎和痛苦,“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那就不知道。”沈臣豫打断他,语气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但这种强势此刻却奇异地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他向前一步。 “盛庭,听着。”沈臣豫的目光深邃而坚定,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过去的问题,我们一起解决。现在的麻烦,我们一起面对。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伸出手,不是强迫,而是一个等待的姿势,掌心向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忘记之前所有的错误,忘记沈臣豫和盛庭那对互相折磨的怨偶。” “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就从现在,从这里开始。好不好?” 他的话语简单,却承载了承诺的千万斤的重量。 他没有回避问题,而是直接将所有责任揽了过去,给出了一个清晰得近乎霸道的前行方向。 盛庭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看着沈臣豫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期待。 他眨了眨眼,试图逼回眼底的酸涩,却最终失败。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但他没有去擦,只是看着沈臣豫,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放在了沈臣豫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仿佛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沈臣豫温暖有力的手指迅速收拢,将他的手牢牢地、珍惜地握在了掌心。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了。 第76章 试探 冬至日临近,沈家大宅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忙碌的气氛。祭祖是沈家年末最重要的大事,今年又格外大办,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作为周素英亲自指定的“重要一环”,盛庭自然需要参与筹备,而周素英,这位沈家实际上的女主人,也一改往日的疏离,亲自带着他操持起来。 这天下午,周素英便带着盛庭去了城中一位相熟的老裁缝那里定制祭祖当日要穿的正装。车子驶过繁华的街道,车厢内气氛微妙。周素英姿态优雅地坐着,偶尔指点一下窗外的某处产业,语气平淡地介绍着与沈家的渊源,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谈。 盛庭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心思却有些飘远。 他深知,周素英的每一次亲近,背后都标好了价码。 裁缝铺子藏在一条古意盎然的巷子里,门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陈列着各色珍贵的料子,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布料特有的气息。 他有听说过,这座城里的大多数贵妇人,都是这家店的顾客。 老师傅显然与周素英相熟,恭敬又不失亲热地将两人引到内室。 “祭祖嘛,衣着需得庄重,但也不必过于沉闷。”周素英指尖滑过一排排色泽沉稳、质感极佳的料子,语气从容,“你年纪轻,肤色又白,试试这个颜色?” 她指向一匹墨青色暗纹云锦,光泽内敛,纹样古朴。 盛庭的目光随之落下,那颜色确实雅致,但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旁边一匹更深一些的、近乎玄黑的藏蓝贡缎上。 这料子颜色更冷峻,远看几乎看不出纹路,却自有一股沉静厚重的气度。 周素英看着他的选择,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倒是巧了。” “沈臣豫之前只同我来过一回,那次也指了这个颜色的料子做正装。你们俩……品味倒是相近。” 周素英端丽的面上有几分揶揄。 盛庭的下意识回避了周素英的目光,指尖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料子上冰凉的触感激了一下。 沈臣豫的喜好? 他倒是从未留意过这个。 这偶然的巧合,在此刻被周素英点破,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哎……这么想想,儿子到底是比媳妇靠不住。”周素英看出来了盛庭的尴尬,也不强求,自然地转移话题,“家里三个亲生的一个比一个靠不住。” 她幽幽叹了口气,非常自然地聊起了家常:“你也看在眼里呀,沈孟江算是我花的心思最多的孩子了——现在,完全就是一塌糊涂。” “这种婚内分居在别人眼里,就是看我们家笑话呀。”周素英撇撇嘴,语气却颇为轻佻,听起来其实不是很在意,只是嘴上说说风凉话,“他们两个小孩也不管,现在不都是你们两个在带吗?” 其余的事情,盛庭的确没什么发言权。 但是在沈璟瑄的问题上,他的确颇有微辞:“……对孩子健康发展不太好。” 他有意折中了一下措辞,以一种较为委婉和笼统的说法附和了一下。 周素英摇了摇头:“幸好你和臣豫还算上心。” “我看那孩子其实是有把你们俩看得很重的。”她顿了顿,意有所指。 “……”盛庭垂下眸,没有多说话。 周素英今天格外温和,字里行间不带半分阴阳怪气,有可能是出于心情好,但更有可能,是对方还有别的目的在等着他。 “……”周素英也是贯聪明的人,见盛庭有意无意的回避也知道对方是在警惕,于是唇角一抿,笑了笑,“你也给他挑一匹吧,今年对小璟瑄来说,也很重要。” 盛庭抬眸,原意是想要拒绝——毕竟他并不是沈璟瑄的直系亲属,沈家随便找一个人来,都比他更加有资格,但是周素英的一双眼里,却完全是不容置喙的神情。 盛庭微怔,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周素英这才满意地笑笑,带着盛庭去看其他料子。 盛庭注视着周素英摇曳曼妙的背影,目光微沉—— 量尺寸时,老师傅细致地为他测量着肩宽、臂长、腰围。周素英就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端着茶盏,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盛庭身上。 “腰身这里再收一些?”老师傅征询道。 周素英却轻轻放下了茶盏,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必了。就这样宽松些好。” 她看向盛庭,目光在他清瘦的腰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别的什么:“太瘦了。祭祖礼节繁琐,一站就是大半天,衣服宽松些,人也舒服点。得多吃点才好。” 盛庭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妈。” 在外面子工程是要做足的。 但他心里却明镜似的。 周素英这细微之处的体贴,有一部分或许是真的体贴,但是更大的程度上是提醒他记住自己的本分和价值——一个健康、得体、能撑起场面的Omega,才是她所需要的。 至于这身衣服下的真实躯体是疲惫还是强撑,并不重要。 一切选定,敲定好取衣日期,两人离开裁缝铺。 坐回车里,气氛似乎比来时更沉默了些。车窗外的街景流光溢彩,映在盛庭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半晌,他从随身的手拿包里,取出了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素色信封,递给了身旁的周素英。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递过一张普通的单据。 周素英接过,指尖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并没有立刻打开查看。 她侧过脸,看着盛庭,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辛苦你了。这件事,做得很好。” 她的赞赏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冰,落在盛庭心上。 这是盛昊宇冒险拍下的、那份能证明段静是Alpha的检测报告的关键部分。这是他交给周素英的投名状,也是他们的交易最重要的一环。 “应该的。”盛庭的声音平淡无波。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就在快要抵达盛庭与沈臣豫的住所时,周素英忽然又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循循善诱的关切,但问出的问题,却像一把精准的刀,再次抵上了盛庭的咽喉: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祭祖之后,很多事也就该有个了结。”她缓缓道,目光落在前方,并不看盛庭,“我今天再问你一次,你……仍然坚持当时的选择吗?” 盛庭一怔:“……” 周素英所问的,已正是他近来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在思忖的。 他们之间存在一笔交易——他把段静的报告交给周素英,周素英会替他主持一切,包括离婚、安置新的房产、新的事业,甚至包括帮他照顾母亲——她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保证沈臣豫不会找到他。 这就是他原来所想要的。 结束这个错误,放过彼此,各走各的路。 原本他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但是—— 周素英似乎是从盛庭的微表情之中看出一些端倪。 她挑了挑眉。 沈臣豫前些天来找她,果然是发生了一些什么。盛庭那样坚定的人,现在都开始犹豫了。 她忽然有些好奇,自家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儿子,是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做了什么?居然能改变盛庭出走的决心? 难道,真的是那种,名为感情的东西吗? 她静静地看了盛庭几秒,车内昏暗的光线柔和了她惯常精明的轮廓,反而显出一种罕见的、沉淀下来的平静。盛庭的沉默,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与痛楚,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她这个儿媳妇,心思深,骨头硬,能让他犹豫至此,沈臣豫那小子,怕是真把一颗心掏出来了吧。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怅然。 