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道长缠上后》
1. 第 1 章
阳春三月,细雨蒙蒙。
码头石阶上,王镇长背着手踱来踱去。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两人都缩着脖子,脸色不太好看。
“王镇长,您说,这正清门的人……”仆从搓着手,往镇长身前凑了凑,“听说这次来的人才十九岁,屁大点的娃娃,真的靠谱吗?”
王镇长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毕竟前阵子县里派来的官差,拖拖拉拉得查了半个月,最后留下一句“妖物作祟,非人力可为”,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另一个仆从冷哼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懂个屁!正清门能跟那些酒囊饭袋比?听说这次来的可不是普通弟子,是掌门的大徒弟,墨雨眠!”
“墨雨眠?”那仆从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去年塘江大潮,单剑挑了吞船蛟妖的后生?听说那蛟妖有小山那么大,他愣是一剑斩了那妖物的妖丹,救了一船的人!”
“就是他!”说到这里,另一个仆从的嗓门忍不住拔高些,见王镇长脸色不好看,便忙压低声音,“还有前年,龙虎山狐妖祸乱,迷了半个县城的百姓,官府调了兵都没用。他带着俩师弟过去,三天就平了事儿!那狐妖修了五百年,被他一剑穿了琵琶骨!掌门亲传的大弟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手段,可不是吹的!”
王镇长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两人:“手段再高,也得能找到孩子才行。”
他望着雾蒙蒙的河面,眼角间尽是憔悴。“三个月,就丢了十三个娃……”
两位仆从见镇长发怒,悻悻然闭上了嘴。
王镇长抬头,声音突然发颤:“人来了……人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一艘乌篷船破开雨雾,缓缓往岸边驶来。船头立着两位白衫青年,为首的立如峨峨玉树,肩上斜挎着一柄长剑,剑穗素白,随着船身轻晃。
他撑着一把伞,微微抬起些,雨珠顺着伞边缘滴下来。眉宇深古,视下而念沉。
少年神色郁郁,墨发高竖,额间带一抹额,众人看呆了眼,真是丰神秀逸。
他身后的少年也撑着伞,看上去稚气未脱。
为首的正是正清门掌门的大弟子,墨雨眠。他十五岁便凭一手“流云剑法”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如今天下大乱,正清门和朝廷达成协议,专门负责捉拿民间妖怪。
三天前,正清门收到“云溪镇孩童接连失踪”的急报,掌门亲自将卷宗交到他手上:“雨眠,此镇离京畿不远,若处置不当,恐动摇民心。查清真相,莫要辜负门楣。”
墨雨眠带着师弟沈常马不停蹄地赶来云溪镇。
王镇长见到他眼睛亮了亮,忙迎上去。
船板靠在岸边,雨渐渐停了,墨雨眠收了伞提步上岸。
他对着王镇长拱手,声音沉稳:“王镇长,晚辈墨雨眠,奉师门之命而来。”
墨雨眠的声音不高,却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王镇长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但一想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他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忙侧身引路:“墨道长快请,镇上的情况……唉,进屋细说吧。”
墨雨眠的目光掠过码头那几间紧闭的铺子,门下只有一只老黄狗躺着,见了人都不叫唤。街角的小贩也神情奄奄,偌大的一条街,没一句吆喝声。
“师兄,这地方不对劲。”身后的沈常用传音术道。
“我知道。”
墨雨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清玄玉佩,玉佩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这是正清门弟子修习的灵犀术,能感知周遭异常的气息。这镇子的气,像被夺了三魂七魄只剩下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跟上王镇长的脚步。
来到屋里,王镇长开始和他讲这三个月发生的怪事:先是谁家的孩子失踪……再到看见妖物一事。
提起妖物,王镇长顿了顿。
墨雨眠垂眸,开门见山:“十三个孩童都是在夜里失踪的?”
“正是。”王镇长点头。
一旁的沈常正想问孩子们失踪前有没有共同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
是个女孩,约莫五六岁。她没进门,只是抓着门框的一角,露出半张脸。她脸色有些惨白,十分瘦弱,怯生生地往屋里望,视线和他对视上时,猛地把头缩回去。
“这是……”沈常低声询问,生怕吓到了她。
王镇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瞧见女孩,起身走过去,弯腰把她往屋里拉了拉。女孩没反抗,只是往他身后一躲,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是小女,叫阿月。”镇长的声音沉了下去,“就是她……见过那妖物。”
墨雨眠挑眉。
“小柱子刚丢那会儿,阿月半夜肚子不舒服,刚走到院里,就瞧见院里上飘着个影子。”
他看了眼缩在怀里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继续道:“她说……那影子很高,身上飘着好多亮晶晶的粉。还有……还有一对翅膀。”
夜晚?亮晶晶?翅膀?
沈常眉头一蹙,那会是什么妖物?
“从那天起,小女夜不能寐,身子的状况……”王镇长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意,他没说下去,只是让人把阿月抱了下去。
墨雨眠看了阿月一眼,这孩子确实有不足之症。他站起身,道:“王镇长,劳烦带我去阿月那晚看到妖物的院子看看。”
王镇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哎,好,好。”
他把两人带到院子中。
墨雨眠用灵力探索一番,试图找到妖怪遗留下的蛛丝马迹,结果一无所获。
奇怪。墨雨眠目光有些迟疑,王镇长说那妖怪长着翅膀,有翅膀的妖物无非就是飞禽之类,可这种有翅膀的妖物若出现怎么会不留痕迹?
“小兄弟,这……怎么样了?”王镇长心里焦急,连忙扒拉一旁的沈常。
“我不知道。”沈常淡淡道。
“你不知道?”王镇长哑然。他不是跟着墨道长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那……妖物还会回来吗?”王镇长接着问。自从那次妖物想拐走阿月失手之后,镇上就再也没有孩童丢失了。
但王镇长心里头还是怕,若非那晚有人瞧见,他的女儿可就要被那妖物拐走了!
“我也不知道。”沈常神色镇定自若。
王镇长气结,他继续追问:“那……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常依旧摇头。
他这次下山,掌门就告诉他,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给大师兄处理。
沈常谨记于心。
他自小就很仰慕墨雨眠,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大师兄都能解决,索性就顾好自己的嘴,其他的一概不管,问就是不知道。
就在王镇长一把年纪快气得背过去时,墨雨眠开口道:“镇长。”
“哎,哎。”王镇长抚摸着胸口喘气。
“我们需要在府里住几天,可以吗?”墨雨眠道。
王镇长巴不得他留下来,忙不迭点头应下:“当然可以!我现在就让人将厢房打扫干净。”
别说住几天了,住几年都成!
墨雨眠和沈常在李镇长家的西厢房住了下来。
这几日云溪镇格外平静,没再出现孩童失踪的事。
沈常一开始觉得这妖怪虽有些手段,不过遇上的可是道法高强的大师兄,不出几日,定能将它降伏。可是几天过去了,那妖怪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按捺不住,几乎把王镇长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天他来到墨雨眠房中,啃着桃子,口齿不清:“师兄,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常叹了口气,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你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妖啊。”
墨雨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常挠了挠头,笑道:“不过这王镇长家可真大,我花了两天才把这宅子走通。”
“闲得慌就去练功。”墨雨眠眼底有些乌黑,他将沈常打发走,躺在床上,脸色似有痛苦之意。
他这几日夜夜做噩梦。
梦里总回到十二岁那年的雨夜,母亲把他护在衣柜里,用身子挡住柜门。外面是恶狼妖的嘶吼,紧接着就是母亲的闷哼声。
他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母亲身上的衣裙血染红……最后,她倒在地上时,浑身鲜血淋漓,对着衣柜的方向,嘴唇轻启:“雨眠,别怕”。
墨雨眠每次都会惊醒,他浑身是汗,无力得坐在床上,满脑都是母亲被狼妖撕咬的画面。
他不知道的是,床头的清玄玉佩总会在他做噩梦时发出细小的光。
这天夜里,天雷炸响。
墨雨眠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他坐起身,浑身冷汗。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嗒嗒”声像极了当年恶狼妖的爪尖挠门声。
他走到窗边,想透透气。抬头时,看见窗前的那棵老桃树上,停着一只蝴蝶。
它停在最低的那根枝桠上,离窗户很近,墨雨眠一伸手就能碰到。
又一道惊雷劈过,照亮了蝴蝶瑟缩的模样。
墨雨眠想起那晚看见饿狼妖时,自己也是这样躲在衣柜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心里有些烦躁,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蝴蝶的翅膀。蝴蝶在他指尖剧烈抖动,翅尖的磷粉沾在他指腹。
“啧。”墨雨眠皱眉,语气颇有些不耐,抬手就把蝴蝶丢进了屋里。
不识好人心。
他“砰”地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床边,扯过被子便蒙住头。
被丢在地上的蝴蝶动了动。它抖了抖翅膀上的水珠,身子转向墨雨眠的床铺。
它扇动翅膀,缓缓飞起,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墨雨眠床头正泛着淡光的清玄玉佩上。
玉佩的光忽然更亮了些,带着点暖意,包裹住了蝶翼。蝴蝶趴在玉佩上,不再发抖,翅尖的磷粉与玉佩的光交融在一起……
墨雨眠眉头舒展,一夜好梦。
翌日中午,沈常一睡醒就嚷嚷着要去捉妖,墨雨眠打发他去外面散散心。
墨雨眠找到王镇长,讨要最近丢失孩童的记名册。
在回厢房时,他瞥见在池塘边摸锦鲤的阿月。
墨雨眠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池子里养的是丹顶昭和鲤,品质上乘。
正清门里有个师叔闲来无事总爱摆弄花花草草,养些小动物。
师叔与掌门不同,常常教导墨雨眠,自己的平安最为重要,其他的都为此要。墨雨眠跟着他耳熟目染,也认得些名贵物种。
这镇子不算物阜民丰,百姓勉强温饱。可这锦鲤竟满满得塞了整座池塘。
“阿月小姐的病迟迟不好,日渐消瘦。算命的说,这是小姐的命劫,于是王镇长便专门买来给小姐镇邪。”下人道。
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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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阿月玩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神色倦倦。
嬷嬷见状,就把阿月抱回屋里。自从阿月那晚见到妖物之后,晚上总不敢睡觉,王镇长便吩咐下人务必哄小姐睡午觉。
嬷嬷将阿月放在窗边:“嬷嬷先给阿月小姐铺床,好吗?”
阿月乖巧的点了点头。
嬷嬷见状心里有些心疼,这孩子原本格外活泼,如今连话都不敢说了。
天边下起了小雨,阿月转头,就看见窗口停着只蝴蝶。
那是一只蓝白色的蝴蝶。翅尖沾着两颗水珠,颤巍巍的,像是飞不动了。
阿月的眼睛亮了亮,好漂亮的蝴蝶。她轻轻挪到窗边,指尖轻触到蝴蝶翅膀。
“小蝴蝶……”她小声念叨,“你被雨淋湿了吗?”
蝴蝶的翅膀微微扇了扇。
阿月抿了抿唇,用掌心轻轻拢住蝴蝶。她的手很小,刚好能把蝴蝶护在里面。蝴蝶在她掌心里一抖,没挣扎。
她把蝴蝶放到桌上桃花瓶的花瓣上。
“这里躲雨,安全。”阿月对着蝴蝶眨眨眼,声音又轻了些,“等雨停了,你就走吧。”
蝴蝶忽然扇了扇翅膀,触须蹭了蹭她的指尖,像是在回应。
嬷嬷铺好床,把阿月抱到床上唱曲哄她睡觉。等阿月的呼吸渐渐匀了,嬷嬷才停了拍打的手,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
屋里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窗台上的蝴蝶忽然动了。
它扇动翅膀,蓝白色的磷粉簌簌落下。光点越来越密,把蝴蝶的身形渐渐托了起来。光影里,小小的蝶形在拉长、变清晰……
磷粉散去,窗边立着个窈窕少女。
她肌肤胜雪,眉头间有两瓣蓝色的白色勾边花钿,秋水凝波,春山蹙黛,瓌姿艳丽。
蝶妖看着睡梦中眉头紧皱的阿月,爬过去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
“这样,就能睡个安稳觉了。”蝶妖笑道。
与此同时,刚回到屋内的墨雨眠像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屋里的蝶妖还在好奇得观察着阿月,就被一道剑法击出窗外!
“啊!”
蝶妖还未反应过来,就从阿月的屋里摔下来,狠狠的砸在地上。
“妖物敢尔!”
沈常紧随而至,他踩着窗棂跃出,手持长剑指向她咽喉。
蝶妖两手撑着地面,左肩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她抬头,眼神里满是惶恐:“道长饶命!我并未伤人……”
“住口!妖物就是妖物!”沈常一剑对着她的脖颈斩了过来。
蝶妖吓得闭紧双眼。
等了许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蝶妖颤颤巍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卓越的背影,衣决飘飘。墨雨眠长剑横挡在她身前,挡下了沈常的攻击。
“叮”的一声脆响,两剑相撞。
沈常不敌墨雨眠,他的剑被震得偏开,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蝶妖刚化形不久,惜命得很。见状连忙连滚带爬得攥紧了墨雨眠的衣角,苦苦哀求:“恩公救命!我没有害人!只是……”
“她是妖!”沈常怒吼。
“我是,但我不是坏妖!”蝶妖紧随其后解释。
“信口雌黄!师兄快斩了她!”
“别斩我!我只是给那孩子弑噩梦!”蝶妖吓得脸色发白。
“谁信?师兄快杀了她要紧!”沈常叫道。
“凭什么!”蝶妖怒不可遏得瞪着沈常。
“你是妖怪啊!这个理由够充分了!”沈常回瞪了她一眼。
“你滥杀无辜,你是坏人!”
墨雨眠听得耳朵疼,打断两人:“住口。”
“师兄!”沈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剑指着蝶妖,声音都在发颤,“她是妖啊!说不定就是害了镇上孩子的妖!你为何要护着她?”
墨雨眠收了剑,眼眸深邃:“我说了,不可轻举妄动。”
“可她……”沈常还想争辩,却对上师兄锐利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警告,让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他咬了咬牙,不甘地收了剑。
雨还在下,蝶妖撑着地面的手微微发颤。方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这个捉妖师会突然挡在她身前。
她抬起头,望着墨雨眠的背影,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她没在意,只是声音虚软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墨雨眠低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
起风了,院中的桃花落下一瓣,飘在蝶妖的头顶上。她抬头,怯生生得望着他,珠泪滚滚,手里紧紧攥着墨雨眠的衣角,看上去楚楚可怜。
墨雨眠心里冷哼,果然是妖物,善会蛊惑人心。
他施展法术,墨色的眸子变得猩红。只一刹那,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原来是只刚化为人形的小妖。墨雨眠心里想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蝶妖咽了咽口水,道:“我……我能辩梦,这几天被府里的噩梦引来,不曾想被什么点醒了神魄,这才化为人形。”
墨雨眠点了点头,流萤蝶本就是最低级的妖物,低级到还没修炼成人形之前,都察觉不到它身上的妖气,与普通蝴蝶无异。而且这类小妖也很少能有修炼成人形的。
因为对人无害,很多捉妖师都不屑捉它。
2. 第 2 章
蝶妖把事情从头到脚说了一遍。
流萤蝶一族以梦为食,还没化为人形之前没有任何意识。它被这府里的噩梦之灵引来,不知被什么点醒了神魄,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化为人形。
妖怪天生对捉妖师的气息很敏感,她察觉出府里有捉妖师时,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里。
但天公不作美,她还没来得及逃走,就逢雷雨天。
蝴蝶畏水,她只好躲在阿月的窗棂上。
阿月小心翼翼把她护在掌心,那是蝶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她察觉出阿月被噩梦缠身,便给她弑梦。
“哦,合着还是我的错?”沈常突然出声。他嘴角向下,鄙夷得看着蝶妖。
蝶妖瞥了他一眼,道:“对啊。”
所谓弑梦,就是把人的梦吃掉,对人体没有任何坏处。
没成想,自己差点被沈常一剑杀了。
想到这里,蝶妖伸手按住了左肩。
好险好险,看来他们妖怪天生就和道士为敌。
“我能走了吗?”蝶妖问道,这个时候还是先走一步为妙。
“快滚。”
沈常话刚落地,就被墨雨眠驳了回去:“不行。”
“为什么?!”蝶妖和沈常同时开口。
“不行就是不行。”墨雨眠并不想向她解释。“有本事自己走出去。”
蝶妖忿忿不平得瞪着墨雨眠,“你们名门正派没一个好东西!”
亏她还以为他是好人,救下了她的小命,没想到和沈常一样,一丘之貉!
