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相爱相杀指南》
1. 重逢
“嘀嘀——”“嘀嘀——”
“这是苍穹基地第五百四十九次呼叫,启明号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暴雪覆盖的山体下,带着呼唤的特殊波频穿越风雪和天空,传向宇宙。
自“末日十年倒计时”的预言出现后,人类的科技在危机下飞跃,花费七年实现了代号为“苍穹”和“迁徙”的自救计划。
苍穹计划,即在全球最高的山脉中凿出庞大足以容纳人类生存的空间,建造基地。
而迁徙计划,则是建造一艘前所未有的太空航舰,选择一部分人类作为先锋,前往宇宙寻找新的宜居星球。
航舰被命名为启明号,代表照亮宇宙前路的希望之光,也代表开拓新纪元的远征使命。
然而启明号出发半年后,突然与基地总部断联,至今又过去了半年,仍然杳无音讯。
“嘀嘀——”
“这是苍穹基地第五百五十次呼叫,”年轻的联络员又一次按下按钮,不抱希望的开口:“启明号收到请回答,启明号收到请回答。”
通讯频道一片寂静。
联络员叹了口气,摘下耳机。为了节省能源,他们每天只能呼唤三次启明号,今天的次数已经用完了。
他起身正要离开,沉寂已久的通讯波频忽然颤动起来,发出一连串电流声。
联络员顿了顿,没反应过来似的在原地呆了片刻,听见通讯中传出一道声音:“这里是启明号。”
那人顿了顿,用冷淡而虚弱的声音宣告:“迁徙计划——失败。”
“我已经启动返航程序,请求接应。”
通讯频道重归寂静,寂静的研究总部却掀起了层层波澜!
失联的启明号终于有回音了!
防护重重的队伍迅速涌出山体,聚集在降落地点周围,不久后,一抹明亮的火光穿透不止的风雪,像流星一般划过。
那是残缺的“启明号”。
高速坠落让它表壳燃起熊熊大火,庞大的舱舰砸至不见底的雪堆,雪水四溅,表壳发出熄灭的嘶嘶声。
队伍一涌而上,熟练的拆除残破舰壳。
“快!送氧!”
“防护服!”
舱体被拆除,幸存者一个个救出,唯有驾驶舱锁扣紧闭,有人反锁在其中。
众人强行破开舱门,只见一个穿着航行服的年轻人男子坐在驾驶室中,肩背笔挺,一动不动。
几名研究员小心翼翼走近:“沈首席?沈、”
驾驶舱内忽然寂静,只能听到舱外风雪呼啸的声音。
面罩下的人闭着眼睛,眉目平静,仿佛陷入一场长眠。
.
“呜——”
黑云涌动,一辆列车发出长长的轰鸣,刺眼的车灯穿透云层,呼啸着驶向死亡。
沈殊闭着眼睛,皱了皱眉,被迫从窗几抬起头。
太吵了。
吵得他额角突突的痛。
他费力睁开眼,视野内一片漆黑,模糊间似乎还看到周围飘着几个丑陋的不规则物。
“……”什么东西。
沈殊的表情瞬间消失,看清周围一片鬼魂缭绕的情况后,脸上又瘫了几分。
这是什么鬼地方?
响亮的鸣笛声提醒了他正身处一辆列车中,沈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总不可能是死前的幻觉。
他幻觉不出这么考验眼睛的一幕。
他试着站起来,却发现无法控制下半身活动,顿了顿,不由看向身旁的“同乘者”。
丑陋的鬼魂还在浮浮沉沉,下半身赫然是一抹聚拢的飘魂,没有双腿。
“……”不!沈殊眼皮狂跳。
他在其他“乘客”眼中不会也是这副丑样吧?
车厢这时忽然亮起来,沈殊眯着眼转头,看见窗户上的他和生前没什么两样,默默松了口气。
广播响起:【亲爱的乘客,欢迎乘坐本次S550号死亡列车,本车已离开天堂,前方即将到站——地狱。】
听见这两个字,沈殊释然。
原来是要下地狱啊,那没事了,不是去什么鬼魂变丑加工厂就行。
他并不意外自己的死亡,也不意外自己即将前往的地方——按世俗的标准来说,他确实很难上天堂吧。
广播响起没两分钟,沈殊就感觉到列车正在减速、靠站,硫磺味的空气吹进了车厢。
这时他还在思考,如果地狱都是这个空气质量,那他以后的日子估计不太好过。
直到三分钟后,鬼魂一只只如提线木偶排队飘出车厢,唯有沈殊依然端坐,眼睁睁看着车门关闭。
“?”
列车重启,载着它唯一的乘客驶入前方漆黑的隧道。
窗外昏黄的壁灯迅速闪过,连成一串光律,沈殊靠在椅背上,明灭的光照亮他清瘦的脸廓,逐渐模糊了时间的感知和认识。
没有意识,没有时间。
也许这就是死亡吧。
似乎过去了很久,似乎又只过去了几分钟,列车的广播再次响起:【欢迎乘坐本次S550号死亡列车,本车已经到达——终点站。】
沈殊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从黑暗中清醒过来,看向前方。
“哒”、“哒”,是皮跟踏地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踏门而入,垂至膝间的披风被跟随在他身后的车灯点亮,直至来到他面前。
沈殊仰起头,看见早死在两年前的人弯下腰,施施然对他道:“好久不见。”
秦止野扬起挑衅的笑意,补上后半句:
“我的、宿敌。”
.
沈殊定定看了他几秒。
说实话,经历过刚才那群鬼魂的洗礼后,再看秦止野这张脸还挺赏心悦目。
可惜这人招打的神情太明显,满脸写着:“招惹”和“欠揍”几个字。
沈殊反应冷淡:“没想到死了还要见到你。”
秦止野却毫不介意:“亲爱的,我可等了你好久呢——欢迎来到第三域。”
他后退一步,眼里亮着奇异的光:“到这里人既去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只能等待和你因果纠缠的人到来,解开一切才能离开。”
“而你,”我的宿敌。
“你是我纠缠最深的人。”
车门外,等着他们队长接人的小队满脸一言难尽。
一分钟前,负责巡逻的维安队员接到城中所的通知,匆匆赶去通知轮休的队长——你的因果对象来了!
然后他就看着前一秒还昏昏欲睡的秦止野一跃而起,用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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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钟翻出了最隆重的维安队制服和皮靴,又用了半分钟内飞奔往城门口接他传说中的宿敌。
比服了兴奋剂都亢奋。
在车门外等了半天的队员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那个,秦队,要不你们先出来吧。”
其他人连忙附和:“列车只靠站十分钟,要是时间过了就惨了。”
秦止野懒散散地站直了:“啧,要你们说。”
他回头挑挑眉:“走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车开走了你还没下去,后果你不会想体验的。”
沈殊:“。”
这人明明自己都差点忘了。
从列车靠站后,沈殊就感觉到全身一重,仿佛从魂魄重新拥有了实体,也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但站起来时,他还是不适应的晃了晃。
一只手迅速抓住了沈殊的手臂,秦止野愣了愣,目光在他比脖颈还宽一大圈的领口扫过:“你……”
怎么瘦了这么多?
沈殊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抬步往外走。
秦止野悻悻,不甘地跨到他身前倒退着走路:“我们可是特意来接你的,好歹……”
“看路。”沈殊打断他。
秦止野回头,身后是和站台有一段间隔的车门,一般人不小心确实容易摔进去。
但不包括他。
他正要证明自己,沈殊却瞥过来,薄薄的眼皮一眨,仿佛能轻易看透人的心底:“我来了,你很兴奋?”
秦止野全身一顿,身后不存在的尾巴也瞬间收敛了。
“……当然没有。”
“是吗?”沈殊不置可否,打量起了来接他的其他人。
一共五个,都穿着差不多的队服,不过款式简单很多,只有秦止野,又是单肩披风又是皮靴,顶着一张难得的俊脸公然耍帅。
最先开口的那个男生长相稚气,对他友善的笑笑,露出一对虎牙:“先进城吧,路上我们再跟你解释情况。”
“嗯。”沈殊点头。
秦止野瞥他们一眼,意味不明地哼了声,走去最前方带路。
身后的列车发出启动声,似乎即将离站,沈殊正要回头看这辆死亡列车的全貌,某人头也不回道:“对了,一旦下车就别想再回去了,否则……”
“对不起。”
在场六人忽然听见一句低低的道歉,其中一个队员忽然转头,冲过沈殊身边,目标是即将关闭的列车门。
“——!”沈殊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被带着后退两步,接着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被闯入的列车笛声长鸣,车门周围的空间被扭曲,难以形容的能量旋转,形成一道“域门”,转瞬间就将那名队员和沈殊吞没。
看见这一幕,秦止野表情沉下来,暗骂一声果断跟了进去。
“队长、”“队长!”
在一片惊呼中,“域门”关闭。秦止野感觉周围一片黑暗,片刻后,场景才如画一般出现在眼前。
好眼熟的画面。
他看着绿茵一片的景色,逐渐回忆起了这是什么时候的场景。
不远处,一个少年慢慢走着,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看来。
秦止野隔着时空和他对视。
——那是十四岁的沈殊。
2. 域一:少年时
“喂,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秦止野从某种怀念中回过神,就看见三五成群的少年逐渐靠近沈殊,眉心不由一跳,又松了口气。
看来是成功了。
叫住沈殊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六岁的他自己——他进入了属于沈殊的过去,在第三域,这个地方叫作“回忆域”,也叫“因果域”。
所谓解开因果,就是要找到正确的症结,解开一个个“域”。
此时是沈殊高中毕业后,这群刚毕业的少年们聚在一起,是要参加一个大学预备的夏令营。
十四岁的沈殊还没有长开,身量单薄纤瘦,全身散发着青涩的气息,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军部预备生面前活生生矮了一个头。
秦止野现在的状态类似“阿飘”,他看得见别人但别人看不见他,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啧”一声,感觉丢人且费解。
这个欠儿吧唧的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居然好意思带着一群十八岁的军备生去招惹人家?
倒是沈殊,从小就一个表情。
明明那么漂亮的眼睛,薄薄的眼皮一眨看过来,愣是透了股冷淡无趣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
过去的秦止野仔细盯着沈殊的表情,语气吊儿郎当:“夏令营可是为军备生提前适应的活动,你大学该不会选了军备方向?”
秦止野只是嘴上一说,他知道这不可能。
沈殊一开始就是因为智商优异才被特招入校,甚至直接跳过了初中,高中也只读了两年。这种类型的天才,学校不会把他放到军备去。
不过今天碰面,秦止野觉得沈殊有点不对劲,于是故意过来招惹人看看……结果沈殊居然不反呛他,果然不对!
这段记忆有些久远,飘在一边的成年秦止野努力回忆,并没想起这个时间的沈殊有什么异常。
说实在话,他和沈殊虽然是同一个高中,但彼此并不熟,甚至一直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他们所读的学校,是专门为了储备人才和大学联立的特殊中学。秦止野祖辈从军,他也顺理成章作为军队预备人才吸纳,还连跳了两级,在校内一直是重点关注对象。
沈殊则是经由老师推荐,半途入校,以12岁的年纪直接读了高中,成绩依然闪耀全体天才。
不过他和其他学生年龄差距过大,本来难以融入集体。但校内一直是焦点的秦止野忽然被一个研备生小屁孩抢了风头,与有荣焉的军备生自然不满。
两个不同领域的天才们就此杠上,身为代表人物的秦止野和沈殊没少被他们拉出来明争暗斗,反倒阴差阳错帮后者被接纳了。
总之,高中期间两人的关系并不近,不过在秦止野记忆中,这次夏令营是个转折点。
*
少年秦止野没来得及多招惹人两句,夏令营的营队老师已经召集学生集合,给他们发布了任务——收拾好宿舍,然后进行第一个项目。
这次多了研备生参与,夏令营取消了较高强度的军训项目,更多是趣味性更强的体验和实践课。
沈殊没有和其他研备生站在一起。
他个子小,独自站在第一排倒也没不自在,只是盯着地面出神,发梢垂落,在白皙的脸侧留下一道惹眼的阴影。
直到教官宣布第一个项目是骑马,沈殊才抬起头,意外地看向远处。
他们集合的操场旁边有一块被围起来的地方,现在已经有人牵着马出来了——那居然是个马场!
大部分学生都躁动起来,他们之间不乏出身不错的,但能在学校组织的夏令营里体验骑马,还是极大的激起了他们的兴趣。
队伍最后一排,秦止野正无聊的发慌。
他对骑马没什么兴趣,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最前方那颗扬起的蓬松脑袋。
居然这么感兴趣?
他目不转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声。
比起十六岁的自己,秦止野直接飘到沈殊面前,光明正大盯着他,边看边啧啧。
沈殊居然还有这么嫩的时候。
回想起记忆中,沈殊更多出现的那副冰冷表情,秦止野饶有兴味地抬起手,在少年好奇的脸上戳了一下。
果然是软的,嗯,手感不错。
沈殊忽然后退一步,诧异的左右看了看。
什么东西?
他没发现异常,正好教官组织学生排队,便取下手腕上的发圈,将细碎的头发收拢好,跟着大部队一起进了马车。
秦止野飘在他身后,新奇地盯着那撮小揪揪,忍不住又伸手一弹。
“——!”
沈殊猛地转头,对上身后一脸迷茫的同学,才回过头皱了皱眉。
奇怪。
沈殊进了更衣室,这回秦止野老实了,没跟进去。几分钟后他穿着防护和骑行服掀帘出来,却正好撞见排到门口的军备生。
沈殊还在调整帽子,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咔哒”一下帮他摆正护帽拉上了卡扣。
秦止野收手靠在门框上,一挑眉:“看我干嘛,你帽子歪了。”
“………”
沈殊转头就走。
两个秦止野同时“啧”了一声。
不过年轻的那个心里正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另一个则幸灾乐祸地想着活该。
得亏沈殊现在还小,要是放到十年后,手都给他扭了。
.
