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道长缠上后》
1. 第 1 章
阳春三月,细雨蒙蒙。
码头石阶上,王镇长背着手踱来踱去。他身后跟着两个仆从,两人都缩着脖子,脸色不太好看。
“王镇长,您说,这正清门的人……”仆从搓着手,往镇长身前凑了凑,“听说这次来的人才十九岁,屁大点的娃娃,真的靠谱吗?”
王镇长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毕竟前阵子县里派来的官差,拖拖拉拉得查了半个月,最后留下一句“妖物作祟,非人力可为”,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另一个仆从冷哼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你懂个屁!正清门能跟那些酒囊饭袋比?听说这次来的可不是普通弟子,是掌门的大徒弟,墨雨眠!”
“墨雨眠?”那仆从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去年塘江大潮,单剑挑了吞船蛟妖的后生?听说那蛟妖有小山那么大,他愣是一剑斩了那妖物的妖丹,救了一船的人!”
“就是他!”说到这里,另一个仆从的嗓门忍不住拔高些,见王镇长脸色不好看,便忙压低声音,“还有前年,龙虎山狐妖祸乱,迷了半个县城的百姓,官府调了兵都没用。他带着俩师弟过去,三天就平了事儿!那狐妖修了五百年,被他一剑穿了琵琶骨!掌门亲传的大弟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手段,可不是吹的!”
王镇长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打断两人:“手段再高,也得能找到孩子才行。”
他望着雾蒙蒙的河面,眼角间尽是憔悴。“三个月,就丢了十三个娃……”
两位仆从见镇长发怒,悻悻然闭上了嘴。
王镇长抬头,声音突然发颤:“人来了……人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一艘乌篷船破开雨雾,缓缓往岸边驶来。船头立着两位白衫青年,为首的立如峨峨玉树,肩上斜挎着一柄长剑,剑穗素白,随着船身轻晃。
他撑着一把伞,微微抬起些,雨珠顺着伞边缘滴下来。眉宇深古,视下而念沉。
少年神色郁郁,墨发高竖,额间带一抹额,众人看呆了眼,真是丰神秀逸。
他身后的少年也撑着伞,看上去稚气未脱。
为首的正是正清门掌门的大弟子,墨雨眠。他十五岁便凭一手“流云剑法”在宗门大比中拔得头筹。
如今天下大乱,正清门和朝廷达成协议,专门负责捉拿民间妖怪。
三天前,正清门收到“云溪镇孩童接连失踪”的急报,掌门亲自将卷宗交到他手上:“雨眠,此镇离京畿不远,若处置不当,恐动摇民心。查清真相,莫要辜负门楣。”
墨雨眠带着师弟沈常马不停蹄地赶来云溪镇。
王镇长见到他眼睛亮了亮,忙迎上去。
船板靠在岸边,雨渐渐停了,墨雨眠收了伞提步上岸。
他对着王镇长拱手,声音沉稳:“王镇长,晚辈墨雨眠,奉师门之命而来。”
墨雨眠的声音不高,却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王镇长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但一想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他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忙侧身引路:“墨道长快请,镇上的情况……唉,进屋细说吧。”
墨雨眠的目光掠过码头那几间紧闭的铺子,门下只有一只老黄狗躺着,见了人都不叫唤。街角的小贩也神情奄奄,偌大的一条街,没一句吆喝声。
“师兄,这地方不对劲。”身后的沈常用传音术道。
“我知道。”
墨雨眠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清玄玉佩,玉佩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这是正清门弟子修习的灵犀术,能感知周遭异常的气息。这镇子的气,像被夺了三魂七魄只剩下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跟上王镇长的脚步。
来到屋里,王镇长开始和他讲这三个月发生的怪事:先是谁家的孩子失踪……再到看见妖物一事。
提起妖物,王镇长顿了顿。
墨雨眠垂眸,开门见山:“十三个孩童都是在夜里失踪的?”
“正是。”王镇长点头。
一旁的沈常正想问孩子们失踪前有没有共同点,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
是个女孩,约莫五六岁。她没进门,只是抓着门框的一角,露出半张脸。她脸色有些惨白,十分瘦弱,怯生生地往屋里望,视线和他对视上时,猛地把头缩回去。
“这是……”沈常低声询问,生怕吓到了她。
王镇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瞧见女孩,起身走过去,弯腰把她往屋里拉了拉。女孩没反抗,只是往他身后一躲,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是小女,叫阿月。”镇长的声音沉了下去,“就是她……见过那妖物。”
墨雨眠挑眉。
“小柱子刚丢那会儿,阿月半夜肚子不舒服,刚走到院里,就瞧见院里上飘着个影子。”
他看了眼缩在怀里的女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继续道:“她说……那影子很高,身上飘着好多亮晶晶的粉。还有……还有一对翅膀。”
夜晚?亮晶晶?翅膀?
沈常眉头一蹙,那会是什么妖物?
“从那天起,小女夜不能寐,身子的状况……”王镇长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意,他没说下去,只是让人把阿月抱了下去。
墨雨眠看了阿月一眼,这孩子确实有不足之症。他站起身,道:“王镇长,劳烦带我去阿月那晚看到妖物的院子看看。”
王镇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哎,好,好。”
他把两人带到院子中。
墨雨眠用灵力探索一番,试图找到妖怪遗留下的蛛丝马迹,结果一无所获。
奇怪。墨雨眠目光有些迟疑,王镇长说那妖怪长着翅膀,有翅膀的妖物无非就是飞禽之类,可这种有翅膀的妖物若出现怎么会不留痕迹?
“小兄弟,这……怎么样了?”王镇长心里焦急,连忙扒拉一旁的沈常。
“我不知道。”沈常淡淡道。
“你不知道?”王镇长哑然。他不是跟着墨道长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那……妖物还会回来吗?”王镇长接着问。自从那次妖物想拐走阿月失手之后,镇上就再也没有孩童丢失了。
但王镇长心里头还是怕,若非那晚有人瞧见,他的女儿可就要被那妖物拐走了!
“我也不知道。”沈常神色镇定自若。
王镇长气结,他继续追问:“那……那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常依旧摇头。
他这次下山,掌门就告诉他,他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给大师兄处理。
沈常谨记于心。
他自小就很仰慕墨雨眠,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大师兄都能解决,索性就顾好自己的嘴,其他的一概不管,问就是不知道。
就在王镇长一把年纪快气得背过去时,墨雨眠开口道:“镇长。”
“哎,哎。”王镇长抚摸着胸口喘气。
“我们需要在府里住几天,可以吗?”墨雨眠道。
王镇长巴不得他留下来,忙不迭点头应下:“当然可以!我现在就让人将厢房打扫干净。”
别说住几天了,住几年都成!
墨雨眠和沈常在李镇长家的西厢房住了下来。
这几日云溪镇格外平静,没再出现孩童失踪的事。
沈常一开始觉得这妖怪虽有些手段,不过遇上的可是道法高强的大师兄,不出几日,定能将它降伏。可是几天过去了,那妖怪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按捺不住,几乎把王镇长家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一点线索。
这天他来到墨雨眠房中,啃着桃子,口齿不清:“师兄,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常叹了口气,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你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妖啊。”
墨雨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常挠了挠头,笑道:“不过这王镇长家可真大,我花了两天才把这宅子走通。”
“闲得慌就去练功。”墨雨眠眼底有些乌黑,他将沈常打发走,躺在床上,脸色似有痛苦之意。
他这几日夜夜做噩梦。
梦里总回到十二岁那年的雨夜,母亲把他护在衣柜里,用身子挡住柜门。外面是恶狼妖的嘶吼,紧接着就是母亲的闷哼声。
他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母亲身上的衣裙血染红……最后,她倒在地上时,浑身鲜血淋漓,对着衣柜的方向,嘴唇轻启:“雨眠,别怕”。
墨雨眠每次都会惊醒,他浑身是汗,无力得坐在床上,满脑都是母亲被狼妖撕咬的画面。
他不知道的是,床头的清玄玉佩总会在他做噩梦时发出细小的光。
这天夜里,天雷炸响。
墨雨眠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他坐起身,浑身冷汗。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嗒嗒”声像极了当年恶狼妖的爪尖挠门声。
他走到窗边,想透透气。抬头时,看见窗前的那棵老桃树上,停着一只蝴蝶。
它停在最低的那根枝桠上,离窗户很近,墨雨眠一伸手就能碰到。
又一道惊雷劈过,照亮了蝴蝶瑟缩的模样。
墨雨眠想起那晚看见饿狼妖时,自己也是这样躲在衣柜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他心里有些烦躁,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蝴蝶的翅膀。蝴蝶在他指尖剧烈抖动,翅尖的磷粉沾在他指腹。
“啧。”墨雨眠皱眉,语气颇有些不耐,抬手就把蝴蝶丢进了屋里。
不识好人心。
他“砰”地关上窗户,转身回到床边,扯过被子便蒙住头。
被丢在地上的蝴蝶动了动。它抖了抖翅膀上的水珠,身子转向墨雨眠的床铺。
它扇动翅膀,缓缓飞起,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墨雨眠床头正泛着淡光的清玄玉佩上。
玉佩的光忽然更亮了些,带着点暖意,包裹住了蝶翼。蝴蝶趴在玉佩上,不再发抖,翅尖的磷粉与玉佩的光交融在一起……
墨雨眠眉头舒展,一夜好梦。
翌日中午,沈常一睡醒就嚷嚷着要去捉妖,墨雨眠打发他去外面散散心。
墨雨眠找到王镇长,讨要最近丢失孩童的记名册。
在回厢房时,他瞥见在池塘边摸锦鲤的阿月。
墨雨眠脚步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池子里养的是丹顶昭和鲤,品质上乘。
正清门里有个师叔闲来无事总爱摆弄花花草草,养些小动物。
师叔与掌门不同,常常教导墨雨眠,自己的平安最为重要,其他的都为此要。墨雨眠跟着他耳熟目染,也认得些名贵物种。
这镇子不算物阜民丰,百姓勉强温饱。可这锦鲤竟满满得塞了整座池塘。
“阿月小姐的病迟迟不好,日渐消瘦。算命的说,这是小姐的命劫,于是王镇长便专门买来给小姐镇邪。”下人道。
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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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淡淡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阿月玩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神色倦倦。
嬷嬷见状,就把阿月抱回屋里。自从阿月那晚见到妖物之后,晚上总不敢睡觉,王镇长便吩咐下人务必哄小姐睡午觉。
嬷嬷将阿月放在窗边:“嬷嬷先给阿月小姐铺床,好吗?”
阿月乖巧的点了点头。
嬷嬷见状心里有些心疼,这孩子原本格外活泼,如今连话都不敢说了。
天边下起了小雨,阿月转头,就看见窗口停着只蝴蝶。
那是一只蓝白色的蝴蝶。翅尖沾着两颗水珠,颤巍巍的,像是飞不动了。
阿月的眼睛亮了亮,好漂亮的蝴蝶。她轻轻挪到窗边,指尖轻触到蝴蝶翅膀。
“小蝴蝶……”她小声念叨,“你被雨淋湿了吗?”
蝴蝶的翅膀微微扇了扇。
阿月抿了抿唇,用掌心轻轻拢住蝴蝶。她的手很小,刚好能把蝴蝶护在里面。蝴蝶在她掌心里一抖,没挣扎。
她把蝴蝶放到桌上桃花瓶的花瓣上。
“这里躲雨,安全。”阿月对着蝴蝶眨眨眼,声音又轻了些,“等雨停了,你就走吧。”
蝴蝶忽然扇了扇翅膀,触须蹭了蹭她的指尖,像是在回应。
嬷嬷铺好床,把阿月抱到床上唱曲哄她睡觉。等阿月的呼吸渐渐匀了,嬷嬷才停了拍打的手,掖了掖被角,起身出去。
屋里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窗台上的蝴蝶忽然动了。
它扇动翅膀,蓝白色的磷粉簌簌落下。光点越来越密,把蝴蝶的身形渐渐托了起来。光影里,小小的蝶形在拉长、变清晰……
磷粉散去,窗边立着个窈窕少女。
她肌肤胜雪,眉头间有两瓣蓝色的白色勾边花钿,秋水凝波,春山蹙黛,瓌姿艳丽。
蝶妖看着睡梦中眉头紧皱的阿月,爬过去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
“这样,就能睡个安稳觉了。”蝶妖笑道。
与此同时,刚回到屋内的墨雨眠像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屋里的蝶妖还在好奇得观察着阿月,就被一道剑法击出窗外!
“啊!”
蝶妖还未反应过来,就从阿月的屋里摔下来,狠狠的砸在地上。
“妖物敢尔!”
沈常紧随而至,他踩着窗棂跃出,手持长剑指向她咽喉。
蝶妖两手撑着地面,左肩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她抬头,眼神里满是惶恐:“道长饶命!我并未伤人……”
“住口!妖物就是妖物!”沈常一剑对着她的脖颈斩了过来。
蝶妖吓得闭紧双眼。
等了许久,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蝶妖颤颤巍巍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卓越的背影,衣决飘飘。墨雨眠长剑横挡在她身前,挡下了沈常的攻击。
“叮”的一声脆响,两剑相撞。
沈常不敌墨雨眠,他的剑被震得偏开,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蝶妖刚化形不久,惜命得很。见状连忙连滚带爬得攥紧了墨雨眠的衣角,苦苦哀求:“恩公救命!我没有害人!只是……”
“她是妖!”沈常怒吼。
“我是,但我不是坏妖!”蝶妖紧随其后解释。
“信口雌黄!师兄快斩了她!”
“别斩我!我只是给那孩子弑噩梦!”蝶妖吓得脸色发白。
“谁信?师兄快杀了她要紧!”沈常叫道。
“凭什么!”蝶妖怒不可遏得瞪着沈常。
“你是妖怪啊!这个理由够充分了!”沈常回瞪了她一眼。
“你滥杀无辜,你是坏人!”
墨雨眠听得耳朵疼,打断两人:“住口。”
“师兄!”沈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剑指着蝶妖,声音都在发颤,“她是妖啊!说不定就是害了镇上孩子的妖!你为何要护着她?”