她站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可刚化形没多久,双腿还不适应人类的步态,刚迈出第一步就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她稳住身子,咬着牙继续走,不小心被裙摆绊住,又往前扑了一步,双手乱挥一通才扶住门框,模样笨拙。
沈常看乐了,“招笑。”
蝶妖闻言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亮出侍剑吓唬她。
“够了。”墨雨眠眉心一拧,大手一挥施法将她真身囚住。
蝶妖在他手心里扑腾个不停,墨雨眠瞧着她有些眼熟。
是那日被他扔进屋的蝴蝶。墨雨眠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双手合一把她捂住。
“师兄,快捂死这妖物!”沈常道。
墨雨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常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师兄?”沈常问道。
“师弟,你最近杀心太重了。”墨雨眠说完,就带着蝶妖走了。
沈常挠了挠头,怎么会?他不一直这样吗?
*
月色朦胧,明月高悬。
墨雨眠一席白衣,闭目养神在房中打坐。
他自幼修身养性,已经到了可以打坐三个时辰不动的地步。正清门无人见了墨雨眠不得高叹一声:这孩子真闲得住啊!
可蝶妖可闲不住。她屡次想要趁墨雨眠不注意偷偷离开,却发现他已经在这个屋里下了法术。
而且只要墨雨眠发现她要溜走,就会加强法术,还威胁她,再发现就阵法上加上雷罚。
蝶妖认命了,只好坐在桌边,托着下颚观察墨雨眠。
墨雨眠正和清涯掌门千里传音。
“雨眠,如何?”
“掌门,弟子到达云溪镇几日,迟迟不见那妖物身影。”
“哦?”清涯掌门有些诧异。
“王镇长说那妖物长着翅膀,亮晶晶的,可弟子这几天查询后,一无所获。”墨雨眠眉心蹙起,似有些不耐。
要是像寻常妖怪一般,只需现身,无论多凶险,墨雨眠都有把握降服。可现在,那妖怪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他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嗯……”清涯掌门思索一番,缓缓开口:“雨眠,你又着急了。”
墨雨眠一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弟子知错。”
清涯掌门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年纪尚小,但你也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
“弟子谨记。”
听到这句话,清涯掌门才满意得“嗯”了一声。
“有一种妖物,命为月魄魂蝶。月魄魂蝶依赖清灵之气修行,在月满之夜经历一次月劫,若灵力不足,则会被月光灼烧至灰飞烟灭。”
清涯掌门点到为止,墨雨眠也明白了。
云溪镇丢失的都是才七八岁的孩童,稚子清灵,再加上翅膀……都对上了。
“多谢掌门,还有一事……”墨雨眠欲言又止。
“何事?”清涯掌门问道。
墨雨眠刚想开口,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
神识外,蝶妖见他一动不动,好奇他是不是不会被外界干扰,便在他脸上轻轻呼气。
“怎么了?”清涯掌门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开口询问。
墨雨眠迅速敛神,指尖重新稳住传音诀,语气恢复严谨:“弟子记得,掌门曾说过灵韵相通,不知道人与妖……”
他停顿住了。
神识那头静了片刻,掌门的声音忽转沉缓:“你是想问,是否有人会因他人的灵韵或执念,获得修行契机?”
“是。”墨雨眠应声“是否有能引动妖物化形的可能?”
“天地间的灵韵本就相通。”掌门的声音透过神识传来,“凡人的执念、情绪,若足够强烈,便会化作灵韵散于天地间。妖物修行,本就需吸纳天地灵韵,若某道灵韵与它的本源相合,便如久旱逢雨。”
墨雨眠想起了自己梦魇中的戾气与不甘,虽属负面,可流萤蝶本就以梦为食,她借此化形,并不奇怪。
“弟子明白了。”墨雨眠道。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蝶妖正躺在床塌下的茶桌旁,见他看着她,干脆就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
墨雨眠觉得好笑。
自己今天留她,本是怀疑她和拐走孩童的妖物有关联,觉得有必要观察她几天。没想到头来,她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梦魇才化为人形。
蝶妖本来以为墨雨眠会对她刚才的行为兴师问罪,没想到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出声。
正在她诧异之际,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
“小妖。”
“嗯?”
蝶妖拿开袖子,抬眸看他。
“你有名字吗?”墨雨眠问她。
蝶妖愣住了,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名字?那东西很重要吗?
“没有。”她挠了挠脸颊。
墨雨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窗外:“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你以后,就叫岁安澜,可好?”
“可以啊。”蝶妖一口应了下来,她现在刚有神识,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
她面露喜色,连忙爬到墨雨眠旁边。
“我的名字和恩公的比,谁的好听?”
“你的。”墨雨眠低头看着她。
“好吧,那我就叫岁安澜了。”岁安澜喜笑颜开,不自觉把手放到他腿上。
墨雨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岁安澜正要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缚身咒丢出了屋外。
“啊!”
岁安澜摔倒在地,眼冒金星。她揉着砸疼的额角,不解的质问道:“你干嘛?”
“男女有别。”墨雨眠一招手,门便关了起来。
“自己结个茧凑合着睡吧。”
既然她和妖物并无联系,那墨雨眠也不在担心她会惹出什么祸端。
“莫名其妙。”岁安澜咬牙切齿,对着门就是一通比划。
刚刚死活不让自己走,现在又对她不管不顾,真是搞不懂!
岁安澜抬头望着夜幕,可现在,她能去哪呢?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神识得好。
该吃吃该喝喝,死了就死了。哪像现在,都不知道做些什么。
正要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她浑身一紧!
岁安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被缚身咒捆住,紧接着就被猛地拽进屋里!
“你!”
岁安澜忍无可忍,她刚要发火,就听见帐内传来墨雨眠疲倦的声音:“小妖,睡觉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唤自己小妖,岁安澜就会没脾气。
她讷讷的“哦”了一声,这次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铺着地铺。
好吧,恩公还不算太冷心。岁安澜这般想着,两手捏着被褥欣喜得躺下。
听到她的动静,床上的墨雨眠睁开眼睛。
他向来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和沈常一样,秉持妖即恶的想法。今日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任由沈常一剑斩了她,但站在窗口观望时,阿月突然过来,抓着他的衣角,焦急得指着岁安澜,口齿不清得说道:“救,救!”
墨雨眠无奈,只好救下她。没想到岁安澜竟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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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恩公,这到让墨雨眠心里有些愧疚。
一想到她是被自己的噩梦影响而化形,他就头疼。
那自己……算不算是她的再生父母?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该好点,不该大半夜赶她走。
这样想着,墨雨眠心里平衡了,安稳入眠。
过了一日,墨雨眠打算去失踪孩童家里打探信息。
府里的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时,还皱着眉头看着岁安澜。
岁安澜被那眼神看得噎住了。
“今日去失踪孩童家里查访,”墨雨眠的眼神扫过沈常,又落到岁安澜身上,“你也一起。”
岁安澜嚼着糕点的动作顿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
她把剩下的半块糕塞进嘴里,又喝了口水,含糊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蝶妖,查案是你们正清门的事,我才不卷进去。”
沈常闻言哼了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上古神兽吗?让你去是抬举你。”
墨雨眠没理会两人的拌嘴,只盯着岁安澜,语气冷硬:“你能辨梦,孩童家里或许还残留着妖怪气息,必须去。”
他一顿,补充道,“若查到线索,你便可自行离开。”
岁安澜眼睛亮了亮,又马上耷拉下来。
这条件固好,可那妖怪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她抹了抹嘴,不情不愿地起身:“那好吧。”
三人出了王镇长家。
走了三家,境遇出奇地一致:头一家是王家,门敲了半天,里面只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别来了!官差查不出,你们也没用!”
第二家是孙家,刚走到门口,门就“吱呀”一声关紧,吃了个闭门羹;
第三家更绝,沈常隔着门板敲门,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人搭理他。
沈常气得攥紧了拳:“这怎么回事?前几日镇长说百姓都盼着我们查案,怎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
墨雨眠也皱着眉。方才在这三家走了一遍,清玄玉佩微烫,这黑气比在王镇长家里时浓了些。
他低头,见岁安澜的本体停在他食指上,翅膀轻轻抖着,像是在感知什么。
“先去找个地方歇脚。”墨雨眠收回手。
两人来到一个茶楼,茶楼里人不多。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刚点了壶雨前龙井,就听见隔壁桌的声音传来:“你们说那正清门的亲传弟子,来了都快四五天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人立马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嘲讽,“听说连个妖毛都没找到,倒在王镇长家白吃白喝,占着人家的西厢房,天天不出门!”
沈常气急了,他们闭不出户,不就是因为要在房中敛息,怕妖物察觉出不对劲不敢来吗?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窍不通的纨绔了?
他刚要拍桌子,就被墨雨眠按住了手腕。
“白吃白喝算什么?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弟子还捉了只妖!夜夜和那妖物同床共眠,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咳咳!”沈常被呛到了,边顺气边瞅墨雨眠的脸色,大师兄何时跟那妖物同床共眠了?
岁安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同床共眠?乱七八糟的。
她见墨雨眠斟茶,便飞到茶杯旁,想要尝尝。
墨雨眠伸出手指拦下她,“烫。”
“我看啊,王镇长还是太善良了,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呢,还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
那几人还在喋喋不休,沈常气得脸都歪了:“他们胡说八道!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出身!正儿八经的正清门弟子!”
“坐下。”墨雨眠的声音压得很低,“跟百姓起争执,只会落人口实。”
沈常不情不愿地坐下,小声嘟囔:“他们也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是来救他们的!”
墨雨眠没说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味的清苦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三人没再多待,付了茶钱就起身离开。
出了茶楼,沈常还在愤愤不平:“师兄,他们肯定是被那黑雾妖物迷了心智!不然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墨雨眠摇了摇头:“清玄玉佩查出百姓的气里确有黑气的影响,但也有对我们查案无果的失望。”
不过,他们对王镇长的评价倒是极高。
墨雨眠看向指尖的蝴蝶,“先回去,再做打算。”
3. 第 3 章
回到厢房,岁安澜变回人形。
沈常还没消气。他仰头灌了一杯茶,重重把茶杯砸在桌上,把趴在桌面玩弄插花的岁安澜吓了一跳。
她见两人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轻咬下唇,秀眉紧蹙。
思索片刻,她眼眸一亮,开口说道:“我有个主意!那黑雾妖物不是专抓小孩子吗?我们干嘛不在孩童家里设陷阱,来个请君入瓮?”
沈常闻言,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以为我们在镇长家住下是为什么?阿月不是小孩子吗?”
岁安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哦……”
她回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墨雨眠。
他不搭话,手里捧着失踪孩童的册子,神色间波澜不惊。
岁安澜长叹口气,她没有美丑之分,但总觉得恩公格外好看,不是看久了就腻的类型,相反会让人觉得更有韵味。
她觉得,在凡人的审美中,恩公肯定是长得极好的。今早去走访时,她还瞧见路边不少女子会偷偷对他暗送秋波。
墨雨眠刚拿起茶盏,就和她撞上视线,岁安澜手托着下巴,对着他倏然一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墨雨眠移开目光。
“还有三日,就是月满之夜。那妖怪定会再次行凶。”他抿了口茶,语气平淡。
“小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恩公你说。”岁安澜打起精神,认真坐好。
墨雨眠合上册子,向她招了招手,随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一旁的沈常瞪大了眼睛,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竟然还这样提防着他?
他气急败坏得瞥了岁安澜一眼,都怪这臭妖精!
大师兄平时是多么冷淡沉稳的人,何时跟人怎么亲密过?更何况她还是个妖怪!外面的人说的没错,她果然就是个祸害!
岁安澜听墨雨眠说完后,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露出不解和疑惑。
恩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弄清缘由,就见下人神色慌乱的进来,对着他们道:“不好了不好了,村民在门口闹起来了!”
两人一妖急忙来到门口,王镇长站在台阶上,双手乱挥,尽量安抚着人群:“大家冷静点!墨道长他们还在查,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多久!”一个汉子往前挤了挤,手里举着锄头,“我家柱子丢了快半个月了!他们查了五日,连个妖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镇长家吃香喝辣的!”
“就是!”旁边有位妇人哭着接话,“都说正清门是名门正派,亲传弟子更是厉害,怎么到了咱们云溪镇,就成了缩头乌龟?!
“我看这正清门就是浪得虚名!”有人骂道。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有骂“白吃白喝”的,有喊“赶紧滚”的,还有人捡起路边的石子,抬手就要往院里扔。
沈常看得火冒三丈,撸着袖子就冲出去:“哪来的刁民?这才不过五日!官府之前查了半个月,怎么不见你们催?现在倒来怪我们!”
“师弟。”墨雨眠伸手拦住他,目光扫过人群。
哭嚎的妇人和汉子额间有淡黑气残留,那股排斥感比今早走访时更浓,显然是被黑雾妖物的气息影响,才会情绪失控。
王镇长也连忙拦在沈常身前,对着百姓作揖:“大家别急!不是墨道长不帮,是那妖物太狡猾,一时没抓住踪迹。阿月还在院里,若是妖物再来,他们定会护住孩子!”
“护住?”一个老头拄着拐杖,冷哼一声,“我看他们连自己都护不住!修仙者不是本事大吗?怎么连个抓孩子的妖都对付不了?还不如我们自己拿菜刀去和那妖怪砍!”
边说边拿起拐杖崩崩几声杵地。
沈常气得脸红脖子粗,这老头一大把年纪瞎凑什么热闹?妖怪都嫌他骨头硌牙!
他刚要怒怼回去,就被墨雨眠按住肩膀。
“小妖,你可看出什么了?”墨雨眠对着肩头轻声问道。
岁安澜停在他的肩膀上。她仔细看了看人群中人,发现戾气最重的那几个人,身上的黑气也越重,源源不断得向一个方向漂去。
她来到墨雨眠耳旁道:“那妖怪好像在吸食他们的情绪。”
虽然恩公没和她提起过那妖怪,但岁安澜看得出来,大概也是和她相同靠吸食人体情绪的妖物,而且修为远在她之上。
恩公说那妖怪三天后会经历月劫,最近又没有孩童丢失,想来那妖怪也畏惧墨雨眠,不敢出来兴风作浪。既然不能吸食孩童清灵之气,那她就直接吸收百村民失去孩子,悲痛欲绝的情绪。
只是人的气要是被妖怪吸多了,便会如同行尸走肉般,成为一具空壳。那妖怪似乎不想伤人,于是在镇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大家悲伤的情绪被愤怒替代。
岁安澜看着大吵大闹的人群,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恩公就要被赶出镇子了。
墨雨眠听她说完,便点了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原以为那妖怪会再次对阿月下手,便在王镇长家中住下。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它。
墨雨眠正思绪万千,突然被一道惊呼声打断: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见人群上方有一个巨大蝴蝶!
它闪闪发光,缓缓扑着翅膀,荧光流动。
“妖……妖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村民们拔腿就跑。刚刚堵得水泄不通门口顿时宽敞了许多。
王镇长惊慌失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墨道长!快,快打死那妖怪!”
蝴蝶振翅的风撩起墨雨眠的青丝,抹额纷飞。他皱眉看着那只蝴蝶,眼中闪过疑惑。
她这是要做什么?
墨雨眠扫了眼乱作一团的众人。树倒猢狲散,方才嘴里喊着要和妖怪拼命的老头在树后躲得严严实实。
他看向那只蝴蝶,唇角微扬,溢出一声轻笑。
她是怕村民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所以才故意现出原形吓唬他们?
墨雨眠使出缚身咒,将她捆绑在手心。
岁安澜在他掌心蹦跶,似乎在等待夸奖。
方才跑的没影的村民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巨大的妖怪在他手里只是个瘦小的蝴蝶,便变了口风:
“哇!墨道长不愧是正清门的亲传弟子!”
“就是!瞧着身手,一下就擒住妖怪!”
“对对对,修仙者就是不一样。”
……
全然不提怒骂他们的事。
王镇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墨道长莫怪,大家都是急疯了。丢了孩子的人家,夜夜睡不着,难免把火撒在你们身上。”
沈常冷哼一声,小声说道:“若非妖物扰心,我真想给他们几剑鞘!”
墨雨眠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安抚了众人几句,便回了房间。
夜色低垂,暮色渐浓。
西厢房早早熄了灯,房中一片漆黑。
岁安澜躺在地铺上,好奇得窥探帐内的墨雨眠。
她们流萤蝶对情绪的感知,天生就比寻常妖物敏锐。
她能明显感觉到现在恩公心情低落,想必是今天发生的事影响到他了。
岁安澜垂眸,叹了口气。其实恩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冰冰,今天村民辱骂他们时,他隐隐有动怒的迹象,但又被他压制下来了。
她不懂,人生气了就要说出来啊,难过就哭啊,开心就笑啊,干嘛老憋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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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帐内,墨雨眠听到她的叹息声,缓缓睁开眼睛:“小妖。”
“嗯?”