沈殊没有骑马经验,被教练安排到了一匹性格很好的白马旁。这匹比他还高的白马有双漂亮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玻璃珠,望向他时眼底露出一丝好奇。
沈殊抚了抚白马的额头,低声说:“你好。”
他绕到马侧,按照教练的指导握住缰绳,左脚踩住马镫,而后腰腹发力,长腿在空中横跨,一鼓作气上了马背。
视线猛然增高一大截,沈殊抿着唇,双手紧握缰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少年高坐在马背上,挺直的肩背和腰身拉出青涩的弧度。直到确定白马没有被惊动,他才渐渐放松下来,牵动缰绳试着走动。
白马温顺听话,很快就配合着完成了简单的动作,可惜十五分钟一到,教练就要去教其他学生。
其实体验时间有大半个小时,但没人在旁边看着不能保证安全,只能提前结束。
听见提示时间的铃声,沈殊垂下眼,俯身摸了摸白马的脖颈对教练说:“我下来吧。”
教练犹豫了下,正想提议他可以自己再溜达溜达,旁边一片阴影压过来。
“呦,”秦止野骑在一匹高大的枣马上,招摇的牵着绳路过:“这就结束了?要不要我带你啊。”
他微微倾过身体,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连教练都眼前一亮——好办法啊,秦止野愿意帮忙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然而沈殊盯着他看了几秒,当即翻身下马:“不用了。”
好欠揍的一张脸。
“随便你。”秦止野耸耸肩,又娴熟地驾马离开,在马场内驰骋了几圈。
阳光耀眼,少年飞扬,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
沈殊早已躲在阴凉处,看着这一幕倒是不由舒展了眉心。
他少说了一个字。
好欠揍的一张帅脸。
如果能不那么欠揍就更好了。
接下来几个活动,堪称某位中二少年的SoloShow。
马术他一骑绝尘,攀岩他首当其冲,练枪他挑战记录。一天下来,连教练都对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那个到处炫技的学生,是个操练的好苗子。
沈殊趴在地上,按照标准姿势握住枪柄时,正好听见一连串枪声后隔壁高声报的成绩。
“九环、八环、八环……十环!”
他专心调整姿势,微眯起一边眼睛,帽檐的阴影压在鼻尖上,和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
他从瞄准镜中看见远处的枪靶。
“砰!”子弹飞出。
沈殊松开手,低头看了眼,被震麻的手心已经红了一片。
他身边几个研备生也都“嘶”着气狂甩手,这种枪对他们来说后坐力还是太大。
教官带着成绩回来了:“五环、三环、四环……除了飞靶的那一位,都还不错哈,休息一下再来一轮。”
转头后他瞬间变脸:“全都趴好了,看你们一个个打的什么玩意!”
军备生们不服,“我们打的怎么了,他们一个五环以上的都没有,教官你怎么不说他们啊?”
教官瞪他们一眼:“跟人家比,你们也好意思?人家才第一次正经训练。”
还有人不贫地嘀咕:“那我们第一次也没打的这么差啊……”
“行啊,都觉得自己很厉害了是吧?”教练气笑了,目光在军备生中扫了一圈,精准挑中了最心不在焉的那个:“来,最后那个,就是你。”
秦止野回神:“嗯?”
“正好,你不是炫了一个下午吗,我给你个机会再炫一次。”教官指了指远处的枪靶,“十发子弹,要是都能十环,我就不管你们这一次。要是没有全十,通通给我去操场上负重跑五公里!”
看见教官选的人,军备生们顿时信心满满,秦止野也无所谓的点点头:“行啊。”
不论是十环,还是五公里,他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刚才在走神,这是干什么突然惹到教官了?
秦止野抱着疑惑来到射击点,他拿起枪,看见地上全是黄土,嫌弃的举手申请:“教官,我能用立姿射击吗?地上好脏。”
“……”教官反问:“你觉得呢?”
秦止野觉得可以,于是直接举枪、瞄准,连发九弹,一气呵成。只是最后一枪时,他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莫名的,他觉得这道视线的主人是沈殊。
“砰!”子弹在空中划过。
秦止野放下枪,对他的兄弟们耸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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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我受罚。”
教官看完成绩回来,最后一枪果然是九环。
“啊——”军备生们顿时哀嚎一片,全都去用肩膀撞他:“秦哥你怎么回事”“在学校里闭着眼睛都能打全十的!”
“去去,要你们提醒我。”秦止野勾着笑推搡回去:“愿赌服输呗,跑你的去。”
一群少年人浩浩荡荡往操场集合。
跟在最后的秦止野回头,沈殊还站在原位,垂着眼睛专心看教官示范,仿佛刚才那道视线只是错觉。
啧,管他呢。
少年秦止野转头加入了跑步大军,亲眼目睹了一切的“阿飘”秦止野却勾起嘴角,心情很好地想:就知道他没感觉错。
当时沈殊果然在偷看他!
-
负重跑五公里对军备生来说不算难事,本来他们想着跑完之后就该吃饭休息了,根本没当回事,没想到等跑完归来,教官又向他们宣布了一个“噩耗”。
“晚上的任务是户外徒步生存,你们的带队老师已经准备好了帐篷,立刻解决个人问题,收拾好东西去领物资,半个小时后在这里集合!听清楚了吗!”
一声哨响,所有被罚了的军备生连忙冲向食堂——他们都还没吃饭,要是不快点,半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沈殊几人早在他们跑步时就解决了晚餐,此时不紧不慢地往宿舍走,军备生从旁边跑过时看了他们两眼,立刻就被瞪了:“看什么看,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你们自己输了,关我们什么事?”研备生也立刻反击。
双方互相怒视,都看对方不爽,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回宿舍后,沈殊环视一眼他带来的所有行李,默默开始收拾。
“沈殊,你怎么带那么多东西?”临时舍长看见他塞满了半个背包,好心提醒道:“还是多带点衣服和吃的,起码要在山里过一夜呢,要是降温就麻烦了。”
沈殊动作一顿,道了声谢,不过他并不认同:“教官说任务是野外徒步生存,可能不会让我们带食物。”
其他人不以为意,继续塞东西:“不带吃的,难道要饿死我们?”
沈殊只是出于礼尚往来,才提醒他们一句,见状继续收自己的东西没再多说。
其实他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种药、必备品以及一些小工具,就只有一件防风外套。
装完沈殊背上包感受了一下,见差不多就收了手,打算轻装上阵。
毕竟是野外徒步,他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自知之明。
研备生参加夏令营的人不多,大家收拾完东西,一起出发去找带队老师领物资,收获了帐篷、水壶若干,之后又一起去了集合地。
教官等所有人集合完毕,连只有半小时吃饭收拾上厕所的军备生也匆匆赶来,才宣布了更细的规则。
他们即将从营地附近的小山开始徒步,穿越至露营点后,要靠自己的力量和物资在山里生存两天两夜,并完成要求的一个探险任务。
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锻炼团队配合生存的能力,这次任务要求五名学生为一队,自由组员,每队可以分到一大一小两顶帐篷以及五份水源,且只能由队员自己从起点背至露营地,否则将没收物资。
听到可以组队,相熟的人很快聚到了一起,仅有零星几个人还单独站着,沈殊就是其中之一。
参加夏令营的研备生不多,恰好是十一个,沈殊朝他们宿舍看过去时,其他五人已经抱好了团。
临时舍长不太好意思,正要解释,却又被其他人拉了回来:“他什么吃的都没带,你管他干嘛……”
教官见状,在小队之间巡视:“都满员了吗,没满的举手。”
当然只有军备生的队伍没满,另外几人迅速入队,一时间,就只剩下沈殊一个孤零零又格格不入的研备生了。
“这怎么排……”教官也犯了难,他们是知道这两波学生关系不好的,剩下的这个学生年纪又小,强塞进队里不会被欺负吧?
“教官。”一只手高高从人群中举起来。
沈殊下意识看过去,就见秦止野挎着一个格外鼓囊的包,趁着没人注意朝他一眨眼,高声道:“我们队里还差一个。”
“好。”教官松了口气:“那同学,你就去他们队里吧。”
“所有人拿好东西,准备出发!”
沈殊背着包走到他的小队面前,听见其他人七嘴八舌问话的声音:“秦哥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要给我们出气?”
“谁像你们那么无聊。”
秦止野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人赶走后又兴致盎然凑到了沈殊面前,坏笑看着他:“我可是帮你解围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沈殊仰头,面无表情地盯了秦止野几秒,忽然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
“丑,等你阴阳脸好了再和我说话。”
他淡淡地说完,转身走了。
秦止野僵在原地:“……”
靠!
3. 域一:少年时
因为那一个“丑”字,徒步进山的路上,秦止野全程都带着口罩。
他郁闷不已。
秦止野其人,从小性格就招摇,说好听了叫放荡不羁,说难听了叫吊儿郎当没个正行,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以丑这个理由给嫌弃。
丑!
这是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字吗!?
不过他借着反光的手表一照,发现自己一半脸白一半脸黑的样子是挺丑的,所以他郁闷地戴上了口罩。
这也不能怪他,今天一天都是在太阳下的项目,他们还一直带着帽子,难免被晒成阴阳脸。不止秦止野这样,其他军备生脸上也都横着一条分界线。
只有沈殊,依然白净漂亮得不行。
秦止野捂着口罩,幽怨地盯着前方摇晃不稳的身影。
这人是白雪公主吗,居然不会晒黑?
沈殊没工夫搭理别人,徒步对他来说是件有难度的事,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地面上,防止自己摔倒。
也幸好秦止野没在这时候来招惹,否则沈殊会怼到他怀疑人生。
走了许久,前方大部队忽然停了下来。
沈殊撑在一棵树旁,明显地喘着气,小腿以下已经麻了。
听到走过来的教官通知,他们才刚走完一半,现在只是中途停休,他更是毫不犹豫滑坐下地,抓紧时间让腿休息。
因为喘气太久,沈殊的唇都有些干了,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侧过脸微微张开口喘息。
“有那么累吗?”不速之客靠过来,顶了顶他,又递来一瓶水:“起来喝,坐久了等会儿更走不动。”
道理都懂。
但沈殊抬了抬眼,看见这人背着个大包和帐篷还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顿时既不想动,也不想理他。
从秦止野的角度,倒像是被瞪了一眼,只是瞪他的人缩成了小小一只,毫无威胁力。
……反而还有种被撒娇了的感觉。
秦止野觉得喉咙有点痒,勉强帮他拧开瓶盖又递过去:“这下行了吧。”
见沈殊反应平平,他无奈啧一声,靠过去压低声音:“快起来,教官过来了,有好戏可以看。”
嗯?沈殊眼睛动了动,接过水瓶慢慢站起来,一边喝一边用温吞的眼神看他。
什么好戏。
秦止野笑着朝前示意——教官正从前面一队一队检查,背包里的食物全都被翻出来,没收进了一个大麻袋里。
其他军备生多多少少有经验,抱着侥幸心理藏了几块压缩饼干,搜出来了也无所谓。最惨的还是两个研备生小队,带了一堆面包和零食,辛辛苦苦背了半路,结果就这么被收走了。
其实教官已经手下留情,要是等到营地再来收食物,那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殊看见他们不贫和崩溃的表情,也没什么感觉,他已经提醒过他们,只是没人听而已。
秦止野侧着眼睛偷看,见他表情平淡,觉得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要知道,那些人因为食物抱团组队,现在自作自受,幸灾乐祸也是人之常情。但从秦止野认识沈殊开始,他就不是会为别人动摇的性格,万事在他身上仿佛都无关己,无关人。
哦,怼人的时候还是很牙尖嘴利的。
秦止野想起那句“丑”,还是咬紧了后槽牙。
教官搜完所有人后,队伍再次出发。
沈殊和秦止野这个小队什么都没被搜出来——好消息,东西没有少;坏消息,还要背着一样重的包继续走。
好在下半程的路好走一些,加上恢复了精神头的秦止野在旁边左撩一句右插一诨,沈殊竟然没有觉得很难熬。
路上还发生了个小插曲,走在前方的几个小队和教官闹了起来,要求多给他们一些水。
刚才教官搜东西时,不仅把食物收了,还把他们自己带的水也给倒了,只把空杯子还给他们。前半程没省水的人自然不够用,就借此闹了起来。
秦止野见状,嘴角一勾就跑去凑热闹:“教官,我们也要两瓶水。”
教官当然不可能同意:“徒步生存,寻找可以饮用的水源也是生存的一部分!额外给你们一人提供一份就不错了,真流落野外的时候谁给你们水?”
秦止野伸手一指:“可我们队里有两个未成年。”
“什么?”教官听了不由一愣,顺着他的手看见了无辜迷茫且小只的未成年,唇色都走白了。
站在那里的沈殊:“……”
“好吧,”教练犹豫几秒,觉得放宽一些也没什么,毕竟未成年都有优待。他又问:“那另一个未成年呢?”
秦止野扬眉,伸手一指自己大声道:“就是我啊教官。”
他笑嘻嘻地说:“您看不出来吗,我才十六岁,还是未成年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哄笑起来,教官也忍不住笑踹这人一脚:“去你的,你还想多要水,你就是十四岁也没有多一份!”
“好吧,那我队员的水总该给吧,他可是真十四岁。”
沈殊再次:“……”
秦止野死皮赖脸地伸出手,得到额外一瓶水后神清气爽地回到队伍,还冲沈殊得意得一挑眉。
看到没?
沈殊默默扭开头。
没眼看。
其余三人倒是热情欢迎了他:“太牛了秦哥!”“不愧是我亲哥!”“快快给我们分点,渴死了……”
“咳,”秦止野看某人一眼,矜持道:“只能分一点,别忘了这是因为人家才有的。”
“知道知道。”几人连连点头,恍若哈士奇。
秦止野给每人倒了一小截水,还剩下大半瓶,他看沈殊的水还有剩,转手将瓶子塞进了自己包里:“帮你保管着,没了再找我拿。”
沈殊没所谓,有人帮他背当然好。
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触感有点发烫,很快又强忍着收回手。
不能摸,越摸越严重。
还是等到了营地再管吧。
将近一小时后,月亮升至顶空,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教官点了名,招呼他们各自安营扎寨后就背着自己的帐篷没了身影。
就这么不管他们了?
沈殊看了一眼周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疑惑,他之前没有类似的经历,不过这种情况带队教官应该都很担心学生出事才对。
五根手指在眼前一晃,秦止野咻地吹了声口哨:“发什么呆呢,光明正大偷懒?”
沈殊回神:“我要做什么?”