墨雨眠收了剑,眼眸深邃:“我说了,不可轻举妄动。”
“可她……”沈常还想争辩,却对上师兄锐利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警告,让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最终,他咬了咬牙,不甘地收了剑。
雨还在下,蝶妖撑着地面的手微微发颤。方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这个捉妖师会突然挡在她身前。
她抬起头,望着墨雨眠的背影,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但她没在意,只是声音虚软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墨雨眠低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
起风了,院中的桃花落下一瓣,飘在蝶妖的头顶上。她抬头,怯生生得望着他,珠泪滚滚,手里紧紧攥着墨雨眠的衣角,看上去楚楚可怜。
墨雨眠心里冷哼,果然是妖物,善会蛊惑人心。
他施展法术,墨色的眸子变得猩红。只一刹那,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原来是只刚化为人形的小妖。墨雨眠心里想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道。
蝶妖咽了咽口水,道:“我……我能辩梦,这几天被府里的噩梦引来,不曾想被什么点醒了神魄,这才化为人形。”
墨雨眠点了点头,流萤蝶本就是最低级的妖物,低级到还没修炼成人形之前,都察觉不到它身上的妖气,与普通蝴蝶无异。而且这类小妖也很少能有修炼成人形的。
因为对人无害,很多捉妖师都不屑捉它。
2. 第 2 章
蝶妖把事情从头到脚说了一遍。
流萤蝶一族以梦为食,还没化为人形之前没有任何意识。它被这府里的噩梦之灵引来,不知被什么点醒了神魄,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化为人形。
妖怪天生对捉妖师的气息很敏感,她察觉出府里有捉妖师时,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里。
但天公不作美,她还没来得及逃走,就逢雷雨天。
蝴蝶畏水,她只好躲在阿月的窗棂上。
阿月小心翼翼把她护在掌心,那是蝶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她察觉出阿月被噩梦缠身,便给她弑梦。
“哦,合着还是我的错?”沈常突然出声。他嘴角向下,鄙夷得看着蝶妖。
蝶妖瞥了他一眼,道:“对啊。”
所谓弑梦,就是把人的梦吃掉,对人体没有任何坏处。
没成想,自己差点被沈常一剑杀了。
想到这里,蝶妖伸手按住了左肩。
好险好险,看来他们妖怪天生就和道士为敌。
“我能走了吗?”蝶妖问道,这个时候还是先走一步为妙。
“快滚。”
沈常话刚落地,就被墨雨眠驳了回去:“不行。”
“为什么?!”蝶妖和沈常同时开口。
“不行就是不行。”墨雨眠并不想向她解释。“有本事自己走出去。”
蝶妖忿忿不平得瞪着墨雨眠,“你们名门正派没一个好东西!”
亏她还以为他是好人,救下了她的小命,没想到和沈常一样,一丘之貉!
她站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可刚化形没多久,双腿还不适应人类的步态,刚迈出第一步就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她稳住身子,咬着牙继续走,不小心被裙摆绊住,又往前扑了一步,双手乱挥一通才扶住门框,模样笨拙。
沈常看乐了,“招笑。”
蝶妖闻言恶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后者立马亮出侍剑吓唬她。
“够了。”墨雨眠眉心一拧,大手一挥施法将她真身囚住。
蝶妖在他手心里扑腾个不停,墨雨眠瞧着她有些眼熟。
是那日被他扔进屋的蝴蝶。墨雨眠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双手合一把她捂住。
“师兄,快捂死这妖物!”沈常道。
墨雨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沈常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师兄?”沈常问道。
“师弟,你最近杀心太重了。”墨雨眠说完,就带着蝶妖走了。
沈常挠了挠头,怎么会?他不一直这样吗?
*
月色朦胧,明月高悬。
墨雨眠一席白衣,闭目养神在房中打坐。
他自幼修身养性,已经到了可以打坐三个时辰不动的地步。正清门无人见了墨雨眠不得高叹一声:这孩子真闲得住啊!
可蝶妖可闲不住。她屡次想要趁墨雨眠不注意偷偷离开,却发现他已经在这个屋里下了法术。
而且只要墨雨眠发现她要溜走,就会加强法术,还威胁她,再发现就阵法上加上雷罚。
蝶妖认命了,只好坐在桌边,托着下颚观察墨雨眠。
墨雨眠正和清涯掌门千里传音。
“雨眠,如何?”
“掌门,弟子到达云溪镇几日,迟迟不见那妖物身影。”
“哦?”清涯掌门有些诧异。
“王镇长说那妖物长着翅膀,亮晶晶的,可弟子这几天查询后,一无所获。”墨雨眠眉心蹙起,似有些不耐。
要是像寻常妖怪一般,只需现身,无论多凶险,墨雨眠都有把握降服。可现在,那妖怪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他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嗯……”清涯掌门思索一番,缓缓开口:“雨眠,你又着急了。”
墨雨眠一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弟子知错。”
清涯掌门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年纪尚小,但你也明白为师对你的期望。”
“弟子谨记。”
听到这句话,清涯掌门才满意得“嗯”了一声。
“有一种妖物,命为月魄魂蝶。月魄魂蝶依赖清灵之气修行,在月满之夜经历一次月劫,若灵力不足,则会被月光灼烧至灰飞烟灭。”
清涯掌门点到为止,墨雨眠也明白了。
云溪镇丢失的都是才七八岁的孩童,稚子清灵,再加上翅膀……都对上了。
“多谢掌门,还有一事……”墨雨眠欲言又止。
“何事?”清涯掌门问道。
墨雨眠刚想开口,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痒意。
神识外,蝶妖见他一动不动,好奇他是不是不会被外界干扰,便在他脸上轻轻呼气。
“怎么了?”清涯掌门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开口询问。
墨雨眠迅速敛神,指尖重新稳住传音诀,语气恢复严谨:“弟子记得,掌门曾说过灵韵相通,不知道人与妖……”
他停顿住了。
神识那头静了片刻,掌门的声音忽转沉缓:“你是想问,是否有人会因他人的灵韵或执念,获得修行契机?”
“是。”墨雨眠应声“是否有能引动妖物化形的可能?”
“天地间的灵韵本就相通。”掌门的声音透过神识传来,“凡人的执念、情绪,若足够强烈,便会化作灵韵散于天地间。妖物修行,本就需吸纳天地灵韵,若某道灵韵与它的本源相合,便如久旱逢雨。”
墨雨眠想起了自己梦魇中的戾气与不甘,虽属负面,可流萤蝶本就以梦为食,她借此化形,并不奇怪。
“弟子明白了。”墨雨眠道。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蝶妖正躺在床塌下的茶桌旁,见他看着她,干脆就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
墨雨眠觉得好笑。
自己今天留她,本是怀疑她和拐走孩童的妖物有关联,觉得有必要观察她几天。没想到头来,她竟然是因为自己的梦魇才化为人形。
蝶妖本来以为墨雨眠会对她刚才的行为兴师问罪,没想到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出声。
正在她诧异之际,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
“小妖。”
“嗯?”
蝶妖拿开袖子,抬眸看他。
“你有名字吗?”墨雨眠问她。
蝶妖愣住了,他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名字?那东西很重要吗?
“没有。”她挠了挠脸颊。
墨雨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窗外:“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你以后,就叫岁安澜,可好?”
“可以啊。”蝶妖一口应了下来,她现在刚有神识,对这些东西都很感兴趣。
她面露喜色,连忙爬到墨雨眠旁边。
“我的名字和恩公的比,谁的好听?”
“你的。”墨雨眠低头看着她。
“好吧,那我就叫岁安澜了。”岁安澜喜笑颜开,不自觉把手放到他腿上。
墨雨眠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岁安澜正要和他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缚身咒丢出了屋外。
“啊!”
岁安澜摔倒在地,眼冒金星。她揉着砸疼的额角,不解的质问道:“你干嘛?”
“男女有别。”墨雨眠一招手,门便关了起来。
“自己结个茧凑合着睡吧。”
既然她和妖物并无联系,那墨雨眠也不在担心她会惹出什么祸端。
“莫名其妙。”岁安澜咬牙切齿,对着门就是一通比划。
刚刚死活不让自己走,现在又对她不管不顾,真是搞不懂!
岁安澜抬头望着夜幕,可现在,她能去哪呢?
她叹了口气,还是没神识得好。
该吃吃该喝喝,死了就死了。哪像现在,都不知道做些什么。
正要往外走,刚踏出一步,她浑身一紧!
岁安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被缚身咒捆住,紧接着就被猛地拽进屋里!
“你!”
岁安澜忍无可忍,她刚要发火,就听见帐内传来墨雨眠疲倦的声音:“小妖,睡觉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唤自己小妖,岁安澜就会没脾气。
她讷讷的“哦”了一声,这次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铺着地铺。
好吧,恩公还不算太冷心。岁安澜这般想着,两手捏着被褥欣喜得躺下。
听到她的动静,床上的墨雨眠睁开眼睛。
他向来不是一个心善之人,和沈常一样,秉持妖即恶的想法。今日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任由沈常一剑斩了她,但站在窗口观望时,阿月突然过来,抓着他的衣角,焦急得指着岁安澜,口齿不清得说道:“救,救!”
墨雨眠无奈,只好救下她。没想到岁安澜竟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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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恩公,这到让墨雨眠心里有些愧疚。
一想到她是被自己的噩梦影响而化形,他就头疼。
那自己……算不算是她的再生父母?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该好点,不该大半夜赶她走。
这样想着,墨雨眠心里平衡了,安稳入眠。
过了一日,墨雨眠打算去失踪孩童家里打探信息。
府里的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时,还皱着眉头看着岁安澜。
岁安澜被那眼神看得噎住了。
“今日去失踪孩童家里查访,”墨雨眠的眼神扫过沈常,又落到岁安澜身上,“你也一起。”
岁安澜嚼着糕点的动作顿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
她把剩下的半块糕塞进嘴里,又喝了口水,含糊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蝶妖,查案是你们正清门的事,我才不卷进去。”
沈常闻言哼了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上古神兽吗?让你去是抬举你。”
墨雨眠没理会两人的拌嘴,只盯着岁安澜,语气冷硬:“你能辨梦,孩童家里或许还残留着妖怪气息,必须去。”
他一顿,补充道,“若查到线索,你便可自行离开。”
岁安澜眼睛亮了亮,又马上耷拉下来。
这条件固好,可那妖怪也不是吃素的。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她抹了抹嘴,不情不愿地起身:“那好吧。”
三人出了王镇长家。
走了三家,境遇出奇地一致:头一家是王家,门敲了半天,里面只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别来了!官差查不出,你们也没用!”
第二家是孙家,刚走到门口,门就“吱呀”一声关紧,吃了个闭门羹;
第三家更绝,沈常隔着门板敲门,喊得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人搭理他。
沈常气得攥紧了拳:“这怎么回事?前几日镇长说百姓都盼着我们查案,怎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
墨雨眠也皱着眉。方才在这三家走了一遍,清玄玉佩微烫,这黑气比在王镇长家里时浓了些。
他低头,见岁安澜的本体停在他食指上,翅膀轻轻抖着,像是在感知什么。
“先去找个地方歇脚。”墨雨眠收回手。
两人来到一个茶楼,茶楼里人不多。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座,刚点了壶雨前龙井,就听见隔壁桌的声音传来:“你们说那正清门的亲传弟子,来了都快四五天了吧?”
“可不是!”另一个人立马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嘲讽,“听说连个妖毛都没找到,倒在王镇长家白吃白喝,占着人家的西厢房,天天不出门!”
沈常气急了,他们闭不出户,不就是因为要在房中敛息,怕妖物察觉出不对劲不敢来吗?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窍不通的纨绔了?
他刚要拍桌子,就被墨雨眠按住了手腕。
“白吃白喝算什么?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弟子还捉了只妖!夜夜和那妖物同床共眠,谁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咳咳!”沈常被呛到了,边顺气边瞅墨雨眠的脸色,大师兄何时跟那妖物同床共眠了?
岁安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同床共眠?乱七八糟的。
她见墨雨眠斟茶,便飞到茶杯旁,想要尝尝。
墨雨眠伸出手指拦下她,“烫。”
“我看啊,王镇长还是太善良了,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呢,还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
那几人还在喋喋不休,沈常气得脸都歪了:“他们胡说八道!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出身!正儿八经的正清门弟子!”
“坐下。”墨雨眠的声音压得很低,“跟百姓起争执,只会落人口实。”
沈常不情不愿地坐下,小声嘟囔:“他们也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是来救他们的!”
墨雨眠没说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味的清苦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三人没再多待,付了茶钱就起身离开。
出了茶楼,沈常还在愤愤不平:“师兄,他们肯定是被那黑雾妖物迷了心智!不然怎么会这么对我们?”
墨雨眠摇了摇头:“清玄玉佩查出百姓的气里确有黑气的影响,但也有对我们查案无果的失望。”
不过,他们对王镇长的评价倒是极高。
墨雨眠看向指尖的蝴蝶,“先回去,再做打算。”
3. 第 3 章
回到厢房,岁安澜变回人形。
沈常还没消气。他仰头灌了一杯茶,重重把茶杯砸在桌上,把趴在桌面玩弄插花的岁安澜吓了一跳。
她见两人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轻咬下唇,秀眉紧蹙。
思索片刻,她眼眸一亮,开口说道:“我有个主意!那黑雾妖物不是专抓小孩子吗?我们干嘛不在孩童家里设陷阱,来个请君入瓮?”
沈常闻言,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以为我们在镇长家住下是为什么?阿月不是小孩子吗?”
岁安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哦……”
她回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墨雨眠。
他不搭话,手里捧着失踪孩童的册子,神色间波澜不惊。
岁安澜长叹口气,她没有美丑之分,但总觉得恩公格外好看,不是看久了就腻的类型,相反会让人觉得更有韵味。
她觉得,在凡人的审美中,恩公肯定是长得极好的。今早去走访时,她还瞧见路边不少女子会偷偷对他暗送秋波。
墨雨眠刚拿起茶盏,就和她撞上视线,岁安澜手托着下巴,对着他倏然一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墨雨眠移开目光。
“还有三日,就是月满之夜。那妖怪定会再次行凶。”他抿了口茶,语气平淡。
“小妖,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恩公你说。”岁安澜打起精神,认真坐好。
墨雨眠合上册子,向她招了招手,随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一旁的沈常瞪大了眼睛,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竟然还这样提防着他?
他气急败坏得瞥了岁安澜一眼,都怪这臭妖精!
大师兄平时是多么冷淡沉稳的人,何时跟人怎么亲密过?更何况她还是个妖怪!外面的人说的没错,她果然就是个祸害!
岁安澜听墨雨眠说完后,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透露出不解和疑惑。
恩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弄清缘由,就见下人神色慌乱的进来,对着他们道:“不好了不好了,村民在门口闹起来了!”
两人一妖急忙来到门口,王镇长站在台阶上,双手乱挥,尽量安抚着人群:“大家冷静点!墨道长他们还在查,再等等,再等等!”
“等?等多久!”一个汉子往前挤了挤,手里举着锄头,“我家柱子丢了快半个月了!他们查了五日,连个妖的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镇长家吃香喝辣的!”
“就是!”旁边有位妇人哭着接话,“都说正清门是名门正派,亲传弟子更是厉害,怎么到了咱们云溪镇,就成了缩头乌龟?!
“我看这正清门就是浪得虚名!”有人骂道。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有骂“白吃白喝”的,有喊“赶紧滚”的,还有人捡起路边的石子,抬手就要往院里扔。
沈常看得火冒三丈,撸着袖子就冲出去:“哪来的刁民?这才不过五日!官府之前查了半个月,怎么不见你们催?现在倒来怪我们!”
“师弟。”墨雨眠伸手拦住他,目光扫过人群。
哭嚎的妇人和汉子额间有淡黑气残留,那股排斥感比今早走访时更浓,显然是被黑雾妖物的气息影响,才会情绪失控。
王镇长也连忙拦在沈常身前,对着百姓作揖:“大家别急!不是墨道长不帮,是那妖物太狡猾,一时没抓住踪迹。阿月还在院里,若是妖物再来,他们定会护住孩子!”