她自己这一生,步步为营,精于算计,感情之于她,不过是权衡利弊时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 她以为她教养出的子女,至少该学得她几分清醒理智。却没想到,沈孟江栽了,如今这个向来让她觉得冷硬像她的儿子,竟也一头栽了进去,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笨拙的、追悔莫及的方式。 难道真是天意弄人? 周素英闭了闭眼,将那一丝复杂的情绪压下。 再次睁开时,她眼底的锐利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疲惫的通透所取代。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唇角却缓缓漾开一个极淡的、甚至可以说是释然的笑容。 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对阴差阳错、彼此折磨却又意外动了真心的年轻人,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也有些……没必要了。 “小庭。”她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少了些试探,多了些或许是真诚的劝慰,“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我看得出来,臣豫……他对你,非常上心。”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盛庭紧抿的唇,知道这些话或许会让他更痛苦,但她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他对你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我也并非要你原谅他,或者强迫你忘记过去。” 她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个完整的家,对沈家、对臣豫,很重要。” 她看向盛庭,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温柔:“我相信,这对你来说,同样也是珍贵的。” “……” 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引擎低沉平稳的运行声。 盛庭始终低着头,周素英的话他一字一句都听见了。 可是…… 他缓缓抬起头,眼底是一片被巨大挣扎冲刷后的的平静。 他避开了“家”。 “……”他的声音很轻,“我……只希望他过得好。”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了他对沈臣豫的感情,也明确了他的心——他的去留,不止关乎他自己的渴望或恐惧。 “……”盛庭扯了扯唇角,“您再给我些时间,我会给您答复。” 这周素英看着盛庭苍白却坚定的侧脸,心中最后那点地方也彻底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惋惜和一丝真正怜惜的情绪。 她终于不再劝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终于接受了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我明白了。”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车前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无论你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我会遵守承诺。” “谢谢。”盛庭也收回目光。 前路未知,但至少在此刻,他们达成了一种和平。 第77章 但是谢谢你 下午四点半,高中的校门口十分冷清。盛庭将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没急着下车,只是降下车窗,目光遥遥落在校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沈璟瑄拎着书包,正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什么。 盛庭推开车门走过去,目光没有停留在侄子身上,反倒是停在了沈璟瑄身侧穿着浅灰色针织衫的男人身上——许久未见的吴雨宁。 他手里拿着几本教案,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看上去分外温和。 察觉到盛庭的视线,吴雨宁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握着教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一层淡淡的平静覆盖,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璟瑄。” 盛庭先收回目光,走到沈璟瑄身边,“今天我接你。” “……小叔临时没空是吧。” 沈璟瑄似笑非笑地看了盛庭一下,又转向一侧的吴雨宁,“正巧,吴老师送我出来的。” 盛庭顺看过去,吴雨宁正好也走了过来,对着沈璟瑄弯了弯唇角:“璟瑄今天信息素不太稳定,可以先回家休息一下。” “那我?” 沈璟瑄挑了一下眉,又转头看向盛庭,“车上等你?” 盛庭看了眼腕表,点头应道:“不会耽误你太久。” “无所谓。” 沈璟瑄耸了耸肩,他的确无所谓。 多玩一个小时手机并不会影响他的成绩,他对此并不担忧,甚至乐得清闲。 吴雨宁也料到了盛庭的来意,于是点点头:“好吧。” 沈璟瑄于是兀自走到车边开门进去,头也没抬一下。 原地只剩下盛庭和吴雨宁两人,瞬间,空气都似乎寡淡了些,只剩风声在浅浅呼啸。盛庭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比来时多了几分郑重:“之前我托人问了你的课表,知道你今天在。” 吴雨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夕阳的微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平静:“我猜也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一家挂着暖黄色灯牌的咖啡馆,“学校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环境比较安静,要去喝一杯吗?” 盛庭心里微微一松,又有些发紧——他原本还担心吴雨宁会直接拒绝。 他点了点头:“好,我请你。” 两人并肩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路上没有太多交谈。吴雨宁脚步不快,盛庭走在他身侧,看着他比几年前清瘦了些的侧脸,心里有些许迟疑。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来找对方是不是正确的—— 但是他还是来了,遵从本心。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地响了一声。 店里面人不多,大多是抱着电脑办公的年轻人,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里流淌,环境闲适。 吴雨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又推到盛庭面前:“想喝什么?他们家的拿铁口感还不错。” 盛庭却没看菜单,只是抬眼看向吴雨宁,语气认真:“……我不是来喝咖啡的。” 吴雨宁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抬眸看向盛庭,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透出几分了然:“我知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盛庭,有些话,或许确实该好好说说了。不过在这之前——” 他顿了顿,对着走过来的侍者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先点杯喝的吧,不然待会儿,可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拿铁。”Omega对侍者点点头。 盛庭看着他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对着侍者道:“一杯冰美式,谢谢。” 侍者离开后,咖啡馆里的轻音乐依旧轻柔,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越发清晰。 盛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略显凝滞。 而吴雨宁只是端着水杯,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两杯咖啡被端上桌,吴雨宁才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说吧,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吴雨宁看向盛庭,唇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平静无波:“盛总特意约我出来,可是相当罕见啊。” 他的平静与直接让盛庭有些意外,但也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 盛庭抿了抿唇,开门见山道:“是。今天来见你,的确是有事。” 吴雨宁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早已料到,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我手上有一个项目,长期的,需要一个有心理学背景的人,我认为你很合适。” 他从公文包里将一份准备好的职位简介轻轻推到吴雨宁面前。 吴雨宁的目光在那份简介上扫过,却没有拿起。他端起侍者刚送来的拿铁,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放下杯子时,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一些,却莫名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盛总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轻声道,目光重新落回盛庭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不过,我现在的生活,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也不需要你为我引荐工作。” “你这是——想补偿我?” “……”盛庭沉默了一瞬,面色不变,也没否认,坦言,“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这也是他的来意之一。 “真不像你。”