秦止野几人占好了扎营的位置,另外三人已经开始动手,他也拿着小的那顶帐篷包,手指灵活的拆解展开。
虽然是他主动来提醒沈殊别偷懒,但却没真的让他活干,反而指了指旁边堆在一起的背包:“你看着物资就行,尤其是最上面那个包,里面装着我们组唯一一台对讲机,最重要的是——”
秦止野忽然靠近他,拽拽地笑了笑:“那个包是我的。”
他说完就去扎帐篷了,沈殊看着他得意的背影,无言片刻,将自己的背包丢到那个包上面。
好了,现在他的包才是最上面的那个。
看包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周围一圈的小队都在热火朝天,没有人会像沈殊一样闲。哪怕是不那么擅长野外生存的两个研备生小队,也全都凑在帐篷旁边,给彼此帮倒忙。
沈殊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排斥,这种感觉自从他跳级开始就经常出现,未必是恶意,甚至是保护,只是他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已。
既然融入不进去,沈殊也不强求。
他把传说中装有唯一一个对讲机的包背起来,很沉,但他猜这份沉重并不是因为对讲机的重要,而是因为秦止野的挑剔。
里面似乎塞了一张薄毯,沈殊面无表情的感觉到。
他在肉眼可及其他行李的最大限度内,扛着砖头一样的包观察周围的环境。
风向、湿度、植物都能带来很多信息。
秦止野弄好帐篷底,出来后却没见到沈殊人影,在周围扫了一圈才看见他站在帐篷一侧的密灌林前面,还背着他的包。
“沈殊。”他刚喊一声,小队里剃着圆寸的队员和另一个塌了的公鸡头已经不满地叫了起来:“喂,不干活就算了,让你看个包还到处跑,能不能有点责任意识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拍掉手上的泥土,嘀咕道:“我们还得照顾你,想到队里有个拖后腿的就不爽……”
第三个人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有同感。
沈殊从他们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莫名心虚的安静了,才慢慢走回来。
秦止野看见他的表情,忽然在心里点了三根蜡烛。
“不想和我一队?”
沈殊站在他们面前,淡淡地向秦止野看了一眼:“有意见去找他啊,不是他把我拉进队的吗。”
秦止野被呛住似的咳了一声:“…”
攻击性好强。
三人也哽住了。他们只是不满有人坐享其成,又不是对秦止野有意见,虽然也能说有那么一点,但是当然不可能找他。
沈殊又道:“不满意我看包?是谁这么安排的,有异议刚才怎么不说?还有——”
他把背上的重担丢给秦止野,语调淡淡的阴阳怪气:“喏,你最重要的包。”
秦止野顿了顿,发现蜡烛点少了,应该给自己也点一根。
他干咳一声,“这不是没想到你会背……”
他自己当然想塞多重塞多重了,
沈殊一眼扫过去:“背都没责任意识,我能不背吗?”
秦止野果断闭嘴。
其他人没他这个觉悟,圆寸依然理直气壮道:“你本来就什么都没做,我们说错了?”
“是吗?”沈殊又将目光放到他身上,明明是很平静的眼神,却看得圆寸头心里突突,下意识抖了抖手,挺胸抬头给自己鼓士气。
见他动作,沈殊看着他们散发出一股汗味的衣服和黏着泥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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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勾了勾嘴角:“想洗手吗?”
三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纯净水只够饮用,没有多余的水能给你们清洁,不过我们可以自己取水,比如——”
沈殊伸出手,他的手指轻微湿润,是刚才观察环境时在叶片上沾到的水汽。
借此,他感受风向:“夜晚吹山风,现在风向为南侧。我们四周植物的枝叶较为稀疏,多低矮灌丛,地面落叶层厚过鞋背——依此,可以判断出我们我们身处北侧阴坡,环境比阳坡更加潮湿。”
“另外,我们从进山到现在温差在五度左右,说明我们更靠近暖湿的山谷,且仍有一定高度。只要有工具,明早想收集冷凝水不是难事。”
“收集冷凝水和露水的最佳时间在日出前一至两个小时,最好在阳光直射前收集完成。现在是八月夏季,最佳的收集时间在凌晨三点半至五点,如果想要获得三人以上两天使用的水源,你们现在就要开始布置。”
沈殊面不改色说完这段话,看向呆住的几人:“所以,你们怎么还不行动?”
他忽然毫无感情地“啊”了一声:“我忘了,你们只有窄口水壶,没有合适的收集容器。没关系,宽大平展的植物叶片也能代替,据我观察,营地右侧的植物枝叶就很合适。”
“不过如果你们走过去,采摘完足够的叶片就会从植株间的空隙发现——”沈殊微微笑起来:“那片植株五十米以内的地方,就有一条水源充足的小溪。”
“…………”
“很简单的地理知识,不是吗?”
沈殊淡淡道:“哦对了,这里的植物表现和外界常见的植物明显不同,多半是土壤含有特殊矿物,不宜接触皮肤。你们现在是不是感觉手指涨热麻痒?”
三个队友和所有偷听的人同时点了点头。
沈殊一偏头:“还不快去洗?”
所有人瞬间散开,争先恐后往他说的小溪方向跑,几秒之后,营地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沈殊,秦止野,和不敢去洗手的第三个队员。
“喂,”沈殊叫住他,扔了一包东西过去:“去帐篷里涂,用完还我,我只带了这么多。”
队员连忙接住一看,是碘伏棉签和消毒湿巾,愣了半天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有伤口?”
沈殊瞥了眼他的另一只手。
一直用兰花指捏着自己衣角,看不出来才怪。
“哈哈哈哈哈哈——!”
队员灰溜溜地钻进大帐篷后,秦止野突然狂笑不止,走到沈殊旁边伸手揽住他的肩,半天才笑问:“…诶,什么矿物和微量元素,你诓他们的吧?”
他也碰了土,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沈殊看了他的阴阳脸一眼,毫不留情把那只手抖下去,表情比刚才怼人的样子冷淡,眼底却有一片潋滟的光。
“丑,别跟我说话。”他转身进了顶一顶帐篷。
这回秦止野不郁闷了,他甚至乐得停不下来,在原地笑了半天才平复。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
然而,他眼前又闪过一截泛着红晕的脖颈。
嘶,等等。
秦止野忽然有点怀疑自己猜错了。
难道沈殊没诓人?
.
忙了一天又徒步到半夜,再能闹腾的少年也累了,从溪边回来后,所有人都钻进了帐篷里,陆陆续续熄灯休息。
一队只有两个帐篷,沈殊刚把他的三个队友碾压一遍,自然被分去了和秦止野住小帐篷。
铺垫子时,秦止野终于解密了他死重的背包里装得是什么——果然有一张毯子。
不止有毯子,简直有一整套铺盖,枕头毯子被套一应俱全。
发现沈殊的视线,正在给自己创造良好睡眠环境的秦止野偏过头,笑得不正经:“想睡吗?叫声哥哥我就让你一起睡。”
沈殊:“。”
有人动了动帐篷,他转过头,听外面说:“我来还东西。”
沈殊钻出帐篷,是那个借了东西的队员。
对方低着头,闷声闷气地道了谢,把东西塞进沈殊手里就逃难似的又钻回帐篷。
沈殊看了看,发现只少了只棉签和一张湿巾,确实是省着点用了。
……虽然也不必这么省。
他拿着东西和“顺手”背出来的包,慢慢走去了帐篷右侧的小溪边。
沈殊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把包里的药瓶拿出来,拉下领口,借着月光用水面照了照胸口和脖颈。
红了一大片,好在没起疹。
他往溪里捞了一捧水,正要随便洗洗然后上药,一张脸忽然出现在他水里的倒影旁边。
“喂~~~”
“!”沈殊一惊,回头怒视:“秦止野!”
“诶,我在这呢。”
秦止野挑着眉,从身后拿出那瓶他保管了一晚上的水:“用这个冲吧,鬼知道溪水会不会重复过敏。”
4. 域一:少年时
沈殊瞪着他,半晌接过水瓶。
秦止野识趣的后退转身,听见身后溅起了一阵水花声。
他能想象到沈殊在用净水冲洗泛红的皮肤,然后是转开药瓶,撕开一只棉签,开始给自己上药……
直到声音消失,秦止野还没转身,沈殊已经迅速收拾好东西从他旁边走过,脖子上涂了一层白色药剂。
秦止野跟上去,语气侃侃:“喂,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过敏的?”
没得到回应,他又笑道:“生气了?好歹我专门给你送水,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沈殊不理他。
“好啦,对不起,我不应该吓你让你看包逗你玩。”秦止野态度认真了些:“我的垫子也给你睡,给你赔罪好不好?”
结果帐篷帘儿一揭开,铺盖已经铺好了整个帐篷,秦止野原本就打算和沈殊一起垫。
“消气了没?”秦止野笑着歪头看他。
“……”沈殊无奈,把包丢了进去:“快睡!”
这就是不生气了。
成功哄人的秦止野美美躺好,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有哄人水平的。
沈殊在他旁边,无语的把这一大只怼过去一点。
也不知道嘚瑟个什么劲。
其实他原本就没多生气,只是没心情的时候习惯不说话。他尘螨过敏又不是因为秦止野,不至于迁怒于人。
沈殊拍了拍背包,他不像秦止野带了全套装备,打算用这个当枕头,外套刚好做被子。
“你也太不讲究了。”秦止野看见了,又翻身起来从包里扯出一条薄毯塞给他:“你那个包到处放,就不怕脸也一起过敏,盖这个,外套当枕头。”
一个晶状形的吊坠从他包里滑出来,沈殊抱着毯子,视线一凝:“…那是什么?”
“嗯?”秦止野看了一眼,随手塞了回去:“是我玩游戏拿到的礼物,你躺好,我灭灯了。”
“啪”一声,帐篷暗下来。
沈殊躺在柔软的垫子上,盯着漆黑的帐顶,过了很久才将手脚缩进被子,侧身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秦止野包里的对讲机“嘀嘀”响起来,沈殊很快睁开眼,在提示声中坐起来。
野外生存还有闹钟?
接着他就看到秦止野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一脸不爽地将手伸进包里,抓住吵醒他的罪魁祸首就往外丢。
沈殊下意识伸手。
“啪——”
对讲机落进他手里,还砸中了按钮,教官的声音从中传出:【起床了各位懒虫!给你们三分钟清醒,之后宣布任务,错过了概不重复……】
等到对讲机彻底安静,秦止野终于从回笼觉中醒来,一脸神清气爽的对沈殊说了声“早”,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因为起床气丢对讲机的样子。
沈殊看着他钻出帐篷,伸胳膊抻腰,半天也没舒展完,提醒他:“刚才对讲机响,你把它丢出去了。”
“嗯?”秦止野拉伸时又闭上了眼睛,听见这话对沈殊睁开一只眼:“坏了吗?”
“…没有。”沈殊说,“我接住了。”
秦止野满意地打个响指:“那不就行了?”
“……”
另一个帐篷的其他三人靠过来:“秦哥,我看其他人早上都在听对讲机,教官讲了什么?”
秦止野坦诚道:“我没听。”
三人顿时倒气一口气,满脸“完了”、“悔恨”、“忘记秦哥有起床气了”的丰富表情。
沈殊作为旁观者,觉得这几个人也很神奇。
这种纪律性,真适合当军人吗?
他站起来,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得跟这几个队员复述一遍。
这就是小队&小组的弊端,他不仅得自己做好,还得顾上所有人。
结果秦止野忽然说:“放心。”
他找沈殊要回对讲机,戳了几下,把重新出声的机子晃了晃:“虽然我没听,但是有重播啊。”
三人恍然大悟,一脸佩服。
沈殊:“……”
倒是没想到这一出。
能省口舌也好,他早就听过了,便带上东西去溪边洗漱。
秦止野扭头追了上来:“诶,怎么不等我一起呢。”
沈殊:“你不去听?”
“有他们三个围着对讲机就够了。”秦止野挥挥手,一副我不喜欢凑热闹的样子,话锋又一转:“而且这不是有你吗,你肯定听了对不对?”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殊正想嗤他,秦止野又关心他的脖子,探头探脑的观察:“没再过敏吧,还好还好,不红了。”
“快跟我说说教官讲了什么。”
“……”
五分钟后,沈殊在秦止野又蹭他牙膏又蹭他湿巾的洗漱过程中把规则概括了一遍。
简单来说,他们这两天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生存,另一个是四个主题的探险实践:地质勘查、昆/植观察、星空观测和文化创作四选一完成。
出于安全的保证,每个小队找到的食物可以拿回来,找教官兑换等量的安全食物,不许自行食用。
沈殊的概括能力很好,他们洗漱完回去的时候,那三人还在围着对讲机听回放。
秦止野大概没什么耐心,一招手叫人过来,直接把任务分配好了:“今天我和沈殊去找食物,你们仨先去弄实践吧。”
“好嘞。”三人倒是很听话。
沈殊也没什么意见,他昨晚的观察结果只要稍微整理就能写成报告,不用担心实践任务的问题。
相比起来,他比较担心和秦止野去找食物,他们今天会不会饿肚子。
沈殊看了秦止野一眼。
毕竟这人一副跃跃欲试要去找乐子的模样。
等小队分开,他试图向秦止野提议他们俩也分头行动的时候,后者长臂一伸,勾着沈殊整个人进了树林里。
一边拐人还一边振振有词:“别瞎说,我们可是一个队的人,怎么能分头行动?”
沈殊:“……”
秦止野拐着人在山里四处溜达,一会儿采花一会儿摘果,还薅了一大片菌子。
他仿佛看出了沈殊的担忧,一边把菌盖敲得咚咚响一边安慰:“这么多蘑菇,就算不能吃,我们找教官也能换到食物。”
你确定?
沈殊对着一整框鲜艳漂亮的蘑菇,面无表情地咽下质疑。
难怪教官不让这群人自行食用。
“好吧,差不多了。”秦止野过足了采菌瘾,终于拍拍手站起来。
沈殊松了口气。
“不过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嘶……”秦止野摸摸下巴,审视自己的战利品,忽然扭头问:“我们去打猎吧,怎么样?”
沈殊:“?”
“bu……”字还没说完,他就被秦止野拉上了新的路程。
好在这座山除了花鸟鱼虫,并没有什么大的动物,加上没有工具,除了秦止野揪下来的一把山鸡尾羽,他们一无所获。
日头已然当空,被拉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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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乱跑的沈殊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正常点。”
秦止野弯着腰,从地上拎着一只乱蹬的东西站起来,“我很正常啊。”
沈殊缓缓吸一口气,觉得就算是埋了几百年的僵尸也能被他给气得蹦起来:“……那你在干什么?”
秦止野手里抓着一只身绿腿背有小白点的赤蛙,此时正蹬着有力的后腿奋力挣扎,疯狂分泌黏液溅得到处都是。
“别担心,这种蛙无毒,听说还可以直接捏着头去掉内脏生吃。”他一边说一边捏住蛙头,看起来真的想要试试。
沈殊手上仿佛也传来了黏液的触感,瞬间一股反胃感涌上喉口,他强压下去,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直到身影消失在枝叶后,秦止野无趣地将赤蛙丢回地上,擦擦手叹了口气。
还是那么不经逗。
他转身插兜,姿态潇洒的在山里继续探索。如果有人能获得秦止野的轨迹图,就会发现他其实一直在围着一片区域行动,且范围缩随越小,目的性极强。
.