“护住?”一个老头拄着拐杖,冷哼一声,“我看他们连自己都护不住!修仙者不是本事大吗?怎么连个抓孩子的妖都对付不了?还不如我们自己拿菜刀去和那妖怪砍!”
边说边拿起拐杖崩崩几声杵地。
沈常气得脸红脖子粗,这老头一大把年纪瞎凑什么热闹?妖怪都嫌他骨头硌牙!
他刚要怒怼回去,就被墨雨眠按住肩膀。
“小妖,你可看出什么了?”墨雨眠对着肩头轻声问道。
岁安澜停在他的肩膀上。她仔细看了看人群中人,发现戾气最重的那几个人,身上的黑气也越重,源源不断得向一个方向漂去。
她来到墨雨眠耳旁道:“那妖怪好像在吸食他们的情绪。”
虽然恩公没和她提起过那妖怪,但岁安澜看得出来,大概也是和她相同靠吸食人体情绪的妖物,而且修为远在她之上。
恩公说那妖怪三天后会经历月劫,最近又没有孩童丢失,想来那妖怪也畏惧墨雨眠,不敢出来兴风作浪。既然不能吸食孩童清灵之气,那她就直接吸收百村民失去孩子,悲痛欲绝的情绪。
只是人的气要是被妖怪吸多了,便会如同行尸走肉般,成为一具空壳。那妖怪似乎不想伤人,于是在镇子里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大家悲伤的情绪被愤怒替代。
岁安澜看着大吵大闹的人群,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恩公就要被赶出镇子了。
墨雨眠听她说完,便点了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
他原以为那妖怪会再次对阿月下手,便在王镇长家中住下。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它。
墨雨眠正思绪万千,突然被一道惊呼声打断: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见人群上方有一个巨大蝴蝶!
它闪闪发光,缓缓扑着翅膀,荧光流动。
“妖……妖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村民们拔腿就跑。刚刚堵得水泄不通门口顿时宽敞了许多。
王镇长惊慌失措,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墨道长!快,快打死那妖怪!”
蝴蝶振翅的风撩起墨雨眠的青丝,抹额纷飞。他皱眉看着那只蝴蝶,眼中闪过疑惑。
她这是要做什么?
墨雨眠扫了眼乱作一团的众人。树倒猢狲散,方才嘴里喊着要和妖怪拼命的老头在树后躲得严严实实。
他看向那只蝴蝶,唇角微扬,溢出一声轻笑。
她是怕村民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所以才故意现出原形吓唬他们?
墨雨眠使出缚身咒,将她捆绑在手心。
岁安澜在他掌心蹦跶,似乎在等待夸奖。
方才跑的没影的村民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巨大的妖怪在他手里只是个瘦小的蝴蝶,便变了口风:
“哇!墨道长不愧是正清门的亲传弟子!”
“就是!瞧着身手,一下就擒住妖怪!”
“对对对,修仙者就是不一样。”
……
全然不提怒骂他们的事。
王镇长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墨道长莫怪,大家都是急疯了。丢了孩子的人家,夜夜睡不着,难免把火撒在你们身上。”
沈常冷哼一声,小声说道:“若非妖物扰心,我真想给他们几剑鞘!”
墨雨眠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安抚了众人几句,便回了房间。
夜色低垂,暮色渐浓。
西厢房早早熄了灯,房中一片漆黑。
岁安澜躺在地铺上,好奇得窥探帐内的墨雨眠。
她们流萤蝶对情绪的感知,天生就比寻常妖物敏锐。
她能明显感觉到现在恩公心情低落,想必是今天发生的事影响到他了。
岁安澜垂眸,叹了口气。其实恩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冰冰,今天村民辱骂他们时,他隐隐有动怒的迹象,但又被他压制下来了。
她不懂,人生气了就要说出来啊,难过就哭啊,开心就笑啊,干嘛老憋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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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帐内,墨雨眠听到她的叹息声,缓缓睁开眼睛:“小妖。”
“嗯?”
他侧头,隔着纱帐都能看见她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样子。
“恩公,你不开心啊?”她问道。
“没有。”墨雨眠斩钉截铁。
“撒谎。”
“爱信不信。”墨雨眠转过头。
从十二岁那年,母亲死在他面前的那刻起,他对这世间就没有任何留恋。那晚,他本该成为狼妖的腹中食,可偏偏天亮了,狼走了。
官府派来的差役来给母亲收尸,他拽住草席,问要把母亲葬在何处?
差役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推到在地:“快走!不然打你!”
围观的人群对着他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同情可怜他的,却没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他恨,又不知道恨谁。
他偷偷跟着差役,发现他们将母亲丢到乱葬岗里。
“晦气晦气!竟是个被狼妖啃得不成人形的尸体!”那差役拍了拍衣裳,瞥了那尸体一眼,一阵恶寒。
要不是官府让人处理被妖怪攻击啃食的尸体,他们可不想做这种脏活。
“可不是!快走吧,瞧着也让人倒胃口。”另一个差役催促着,两人走了。
远处传来野狗抢食的声音。
墨雨眠不想母亲的尸身被野狗妖怪叼走,年幼的他拖着母亲的尸体,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徒手刨了一个坑。
掌心鲜血和泥垢混在一起,墨雨眠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直到亲手将母亲安葬好。
他捡了一个木板,立在坟前,当做母亲的墓碑。
做完这一切,他呆呆得坐在坟前,怅然若失。
他想过一了百了,但又想起母亲就是为护着他才死的,所以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他得活着。
墨雨眠成了一个乞丐。
他白天乞讨,晚上就寻个破庙勉强度过一晚。
因为不爱说话,所以其他乞丐也不待见他。有的时候还会抢他碗里的碎灵石还有食物。
要是墨雨眠和他们争抢,就会被他们团团围住,痛打一顿。
……
想起这些,墨雨眠阖上眼。
岁安澜左右转动着眼睛,突然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
她往帐内看了一眼,恩公似乎是在……伤心?
岁安澜想了想,指尖凝出一只蝴蝶。
指尖一挑,那蝴蝶就扑棱着翅膀,缓缓钻进墨雨眠的帐内,停在他的手背上。
小蝴蝶身上栓着一条线,连接在岁安澜的手指上。
她手指轻敲几下,小蝴蝶便张开翅膀,发出莹莹星光。
床上的墨雨眠突然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他只觉一股清润的凉意涌上心头,像清凉的溪流,悄无声息淌过四肢百骸,冲散了心口那团淤塞的沉郁。
不对!
墨雨眠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手背上的蝴蝶,眼神幽深。
她竟然吞噬了他的负面情绪?
脑海中母亲被狼妖撕咬的画面开始渐渐消散。
墨雨眠连忙闭上双目,想要攥住关于母亲的记忆碎片,虽然这段经历是他心里的一道疤,可亦是他的执念。
那些盘踞心头数年的画面本该像潮水般涌来,可此刻他脑海中一片澄澈,只剩下些模糊的影子在晃,那些尖锐的痛感、窒息的恐惧,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拂去,开始逐渐消散。
墨雨眠倏然睁开眼,眸中翻涌着惊澜,目光下意识扫向停在指尖的蝴蝶。
它身上那根细如发丝的线,悄无声息得连着帐外的身影。
“也罢。”墨雨眠心想道,重新闭上眼睛。
4. 第 4 章
睡梦中,岁安澜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了一团,似乎在隐忍着什么,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醒醒……快醒醒……”
“救救我……”
谁?
岁安澜置于一片漆黑的世界。她先是迷茫得打量着四周,不过片刻,她眼神一凛。
“谁?快给我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流萤蝶以梦为食,岁安澜虽然才化形不久,但也看得出来自己被困在梦境里了。
“我在这里……”
轻飘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岁安澜循着声音转头,就见一个白衣女子从黑暗里飘出来,面色惨白,眼神木讷,走路脚不沾地。
岁安澜心里咯噔一声。还真是鬼啊?
她虽说是个妖怪,但也怕和鬼打交道,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鬼。
她立刻转了身,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谁知刚转过去,后颈就一阵发凉。
“姑娘。”
岁安澜下意识回头,那白衣女子竟贴到了她跟前,两人的鼻尖差点相碰。
岁安澜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咽了咽口水,岁安澜壮着胆子问:“你是何人?”
闻言,女子猛地抬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
“救救我……不是我干的!是他!”女子喊道,她力气很大,抓的岁安澜手疼。
“你说是谁?”岁安澜只能顺着她的话问道。
“是他!”女子竖眉,狠狠得盯着岁安澜。
“谁?”
“他!”女子加重语气。
“他干了什么?”岁安澜干脆换个问法。
“他干了坏事!”
“什么坏事?”
女子张了张嘴,却又没了下文,只是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坚定,仿佛在说“你懂的”。
岁安澜看着她这副“我知道但我就不说”的模样,突然有一股无名火。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姑娘,你给个线索。那人也喜欢出现在别人梦境里面吗?”
女子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岁安澜:“……”
求人办事还打哑谜啊?
她叹了口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却被女子抓得更紧。
“来后山竹林找我。”女子脸色一变,露出惊恐的神情,“这里有捉妖师,你若是想知道这一切,就来竹林找我。”
岁安澜眼前一亮,听这语气,难不成她就是那个拐孩童的妖精!哦不,鬼?
“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那女子说着,松开手,身影没入黑暗里。
岁安澜猛地惊醒。
她坐起来,侧头刚想喊恩公,又想起梦里那女子的话“一个人来。”
岁安澜闭上嘴。
她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蓝白色的蝶翼一展,化作只巴掌大的蝴蝶,从窗缝钻了出去。
飞到后山竹林,岁安澜就后悔了。
雾气还没散,竹林里静得吓人,竹叶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她变回人形,蹑手蹑脚往里走。
不是说在竹林见面吗?人呢?
“你来了。”
一道悠悠然的声音突然传来,岁安澜瞬间炸毛,吓得原地蹦起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竹子,疼得她龇牙咧嘴:“谁!谁在说话!”
竹林中心空荡荡的,只有一口老井,井口爬满青苔,源源不断的黑气正涌进井里。
岁安澜听出那黑气里裹着孩童的哭腔、妇人的怨怼……那是村民的怨气!
一股腐烂的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岁安澜毛骨悚然,她心里更加笃定,这阵仗,绝对是拐孩童的元凶!
正想着,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从井里伸出来,搭在井口边。
那手十分惨白,指甲泛着青黑。紧接着,一道扭曲的身影从井里爬出来,脊背弯得像弓,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得脸严严实实,长发上还滴着水。
岁安澜:“……”
不对劲。
眼看女子整个身子要冒出来,岁安澜拔腿就跑。
“完了完了!”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哀嚎。
这哪是妖怪?是鬼吧!
“沈常你个骗子!说什美艳女妖,这明明是井中怨鬼!”
身后传来女鬼的声音:“姑娘别走啊……我还没告诉你……”
对啊!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打探拐卖孩童的真相吗?
想到这里,岁安澜硬生生停下脚步。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
“你说。”岁安澜不敢直视她,只好闭着眼睛。
一股恶臭的味道直冲脑门,女鬼停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王崇干的!”像是想到什么般,女鬼目眦尽裂,开始掩面痛哭,声声凄厉。
王崇!
岁安澜下意识睁开了眼睛,那不是王镇长的名字吗?
她打量着面前哭泣的女鬼,脸色微沉。流萤碟对人的气息很敏感,同样对妖怪也是。
方才在井边,因为太过与害怕以及村民的怨气盖过了她的味道,岁安澜这才发觉这女鬼身上散发的恶臭味,正是她的妖气!
“你是妖。”岁安澜道。
“是。”女鬼抬头,惨白的面孔上赫然躺着两行血泪。
岁安澜身子一抖,她小心翼翼得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本以为能肆无忌惮拐走孩童的妖怪,不说妖力有多高,至少也不会这般落魄吧?
月魄蝶妖闻言叹了口气,声音发哑:“我本身为月魄蝶妖,自化形起就一直生活在月莹岛中。族长一直教导我们别去凡间,说凡人心肠狠毒,手段下作,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身份,会被剖膛开肚,下场很惨。可我不信。”
“凡人和捉妖师不同,他们没有法术,又怎么可能会伤到我?所以......”月魄蝶妖眼神落寞,说起了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经常溜到山脚下的村子玩。
一日,她看到村里的姑娘在一个山泉里嬉笑打闹,便来了兴趣,趁着夜深人静,蹑手蹑脚得走到池子里。
蝶妖惊奇得发现,化为人形之后,她似乎不是很害怕水了。
她玩的不亦乐乎,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重物落地声。
蝶妖回头,就看见一个背着行囊的书生捂着脸,脚下还倒着用来赶路的灯笼。
“姑娘勿怪!小生进京赶路,并非有意偷看姑娘!”书生说话磕磕绊绊,刚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对上身后的蝶妖。
书生惊慌失措,吓得倒在地上。他抬头望了望池子里,那空无一人。
他正纳闷这姑娘是怎么悄无声息得来到他身后,那女子就朝着他俯下身。
书生的心跳个不停,这山里怎么会冒出个女子?常听老先生说山中有孤魂野鬼,该不会被他碰上了吧?!
书生瞥见身旁的灯笼,烛火还没熄灭,发出微弱的光。
他定了定神,拿起灯笼就往那女子脸上砸去!
手腕一紧,他睁开眼睛,发现她攥着自己的手,烛光照亮了女子的脸庞:貌美如花,芬芳妩媚。
书生看呆了眼。
“他说他要去京中赶考,回来定会向我赔礼。”月魄蝶妖喃喃道,“几年之后,他回来了。我们结为夫妻,诞下一女。”
听到这里,岁安澜脸色一惊,磕磕绊绊得问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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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的女儿......该不会......是阿月吧?”
难怪看她面相有几分眼熟。
“是。”蝶妖点头。“但在我生产那年,身体虚弱,无法保持人形,被他发现了我的真身......”