吴雨宁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不过,我现在和昀天,挺好的。” 似乎是看到盛庭面上一瞬的质疑,吴雨宁眨了眨眼:“表面上看,一切都过得去。他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也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至少,章太太这个身份,能给我带来体面和优渥的生活,这就够了。” 盛庭不言:“……” “当年你和沈臣豫的事情……我也说过了,我恨你,但我接受这个结局。”他坦言,“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盛庭却没认可他的说辞,只是坚持道,“你可以看一下。” 吴雨宁没有理会,只是反过来凝视盛庭清瘦疲态的面容。 他忽然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好奇心,问道:“反倒是你和沈臣豫……你们出什么事情了?” “我还以为你们纠缠地,离不了彼此呢。”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刺人的意味,仿佛想从盛庭这里印证什么。 盛庭被他问得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和沈臣豫之间,早已是一团乱麻,说不清。 但却也是这种关系,能说散就散。 盛庭垂眸。 面无表情,却也让人看得出来他不会回答。 吴雨宁似乎也并不真的期待他的答案,他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露出底下真实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盛庭。”他再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我不会原谅你。无论你有什么苦衷,当年的伤害是真实发生过的,我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盛庭抬眸,这才是他熟悉的吴雨宁。 但是,吴雨宁的话并没有结束。他看着盛庭,眼神复杂,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换做我是你,在当时那种境地……我可能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抓住沈臣豫,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我恨你,但我……理解你。”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现在,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的道歉,也谢谢……你提供的这个机会。虽然我不需要,但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我知道你或许并不需要。”盛庭顿了顿,还是开口。 他其实没想到吴雨宁会与他说这些。 他们都曾是锋利的人,却在此时,都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疲于应付很多事情。 “但是,请你务必收下。”他坚持把文件推向前方,意有所指,“或许我并不止于要补偿你。” 吴雨宁愣了一下,随后像是意识到了盛庭的言外之意。神情变得略显复杂与深沉。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褶皱的衣襟,恢复了那副疏离客气的模样,深深地看了一眼盛庭:“咖啡谢谢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他顿了一下,还是拿起那份文件:“……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他不再看盛庭,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步伐从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体面,却也无端地透出一股深深的孤寂和凉薄。 “……” 盛庭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吴雨宁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已经渐凉的拿铁,心里突然放空了。 道歉给出了,补偿被拒绝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真正抹平。 他不后悔。 一如吴雨宁不会原谅他。 一切都是无解的。 而他和沈臣豫之间那所谓的婚姻,在旁人眼中,或许也只是一场更加复杂、更加痛苦的纠缠而已。 痛苦不止于他们二人之间。 “……” 盛庭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美式,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 但或许痛苦就该止于他们之间。 他咽下口中苦涩的液体。 目光渐凉。 是的,冬天,就要来了。 第78章 你就是个变态 纪委总部设立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里。 独特的岗位使得此地仿佛自带一种无形的低气压,让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沈臣豫的车在街角停下,他独自一人下车,手里提着一个看似普通却分量沉重的黑色公文包。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落下,映在他深沉的眉宇。 履行完严格的身份核验和登记程序,他被工作人员引着,沉默地穿过安静的走廊.欲.言.又.止。 脚步声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更衬得四周一片肃穆。 最终,他被带进一间陈设简单至极的办公室。 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严肃端正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夹克,眼神锐利而沉稳,看到沈臣豫进来,他站起身,并未寒暄,只是微微颔首,伸手指向对面的椅子:“沈先生,请坐。” “郑主任。”沈臣豫的声音有些低哑,他认识对方——郑斌,父亲早年的一位旧部,小时候还来家里吃过饭。 受过家里提携,如今身居要职,负责的正是相关领域的案件。选择他,是大哥沈孟江深思熟虑后的安排,确保材料能直达天听,且不会被中途做手脚。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客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沈臣豫将带来的黑色公文包放在桌上,推向对面。 动作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 “郑主任,这是您之前提到的,需要补充了解的一些情况的相关材料。”沈臣豫的措辞极其谨慎,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后的结果。 郑斌的目光落在公文包上,眼神凝重。 他没有立刻去碰,而是抬眼看向沈臣豫,那锐利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沉重,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沈臣豫迎着这样的目光,表情不变,如古井无波。 郑斌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沈先生,感谢你的信任和支持。这份材料,我们会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他伸出手,那只手稳定而有力,按在了公文包上。 交接完成。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该做的事情做完了,那股支撑着沈臣豫走到这里的决绝,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丝,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空茫。 就在沈臣豫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郑斌却忽然又开口了。 他脸上的严肃表情缓和了些许,语气也带上了一点近乎……闲聊的意味,虽然依旧克制。 “说起来……快冬至了吧?”郑斌像是无意间提起。 沈臣豫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是,没几天了。” “沈家的冬至祭祖,是大事。”郑斌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长辈看着晚辈,“我记得小时候去你家,还见过一次,规矩大,场面也大。你父亲那时候……”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道:“今年,你怕是有的辛苦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关切,但沈臣豫却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郑斌知道沈家现在的情况,知道他在家族中的位置,更知道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作为沈家嫡系子女的他,将面临怎样的内外压力和复杂局面。 这句“辛苦”,包含着太多的弦外之音。 沈臣豫迎上他的目光,从中看到了一丝极淡的、属于旧识的关切,虽然极其隐晦,但真实存在。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却坦然的笑意:“郑叔叔,这是分内之事,应该的。再难,总要有人做。” 郑斌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重新评估他。片刻后,他极轻地点了下头,像是认可,又像是叹息:“嗯。保重身体。祭祖那天……我也会去的。” 他以什么身份来呢? 旧识? 还是……代表着某种即将到来的、新的秩序?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沈臣豫心领神会,他站起身,郑重地说:“谢谢郑主任。届时恭候。” 没有再多言,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那令人不适的沉重。 走廊里的空气似乎清新了些,但沈臣豫的心绪,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提交材料只是开始。祭祖,才是真正的战场。 而他,已经避无可避地站在了风暴眼的最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向外走去。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沈臣豫终于凭借自己的权限调出来了盛庭的腺体检测报告。 