另一边,沈殊回了营地,稍作思考后他带着包去了小溪,顺流而上,找了个水流平缓的地方坐下,抛钩子钓鱼。
鱼钩挂着一块草菇,在水面沉浮几许,渐渐滑进了水底。
沈殊将缝纫线充作的鱼线捆在手上,翻出一本小册子,在上面画下他今天进山记住的地势地形图。
实践任务总共四个主题,他准备完成其中的地质勘查方向,配上特殊植物的观察写一份报告。
这里的土壤和植物确实有点特殊,寻找食物的时候,他发现许多不适宜生活在这里的动植物存在。如果深入研究,说不定真的会有一些发现。
纸上的图案逐渐成型,沈殊放下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份地形图。
似乎有些眼熟。
手腕上传来拉扯感,他暂时回神,收回鱼线,得到了一条小臂长的银灰白肚鱼。
那鱼挂在钩上不停弹动,被沈殊甩了一巴掌,尾巴弹了弹,老实了。
这么简单就搞定了午餐,早上和秦止野出去乱晃果然是在浪费时间。
沈殊回到营地,看见秦止野鬼混回来,把他摘到的野果、山笋还有一大堆菌子拿去交给。
教官检查了一下,无情宣布:“只能给你两包压缩饼干。”
秦止野表示不服:“这些蘑菇都够吃三天了。”
教官:“全是毒蘑菇,能不能吃三天不知道,倒是够你躺三天!”
最后还是靠着沈殊的鱼,又换来了三包压缩饼干以及秦止野舌战群儒“鱼汤也是喝的”换来的一瓶水。
吸取了教训,沈殊对他要求:“下午分头行动。”
可能是自知理亏,秦止野一脸顺从的同意了:“OK,没问题~”
下午,沈殊去溪边钓了两条鱼,提前换完食物,又用一抓草菇和教官交换:“我不需要吃的,能给我一份这片山的地图吗?”
教官以为他是要做实践用,大方给他了:“只有平面地图。”
“谢谢。”
沈殊拿到地图后,对比了自己画的分层地形图,更加佐证了猜测。
他进了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了不少坑,按照地图来到一处山坡,拨开挡路的灌丛,发现有两个人先他一步到了目的地。
“……这里刚刚开放,很多数据还没收集。”
“另一个人是不是还不知道?”
两人正讨论着,年轻那人不经意间看过来,忽然一顿:“…沈殊?你怎么在这里?”
5. 域一:少年时
这话应该他问才对吧。
沈殊看着两个满脸惊讶的人,其中一个是和他“分头行动”的秦止野。
他选择先向另一个人打招呼:“郭老师。”
非常凑巧,和秦止野一起出现的这个人,就是当初发现并推荐他入学的那个老师。
郭士期点点头,招手喊他过来:“小沈,没想到你也找来了这里。”
沈殊一听:“这里的确有问题?”
“说不上问题。”郭士期看他的表情愈发和颜悦色,他挥挥手,让秦止野先去做自己的实践,转头和沈殊细说了情况。
“这里的土壤和植物不同,想必你也发现了吧?这片区域是学院新发现的资源地,我们在地下探查到了一种特殊的矿物源,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无法进行开采,所以才暂时改造成了夏令营的实践区。”
郭士期推了推眼镜,微笑地看着他:“不过,我们现在所在之处离营地有一座山的距离,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殊如实相告:“我画了地形图,发现这里和‘策域’开放过的特殊地图非常相似。”
“原来是这样。”郭士期恍然,哭笑不得地想原来是这里暴露了,仔细回忆,似乎还是他给沈殊的游戏内测码。
“我忘记你也有测试账号了。”
“也?”
“是啊,”郭士期看了眼不远处的秦止野,本着帮少年人拉近友情的想法介绍:“小秦也是‘策域’的测试用户,我记得他还差点拿到特殊地图的第一名。”
难怪……
沈殊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又回头看了秦止野一眼。
对方饶有兴趣地蹲在一簇草堆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发现沈殊的视线,偏头对他笑了笑。
笑里七分耍帅,三分讨好。
沈殊冷酷地收回视线,在郭士期要求保密的声音里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到秦止野身边。
“正好小沈也找过来了,你们就一起帮我收集考察数据吧,不用担心实践任务,我会在你们的任务成绩栏上打A。”
郭士期其实很忙,把考察数据这种任务交给学生后,他带着专业的探测器进了更深的山里,剩沈殊和秦止野两个人单独待着。
沈殊选择了和秦止野相反方向的坡面,捧着仪器和本子开始记录。他想采集一份植物分布的数据,这需要不少时间进行很精确和仔细的测量。
他很快就投入了工作中,偶尔抬起又低下的侧脸线条清晰,逆着光,连睫毛都历历可数。
不知过了多久,沈殊转头,忽然撞进了一片软而有弹性的胸膛里。
秦止野慢慢绷紧胸肌,得意地挑眉:“怎么样,好靠吧?”
沈殊没有说话,后退一步冷冷地看他一眼。
秦止野无师自通地举起手:“我已经完成记录了,还有,太阳马上要下山,就算我不打断我们也必须要回营地了。”
他播放对讲机里教官的集合命令,沈殊收起仪器和本子,用最直接的动作表示他会回去。
只不过一路上,他还是没和秦止野讲话。
到营地后,沈殊去拿早就换好的食物,才走近帐篷就见一堆人围着,一阵阵惊讶和羡慕。
“秦哥,你回来了!”
队友手提着两个大袋子,一脸兴奋得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换来了这么多零食!”
“咳,当了一天苦力而已。”秦止野从沈殊身后慢慢走过来,对其他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再看也没你们的份。”
其他人羡慕嫉妒地回了自己帐篷前。
秦止野则接过一袋零食,凑到沈殊身边迟来一步解释:“白天不是故意溜你的,这不是郭老师要求保密吗?你看,我都准备好退路了。”
他打开袋子给沈殊看了一眼,里面全是教官没收的零食,大部分还是研备生贡献的,这下全落在他们手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
不过沈殊看着他,眸色很凉:“所以呢?”
很显然,他不接受秦止野这个不算道歉的道歉理由。
十年后的沈首席有几个人尽皆知的标签,他是绝世天才、科研巨擎,同时他冷面无情、极难讨好。
虽然沈殊现在才十四岁,但已经很有未来那个沈首席的身影。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几乎没有人能在沈殊冷漠甚至阴晴不定的性格下保持热情,不过总有一些奇葩不同。
秦止野看着沈殊冷俏的脸,很是自信地想:都开口说话了,那肯定离不生气不远了。
“所以你吃吗?”他举起袋子,直白的诱惑道:“里面有速食牛肉排和鸡腿哦。”
沈殊迈进帐篷的脚步一顿,毫不犹豫转身回来,拿走了牛肉排。
有肉为什么不吃?他不会为难自己。
沈殊淡然地坐下,理所当然开始享用晚餐。
秦止野也拿了个甜滋滋的巧克力棍,在沈殊的不远处坐下,一边拿美人下饭一边得意。
他对沈殊的了解里,恰好有一条是“沈殊是个肉食动物”。
看,也不难懂嘛。
.
不过秦止野要是觉得这就算哄好了人,那他就失算了。
沈殊是个记仇的人,最擅长翻脸无情。
晚饭后,他把准备钻进帐篷的秦止野堵在门口,高高的垂下视线,两道下颌线在灯光下收束成小小的下巴。
“赤蛙皮肤上寄生的微生物和细菌以群落为单位。”沈殊居高临下地丟给他一瓶水:“——你的手,洗干净了再进来。”
秦止野愣了半天,看着手里的水气笑了。
真是好重的报复心啊。
.
夜晚,洗干净后被允许进门的秦止野意外失眠了,他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瞥了一眼身旁,悄悄爬起来打开了帐篷的顶窗。
月光从透明的薄膜洒下来,没有惊扰沉睡中的沈殊。
他蜷成一小只,整个缩在背子里,只从凌乱的黑发间露出小小一块侧脸,看起来乖巧的不行。
秦止野本来打算观星的,莫名其妙看了他半天,回神后下意识摸摸鼻尖。
好白……啊不是,好小只。
他占地有那么大吗?至于缩成这样睡。
正当秦止野胡思乱想的时候,沈殊忽然动了动,蹙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一些。
好半天,秦止野才发现他抱住了腿,似乎有什么痛楚,需要他用这个姿势才能忍受。
犹豫了下,秦止野凑过去叫他:“沈殊?沈殊?”
夜晚山野长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在帐篷里响起,秦止野顾不上别的,直接推了推他的背:“沈殊!”
沈殊忽然睁开眼,迷茫地着周围,眼里笼罩着层雾气,喘息不止。
秦止野抬了抬手:“你…怎么了?”
沈殊侧头看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躺了回去,过了许久,久到秦止野以为他又睡过去,一道低低的声音才响起:“没事……做了个梦。”
他很快又就着团成一团的姿势睡着了。
秦止野觉得不太对,左思右想,觉得做噩梦的人也不至于要抱着腿睡觉。
他大胆靠过去,隔着薄毯碰了碰沈殊的小腿。
沈殊没有动,但秦止野感觉到他的腿紧紧绷着,这状态,分明是忍痛嘛。
想到他的年纪,秦止野脑中思路忽然打通,一切都合理了。
沈殊该不会忽然生长痛,不好意思说吧?
都痛成这样了……
秦止野看着他,眼睛在月光下深邃而立体,明明脑海中奔腾着很多想法,表情却难得正经,甚至显得有些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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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考了不到三秒,将手伸进薄毯里握住了那截小腿,手心炙热的温度很快席卷了皮肤,将骨骼中的疼痛渐渐压下。
许久之后,秦止野抬头仰望星空。
整夜里,他数到三颗星星划过。直到绚烂的晨曦在天际勾勒云彩,薄毯下的沈殊也舒展了手脚,脸蹭在被角边睡得安稳。
唉,带孩子真累!
秦止野狠狠打了个哈欠,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进山时,沈殊发现昨天还锲而不舍骚扰自己的秦止野安静得过头,偶尔看到他的时候,还十有八九在打哈欠。
沈殊忍了忍,问:“你昨晚做贼了?”
秦止野困得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是啊,我密谋着要偷颗星星给某个睡不安稳的小朋友装夜灯。”
沈殊自觉睡得挺安稳,也不觉得他是需要人哄的小朋友,闻言面色古怪一瞬,偏过头:“做贼也不要影响探测。”
“当然当然。”秦止野吊儿郎当的比了个保证手势。
他说到做到,结束一天的任务时,郭士期非常满意,不仅直接让他们搭了顺风车回夏令营,还让允许他们从采集的样本里选择一样带走,作为帮忙的奖励。
“唔,那我就不客气了。”
嘴上这么说着,秦止野手上也没收敛,迅速选了好几种形态各异的矿石塞进隔菌袋里,一边还笑嘻嘻道:“我多拿几个没事吧?”
郭士期笑他:“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收集各类石头,现在还是没变。”
秦止野已经摸了一块形状奇特的矿石在手中把玩,闻言道:“那怎么一样,石头我能想要多少有多少,这座山里的矿石可是可遇不可求。”
郭士期笑得更开心了,摇摇头,对沈殊说:“小沈也挑挑吧,多拿几种也行。”
“我要这个就好。”沈殊早已决定好要什么,他捧起一种根系特别发达的植物,栽进临时花盆打包带走。
这株植物还是他亲手挖的,根系很特殊,具有吸取土壤中矿物元素进而凝结出细小晶体的能力。它和山上采集的土壤一起打包,现在也连带着被他带回了家。
下车前,沈殊回头望了秦止野一眼。
夏令营的项目有针对性,接下来几天都是军备生的场合,他和其他研备生很快就要离开,这将是他们这段时间见的最后一面。
不过他也只回望了一眼,下一秒,沈殊就转头走进了和秦止野相反的宿舍楼。
没良心……
秦止野在心里嘀咕,单肩背着包,耍帅似的迈开长腿走了。
.
下一次见到沈殊,是在大学开学一个月后的军训上。
学生军训,军备生可以免训,他们进入大学后每天的训练强度都比普通军训强。
学院看不得他们无所事事,还给抽了批倒霉蛋给每个方阵做辅助教官,秦止野幸运的没被抽中,只是要作为志愿者在操场边巡逻帮忙。
路过一个方阵时,秦止野脚步微微一滞,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幸运了。
沈殊站在方阵的倒数第二排,穿着秦止野最熟悉的迷彩服,大半张脸藏在帽檐的阴影下,露出依然白得耀眼的一截下巴。
秦止野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狠狠嘲笑一下即将拥有他同款阴阳脸的沈殊,然而他只是放慢了脚步,认真看着对方的身影。
沈殊居然长高了。
一个暑假间,他就从青涩嫩笋般的少年变成了挺拔的竹枝,分明是阁美内秀的,站在人群中又显得那么张扬。
不过,那又如何?
秦止野顿了顿,脚下恢复速度,很快离开了这片区域。
方阵中的沈殊微抬下巴,目视前方。
似乎有个瞬间,他的视线微动,跟着某个离去的身影偏移,却又很快重新回正。
6. 破域
终于熬到休息时间,被训的学生松懈下来,被迫陪训的“辅助教官”也一溜烟跑走了。
倒不是偷懒,而是赶着去给某人送礼物。
“这么多?”秦止野靠在主席台边,嘴上笑着,指了指桌面:“都放这儿吧,我还得找个拖车给你们的礼物运回去。”
众人嘻嘻哈哈:“谁叫秦哥你兄弟多呢!”
更重要的是同学这么些年,他们每个人生日秦止野都有送礼物,从来没有漏过。
休息时间有限,辅助教官看似是训人的,实则也是被训者之一,没聊两句就赶紧回了自己的方阵里。
秦止野也离开原地,真去找人借拖车了——他刚才说的一点没夸张,从今早到现在,打底三四十个人来找他送祝福,礼物足足堆了一桌子。
等他回来后,满桌堆着的礼物忽然多出了一个尖尖,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单独放在最顶端,莫名显眼。
秦止野的记性很好,他确定这个礼物是他离开后出现的,既没有精致的包装也没有署名,仿佛是不在意的路人看见满桌礼物,于是随手一送。
可他打开后,却意外的发现这份礼物极其合他的心意,之后便被他放进了收藏柜子里。
这份礼物是谁送的,时至今日,对秦止野来说都是个秘密。
直到这个“域”里,作为旁观者的秦止野看见沈殊卡着休息时间最后两分钟举手,打报告说要去卫生间。
教官看了眼表:“在集合前回来,去吧。”
沈殊脱离方阵。
他要去干什么?