他侧头,隔着纱帐都能看见她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样子。
“恩公,你不开心啊?”她问道。
“没有。”墨雨眠斩钉截铁。
“撒谎。”
“爱信不信。”墨雨眠转过头。
从十二岁那年,母亲死在他面前的那刻起,他对这世间就没有任何留恋。那晚,他本该成为狼妖的腹中食,可偏偏天亮了,狼走了。
官府派来的差役来给母亲收尸,他拽住草席,问要把母亲葬在何处?
差役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快走!不然打你!”
围观的人群对着他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同情可怜他的,却没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他恨,又不知道恨谁。
他偷偷跟着差役,发现他们将母亲丢到乱葬岗里。
“晦气晦气!竟是个被狼妖啃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那差役拍了拍衣裳,瞥了那尸体一眼,一阵恶寒。
要不是官府让人处理被妖怪攻击啃食的尸体,他们可不想做这种脏活。
“可不是!快走吧,瞧着也让人倒胃口。”另一个差役催促着,两人走了。
远处传来野狗抢食的声音。
墨雨眠不想母亲的尸身被野狗妖怪叼走,年幼的他拖着母亲的尸体,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徒手刨了一个坑。
掌心鲜血和泥垢混在一起,墨雨眠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直到亲手将母亲安葬好。
他捡了一个木板,立在坟前,当做母亲的墓碑。
做完这一切,他呆呆得坐在坟前,怅然若失。
他想过一了百了,但又想起母亲就是为护着他才死的,所以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得活着。
墨雨眠成了一个乞丐。
他白天乞讨,晚上就寻个破庙勉强度过一晚。
因为不爱说话,所以其他乞丐也不待见他。有的时候还会抢他碗里的碎灵石还有食物。
要是墨雨眠和他们争抢,就会被他们团团围住,痛打一顿。
……
想起这些,墨雨眠阖上眼。
岁安澜左右转动着眼睛,突然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她往帐内看了一眼,恩公似乎是在……伤心?
岁安澜想了想,指尖凝出一只蝴蝶。
指尖一挑,那蝴蝶就扑棱着翅膀,缓缓钻进墨雨眠的帐内,停在他的手背上。
小蝴蝶身上栓着一条线,连接在岁安澜的手指上。
她手指轻敲几下,小蝴蝶便张开翅膀,发出莹莹星光。
床上的墨雨眠突然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他只觉一股清润的凉意涌上心头,像清凉的溪流,悄无声息淌过四肢百骸,冲散了心口那团淤塞的沉郁。
不对!
墨雨眠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手背上的蝴蝶,眼神幽深。
她竟然吞噬了他的负面情绪?
脑海中母亲被狼妖撕咬的画面开始渐渐消散。
墨雨眠连忙闭上双目,想要攥住关于母亲的记忆碎片,虽然这段经历是他心里的一道疤,可亦是他的执念。
那些盘踞心头数年的画面本该像潮水般涌来,可此刻他脑海中一片澄澈,只剩下些模糊的影子在晃,那些尖锐的痛感、窒息的恐惧,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拂去,开始逐渐消散。
墨雨眠倏然睁开眼,眸中翻涌着惊澜,目光下意识扫向停在指尖的蝴蝶。
它身上那根细如发丝的线,悄无声息得连着帐外的身影。
“也罢。”墨雨眠心想道,重新闭上眼睛。
4. 第 4 章
睡梦中,岁安澜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了一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醒醒……快醒醒……”
“救救我……”
谁?
岁安澜置于一片漆黑的世界。她先是迷茫得打量着四周,不过片刻,她眼神一凛。
“谁?快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流萤蝶以梦为食,岁安澜虽然才化形不久,但也看得出来自己被困在梦境里了。
“我在这里……”
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岁安澜循着声音转头,就见一个白衣女子从黑暗里飘出来,面色惨白,眼神木讷,走路脚不沾地。
岁安澜心里咯噔一声。还真是鬼啊?
她虽说是个妖怪,但也怕和鬼打交道,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鬼。
她立刻转了身,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谁知刚转过去,后颈就一阵发凉。
“姑娘。”
岁安澜下意识回头,那白衣女子竟贴到了她跟前,两人的鼻尖差点相碰。
岁安澜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咽了咽口水,岁安澜壮着胆子问:“你是何人?”
闻言,女子猛地抬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救救我……不是我干的!是他!”女子喊道,她力气很大,抓的岁安澜手疼。
“你说是谁?”岁安澜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道。
“是他!”女子竖眉,狠狠得盯着岁安澜。
“谁?”
“他!”女子加重语气。
“他干了什么?”岁安澜干脆换个问法。
“他干了坏事!”
“什么坏事?”
女子张了张嘴,却又没了下文,只是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坚定,仿佛在说“你懂的”。
岁安澜看着她这副“我知道但我就不说”的模样,突然有一股无名火。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姑娘,你给个线索。那人也喜欢出现在别人梦境里面吗?”
女子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岁安澜:“……”
求人办事还打哑谜啊?
她叹了口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却被女子抓得更紧。
“来后山竹林找我。”女子脸色一变,露出惊恐的神情,“这里有捉妖师,你若是想知道这一切,就来竹林找我。”
岁安澜眼前一亮,听这语气,难不成她就是那个拐孩童的妖精!哦不,鬼?
“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那女子说着,松开手,身影没入黑暗里。
岁安澜猛地惊醒。
她坐起来,侧头刚想喊恩公,又想起梦里那女子的话“一个人来。”
岁安澜闭上嘴。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蓝白色的蝶翼一展,化作只巴掌大的蝴蝶,从窗缝钻了出去。
飞到后山竹林,岁安澜就后悔了。
雾气还没散,竹林里静得吓人,竹叶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她变回人形,蹑手蹑脚往里走。
不是说在竹林见面吗?人呢?
“你来了。”
一道悠悠然的声音突然传来,岁安澜瞬间炸毛,吓得原地蹦起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竹子,疼得她龇牙咧嘴:“谁!谁在说话!”
竹林中心空荡荡的,只有一口老井,井口爬满青苔,源源不断的黑气正涌进井里。
岁安澜听出那黑气里裹着孩童的哭腔、妇人的怨怼……那是村民的怨气!
一股腐烂的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岁安澜毛骨悚然,她心里更加笃定,这阵仗,绝对是拐孩童的元凶!
正想着,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从井里伸出来,搭在井口边。
那手十分惨白,指甲泛着青黑。紧接着,一道扭曲的身影从井里爬出来,脊背弯得像弓,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得脸严严实实,长发上还滴着水。
岁安澜:“……”
不对劲。
眼看女子整个身子要冒出来,岁安澜拔腿就跑。
“完了完了!”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哀嚎。
这哪是妖怪?是鬼吧!
“沈常你个骗子!说什美艳女妖,这明明是井中怨鬼!”
身后传来女鬼的声音:“姑娘别走啊……我还没告诉你……”
对啊!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打探拐卖孩童的真相吗?
想到这里,岁安澜硬生生停下脚步。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
“你说。”岁安澜不敢直视她,只好闭着眼睛。
一股恶臭的味道直冲脑门,女鬼停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王崇干的!”像是想到什么般,女鬼目眦尽裂,开始掩面痛哭,声声凄厉。
王崇!
岁安澜下意识睁开了眼睛,那不是王镇长的名字吗?
她打量着面前哭泣的女鬼,脸色微沉。流萤碟对人的气息很敏感,同样对妖怪也是。
方才在井边,因为太过与害怕以及村民的怨气盖过了她的味道,岁安澜这才发觉这女鬼身上散发的恶臭味,正是她的妖气!
“你是妖。”岁安澜道。
“是。”女鬼抬头,惨白的面孔上赫然躺着两行血泪。
岁安澜身子一抖,她小心翼翼得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本以为能肆无忌惮拐走孩童的妖怪,不说妖力有多高,至少也不会这般落魄吧?
月魄蝶妖闻言叹了口气,声音发哑:“我本身为月魄蝶妖,自化形起就一直生活在月莹岛中。族长一直教导我们别去凡间,说凡人心肠狠毒,手段下作,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身份,会被剖膛开肚,下场很惨。可我不信。”
“凡人和捉妖师不同,他们没有法术,又怎么可能会伤到我?所以......”月魄蝶妖眼神落寞,说起了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经常溜到山脚下的村子玩。
一日,她看到村里的姑娘在一个山泉里嬉笑打闹,便来了兴趣,趁着夜深人静,蹑手蹑脚得走到池子里。
蝶妖惊奇得发现,化为人形之后,她似乎不是很害怕水了。
她玩的不亦乐乎,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重物落地声。
蝶妖回头,就看见一个背着行囊的书生捂着脸,脚下还倒着用来赶路的灯笼。
“姑娘勿怪!小生进京赶路,并非有意偷看姑娘!”书生说话磕磕绊绊,刚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对上身后的蝶妖。
书生惊慌失措,吓得倒在地上。他抬头望了望池子里,那空无一人。
他正纳闷这姑娘是怎么悄无声息得来到他身后,那女子就朝着他俯下身。
书生的心跳个不停,这山里怎么会冒出个女子?常听老先生说山中有孤魂野鬼,该不会被他碰上了吧?!
书生瞥见身旁的灯笼,烛火还没熄灭,发出微弱的光。
他定了定神,拿起灯笼就往那女子脸上砸去!
手腕一紧,他睁开眼睛,发现她攥着自己的手,烛光照亮了女子的脸庞:貌美如花,芬芳妩媚。
书生看呆了眼。
“他说他要去京中赶考,回来定会向我赔礼。”月魄蝶妖喃喃道,“几年之后,他回来了。我们结为夫妻,诞下一女。”
听到这里,岁安澜脸色一惊,磕磕绊绊得问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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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的女儿......该不会......是阿月吧?”
难怪看她面相有几分眼熟。
“是。”蝶妖点头。“但在我生产那年,身体虚弱,无法保持人形,被他发现了我的真身......”
蝶妖脸色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她永远也忘不了,平日待她温和的丈夫,竟然想也不想就直接拿起剑就斩断了她的双腿。
他请人设下阵法,将她困于阵法中。
蝶妖本以为他是念及多年夫妻之情,才不让捉妖师收了她。没想到,他囚禁她,是因为要让她屠杀曾欺辱他的人,不仅仅如此,还让她迷惑百姓和云溪镇的富商,让他们心甘情愿得上贡翻了好几倍的粮食和赋税。
云溪镇自来就是本地人做镇长。王崇无权贵傍身,孤身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会受他人排挤。
百姓认为他只是一个拿腔作调的读书人,抢了他们本地人做官的机会,富商们觉得他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初来云溪镇,院里常常会有孩童掷石,每当她气势汹汹得要和村民理论时,王崇都会拦下她,说不必和小孩子计较。
说到这里,蝶妖眼中流露出岁安澜看不懂的神色。
一开始,王崇还信心满满得和她说,会打破人们对他的偏见,他会努力做一个好官。
看着少年满怀信心的样子,蝶妖点了点头。直到有一日,上头催他要钱和粮食催得紧,他只好上门向富商讨要赋税。
富商让人牵来一条狗,说这个是他的爱宠,只要王崇能给这只狗作一首诗,就答应给他钱。
王崇虽不愿,但还是硬着头皮作了一首诗。没想到富商出尔反尔,将他戏耍了一通后,把他丢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指着他哈哈大笑,王崇羞愧难当,他跑回家时,还有孩童追着他编编造童谣:
“外地亥外地亥,不识五谷装老爷!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从那天起,王崇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直到发现蝶妖的身份。
他邪恶的一面暴露出来,要挟蝶妖杀了所有欺负他的人。可她嫁给王崇之前,答应了族长不会在凡间使用法术,王崇见她不答应,就拿起钝刀,一下又一下得砍向她的双腿。
岁安澜迟缓得点了点头,怪不得她在自己的梦境里是飘着出现的。
蝶妖本想爆丹而亡,可他竟拿阿月威胁她。没办法,蝶妖血洗了富商一家。
“那这几个月失踪的孩童?”岁安澜不懂情爱,体会不到此刻蝶妖悲痛欲绝的心情,只是把重点放在那些失踪的孩童身上。
蝶妖收了思绪,道:“我们月魄蝶妖一族月满之夜会经历一次月劫,我本不想对这些孩子出手......”
她眼眸中透露出强烈的苦涩,这些孩子不过比阿月大几岁,更何况......要是换做以前,王崇也不会让她对稚子下手。
可事与愿违,他们早已经不是此前的模样了。
“我已经六年没见到我的阿月了,她半妖之身,要是没有灵力护体,定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蝶妖摇了摇头。
“我这个做娘的,自她出生就没有照料过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死在我的前面。”
“那你干嘛杀别人的孩子。”岁安澜反问。
“我没有!”蝶妖道,“我只是取了他们身上的灵力,并没有伤害他们!”
“真的假的?”那些孩子都失踪几个月了?岁安澜对她的话保持怀疑的态度。
“骗你作甚?!”蝶妖气的不行,正要说些什么,她突然脸色一变。
“你把那两个捉妖师喊来了?!”蝶妖怒目圆瞪,提高了音量。
岁安澜一惊,立马化成原型逃跑!
5. 第 5 章
岁安澜可不敢单刀赴会。在来之前她就把梦境一事通过墨雨眠手背上的梦蝶传入他梦中。
在半路,她就听见了恩公的心声:“小心行事,万事有我。”
有他这句话,岁安澜才安心不少。
眼下已经被蝶妖识破了,蝶妖忌惮捉妖师,自然不会轻易再相信她。岁安澜只好边逃命边解释道:“蝶妖姐姐你误会了,他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放屁!”
蝶妖听后更加猛烈得攻击她,“你自己就差点命丧他们手里,还好意思说这话?”
“沈常没脑子,但我恩公可不一样!你叫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将真相公之于众吗?”
岁安澜灵活躲避她的妖术,论法力她打不过蝶妖,可逃命这一块她没服过谁。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使出全身力气飞了,还是没有飞出这块竹林。
这竹林原来有那么大吗?岁安澜的翅膀渐渐有些吃力了。
蝶妖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开口道:“哼,这竹林被王崇请的高人下了阵法,妖怪来了这里,只准进不准出!”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使出妖力正中岁安澜!
岁安澜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捂着肩膀,倒吸一口气。疼痛在伤口蔓延开来,心如刀绞般的疼让她头晕目眩。
之前沈常的剑伤她还没有养好,现在又来一击。
“那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岁安澜的声音低了几分,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得喘气。
蝶妖在她面前蹲下,缓缓开口:“我太孤单了,你来陪我说说话。”
岁安澜扯出一个笑容,她侧过身平躺,抬头看着悬挂高空的明月。
“阵眼不在这里,那两个捉妖师是找不到这里的。”蝶妖自嘲一笑,而她这辈子也出不去。
“那个道士,和你说了什么?”
她乃月魄蝶,妖丹被王崇剖出,散尽在镇上各处,所以也能窥见镇上的发生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她才能给那些孩子造梦,让他们主动进入竹林里。
岁安澜看向她,突然低笑一声,“你猜。”
蝶妖眉头一拧,怒道:“死到临头,还敢这样硬气?!”
她手心凝成法力,作势就往岁安澜脸上呼去!
一股风从远处袭来,岁安澜手腕上出现梦蝶的牵梦绳,她闭上双眼,来了。
“一剑光寒。”墨雨眠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
流云剑在竹林里撕开划出一道口子,直逼碟妖面门!
碟妖慌忙一躲,还没站稳,流云剑在空中转了个角度,横切过来。
剑锋带着划破空气的刺耳声,来势汹汹。
蝶妖连忙穿梭在竹林中躲避流云剑的攻击。她心里暗道不好,本以为这次来的捉妖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蝶妖回头一看,身后的流云剑紧追不舍。
她冷哼一声,倒是小瞧了他!蝶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竹林开始剧烈颤动,朝着她身后的方向飞去!形成道道屏障。
更诡异得是,刚砍完一批,另一批就马上疯狂生长出来。流云剑虽然锋利,可敌不过没有尽头的屏障。
墨雨眠面色冷峻,手指连连点动,一股强烈的气流从指尖射出,在空中形成一个法球。
法球越滚越大,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地下汇入法球里。
只见翠绿的竹叶迅速枯黄,紧接着整片竹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蝶妖没了庇护的地方,身形很快显现出来,她刚想施法,捆妖索破土而出将她锁住,浑身动弹不得。
一个巨大的葫芦在她眼前浮现,蝶妖眸中闪烁着惊恐,是收妖葫!
双腿一软,她惊慌失措得倒在地上,不要!她不要被捉进收妖葫里!
“道长饶命!”蝶妖开口求饶,目光不小心落到空地上的那口井上。
她不知怎得平静下来,眼神迷离又带着淡淡的悲伤。
“算了。”蝶妖缓缓道。
只见灵光一闪,她被收进了收妖葫中。
墨雨眠一手翻转,收妖葫便恢复正常大小,回到他腰间挂着。他另一只手单手掐诀,空中庞大的水球缓缓落到井中。
枯死的竹林上开始长出竹笋,大地恢复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墨雨眠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岁安澜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他从怀着取出一个小葫芦,在掌心倒出一个红色小药丸。
墨雨眠蹲下身,把药丸塞进她嘴里。
锦鲤池外,沈常正抱着剑倚靠在桃花树下。
他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往池子里瞟一眼,心里纳闷大师兄怎么还不出来?