其实他早就能做,只是之前不屑于查、后来又不愿去查。 但眼下,他又不得不查。 冰冷的纸质报告摊开在沈臣豫书房宽大的桌面上,冷光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诊断照得清晰无比。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昂贵木材的气息,却压不住沈臣豫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意味。 沈臣豫眉头紧蹙。 近来盛庭状态很差,还有意避着他,他方出此下策。 他一开始就有猜到盛庭的情况应该相当不妙,却没想到报告中的细节是如此让他触目惊心。 沈臣豫的指尖久久停留在“腺体功能评估”那一栏。 数值偏低,稳定性差,伴有信息素分泌紊乱倾向。 医生的建议一栏的措辞谨慎:“建议定期监测,避免强烈情绪波动及外界信息素环境剧烈变化,需Alpha伴侣信息素辅助调理……” 沈臣豫无声地用目光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他的目光又扫过其他体检的常规项目:胃功能轻微受损,睡眠障碍,轻度焦虑状态…… 每一项,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却又奇异地滋生出一种扭曲的、不容辩驳的占有欲。 盛庭被他伤成了这样。 从身体到精神,都布满了这段婚姻留下的创伤。 而现在,这个伤痕累累的Omega,竟然还想拖着这样一副身子,离开他? 去一个没有他信息素的地方?独自承受可能出现的腺体不适和信息素紊乱? 一想到盛庭可能会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信息素失衡而面临生命危险…… 沈臣豫很确信他心中涌起的是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他虽然嘴上说着,愿意放手,会尊重盛庭的一切选择…… 骗骗盛庭可能是骗过了,可他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他根本就不愿意放手。 盛庭不应该离开他。 他们应该永远纠缠在一起。 永远。 永远。 沈臣豫垂眸,面色冷淡。 世人都说爱是放手。 那是站在岸上的人说的风凉话。 他沈臣豫做不到。 况且盛庭是做生意的人,应该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那一类人,他也不应该放弃自己,在各种意义上,他们都是最般配的。 只是对方的不确定性太高——他其实捉摸不透——或者说——他又太了解盛庭—— 他深知盛庭还是会选择离开。 沈臣豫面无表情,目光深深。 一种阴暗的、偏执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 沈臣豫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报告上“Alpha伴侣信息素辅助”那几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偏执的弧度。 他深深吸一口气。 仰起头,微微闭上了双眸,藏起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不知道。 他从未对任何的事物展现出这样的偏执,从来没有——他以前甚至,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觉得很多东西都无所谓。 可偏偏,盛庭,闯进了他的生活,成为了他生命里最大的变数。 那个Omega的存在,可以说,让他彻底认清了自己。 他渐渐的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那么通透的人。 原来他也会有,不可言说的欲望。 原来他也会有,不愿放手的东西。 至少到目前为止,盛庭构成了他全部无法宣之于口的,执念。 理智告诉他,这是错的,是病态的。但那股强大的占有本能已经彻底吞噬了理智。 他无法想象盛庭的生活里没有他。 沈臣豫眸色沉了沉。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实验室或者什么地方。 “喂?稀客呀?”席秉渊的声音带着实验室里常见的疲惫,但语气依旧是老友间的熟稔,“难得主动打电话,什么事?不会是又来剥削我的信息素样本吧?” 他习惯性地开了个玩笑,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实验台,显然还没察觉到电话那头沈臣豫不对劲的状态。 沈臣豫完全没有接话的心思。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透过听筒传过去,带着一种压抑的粗重感。 他几乎是直接切入了核心,声音沙哑而紧绷:“秉渊,问你个问题……严肃的。” 席秉渊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眉头微微蹙起。 沈臣豫这语气不对劲,太沉了,像是暴风雨前低气压的积云。 “你说。”他收敛了玩笑,语气认真起来。 “……如果一个Omega,”沈臣豫的声音压抑着,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腺体功能受损,信息素水平极不稳定……医学明确建议,需要依赖特定Alpha的信息素进行长期、稳定的调理……”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声更重了些,仿佛在积蓄力量问出那个关键的问题:“我记得在你们那边已经有出台的相关规定,那个被需要的Alpha……是不是有强制性的义务……必须留在他身边?” 电话那头的席秉渊沉默了足足有七八秒。 他太了解沈臣豫了,这家伙从来不是会纠结于义务和责任这种带有强烈道德捆绑词汇的人。他理性、甚至有些时候可以说是冷漠到不近人情。这种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本身就极不寻常。 再加上这异常的语气…… 席秉渊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名字瞬间跃入脑海。 “……理论上,从纯粹的医学角度分析,”席秉渊的声音变得非常谨慎,措辞严谨,“稳定的、尤其是高匹配度的Alpha信息素,对于调理某些特定类型的Omega腺体功能紊乱,确实具有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其效果甚至优于部分化学药物。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们这里的法律是基于双方自愿才会成立强制在一起的义务。” “老沈,你这说法本身就是在打擦边球,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基于Omega本人自主的意愿。任何形式的强制或道德绑架,都是违背医学伦理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了,语气急切起来:“……是盛庭怎么了?他的腺体出问题了?” 他想起沈臣豫最近对那位妻子异常的上心程度,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正因为了解沈臣豫,他才更觉得可怕—— 沈臣豫,和他很像。 平时可能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最容易走极端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沈臣豫其实有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执的一面,只是从前,那个阴暗面所指向的相方一直没出现罢了。 盛庭或许会是沈臣豫所有偏执的指向。 沈臣豫仿佛自动过滤了“意愿”和“伦理”那部分,他只听到了他想要的“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也就是说,我其实还是能够驳回离婚诉讼的?” “沈臣豫!”席秉渊的声音拔高,“你到底在想什么?清醒一点,驳回离婚诉讼和实施人身监禁是两码事!” “老沈,你听着,这不像你。你以前最不屑的不就是这种‘被需要所以必须负责’的狗屁逻辑吗?”席秉渊都快要被气笑了,“当初是谁说绝对不信什么信息素命定论,嗤笑那些拿信息素说事捆绑AO关系的都是蠢货?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不能离开我。”沈臣豫斩钉截铁道,声音低沉而顽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他的身体受不了。我必须在他身边。这是为他好。” “……”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席秉渊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他了解沈臣豫,知道他骨子里有强势甚至冷酷的一面,但他从未想过,这份强势会用在这种地方,以一种如此……扭曲的方式。 良久,席秉渊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没有了丝毫的温度,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沈臣豫,”他一字一顿地,清晰而缓慢地说道,仿佛要把每个字都钉进对方的灵魂里,“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 说完,不等沈臣豫有任何反应,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而单调的忙音。 沈臣豫握着手机,听着那忙音,脸上的偏执和疯狂缓缓凝固,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变态? 或许吧。 但只要能把盛庭留在身边,护他周全,不让他再受一点伤害,变态又如何? 他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回那份体检报告上。 第79章 凛冬 冬至日。 天未亮透,沈家老宅便已灯火通明,人声悄语与步履匆匆交织,弥漫着一种盛大仪式前特有的、压抑着的忙碌与庄重。 宅邸深处,专门用于祭祖前休憩准备的偏厅里,却相对安静许多。 熏香袅袅,暖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盛庭穿着一身早已备好的、符合沈家规矩的庄重礼服,墨色的衣料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也隐隐透出一种被繁文缛节包裹住的拘束。 窗外是渐亮的、灰蓝色的天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独自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扶手椅里,微微侧着头,手中正握着一只屏幕亮着的手机,与周遭沉肃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指尖在光滑的玻璃屏上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上是些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或工作邮件预览,目光却并未真正聚焦其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一点冰冷的、跳跃的光亮,在这间充满旧时代气息的房间里,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微小切口。 