秦止野跟在沈殊身后,若有所感,为心里那个猜测隐隐亢奋起来。
会是他吗?
……居然藏了那么多年!
沈殊来到放满礼物的桌前,取出那个黑色的小盒子。
果然是他!
终于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秦止野忍不住伸出手——他破开束缚,闯入沈殊的视线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位偷送礼物的小朋友,”他愉悦地扬起嘴角,盯紧他的脸:“…你被抓包了哦。”
沈殊瞳孔收缩,惊讶和无法形容的神情取代了他一直镇定的外表。
秦止野抓住了他。
瞬间,微不可查的执念开始崩塌,周围的画面像地震般开始分裂,化作无数的碎块泯灭、消失。
黑暗重至,沈殊的“域”分崩离析。
·
沈殊醒来,视线模糊片刻,入眼的建筑有些熟悉。
“醒了?”身边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性给他递来一杯水,祝贺道:“恭喜你解开了第一个域。”
“谢谢。”虽然还没弄清楚状况,但沈殊从容接过水,滋润他干渴的口腔。
喝杯水的功夫,他已经将周围的环境收进眼底。
这里确实很熟悉,不是沈殊来过,而是因为他人生的最后十年里,几乎没有脱离过这样的环境。
这是一间放满了器械和设备的研究室,他正坐在一张由桌子凑合成的临时床上。
沈殊放下水杯,思考该从哪个角度开始询问——他刚来到这里就被带入了回忆中,实在有太多问题需要解答。
“这里是第三域,你现在处于城中所研究中心。”穿着白大褂的女研究员推开一扇门,对他笑笑:“至于更多情况,还是由你熟悉人的说吧。”
沈殊静默,跟着她进入门后的房间,看见一面巨大的屏幕嵌在墙中,两个人背着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模样熟悉且嚣张,他刚刚才见过。
沈殊神情忽然冷淡下来:“这是什么情况?”
“……”秦止野嘴角一挑:“怎么,刚醒来就兴师问罪?”
沈殊道:“解释。”
空气擦出微妙的火药味,刚刚还在“域”中和谐相处的两人仿佛失忆了,对峙着谁也不让谁。
实际正是因为没有失忆,现在的气氛才会那么糟糕。
“有什么可解释,”秦止野漫不经心的用指节敲操作台,放下眼皮,似乎有点不耐烦:“早就跟你说过了,这里是第三域。”
沈殊的目光掠过他手指,等着接下来的解释,然而秦止野已经闭上嘴,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
“还是我来解释吧,术业有专攻,秦队长也不太了解这些。”旁边的老头出声缓和了气氛,他带着圆框眼镜,留着花白胡须,符合大多数人印象中科学家的样子:“我姓福,你可以叫我福老。”
“如秦队长所言,第三域,是不属于天堂和地狱的特殊之地,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乘着列车来到这里。”
“沈先生,你看屏幕。”他说。
他操作了几下,沈殊看见自己名字一闪而过,随后屏幕中出现了一道曲线,不停上下浮动,最终维持在一道微妙的数值中间。
“这是什么?”
“你的某种特殊数值,大部分人理解为善恶值,倾向善的人去往天堂,倾向恶的人去往地狱,只有在极小范围的那一些人,才会被选入第三域。”
这么说他还算中立了?
沈殊稀奇地挑挑眉:“那你的理解呢?”
“我的理解,在我们所知的各类数值中,这道数值更类似熵值。”福老笑起来:“不愧是沈先生,据说是你们那里的科研院首席?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
“熵值越高,影响越大吗?其实第三域吸纳人的标准是所产生熵值高的人,想要离开就要把熵值压制不会产生影响的程度。”沈殊道:“随意猜测的,在这一块我也不是专攻。”
“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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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的很对。”福老呵呵笑起来,“其实你很幸运,一进来就能解开一个域——就是你的某一段回忆,在这里我们称作‘域’。你的因果对象找到了破域的关键,你们才能顺利出来,你应该要感谢他,他等了你两年。”
“是吗?”沈殊看了秦止野一眼,后者面无表情,就差脸上写着“我不关心”几个字。
重逢时那些抑不住的激动,域里相处时涌动的情感,好像通通都消失了。
他眨了一下眼,轻飘飘道:“我倒是觉得他占便宜了。如果我一直没进来,他也没办法离开吧。”
秦止野顿时不可思议地看他。
沈殊……都这种情况了还能说出这种话?
是谁跟进域里救的他!
秦止野嗤笑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压到极低的眉眼透出怒火和几不可查的……失落。
果然不能因为回忆里那个还算稚嫩的少年就被蒙蔽,现在的沈殊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更别提他还在现实中度过了没有他的两年。
那个他不存在世界的两年,沈殊经历了什么?
他应该比以前更难看透了吧。
想到这里,秦止野眉眼一怔,离开的脚步也不由停下来。
……他好像忽然懂了沈殊醒来后,对他态度天差地别的原因。
沈殊厌恶有人窥视他,他的过去、他的一切都被锁在密闭的外表之下,不容人觊觎——尽管那个人是秦止野。
秦止野忽然释然了,靠在墙边等人出来。
他何必在意那么多。
他们只是宿敌不是么?
.
房间内,沈殊收回视线,忽然问:“为什么进入的域是我的回忆,而不是秦止野?”
“因为你被牵连了。如果是正常进域,你们可以自行商量,选择谁来做旁观和解决的那个人。”福老解释道:“不过选定后有一次改变机会,你们想离开必然还要继续进域,你要改吗?”
“……不。”沈殊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不改了。”
福老没问他为什么,只是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值:“真可惜,差一点你就能去天堂站了。听说那里鸟语花香,所有去到的死者都能永恒存在,不会有疾病和遗忘,永远生活在幸福里。”
“那倒不必。”沈殊道:“比起天堂站,我宁愿来到这里。”
“为什么?”
沈殊没有回答,他顺着刚才秦止野离开的路走出去,果然看见他靠在墙边。
“走吧。”
秦止野再次露出不情不愿的样子,动身给他带路。
沈殊踱步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想:
——为什么?
大概他很确定,这个家伙不可能会去天堂吧,所以要去地狱时还有一些庆幸。
7. 撬门锁
身为因果对象,沈殊入城后所有的安排和适应环节都理所当然落到了秦止野头上。
他先带着沈殊去城西所看了住处安排,又去城南所取钥匙,而后带他去认了管物资发放的城北所,最后才去城东所领身份证明。
秦止野从窗口接过一块电话手表一样的东西,转手递给沈殊:“戴好,里面有代表你的身份芯片。这里食水免费但是有定量,多买需要贡献点,唯一能当联络工具的也只有这个,丢了我可不带你来补。”
沈殊随意戴在了手腕上。
表带太长了,从他细白的手腕垂下,秦止野控制不住看两眼,又黑着脸收回视线。
他带沈殊往回走,沈殊分配到的住处位置很好,就在城中所附近。
其实是沾了他的光,因为秦止野隶属城中所的维安队,住在城中所分配的宿舍区。因果对象向来会分在一起,所以他早就知道沈殊会住在哪。
他就是故意带着沈殊在城里到处走的。
不过看到沈殊微喘着气,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秦止野并没有感觉开心。
他皱眉:“研究院伙食是越做越差了吗?”
沈殊奇怪地看他一眼。
秦止野沉着脸想,不是伙食差,怎么能把人饿的又瘦又弱。
他死前沈殊还不是这样。
“现在没有研究院了。”虽然沈殊没听懂秦止野的意思,但却能猜到他想问什么:“一年前,全体人类搬进了苍穹基地,所有研究机构并入基地研究所。启明号起航,迁徙计划正式进行。”
听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不应该有太大问题。
可是……
秦止野忍了又忍,才终于把“那你是怎么死的这句话”咽下去。
“到宿舍了。”他往前领先两步,掩盖了情绪。
沈殊很快发现他们竟然就住在对门:“你早知道了?”
秦止野理直气壮:“知道,怎么了?”
他就是故意的。
没想到沈殊对他点了点头,“谢了。”
“……”秦止野表情空白一瞬:“谢什么?”
“你不是特意带我观察第三域的吗?”沈殊转身去开门,背对之时微微勾了嘴角:“还有些地方没去,明天再看,你回去吧。”
“……”
这个人,这个人!
他冒着风险进域捞人,没得到一个谢字,反而收到一句“占便宜了”的评价;他故意带着沈殊乱遛,想要折腾他,却意外得到句“谢了”。
秦止野难以形容,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
他故意的吧?
*
他就是故意的!
秦止野看着一大早敲开他的门,还理直气壮要他带路的沈殊,恶狠狠地想:他绝对不会再被沈殊带着走了。
“首席大人,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我是个要上班的人,没时间陪你逛街。”
他把手表怼到沈殊面前,展示那串少得可怜的存款数字:“我一个月只有五百点工资,入‘域’一次需要五千贡献点,我们上次意外闯入,费用翻倍,全是扣我的账。”
果然,沈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
秦止野没好气地收回手。
这下该明白严重性了吧,他要是再不去上班,别说下次进域怎么办,他们接下来都只能过吃定量分配的拮据生活……
沈殊:“你工资居然这么少?”
“……”还以为是以前呢,沈首席!
秦止野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带着杀气的微笑:“没错,我很穷,所以进域费用一人一半。五千点,等你能还清了再来找我吧。”
说着,他抬手就要关门。
“嗡”的一声,腕表忽然跳出一条消息:“居民·沈殊通过隔空传送,向您的账户转入88888值贡献点,目前余额89438贡献点,请查收确认。”
秦止野关门的动作顿住。
一,二,三,四,五。
足足过去五秒,也是他数清楚数字的时间。
“你……哪来那么多贡献点?”秦止野有点想死了。
“早上去城中所帮了点小忙,这是他们给的报酬,之后每月都有。”沈殊淡淡道:“他们邀请我加入研究部,问我还需要什么,所以——”
他看了眼时间:“你还有五分钟回去做心理准备。对了,记得换衣服,上次那套就不错。”
五分钟后,收到涨工资以及调任通知的秦止野跟着沈殊出门,穿着那套单肩披风制服在城里为他带路。
沈殊找城中所要人的理由是需要分区收集城中样本,进行潜在资源的开发和研究。
几天后,他对这座城有了大概的了解。
第三域是个看似普通,实则极为特殊的空间。城内大部分环境与末世前的普通城镇相似,科技水平不低,但资源极其有限。
所以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便利生活的洗衣机、烘干机等家具,具有多功能的智能表是唯一普化的“高科技”产品,其余科技产物都集中掌握在城中所和四个分所中。
为了维持生活和秩序,城北所为居民提供免费且平等的食物营养液,超出定量的部分和有生命的物种则需要用“贡献点”来换取。
至于水资源,因为城内只有一条无生命河流可以使用,所以城中所对水源的分配格外看重,甚至亲自管理。
沈殊能在入住第二天就拿到五万的贡献点,也是因为他想到了一套人工水循环系统,随便给城中所指点了下建设方法。
城中所非常满意,决定大力支持他研究,希望能在有限的资源中提高第三域的科技水平。
“看起来,这只是座规则很多的孤岛城市。”沈殊道:“但这里竟然没有生态可言。”
一个城市,既没有天气变化,也没有动物存在,除了已经死亡的人类,就只有莫名能够正常生长的植物,这种地方是怎样维持的呢?
又是谁,将这里创造出来?
秦止野将手里的石块一次次抛起来又接住,这是沈殊让他采集的数据,被他无聊的拿来玩了。
他吐槽:“这个造物主肯定充满恶趣味,不然怎么会让一群死人必须进食,必须睡觉,会饿会乏回累会困,就像还活着一样。”
然而,他们又确实已经死了。
包括秦止野在内,所有第三域的居民身体都停留在了死的那一刻,不会老,不会死,却会受伤衰弱,渐渐遗忘。
直到彻底忘却前尘,被同化为第三域的“原住民”,这个“人”的生命巨轮才会继续滚动,逐渐老去、死去。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在被同化之前,等到因果纠缠的人一起解开“域”,成功推开城门,携手离开。
“据说之前有两个人成功过,不过没人知道他们离开后去了哪里,后来又怎么样。”秦止野意有所指:“说不定离开才是真的死亡。”
沈殊说的毫不犹豫:“死去总比遗忘强。”
这几天,他们的交流总是这样没头没尾且跳跃,好在不论是沈殊还是秦止野,都能能够跟上对方的想法。
他们已经逛完全城,停在一条向前奔涌的河流前。
这就是向第三域提供水源的那条唯一的河流,它安静而庞大的向前移动,横过整个城市,河面上笼罩着不符合天气的迷雾,让人无法看到对面。
沈殊扫过布满迷雾的河界,问:“对面是哪儿?”
“也是第三域,不过是‘原住民’的地盘。”秦止野看出了他的意思,“虽然有桥,但有记忆的人进不去那里,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
沈殊点点头,转身就走:“嗯,回去吧。”
一路无话,他们沿着河往上游走,第三域常年天气不变,每天都是偶尔多云的晴天,温度不冷不热,没有一点变化。
河界上的大雾,反而是难得不同景色的地方了。
“咚!”
一颗果子忽然从天而降,在沈殊眼前划落,还没落地,就被一脚踢飞出去。
沈殊看向一把拉开他的某人,“?”
“……”秦止野承认他有点应激了,但表面仍然一片风轻云淡的胡说八道:“呦,这树是要选你当下一个物理领域奠基人啊。”
沈殊懒得跟他贫嘴,抬头一看,头顶的树木枝干郁郁葱葱,枝叶间坠着不少果实。
这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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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第一棵非人工种植且有结果的树,或许是长在河边的原因,这棵树比城内的树茂盛许多,格外健壮,树纹和果实都是没见过的种类。
沈殊看向秦止野:“去。”
“?”秦止野:“去哪?”
“爬树,帮我摘几个新样本。”沈殊淡定道:“现成样本被你踢进河里了。”
“……”怪他咯?
秦止野沉着脸,三两下攀上树干分叉,动作熟练地摘了一大兜子果实,看了眼地面距离,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他一脸不情愿地摸出个袋子,把果实装好递给沈殊,见后者接过时被拖得手一沉,又“啧”声把袋子抢了过来:“算了算了给我吧,也不知道这两年都在干什么,肯定除了研究什么也没干,连研究样本都提不动……”
沈殊什么也没说,看着秦止野独自完成这一连串动作,还给帮他提东西找好了理由。
他把手揣进兜里,从容道:“是你摘得太多了。”
“哼哼,你回头说研究样本不够,不还得要我来摘?”秦止野自有他的一番道理,“还不如现在多摘点!”