蝶妖脸色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她永远也忘不了,平日待她温和的丈夫,竟然想也不想就直接拿起剑就斩断了她的双腿。
他请人设下阵法,将她困于阵法中。
蝶妖本以为他是念及多年夫妻之情,才不让捉妖师收了她。没想到,他囚禁她,是因为要让她屠杀曾欺辱他的人,不仅仅如此,还让她迷惑百姓和云溪镇的富商,让他们心甘情愿得上贡翻了好几倍的粮食和赋税。
云溪镇自来就是本地人做镇长。王崇无权贵傍身,孤身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会受他人排挤。
百姓认为他只是一个拿腔作调的读书人,抢了他们本地人做官的机会,富商们觉得他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当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初来云溪镇,院里常常会有孩童掷石,每当她气势汹汹得要和村民理论时,王崇都会拦下她,说不必和小孩子计较。
说到这里,蝶妖眼中流露出岁安澜看不懂的神色。
一开始,王崇还信心满满得和她说,会打破人们对他的偏见,他会努力做一个好官。
看着少年满怀信心的样子,蝶妖点了点头。直到有一日,上头催他要钱和粮食催得紧,他只好上门向富商讨要赋税。
富商让人牵来一条狗,说这个是他的爱宠,只要王崇能给这只狗作一首诗,就答应给他钱。
王崇虽不愿,但还是硬着头皮作了一首诗。没想到富商出尔反尔,将他戏耍了一通后,把他丢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指着他哈哈大笑,王崇羞愧难当,他跑回家时,还有孩童追着他编编造童谣:
“外地亥外地亥,不识五谷装老爷!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从那天起,王崇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直到发现蝶妖的身份。
他邪恶的一面暴露出来,要挟蝶妖杀了所有欺负他的人。可她嫁给王崇之前,答应了族长不会在凡间使用法术,王崇见她不答应,就拿起钝刀,一下又一下得砍向她的双腿。
岁安澜迟缓得点了点头,怪不得她在自己的梦境里是飘着出现的。
蝶妖本想爆丹而亡,可他竟拿阿月威胁她。没办法,蝶妖血洗了富商一家。
“那这几个月失踪的孩童?”岁安澜不懂情爱,体会不到此刻蝶妖悲痛欲绝的心情,只是把重点放在那些失踪的孩童身上。
蝶妖收了思绪,道:“我们月魄蝶妖一族月满之夜会经历一次月劫,我本不想对这些孩子出手......”
她眼眸中透露出强烈的苦涩,这些孩子不过比阿月大几岁,更何况......要是换做以前,王崇也不会让她对稚子下手。
可事与愿违,他们早已经不是此前的模样了。
“我已经六年没见到我的阿月了,她半妖之身,要是没有灵力护体,定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蝶妖摇了摇头。
“我这个做娘的,自她出生就没有照料过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死在我的前面。”
“那你干嘛杀别人的孩子。”岁安澜反问。
“我没有!”蝶妖道,“我只是取了他们身上的灵力,并没有伤害他们!”
“真的假的?”那些孩子都失踪几个月了?岁安澜对她的话保持怀疑的态度。
“骗你作甚?!”蝶妖气的不行,正要说些什么,她突然脸色一变。
“你把那两个捉妖师喊来了?!”蝶妖怒目圆瞪,提高了音量。
岁安澜一惊,立马化成原型逃跑!
5. 第 5 章
岁安澜可不敢单刀赴会。在来之前她就把梦境一事通过墨雨眠手背上的梦蝶传入他梦中。
在半路,她就听见了恩公的心声:“小心行事,万事有我。”
有他这句话,岁安澜才安心不少。
眼下已经被蝶妖识破了,蝶妖忌惮捉妖师,自然不会轻易再相信她。岁安澜只好边逃命边解释道:“蝶妖姐姐你误会了,他们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放屁!”
蝶妖听后更加猛烈得攻击她,“你自己就差点命丧他们手里,还好意思说这话?”
“沈常没脑子,但我恩公可不一样!你叫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将真相公之于众吗?”
岁安澜灵活躲避她的妖术,论法力她打不过蝶妖,可逃命这一块她没服过谁。
可奇怪的是,无论她使出全身力气飞了,还是没有飞出这块竹林。
这竹林原来有那么大吗?岁安澜的翅膀渐渐有些吃力了。
蝶妖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开口道:“哼,这竹林被王崇请的高人下了阵法,妖怪来了这里,只准进不准出!”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使出妖力正中岁安澜!
岁安澜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捂着肩膀,倒吸一口气。疼痛在伤口蔓延开来,心如刀绞般的疼让她头晕目眩。
之前沈常的剑伤她还没有养好,现在又来一击。
“那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岁安澜的声音低了几分,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得喘气。
蝶妖在她面前蹲下,缓缓开口:“我太孤单了,你来陪我说说话。”
岁安澜扯出一个笑容,她侧过身平躺,抬头看着悬挂高空的明月。
“阵眼不在这里,那两个捉妖师是找不到这里的。”蝶妖自嘲一笑,而她这辈子也出不去。
“那个道士,和你说了什么?”
她乃月魄蝶,妖丹被王崇剖出,散尽在镇上各处,所以也能窥见镇上的发生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她才能给那些孩子造梦,让他们主动进入竹林里。
岁安澜看向她,突然低笑一声,“你猜。”
蝶妖眉头一拧,怒道:“死到临头,还敢这样硬气?!”
她手心凝成法力,作势就往岁安澜脸上呼去!
一股风从远处袭来,岁安澜手腕上出现梦蝶的牵梦绳,她闭上双眼,来了。
“一剑光寒。”墨雨眠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
流云剑在竹林里撕开划出一道口子,直逼碟妖面门!
碟妖慌忙一躲,还没站稳,流云剑在空中转了个角度,横切过来。
剑锋带着划破空气的刺耳声,来势汹汹。
蝶妖连忙穿梭在竹林中躲避流云剑的攻击。她心里暗道不好,本以为这次来的捉妖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他竟然能找到这里。
蝶妖回头一看,身后的流云剑紧追不舍。
她冷哼一声,倒是小瞧了他!蝶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竹林开始剧烈颤动,朝着她身后的方向飞去!形成道道屏障。
更诡异得是,刚砍完一批,另一批就马上疯狂生长出来。流云剑虽然锋利,可敌不过没有尽头的屏障。
墨雨眠面色冷峻,手指连连点动,一股强烈的气流从指尖射出,在空中形成一个法球。
法球越滚越大,源源不断的水流从地下汇入法球里。
只见翠绿的竹叶迅速枯黄,紧接着整片竹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蝶妖没了庇护的地方,身形很快显现出来,她刚想施法,捆妖索破土而出将她锁住,浑身动弹不得。
一个巨大的葫芦在她眼前浮现,蝶妖眸中闪烁着惊恐,是收妖葫!
双腿一软,她惊慌失措得倒在地上,不要!她不要被捉进收妖葫里!
“道长饶命!”蝶妖开口求饶,目光不小心落到空地上的那口井上。
她不知怎得平静下来,眼神迷离又带着淡淡的悲伤。
“算了。”蝶妖缓缓道。
只见灵光一闪,她被收进了收妖葫中。
墨雨眠一手翻转,收妖葫便恢复正常大小,回到他腰间挂着。他另一只手单手掐诀,空中庞大的水球缓缓落到井中。
枯死的竹林上开始长出竹笋,大地恢复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墨雨眠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岁安澜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他从怀着取出一个小葫芦,在掌心倒出一个红色小药丸。
墨雨眠蹲下身,把药丸塞进她嘴里。
锦鲤池外,沈常正抱着剑倚靠在桃花树下。
他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往池子里瞟一眼,心里纳闷大师兄怎么还不出来?
王镇长急得团团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眼神飘忽不定。府上的家丁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方才沈道长突然敲锣打鼓,将所有人召集到这里集合,说是墨道长要亲自收妖,让大家都打起精神。
“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常抬头,就看见墨雨眠从血红的锦鲤池里冒出来。
他浑身被池子里锦鲤的血水浸湿,白衣染红,低垂的侧脸有些冷硬,嘴唇轻抿,清冷漠然。
墨雨眠左手罩着右手手指上,沈常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清些,却被他捂得更紧。
“师兄。”沈常喊道。
王镇长见状也迎了上去,连忙问道:“道长.......如何?”
墨雨眠抬眸,神情平静而寡淡,看得王镇长心里直发慌。
他咽了咽口水,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墨雨眠说道:
“那妖物已经坦白了。”
“什么?!”镇长猛地抬高了声音,眼神闪烁着寒光,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她说了什么?”
手背的蝴蝶转动了反向,墨雨眠低头,轻轻点了点她的触角。
“她说她把孩童藏在了后上的竹林里,只是吸取了他们的灵气,并没有伤害他们。”墨雨眠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给那些孩子下了辟谷的法术,王镇长派人通知村民们上山搜寻便是。”
“那......那妖物可还说了什么?”王镇长眼里闪着急切的光,他死死地盯着墨雨眠,迫切得想要知道妖物还说了什么。
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吧?
想到这里,王崇面露凶色。见墨雨眠没说话,他冷嗤一声,当初就不应该打断她的腿,而是该将她活生生打死才是!
“没了。”墨雨眠对沈常使了个眼色,正准备离开,脚步突然一顿。
“对了,还有一事,妖物已死。”墨雨眠淡淡道。
闻言,王崇身体一怔,他转过身看向墨雨眠,脸色微不可察的放松下来,“死了?死了就好......”
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保住了,都保住了!
还没说完,王崇瞥见了藏在大门柱子后的阿月。
阿月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呆得看着他,乖巧得喊了一声“爹。”
王崇哑然。
“话说回来,那妖物取孩童稚灵之气,是为了给自己的孩子度过月劫,而她在贵府现身,在下却没有搜查到关于她的妖气,恐怕就是因为她不是以真身来此,而是以梦。”
岁安澜飞向阿月,停在她的头发上,阿月伸着手想要捉住她,被逗得咯咯笑。
“不过,失踪的孩子就藏在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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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竟然没有人去后山看过一眼吗?”墨雨眠问道。
王崇默然不语,一旁的家仆连忙道:“那片林子里闹鬼,镇长怕有人误闯受伤,便下令所有人不准去后山。”
“王镇长还真是菩萨心肠。”墨雨眠收回目光,他打了个响指,岁安澜便飞回到他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王崇仿佛失心疯的大笑,沈常本来想要回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却被墨雨眠催促“跟上”,他只好匆忙跟上。
三人一同离开了王宅。
三天后,客栈里。
云溪镇出了两件大事。一是失踪的孩子找回来了,奇怪的是瞧着没什么事,反倒是回来之后,胃口大了不少,也懂事了许多。
要是问他们这几天遭遇了什么,他们只说是做了一个梦,梦里娘亲抱着他们唱歌谣,是他们从未听过的歌谣。
第二件事就是王镇长突然来到官衙上前几年的李家屠门一事和他有关,嘴里嚷嚷着让官府把他抓起来关进狱中。
那前几年的李家被屠,大家都知道是出自妖怪之手,又怎么会和王镇长有关呢?
官老爷好言相劝之后,王镇长还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官老爷没了耐性,只当是他是被家里出了妖怪吓得精神失常,就让人把他丢出衙外。
“吾妻是妖,吾妻是妖啊!”王镇长拍打着官衙紧闭的大门,涕泗横流。
没人理会他,觉得过几天他自己就会恢复正常。令人没想到是,王镇长竟然带着女儿阿月离开了云溪镇。
他们走的时候是半夜,没有人看见。
墨雨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上报给清涯掌门,清涯掌门听后,长叹一声“世事无常”,吩咐两人赶紧回门要紧。
墨雨眠应下。
他收拾好东西,来到岁安澜客房外,敲了敲门。
岁安澜开门,见是他,眼里满是欣喜:“恩公。”
墨雨眠点了点头,避开她的目光,开口说道:“我来向姑娘辞别。”
“辞别?”岁安澜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展开,语气间没有半点不舍,“好!”
说着,她作势就要关上房门,墨雨眠手疾眼快抵住门,“等等.”
岁安澜一愣,她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的光芒。
墨雨眠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姑娘别误会,我还要向姑娘道谢。”
道谢?岁安澜更加不解,不是说帮他找到蝶妖就放她离开吗?这是合作,怎么还谢上她了?
虽然她心里疑惑,但还是接受了墨雨眠的道谢。
他教岁安澜如何敛去身上的妖气,以免她被捉妖师捉去。最后,他还把身上的灵石都给了岁安澜。
翌日,岁安澜正准备打开房门去外面觅食,突然听到墨雨眠和店小二在说话。
她鬼使神差得收回手,躲在门后偷听两人的谈话:
“客官,那么早就要走了?”
“嗯。”墨雨眠淡淡道。
“那......那位姑娘呢?不和你们一起?”店小二见只有他和沈常二人,便开口询问。
墨雨眠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客房,回复道:“我们和那位姑娘不是一路的。”
他让沈常拿出一些灵石,递给店小二:“这些够她住半个月了,每日给她房中送些新鲜的插花。”
店小二忙不迭答应下来。
屋内,岁安澜放在门口的手指微曲,心脏莫名一悸。
她转过身靠在门上,心中涌动着一股迷离的情绪,自己这是怎么了?
墨雨眠走了。
岁安澜趴在窗口上,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里,他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她突然感到一种无力感。
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6. 第 6 章
这几日连下了几日雨,害的岁安澜都打不起精神来,整个人恹恹的。
不过好在上天是眷顾她的,今日难得放了一回天晴。
岁安澜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立马下楼逛了一圈。楼下的街道上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岁安澜觉得新奇,东买西买,不一会儿就把灵石花了大半。
她逛着逛着就来到码头边,几艘乌篷船靠在岸上,一个带着箬笠的年迈老头见来人了,两眼一亮便迎了上来:“小姑娘,是要坐船吗?要去哪里啊?”
岁安澜挥了挥手:“我不去哪里。”
“哦?姑娘瞧着不像本地人,是要回家吗?”老头亲切得问道。
岁安澜拿着栗子的手一顿,怔怔得望着远方出神。
家?她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流萤碟并非族群而栖的妖怪,而自己总归不是云溪镇的人,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客栈里。
可她要去哪里呢?岁安澜愣神,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哎呦!客官你要去哪里?”一个汉子凑过来粗声打断她的思路,脸色满是谄媚的笑容,边说边用手粗鲁得驱赶着老头,“这老东西的船又小又漏风,划的比乌龟还慢!不如看看我家的船......”
老头对着岁安澜扯出一个苦笑,悻悻然往角落里坐下。
岁安澜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用了,我就坐这个老爷爷的船。”岁安澜越过汉子,跳上老头的船。
“老爷爷,我们走吧。”她招呼道。
老头急忙点头,忽视汉子隐隐要发怒的表情,连忙解开船索就拿起船桨划船。
船桨划出阵阵涟漪,岁安澜向远处眯了眯眼,明澈的阳光倾洒在水面上,将整片湖照得熠熠生辉。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云溪镇。
主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偷笑声交织在一起,和往日不同,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的。
她突然想起了恩公,他离开时可曾回头看过?
云溪镇离得越来越远。
“老爷爷,你说这天底下,哪里最好啊?”岁安澜趴在船头,将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臂探入水中。
微凉的河水漫过腕间,从指尖流走的同时,也带走了她心里的燥意。
老头闻言笑了笑,道:“姑娘可是很少出门?这里离京城不远,不如去京城看看?”
京城?
岁安澜坐起身,她眨了眨眼睛,反正现在自己身上已经敛去妖气,不如就去逛逛?
“京城有钱人多,好玩的好看的也多,姑娘考虑考虑?”老头一脸谄媚,最重要的是这趟他能赚更多的路费。
他乐呵呵的笑着,后面的那句实话他没有说出来。
“好!就去京城。”岁安澜嘴里嚼着栗子,剥了一个栗子递给他。
“不用不用。”老头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塞了一嘴,只好含糊谢道:“谢谢歇歇......”