他似乎在借着这方寸屏幕隔绝开周遭沉重迫人的气氛,又或许只是想找点事情打发这仪式开始前漫长而令人窒息的等待。 偶尔,他的指尖会停顿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但很快又继续机械地滑动下去,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掩去了眼底深处所有复杂的情绪。 周素英坐在他对面的紫檀木椅上,同样盛装,仪态万方,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沉香木念珠,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渐亮的天色,沉稳中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等待的时辰总显得有些漫长。厅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偶尔瓷器轻碰的细微声响。 周素英的目光落回盛庭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打破了沉默:“说起来,祭祖之后,便是年关。时间过得真快,你和臣豫结婚,也挺久了。” 她语气似在感慨,目光却带着几分细微的审视:“还记得当初你们提交结婚申请的时候,闹出的那点动静可是把家里乐坏了。” 盛庭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知道周素英绝非无缘无故提起旧事。他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语气平淡地接话:“嗯……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他眨眨眼,似乎有旧日的时光重回眼前。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对生活还有很多憧憬。 或许沈臣豫也是。 “当时……结婚申请书,还是沈臣豫先写的。我只是……照着抄了一份。”他提及此事,并无赧然,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周素英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和些许揶揄:“他写的?倒真不是他的风格。” 她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总不是他代劳的吧?” 盛庭抬起眼,看向周素英。 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周素英惯常的、喜欢掌控一切信息的表现。他并未回避,反而顺着她的话,想起了更久远的一些画面,唇角也不自觉地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 “第一次见面……更早。”他声音轻缓,带着点回忆的飘忽,“很多年前了,在一个学术夏令营。分组做课题时,我们的座位挨着。有一道很难的推导题,我也解出来了,步骤写在草稿纸上,想去看他一眼,结果他正好抬头,以为我……抄了他的思路。” 想起当时少年沈臣豫那副冷着脸、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过来质问的模样,盛庭至今都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 “后来发现是误会,我们两个人的解法完全不同,只是答案巧合一样。”他摇了摇头,“闹了个大乌龙,很不愉快。那时候觉得,这个人真是……傲慢又讨厌。”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又会以这种方式,真的,还抄了一次他的答案。” 周素英静静地听着,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光芒流转。 她捕捉到了盛庭语气里那细微的变化,指尖的念珠停顿了一下。她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盛庭,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意有所指的意味:“你们这缘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撞到了一起……”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么,……命中注定什么的?” 她紧紧盯着盛庭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盛庭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闪躲,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沉默来回避这个话题。 命中注定? 这四个字何其沉重,又何其……讽刺。 他想起了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想起那些痛苦、误解、算计,以及最近才窥见的一丝微弱曙光。 这条路走得如此艰难,遍布荆棘,起点更是糟糕透顶。 可兜兜转转,他们似乎总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无法彻底分离。 …… …… 沉默了几秒,盛庭缓缓地、极其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清亮,带着一种莫名的坦然,甚至有一丝认命般的自嘲。 “可不是吗。”他轻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悲,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逃不开,躲不掉。大概……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这话像是一句最终的判词,既承认了与沈臣豫之间斩不断的纠葛,也仿佛预示了某种不可更改的未来。 周素英看着他如此直接地承认,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难以捉摸的情绪所取代。 她缓缓靠回椅背,重新拨动起念珠,没有再说话。 偏厅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熏香依旧无声地缭绕着。 窗外的天色又亮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儿,偏厅的门被轻声推开,沈家几位小辈及其配偶陆续走了进来,原本略显空旷的厅堂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却也更加肃静。 盛庭走到沈臣豫身边,与他微微点头。 在沈臣豫之后走进来的是沈孟瑾与其妻子,两人面上含笑,似乎是在说些体己话。 最后 皆穿着合乎礼制的深色礼服,神色庄重,在周素英面前站定,微微垂首,聆听训示。 最后进来的是沈孟江一家。 这三人其实难得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沈璟瑄无比自觉地站到沈臣豫和盛庭这一侧,毫不犹豫的举动令沈孟江看了他一眼。 高中生无所畏惧,面不改色,在自觉舒适的场域开始把玩手机。 顾却瞪了沈孟江一眼没说话。 沈臣豫则在和沈孟瑾交换眼神。 盛庭看见二嫂笑眯起的目光,也是无奈一笑。 周素英只当没看见。 孩子们自己的孽,和她没关系。 等到大大小小人都来齐了,周素英站起来,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代表着沈家未来的年轻面孔。 她今日的妆容比平日更为端庄威严,眼神锐利而沉静,带着一家之主特有的压迫感。熏香的青烟在她身后袅袅盘旋,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冬至大祭,你们知道的,不仅是缅怀先祖。”周素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沈家能有今日之基业,离不开祖辈筚路蓝缕。他们留下的,不仅是财富与声望,更是属于我们家族的风骨与责任。” 她的目光依次从每个人脸上划过:“今日你们能站在这里,承受祖辈荫庇,便当时刻谨记,肩上的担子不容轻忽。” 这番话是惯例的训诫,但接下来,周素英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更加低沉,也更加具有针对性,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然而,树大招风。”她声音渐冷,“沈家屹立至今,明枪暗箭从未少过。如今,更是有人视沈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今日祭祖,阖家齐聚,看似团圆,实则,山雨欲来。”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山雨欲来”四个字重重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有些积年的污秽,是时候彻底清除了。”周素英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她的目光尤其在沈臣豫和沈孟江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意有所指,“这不仅是为了沈家的现在,更是为了沈家的将来。今日之后,局面或将不同。你们……都要做好准备。” 她的训话到此为止,没有具体说明敌人是谁,要如何清除,但其中蕴含的杀伐决断之意,已让在场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沈孟瑾与沈孟江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神色肃穆。 顾却目光深深,却也面不改色。 沈孟瑾的妻子亦是见惯风浪,眸色沉静。 沈臣豫站在盛庭身边,面色如常静,看不出太多情绪。但若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而盛庭,全程只是静静地听着,面容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周素英口中那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与他毫无关系。 他微微垂着眼睫,视线落在自己礼服的衣襟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过于挺直的脊背,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周素英的话,于他而言,更像是最后的倒计时提醒——祭祖之后,他与沈家的缘分,他与沈臣豫的纠葛,或许真的就要走到那一步了。 