王镇长急得团团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眼神飘忽不定。府上的家丁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方才沈道长突然敲锣打鼓,将所有人召集到这里集合,说是墨道长要亲自收妖,让大家都打起精神。
“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常抬头,就看见墨雨眠从血红的锦鲤池里冒出来。
他浑身被池子里锦鲤的血水浸湿,白衣染红,低垂的侧脸有些冷硬,嘴唇轻抿,清冷漠然。
墨雨眠左手罩着右手手指上,沈常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清些,却被他捂得更紧。
“师兄。”沈常喊道。
王镇长见状也迎了上去,连忙问道:“道长.......如何?”
墨雨眠抬眸,神情平静而寡淡,看得王镇长心里直发慌。
他咽了咽口水,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墨雨眠说道:
“那妖物已经坦白了。”
“什么?!”镇长猛地抬高了声音,眼神闪烁着寒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她说了什么?”
手背的蝴蝶转动了反向,墨雨眠低头,轻轻点了点她的触角。
“她说她把孩童藏在了后上的竹林里,只是吸取了他们的灵气,并没有伤害他们。”墨雨眠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给那些孩子下了辟谷的法术,王镇长派人通知村民们上山搜寻便是。”
“那......那妖物可还说了什么?”王镇长眼里闪着急切的光,他死死地盯着墨雨眠,迫切得想要知道妖物还说了什么。
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王崇面露凶色。见墨雨眠没说话,他冷嗤一声,当初就不应该打断她的腿,而是该将她活生生打死才是!
“没了。”墨雨眠对沈常使了个眼色,正准备离开,脚步突然一顿。
“对了,还有一事,妖物已死。”墨雨眠淡淡道。
闻言,王崇身体一怔,他转过身看向墨雨眠,脸色微不可察的放松下来,“死了?死了就好......”
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保住了,都保住了!
还没说完,王崇瞥见了藏在大门柱子后的阿月。
阿月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得看着他,乖巧得喊了一声“爹。”
王崇哑然。
“话说回来,那妖物取孩童稚灵之气,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度过月劫,而她在贵府现身,在下却没有搜查到关于她的妖气,恐怕就是因为她不是以真身来此,而是以梦。”
岁安澜飞向阿月,停在她的头发上,阿月伸着手想要捉住她,被逗得咯咯笑。
“不过,失踪的孩子就藏在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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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竟然没有人去后山看过一眼吗?”墨雨眠问道。
王崇默然不语,一旁的家仆连忙道:“那片林子里闹鬼,镇长怕有人误闯受伤,便下令所有人不准去后山。”
“王镇长还真是菩萨心肠。”墨雨眠收回目光,他打了个响指,岁安澜便飞回到他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王崇仿佛失心疯的大笑,沈常本来想要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墨雨眠催促“跟上”,他只好匆忙跟上。
三人一同离开了王宅。
三天后,客栈里。
云溪镇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失踪的孩子找回来了,奇怪的是瞧着没什么事,反倒是回来之后,胃口大了不少,也懂事了许多。
要是问他们这几天遭遇了什么,他们只说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娘亲抱着他们唱歌谣,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歌谣。
第二件事就是王镇长突然来到官衙上前几年的李家屠门一事和他有关,嘴里嚷嚷着让官府把他抓起来关进狱中。
那前几年的李家被屠,大家都知道是出自妖怪之手,又怎么会和王镇长有关呢?
官老爷好言相劝之后,王镇长还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官老爷没了耐性,只当是他是被家里出了妖怪吓得精神失常,就让人把他丢出衙外。
“吾妻是妖,吾妻是妖啊!”王镇长拍打着官衙紧闭的大门,涕泗横流。
没人理会他,觉得过几天他自己就会恢复正常。令人没想到是,王镇长竟然带着女儿阿月离开了云溪镇。
他们走的时候是半夜,没有人看见。
墨雨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上报给清涯掌门,清涯掌门听后,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吩咐两人赶紧回门要紧。
墨雨眠应下。
他收拾好东西,来到岁安澜客房外,敲了敲门。
岁安澜开门,见是他,眼里满是欣喜:“恩公。”
墨雨眠点了点头,避开她的目光,开口说道:“我来向姑娘辞别。”
“辞别?”岁安澜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展开,语气间没有半点不舍,“好!”
说着,她作势就要关上房门,墨雨眠手疾眼快抵住门,“等等.”
岁安澜一愣,她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
墨雨眠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还要向姑娘道谢。”
道谢?岁安澜更加不解,不是说帮他找到蝶妖就放她离开吗?这是合作,怎么还谢上她了?
虽然她心里疑惑,但还是接受了墨雨眠的道谢。
他教岁安澜如何敛去身上的妖气,以免她被捉妖师捉去。最后,他还把身上的灵石都给了岁安澜。
翌日,岁安澜正准备打开房门去外面觅食,突然听到墨雨眠和店小二在说话。
她鬼使神差得收回手,躲在门后偷听两人的谈话:
“客官,那么早就要走了?”
“嗯。”墨雨眠淡淡道。
“那......那位姑娘呢?不和你们一起?”店小二见只有他和沈常二人,便开口询问。
墨雨眠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客房,回复道:“我们和那位姑娘不是一路的。”
他让沈常拿出一些灵石,递给店小二:“这些够她住半个月了,每日给她房中送些新鲜的插花。”
店小二忙不迭答应下来。
屋内,岁安澜放在门口的手指微曲,心脏莫名一悸。
她转过身靠在门上,心中涌动着一股迷离的情绪,自己这是怎么了?
墨雨眠走了。
岁安澜趴在窗口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里,他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她突然感到一种无力感。
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6. 第 6 章
这几日连下了几日雨,害的岁安澜都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恹恹的。
不过好在上天是眷顾她的,今日难得放了一回天晴。
岁安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立马下楼逛了一圈。楼下的街道上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岁安澜觉得新奇,东买西买,不一会儿就把灵石花了大半。
她逛着逛着就来到码头边,几艘乌篷船靠在岸上,一个带着箬笠的年迈老头见来人了,两眼一亮便迎了上来:“小姑娘,是要坐船吗?要去哪里啊?”
岁安澜挥了挥手:“我不去哪里。”
“哦?姑娘瞧着不像本地人,是要回家吗?”老头亲切得问道。
岁安澜拿着栗子的手一顿,怔怔得望着远方出神。
家?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流萤碟并非族群而栖的妖怪,而自己总归不是云溪镇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客栈里。
可她要去哪里呢?岁安澜愣神,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哎呦!客官你要去哪里?”一个汉子凑过来粗声打断她的思路,脸色满是谄媚的笑容,边说边用手粗鲁得驱赶着老头,“这老东西的船又小又漏风,划的比乌龟还慢!不如看看我家的船......”
老头对着岁安澜扯出一个苦笑,悻悻然往角落里坐下。
岁安澜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用了,我就坐这个老爷爷的船。”岁安澜越过汉子,跳上老头的船。
“老爷爷,我们走吧。”她招呼道。
老头急忙点头,忽视汉子隐隐要发怒的表情,连忙解开船索就拿起船桨划船。
船桨划出阵阵涟漪,岁安澜向远处眯了眯眼,明澈的阳光倾洒在水面上,将整片湖照得熠熠生辉。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云溪镇。
主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偷笑声交织在一起,和往日不同,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的。
她突然想起了恩公,他离开时可曾回头看过?
云溪镇离得越来越远。
“老爷爷,你说这天底下,哪里最好啊?”岁安澜趴在船头,将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臂探入水中。
微凉的河水漫过腕间,从指尖流走的同时,也带走了她心里的燥意。
老头闻言笑了笑,道:“姑娘可是很少出门?这里离京城不远,不如去京城看看?”
京城?
岁安澜坐起身,她眨了眨眼睛,反正现在自己身上已经敛去妖气,不如就去逛逛?
“京城有钱人多,好玩的好看的也多,姑娘考虑考虑?”老头一脸谄媚,最重要的是这趟他能赚更多的路费。
他乐呵呵的笑着,后面的那句实话他没有说出来。
“好!就去京城。”岁安澜嘴里嚼着栗子,剥了一个栗子递给他。
“不用不用。”老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塞了一嘴,只好含糊谢道:“谢谢歇歇......”
这趟行程花了足足半月,等到了京城后已是夏初时节。
这一路上老头给岁安澜讲了京城的很多事,什么小笼包,如意糕,枣泥酥......听的岁安澜直咽口水。
听说还有一种青色的楼,里面住着很多美人。
岁安澜一想到整个楼里都是美人,开心得合不拢嘴,美人齐聚的地方,那岂不是天堂吗?
她上岸和老头辞别后,就直奔着这个青楼去。
岁安澜先是来到没人的小巷里,化成蝶身飞进青楼里。一开始,她只是在院里的花丛上吸允花蜜,虽然她是妖怪,不用像普通蝴蝶一样靠花蜜填饱肚子,但半个月没进食,岁安澜也就不挑了。
说起来,那老头好像和凡人不同。半月以来,岁安澜都没有办法窥探他的梦境,更别说进食了。
唉,岁安澜叹气,这乱世之间每个人都深不可测啊。
就在她停留在花瓣上时,一双玉手突然笼罩住她,并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声:“抓到了!”
那双手的主人身上的香气比鲜花还要浓烈,但并不刺鼻。
就在岁安澜快要被香糊涂时,那双手才缓缓打开,露出女子的脸庞:她梳着百花鬓,眉如新月,明眸皓齿,身穿石榴色红裙,浑身散发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这蝴蝶到不怕人。”沈羡好有些诧异。
岁安澜飞到她虎口处,亲昵得蹭了蹭。
“这蝴蝶莫非是被我们家沈娘子的美貌吸引住了,看呆了不成?”一旁的小丫鬟笑道。
“胡说。”沈羡好瞪了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手里的蝴蝶几眼。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哟,是谁的美貌能让蝴蝶看呆啊?”
沈羡好花容失色,连忙跪了下来:“姐姐说笑了,是我们不懂事胡闹说着玩的。”
岁安澜抬头,来人似乎和沈羡好差不多大,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姐妹。
只见海棠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沈羡好,眉梢间尽是嚣张之态,衬得那张好看的脸蛋也带着点刻薄。
她款步而来,瞥见了沈羡好手背上的蝴蝶,面色阴沉:“晦气东西。”
海棠说着就一脚踩下去,没踩到蝴蝶,倒是狠狠踩在了沈羡好手上!
“哎呀!”沈羡好痛呼一声,想挪开手却又不敢。
身后的众人一看,忙掩嘴偷笑。
这倚香楼谁人不知海棠看不惯沈羡好?每逢两人相见海棠就要奚落沈羡好一番,沈羡好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大家在楼中呆的也闷,便只当看个热闹。
海棠听到她们的笑声,皱眉回头一看,众人见她脸色不悦,急忙止住笑。
“这里是青楼,少拿着你这张脸出来晃悠。”海棠警告了沈羡好一声,带着人走了。
丫鬟将沈羡好扶起来,气道:“海棠姑娘就知道欺负你!”
沈羡好看着手背上的一片红肿,叹了口气:“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好强的悲伤之气!
岁安澜敏锐得嗅到了这股气息,饥肠辘辘得她连忙飞到沈羡好手背上,挥舞着翅膀。
沈羡好惊呼一声,吓得丫鬟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沈羡好摇摇头,她怎么觉得这蝴蝶飞到捉进手上之后,自己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反倒有股冰凉之意在手背上流转。
沈羡好敛眸,只当是错觉,见这只蝴蝶似乎略通人性,心里顿时心生喜爱,将它带回了房中。
一开始,她还害怕岁安澜会飞走,后面看她只会绕着自己飞,索性就放宽了心。
晚些时候,沈羡好派丫鬟找老鸨要了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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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丫鬟端着一盆月见草进来时,沈羡好脸上的笑意一滞,她问道:“怎么是月见草?”
丫鬟回道:“我去妈妈房里时,海棠姑娘也在,这花是她让我拿来的。”
沈羡好望着那盆月见草,眼里没有焦距,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放着吧。”
丫鬟应了一声好,放下就退了下去。
沈羡好看着桌前的月见草,黛眉微蹙。
岁安澜飞到月见草花瓣上吸允花蜜。她边吸边看着沈羡好,妖怪的直觉告诉她,沈羡好和海棠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可她现在对两人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只想着填饱肚子就是。
就这样平安度过了几日,沈羡好对她很好,每天睁开眼睛干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她还活着吗。
岁安澜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了。
三楼的雕花楼边,老鸨手里的扇子扇个不停,往日挤满了客人的厅堂,此时只坐寥寥无几的两桌人。
她重重得叹了口气,有些哀怨道:“这鬼天热得邪性,老娘楼里的姑娘,倒不如人家的一碗凉茶勾人!”
“妈妈,有人找你。”丫鬟禀告。
“谁?”老鸨皱眉,还没等丫鬟开口,门口就传来了吵闹声。
“你们凭啥不让我进去?大家都是同行,我来找你们老鸨怎么就不行了?”一个抹着脂粉的男子在门口大声喊道。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拦着他的小厮骂骂咧咧,儒巾歪在脑后,露出耳边上别着的粉花。
“快让你们家老鸨出来见人!”男子说话的声音很尖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鸡。很快就吸引了路过的人群看戏。
“吵什么?”
老鸨冲出门,还以为是谁在闹事,刚要发作,目光落在那骚里骚气的男子身上时,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想必这位就是管事的吧?”男子对她行了个礼。
“我这里不缺伺候人的,不招老男倌。”老鸨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
话音刚落,人群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你!”
男子气的脸都涨红了,手指哆嗦着,半天才缓过来:“哼!我是对面新开的南风馆馆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本来想早些带些礼物来见见姐姐,可是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今天才腾出空。”
馆主说着,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人就端上来两个盖着红布的盘子。
围观的人群伸长了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鸨心里有些打起鼓,这人方才还阴阳怪气骂街,转眼间又一副献宝的模样,这老东西到底憋着什么坏?
馆主一把扯开红布,霎时间,一道璀璨的光晕炸开,差点闪瞎众人的眼!
是上等灵石!
馆主堆起满脸笑,脸上的脂粉都跟着抖落:“小心意,望姐姐收下。”
老鸨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京城里那么大的地方,他南风馆怎么就偏偏就开到她倚香楼对面?
所谓南风馆,和青楼也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里面伺候人的都是男子罢了,这般兴师动众的,是来挑衅吗?
老鸨气的心脏疼。
“那就多谢馆主的美意,只是这礼物我们实在是收不起。”
7. 第 7 章
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鸨回头一瞧,见到来人时两眼一亮,“海棠!”
海棠一身淡绿色罗裙,缓步走来时,自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度。
她走到馆主面前,眼里没有半点怯懦,“大家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馆主这般行事,是瞧不起谁?”
馆主被她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刚要尖着嗓子反驳,但海棠往前逼近半步,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周身的威压让他心头一跳。
他向来不好女色,被这样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连连后退,一不留神,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哎呦!”
馆主摔了个四脚朝天。
围观人群见状纷纷指着他议论纷纷:
“哟,四脚王八!”有人起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馆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羞愤难当,连忙起身挤开人群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
老鸨回到屋里,重重往茶桌上一拍,先前门口的闹剧虽停了,可她胸口那股憋闷劲儿还没散!
真是下贱东西,竟然敢跑来她这里闹事。
门帘被轻轻掀开,桂花端着盏凉茶走进来,见她脸色不悦,便放软了声音问:“妈妈在想什么?”
老鸨吓了一跳,抬眼瞧见是她,紧绷的神色才松了些,她接过凉茶抿了口,嗔道:“死丫头,进来都不知道先吱声,倒把我吓了一跳。”
桂花笑着给她捏肩,问道:“妈妈莫不是还在为那南方馆馆主的事闹心?方才他在门口那般闹,确实够添堵的。”
她生得清秀,虽不及海棠那般夺人眼目,但胜在性子温顺,楼里大小事都分得清轻重,素来最讨老鸨的喜欢。
“是又不是。”老鸨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妈妈不妨说出来,或许女儿能替妈妈解忧呢。”
桂花拿起扇子,轻轻给老鸨扇风。
老鸨越看她心里越喜欢得紧,于是就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几天楼里生意越来越不好,对面还开了一家晦气的南方馆,虽然还有你海棠姐姐撑着,但我们不能只靠她一人啊!”
桂花懂了,老鸨这是想重新捧一个新人。
她捂着扇子的手一顿,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妈妈若是愁没人撑场面,不如去牙行挑几个相貌出挑的丫头,您再好好调教些时日,往后定能帮衬海棠姐姐。”
老鸨摇了摇头:“说的倒轻巧。你当我没想过?可如今楼里多少人等着吃饭?我现在手头哪还有闲钱去买丫头?”