沈殊依然从容:“随便你。”
秦止野看得不由牙痒,回去一路,嘴上还输个不停:“我说你这几天摘花拔草挖石头,现在还摘野果,你是要搞研究还是种地……”
说着说着,他忽然觉得这几天他做的事有点熟悉,而且好像前几天才干过——
秦止野猛得转头:“沈殊,你不会是蓄意报复吧?”
“什么报复?”沈殊撩起眼皮,漂亮的眼珠子和他对视着,淡淡地勾了勾唇:“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报复的事?”
确定了,他绝对是故意的!
秦止野情不自禁盯着他的脸,顿了半天,哼笑着阴阳怪气:“当然没有,我这么完美的人,能做什么让你报复的事?”
沈殊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
秦止野觉得有点奇怪,他怎么感觉自从沈殊来到第三域以后,他经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放在以前,只有他故意招惹招到沈殊不想理他的份,哪有他被沈殊说的频频失语的情况?
半天没想出答案,秦止野悻悻:“那你研究出来什么没有?”
“有一个。”
“嗯哼?”
沈殊:“除了我以外,你见过和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其他人吗?”
秦止野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睛:“没有,我从来没见过,但不排除只是我不知道。”
如果真的没有其他人,情况就复杂了。
因为他们无法确定,死后来到第三域,到底是因为满足条件而被吸纳到这里,还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事需要查清楚。”沈殊道。
秦止野下意识开始琢磨:“可能有点麻烦,居民资料只有城东所有,来源世界是绝对保密的,如果想看……”
说到一半,他对上沈殊平静中带着掌控一切的眼神,忽然闭上了嘴。
“好吧,算我多虑。”
以沈殊目前在研究所的地位,只要他说一句要调查,估计城中所下一秒就能开放信息库给他。
“明天不用来找我了。”
回宿舍前,沈殊一只手按在门把上,垂眼看着视野边缘的那个身影:“信息收集结束,回去继续上班吧。”
“……”回就回。
这句话之后,秦止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沈殊。
一开始,他觉得不见就不见,又不是没经历过,他死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呢。
然而一天、一周…半个月过去了。
秦止野去全城唯一的大食堂吃饭,没见到沈殊;去发物资的城东所领物资,没见到沈殊;去研究所帮忙交材料,也没能见到沈殊。
食堂不吃,物资不领,上班也不去。
……不会饿死在家里吧?
站在隔壁宿舍门前,秦止野敲门无果,纠结三秒后用有点生疏了的技巧撬开门,视线刚往里探就顿住了。
沈殊站在门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在撬我的门锁?”
8. 礼物
“哈……”秦止野嘴硬:“我撬锁,当然是因为你敲门不开,不然我没事撬你的门干嘛?”
这就是你理直气壮的理由?
沈殊不由沉默几秒:“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城中所半个月没见人,怕你卷贡献点跑路才让我来看你的情况,不然还有什么原因,总不能是我担心你?”
秦止野被他盯得心虚,嘴巴抢在脑子前一顿胡扯,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呵呵,别想了,我怎么可能担心你在宿舍里被饿死呢,我没那么闲。”
沈殊:“………”
傻小子,你已经老实交代了。
“好吧,就算是我觉得你……会把自己饿死,难道我怀疑的不对?”
秦止野破罐子破摔:“你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我怎么了?”沈殊反问。
秦止野看着他全身上下,欲言又止。
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沈殊现在的造型着实少见——他披着一身正经的白大褂,里面却混搭着家居的T恤和齐膝短裤,露出修长匀停的小腿,还踩着一双小狗拖鞋。
脸上就更别说了,侧脸一道睡觉压出来的红印,眉骨和鼻梁间架着铜丝扭出来的临时眼镜,凌乱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丸子,还插着一支笔,一整个科研狂人的形象。
“哦。”沈殊忽然想起来,伸手摘了单片镜:“忘记取了。”
这里的铜丝质量不好,镜框很容易变形,除了做实验的时候,他都会取下来小心放着。
这一伸手,秦止野倒是注意到了其他东西:“等等!”
他一下把沈殊的手捉住,那只修长的手微收着,本该让人恨不得含进嘴里的精巧骨节有些红肿,轻轻搭在他的手心里。
“你手怎么了?”秦止野用力皱起眉。
做实验碰到了,还是又尘螨过敏了?
第三域的人几乎不会生病受伤,也就没有药店,不知道城中所有没有过敏药……
任他看清楚后,沈殊收回手:“在洗衣服,清洁剂过敏而已。”
而已!?
秦止野下意识想反驳他,抬头对上沈殊平静的眼睛,又沉默下来,郁闷地“嗯”一声。
“你这么多天在研究什么?”他把不满摆在脸上。
“自己看。”沈殊后退一步,微微昂首示意他自己进来:“我衣服还没收拾完。”
秦止野连步跟在他身后,像只比本体还大的尾巴,直到他绕过玄关,被眼前一幕呆在原地。
这是……沈殊的房间?
在秦止野的印象里,不论是学校的学生宿舍,还是研究院分配的住所,沈殊的房间都是整洁而一丝不苟的,所有东西都清楚摆放在应有的位置,就像沈殊这个人的性格,容不得一丝多余。
秦止野向来佩服这种人,因为他截然相反、随心所欲,世界上居然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像海中灯塔一样永远闪耀、永远指引着正确的路,所以他格外好奇。
然而眼前的房间,不能说乱七八糟,只能说是千奇百怪。
玄关边摆了一大台不知作何用处的机器,无数科研设备绕床摆放着,用来放东西的储物衣柜全都没了门,转而摆着收集来的各种研究样本,书桌更是乱中之重,桌面连着墙上都贴满了研究图和计算稿纸。
这哪是房间,这分明是一间研究室。
秦止野无语了一会儿,嘀咕着往里挤:“怎么不干脆搬到研究所去住算了。”
仗着腿长,他几步跨过大大小小的设备和零件,成功到达桌边一大块空地,得意的把椅子转出来。
啧啧,不愧是他。
正要坐下去,一根来源不明的东西忽然刺中他的手。
“嘶,什么东西?”秦止野惊悚地低头。
全身由轻合金组装成的机械兽高抬着一只尖利的附肢,像只竖起尾刺的蝎子,以保护自己不被坐扁。
“小玩意还挺别致。”
秦止野来了兴趣,也不计较被戳之仇,把机械兽抓起来研究它的手脚是怎么动的,连沈殊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
“别乱玩,我只做了这一只。”
沈殊从他手中救出机械兽,放回桌面。它立即回到“工位”上,爬到两个装有土壤和植物的玻璃缸顶,像螳螂一样举着两根附肢,摆出保护姿态。
秦止野怀疑:“你要种东西?不会又种一批死一批吧?这玩意难不成是种植助手?”
“有打算要种,不过还没种子。”沈殊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而且它不是种植助手。”
“好吧。”秦止野耸了耸肩,他环视一圈,对桌上各类图纸研究了半天,果然看不懂:“这都是什么?”
“低科技版3D打印机,就是墙角那台最大的机器。”
“这个呢?”秦止野又看向那两个玻璃缸。
“小型人工生态系统模拟器,用来观察无动物的极端微生物发展和无动物生态链,你可以当它是个生态瓶。”
“怎么有两个?”
“另一个是对照组,但是没有动物可以加入实验,所以搁置了。”
被激发了好奇心的秦止野像台全自动提问机,把桌上每一份图解都问了过去。
沈殊一边解答,一边把问过的稿纸收起来,大部分东西他都做出了样品,仅有几个还处于设想或是半成品阶段,才把房间塞成了这个状态。
等到秦止野问完,沈殊的桌面也恢复了一贯的整洁,他意犹未尽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来做好奇宝宝的。
他是来拐沈殊出门的!
说实话,秦止野都想象不出来,沈殊是怎么在这么点时间内折腾出那么多东西的?
难怪半个月都见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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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还把自己变成了不拘一格的科学怪人。
但是也不能埋头研究不出门啊!
秦止野义正言辞:“万一你哪天自闭了,只顾着自己研究却没发把成果交出去,那城中所不是亏大了?何况做研究还能省去吃饭这环节?”
沈殊听得有点想笑。
他忍了忍,做出正经的表情:“首先,我没那么容易自闭,就算自闭了我的解说图也足够清晰,不耽误使用。”
“其次,第三域食堂的饭非常难吃,全是浇了调味剂的素菜,不如直接服用营养液——我已经在研究营养液转换机,可以欺骗口感,当自己正在正常吃饭。如果有需要,之后可以借你用。”
“最后,我向城中所打过申请在宿舍内研究,营养液也是他们定时送来的。”
说完这一切,沈殊安静下来,甚至摸过水杯喝了口水。
“……靠。”秦止野默默骂了句。
城中所早就知道,自然不可能让他来查看沈殊的情况,也就是说他的借口一开始就不成立。
沈殊一开始就知道……
但他就不能不说出来吗!
秦止野觉得脸有点疼,又觉得这感觉诡异得让人怀念。
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永远镇定、永远理智、永远掌控一切的感觉,像朵诱人堕落的罂粟花那样充满吸引力,让人又爱又恨。
爱他的强大理智,恨他的抽离清醒。
好吧。
秦止野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心想:那就随便呗,反正出不出门、吃不吃饭,沈殊也从来不会听他的。
就像那双因为清洁剂而过敏的手,即使他想做些什么,也没有立场。
可当秦止野站起来,随意打了个招呼想要离开的时候,沈殊放下水杯,从玻璃缸后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盆栽。
很小一个,就想当初他收到的那个无名礼物一样小。
这株由矿石组成的,每一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多肉”盆栽,曾经遗失在了末世的灾难里,现在,它又借由回忆中的“域”,重新回到秦止野面前。
“保管好了,我的礼物只会做一次。”沈殊说。
秦止野沉默几秒,忽然抬起头,眼睛像点起了一盏海灯,张扬地笑起来:“陪我一起去出任务吧,沈首席。”
沈殊微微挑眉,“我有什么报酬?”
“鄙人不如沈首席财大气粗,报酬只有一顿饭,您爱去不去。”
沈殊沉吟片刻:“好吧。”
秦止野嘴角起飞,当即转身:“那走。”
“……现在?”
“嗯?”他警惕:“还有什么事?”
沈殊摊手:“衣服没洗完。”
这也算理由?!
秦止野脸色一黑,怒道:“手都肿了还洗什么洗,我给你买一百件,穿一件丟一件行了吧!”
9. 变魔术
所谓维安队,大概和派出所的巡逻小队差不多,负责每天奔波在城里,处理鸡毛蒜皮却连连频发的小矛盾。比如:
衣服被别人收走了——两家大吵一架。
门口的树被过路人薅了一把叶子——住户和路人大吵一架。
出门看对面的人不爽——更是直接打一架。
仿佛生活中除了打架和宣泄情绪,就没有别的事可做。
连沈殊这种秉持“夏虫不可语冰”、懒得和蠢货生气的人,跟着秦止野几天后也感觉火气渐旺,看某人都不太顺眼了。
“你们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
“应该没有?”秦止野没所谓道,他只是个小小的队长,才不要像前世一样累死累活的操心。
沈殊被他带着来,又被蠢货们吵得脑仁疼,瘫着脸嫌弃:“果然都没用。”
秦止野:?”
不讲道理了沈首席,怎么还连他一起骂?
尽管情绪受到影响,沈殊还是收集了不少研究案例。
第三域一成不变的生活注定会放大人类的情绪,环境上又极度压抑,这才造成居民情绪爆发的情况多到不正常。
好在多是小口角,再过分也就是打打架,只要代表秩序的维安队赶到,大家都会老实收手,不再无意义的宣泄情绪。
沈殊将全城人作为观察样本,打算研究无天气对人类心理的影响,正好还有现成的对照——有工作组和无工作组。
一组制造麻烦一组维护秩序,虽然能维持平衡,但也只是暂时的。只要建一个模型,很轻易就能算出第三域迟早会有一场暴乱。
沈殊把这个研究结果上交给城中所,至于怎么做,就看他们自己了。
秦止野看过那份报告,坦诚来说,除了数字什么都没看懂,不过他很有自信:“反正影响不到我们。”
沈殊赏他一个眼神:“闭嘴。”
总是乌鸦嘴的人不许说话。
秦止野无法反驳,在嘴上做了个合上拉链的动作,结果不到一分钟,他就忍不住开口:“明天还去吗?”
沈殊斩钉截铁:“不。”
他已经陪秦止野出了一个多星期的任务,每天神经都备受折磨,那顿饭的报酬不足以让他陪秦止野再来这么一遭。
要不是看在跟秦止野一起出任务,偶尔能看到他用武力镇压矛盾、许久没见的野性爆棚的样子,沈殊估计第三天就不干了。
“行吧。”
秦止野没说什么,这倒让沈殊意外地看他一眼。
前几天他每次说不去,这人就一大早穿着制服来敲门,不开不罢休,今天居然这么安分?
难不成又在偷偷搞鬼?
一个小时后,回到宿舍刚要睡觉的沈殊闻到一股鲜活的饭菜香,不由自主走到了隔壁宿舍门前。
秦止野扬眉,靠着门冲他一阵得意:“鱼上钩了,沈首席。”
沈殊盯着这人得意的表情,忽然失笑。
还挺聪明,眼见美色不管用,赶紧回来换美食勾引。
秦止野岂止聪明,还很有心机。
他准备了一桌子热乎乎的饭菜,甚至还有饭后水果,却一句没提这些菜是哪来的。
等沈殊结束进食,问他这些东西的来源时,秦止野避而不答,反而偏头问:“沈首席觉得味道怎么样?喜欢吗?”
沈殊微抬下巴:“还可以。”
他其实挺喜欢的,但做饭之人的厨艺也确实只是还行。
两盘青菜有点炒老了,唯一一份可以称得上荤菜的鱼汤也有点腥。倒是饭后那盘苹果蝴蝶花切得非常漂亮,不过光占了个好看,一只蝴蝶的分类太少,不如直接吃爽快。
沈殊猜那盘水果是秦止野切的,他向来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其他几个菜可能是对方临时从第三域里找来的厨师,太久没有做饭,手艺都生疏了。
不过在第三域,有得吃已经不错,他当然不会去挑刺。
“所以你从哪儿弄来的食物?”