他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缩,指尖冰凉。 两人并肩而立,距离很近,却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各怀心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周素英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再多言,只是缓缓站起身。 “时辰快到了,准备迎灵吧。” 第80章 解围 时辰将近上午十点,冬日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给肃穆的沈家老宅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边。宅邸正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却并无喧哗,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车门开合的轻响,彰显着来访者非同寻常的身份。 沈孟江今日有意进行了回避,反倒是沈孟瑾与沈臣豫兄妹二人,作为沈家这一代的代表人物,并肩立于宅门入口处,迎候各方宾客。 沈孟瑾身着典雅的深色套装,笑容得体,言辞周到,与每一位到来的客人寒暄致意,尽显长姐风范。 而沈臣豫则是着一身剪裁极佳的墨色中山装,身姿挺拔如松柏。落在众人眼底皆是惊艳之色。 他并未多言,只是沉稳地立于原地,面容冷峻,目光沉静。然而,每一位到场客人——无论是政界要员、军界宿将,还是商界巨擘——行至他面前时,都会主动停下脚步,或郑重握手,或含笑致意。 “臣豫,许久不见,气度愈发沉凝了。”一位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的老者在与沈孟瑾寒暄几句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熟稔。 沈臣豫微微颔首:“李总督。” “沈家今日气象,令尊在天之灵必感欣慰。”一位身着戎装、肩章显赫的中年Alpha从后走来,微微一笑。 “程军长。” “我们小臣豫已经独当一面了。”沈孟瑾也在一侧笑。 又寒暄了一阵,渐渐来了一些和沈臣豫不大熟悉的任务。 “沈主任,今日沈家祭祖,我等特来观礼,沾沾福气。”几位在财经新闻上常露面的商界大佬笑容可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敬重。 面对这些声名显赫的人物,沈臣豫的反应始终是轻描淡写,却又恰到好处。他或微微欠身还礼,或简短回应一句“多谢赏光”、“有劳挂心”,言辞简洁,分寸感极强。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热络,却也绝无怠慢,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从容,以及在这种场合下自然流露出的上位者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他作为沈家核心继承人的卓然地位。 他无需刻意逢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宣告。宾客们与他交谈时,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的那份慎重,更是无声地印证了沈家在这里、乃至更广阔层面上的深厚根基与超然影响力。 这场祭祖,尚未开始,便已是一场无声的权势展演。而沈臣豫,无疑是这场展演中,最引人注目的主角之一。 他立于门前,坦然坚定迎接着八方风雨,也预示着沈家即将面对的,绝非寻常波澜。 正当沈臣豫与一位政界元老简短寒暄完毕,目光微敛之际,一个带着几分虚假热络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三,真是大忙人啊,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章昀天携着吴雨宁走了过来。 他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刀,径直落在沈臣豫身上。吴雨宁跟在他身侧,依旧是一副得体的模样,只是目光在与沈臣豫接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便迅速垂落。 沈臣豫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极其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态度疏离得近乎无视。 章昀天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反而笑容更深,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故作关切的嘲讽:“倒是前段时间,偶然遇见了尊夫人。不过……”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沈臣豫没什么表情的脸,意有所指地啧了一声:“夫人看起来气色似乎不佳,眉眼间带着愁容,是不是沈三少平日里公务繁忙,疏于……照料了?” 这话语里的恶意几乎不加掩饰,直指沈臣豫婚姻不睦,甚至暗讽他与妻子有嫌隙。 沈臣豫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眼底寒意骤起。他正要开口,一道清冷却坚定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这就不劳章总费心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盛庭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他步履从容,面上带着浅淡却得体的微笑,极其自然地伸手挽住了沈臣豫的手臂,姿态亲昵地靠向他身边。他看向章昀天,眼神平静无波,继续说道:“我只是身体不大好,您这想象力,未免有些丰富了。” 他话语一顿,不等章昀天反应,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内容却像一把软刀子,直刺对方要害:“倒是章总您,我前两日听我继父提起,似乎贵司与盛华最近的那个合作项目,遇到了某些问题?希望不会影响到今年的业绩才好。” 盛庭这番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周围几位尚未走远的宾客耳中。 他不仅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章昀天的挑衅,维护了沈臣豫和自家的体面,更反手一击,直接戳破了章昀天试图维持的光鲜表象,点明了他目前面临的商业困境。 章昀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恼怒和阴鸷。他没想到盛庭会如此直接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这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他看了一眼面色依旧冷峻、但手臂却悄然接纳了盛庭靠近的沈臣豫,又瞪了面带微笑、眼神却毫不退让的盛庭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劳盛先生挂心,一点小问题而已。” 说完,也不再维持风度,拉着吴雨宁,匆匆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沈臣豫低头,看向挽着自己手臂的盛庭。 盛庭也恰好在此时抬眼看他,四目相对,盛庭的眼中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清澈的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沈臣豫的手臂微微收紧,将那只挽着他的手更牢地固定在自己身侧,眼底深处的寒意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复杂的微光。 一直在一旁留意着动静的沈孟瑾适时走了过来,她目光在沈臣豫和盛庭挽着的手臂上流转一圈,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看来是我多虑了。”沈孟瑾语调和缓,带着属于姐姐特有的调侃意味,“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得很,倒是我这做姐姐的白担心一场。” 她笑意加深,拍了拍沈臣豫的肩膀,又对盛庭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既然配合这么默契,那接下来迎宾的担子,可就交给你们啦?我也好去照看下内堂。” 她这话说得自然,带着不容拒绝的亲切,直接将场面的主角移交了过去。 沈臣豫还未及反应,盛庭已然落落大方地微微颔首,应承下来:“二姐放心,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他的声音清越,姿态从容,仿佛瞬间从刚才那个软刀子怼走章昀天的样子转换成自然地站在沈臣豫身边扮演恩爱伴侣的模式,与他平日里疏离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孟瑾先是挑眉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翩然离去。 于是,沈家老宅庄严的大门入口处,便成了沈臣豫与盛庭并肩而立的舞台。盛庭并未松开挽着沈臣豫的手,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站得更加挺直,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与沈臣豫一同迎接后续到来的宾客。 这一组合,立刻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许多宾客都只听说过这位传说中的“沈三夫人”,不曾见过其真容,在得知他居然是那个盛庭时,脸上都难以抑制地露出了惊讶之色。 “那位就是沈三的媳妇?竟然是盛家的盛庭?” “之前只闻其名,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 “啧,沈三少真是好福气,藏得可真严实。” “那分明是盛庭好命……他这是攀上高枝了。” “难怪之前没什么消息……这联姻……没想到啊……” “不过盛庭这般品貌气度,确实与沈臣豫极为般配……” …… …… 低低的议论声在宾客间悄然流传。惊讶于沈臣豫的妻子竟然是在娱乐圈颇有名气的盛庭,更惊艳于盛庭本人远超传闻的容貌与风姿。 他站在气势迫人的沈臣豫身边,非但没有被压下光芒,反而因其清冷精致的五官、挺拔清瘦的身形以及那份不卑不亢的从容气度,与沈臣豫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互补。 墨色礼服更衬得他肤白如玉,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仿佛自带光晕。