这趟行程花了足足半月,等到了京城后已是夏初时节。
这一路上老头给岁安澜讲了京城的很多事,什么小笼包,如意糕,枣泥酥......听的岁安澜直咽口水。
听说还有一种青色的楼,里面住着很多美人。
岁安澜一想到整个楼里都是美人,开心得合不拢嘴,美人齐聚的地方,那岂不是天堂吗?
她上岸和老头辞别后,就直奔着这个青楼去。
岁安澜先是来到没人的小巷里,化成蝶身飞进青楼里。一开始,她只是在院里的花丛上吸允花蜜,虽然她是妖怪,不用像普通蝴蝶一样靠花蜜填饱肚子,但半个月没进食,岁安澜也就不挑了。
说起来,那老头好像和凡人不同。半月以来,岁安澜都没有办法窥探他的梦境,更别说进食了。
唉,岁安澜叹气,这乱世之间每个人都深不可测啊。
就在她停留在花瓣上时,一双玉手突然笼罩住她,并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声:“抓到了!”
那双手的主人身上的香气比鲜花还要浓烈,但并不刺鼻。
就在岁安澜快要被香糊涂时,那双手才缓缓打开,露出女子的脸庞:她梳着百花鬓,眉如新月,明眸皓齿,身穿石榴色红裙,浑身散发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这蝴蝶到不怕人。”沈羡好有些诧异。
岁安澜飞到她虎口处,亲昵得蹭了蹭。
“这蝴蝶莫非是被我们家沈娘子的美貌吸引住了,看呆了不成?”一旁的小丫鬟笑道。
“胡说。”沈羡好瞪了她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手里的蝴蝶几眼。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哟,是谁的美貌能让蝴蝶看呆啊?”
沈羡好花容失色,连忙跪了下来:“姐姐说笑了,是我们不懂事胡闹说着玩的。”
岁安澜抬头,来人似乎和沈羡好差不多大,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姐妹。
只见海棠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冷眼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沈羡好,眉梢间尽是嚣张之态,衬得那张好看的脸蛋也带着点刻薄。
她款步而来,瞥见了沈羡好手背上的蝴蝶,面色阴沉:“晦气东西。”
海棠说着就一脚踩下去,没踩到蝴蝶,倒是狠狠踩在了沈羡好手上!
“哎呀!”沈羡好痛呼一声,想挪开手却又不敢。
身后的众人一看,忙掩嘴偷笑。
这倚香楼谁人不知海棠看不惯沈羡好?每逢两人相见海棠就要奚落沈羡好一番,沈羡好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大家在楼中呆的也闷,便只当看个热闹。
海棠听到她们的笑声,皱眉回头一看,众人见她脸色不悦,急忙止住笑。
“这里是青楼,少拿着你这张脸出来晃悠。”海棠警告了沈羡好一声,带着人走了。
丫鬟将沈羡好扶起来,气道:“海棠姑娘就知道欺负你!”
沈羡好看着手背上的一片红肿,叹了口气:“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好强的悲伤之气!
岁安澜敏锐得嗅到了这股气息,饥肠辘辘得她连忙飞到沈羡好手背上,挥舞着翅膀。
沈羡好惊呼一声,吓得丫鬟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沈羡好摇摇头,她怎么觉得这蝴蝶飞到捉进手上之后,自己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反倒有股冰凉之意在手背上流转。
沈羡好敛眸,只当是错觉,见这只蝴蝶似乎略通人性,心里顿时心生喜爱,将它带回了房中。
一开始,她还害怕岁安澜会飞走,后面看她只会绕着自己飞,索性就放宽了心。
晚些时候,沈羡好派丫鬟找老鸨要了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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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丫鬟端着一盆月见草进来时,沈羡好脸上的笑意一滞,她问道:“怎么是月见草?”
丫鬟回道:“我去妈妈房里时,海棠姑娘也在,这花是她让我拿来的。”
沈羡好望着那盆月见草,眼里没有焦距,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放着吧。”
丫鬟应了一声好,放下就退了下去。
沈羡好看着桌前的月见草,黛眉微蹙。
岁安澜飞到月见草花瓣上吸允花蜜。她边吸边看着沈羡好,妖怪的直觉告诉她,沈羡好和海棠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
可她现在对两人的恩怨并不感兴趣,只想着填饱肚子就是。
就这样平安度过了几日,沈羡好对她很好,每天睁开眼睛干得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她还活着吗。
岁安澜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入了夏,天气越来越热了。
三楼的雕花楼边,老鸨手里的扇子扇个不停,往日挤满了客人的厅堂,此时只坐寥寥无几的两桌人。
她重重得叹了口气,有些哀怨道:“这鬼天热得邪性,老娘楼里的姑娘,倒不如人家的一碗凉茶勾人!”
“妈妈,有人找你。”丫鬟禀告。
“谁?”老鸨皱眉,还没等丫鬟开口,门口就传来了吵闹声。
“你们凭啥不让我进去?大家都是同行,我来找你们老鸨怎么就不行了?”一个抹着脂粉的男子在门口大声喊道。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拦着他的小厮骂骂咧咧,儒巾歪在脑后,露出耳边上别着的粉花。
“快让你们家老鸨出来见人!”男子说话的声音很尖细,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鸡。很快就吸引了路过的人群看戏。
“吵什么?”
老鸨冲出门,还以为是谁在闹事,刚要发作,目光落在那骚里骚气的男子身上时,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想必这位就是管事的吧?”男子对她行了个礼。
“我这里不缺伺候人的,不招老男倌。”老鸨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
话音刚落,人群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你!”
男子气的脸都涨红了,手指哆嗦着,半天才缓过来:“哼!我是对面新开的南风馆馆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本来想早些带些礼物来见见姐姐,可是这几天实在太忙了,今天才腾出空。”
馆主说着,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人就端上来两个盖着红布的盘子。
围观的人群伸长了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鸨心里有些打起鼓,这人方才还阴阳怪气骂街,转眼间又一副献宝的模样,这老东西到底憋着什么坏?
馆主一把扯开红布,霎时间,一道璀璨的光晕炸开,差点闪瞎众人的眼!
是上等灵石!
馆主堆起满脸笑,脸上的脂粉都跟着抖落:“小心意,望姐姐收下。”
老鸨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京城里那么大的地方,他南风馆怎么就偏偏就开到她倚香楼对面?
所谓南风馆,和青楼也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里面伺候人的都是男子罢了,这般兴师动众的,是来挑衅吗?
老鸨气的心脏疼。
“那就多谢馆主的美意,只是这礼物我们实在是收不起。”
7. 第 7 章
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鸨回头一瞧,见到来人时两眼一亮,“海棠!”
海棠一身淡绿色罗裙,缓步走来时,自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度。
她走到馆主面前,眼里没有半点怯懦,“大家都是敞开门做生意的,馆主这般行事,是瞧不起谁?”
馆主被她的气势吓得不敢吭声,刚要尖着嗓子反驳,但海棠往前逼近半步,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盯着他,周身的威压让他心头一跳。
他向来不好女色,被这样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连连后退,一不留神,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哎呦!”
馆主摔了个四脚朝天。
围观人群见状纷纷指着他议论纷纷:
“哟,四脚王八!”有人起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馆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羞愤难当,连忙起身挤开人群走了。
人群渐渐散了。
老鸨回到屋里,重重往茶桌上一拍,先前门口的闹剧虽停了,可她胸口那股憋闷劲儿还没散!
真是下贱东西,竟然敢跑来她这里闹事。
门帘被轻轻掀开,桂花端着盏凉茶走进来,见她脸色不悦,便放软了声音问:“妈妈在想什么?”
老鸨吓了一跳,抬眼瞧见是她,紧绷的神色才松了些,她接过凉茶抿了口,嗔道:“死丫头,进来都不知道先吱声,倒把我吓了一跳。”
桂花笑着给她捏肩,问道:“妈妈莫不是还在为那南方馆馆主的事闹心?方才他在门口那般闹,确实够添堵的。”
她生得清秀,虽不及海棠那般夺人眼目,但胜在性子温顺,楼里大小事都分得清轻重,素来最讨老鸨的喜欢。
“是又不是。”老鸨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妈妈不妨说出来,或许女儿能替妈妈解忧呢。”
桂花拿起扇子,轻轻给老鸨扇风。
老鸨越看她心里越喜欢得紧,于是就一口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这几天楼里生意越来越不好,对面还开了一家晦气的南方馆,虽然还有你海棠姐姐撑着,但我们不能只靠她一人啊!”
桂花懂了,老鸨这是想重新捧一个新人。
她捂着扇子的手一顿,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妈妈若是愁没人撑场面,不如去牙行挑几个相貌出挑的丫头,您再好好调教些时日,往后定能帮衬海棠姐姐。”
老鸨摇了摇头:“说的倒轻巧。你当我没想过?可如今楼里多少人等着吃饭?我现在手头哪还有闲钱去买丫头?”
说着,她目光便落在了桂花身上,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盘算什么。
桂花被她看得浑身发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老鸨对她很好,但在她心里,肯定是钱最重要。
桂花忽的眼前一亮,往前凑了凑:“妈妈,不知您可还记得沈羡好?”
“不行。”老鸨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那丫头不行。”
“为何?”桂花急了,“这楼里的姑娘十四十五岁就开始接客了,就沈羡好,如今都快成老姑娘了,藏在后院里连楼门都没有出来过,难道她的相貌还不够好吗?”
老鸨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显然是在纠结。
桂花又劝:“妈妈,沈羡好的模样是楼里数一数二的,只要您肯让她出来,定能吸引不少客人,总比现在坐吃山空好。”
老鸨放下茶盏,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容我考虑考虑。”
夜色渐浓,街口的灯笼逐渐亮起。“倚香楼”三个金字在灯光照拂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倚香楼门前和二楼栏杆外,美人对着来往的人群抛媚眼,小馆也使出浑身解数揽客。
不远处传来一阵丝竹之音,和屋内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岁安澜停在窗前,目光落在桌前的沈羡好身上。
她表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鸨坐在她面前,拿起茶杯轻轻刮去茶沫,抿了一口后道:“羡好啊,你已经满十七岁了,你海棠姐姐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接客了,你看......”
话没说完,沈羡好就冷生生打断道:“我知道。”
老鸨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把茶被重重一搁,茶水溅到桌上:“你知道还这幅模样?我养你这么多年,是让你跟我甩脸子的?”
一旁的阿香见势头不对,便上前对着老鸨笑道:“妈妈,别气别气,刚听小厮说,海棠姑娘今晚有贵客来,出价千两呢,咱们快过去帮海棠姑娘准备准备,这可是大生意!”
老鸨的火气被这话压下去不少。她瞪了沈羡好一眼,冷哼道:“还是海棠懂事,知道替楼里分忧。哪像有些人,吃我的穿我的,却半点用都没有,真是白养了!”
沈羡好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她当然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也知道这些年自己为什么能独善其身的原因。
眼看老鸨快要踏出门口,她突然开口:
“我同意了。”
老鸨脚步一顿,她猛地转身,脸上的怒气瞬间没了踪影,她一脸惊喜:“你答应接客了?”
沈羡好抬起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岁安澜本想伸长耳朵偷听沈羡好的条件是什么,忽然刮起了大风。
她还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阵晕头转向。等在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被人捧在手心。
“主子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谁?
眩晕感猛地袭来,岁安澜眼前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眼前模糊的轮廓才渐渐清晰:
一个黑衣的男子正捧着她,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
他下唇有一颗痣,颇为性感。
“多嘴。”黑衣男子用手指点了点岁安澜的头。
他身后的侍从立马单膝下跪:“属下知罪!”
岁安澜皱眉,这是在干什么?
她没有兴趣好奇他们的事情,担心老鸨会强迫沈羡好做什么坏事,刚想振翅飞走,男子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翅膀,力道大得让她挣不开。
岁安澜急得扑腾着翅膀挣扎,想挣脱束缚,可下一秒,一股尖锐的电流突然从翅膀根部窜入,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
“嘶——”
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只能无力地趴在男子温热的手心,连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电流包裹。
“我想吃栗子。”他刚说完,侍从就识相得退了下去。
男子坐在石凳上,朝掌心的蝴蝶吹了一口气。
岁安澜没敢动。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的并非等闲之辈。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嗅到他身上的妖气。
难道……岁安澜瞪大了眼睛,是捉妖师吗?!
完了完了,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男子看着她的行为,低笑一声。他将她放在桌上,然后剥着栗子,并不说话。
两人的亭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男子剥栗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得敲在岁安澜心头上,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一直趴在桌上装死,四肢保持同一个动作都有些发酸了。岁安澜不解,这人到底想干嘛!
就在她快暴走之际,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起身,作势要离开亭子。岁安澜见此松了口气,快点走,快点走!
没想到那人脚步一顿,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蝴蝶,眼里闪过一抹戏谑,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倒扣在她头上。
岁安澜:?
这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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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男子捉弄她一番后,似乎心情颇好,轻笑一声后便扬长而去。
等他的步伐盛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岁安澜才化为人形,从杯子里逃出来。
“疯子。”岁安澜强压怒意,一回头瞥见了桌上的东西。
她眉间起拧。
桌上赫然是用栗子摆成爱心的图案。
岁安澜抽了抽嘴角,幼稚。也不知道沈羡好现在怎么样了,她急忙往沈羡好院内的方向飞去。
这几日岁安澜都待在沈羡好房里,沈羡好每日好吃好喝得伺候她,竟让她悄悄长了些肉。方才扑腾了没几下翅膀,就觉得翅膀沉得慌。
最让她窘迫的是,她本就不认路,方才那阵怪风刮得她晕头转向,哪里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正飞得气喘吁吁,忽然瞥见一扇窗纸上,画着株栩栩如生的月见草。
岁安澜眼前一亮,急忙振翅飞过去。她停在窗棂上,爪子轻轻扒拉着窗纸。
“吱呀”一声,窗户就被人打开了。
岁安澜满眼希冀地抬头,心里盼着是沈羡好,可看清来人时,浑身都僵住了。
竟是海棠。
海棠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台上的蝴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薄唇轻启,淡淡“啧”了一声,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岁安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翅膀都不敢动了。
“海棠姐姐,你找我?”门外传来桂花的声音,她掀着门帘走进来。
海棠转过身,对着她道:“你来了,坐。”
桂花坐下。
海棠握着茶壶,慢悠悠往茶杯里注茶,热气氤氲着她的眉眼,却没让她的脸色柔和半分,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
桂花心里犯着嘀咕。明明是她让人把自己叫来的,怎么一坐下只顾着斟茶,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海棠姐姐叫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桂花脸上堆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恭顺。
海棠将茶盏推倒她面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喝。”
整个倚春楼谁不清楚,如今楼里的生计大半靠海棠撑着。她本是官家小姐,当年不知家里犯了什么罪,才落得沦落风尘的境地。
老鸨初见她时,还是在一群破衣烂衫的孩子里,一眼就瞧出这是个美人坯子,亲自手把手调教。
后来果然没让人失望,凭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和拔尖的样貌,刚及笄就被推出去迎客,红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行本就吃的是青春饭,可海棠如今都十九了,依旧有客人愿意掷千两黄金求一夜春宵,连老鸨都得让她三分。
桂花哪敢得罪她?连忙端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都不敢吭声。
“老太婆今天去了沈羡好院里。”海棠抬眼,目光落在桂花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桂花心里咯噔一下。她早知道海棠和沈羡好不对付,如今见海棠这般问,只当是误会自己出的主意,要让沈羡好抢她的风头,忙红着眼圈道歉:“海棠姐姐,这事都怪我,是我不好。可……可我也是没办法呀,怎么能全怪妹妹呢?”