说着,她目光便落在了桂花身上,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桂花被她看得浑身发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老鸨对她很好,但在她心里,肯定是钱最重要。
桂花忽的眼前一亮,往前凑了凑:“妈妈,不知您可还记得沈羡好?”
“不行。”老鸨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那丫头不行。”
“为何?”桂花急了,“这楼里的姑娘十四十五岁就开始接客了,就沈羡好,如今都快成老姑娘了,藏在后院里连楼门都没有出来过,难道她的相貌还不够好吗?”
老鸨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显然是在纠结。
桂花又劝:“妈妈,沈羡好的模样是楼里数一数二的,只要您肯让她出来,定能吸引不少客人,总比现在坐吃山空好。”
老鸨放下茶盏,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容我考虑考虑。”
夜色渐浓,街口的灯笼逐渐亮起。“倚香楼”三个金字在灯光照拂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倚香楼门前和二楼栏杆外,美人对着来往的人群抛媚眼,小馆也使出浑身解数揽客。
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之音,和屋内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岁安澜停在窗前,目光落在桌前的沈羡好身上。
她表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鸨坐在她面前,拿起茶杯轻轻刮去茶沫,抿了一口后道:“羡好啊,你已经满十七岁了,你海棠姐姐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接客了,你看......”
话没说完,沈羡好就冷生生打断道:“我知道。”
老鸨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把茶被重重一搁,茶水溅到桌上:“你知道还这幅模样?我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跟我甩脸子的?”
一旁的阿香见势头不对,便上前对着老鸨笑道:“妈妈,别气别气,刚听小厮说,海棠姑娘今晚有贵客来,出价千两呢,咱们快过去帮海棠姑娘准备准备,这可是大生意!”
老鸨的火气被这话压下去不少。她瞪了沈羡好一眼,冷哼道:“还是海棠懂事,知道替楼里分忧。哪像有些人,吃我的穿我的,却半点用都没有,真是白养了!”
沈羡好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当然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也知道这些年自己为什么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眼看老鸨快要踏出门口,她突然开口:
“我同意了。”
老鸨脚步一顿,她猛地转身,脸上的怒气瞬间没了踪影,她一脸惊喜:“你答应接客了?”
沈羡好抬起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岁安澜本想伸长耳朵偷听沈羡好的条件是什么,忽然刮起了大风。
她还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阵晕头转向。等在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
“主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谁?
眩晕感猛地袭来,岁安澜眼前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眼前模糊的轮廓才渐渐清晰:
一个黑衣的男子正捧着她,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下唇有一颗痣,颇为性感。
“多嘴。”黑衣男子用手指点了点岁安澜的头。
他身后的侍从立马单膝下跪:“属下知罪!”
岁安澜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她没有兴趣好奇他们的事情,担心老鸨会强迫沈羡好做什么坏事,刚想振翅飞走,男子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翅膀,力道大得让她挣不开。
岁安澜急得扑腾着翅膀挣扎,想挣脱束缚,可下一秒,一股尖锐的电流突然从翅膀根部窜入,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只能无力地趴在男子温热的手心,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电流包裹。
“我想吃栗子。”他刚说完,侍从就识相得退了下去。
男子坐在石凳上,朝掌心的蝴蝶吹了一口气。
岁安澜没敢动。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的并非等闲之辈。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嗅到他身上的妖气。
难道……岁安澜瞪大了眼睛,是捉妖师吗?!
完了完了,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男子看着她的行为,低笑一声。他将她放在桌上,然后剥着栗子,并不说话。
两人的亭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男子剥栗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得敲在岁安澜心头上,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一直趴在桌上装死,四肢保持同一个动作都有些发酸了。岁安澜不解,这人到底想干嘛!
就在她快暴走之际,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亭子。岁安澜见此松了口气,快点走,快点走!
没想到那人脚步一顿,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蝴蝶,眼里闪过一抹戏谑,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倒扣在她头上。
岁安澜:?
这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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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男子捉弄她一番后,似乎心情颇好,轻笑一声后便扬长而去。
等他的步伐盛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岁安澜才化为人形,从杯子里逃出来。
“疯子。”岁安澜强压怒意,一回头瞥见了桌上的东西。
她眉间起拧。
桌上赫然是用栗子摆成爱心的图案。
岁安澜抽了抽嘴角,幼稚。也不知道沈羡好现在怎么样了,她急忙往沈羡好院内的方向飞去。
这几日岁安澜都待在沈羡好房里,沈羡好每日好吃好喝得伺候她,竟让她悄悄长了些肉。方才扑腾了没几下翅膀,就觉得翅膀沉得慌。
最让她窘迫的是,她本就不认路,方才那阵怪风刮得她晕头转向,哪里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正飞得气喘吁吁,忽然瞥见一扇窗纸上,画着株栩栩如生的月见草。
岁安澜眼前一亮,急忙振翅飞过去。她停在窗棂上,爪子轻轻扒拉着窗纸。
“吱呀”一声,窗户就被人打开了。
岁安澜满眼希冀地抬头,心里盼着是沈羡好,可看清来人时,浑身都僵住了。
竟是海棠。
海棠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台上的蝴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薄唇轻启,淡淡“啧”了一声,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岁安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翅膀都不敢动了。
“海棠姐姐,你找我?”门外传来桂花的声音,她掀着门帘走进来。
海棠转过身,对着她道:“你来了,坐。”
桂花坐下。
海棠握着茶壶,慢悠悠往茶杯里注茶,热气氤氲着她的眉眼,却没让她的脸色柔和半分,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
桂花心里犯着嘀咕。明明是她让人把自己叫来的,怎么一坐下只顾着斟茶,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海棠姐姐叫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桂花脸上堆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恭顺。
海棠将茶盏推倒她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喝。”
整个倚春楼谁不清楚,如今楼里的生计大半靠海棠撑着。她本是官家小姐,当年不知家里犯了什么罪,才落得沦落风尘的境地。
老鸨初见她时,还是在一群破衣烂衫的孩子里,一眼就瞧出这是个美人坯子,亲自手把手调教。
后来果然没让人失望,凭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和拔尖的样貌,刚及笄就被推出去迎客,红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行本就吃的是青春饭,可海棠如今都十九了,依旧有客人愿意掷千两黄金求一夜春宵,连老鸨都得让她三分。
桂花哪敢得罪她?连忙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都不敢吭声。
“老太婆今天去了沈羡好院里。”海棠抬眼,目光落在桂花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桂花心里咯噔一下。她早知道海棠和沈羡好不对付,如今见海棠这般问,只当是误会自己出的主意,要让沈羡好抢她的风头,忙红着眼圈道歉:“海棠姐姐,这事都怪我,是我不好。可……可我也是没办法呀,怎么能全怪妹妹呢?”
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在青楼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逢场作戏掉眼泪,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桂花一边抹泪,一边偷偷观察海棠的神色,语气满是委屈:“是妈妈,是妈妈非要让那丫头出来接客的。不过姐姐您也别担心,您长得比那沈羡好好看百倍,就算客人一时新鲜找了她,迟早也会喜新厌旧。这倚春楼的头牌,从来都只有姐姐您一个呀!”
海棠听着,忽然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眼底却没半分暖意。
“我记得你今年18了。”
“是,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桂花不解。
海棠放下茶盏,缓缓道:“可惜了。”
8. 第 8 章
高阳斜照,树影婆娑。
这半个月来,岁安澜寸步不离跟着沈羡好。
看老鸨手把手教沈羡好斟茶,行礼。有时还会让她对镜练笑,沈羡好从起初的生涩僵硬,到后来眼波流转,眉梢间都带着勾人的妩媚。
她学得认真,不过几日举手投足间就渐渐添了几分风情。
老鸨对她的变化很是满意。
岁安澜看得兴致勃勃,每到夜深人静,沈羡好睡下后,她便化为人形,偷偷拿起窗边那把团扇,学着沈羡好白天的模样练舞。
指尖捏着扇柄摆出姿势,“唰”地展开扇面,再缓缓转着圈,青丝随舞步轻扬,倒也有几分模样。
一晚,倚春楼来了位官老爷,他喝得酩酊大醉,晕头转向间误入了偏僻的后院。
正挠着头找路,抬头见到二楼窗边立着道曼妙身影,团扇轻摇,舞步翩跹,女子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美得像画。
官老爷看呆了眼,酒都醒了大半,直愣愣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才回神。
没过几日,京城便传起了流言:倚春楼出了位貌美如花的奇女子。
静时能引蝴蝶绕着她打转不肯走,动时连醉得糊涂的酒鬼被她的美貌惊醒。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王公贵族都动了心,纷纷往倚春楼跑,甚至有人抛下万金,只求得见美人一面。
老鸨心里乐开了花。这海棠和沈羡好两姐妹可真是财神爷!就连先前那高傲的南方馆馆主,见了她都像只落水狗般得夹紧尾巴走,哪还敢来撒野?
如今外头的富家公子都被钓足了胃口,老鸨眼珠一转,知道是时候让沈羡好出面了。当即对外宣称,过两日便是沈羡好的初夜,价高者得。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羡好正在房中沐浴,岁安澜在一旁吸取花蜜。
房门突然被重重推开,吓了两人一激灵。
“沈羡好!”
海棠怒气冲冲得越过屏风来到她面前,“过两天你就要接客了?”
“我知道。”沈羡好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平静道:“姐姐这般闯进来质问妹妹,难道也是像外人说的那样,怕自己的位置不保吗?”
海棠海棠眉头猛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她竟这般看待自己?
随即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是,你沈羡好还真是让我开了眼。我在这倚春楼待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上赶着要接客的,还是头一次见!”
沈羡好在浴盆里的手悄悄攥紧,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岁安澜停在窗边的花枝上,看看沈羡好泛红的眼,又看看海棠紧绷的脸,心里满是疑惑。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奇怪。海棠嘴上句句针对沈羡好,可岁安澜没从她身上察觉到半分真真切切的恶意。
流萤蝶向来对情绪感知极其敏锐,岁安澜敢保证自己的直觉没出问题。
就连羡好也是。一开始的时候岁安澜以为她只是一个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吭声的性格。
直到那次岁安澜跟着她去找老鸨习舞,迎面碰上了桂花和一位紫衣女子。
“沈妹妹好。”桂花对她问好。
沈羡好微微颔首。
“哼,听说沈妹妹马上就要接客了,在倚春楼这么多年还没有碰过男人的滋味,想必心里也想得紧吧。”紫衣女子冷哼一声,对着她开始冷嘲热讽。
这倚春楼哪个姑娘是自愿来青楼的?凡是对老鸨面前掉一滴眼泪的,都被拉下去打个半死,身体弱得更是一命呜呼。
偏偏就沈羡好与旁人不同,长了一副好容貌不去接客,还好吃好喝得养了这么多年,长这么大心思还像孩童般单纯,这楼里哪个姑娘看得过她?
听说她要去接客了,楼里的姐妹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用她们身子挣得钱养了她这么多年,老鸨终于舍得让她接客了。
紫衣女子说的话太难听,就在岁安澜听不下去想要对紫衣女子使坏时,沈羡好却突然出声。
“我又不是你,别把自己的心思栽赃在我头上。”沈羡好一改往日任人欺负的样子,狠狠怼了紫衣女子一通。
就在桂花和紫衣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沈羡好挤开两人就走了。
经此一事,岁安澜心里便想着,沈羡好根本就不是软弱的性子,只是面对海棠才会这样?
最让人她想不通的是,第二天井里有人捞出一具女尸,最恐怖的是女尸脖颈上有两个血淋淋的口子。
是紫衣女子。
昨日刚和沈羡好大吵一架,今天就溺水而亡......实在是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岁安澜停在窗棂上,忽的想起那日的神秘面具男,心中猛地一沉。
虽说恩公教过她敛去妖气的法子,可若遇上道法高深的捉妖师,未必能瞒得住。她轻轻晃了晃翅膀,只觉得浑身乏力。
做妖难,做人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先前被沈常一剑抵着喉咙时,她只觉妖族命贱,连不犯错都要被追杀;可看着沈羡好被迫学舞接客,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得主,又觉得做人实在没自由。
至于做仙……她想起恩公那张始终冷冰冰的石头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
这么看来,不管是妖是人是仙,都有各自的难处,哪有什么顺遂的。
岁安澜对着月光叹息,耷拉着脸。
海棠摔门离开后,沈羡好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屋内烛火也渐渐弱了。
岁安澜悄声飞到窗边,正对着明月出神,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调子时而轻缓如流水漫过石川,时而婉转似黄莺低啼,细细听来,竟还藏着股勾人的软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翅膀。
岁安澜不通音律,却被这琴声勾得魂不守舍,翅膀下意识地扇动,竟顺着琴音往远处飞去。
她跟着琴声飞入对面的南风馆中,只见丁香花树下站着位穿玄色衣衫的公子。
他膝上横放着把古琴,指尖轻拨琴弦。琴音流淌间,清风卷起他额间的黑色抹额,拂过他线条利落的下颌,一朵丁香花瓣落在他肩头。
“叮——”一声错音突然从琴间溢出,与先前的节奏格格不入。黑衣公子懊恼地摇了摇头,抬眼时,恰好与停在花枝上的岁安澜四目相对。
岁安澜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恩公?
这半个月跟着沈羡好,她几乎没怎么想起墨雨眠,可此刻见着这张脸,心口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让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墨雨眠”对着她微微一笑,紧接着伸出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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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岁安澜看得失了神,望着那只近在眼前的手,指节分明,和记忆里恩公的手一模一样。她忍不住伸出纤细的触角,想轻轻搭在那掌心之上……
“墨雨眠”的眼神倏地一沉,嘴角勾起抹算计的笑。
上钩了。
这“迷心阵”是他欧阳卿耗费心血创出的,天底下只他一人会用。只要进了阵,不管是谁,都会把他看成自己最在乎的人;只要对方应了他一个请求,往后便会唯他马首是瞻,再也无法反抗。
这阵法从未出过差错,人挡杀人,妖挡收妖,神仙来了也一样。
他早就查清,这只流萤蝶是靠着墨雨眠的灵韵才化形,只要控制了她,从她这得知墨雨眠的弱点,到时候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欧阳卿眼神一凛。
就在蝴蝶的触角快要落到他掌心时,岁安澜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清冷淡漠,带着不容错辨的力量:“小妖。”
她眼底的痴迷瞬间褪去。下一秒,流光闪过,她已化为人形,手掌重重拍在花枝上借力,身姿在空中灵巧翻转,带着凌厉劲风的一脚,直直朝“墨雨眠”的脸踹去!
“哪来的冒牌货?”
欧阳卿没料到会发生变故,猝不及防被踹中胸口,整个人往后飞出去半米远,重重撞在丁香树干上,震得花瓣簌簌落下。
他迅速稳住身形,眼底满是震惊。
这阵法从未有人能破,她竟能瞬间清醒?
“哼,从未有人能识破我的摄心阵,果然是和墨雨眠灵韵相……”
话没说完,岁安澜的豆包大的拳头已带着风声呼到眼前!
欧阳卿心头一骇,连忙侧身躲过,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
“不想听!”岁安澜一字一顿道,小脸上满身怒意。
她清晰地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恶意,哪会手下留情?另一只拳头紧接着挥出,直逼他面门。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身形转动间,岁安澜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纷飞的丁香花瓣,紫色的花雨里,满是剑拔弩张的气息。
“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欧阳卿看准她招式间的破绽,掌心凝聚力道,一掌狠狠拍在她腰上。
岁安澜虽是妖,却只是品阶低下的流萤蝶,化形时日尚短,连提升修为的法子都不懂,哪是欧阳卿的对手?
这一掌虽未用全力,对她而言却已是重创。她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腰间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还不是......唉唉唉!”
话音未落,就见岁安澜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染红了几片散落的丁香花瓣。
她闷哼一声,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欧阳卿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心里泛起嘀咕。
不至于吧?他刚才那掌明明留了力,怎么就把人打晕了?难道这小妖的身子这么弱?
他蹲下身,戳了戳岁安澜的脸颊,见她没反应,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还有气,才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她抱起。
她身子很轻,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棉花,竟让他莫名有些局促。
难道真是他下手重了?
欧阳卿陷入自我怀疑。
9. 第 9 章
正清门--
云海在群山间流动,将千峰万壑都裹进朦胧的雪白里,唯有主峰似利剑般冲破云海直刺苍穹。
山上古木遮天蔽日,苍松的墨绿与翠竹的碧色交叠,晨雾在枝叶间流转,偶有仙鹤从云间掠过,清啼一声,惊起满林鸟语。
演武场上,正清门的弟子们正在练功,剑影交错间,凌厉的剑气引得周遭的客气都微微颤动。
“进步倒是快,还是雨眠教得用心。”颜隐尊上负手立在廊下,目光扫过场中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想多夸几句,却见身侧的青年垂着眸,竟似在走神。
“雨眠?”颜隐轻唤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昨晚没歇好?”