秦止野笑了笑,像故意露出尾巴的狐狸:“明天还跟我一起去,我就告诉你。”
沈殊想了想:“可以,但这是最后一次。”
因为这一顿饭的报酬,他已经抛下研究好几天,再不回去干点正事,他都有些愧对城中所给他开的十万点工资。
秦止野也知道这一点,打了个响指:“放心吧沈首席,明天之行包您满意。”
翌日,秦止野一大早就来了。
沈殊给他开门时还没睡醒,睡眼朦胧的样子难得柔软。
秦止野挤进门,理直气壮的催促屋主先去刷牙洗脸,接着吃他带来的早餐,他则趁机挑选沈殊穿哪身衣服配哪双鞋。
可惜沈殊衣服太少,除了白大褂就是休闲T恤,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发挥。
等缓过神,沈殊已经走在出发的路上,还穿着一身明显费时间搭配了的衣服,仿佛游戏里的换装小人。
沈殊倒是没什么排斥心理。
大约一年前,他就因为过碌而亏损严重,每天起床都像回魂,需要缓好久才能清醒,偶尔还会手软乏力、脑袋钝痛。
所以他并不介意秦止野暗戳戳插手他的早餐和穿搭,反正这些他也没精力去做。
这人平时那么精明,有时候又那么愣,居然没发现沈殊的纵容,还为找到他迷糊的时机而沾沾自喜。
沈殊在心里收回目光,在心里轻念。
傻仔。
.
秦止野带着沈殊直奔河界,沿着河道找了半天,终于停在两棵造型奇特的树前,从口袋里掏出张纸牌对着空气开始摸索。
这行为要是被别人看见,指定以为他是个傻子或者疯子。
沈殊正好走得脚发酸,一抬头就看他在空气里摸来摸去,不由沉默:“你……在变魔术?”
话音刚落,秦止野终于找到空气中的“卡糟”,将牌放了进去。
前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树前的迷雾向两边散开,对岸一片黑色的阴影靠近,直到距离近了才让人看清。
那居然是一道狭窄的折叠钢桥!
“没错,这场魔术的名字叫大变活桥。”
秦止野拍拍手,吊儿郎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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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发出邀请:“请跟我上桥吧,沈首席。”
沈殊目光落在他手心,顿了顿:“我不是走路不稳的小朋友。”
言下之意,虽然这桥很窄,但也不需要人牵着他。
“这您就误会我了不是,只有握着令牌的人才能有过桥资格,临时令牌只有一张,所以只好请您屈尊——”
秦止野故意把“尊”字拖得老长,接着语调一转,尾音上扬道:“牵着我的手了。”
沈殊和他对视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随后赏赐般抬手握住了那只手掌。
秦止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被他迅速收起来,不敢太放肆。
他握着沈殊的手过桥。
这座桥真的很窄,只能容两人一前一后通行,桥面不知道是哪种质量很轻的金属制成,踩在上面会发出“咚”“咚”的脚步声。
秦止野看起来吊儿郎当,牵着人的手倒是很稳,他掌心的体温比另一只手高上不少,让人情不自禁感觉到安心。
沈殊走在他身后,被相牵的手包裹着,从这种灼人的温度中感到一丝熟悉。
是什么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不记得了。
此时他们跨越这座桥,足足走过了大半程,才有人想起来讲话。
“不是说过不去?”沈殊道。
“一般都过不去,特殊的时候例外。”秦止野解释:“对面虽然独立,但也属于第三域,城中所每过一段时间会派人统计对面居民的情况,这次刚好落到跑我头上。”
他第一次带沈殊来到河边,就看出来他想去对面看看,现在总算是逮着机会了。当然这个机会不是他口中说的“刚好”,而是他主动争取来的。
沈殊在迷雾与河水中沉默几秒:“你说今天告诉我食材来源…所以是河对岸?”
“嗯哼~”
秦止野几乎要在忍不住夸他聪明:“就是因为对岸的世界更接近真实,所以有不少人冒着擅闯的惩罚,也想借机溜过来。你可不要随意挣开我的手,令牌只对桥有效,你要是不小心摔进河里——”
“闭嘴。”沈殊眉心一跳,再次阻止他释放乌鸦嘴的功力。
“好好好。看前面,快要到了。”
沈殊依言抬头。
靠近对岸的某一瞬间,迷雾散去,景色豁然开朗。
出乎意料,像机械一样规整精密的城市对岸,竟然是一片风清水秀、景色宜人的山间小村。桥尾一条小路直通山野,隐入远处的密林中看不见尽头。
看见这一幕,沈殊差点以为他们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又进了“域”中,好在秦止野依然在前方牵着他,直到走下桥尾。
沈殊向后看,脚下的桥变为了一座普普通通的木桥,狭窄的钢桥和迷雾通通都消失了,只有一道清澈的小溪在流淌。
“怎么样?”
低沉的声音贴着脑后传来,沈殊回过头,撞进一双深阔含笑的眼睛里。
秦止野依旧牵着他的手,问:“这里足够让你心情好起来了吗?沈首席?”
沈殊微抬下巴:“嗯……还可以吧。”
10. 对岸
秦止野不是没注意到沈殊这几天的情绪波动。
不过他动不动“闭关”研究,半个月都不出门一趟,好不容易有机会,当然要拉人出来多走走。
别的不说,起码达到了锻炼身体的效果。
而且沈殊刚醒时的反应很……好玩。
懵懵的,也没有起床气,跟平常冷淡的样子相差甚远,总让秦止野忍不住手痒。
咳,他的意思是手痒想指挥沈殊做事,没有别的意思。
他们可是宿敌!
秦止野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对上沈殊疑惑的视线又假装淡定:“我要去登记了,沈首席要跟我一起呢,还是自己逛逛?”
“再见。”沈殊转身就走。
开玩笑,和秦止野一起必然又要满村子走过去,他经不起那么大的运动量。
见状,秦止野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也只好转身往村里走,很快就看不见身影。
沈殊与之相反,他顺着脚下的小路在山间行走,特意避开可能会有人的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到处都是翠绿的一片,很适合独自一人漫步放松。
小路是沿溪而修,沈殊很快走累了,停在溪边向水面观察。
汩汩流动的溪水清澈见底,连河床里的石子都能看清,更遑论四处游动的生物。
但这里面什么也没有。
秦止野给的饭菜里有鱼汤,说明这里至少有鱼,不在这条小溪里还会在哪儿?
思索着,沈殊直起身,忽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
“!”
后者被他吓了一跳,本来就圆的眼睛又睁大不少,接着“咻”得从原地消失了——“啊!”
沈殊反应极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这只差点滑进溪水里的小崽子提了上来。
“别动,有没有受伤?”
小崽子被吓得不轻,才比沈殊膝盖高一点,抱住他的腿就不松手。
沈殊只好就着这个姿势检查他的手脚,见没有受伤,只有裤脚沾了点溪水,就把他从身上剥了下来:“没事就回家吧,以后不要在水边玩。”
小崽子不情不愿地站好了,不说话也不动,只用一双猫似的眼睛倔强盯着他看。
沈殊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怎么不回家?”
“……”
“你叫什么?”
“……”
两人就这么互相堵着,僵持不下。
小孩儿犟起来是很可怕的。
沈殊无奈的妥协:“带路,我送你回去。”
小崽子这才喜笑颜开,圆眼睛弯起来,主动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沈殊还是进了村里。
小崽子的手软软乎乎,仿佛没有骨头,握住的感觉跟秦止野这种一米九的高大个完全不同,不过也很奇妙。
沈殊被他带到一间小院前,中间路过几户人家,都友善且恭敬地看过来或朝他点点头,似乎都知道他是从哪来的。
小崽子敲了敲院门,朝里面响亮地喊了一声:“阿鑫!”
“诶,”很快有人应了声,林鑫推门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殊明显一愣:“您……是来登记的人吗?”
“不,”沈殊目光在他脸上滞留一秒,“我是被他带过来的。”
林鑫这才注意到还没有栅栏高的小崽子,连忙打开门:“咚咚,你怎么来了?”
咚咚扑进他怀里,叽里咕噜说了一串东西,后者听完不好意思地直起身:“谢谢你救了咚咚……他以为你是来登记的人,就把你带过来了,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沈殊冷淡的拒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表情和语气都在表示没有这个必要。
他转身离开,却被叫住了。
“等等!”林鑫鼓起勇气,“能不能进屋坐坐呢,不止因为咚咚,还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欠你一句道歉。”
他后退一步,认真的弯下腰:对不起!”
沈殊顿了顿,回过头。
“……嗯,没关系。”
*
沈殊坐进了林鑫家里,他打量着这间朴素的小屋,后者在厨案边给他泡茶。
“不好意思,突然邀请你进门,有些唐突了吧。”
林鑫把茶具端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林鑫,刚搬来村子里一个月。邻居说过不久会有人来登记新住户,我们这里来客很少,所以咚咚误会了你的身份。”
“不算误会。”沈殊接过茶杯,品了一口,除了苦味什么也没品出来,又放下了:“我不是登记的人,不过我是和他一起来的。”
“这样吗?”林鑫顿了顿,有些小心地看着他:“……所以,你确实认识我吗?”
沈殊垂着眼:“不认识。”
其实是认识的,他刚到第三域的那天,林鑫是来接他的维安队员之一,也是想要闯上列车的那个人。
“好吧……”林鑫面露遗憾,又勉强笑了笑:“抱歉,我最近总感觉忘了什么事,所以有点疑神疑鬼。不过这里环境很好,我好久都没感觉这么放松了。”
沈殊没有多说什么。
看这样子,林鑫显然已经忘了第三域的所有事,还以为自己是个搬来山里隐居的普通人。
所以沈殊一开始才拒绝了他的邀请,既然已经忘记了,他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不过沈殊没想到,林鑫残留的意识居然还能记着他意外牵连了一个人,甚至在见到这个人时认真的道歉。
他显然没什么防备心,沈殊随便和他聊了两句,林鑫就把自己是因为外界压力和男朋友分手才搬来这里的原因倒了个干净。
一个没什么防备心的、善良且容易愧疚的人,难怪会因为现实中的分手而远走隐居。
沈殊并不想提醒他曾经已经死了。
既然已经忘记一切,不如当自己重获新生。
“祝你新生愉快。”他朝林鑫微微示意,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一口喝光,放下茶杯起身。
“现在就要走吗?”林鑫有点弄不明白情况,只是想多留他一留:“不等你的同伴一起?他还没来过我家登记。”
“不是我要走。”沈殊忽然笑了声,看向门外:“只是他要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就被敲响,还有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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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人吗?”
不等他回应,林鑫就看见一直表现冷淡的客人主动走出门,像个主人一样反问:“什么事?”
秦止野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人口登记……嗯?”他猛得抬头。
沈殊站在院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
“被一只小崽子带来的。”
沈殊看向他湿了一块的裤脚,挑眉道:“我还没问你,怎么登记了这么久?”
秦止野立即摸了摸鼻尖:“这不是有点意外……屋主呢,要登记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转移话题,林鑫从屋里走出来,感觉到秦止野目光中他脸上停留一会儿,掏出个册子开始提问:“姓名?”
“林鑫……”
他一边回答,一边在另外两人之间观察。
林鑫什么也不敢问,但他能看出来,自从这个登记的人敲门开始,沈殊就像“活”过来一般,忽然拥有了神韵和色彩。
真好啊,他悄悄笑了笑。
不管是他们,还是自己,都很好。
.
登记完林鑫这最后一户,秦止野和沈殊踏上回去的路,临走前还被扑过来的咚咚往手里塞了一包东西。
沈殊打开看了一眼,勾起嘴角道谢。
等走出一段距离,秦止野才问:“那小孩给了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什么种子。”
“?”给种子为什么笑成这样?
秦止野内心怀疑,却没表现出来。
谁让他自己也藏了点小秘密呢,问了没准他先暴露,沈殊倒是全身而退。
话说今天的收获倒是不错……他想到这里,心情好得空气都清新了。
某人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沈殊瞥他一眼:“不说一下林鑫?”
秦止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卡壳了一下:“林鑫……”他很快调整过来:“如沈首席所见,这就是他强闯列车的结果了。”
沈殊皱了皱眉:“他没有进‘域’?”
“进了,但是他没有因果对象可以破域,加上他本来就快到时间了……就顺理成章成了原住民。”
秦止野简要说了说林鑫闯列车的原因。
他生前就是一位人民警察,虽然是最基层的民警,但他来到第三域后就报名了维安队,之后一直干了足足五年。
第三域能够维持记忆最长的时间就是五年,一直等到最后一天,林鑫的因果对象都没有出现,恰好那一天,沈殊乘着列车到达。
能离开第三域的人少,来到这里的人也少,恰好有这么一辆列车停在面前,比起慢慢失去记忆,林鑫选择了冒险,只是没想到会牵连了下意识想要拉住他的沈殊。
就像沈殊总结的一样,林鑫平时的性格善良敏感,甚至有些胆小,所以他冲向列车时谁也没能料到。
“不过我跟他不熟,”秦止野补充:“这些我也是事发后才从别人口中知道,之前你没问,我就没告诉你。”
“是吗?”
沈殊沉默几秒,意味不明地问:“你以前不是朋友很多吗,居然会有不熟的队员?”
11. 域二:流光集
“……”秦止野被噎住了。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光,他以前确实朋友成群,每一个环境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和他关系不错,去哪里都能前呼后拥着一大群人。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秦止野不由在心里控诉:也不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死后孤零零的流落异世,等候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到来……
他能维持在正常生活都只能说不愧是他!
没来得及辩解,秦止野忽然停步,和沈殊对视了一眼。
他们已经走到了桥上,在沈殊反问他“不是朋友很多”的时候,他们还牵上了手。也是因此,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不对劲。
没了他们自身声音的掩盖,另一道脚步声出现在茫茫迷雾中,不过瞬息,前后两边的路都被堵上了。
两人迅速变为背靠背的姿势,沈殊目光警惕地扫过这些人,忽然很想拧身后的秦止野一下。
乌鸦嘴!
眼前这些人虽然蒙着面,但身上的穿着和因为底气不足而颤抖的反应都说明了他们就是第三域的居民。
预测中的暴乱发生了,正好是在他们去对岸的时候。沈殊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自己时间没到,因果对象却因为遗忘记忆而被同化的人。
他们盯上了过桥令牌,却不知道秦止野手中的也只是临时通行证而已。
领头的人在沈殊这一侧,他拿着柄匕首,虚张声势地挥了挥:“把过桥的令牌叫出来,我们就不对你们动手!”