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在青楼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逢场作戏掉眼泪,对她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桂花一边抹泪,一边偷偷观察海棠的神色,语气满是委屈:“是妈妈,是妈妈非要让那丫头出来接客的。不过姐姐您也别担心,您长得比那沈羡好好看百倍,就算客人一时新鲜找了她,迟早也会喜新厌旧。这倚春楼的头牌,从来都只有姐姐您一个呀!”
海棠听着,忽然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眼底却没半分暖意。
“我记得你今年18了。”
“是,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桂花不解。
海棠放下茶盏,缓缓道:“可惜了。”
8. 第 8 章
高阳斜照,树影婆娑。
这半个月来,岁安澜寸步不离跟着沈羡好。
看老鸨手把手教沈羡好斟茶,行礼。有时还会让她对镜练笑,沈羡好从起初的生涩僵硬,到后来眼波流转,眉梢间都带着勾人的妩媚。
她学得认真,不过几日举手投足间就渐渐添了几分风情。
老鸨对她的变化很是满意。
岁安澜看得兴致勃勃,每到夜深人静,沈羡好睡下后,她便化为人形,偷偷拿起窗边那把团扇,学着沈羡好白天的模样练舞。
指尖捏着扇柄摆出姿势,“唰”地展开扇面,再缓缓转着圈,青丝随舞步轻扬,倒也有几分模样。
一晚,倚春楼来了位官老爷,他喝得酩酊大醉,晕头转向间误入了偏僻的后院。
正挠着头找路,抬头见到二楼窗边立着道曼妙身影,团扇轻摇,舞步翩跹,女子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美得像画。
官老爷看呆了眼,酒都醒了大半,直愣愣站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才回神。
没过几日,京城便传起了流言:倚春楼出了位貌美如花的奇女子。
静时能引蝴蝶绕着她打转不肯走,动时连醉得糊涂的酒鬼被她的美貌惊醒。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王公贵族都动了心,纷纷往倚春楼跑,甚至有人抛下万金,只求得见美人一面。
老鸨心里乐开了花。这海棠和沈羡好两姐妹可真是财神爷!就连先前那高傲的南方馆馆主,见了她都像只落水狗般得夹紧尾巴走,哪还敢来撒野?
如今外头的富家公子都被钓足了胃口,老鸨眼珠一转,知道是时候让沈羡好出面了。当即对外宣称,过两日便是沈羡好的初夜,价高者得。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羡好正在房中沐浴,岁安澜在一旁吸取花蜜。
房门突然被重重推开,吓了两人一激灵。
“沈羡好!”
海棠怒气冲冲得越过屏风来到她面前,“过两天你就要接客了?”
“我知道。”沈羡好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平静道:“姐姐这般闯进来质问妹妹,难道也是像外人说的那样,怕自己的位置不保吗?”
海棠海棠眉头猛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她竟这般看待自己?
随即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是,你沈羡好还真是让我开了眼。我在这倚春楼待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上赶着要接客的,还是头一次见!”
沈羡好在浴盆里的手悄悄攥紧,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岁安澜停在窗边的花枝上,看看沈羡好泛红的眼,又看看海棠紧绷的脸,心里满是疑惑。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奇怪。海棠嘴上句句针对沈羡好,可岁安澜没从她身上察觉到半分真真切切的恶意。
流萤蝶向来对情绪感知极其敏锐,岁安澜敢保证自己的直觉没出问题。
就连羡好也是。一开始的时候岁安澜以为她只是一个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吭声的性格。
直到那次岁安澜跟着她去找老鸨习舞,迎面碰上了桂花和一位紫衣女子。
“沈妹妹好。”桂花对她问好。
沈羡好微微颔首。
“哼,听说沈妹妹马上就要接客了,在倚春楼这么多年还没有碰过男人的滋味,想必心里也想得紧吧。”紫衣女子冷哼一声,对着她开始冷嘲热讽。
这倚春楼哪个姑娘是自愿来青楼的?凡是对老鸨面前掉一滴眼泪的,都被拉下去打个半死,身体弱得更是一命呜呼。
偏偏就沈羡好与旁人不同,长了一副好容貌不去接客,还好吃好喝得养了这么多年,长这么大心思还像孩童般单纯,这楼里哪个姑娘看得过她?
听说她要去接客了,楼里的姐妹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用她们身子挣得钱养了她这么多年,老鸨终于舍得让她接客了。
紫衣女子说的话太难听,就在岁安澜听不下去想要对紫衣女子使坏时,沈羡好却突然出声。
“我又不是你,别把自己的心思栽赃在我头上。”沈羡好一改往日任人欺负的样子,狠狠怼了紫衣女子一通。
就在桂花和紫衣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沈羡好挤开两人就走了。
经此一事,岁安澜心里便想着,沈羡好根本就不是软弱的性子,只是面对海棠才会这样?
最让人她想不通的是,第二天井里有人捞出一具女尸,最恐怖的是女尸脖颈上有两个血淋淋的口子。
是紫衣女子。
昨日刚和沈羡好大吵一架,今天就溺水而亡......实在是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岁安澜停在窗棂上,忽的想起那日的神秘面具男,心中猛地一沉。
虽说恩公教过她敛去妖气的法子,可若遇上道法高深的捉妖师,未必能瞒得住。她轻轻晃了晃翅膀,只觉得浑身乏力。
做妖难,做人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先前被沈常一剑抵着喉咙时,她只觉妖族命贱,连不犯错都要被追杀;可看着沈羡好被迫学舞接客,连自己的人生都做不得主,又觉得做人实在没自由。
至于做仙……她想起恩公那张始终冷冰冰的石头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吧。
这么看来,不管是妖是人是仙,都有各自的难处,哪有什么顺遂的。
岁安澜对着月光叹息,耷拉着脸。
海棠摔门离开后,沈羡好辗转许久才沉沉睡去,屋内烛火也渐渐弱了。
岁安澜悄声飞到窗边,正对着明月出神,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调子时而轻缓如流水漫过石川,时而婉转似黄莺低啼,细细听来,竟还藏着股勾人的软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翅膀。
岁安澜不通音律,却被这琴声勾得魂不守舍,翅膀下意识地扇动,竟顺着琴音往远处飞去。
她跟着琴声飞入对面的南风馆中,只见丁香花树下站着位穿玄色衣衫的公子。
他膝上横放着把古琴,指尖轻拨琴弦。琴音流淌间,清风卷起他额间的黑色抹额,拂过他线条利落的下颌,一朵丁香花瓣落在他肩头。
“叮——”一声错音突然从琴间溢出,与先前的节奏格格不入。黑衣公子懊恼地摇了摇头,抬眼时,恰好与停在花枝上的岁安澜四目相对。
岁安澜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恩公?
这半个月跟着沈羡好,她几乎没怎么想起墨雨眠,可此刻见着这张脸,心口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让她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墨雨眠”对着她微微一笑,紧接着伸出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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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岁安澜看得失了神,望着那只近在眼前的手,指节分明,和记忆里恩公的手一模一样。她忍不住伸出纤细的触角,想轻轻搭在那掌心之上……
“墨雨眠”的眼神倏地一沉,嘴角勾起抹算计的笑。
上钩了。
这“迷心阵”是他欧阳卿耗费心血创出的,天底下只他一人会用。只要进了阵,不管是谁,都会把他看成自己最在乎的人;只要对方应了他一个请求,往后便会唯他马首是瞻,再也无法反抗。
这阵法从未出过差错,人挡杀人,妖挡收妖,神仙来了也一样。
他早就查清,这只流萤蝶是靠着墨雨眠的灵韵才化形,只要控制了她,从她这得知墨雨眠的弱点,到时候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欧阳卿眼神一凛。
就在蝴蝶的触角快要落到他掌心时,岁安澜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清冷淡漠,带着不容错辨的力量:“小妖。”
她眼底的痴迷瞬间褪去。下一秒,流光闪过,她已化为人形,手掌重重拍在花枝上借力,身姿在空中灵巧翻转,带着凌厉劲风的一脚,直直朝“墨雨眠”的脸踹去!
“哪来的冒牌货?”
欧阳卿没料到会发生变故,猝不及防被踹中胸口,整个人往后飞出去半米远,重重撞在丁香树干上,震得花瓣簌簌落下。
他迅速稳住身形,眼底满是震惊。
这阵法从未有人能破,她竟能瞬间清醒?
“哼,从未有人能识破我的摄心阵,果然是和墨雨眠灵韵相……”
话没说完,岁安澜的豆包大的拳头已带着风声呼到眼前!
欧阳卿心头一骇,连忙侧身躲过,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
“不想听!”岁安澜一字一顿道,小脸上满身怒意。
她清晰地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恶意,哪会手下留情?另一只拳头紧接着挥出,直逼他面门。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身形转动间,岁安澜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纷飞的丁香花瓣,紫色的花雨里,满是剑拔弩张的气息。
“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欧阳卿看准她招式间的破绽,掌心凝聚力道,一掌狠狠拍在她腰上。
岁安澜虽是妖,却只是品阶低下的流萤蝶,化形时日尚短,连提升修为的法子都不懂,哪是欧阳卿的对手?
这一掌虽未用全力,对她而言却已是重创。她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腰间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还不是......唉唉唉!”
话音未落,就见岁安澜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染红了几片散落的丁香花瓣。
她闷哼一声,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欧阳卿脸上的不屑瞬间褪去,心里泛起嘀咕。
不至于吧?他刚才那掌明明留了力,怎么就把人打晕了?难道这小妖的身子这么弱?
他蹲下身,戳了戳岁安澜的脸颊,见她没反应,又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还有气,才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她抱起。
她身子很轻,抱在怀里像抱着团棉花,竟让他莫名有些局促。
难道真是他下手重了?
欧阳卿陷入自我怀疑。
9. 第 9 章
正清门--
云海在群山间流动,将千峰万壑都裹进朦胧的雪白里,唯有主峰似利剑般冲破云海直刺苍穹。
山上古木遮天蔽日,苍松的墨绿与翠竹的碧色交叠,晨雾在枝叶间流转,偶有仙鹤从云间掠过,清啼一声,惊起满林鸟语。
演武场上,正清门的弟子们正在练功,剑影交错间,凌厉的剑气引得周遭的客气都微微颤动。
“进步倒是快,还是雨眠教得用心。”颜隐尊上负手立在廊下,目光扫过场中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想多夸几句,却见身侧的青年垂着眸,竟似在走神。
“雨眠?”颜隐轻唤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昨晚没歇好?”
墨雨眠这才回过神,他拱手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劳烦尊上挂心,弟子无事。”
颜隐最瞧不惯他这副古板的模样,明明才十九岁的年纪,却比门里的长老还老气横秋。
他只好无奈道:“跟你说过多少回,私下里喊师叔就好,总拘着这些礼数做什么。”
就在颜隐絮絮叨叨得说着,远处的沈常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道:“师父!大师兄!”
颜隐立马皱眉,等他坐近了数落道:“冒冒失失的,看看你师兄再看看你!”
沈常挠了挠后脑勺,笑得一脸憨厚:“师父,不是弟子急,是掌门师伯让我来催,说前厅有要紧事,让您和大师兄赶紧过去呢!”
三人来到了大厅。
墨雨眠抬眼,见主位上坐着清涯掌门,两侧的檀木椅上也坐满了白发长老。
各宫的长老们向来对同僚颇有意见,都看不起彼此,别说内院,就是外院都有各宫弟子互殴的事情发生。
平日里冷清的前厅,今日竟坐得满满当当。
“拜见掌门,见过各位长老。”墨雨眠与沈常齐齐拱手行礼。
“起来吧。”清涯掌门抬手,目光落在墨雨眠身上,满意得点了点头。
这孩子向来沉稳得体,确实是门中翘楚。
右侧一位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下下月便是四年一度的收徒大典,门中商议后决定,让你与沈常一同负责筛选新生的事宜,你意下如何?”
正清门收徒向来严苛,四年才开一次山门,往年都是几位长老亲自坐镇挑选,如今竟将这般重要的事交给晚辈,足见对二人的看重。
“啧,你们这是做什么?”颜隐突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满。
“雨眠刚回山就没歇过,不是处理宗门杂务,就是带弟子练功,你们倒好,逮着一个人往死里用!怎么,你们宫里的亲传弟子都死了?”
他看得可清楚,墨雨眠这孩子要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这群长老见他能力出众,便挣着抢着把手里的活计都推给他,嘴巴上说着器重,实则就是偷懒。
“颜隐尊上慎言!”一位长老沉下脸。
“你座下就沈常一个弟子,还是当年白长老硬塞给你的,这些年你清闲惯了,倒见不得我们给晚辈派差事?”
上任掌门刚仙逝,颜隐便是是门中的“拼命一郎”。
他心疼师兄清涯一个人要撑起整个正清门,于是所有的事情都抢着做。
就是二十几年前下了一趟山,回来大病一场。白长老等人瞧着他那张消瘦惨白的脸,都料定他活不过三天了。
棺材都预备好了,颜隐竟然奇迹般醒了过来。
但是从那之后他脑子好像就不行了,浑浑噩噩不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直接把他宫里的弟子全部遣散。
为此还和白长老等人大吵一架,闹得相当难看。
“死老头胡说什么!”颜隐撸起袖子就想冲下台阶,“今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都忘了规矩!”
“来啊,谁怕谁!”那长老也不甘示弱,拍着桌子就要起身。
前厅顿时乱作一团,桌椅碰撞声和争执声混在一起。
沈常站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瞄了墨雨眠一眼,他依旧神色如常。
“够了!”清涯掌门眉头紧蹙,大厅里的喧闹瞬间平息下来。
“雨眠,这事你自己决定。”
墨雨眠上前一步,对着众长老再次拱手,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弟子既在其位,自当不负各位长老所托。”
长老们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气的颜隐在一旁直瞪眼。
“还有一事。”清涯语气里有几分凝重,“京城里闹妖了。”
话音落地,前厅瞬间鸦雀无声。
连方才还在暗自较劲的长老们都敛了神色,气氛骤然凝重。
京城?