墨雨眠这才回过神,他拱手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劳烦尊上挂心,弟子无事。”
颜隐最瞧不惯他这副古板的模样,明明才十九岁的年纪,却比门里的长老还老气横秋。
他只好无奈道:“跟你说过多少回,私下里喊师叔就好,总拘着这些礼数做什么。”
就在颜隐絮絮叨叨得说着,远处的沈常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师父!大师兄!”
颜隐立马皱眉,等他坐近了数落道:“冒冒失失的,看看你师兄再看看你!”
沈常挠了挠后脑勺,笑得一脸憨厚:“师父,不是弟子急,是掌门师伯让我来催,说前厅有要紧事,让您和大师兄赶紧过去呢!”
三人来到了大厅。
墨雨眠抬眼,见主位上坐着清涯掌门,两侧的檀木椅上也坐满了白发长老。
各宫的长老们向来对同僚颇有意见,都看不起彼此,别说内院,就是外院都有各宫弟子互殴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冷清的前厅,今日竟坐得满满当当。
“拜见掌门,见过各位长老。”墨雨眠与沈常齐齐拱手行礼。
“起来吧。”清涯掌门抬手,目光落在墨雨眠身上,满意得点了点头。
这孩子向来沉稳得体,确实是门中翘楚。
右侧一位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下下月便是四年一度的收徒大典,门中商议后决定,让你与沈常一同负责筛选新生的事宜,你意下如何?”
正清门收徒向来严苛,四年才开一次山门,往年都是几位长老亲自坐镇挑选,如今竟将这般重要的事交给晚辈,足见对二人的看重。
“啧,你们这是做什么?”颜隐突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满。
“雨眠刚回山就没歇过,不是处理宗门杂务,就是带弟子练功,你们倒好,逮着一个人往死里用!怎么,你们宫里的亲传弟子都死了?”
他看得可清楚,墨雨眠这孩子要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群长老见他能力出众,便挣着抢着把手里的活计都推给他,嘴巴上说着器重,实则就是偷懒。
“颜隐尊上慎言!”一位长老沉下脸。
“你座下就沈常一个弟子,还是当年白长老硬塞给你的,这些年你清闲惯了,倒见不得我们给晚辈派差事?”
上任掌门刚仙逝,颜隐便是是门中的“拼命一郎”。
他心疼师兄清涯一个人要撑起整个正清门,于是所有的事情都抢着做。
就是二十几年前下了一趟山,回来大病一场。白长老等人瞧着他那张消瘦惨白的脸,都料定他活不过三天了。
棺材都预备好了,颜隐竟然奇迹般醒了过来。
但是从那之后他脑子好像就不行了,浑浑噩噩不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直接把他宫里的弟子全部遣散。
为此还和白长老等人大吵一架,闹得相当难看。
“死老头胡说什么!”颜隐撸起袖子就想冲下台阶,“今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都忘了规矩!”
“来啊,谁怕谁!”那长老也不甘示弱,拍着桌子就要起身。
前厅顿时乱作一团,桌椅碰撞声和争执声混在一起。
沈常站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瞄了墨雨眠一眼,他依旧神色如常。
“够了!”清涯掌门眉头紧蹙,大厅里的喧闹瞬间平息下来。
“雨眠,这事你自己决定。”
墨雨眠上前一步,对着众长老再次拱手,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弟子既在其位,自当不负各位长老所托。”
长老们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气的颜隐在一旁直瞪眼。
“还有一事。”清涯语气里有几分凝重,“京城里闹妖了。”
话音落地,前厅瞬间鸦雀无声。
连方才还在暗自较劲的长老们都敛了神色,气氛骤然凝重。
京城?
墨雨眠心下一沉,眉头不自觉拧起。
云溪镇距京城不远。昨夜他在房中打坐调息,神识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眼前竟浮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个与自己容貌分毫不差的黑衣男子,正坐在丁香花树下抚琴,琴声模糊难辨。
他看着那道身影,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慌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控。
情急之下,他强凝心神,低喝一声:“小妖。”
那画面随声碎裂,可心头的不安却挥之不去,总觉得这事并非偶然。
厅内其他长老默不作声,皆面露难色。京城本就不是易办差的地方,常言道“灵山脚下妖祟多”,更何况是权贵云集的帝都?
正清门与朝廷虽然说是合作关系,但暗中也相互提防。
谁敢保证,那些深宅大院里的权贵,和妖物一点关系也没有?贸然插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就在大厅一片沉默时,墨雨眠忽然抬眼,目光清亮:“我去。”
“你?”众人异口同声,满是错愕。
“这怎么行!”沈常急得往前一步,“大师兄,你才从云溪镇处理完邪祟回来,还没有好好休息怎么能再去京城涉险?”
虽说修仙者不畏辛劳,可这般连轴转,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墨雨眠并未动摇,他望向主位上的清涯掌门,语气坚定:“掌门,此事弟子愿往。”
*
等岁安澜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三天后。
她刚刚睁开眼时,浑身都不能动弹。
欧阳卿在院里折了花枝,大发慈悲得放在她嘴边:“吃吧,不用感谢小爷。”
岁安澜:?
她白了欧阳卿一眼,声音沙哑但带着一股硬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有骨气。”欧阳卿嗤笑一声,随手将花枝扔在地上,对着门外扬声喊:“把东西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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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很快,手下捧着木盘进来。
盘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有宽大的杀猪刀、小巧锋利的匕首,还有泛着冷光的弯刀,齐齐往桌上一撂,吓得岁安澜心头一跳。
欧阳卿拿起那把杀猪刀,指尖在刀刃上轻轻划过,啧啧两声:“这刀杀起猪来最是利落,可惜用来对付你这小妖,倒是大材小用了。”
说着,他又拿起一旁的薄刃小刀,刀尖对着岁安澜的脸颊比划:“还是这把趁手,一刀下去,保管让你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原以为能看到岁安澜惊慌失措的模样,可等了半晌,见她眼底虽有惧意,但咬着牙没向他服软。
岁安澜看着眼前的刀光,心里确实发怵。可一想到欧阳卿要利用自己害墨雨眠,想到沈羡好还在倚春楼处境不明,一股狠劲突然涌了上来。
“你……你别白费力气了!”她伸着脖子,声音有些发颤。
“想杀就杀,但你休想利用我去害别人!”
“不愧是和墨雨眠灵韵相通的女人,果然有意思。”欧阳卿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得看出她很害怕,但也欣赏她这样的性格。
他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灵韵,听的岁安澜有些烦,忍不住怼回去:“什么狗屁灵韵,我听不懂!少拿这些鬼话糊弄人!”
“听不懂?”欧阳卿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鄙夷,“若不是沾了墨雨眠的同源灵韵,你这三百年修为的低级流萤蝶,哪能那么快修出人形、生出意识?”
灵韵相通者本就有心神感应,那日定是墨雨眠远程破了他的摄心阵,不然凭这小妖的本事,绝无可能识破。
屋内安静了几秒,欧阳卿忽然问道:“听说明日倚春楼有位绝世美人的初夜拍卖会,你去不去?”
“绝世美人”四字瞬间让岁安澜绷紧了神经。
除了沈羡好,还能有谁?
可她不敢露怯,强装镇定反问:“拍卖会是做什么的?”
“连这都不知道?”欧阳卿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就是拿灵石竞价买东西,价高者得。谁出的价高,那美人就归谁。”
价高者得?
妖怪和神仙的世界里要靠修为和法力,而凡人就是考灵石吗?
岁安澜心里乱麻麻的。
翌日,倚春楼的拍卖行如期举行。
欧阳卿为了快点恢复她的身体,竟然还拿出上等的灵丹给她。
淡金色的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灵力瞬间顺着喉间淌入四肢,之前浑身酸痛的滞涩感消散大半。
夜色渐浓,两人抵达倚春楼时,门口已是车水马龙。大门两侧挂着红灯笼,将门前的路照得通红。
欧阳卿出门时抬手戴上一张玄色面具,岁安澜这才发现,他竟是那日在桌上用板栗摆爱心的神秘面具男!
“你当真不穿我给你备的男装?”欧阳卿瞥了眼她。
岁安澜撇撇嘴,往后退了半步:“我是女子,穿男装像什么样子?”
“行,随你。”
欧阳卿没再勉强,抬腿往楼里走,“跟上,丢了我可不管你。”
楼内早已挤满了人,大多是奔着“绝世美人”沈羡好的名头来的。
有纨绔子弟,也有富商权贵。人人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
10. 第 10 章
岁安澜一介女流就这样大摇大摆得进了青楼,让喧闹的楼内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扫过来,有好奇探究的,有戏谑打量的,还有几个龟奴模样的人,咧开嘴笑着想迎上来,就被欧阳卿一个眼神逼退。
岁安澜却半点没在意,自踏入楼门起,她的目光就牢牢锁在舞台中央:
沈羡好坐在那里,一身大红绣金裙,头插珠钗,如同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往日里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呆滞地垂着。
岁安澜和欧阳卿两人来得晚了些,拍卖已进行到一半。
欧阳卿带着她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稳,楼下就有人高声起哄:“唉!这桃花姑娘怎么一脸丧气?莫不是不愿伺候爷们?”
“就是!摆着张臭脸给谁看?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桃花”是老鸨给沈羡好取的艺名,听着艳俗,但很合宾客的心意。
老鸨连忙来到男子跟前,点头哈腰地赔笑:“王公子息怒,姑娘是今儿太紧张了,稍后定让她给您赔罪!”
岁安澜看向那被称作“李公子”的人,只见他脑满肠肥,穿着价值不菲的锦袍,一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纨绔。
老鸨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现在是谁的价最高?”李公子抖着腿,语气倨傲。
老鸨谄媚笑道:“目前是李公子出价最高,李公子好气魄!”
李公子闻言扬起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得在沈羡好身上扫来扫去,幻想着她在□□的场景。
“既是如此,”李公子突然拍了下桌子,声音洪亮,“让她把衣裳都脱脱了!本公子瞧着满意了,再加一倍价!”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一众男子两眼放光,纷纷对着李公子拱手:
“李公子真是心善!这才是真正的好人!”
“就是就是,让咱们也瞧瞧桃花姑娘的好身段!”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接一句,沈羡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四楼一个隐蔽的角落,海棠手持团扇,半遮着脸。
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一明一暗。海棠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戾气,死死盯着楼下的李公子。
“这……”
老鸨愣在原地。这种无礼的要求她从未应付过,可李公子是京中权贵,她根本不敢得罪。
“脱!脱!脱!”楼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沈羡好握紧了手指,目光慌乱,突然瞥见了楼上的海棠。
她喃喃道:“姐姐......”
李公子搓着手走上台,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桃花姑娘,反正早晚都是本公子的人,不如现在就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本公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海棠眯起眼,握着扇子的手骤然收紧。
楼下的欧阳卿慢条斯理地捏起颗葡萄,丢进嘴里,余光瞥向身旁的岁安澜。
她皱着眉头,放在膝上的手已攥成拳头。
台下的宾客反应各异。京城里谁不知道“辣手摧花”的李公子?
没人知晓他究竟是哪家权贵,只知他身份尊贵,出手阔绰,却最是暴虐成性。
这些年,他常流连青楼,但凡被他看上的女子,下场无不凄惨。运气好些的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再也不能接客;运气差的,第二天就被裹着草席丢去乱葬岗。
青楼老鸨们对他是又爱又恨。
众人早料到他定会来抢沈羡好,本来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瞧瞧,没想到李公子今天心情好,竟然还让他们饱眼福。
就在李公子肥厚的手快要碰到沈羡好的衣领时,一道浅绿身影闪过。
“嘭”的一声巨响,李公子肥硕的身子竟被一脚踹飞,重重砸在台下的酒桌上,杯盘碎裂声与惊呼声瞬间炸开。
众人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李公子!
沈羡好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纤细的背影。
正是岁安澜。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本公子?!”李公子摔得眼冒金星,一张肥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将他扶起。
李公子定眼看向台上的岁安澜,见她生得貌美,一时色心又起,对着身旁身材高大的侍卫吩咐:“阿丑,把这小丫头拿下!别伤了她的脸,等会儿和桃花一起送到本公子房里!”
“是!”阿丑应声上前。
沈羡好见他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她担心连累岁安澜,急忙拉着岁安澜的衣袖:“姑娘,你快逃!”
话音未落,阿丑的拳头带着劲风砸向岁安澜面门。
岁安澜按住沈羡好的肩膀,拉着她侧身躲过。没等她站稳,阿丑又施展出法术,周身亮起一层淡金色的护盾,招式愈发凌厉。
他一边攻击又自带防御,岁安澜一时拆不了招,只能连连后退躲避。
缠斗间,她瞥见台下的李公子急得跳脚,冲阿丑喊:“小心点!别伤了桃花姑娘!”
阿丑:“好!”
岁安澜心头一动。这阿丑对李公子言听计从,倒是个可乘之机!
眼看阿丑的拳头又要砸来,她猛地将沈羡好往身前一带。
沈羡好:?
阿丑慌忙收拳,动作顿时滞涩了一瞬。
就是现在!
岁安澜想起那日欧阳卿踹她的招式,脚尖猛地发力,狠狠踹在阿丑的膝盖上。
阿丑吃痛弯腰,她又蓄力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下巴上。
楼下的欧阳卿眉梢微挑,慢悠悠喝了口茶。
这小妖,倒是有点小聪明。
岁安澜瞅好时机把沈羡好推到台下丫鬟的怀里,转身又扑向阿丑。
可她毕竟是低阶小妖,修为远不及阿丑,几番缠斗后,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慢了下来。
台下的宾客早已看傻了眼,原本是来看美人拍卖的,没成想竟看到这出戏,一个个伸长脖子张望。
李公子此刻也顾不上沈羡好,对着台上跳脚怒吼:“阿丑!给我往死里打!废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打斗间,阿丑突然动作一滞。岁安澜眼疾手快,也是一脚将他踹下台。
“废物!真是个废物!连个娘们都打不过,留你何用!”李公子骂道。
岁安澜没理会他的叫嚣,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老鸨,问道:“他拍了多少灵石?”
老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五万灵石。”
“我出十万。”
岁安澜坏笑得看向欧阳卿,“今晚桃花姑娘服侍我吧。”
欧阳卿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猛咳不止,眼神古怪地看向岁安澜。
这小妖不仅要抢人,还敢夸下十万灵石的海口?她哪来的钱?
“这......”老鸨扯了扯嘴角。
李公子不乐意了,来到老鸨面前:“她能干啥?本公子今天出门钱没有带够,你卖我个面子......”
面子值十万灵石吗?”岁安澜冷笑一声,说话毫不留情。
“打架打不过,出价也出不起,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还好意思在这撒野?”
“你……你放肆!”
李公子指着岁安澜,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憋红了脸嘶吼道: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乃镇国将军之子,李桦!”
李桦刚说完,倚春楼的大门突然涌进来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校尉快步走到李公子身旁,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公子!将军恐您有失,命末将率人前来护您周全!”
楼内鸦雀无声,宾客们都缩起了脖子。
老鸨吓得瘫在地上,招惹谁不好,偏招惹到镇国将军的儿子!
李公子得了靠山,气焰愈发嚣张。
“识相的,今晚就乖乖一起伺候本公子!不然……”
“不然怎样?”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雅座上,欧阳卿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随动作滑落肩头,他戴着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睥睨的目光扫过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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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本公子的事?”
怎么今天那么多事啊?李桦气得不行。
欧阳卿嗤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泛着冷光:“血屠司司主,欧阳卿。”
“血屠司?!”众人脸色大变。
血屠司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弟子多是狠辣的魔修,行事只凭喜好,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向来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煞神。
李公子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仍强撑着壮胆:“你……你少唬人!谁知道你的令牌是真是假!”
欧阳卿懒得与他废话,只是抬手拍了拍手。
“咻咻咻!”
数枚飞镖从暗处袭来,几个士兵应声倒地。
紧接着,五个黑衣让从天而降,楼内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司主,属下来晚。”台下黑衣男子对着他单膝下跪。
“无事。”欧阳卿道。
他轻功来到台下,抽出黑衣人腰间的佩剑,缓步走下楼梯。
“你、你想干什么?我爹是镇国将军!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绝不会放过你!”
李桦吓得连连后退,肥脸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欧阳卿手腕微转,寒光闪过,“唰”的一声,李桦的左臂应声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倚春楼,几个胆小的女子吓得晕厥过去,剩下的人也都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士兵们见状,纷纷拔剑出鞘,没等他们冲上来,欧阳卿抬手一挥,一股黑色的魔气骤然涌出,缠住前排的几个士兵。
不过瞬息之间,那些士兵便双目圆睁,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精气被尽数吸干,化作几具干尸轰然倒地
“杀人啦!快跑啊!”有人大喊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像疯了般往外逃,场面混乱不堪。
李桦看着地上的干尸,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对阿丑吼道:“快走!快!”