沈殊毫不犹豫,回头对秦止野示意。
给他们?
秦止野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对他挑挑眉,又眨了眨一边眼睛,意思:可以给,但是要挣扎一下。
面子工程还是得做到位。
领头的人等了半天,看他们俩凑在一起眉来眼去,恼怒地举刀逼近:“喂,能不能把我们放在眼里!”
沈殊回神,眼前刃光闪过。
他条件反射的压低身体,一记侧踢,瞬间那把亮光闪闪的匕首就落进了河里。
秦止野和领头都呆了几秒。
前者震惊于沈殊这一脚所露出的身手和技巧,后者则是觉得收到了挑衅,振臂高呼:“兄弟们,上!”
“……”好古早的台词。
秦止野叹气一声:“好吧,看来只能跳了。”
城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就两个人,在这么窄的桥上硬抗也不现实。
既然如此,不如跳河里。
他不担心沈殊会不同意,这些东西他能想到,沈殊肯定也能想到。
果然,沈殊用巧劲把领头踹倒后,借由他堵住桥的间隙偏头问:“结果?”
很简短的两个字。
秦止野顿时笑了,而且笑得放肆猖狂,惹的他那边一群人恼怒不已,更疯狂地扑了过来,接着一批批被击退。
“结果和上次一样,跳不跳?”
沈殊往下看了一眼,河水平静的流淌着,完全没受到桥上争斗的影响。
他叹了口气:“跳。”
话音刚落,秦止野已经跃向水面,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在沈殊耳边留下一句话。
“别担心,我会托住你的。”
沈殊闭上眼睛,像片轻巧的落叶一样坠向水面,甚至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河水迅速包裹他的身体,拖曳着人往下沉。
直到一双手揽住他的腰。
沈殊睁开眼,想告诉秦止野他其实不用人托着了,但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黑暗降临。
……
再次来到沈殊的“域”中,秦止野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青葱少年,发出了已死之人的感慨。
时光流似箭,天道曲如弓。
当时只觉得年岁漫长,后来才意识到,那就是一生最美好、最自由的时光了。
“域”中的沈殊和秦止野正处在这样的时光里。
夏日阳光耀眼,一行人从爬满枝蔓的教学楼中走出来,他们刚刚下了一天的课,要把憋的欢全撒出来似的,大声笑闹彼此,或是热烈的商讨课题。
沈殊独自走在他们之中,神色如凛,笔直如枝,像夏日里唯一一枝孤竹。
周围也绕着他空出一个圈,不敢打扰这抹清凉。
沈殊面无表情地走着,看上去心情不佳。
实际上,他只是被热得没招了。
耳侧忽然微痒,沈殊转过头,一张熟悉而张扬的脸撞进他视线内。
“好巧啊沈同学,你们也在这儿上课?”秦止野一本正经的打招呼。
沈殊热得不想开口,抬手从耳侧取下了一朵紫色小花。
一看就是从满墙枝蔓中摘来的。
“诶!”秦止野顿时止不住笑,抬手阻止他:“别摘啊,难得碰次面,送你朵花还不乐意?”
别说,一点紫色缀在冷面美人耳边,真还衬得他生动不少。
可惜美人不配合。
避开他的手,沈殊波澜不惊的将花收了起来。
秦止野假模假样地惋惜:“沈同学,你这反应就没趣了。好歹是我亲自摘的花,别人怎么也得乐一乐,不喜欢的话骂我两句也行啊。”
沈殊冷冷瞥他一眼,丢下句:“你可以摘给有趣的人。”
接着抬步离开。
秦止野看着他的背影,眉峰扬起:“巧了,我还就想给这一个无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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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军训后,他和沈殊回到了各自的活动范围,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军备和研备生的课程本来就相差甚远,加上秦止野动不动要封闭训练,他和沈殊为数不多的碰面往往隔着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次见还在充满阳光的花墙下;下一次见就已经是秋天,金黄的步道上,沈殊踩得落叶沙沙作响……
再一晃神,又到了月假校门口。某人裹得严实,躲在外套帽子里,素白的脸边围着一圈绒毛。
“买什么呢我看看……”好兄弟伸着脑袋,脖子长赛大鹅:“嚯,新开的糖炒栗子,闻着很香啊。”
“嗯?”秦止野回神,说话时带出一片雾气,“你在说什么?”
“沈殊啊还能说什么。”好兄弟馋的快流口水了:“他还挺会享受,这家糖炒栗子可好吃了,可怜我们还得忌口……”
秦止野有点稀奇:“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他?”
“嚯,跟我还装什么?谁不知道你关注沈殊,但凡你们俩都在的地方你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好兄弟拍拍他胸口:“知道你们从高中就针锋相对的,但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人家吧,大家以后都是为国为民的英才……不过兄弟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秦止野:“……”
说得都什么玩意?
他懒得理这位上演“义薄云天”剧本的好兄弟,又看向炒栗子摊。
沈殊终于排到第一个,然而摊主讲了几句话,他垂下眼,在一片寒风中转身离开。
其他排队的人也散了大半。
看来糖炒栗子卖光了。
沈殊走了,秦止野还没有回神。
他脑中不停回放沈殊说话的画面,相触的薄唇,一点晶莹的反光,还有垂下的眼睫。
沈殊的体温应该很低,说话像含着冰一样,没有雾气。
如果他哭了,眼泪会不会挂在睫毛上?
“喂?喂?问你话呢!”好兄弟逐渐提高的声音驱赶了想象:“月假和元旦撞一起,好不容易有个长假,我打算回家待两天,你呢?”
“不回。”
秦止野是本地人,但他不恋家。
作为军备生,他们的规矩比其他学生严很多,周末离校需要请假,只有两天的月假可以自由活动,有时候连手机都要受管控。和家里联系少了,本地学生基本上会选择在月假回家,但开学这么久以来,他一次都没回去过。
回去又得跟爹妈辩论,还得面对他们弄出来的“小号”。
麻烦,不如留在学校吃栗子。
和打算回家的好兄弟告别,秦止野走到那个糖炒栗子摊前,扬起使坏的嘴角:“老板,您这儿的栗子一般几点卖光?”
12. 域二:流光集
元旦假期,学校里空了很多。
沈殊没有别的地方去,留守在宿舍挑灯苦读。
他被特招入学,刚升大学郭老师就给他推荐了几个导师,恰好又和其中一位看对了眼,早早就被带着进入研究室。
所以他的事情要比同级生多很多,不过课业和成绩依然独占鳌头,唯一的败笔是体测,他有一个项目没拿到“优秀”。
游泳。
他不会,也从来没去学过。
其实游泳和一千米各算一部分成绩,只要长跑合格,平均一下也能顺利过体测。
但沈殊看着自己的成绩表,一列整齐的“优秀”中,那突兀的“良好”两个字怎么看都刺眼。
或许该选个游泳选修课了。
一边给即将到来的新年做了个简要的规划,沈殊结束了手下的工作,看一眼时间,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
昨天没有买到糖炒栗子。
俗话说童年的影响会伴随其一生,沈殊意识到这点后,就会尽量满足自己的一些小需求。
比如在寒冷的、平常根本不愿意多走一步的冬天,因为想吃新开的糖炒栗子,连续两天裹成个球出门去买。
寒风像刀子呼呼往脸上刮,沈殊摊着脸想道,要是今天还没买到就不买了。
有些需求也不是非满足不可。
“来晚了帅哥,今天做的少,最后两份被另一个帅哥买走啦。”
因为元旦巡防加强,多绕了一圈的沈殊站在摊前得到这个回答。
他顺着摊主随手指的方向,一个人身量很高的人背对着站在屋檐阴影下,穿了件一看就不保暖的风衣,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好像有点眼熟。
风衣男渐渐从阴影中露面,沈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近:“……”
“买糖炒栗子呢沈同学。”
秦止野衣冠楚楚地走过来:“好巧,我买了两份,要不要分你一点?”
沈殊看着他没说话。
说实话,这段时间里他和这人偶遇的次数有点太多了,以至于他都懒得装不知道。
“喏。”秦止野并不在意,把单独包装的一袋栗子放进沈殊手里,目光顿了顿,忽然偏头笑了:“我把栗子让给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钱。”沈殊毫不犹豫道。
“啧,我不要这个,换一个。”
秦止野还挺难伺候。
他又想了想:“请你看烟花。”
“嗯?”秦止野眼神动了:“你买的烟花?”
“跨年夜,学院十二点放的。”
“……”倒也不用那么诚实。
秦止野把栗子收回去,作势反悔:“没诚意,那个点我们俩都分开了,怎么算你请我看的?”
“那就算了。”
沈殊毫不犹豫地转身,果然又被人抓住,炙热的掌温覆盖了他看着有点吓人的手背。
那上面满是细细的血管痕迹,青紫色,效果仿佛中毒。
“好啦好啦。”秦止野投降地举起另一只手,无奈道:“我就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大跨年的我们就不要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请客,沈同学赏个脸吧?”
沈殊没回答,他在走神。
这人在冬天手居然还是热的?
一走神,他就被秦止野拉去了一家火锅店。
店里空调开着,服务员端来暖汤和平板请他们点单,沈殊坐在绝佳的落地窗位置上思考了一秒,决定坦然接受。
吃就吃吧,反正有人请客。
沈殊一看就不是经常来这种店吃饭的人,秦止野唰唰选了两个锅底,又唰唰唰选好了菜:“有没有忌口?放开吃,我们直接在这儿坐到十二点,看完你请我看的烟花再回去……”
“哦。”难得不用自己安排事情,沈殊安静坐在位置上,透过玻璃向外望。
火锅店在四楼,是这一片最高的地方,他可以直接看到星星点点的校园操场,到时候应该会在那里放烟花。
空调房里看烟花,难得的体验。
这顿饭吃得沈殊很悠闲,从点菜到下锅都被秦止野包揽了,他只用坐着等吃就好。
刚好沈殊还不怎么挑食,除了不吃香菜芹菜以及葱姜等各种调味品,秦止野煮什么他就吃什么。
至于糖炒栗子,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锅底有点辣,沈殊吃得嘴唇微微发烫,估计又红了,他不在意的继续吃……一个小时后,沈殊靠在座位上,开始晕碳。
他晕碳的情况比一般人严重,手脚无力脑袋发重还犯困想睡觉。
在外面沈殊睡不着,于是靠在座位里发呆。
眼睛好像有点模糊……
当了一晚上服务生的秦止野收工,一边看着沈殊发愣的困颜下饭一边开始吃。
其实汤底只有微微辣,但沈殊的嘴唇有点肿。秦止野一边涮毛肚一边琢磨,这种状况好像叫辣椒素不耐受,和过敏有点像。
他又扫了眼沈殊恢复白皙的手背。
吹冷风的时候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到室内就没有了,所以是冷空气过敏?
秦止野记得沈殊还会尘螨过敏,算一算有两三种了,都是亚健康容易有的小毛病。
他对着沈殊安静的睡颜,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只有感慨。
这人抵抗力是有多差啊!
.
沈殊感觉自己闭了会儿眼睛,忽然有人在他耳边打响指:“起床了睡沈同学,说好的请我看烟花呢?”
“……嗯。”他睁开眼,茫然和困意一扫而空,迅速坐直起来:“我睡着了?”
秦止野在对面撑着脸笑了:“不然呢?都快十二点了,我要是再不叫你,都赶不上你请我看的烟花。”
沈殊沉默几秒,“……还有多久?”
“倒计时一分钟,哦不,只有四十九秒了。”秦止野对着表:“四十八、四十七、四十六…”
最后几秒的时候,他忽然跳了两秒:“四、三、一。”
“新年快乐。”一包糖炒栗子被放到桌上,烟花恰好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闪亮的焰光,火锅店还很贴心的关了灯。
“吃栗子吧。”秦止野说:“吃完我们回学校。”
“嗯。”沈殊望着天空,用签子扎了一颗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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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子外面裹得那层糖甜滋滋的,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余韵伴随了他整个新年。
*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学校?”女人靠在门边问。
秦止野没停下收行李的动作,用行动告诉她:“明天。”
女人显然不太满意:“不能过几天再去?你弟弟下周三生日。”
秦止野站直了和她对视:“我下周一开学。”
女人没说话,半晌皱起眉:“你现在是连妈妈都不会叫了吗?”
秦止野从善如流的加上称呼:“下周一我就开学了妈妈,听明白了吗?”
他继续收拾,高大的身影在顶层阁楼的房间弯着腰里转来转去,像只忙碌的工蜂。
余光中妈妈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终于下楼了。
“哼哼~”秦止野哼起了歌,收拾速度倍增。
他三两下塞满一个行李箱,提到门后放着顺便反锁,转身推开了衣柜。
拨开挂满的大衣,里面还有一个小门,秦止野用指纹解开钻了进去。
这是他自己发现的地方,从十岁忘记什么事被罚到阁楼来反省后,他悄悄利用各种机会,在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打造了这么一个独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基地”面积很小,层高甚至都不够人站直,不过进来后秦止野全身都放松下来,窝在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非常舒服的沙发里发愣。
元旦过去了一个月零七天。
这三十八天里,他一共想到了沈殊四十三次。
其中三十多次是跨年那天晚上,窗外焰火如流星滑下,沈殊仰着头,睫毛颤动,被绚烂的烟花点亮了侧脸……
这个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想,想得秦止野都觉得自己有毛病了,大过年的时候,不想着吃不想着穿不想着红包,就想一个没什么用的侧脸。
哦不,还是有用的。
至少非常赏心悦目,像吃了一片好心情特效药,他每次回想都感心情愉悦不少。
秦止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从来不想这类问题,只是决定提早几天回校。据他观察,沈殊忙得比他还夸张,应该也会提前去学校,这样他就可以心情多好几天……
啧,完美。
第二天,秦止野在全家人安静的目光去了学校,到宿舍后行李一丢,什么也没收拾,先插着兜在校园里走了一圈。
一个月没住人的宿舍有股灰尘味,他嗅觉太敏感,待着难受,干脆出来散散步等通风好了再回去。
冬天的校园风景一般,秦止野走了三圈,压抑了一整个假期的不爽忽然涌上来。
烦躁。
学校里太空了,他走了三圈都没遇到几个人……也或许是没遇到他想遇到的人。
想到这里,秦止野忽然明白过来:哦,原来他不是想出来走走,他是想来偶遇能让他心情好一点的那个人。
第四次从陌生的宿舍楼下路过,他看见某个宿舍的阳台上空空如也,没有正常人居住的痕迹。
“啧。”秦止野转身往回走。
失策了,他的好心情特效药没有提前回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