墨雨眠心下一沉,眉头不自觉拧起。
云溪镇距京城不远。昨夜他在房中打坐调息,神识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眼前竟浮现出一幅诡异的画面:
一个与自己容貌分毫不差的黑衣男子,正坐在丁香花树下抚琴,琴声模糊难辨。
他看着那道身影,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慌乱,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控。
情急之下,他强凝心神,低喝一声:“小妖。”
那画面随声碎裂,可心头的不安却挥之不去,总觉得这事并非偶然。
厅内其他长老默不作声,皆面露难色。京城本就不是易办差的地方,常言道“灵山脚下妖祟多”,更何况是权贵云集的帝都?
正清门与朝廷虽然说是合作关系,但暗中也相互提防。
谁敢保证,那些深宅大院里的权贵,和妖物一点关系也没有?贸然插手,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就在大厅一片沉默时,墨雨眠忽然抬眼,目光清亮:“我去。”
“你?”众人异口同声,满是错愕。
“这怎么行!”沈常急得往前一步,“大师兄,你才从云溪镇处理完邪祟回来,还没有好好休息怎么能再去京城涉险?”
虽说修仙者不畏辛劳,可这般连轴转,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墨雨眠并未动摇,他望向主位上的清涯掌门,语气坚定:“掌门,此事弟子愿往。”
*
等岁安澜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三天后。
她刚刚睁开眼时,浑身都不能动弹。
欧阳卿在院里折了花枝,大发慈悲得放在她嘴边:“吃吧,不用感谢小爷。”
岁安澜:?
她白了欧阳卿一眼,声音沙哑但带着一股硬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有骨气。”欧阳卿嗤笑一声,随手将花枝扔在地上,对着门外扬声喊:“把东西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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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很快,手下捧着木盘进来。
盘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具:有宽大的杀猪刀、小巧锋利的匕首,还有泛着冷光的弯刀,齐齐往桌上一撂,吓得岁安澜心头一跳。
欧阳卿拿起那把杀猪刀,指尖在刀刃上轻轻划过,啧啧两声:“这刀杀起猪来最是利落,可惜用来对付你这小妖,倒是大材小用了。”
说着,他又拿起一旁的薄刃小刀,刀尖对着岁安澜的脸颊比划:“还是这把趁手,一刀下去,保管让你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原以为能看到岁安澜惊慌失措的模样,可等了半晌,见她眼底虽有惧意,但咬着牙没向他服软。
岁安澜看着眼前的刀光,心里确实发怵。可一想到欧阳卿要利用自己害墨雨眠,想到沈羡好还在倚春楼处境不明,一股狠劲突然涌了上来。
“你……你别白费力气了!”她伸着脖子,声音有些发颤。
“想杀就杀,但你休想利用我去害别人!”
“不愧是和墨雨眠灵韵相通的女人,果然有意思。”欧阳卿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得看出她很害怕,但也欣赏她这样的性格。
他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灵韵,听的岁安澜有些烦,忍不住怼回去:“什么狗屁灵韵,我听不懂!少拿这些鬼话糊弄人!”
“听不懂?”欧阳卿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鄙夷,“若不是沾了墨雨眠的同源灵韵,你这三百年修为的低级流萤蝶,哪能那么快修出人形、生出意识?”
灵韵相通者本就有心神感应,那日定是墨雨眠远程破了他的摄心阵,不然凭这小妖的本事,绝无可能识破。
屋内安静了几秒,欧阳卿忽然问道:“听说明日倚春楼有位绝世美人的初夜拍卖会,你去不去?”
“绝世美人”四字瞬间让岁安澜绷紧了神经。
除了沈羡好,还能有谁?
可她不敢露怯,强装镇定反问:“拍卖会是做什么的?”
“连这都不知道?”欧阳卿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就是拿灵石竞价买东西,价高者得。谁出的价高,那美人就归谁。”
价高者得?
妖怪和神仙的世界里要靠修为和法力,而凡人就是考灵石吗?
岁安澜心里乱麻麻的。
翌日,倚春楼的拍卖行如期举行。
欧阳卿为了快点恢复她的身体,竟然还拿出上等的灵丹给她。
淡金色的丹丸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灵力瞬间顺着喉间淌入四肢,之前浑身酸痛的滞涩感消散大半。
夜色渐浓,两人抵达倚春楼时,门口已是车水马龙。大门两侧挂着红灯笼,将门前的路照得通红。
欧阳卿出门时抬手戴上一张玄色面具,岁安澜这才发现,他竟是那日在桌上用板栗摆爱心的神秘面具男!
“你当真不穿我给你备的男装?”欧阳卿瞥了眼她。
岁安澜撇撇嘴,往后退了半步:“我是女子,穿男装像什么样子?”
“行,随你。”
欧阳卿没再勉强,抬腿往楼里走,“跟上,丢了我可不管你。”
楼内早已挤满了人,大多是奔着“绝世美人”沈羡好的名头来的。
有纨绔子弟,也有富商权贵。人人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
10. 第 10 章
岁安澜一介女流就这样大摇大摆得进了青楼,让喧闹的楼内静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扫过来,有好奇探究的,有戏谑打量的,还有几个龟奴模样的人,咧开嘴笑着想迎上来,就被欧阳卿一个眼神逼退。
岁安澜却半点没在意,自踏入楼门起,她的目光就牢牢锁在舞台中央:
沈羡好坐在那里,一身大红绣金裙,头插珠钗,如同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往日里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呆滞地垂着。
岁安澜和欧阳卿两人来得晚了些,拍卖已进行到一半。
欧阳卿带着她在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坐稳,楼下就有人高声起哄:“唉!这桃花姑娘怎么一脸丧气?莫不是不愿伺候爷们?”
“就是!摆着张臭脸给谁看?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桃花”是老鸨给沈羡好取的艺名,听着艳俗,但很合宾客的心意。
老鸨连忙来到男子跟前,点头哈腰地赔笑:“王公子息怒,姑娘是今儿太紧张了,稍后定让她给您赔罪!”
岁安澜看向那被称作“李公子”的人,只见他脑满肠肥,穿着价值不菲的锦袍,一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纨绔。
老鸨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现在是谁的价最高?”李公子抖着腿,语气倨傲。
老鸨谄媚笑道:“目前是李公子出价最高,李公子好气魄!”
李公子闻言扬起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得在沈羡好身上扫来扫去,幻想着她在□□的场景。
“既是如此,”李公子突然拍了下桌子,声音洪亮,“让她把衣裳都脱脱了!本公子瞧着满意了,再加一倍价!”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一众男子两眼放光,纷纷对着李公子拱手:
“李公子真是心善!这才是真正的好人!”
“就是就是,让咱们也瞧瞧桃花姑娘的好身段!”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接一句,沈羡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四楼一个隐蔽的角落,海棠手持团扇,半遮着脸。
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一明一暗。海棠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戾气,死死盯着楼下的李公子。
“这……”
老鸨愣在原地。这种无礼的要求她从未应付过,可李公子是京中权贵,她根本不敢得罪。
“脱!脱!脱!”楼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沈羡好握紧了手指,目光慌乱,突然瞥见了楼上的海棠。
她喃喃道:“姐姐......”
李公子搓着手走上台,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团:“桃花姑娘,反正早晚都是本公子的人,不如现在就乖乖听话,伺候好了本公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海棠眯起眼,握着扇子的手骤然收紧。
楼下的欧阳卿慢条斯理地捏起颗葡萄,丢进嘴里,余光瞥向身旁的岁安澜。
她皱着眉头,放在膝上的手已攥成拳头。
台下的宾客反应各异。京城里谁不知道“辣手摧花”的李公子?
没人知晓他究竟是哪家权贵,只知他身份尊贵,出手阔绰,却最是暴虐成性。
这些年,他常流连青楼,但凡被他看上的女子,下场无不凄惨。运气好些的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侥幸捡回一条命却再也不能接客;运气差的,第二天就被裹着草席丢去乱葬岗。
青楼老鸨们对他是又爱又恨。
众人早料到他定会来抢沈羡好,本来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瞧瞧,没想到李公子今天心情好,竟然还让他们饱眼福。
就在李公子肥厚的手快要碰到沈羡好的衣领时,一道浅绿身影闪过。
“嘭”的一声巨响,李公子肥硕的身子竟被一脚踹飞,重重砸在台下的酒桌上,杯盘碎裂声与惊呼声瞬间炸开。
众人大吃一惊,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李公子!
沈羡好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纤细的背影。
正是岁安澜。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本公子?!”李公子摔得眼冒金星,一张肥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将他扶起。
李公子定眼看向台上的岁安澜,见她生得貌美,一时色心又起,对着身旁身材高大的侍卫吩咐:“阿丑,把这小丫头拿下!别伤了她的脸,等会儿和桃花一起送到本公子房里!”
“是!”阿丑应声上前。
沈羡好见他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她担心连累岁安澜,急忙拉着岁安澜的衣袖:“姑娘,你快逃!”
话音未落,阿丑的拳头带着劲风砸向岁安澜面门。
岁安澜按住沈羡好的肩膀,拉着她侧身躲过。没等她站稳,阿丑又施展出法术,周身亮起一层淡金色的护盾,招式愈发凌厉。
他一边攻击又自带防御,岁安澜一时拆不了招,只能连连后退躲避。
缠斗间,她瞥见台下的李公子急得跳脚,冲阿丑喊:“小心点!别伤了桃花姑娘!”
阿丑:“好!”
岁安澜心头一动。这阿丑对李公子言听计从,倒是个可乘之机!
眼看阿丑的拳头又要砸来,她猛地将沈羡好往身前一带。
沈羡好:?
阿丑慌忙收拳,动作顿时滞涩了一瞬。
就是现在!
岁安澜想起那日欧阳卿踹她的招式,脚尖猛地发力,狠狠踹在阿丑的膝盖上。
阿丑吃痛弯腰,她又蓄力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下巴上。
楼下的欧阳卿眉梢微挑,慢悠悠喝了口茶。
这小妖,倒是有点小聪明。
岁安澜瞅好时机把沈羡好推到台下丫鬟的怀里,转身又扑向阿丑。
可她毕竟是低阶小妖,修为远不及阿丑,几番缠斗后,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慢了下来。
台下的宾客早已看傻了眼,原本是来看美人拍卖的,没成想竟看到这出戏,一个个伸长脖子张望。
李公子此刻也顾不上沈羡好,对着台上跳脚怒吼:“阿丑!给我往死里打!废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打斗间,阿丑突然动作一滞。岁安澜眼疾手快,也是一脚将他踹下台。
“废物!真是个废物!连个娘们都打不过,留你何用!”李公子骂道。
岁安澜没理会他的叫嚣,转头看向脸色发白的老鸨,问道:“他拍了多少灵石?”
老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五万灵石。”
“我出十万。”
岁安澜坏笑得看向欧阳卿,“今晚桃花姑娘服侍我吧。”
欧阳卿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猛咳不止,眼神古怪地看向岁安澜。
这小妖不仅要抢人,还敢夸下十万灵石的海口?她哪来的钱?
“这......”老鸨扯了扯嘴角。
李公子不乐意了,来到老鸨面前:“她能干啥?本公子今天出门钱没有带够,你卖我个面子......”
面子值十万灵石吗?”岁安澜冷笑一声,说话毫不留情。
“打架打不过,出价也出不起,我要是你,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还好意思在这撒野?”
“你……你放肆!”
李公子指着岁安澜,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最后憋红了脸嘶吼道:
“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乃镇国将军之子,李桦!”
李桦刚说完,倚春楼的大门突然涌进来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将大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校尉快步走到李公子身旁,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公子!将军恐您有失,命末将率人前来护您周全!”
楼内鸦雀无声,宾客们都缩起了脖子。
老鸨吓得瘫在地上,招惹谁不好,偏招惹到镇国将军的儿子!
李公子得了靠山,气焰愈发嚣张。
“识相的,今晚就乖乖一起伺候本公子!不然……”
“不然怎样?”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雅座上,欧阳卿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随动作滑落肩头,他戴着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睥睨的目光扫过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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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本公子的事?”
怎么今天那么多事啊?李桦气得不行。
欧阳卿嗤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泛着冷光:“血屠司司主,欧阳卿。”
“血屠司?!”众人脸色大变。
血屠司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弟子多是狠辣的魔修,行事只凭喜好,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向来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煞神。
李公子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仍强撑着壮胆:“你……你少唬人!谁知道你的令牌是真是假!”
欧阳卿懒得与他废话,只是抬手拍了拍手。
“咻咻咻!”
数枚飞镖从暗处袭来,几个士兵应声倒地。
紧接着,五个黑衣让从天而降,楼内众人吓得纷纷后退。
“司主,属下来晚。”台下黑衣男子对着他单膝下跪。
“无事。”欧阳卿道。
他轻功来到台下,抽出黑衣人腰间的佩剑,缓步走下楼梯。
“你、你想干什么?我爹是镇国将军!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绝不会放过你!”
李桦吓得连连后退,肥脸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欧阳卿手腕微转,寒光闪过,“唰”的一声,李桦的左臂应声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倚春楼,几个胆小的女子吓得晕厥过去,剩下的人也都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士兵们见状,纷纷拔剑出鞘,没等他们冲上来,欧阳卿抬手一挥,一股黑色的魔气骤然涌出,缠住前排的几个士兵。
不过瞬息之间,那些士兵便双目圆睁,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精气被尽数吸干,化作几具干尸轰然倒地
“杀人啦!快跑啊!”有人大喊道。
众人闻言也纷纷像疯了般往外逃,场面混乱不堪。
李桦看着地上的干尸,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对阿丑吼道:“快走!快!”
得亏阿丑是个练家子,扛起李桦便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沈羡好坐在台上,心脏狂跳不止,好半天才缓过劲。
她抬头看向四楼,正好看见海棠扇着风慢悠悠地离开了。
夜深,墨雨眠在溪边堆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着他素白的衣袍。
他盘膝而坐,轻奏竹笛。笛声悠悠淌出,与潺潺溪流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笛音奏到高潮时,溪面突然悄无声息得涌起一股粗壮的水柱,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与此同时,岸边的溪水猛地分裂,化成巨大的水掌,从两侧向墨雨眠包抄过来。
墨雨眠眼帘轻抬,漆黑的眸中毫无波澜。
那两股水掌猛地张牙舞爪向他扑去!墨雨眠不急不躁将竹笛掷出。
竹笛精准撞在水掌上,“嘭”的一声,竹笛四分五裂,而水掌也瞬间溃散成漫天水珠。
溪中的水妖见偷袭不成,怒吼一声,化作一道水箭直冲墨雨眠面门。
墨雨眠暼了眼腰间的流云剑,指尖快速捻动法诀,清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挡!”
无形的屏障瞬间在身前展开,水妖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弹了回去。
它急得在屏障前疯狂冲撞。
墨雨眠皱眉。他身为正清门掌门大弟子,每次下山总会成为妖邪攻击的目标,这般阵仗早已见怪不怪,他下手向来也毫不留情。
可眼前这只水妖,动作杂乱无章,分明是只尚未开智的小妖。
他指尖法诀一变,沉声喝道:“急急如律令,困!”