得亏阿丑是个练家子,扛起李桦便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沈羡好坐在台上,心脏狂跳不止,好半天才缓过劲。
她抬头看向四楼,正好看见海棠扇着风慢悠悠地离开了。
夜深,墨雨眠在溪边堆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着他素白的衣袍。
他盘膝而坐,轻奏竹笛。笛声悠悠淌出,与潺潺溪流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笛音奏到高潮时,溪面突然悄无声息得涌起一股粗壮的水柱,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与此同时,岸边的溪水猛地分裂,化成巨大的水掌,从两侧向墨雨眠包抄过来。
墨雨眠眼帘轻抬,漆黑的眸中毫无波澜。
那两股水掌猛地张牙舞爪向他扑去!墨雨眠不急不躁将竹笛掷出。
竹笛精准撞在水掌上,“嘭”的一声,竹笛四分五裂,而水掌也瞬间溃散成漫天水珠。
溪中的水妖见偷袭不成,怒吼一声,化作一道水箭直冲墨雨眠面门。
墨雨眠暼了眼腰间的流云剑,指尖快速捻动法诀,清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挡!”
无形的屏障瞬间在身前展开,水妖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弹了回去。
它急得在屏障前疯狂冲撞。
墨雨眠皱眉。他身为正清门掌门大弟子,每次下山总会成为妖邪攻击的目标,这般阵仗早已见怪不怪,他下手向来也毫不留情。
可眼前这只水妖,动作杂乱无章,分明是只尚未开智的小妖。
他指尖法诀一变,沉声喝道:“急急如律令,困!”
屏障瞬间化作圆形阵法,将水妖牢牢圈在其中。
墨雨眠手指微曲,阵法随着他的动作收缩。水妖在阵中发出凄厉的嘶鸣,最终化作一滩清水,消散在夜色里。
重归平静,篝火仍在静静燃烧。
墨雨眠垂眸望着身前的溪流,摩挲着腰间的流云剑。
越靠近京城,途中遇到的妖邪便越发频繁。
看来,这京城绝非表面那般太平,远比想象中还要凶险。
11. 第 11 章
翌日,天光晴好。
倚春楼内,沈羡好却愁眉不展。
昨夜的事闹得太大,如今京中人人皆知倚春楼惹了血屠司,还伤了镇国将军的独子,没人敢踏进倚春楼。
说起镇国将军李成戾,京中老幼无不为之动容。
他少年成名,十八岁中武状元,二十岁随先帝平叛,二十二岁救下当今潜龙之际的圣上,一生征战从无败绩。
皇帝待他如情同手足,二十五岁封镇国将军时,亲赐“护国无双”匾额,百姓沿街跪拜,风光无两。
后来他在宫宴上与皇帝胞妹昭阳公主一见钟情,皇帝亲自下旨赐婚,二人婚后举案齐眉,成了京中人人称羡的佳偶。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边疆告急,敌军来势汹汹,将军兵力悬殊,陷入苦战。
恰逢皇帝病重,军心动摇之际,昭阳公主竟变卖嫁妆换作军粮,带着家仆亲赴战场。
那时,昭阳公主已身怀六甲。
李成戾心疼妻子以身犯险,便让她速回京城:“你怀有身孕,怎可如此涉险?快回京城去,这里有我!”
公主闻言拔剑抵在脖子上,含泪道:“将军守土卫民,妾身为将军之妻,岂能苟安于后方?今日妾来,便没打算回去,誓与将军共存亡!”
见妻子如此,将军重振精神,将士们也士气大涨,最终背水一战打赢了这场硬仗。
可将军身受重伤,回营后没多久便溘然长逝。
大军归京那日,京城挂满白幡,百姓自发沿街跪迎。
就连病重的皇帝都撑着病体出城相迎,满朝文武无不落泪。
昭阳公主挺着孕肚,抱着将军的骨灰坛,一身素衣,一步一挪地走进城门。
自那以后,昭阳公主便守着将军府,再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如今李桦在倚春楼出事,虽说祸起血屠司,可将军府不敢招惹那等煞神,这笔账,怕是要算在倚春楼头上了。
沈羡好叹了口气,现在倚春楼人人自危,昨晚的那个女子也被血屠司的人带走了。
今早听说血屠司竟真的送来了十万灵石,心里正想着去见老鸨问个究竟。
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屋内传来桂花的声音:“都怪那个桃花!真是个扫把星,连累整个倚春楼!”
“我养她这么多年,本指望她能撑场面,结果头一次接客就闹出这等祸事,真是白疼她了!”老鸨也恨她不争气。
沈羡好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转身离开,却撞上了身后的海棠。
海棠难得没有找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沈羡好被她看得不自在,匆匆行了个礼,低着头快步走了。
天色渐晚,沈羡好仍闷在房里不肯出来。
门口突然传来婢女结结巴巴的声音:“桃、桃花姑娘……她、她来了。”
“谁来了?”沈羡好背对着门,声音闷闷的。
婢女没了下声。
沈羡好不耐得回头,看清来人时,瞬间僵在原地。
桌边坐着的,正是昨夜救了她绿衣女子!
“你,你怎么来了?”沈羡好有些局促。
“来见你。”岁安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羡好顿时羞红了脸,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可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岁安澜打断她,眼神无辜,“昨夜不是说好了价高者得吗?我付了钱,自然要来找你。”
这话让沈羡好哑口无言,她看着岁安澜的单纯的脸,又觉得她不像自己想的那种人。
“哎,我们出去看看。”
岁安澜想起往日和沈羡好在一起时,她总闷在倚春楼,鲜少踏出门半步,当即拉起她的手,推门就往楼外走。
沈羡好拗不过她,只好提着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人刚走下楼梯,就撞见迎面而来的老鸨、海棠一行人。
老鸨知道岁安澜是血屠司的人,不敢得罪,只好小心翼翼得问道。“这,这是要去哪啊?”
岁安澜笑道:“出去转转。”
“这……”老鸨脸上的笑一僵,眼神瞟向沈羡好,“桃花是我们倚春楼的人,这般随意外出,怕是不妥。”
海棠的目光落在沈羡好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沈羡好被她看得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往岁安澜旁边靠了靠。
“有何不妥?”岁安澜挑眉反问。
海棠皱紧眉头,语气强硬:“她要是跑了,谁来担责?”
岁安澜明白了。她们是怕沈羡好逃走,尤其是海棠,之前就经常找沈羡好麻烦,如今更不会轻易让她们走。
她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跑了便跑了,你们若是不乐意,尽管去找血屠司。哦对了,我们司主此刻就在对面的南风馆。”
“南风馆?!”
众人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
老鸨看了她几眼,纳闷她不是血屠司的女人吗?怎么血屠司司主会在南风馆?
桂花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追问:“司、司主在南风馆做什么?”
众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嗯......司主是南风馆的人,要是你们想见他,花点钱就行。”岁安澜说的坦荡。
她在南风馆时可看见馆主对欧阳卿客客气气的,就像老鸨对海棠差不多。
众人吃了这个大瓜,老老实实得给岁安澜和沈羡好让路。
京城一片繁华景色,热闹非凡。
“走过路过瞧一瞧嘞!猜谜赢好礼咯!”一个书童敲着铜锣高声吆喝,没片刻就围拢了不少路人。
“唉!瞧那书童的衣饰纹样,像是叹驹书院的标志吧?”有人指着摊位议论道。
岁安澜见这里人多,还以为是什么表演杂技的,拉着沈羡好挤进人群,才看清是个猜谜摊子。
那书童站在桌前,高声道:“我家公子今日来了兴致,特设下几道谜题。第三名赠花灯一盏,第二名送叹驹书院拜门帖一份,至于第一名……”
他卖了个关子,笑而不语。
“第一名到底是什么?快说啊!”有人急着追问。
“保密。”书童道。
围观者齐齐“吁”了一声,但议论的都是关于“拜门贴”,几个身着儒衫的书生更是难掩激动,面露急切。
“哎,你可知这叹驹书院是什么地方?”岁安澜有些好奇。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就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小娘子,连叹驹书院都不知道?还是赶紧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醉仙楼二楼,公子惟端着茶杯,听见楼下的喧闹声,漫不经心地往下瞥了一眼。
见是两个女子被围在人群中,他眉头微蹙,冷哼一声,眼底满是不屑。
对面的夜子邑落下一枚棋子,见他分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人群中的两道身影上。
“喂,要是这什么书院真的那么厉害,那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岁安澜撸起袖子,叉着腰看向那书生,气势丝毫不弱。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粗鄙无知!”书生一脸笔译,“不过是些乡野村妇,怎配知晓叹驹书院的威名?”
“切,我看是名不副实,压根没本事让人知道!”岁安澜寸步不让。
二楼的公子惟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他放下茶杯冷声道:“胸无点墨,还敢妄言。”
“我看未必。”
夜子邑落下一子,语气淡然,“若叹驹书院肯收女子,说不定真能如这位姑娘所言,名气更胜如今。”
“孔夫子早有定论,女子难养也。”
公子惟语气轻蔑,显然不认同。
夜子邑知道他素来固执,便不再多言,目光落回楼下。
“你敢辱没圣贤之地!”那书生气得浑身发抖,“叹驹书院是先皇旧地,天下学子心之向往,你一个小丫头也配质疑?”
沈羡好急忙拉住岁安澜,眼神示意她别再争执。
岁安澜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懒得跟你逞口舌之快!不如我们比猜谜,我们赢了,你就给我们道歉!”
“小丫头口气倒不小。”书生挑眉,“那你们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你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岁安澜满不在乎地说。
这话堵得书生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呵,没脸没皮。”公子惟在楼上看得直发笑。
夜子邑却轻轻摇头:“先看看再说。”
书童悄悄抬眼望向二楼,见夜子邑微微颔首,才清了清嗓子:“第一道题,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打一字。”
“风!”
书生抢先一步回答,还不忘得意地瞥了岁安澜一眼。
“小人得志。”岁安澜小声嘀咕。
“第二道,白色花,无人栽,一夜北风遍地开,无根无枝也无叶,此花源自天上来。”
书童话音刚落,岁安澜脑海里突然闪过墨雨眠的模样,脱口而出:“雪!”
书童点点头,继续道:“第三道,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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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下巴抬得老高。
“第四道,小时两只角,长大没有角,到了二十多,又生两只角。”
岁安澜和书生都皱起眉,一时没了思绪。
就在这时,沈羡好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
“月。”
这道题正是夜子邑所出,他闻声看向楼下,只见沈羡好用衣袖半掩着脸颊,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美眸,睫毛微微颤动,透着几分羞怯。
书童颔首,继续朗声道:“第五道,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人有它大,天没它大,打一字。”
“天!”岁安澜刚说完,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是君?”
“是一。”沈羡好轻声开口。
书童笑着点头,接连几道题下来,岁安澜只蒙对了一道雪,其余全是沈羡好从容答出。
待到最后一道题时,那书生见自己被两个女子远远甩在身后,面上挂不住,借口家中有急事,匆匆挤开人群溜了。
“哎?怎么走了?”围观者纷纷大笑起来。
“沈姑娘,你也太厉害了吧!”岁安澜兴奋地拉着沈羡好的手,语气愤愤,“可惜那怂货跑了,连道歉都不敢!”
沈羡好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醉仙楼方向,正巧与窗边的夜子邑对上视线。
夜子邑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对她温和点头。
沈羡好脸颊一热,连忙低下头,拉着岁安澜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岁安澜点点头。
“两位姑娘等等!”
夜子邑起身对着她们扬声道:“赢了猜谜,奖品还没拿呢。”
他这一声,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有人认出了他和旁边的公子惟,惊呼道:“是叹驹书院的双骄!夜公子和惟公子!”
人群瞬间沸腾,纷纷涌往醉仙楼,想一睹两位才子风采。
“快走!”沈羡好拉着岁安澜,趁着混乱快步离开。
岁安澜本想带着沈羡好离开倚春楼,谅她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沈羡好却拒绝了她。
“为何?倚春楼又不好。”岁安澜不明白。
沈羡好垂眸,脸色有些纠结,半响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和姑娘说清楚。”
岁安澜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作罢。
将沈羡好送回倚春楼后,岁安澜便回了南风馆。
刚推开院门,就见欧阳卿坐在院中,脸色阴沉。
旁边的侍卫见她进来,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临走前还偷偷给她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欧阳卿瞪她。
岁安澜“切”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晚回来怎么了?要不是欠你钱,我早就跑了。”
“还敢顶嘴?!”
欧阳卿猛地拍了桌子,霍然起身:“我问你,谁让你跟别人胡说八道,说我是小馆的?”
他当初得知云溪镇异动,火急火燎赶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竹林深处,他寻到了月魄蝶妖残留的记忆碎片。
墨雨眠向来对妖邪赶尽杀绝,这次却格外留情,只打散了蝶妖的记忆,并未痛下杀手,否则以月魄蝶妖的修为,身死之后绝无碎片留存。
从碎片中看到岁安澜的脸后,欧阳卿立刻以法力追踪,寻到了她落脚的客栈。
可当时墨雨眠仍在客栈内,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隐匿气息潜伏在外。
后来他伪装成卖货老翁蹲守在码头,看着墨雨眠带着师弟离开,却没带上岁安澜。
那一刻欧阳卿心头暗喜。果然像墨雨眠这般迂腐的正道修士,绝不会将一个妖怪带回正清门。
可当他想用法力再探岁安澜的踪迹时,却发现她的气息莫名消失了。
欧阳卿不甘心地蹲守了数日,才终于等到她现身。
送她去京城的路上,这丫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本想直接将人扣下,偏偏血屠司突发要事,只能先让她自行前往京城,自己则赶回司中处理。
好不容易忙完事务,得知她竟混进了倚春楼,欧阳卿索性在对面开了家南风馆,一来方便监视,二来也好趁机研究她身上沾染的墨雨眠灵韵。
可计划还没实施,这丫头先惹上了镇国府的人,还让他平白扔出去十万灵石!
这些日子,他没关着她,还拿珍贵灵丹给她调理身体,结果她倒好,在外乱嚼舌根,说他是南风馆的小馆!
害得今早一堆姑娘堵在南风馆门口,把南方馆搞得鸡飞狗跳。
欧阳卿气得半死,这丫头却慢悠悠到现在才回来!
12. 第 12 章
岁安澜见欧阳卿是真的动气,连忙凑上前,狗腿地给他揉着肩膀,拍马屁道:“哎呦司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妖精一般见识嘛。”
她将欧阳卿按着肩膀坐下,道:“你不知道,我沾了你的光!我去倚春楼到时候,那群姑娘见到我就问,说那血屠司的司主气度不凡,风度翩翩的样子,面具下肯定是个极俊的男子吧!”
欧阳卿听到她这句话,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嘴角上扬:“那是。”
“司主你猜我怎么说?”岁安澜给他捶背。
欧阳卿斜睨了她一眼:“你怎么说?”
岁安澜拔高了声音:“我说她们真是有眼光,我们司主岂是俊呢?说是美也不足为过!那些姑娘听后可开心了,这才争着来见你!”
这几天的相处,她可算看出来了。虽然欧阳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其实耳朵软。
只要说些好听的话,他就不会再斤斤计较了。
果然,欧阳卿被哄得眉开眼笑:“油嘴滑舌。”
“人家实话实说罢了。”岁安澜挑眉。
欧阳卿满意得站起身,走到院口时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她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万灵石,别到处瞎跑。”
“是!”岁安澜应下。
等他走后,岁安澜欢快得冲进屋,踢掉鞋子扑到床上。
刚准备闭眼,心脏却跳个不停。
“奇怪。”
心跳声似鼓点般,让她感到不安。
岁安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捂着胸口走到窗前。
明亮的月光洒在院里,她望着满院芬芳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正在御剑飞行的墨雨眠也像感受到什么似的,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好端端得怎么会心悸?”他心想道。
刚刚他突然胸口一滞,虽然只是一刹那,但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也许是这几日再路上遇到的妖怪太多了,浪费太多的精力。
墨雨眠这样想着,这才继续赶路。
第二天,欧阳卿来找岁安澜,一进门就看见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
“喂,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呢?”
岁安澜听到这话伸出头白了他一眼。
欧阳卿看到她的脸突然倒吸了口气:“你咋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很难看吗”岁安澜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很难看啊,像千年死尸一样!”
欧阳卿拿起梳妆台前的铜镜给她看。
岁安澜看着铜镜里面容憔悴的自己,嘴唇干裂,满头虚汗,不自觉用手抚摸上自己的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玩疯了,害的一身病。”欧阳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瓶。“算了,本司主大发慈悲,赏你丹药吃。”
他在手掌心倒出一枚丹药,给岁安澜喂下。
岁安澜咽下后,顿时感觉浑身散热了不少,她欣喜得握住欧阳卿的手:“谢谢你,你真好。”
欧阳卿一愣,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好。
手背上还能感受到她在被窝里捂出的汗,湿热湿热的。
他不自然得抽回手,嘴硬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赔我的钱好吗?”