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冷峻尊贵,一个清雅出尘,无需任何言语,便是一道极其养眼又气场相合的风景,引得不少宾客暗自赞叹,觉得这桩看似不大契合的婚姻,至少在视觉上是无比登对的。 然而,身处目光焦点中心的沈臣豫,感受着臂弯里传来的、属于盛庭的清浅的信息素,心中却并无多少被赞许般配的愉悦,反而疑窦渐生。 盛庭今日的反常,太明显了。 从主动走过来解围,到此刻落落大方地与他并肩迎宾,应对自如,仿佛他们真是一对感情甚笃的伴侣。这与他近日能避则避、冷淡疏离的态度大相径庭。 看起来……另有缘由? 沈臣豫不由得想起母亲那讳莫如深的眼神,想起盛庭与母亲之间那若有似无的交易氛围,想起那份体检报告…… 盛庭这突如其来的配合,是否是为了在祭祖这个关键节点,维持沈家表面的和谐与体面? 或者,是在为之后某个他尚不知晓的计划做铺垫? 他微微侧目,看向身旁言笑晏晏、应对得体的盛庭,对方精致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沈臣豫的目光沉了沉,心底那点因为盛庭维护而升起的微妙暖意,迅速被更深的阴霾所取代。 此时,远远又传来了亲热的喊声。 当看到盛群与盛昊宇一同出现时,盛庭脸上的浅淡笑容未变,眼神却几不可察地冷了一瞬。 “盛董,昊宇,你们来了。”盛庭主动开口,语气平和,如同最寻常的寒暄。 盛群今日穿着颇为正式,试图展现一家之主的派头,但在沈家这等场合,终究显得底气不足。 他脸上扬起笑容,带着几分刻意:“是啊,沈家祭祖大事,我们自然要来观礼。小庭,你今天这身……很是气派。” 盛昊宇跟在父亲身后,神色有些复杂,对着盛庭和沈臣豫点了点头:“哥,沈哥。” 盛庭仿佛没听出盛群的言外之意,目光在他们身后扫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妈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 他这个问题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对母亲寻常关心。 盛群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有几分闪烁,似乎没料到盛庭会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竟有些语塞,没能立刻答上来。 这短暂的迟疑,在明眼人看来,已足够说明问题——他对自己妻子的行踪,似乎并不那么清楚或在意——又或者说,他们之间出了些问题。 一旁的盛昊宇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话头,语气自然地解释道:“哥,妈还在国外呢。她月底要去看一场非常重要的音乐会。”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母亲缺席的原因,也缓和了瞬间尴尬的气氛。 也是向盛庭传递一些讯息。 盛群这才像是找到了台阶,干笑两声,试图将话题引回盛庭身上,语气带着点故作亲昵的埋怨:“你看看你,就只惦记着你妈,都不问问我和你弟弟。”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夹枪带棒,暗指盛庭离心。 盛庭握着沈臣豫手臂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却没有接话。这种程度的指责,他早已习惯,也懒得辩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沈臣豫动了。他并未看盛群,只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盛庭侧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清晰地传入在场几人耳中:“时辰将至,闲话稍后再叙也不迟。” 他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将盛群那点意有所指的挑拨压了下去。 随即,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盛群,那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请先入席吧。仪式规矩多,怠慢了宾客就不好了。” 他语气平淡,甚至算得上客气,但“规矩多”和“怠慢”几个字,却像无形的警告,提醒着盛群此刻身处何地,该守什么样的分寸。 盛群被沈臣豫这看似礼貌实则强硬的态度一慑,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他看了盛庭一眼,又对上沈臣豫那双看不出情绪却令人心底发寒的眼睛,到底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带着盛昊宇,走向宾客席。 盛昊宇在离开前,回头担忧地看了盛庭一眼,盛庭对他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沈臣豫感受到臂弯里盛庭似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1章 赎罪【VIP】 第81章 赎罪 时辰已到,沈家祠堂内外,肃穆无声。 香烟缭绕,烛火通明,列祖列宗的牌位在庄重的供桌上一字排开,散发着沉甸甸的岁月威仪。所有沈氏族人及重要宾客皆按辈分、身份肃立于堂下,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周素英作为如今沈家的主事人,立于最前方主位。她面容肃穆,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在进行完一系列繁复的开场仪式后,她并未如往常般直接进入核心环节,而是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了静立在一旁的盛庭身上。 这一举动引得台下众人微微骚动,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周素英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回荡在寂静的祠堂内:“今日祭祖,沈家血脉在此,告慰先祖。同时,也有一件家事,需在列祖列宗面前言明。” 她顿了顿,看向盛庭,语气带着一种正式的宣告意味:“臣豫之妻,盛庭,自入我沈家门以来,恪守礼度,秉性端良。今日,便由他,代我执礼,行祭祖之仪,以告先祖,亦示我沈家接纳之意。”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由儿媳代替婆婆主持核心祭祖环节,这在沈家近百年的历史中都属罕见,这无异于在沈家宗亲与所有重要宾客面前,公开且隆重地承认了盛庭作为沈臣豫妻子的正式地位,赋予了他极高的家族认可。 无数道目光,惊讶、审视、探究、羡慕、乃至嫉妒,瞬间如芒在背般落在盛庭身上。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盛庭,却依旧是一派从容。他面色平静,甚至比刚才迎宾时更添了几分沉静。 听到周素英的话,他并未显露丝毫受宠若惊或慌乱,只是微微颔首,步履沉稳地走上前,接过了周素英手中象征主祭身份的玉圭。 接下来的时间里,盛庭在众目睽睽之下,主持着这场庄严古老的仪式。 焚香、奠酒、诵读祭文……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一丝不苟,动作优雅流畅,沉稳大气。 那清越的嗓音念诵着古老的祭文,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竟与这祠堂的肃穆氛围完美融合。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神情专注而虔敬,仿佛天生就该立于这样的场合,那份气度风华,竟让人无法质疑他作为沈家少夫人的资格与分量。 连一些原本心存疑虑的沈家族老,看着他的表现,也不由得微微颔首。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直至最后一项流程完成。 盛庭将玉圭恭敬放回供桌,缓缓转过身,面向台下鸦雀无声的众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仪式结束后的短暂寂静: “今日,能站在这里,代表沈家祭拜先祖,我深感荣幸。” 他的开场白得体而谦逊。 但紧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然而,我也知晓,诸位或许对我,不怎么相熟。所以,在此告慰先祖、祈求庇佑之时,我也想借此机会,讲述一些关于我这个人的故事。” 台下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了。 沈臣豫站在前排,眉头紧锁,紧紧盯着盛庭,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盛庭的目光仿佛无意般掠过宾客席中的某处。 他顿了顿。 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 他已经压抑了太多年。 他终于有机会,把真相诉诸于口。 盛庭没有回避任何人,他清晰而冷静地开始叙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我在少年时期随母亲一起进入盛家。” 他的话语一落地,坐在场下的盛群就变了脸色。 盛昊宇则面色不变,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怅然。 终于到了这一天。 他反而像是感到一直悬着的心落了地。 他的哥哥,终于要真正冲破束缚了他一生的牢笼。 他由衷地为他高兴。 “在我年少分化成Omega后,我的继父,盛华集团的现任董事长盛群,便对我产生了超越伦理的欲念,并进行了持续数年的骚扰。” “为了摆脱他的控制,我别无选择,最终……以卑劣的手段骗取了沈臣豫的标记,并迫使他和他的家人,接纳了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无数道震惊、鄙夷、同情、看戏的目光交织在盛庭身上。 他竟然在沈家祭祖大典上,亲口承认自己不堪的算计与过往。 这无异于将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亲手毁掉自己刚刚被赋予的声名。 盛群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站起身,想要阻止,却被身边沈家的人不动声色地按住。 章昀天也皱紧了眉头,意识到事情正在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盛庭苍白着脸,脊梁却挺得笔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倏地转向脸色已然极其难看的盛群。 祠堂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所有人都预感到,还有更惊人的真相要被揭开。 “除了控制我……”盛庭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深切的恨意与痛楚,“盛群先生还有一些更直接、更恶毒的行径,发生在不久之前。”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脸色骤变的沈臣豫,最终定格在盛群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投下第二枚重磅炸弹: “就在今年,我的丈夫,沈臣豫,遭遇了一场极其意外的车祸。这场车祸让他身受重伤,在医院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之久,险些……丧命。”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溅入冷水,整个祠堂彻底炸开。 沈臣豫的车祸在场众人大多并不知晓,即使知晓,也一直被认定为是意外事故,如今竟被直指是盛群所为? 沈臣豫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台上的盛庭——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望向面无表情的周素英,皱起眉。 这就是你们的交易? 他目光森森。 周素英淡淡移开了目光,不予回答。 而盛群,在盛庭说出“车祸”二字的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反驳,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警卫队按了下去。 宾客席中的章昀天,在听到车祸和盛群被联系在一起的瞬间,脸色也是骤然一变,虽然极力克制,但那瞬间的眼神闪烁和紧绷的下颌线,依旧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唯有他身旁的吴雨宁,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模样,甚至唇角还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预料的闹剧。 盛庭将台下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无视了所有的骚动与议论,目光死死锁住面如死灰的盛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在寂静下来的祠堂中回荡: “而我的继父,您——”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盛群的心上,也敲在所有听众的耳膜上。 “——在这起险些夺走我丈夫性命的车祸里,又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最后的问句落下,如同最终的审判。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震惊的、愤怒的、探究的、恐惧的,都聚焦在被控制住的盛群身上。 盛庭仿佛没有看到台下的骚动和盛群的失态,他继续说着,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撕裂自己的痛楚:“我之所以提及这些,并非为了博取同情、又或是为臣豫讨要真相。而是因为,有更多的人,正在被伤害。” 他笑了笑。 目光划向一侧脸色变得很难看的章昀天。 “盛群先生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正是倚仗着盛华集团背后,某些见不得光的非法药物实验——时间跨度长达几十年,受害者超过五百人。” “以及,一些牵扯甚广的利益链条——他们甚至在伤害我的爱人,就仅仅因为,臣豫的实验室,偶然收集到了他们的罪证。” 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 “……沈家待我不薄,我无以为报……但我所谓的家人却在一次次伤害我的恩人。我深感羞愧——” 他这番话,彻底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他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公之于众,承受所有人的指点和非议,却将沈家从可能存在的舆论漩涡中摘了出来,甚至将沈家置于一个被蒙蔽、被迫害、最终反击的正义位置。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被盛庭这惨烈而决绝的举动以及其背后牵扯的权力震荡震撼了。 沈臣豫站在原地,看着台上那个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盛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他终于明白了盛庭今日所有反常举动的背后,他是在为自己策划一场盛大的、自毁式的告别演出,他要用自己的身败名裂,保全沈家的名声。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痛、愤怒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盛庭,那个他刚刚才确认爱上的人,此刻正站在悬崖边上,亲手将自己推下去。 而盛庭,在说完这一切后,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迎着所有人复杂的目光,缓缓地、深深地,对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敬意,也是赎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2章 带我走【完结】 第82章 带我走 祠堂幕后的阴影里,盛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阖着眼,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的一切隔绝。 方才的孤注一掷已然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泄力的空茫。 一切都落幕了。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抬步离去时,一只温热而略带急促的手猛地从旁伸出,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但细感之下,却又能感受到微微发颤的力道。 盛庭一惊,回眸,撞入一双翻涌着压抑怒火以及更深沉痛楚的眸子里——是沈臣豫。 Alpha的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是一路疾步寻来。 他紧紧盯着盛庭,仿佛要将他钉在原地,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阴恻恻的冷意: “你又要走么?” Alpha的话语掷地有声,是对盛庭的质问,也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他怕盛庭再次将他推开。 盛庭先是怔住,看着沈臣豫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混合着愤怒与脆弱的情感,听着他那明显失了平日冷静的指控。 随即,在沈臣豫那冷冽的双眸注视下,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无奈,一丝了然,还有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的释然。 他在笑什么? 或许是在笑沈臣豫这笨拙而激烈的挽留。 或许是在笑他们之间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又或许,是在笑自己——兜兜转转,终究还是逃不开这个人。 沈臣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有些晃神,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分。 就在这时,盛庭动了。 他没有挣脱,反而手腕微微转动,反手握住了沈臣豫那只紧抓着他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坚定的回应。 他转过身,彻底面向沈臣豫,在Alpha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抬起了脸。 他脸上依旧带着未散尽的疲惫,可那双看向沈臣豫的眼睛里,却不再是以往的疏离与冷淡,而是浸满了一种近乎温柔的、破碎后又重聚的平和。 沈臣豫有些晃神。 “我好累啊,沈臣豫。”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卸下所有重担后的绵软,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嗔怪。 他微微歪头,倚靠进沈臣豫的怀里,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肩膀上,继续低语,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地传入沈臣豫耳中: “带我走吧。” “就像那时候一样……”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飘忽:“结婚申请书都是抄你的……你不愿意写离婚版的,我也没办法了……” “所以,带我走吧。” 盛庭深深地闭上眼睛。 他感受到沈臣豫收紧在他腰间的双手,也嗅到了Alpha身上熟悉的信息素气味。 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安心之感。 他没有说要走去哪里,也没有说以后如何。 只是在这一刻,在一切混乱暂歇的间隙,停留了下来。 他不是被沈臣豫强行留下的。 虽然他大抵也猜到了沈臣豫会强行将他留下来。 但这一次,是他盛庭做出了选择。 在对方伸出手的瞬间,选择了握住。 沈臣豫感受着怀中人传来的重量和温度,听着他近乎呢喃的话语,那颗自盛庭走上祭台开始就一直悬着、揪紧的心,终于缓缓地、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心疼的热流,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收紧手臂,将盛庭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好。” 就是这么几句话,在他心里掀起难平的波澜,他的手指插//在盛庭的发间,拇指指腹在Omega脸颊上轻轻摩挲。 如获珍宝。 事实上,也的确是他此生的挚爱。 他美丽的、张扬的妻子,步步为营又落得一身伤的的妻子—— 他在这世上唯一迷恋之人。 婚姻或许是爱情的坟墓。 但那同时也一定会是他在生命的尽头,与盛庭的共眠之处—— 我想过很多次两个人的结局 他们的感情不完美 也始终不会完美 现在有了爱 却也不会消磨恨 是沈臣豫的清醒也是盛庭的妥协 不存在谁追回谁的问题 从头到尾只是属于沈臣豫和盛庭两个人的婚姻 从那一次乌龙抄答案开始 他们就是彼此的最优解 还清彼此的亏欠 那么也就重新站在了平等的水平线 所以 正文至此 便也是最优的结局了 最后 很感谢大家的陪伴 番外见 下一段旅程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