说完,欧阳卿又放缓了语气:“这几日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岁安澜点了点头。
欧阳卿替她捏好被角,转身离开房间。
刚打开房门,院内突然起了风,卷起几片丁香花,轻飘飘落在欧阳卿脚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缓缓道:“岁安澜。”
屋内没有回应,岁安澜已沉沉睡去。
欧阳卿轻轻关上门,看着满院的丁香花,眸中晦暗不明。
“司主,二堂主传信,问也没有找到......”
下属悄无声息出现,目光掠过房门,低声道:“岁姑娘。”
“回他,一无所获。”
“是。”
京城连下了几日缠绵小雨,寒意浸骨。最让人胆寒的是,倚春楼接连死了三个姑娘。
死了几个青楼女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们脖颈处都有两个狰狞的血洞,死相凄惨可怖。
消息传开,一时之间京城人人自危。
本以为岁安澜只是感染风寒,没想到过了几日,她的病愈发严重。
欧阳卿见她身子日渐消瘦,也跟着忧心起来。
他让手下的人从司里拿了许多珍稀灵丹,这引起了大堂主和三堂主的怀疑。
不过欧阳卿向来乖张任性,所以两位位堂主也就没往深处细想。直到京城的探子传来倚春楼死了人的消息后,大堂主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天,大堂主主持大会,等了许久,二堂主匆匆忙忙赶来:“何事何事啊?咳咳咳......”
血屠司下设三堂,各司其职。
大堂主管理司内培养高修杀手等事务,二堂主则管理炼制丹药和草药,三堂主则接手刺杀等任务。
这正对应他们的性子,大堂主深谋远虑,二堂主顽疾缠身,三堂主惜字如金。
“你怎么不等我们散会了再来?”大堂主瞥了他一眼。
二堂主还想说什么,却一阵咳嗽。
“行了,别说话了,坐下吧。”大堂主道。
二堂主扶着椅子坐下,刚缓了口气,就听见三堂主冷不丁开口:“二堂主,丹药。”
“哟?你还有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堂主挑眉,阴阳怪气。
他素来不喜这两人。一个是病秧子,一个冰山脸,每天碰见也是装不认识。
二堂主笑了笑,问道:“三堂主要什么样的丹药?”
三堂主没理会大堂主话里的刺,只是回答:“洗髓丹,培元丹。”
“洗髓丹库里倒是有很多,咳咳咳......”二堂主顿了顿,“只是恢复身体的丹药,司主这几日取走了不少,等会我就让人炼制,三堂主等些时日。”
“无妨。”三堂主点头,没在多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不顾大堂主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不悦道:“奇了怪了,哑巴和肺痨鬼还说上话了?怎么我一说话你们就都变成聋子了!”
“大堂主叫我们过来有何要事?”二堂主压下喉咙间的痒意。
大堂主见终于有人肯搭理自己,心里的气顿时就通畅了。
他拿起茶杯,慢悠悠得抿了一口,才开口道:
“京城的探子来报,说倚春楼死了人,死状诡异,非人力所为。”
二堂主和三堂主沉默了一会。
“倚春楼是什么地方?”二堂主咳了咳。
“青楼。”三堂主答。
“哦~咳咳咳。”二堂主意味深长得看了大堂主一眼。“听说司主还在南风馆当小倌呢?”
大堂主气的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司主在倚春楼得罪了权贵,还为红颜出手万金!”
“也许是司主一时新鲜,咳咳咳!”二堂主不以为然。
再怎么说,司主毕竟也是个男人,女色男色总得好一个吧?
“啪!”
大堂主再次拍桌,“啧!我的意思是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你们明白吗?妖物作祟,你们懂不懂?”
“那是正清门该担心的事。”三堂主一脸平静,他使了一个眼神,上前搀扶着二堂主走了。
“唉,你们听得懂人话吗?”
大堂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司主年纪尚小,向来张扬。他在倚春楼那么出风头,只怕有心之人会报复他,而如今京城又有妖怪出没......
不行!司主现在很危险。
思来想去,大堂主决定得亲自去一趟京城。
这边,欧阳卿处理好事情,来看看岁安澜。
她正凭窗而望,看着树上蹦跶的鸟儿发呆。
欧阳卿松了口气,这几天一堆丹药灌下去,她的脸上总算有些血色。
岁安澜听到动静回头,见是他便冲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大病初愈,此刻她看上去有一种缱绻风流,肤如白玉,唇不点而朱。
可能是见惯了平时岁安澜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的弱柳扶风之姿让欧阳卿看得有些走神。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坐到她面前:“怎么这么安静,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咳。”岁安澜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哑得不行,一开口就咳了起来。
欧阳卿见她这样,连忙制止:“行了,快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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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圈屋内,觉得实在太闷得慌,于是提议:“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转转?”
岁安澜本就是闷不住的性子,这几天都躺在床上没下来过,听到他这样说,忙不迭点了点头。
秋末,京城中一片萧瑟之景。
“师兄已平安到达京城了?”沈常有些欣喜,“听闻京城热闹繁盛,可是如此?”
墨雨眠微微颔首。
另一个师弟沈凡突然挤开沈常,出现在水镜中:“哎哎哎!大师兄!听说京城的小娘子各个貌美,可真?”
“沈凡你滚开啊!我们可是修行之人,怎么能沾染人间情爱!”沈常推开他。
“可我听说,颜隐尊上之前......”
“你闭嘴!”沈常急忙捂他的嘴巴,一脸严肃。
“在佩星宫不得提起此事!”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颜隐尊上的逆鳞,别说在佩星宫,整个正清门都没人敢提。
就在两人推搡间,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本尊之前如何?”
沈常和沈凡两人愣住,回头看到来人之后纷纷俯身:“拜见颜隐尊上!”
两兄弟偷偷回头对墨雨眠使眼色,想让他替他俩求情。
墨雨眠很有眼力见得掐断了传讯。
他来到窗前,掀开帘子。
窗前有一棵大树,枫叶簌簌飘落,墨雨眠的视线随着一片落叶往下,忽然在叶隙中看到一个女子。
她坐在轮椅上,那片落叶恰巧落到她膝头。
墨雨眠心里莫名一悸,和之前在幻境以及在来京城路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小妖。”
他喃喃道,正要细看,那女子就被人推着走出树荫。
墨雨眠看清楚了。
确实是岁安澜。她身后跟着一个面具男,她对着他笑意盈盈,两人举止亲昵。
墨雨眠认出这面具男是幻境里面的那个男子。
他嘴角的那颗痣,墨雨眠不会认错。
她的腿怎么回事?他们又怎么会在一块?
墨雨眠心里一紧,莫非是这个男子对她用了什么邪术?
他立马用灵力探查,两人灵韵同根同源,说实话她要是真的被做了手脚,墨雨眠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谨慎用灵力检查一番。
良久,墨雨眠睁开眼睛,她身上并无异样。
楼下,欧阳卿见岁安澜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糕点看,便道:“我给你买来?”
岁安澜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在倚春楼的事情,周围的群众认出他们,齐刷刷给他们让出来一条路。
就在欧阳卿去买东西的时候,岁安澜忽然感觉到有股熟悉灵气在浑身泳走,她下意识抬头。
下一秒,岁安澜瞪大了眼睛。
恩,恩公?
刚好这时欧阳卿回来了,他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岁安澜,“丫头,尝尝。”
楼上,墨雨眠神情凝重得盯着她,眼中隐隐透着怒气。
岁安澜吓得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对,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心想道。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吗?”欧阳卿没看出她的异常。
那道注视她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岁安澜慌乱得接下,道:“我们走吧。”
“去哪?”
“去哪都行,走走走,我们,我们去倚春楼。”
岁安澜说着,心里的愈发着急,作势就要站起来。
欧阳卿见她身体刚好不久,经不起这样折腾便应道;“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岁安澜松了口气,她偷偷得瞥了一眼楼上,却发现窗户已经关上了。
她心里顿时又有了一点失望。
恩公不想见到她吗?难道是她在自作多情?
“怎么了?”欧阳卿突然开口。
岁安澜吓了一跳,下意识按住了他放在轮椅背上的手。
“没事,我们快走吧。”
“好。”
欧阳卿看着她收回的手,眸中微动。
二楼房中,墨雨眠靠在窗边平复心绪。
他本以为她心性纯良,这一路上还担心她的安危,没想到她竟和魔修同流合污。
真是看错人了!
13. 第 13 章
倚春楼内,水榭亭中。
岁安澜手里捧着落下的花瓣,捻起来丢进湖中,引得锦鲤来啄食。
“你看你看,这鱼多可爱。”
她拉着欧阳卿的手晃悠,没察觉到身旁的欧阳卿痴痴得看着她。
“是可爱。”他看着岁安澜的脸道。
不一会,沈羡好小跑着过来:“岁姑娘!”
“沈姐姐!”
岁安澜见她来了,作势要站起来,被身后的欧阳卿一把按下:“你身体抱恙,就不要咋咋呼呼的了。”
沈羡好看见欧阳卿,也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慰问她。
岁安澜知道她是因为欧阳卿在才小心翼翼,便对欧阳卿道:“你自己出去玩可以吗,我想和沈姐姐说会话。”
欧阳卿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沈羡好一来就要把他抛弃了?
“哦,好吧。”
他故意语气恹恹,想看看岁安澜会不会察觉出他的反常。
而岁安澜是流萤碟,最能感受到别人情绪的反常。
“你别伤心嘛,等”岁安澜拉起沈羡好的手,抬头随口安慰了他一句。
而在欧阳卿心里,这句话却好像珍宝似的。
“好!”欧阳卿说着,脚步欢快得走了。
沈羡好看着欧阳卿离开的背影,笑道:“司主对你,可真不一样。”
“当然了,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别看他一副孩童性格,其实待人也很好。”
岁安澜笑道:“要是沈姐姐也和他做朋友,就知道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沈羡好听后摇摇头,有些忌惮道:“算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只求平安,而他.....”
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想到那天欧阳卿在倚春楼杀人的样子,沈羡好就害怕。
岁安澜也没多想,瞥见廊下几个丫鬟神色慌张,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她们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沈羡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还不是最近的妖怪传言,大家心里都害怕,老鸨又不放人,所以大家都准备偷偷得逃跑。”
“妖怪?”岁安澜下意识握紧了手,该不会是在说她吧?
“对啊,岁姑娘你不知道吗?”
沈羡好左顾右盼,然后道:“这几日我们楼里接二连三的死了几个姑娘,都惊动了官府,可一看那尸体,都说是妖怪杀的。”
“哦哦.....”岁安澜松了口气,那可不是她干得。
这几日她病得不轻,不知这京城里竟然出了杀人的妖怪。
紧接着她又小声问道:“那你呢?”
沈羡好迟疑了一会,突然攥住岁安澜的手,眼神恳切:“我正想和岁姑娘商量,求岁姑娘一定要带我们走。”
“我们?还有谁?”岁安澜不解。
“是...海棠。”沈羡好低下头,声音发虚。
“海棠?你不是和她不对付吗?“
岁安澜一愣,这人怎得如此好心?
“不是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羡好听她这样说,突然站起身大喊,把岁安澜吓了一跳。
“你别激动,慢慢说。”岁安澜咽下喉咙间的痒意。
沈羡好看了她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
“海棠...是我的亲生姐姐。”
岁安澜倒吸了凉气,“你在开玩笑吗?”
沈羡好摇摇头,她走到亭子边,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道:“她不叫海棠,她叫沈琴萝。”
“几年前,我们还是官宦之家的女儿。父亲作为谏官,刚正不阿,对圣上直言不讳,所以树敌众多。家中贫苦,但母亲仁慈,父亲正直,姐姐也疼我,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可就在我九岁的生辰那天,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沈羡好开始哽咽。
“那晚,姐姐刚来我的房间,母亲突然慌慌张张得跑进来,但只是看着我们不说话。后来她让我们外出,让我们去买我生辰所需的物品。母亲列出长长得一长串单子,还嘱咐我们,一定要买完了再回来。”
“马车上,姐姐说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一定要现在给我。我和姐姐起了争执,后来只好让人停下马车。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姐姐身影,我便想要回去找她,但.....”
沈羡好忍不住哭出声。
岁安澜急忙起身,拿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去眼泪。
“别伤心,慢慢说。”
“等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沈羡好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刚刚打开大门,就看见院中鲜血淋淋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姐姐三人。
院中没有家仆的身影,是父亲早知有此劫,已经遣散家仆。
她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
沈羡好先推着父亲和母亲的尸体,哭着喊着希望他们只是睡着了。
最后她爬向姐姐,把姐姐尸体翻过来她这才看见姐姐手里拿的是玉梅簪,是送给她的生辰礼。
那时沈羡好年幼,她彻底崩溃,觉得是她害死了姐姐。
就在她撕心裂肺得大喊时,突然听到姐姐咳了几声。
“姐姐...你醒了。”
沈琴萝只是皱眉看着她,甚至想要推开她。
沈羡好觉得她还在生闷气,但失而复得的她再也没有之前的小脾气,只是抱着沈琴萝大哭。
“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沈琴萝只是沉默了一会后,才慢慢抱住她。
当时,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来过,沈羡好本以为他们会是来救她们的,因为其中有一个叔叔,总是来府里找父亲谈话。
听母亲说,他还是靠父亲的推荐信才当官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晚她们就被关进柴房。
沈羡好坚信一定会有人救自己的,可等了很多天,就等来了一道莫须有罪名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谏官身居要职,却贪墨无度,不思抚民安邦,反借权敛财,中饱私囊,败坏吏治,证据确凿,其罪当诛!”
太监在沈府门口念圣旨时,六月飘雪。
后来,沈羡好和沈琴萝被带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那里关着很多和她年纪一样大的孩子。
那日,老鸨要选人,好看的就留到青楼,不好看的则干些粗活或者直接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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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老鸨其实最先看重的人是她,而不是沈琴萝。
是沈琴萝跪在老鸨脚下,用手捂住了老鸨的脚:“妈妈,这下不冷了。”
老鸨闻言大笑,觉得她听话,要指向沈羡好的手落在了沈琴萝身上。
后来沈琴萝初次接客,来者多为父亲同僚。
那个时候沈羡好还天真得以为他们会救自己出去,可她想错了。
他们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有的看不起父亲,有的是嫉妒父亲,有的是平日里忌惮父亲。
今日父亲一死,所有人都来作践姐姐。
老鸨自然也懂这些官员的心思,于是想着让沈羡好也出来接客。
是沈琴萝站在高楼上,一手拿着簪子放在沈羡好的脖子间,警告老鸨:“要是让她接客,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拉着她一块死!”
沈琴萝正是楼里的香饽饽,那么多官员抢着要,老鸨自然不敢轻易让她去死,要是死了,那些官员找她麻烦怎么办?
“行!”老鸨咬牙切齿,“听你的!”
沈羡好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好,也做好了和姐姐一起去死的准备。
可她们没死。但从那天起,姐姐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开始对沈羡好冷冰冰的,甚至动辄打骂。
但沈羡好不怪她,只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
“所以,岁姑娘,求你帮帮我们。”沈羡好泣不成声。
岁安澜心里五味杂陈。
沈羡好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不答应,于是拉着她的手就跪下来:“岁姑娘,你是血屠司的人,老鸨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求你......”
岁安澜拉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没说不帮你。”
她叹了口气,道:“那晚,我让你和我走,你不愿,就是因为沈琴萝?”
沈羡好纳纳点头:“我回去之后求姐姐和我一起走,但她说......”
她心虚得看了一眼岁安澜。
即使沈羡好不说,岁安澜也看得出来。
“她该不会是觉得我是血屠司的人,作恶多端,不想求我救她?”
沈羡好扯了扯嘴角,道:“我姐姐性子冷,但本意并非如此。我虽然和岁姑娘认识不久,但也知道姑娘是一个好人,绝非是他人嘴中的恶人。”
“如今楼里出了妖怪闹事的丑闻,老鸨更不会让我们走了。只要被发现,就是乱棍打死,而姐姐那边......”
沈羡好低眸,她也有好久没和姐姐好好说句话了。
岁安澜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在沈羡好耳边低语几句。
“那就先多谢岁姑娘了,只是羡好无以回报,愿来世当牛做马......”
“别说这种话。”岁安澜打断她,“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去当牲畜的。”
“噗嗤。”沈羡好忍不住笑出声,这岁姑娘当真无邪。
岁安澜可不这样想。
她是妖,要是修行得道,可以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而沈羡好只是一个凡人,寿命转瞬即逝。
岁安澜可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们相见,沈羡好变成一头牛亦或者是一匹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