屏障瞬间化作圆形阵法,将水妖牢牢圈在其中。
墨雨眠手指微曲,阵法随着他的动作收缩。水妖在阵中发出凄厉的嘶鸣,最终化作一滩清水,消散在夜色里。
重归平静,篝火仍在静静燃烧。
墨雨眠垂眸望着身前的溪流,摩挲着腰间的流云剑。
越靠近京城,途中遇到的妖邪便越发频繁。
看来,这京城绝非表面那般太平,远比想象中还要凶险。
11. 第 11 章
翌日,天光晴好。
倚春楼内,沈羡好却愁眉不展。
昨夜的事闹得太大,如今京中人人皆知倚春楼惹了血屠司,还伤了镇国将军的独子,没人敢踏进倚春楼。
说起镇国将军李成戾,京中老幼无不为之动容。
他少年成名,十八岁中武状元,二十岁随先帝平叛,二十二岁救下当今潜龙之际的圣上,一生征战从无败绩。
皇帝待他如情同手足,二十五岁封镇国将军时,亲赐“护国无双”匾额,百姓沿街跪拜,风光无两。
后来他在宫宴上与皇帝胞妹昭阳公主一见钟情,皇帝亲自下旨赐婚,二人婚后举案齐眉,成了京中人人称羡的佳偶。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边疆告急,敌军来势汹汹,将军兵力悬殊,陷入苦战。
恰逢皇帝病重,军心动摇之际,昭阳公主竟变卖嫁妆换作军粮,带着家仆亲赴战场。
那时,昭阳公主已身怀六甲。
李成戾心疼妻子以身犯险,便让她速回京城:“你怀有身孕,怎可如此涉险?快回京城去,这里有我!”
公主闻言拔剑抵在脖子上,含泪道:“将军守土卫民,妾身为将军之妻,岂能苟安于后方?今日妾来,便没打算回去,誓与将军共存亡!”
见妻子如此,将军重振精神,将士们也士气大涨,最终背水一战打赢了这场硬仗。
可将军身受重伤,回营后没多久便溘然长逝。
大军归京那日,京城挂满白幡,百姓自发沿街跪迎。
就连病重的皇帝都撑着病体出城相迎,满朝文武无不落泪。
昭阳公主挺着孕肚,抱着将军的骨灰坛,一身素衣,一步一挪地走进城门。
自那以后,昭阳公主便守着将军府,再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如今李桦在倚春楼出事,虽说祸起血屠司,可将军府不敢招惹那等煞神,这笔账,怕是要算在倚春楼头上了。
沈羡好叹了口气,现在倚春楼人人自危,昨晚的那个女子也被血屠司的人带走了。
今早听说血屠司竟真的送来了十万灵石,心里正想着去见老鸨问个究竟。
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屋内传来桂花的声音:“都怪那个桃花!真是个扫把星,连累整个倚春楼!”
“我养她这么多年,本指望她能撑场面,结果头一次接客就闹出这等祸事,真是白疼她了!”老鸨也恨她不争气。
沈羡好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转身离开,却撞上了身后的海棠。
海棠难得没有找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沈羡好被她看得不自在,匆匆行了个礼,低着头快步走了。
天色渐晚,沈羡好仍闷在房里不肯出来。
门口突然传来婢女结结巴巴的声音:“桃、桃花姑娘……她、她来了。”
“谁来了?”沈羡好背对着门,声音闷闷的。
婢女没了下声。
沈羡好不耐得回头,看清来人时,瞬间僵在原地。
桌边坐着的,正是昨夜救了她绿衣女子!
“你,你怎么来了?”沈羡好有些局促。
“来见你。”岁安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羡好顿时羞红了脸,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可你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岁安澜打断她,眼神无辜,“昨夜不是说好了价高者得吗?我付了钱,自然要来找你。”
这话让沈羡好哑口无言,她看着岁安澜的单纯的脸,又觉得她不像自己想的那种人。
“哎,我们出去看看。”
岁安澜想起往日和沈羡好在一起时,她总闷在倚春楼,鲜少踏出门半步,当即拉起她的手,推门就往楼外走。
沈羡好拗不过她,只好提着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人刚走下楼梯,就撞见迎面而来的老鸨、海棠一行人。
老鸨知道岁安澜是血屠司的人,不敢得罪,只好小心翼翼得问道。“这,这是要去哪啊?”
岁安澜笑道:“出去转转。”
“这……”老鸨脸上的笑一僵,眼神瞟向沈羡好,“桃花是我们倚春楼的人,这般随意外出,怕是不妥。”
海棠的目光落在沈羡好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沈羡好被她看得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往岁安澜旁边靠了靠。
“有何不妥?”岁安澜挑眉反问。
海棠皱紧眉头,语气强硬:“她要是跑了,谁来担责?”
岁安澜明白了。她们是怕沈羡好逃走,尤其是海棠,之前就经常找沈羡好麻烦,如今更不会轻易让她们走。
她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跑了便跑了,你们若是不乐意,尽管去找血屠司。哦对了,我们司主此刻就在对面的南风馆。”
“南风馆?!”
众人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凉气。
老鸨看了她几眼,纳闷她不是血屠司的女人吗?怎么血屠司司主会在南风馆?
桂花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追问:“司、司主在南风馆做什么?”
众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嗯......司主是南风馆的人,要是你们想见他,花点钱就行。”岁安澜说的坦荡。
她在南风馆时可看见馆主对欧阳卿客客气气的,就像老鸨对海棠差不多。
众人吃了这个大瓜,老老实实得给岁安澜和沈羡好让路。
京城一片繁华景色,热闹非凡。
“走过路过瞧一瞧嘞!猜谜赢好礼咯!”一个书童敲着铜锣高声吆喝,没片刻就围拢了不少路人。
“唉!瞧那书童的衣饰纹样,像是叹驹书院的标志吧?”有人指着摊位议论道。
岁安澜见这里人多,还以为是什么表演杂技的,拉着沈羡好挤进人群,才看清是个猜谜摊子。
那书童站在桌前,高声道:“我家公子今日来了兴致,特设下几道谜题。第三名赠花灯一盏,第二名送叹驹书院拜门帖一份,至于第一名……”
他卖了个关子,笑而不语。
“第一名到底是什么?快说啊!”有人急着追问。
“保密。”书童道。
围观者齐齐“吁”了一声,但议论的都是关于“拜门贴”,几个身着儒衫的书生更是难掩激动,面露急切。
“哎,你可知这叹驹书院是什么地方?”岁安澜有些好奇。
她话音刚落,旁边一个身着儒衫的男子就翻了个白眼:“哪来的小娘子,连叹驹书院都不知道?还是赶紧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醉仙楼二楼,公子惟端着茶杯,听见楼下的喧闹声,漫不经心地往下瞥了一眼。
见是两个女子被围在人群中,他眉头微蹙,冷哼一声,眼底满是不屑。
对面的夜子邑落下一枚棋子,见他分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落在人群中的两道身影上。
“喂,要是这什么书院真的那么厉害,那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岁安澜撸起袖子,叉着腰看向那书生,气势丝毫不弱。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粗鄙无知!”书生一脸笔译,“不过是些乡野村妇,怎配知晓叹驹书院的威名?”
“切,我看是名不副实,压根没本事让人知道!”岁安澜寸步不让。
二楼的公子惟听了,眉头拧得更紧,他放下茶杯冷声道:“胸无点墨,还敢妄言。”
“我看未必。”
夜子邑落下一子,语气淡然,“若叹驹书院肯收女子,说不定真能如这位姑娘所言,名气更胜如今。”
“孔夫子早有定论,女子难养也。”
公子惟语气轻蔑,显然不认同。
夜子邑知道他素来固执,便不再多言,目光落回楼下。
“你敢辱没圣贤之地!”那书生气得浑身发抖,“叹驹书院是先皇旧地,天下学子心之向往,你一个小丫头也配质疑?”
沈羡好急忙拉住岁安澜,眼神示意她别再争执。
岁安澜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懒得跟你逞口舌之快!不如我们比猜谜,我们赢了,你就给我们道歉!”
“小丫头口气倒不小。”书生挑眉,“那你们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你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岁安澜满不在乎地说。
这话堵得书生一时语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呵,没脸没皮。”公子惟在楼上看得直发笑。
夜子邑却轻轻摇头:“先看看再说。”
书童悄悄抬眼望向二楼,见夜子邑微微颔首,才清了清嗓子:“第一道题,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打一字。”
“风!”
书生抢先一步回答,还不忘得意地瞥了岁安澜一眼。
“小人得志。”岁安澜小声嘀咕。
“第二道,白色花,无人栽,一夜北风遍地开,无根无枝也无叶,此花源自天上来。”
书童话音刚落,岁安澜脑海里突然闪过墨雨眠的模样,脱口而出:“雪!”
书童点点头,继续道:“第三道,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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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下巴抬得老高。
“第四道,小时两只角,长大没有角,到了二十多,又生两只角。”
岁安澜和书生都皱起眉,一时没了思绪。
就在这时,沈羡好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
“月。”
这道题正是夜子邑所出,他闻声看向楼下,只见沈羡好用衣袖半掩着脸颊,只露出一双低垂的美眸,睫毛微微颤动,透着几分羞怯。
书童颔首,继续朗声道:“第五道,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人有它大,天没它大,打一字。”
“天!”岁安澜刚说完,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对,是君?”
“是一。”沈羡好轻声开口。
书童笑着点头,接连几道题下来,岁安澜只蒙对了一道雪,其余全是沈羡好从容答出。
待到最后一道题时,那书生见自己被两个女子远远甩在身后,面上挂不住,借口家中有急事,匆匆挤开人群溜了。
“哎?怎么走了?”围观者纷纷大笑起来。
“沈姑娘,你也太厉害了吧!”岁安澜兴奋地拉着沈羡好的手,语气愤愤,“可惜那怂货跑了,连道歉都不敢!”
沈羡好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她下意识抬头望向醉仙楼方向,正巧与窗边的夜子邑对上视线。
夜子邑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对她温和点头。
沈羡好脸颊一热,连忙低下头,拉着岁安澜的衣袖:“我们快走吧。”
岁安澜点点头。
“两位姑娘等等!”
夜子邑起身对着她们扬声道:“赢了猜谜,奖品还没拿呢。”
他这一声,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有人认出了他和旁边的公子惟,惊呼道:“是叹驹书院的双骄!夜公子和惟公子!”
人群瞬间沸腾,纷纷涌往醉仙楼,想一睹两位才子风采。
“快走!”沈羡好拉着岁安澜,趁着混乱快步离开。
岁安澜本想带着沈羡好离开倚春楼,谅她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沈羡好却拒绝了她。
“为何?倚春楼又不好。”岁安澜不明白。
沈羡好垂眸,脸色有些纠结,半响才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和姑娘说清楚。”
岁安澜见她执意如此,也只能作罢。
将沈羡好送回倚春楼后,岁安澜便回了南风馆。
刚推开院门,就见欧阳卿坐在院中,脸色阴沉。
旁边的侍卫见她进来,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临走前还偷偷给她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欧阳卿瞪她。
岁安澜“切”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晚回来怎么了?要不是欠你钱,我早就跑了。”
“还敢顶嘴?!”
欧阳卿猛地拍了桌子,霍然起身:“我问你,谁让你跟别人胡说八道,说我是小馆的?”
他当初得知云溪镇异动,火急火燎赶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好在竹林深处,他寻到了月魄蝶妖残留的记忆碎片。
墨雨眠向来对妖邪赶尽杀绝,这次却格外留情,只打散了蝶妖的记忆,并未痛下杀手,否则以月魄蝶妖的修为,身死之后绝无碎片留存。
从碎片中看到岁安澜的脸后,欧阳卿立刻以法力追踪,寻到了她落脚的客栈。
可当时墨雨眠仍在客栈内,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隐匿气息潜伏在外。
后来他伪装成卖货老翁蹲守在码头,看着墨雨眠带着师弟离开,却没带上岁安澜。
那一刻欧阳卿心头暗喜。果然像墨雨眠这般迂腐的正道修士,绝不会将一个妖怪带回正清门。
可当他想用法力再探岁安澜的踪迹时,却发现她的气息莫名消失了。
欧阳卿不甘心地蹲守了数日,才终于等到她现身。
送她去京城的路上,这丫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本想直接将人扣下,偏偏血屠司突发要事,只能先让她自行前往京城,自己则赶回司中处理。
好不容易忙完事务,得知她竟混进了倚春楼,欧阳卿索性在对面开了家南风馆,一来方便监视,二来也好趁机研究她身上沾染的墨雨眠灵韵。
可计划还没实施,这丫头先惹上了镇国府的人,还让他平白扔出去十万灵石!
这些日子,他没关着她,还拿珍贵灵丹给她调理身体,结果她倒好,在外乱嚼舌根,说他是南风馆的小馆!
害得今早一堆姑娘堵在南风馆门口,把南方馆搞得鸡飞狗跳。
欧阳卿气得半死,这丫头却慢悠悠到现在才回来!
12. 第 12 章
岁安澜见欧阳卿是真的动气,连忙凑上前,狗腿地给他揉着肩膀,拍马屁道:“哎呦司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小妖精一般见识嘛。”
她将欧阳卿按着肩膀坐下,道:“你不知道,我沾了你的光!我去倚春楼到时候,那群姑娘见到我就问,说那血屠司的司主气度不凡,风度翩翩的样子,面具下肯定是个极俊的男子吧!”
欧阳卿听到她这句话,心里顿时畅快了不少,嘴角上扬:“那是。”
“司主你猜我怎么说?”岁安澜给他捶背。
欧阳卿斜睨了她一眼:“你怎么说?”
岁安澜拔高了声音:“我说她们真是有眼光,我们司主岂是俊呢?说是美也不足为过!那些姑娘听后可开心了,这才争着来见你!”
这几天的相处,她可算看出来了。虽然欧阳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其实耳朵软。
只要说些好听的话,他就不会再斤斤计较了。
果然,欧阳卿被哄得眉开眼笑:“油嘴滑舌。”
“人家实话实说罢了。”岁安澜挑眉。
欧阳卿满意得站起身,走到院口时突然停下来,回头对她说道:“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万灵石,别到处瞎跑。”
“是!”岁安澜应下。
等他走后,岁安澜欢快得冲进屋,踢掉鞋子扑到床上。
刚准备闭眼,心脏却跳个不停。
“奇怪。”
心跳声似鼓点般,让她感到不安。
岁安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捂着胸口走到窗前。
明亮的月光洒在院里,她望着满院芬芳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正在御剑飞行的墨雨眠也像感受到什么似的,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好端端得怎么会心悸?”他心想道。
刚刚他突然胸口一滞,虽然只是一刹那,但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也许是这几日再路上遇到的妖怪太多了,浪费太多的精力。
墨雨眠这样想着,这才继续赶路。
第二天,欧阳卿来找岁安澜,一进门就看见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
“喂,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呢?”
岁安澜听到这话伸出头白了他一眼。
欧阳卿看到她的脸突然倒吸了口气:“你咋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很难看吗”岁安澜用手摸着自己的脸。
“很难看啊,像千年死尸一样!”
欧阳卿拿起梳妆台前的铜镜给她看。
岁安澜看着铜镜里面容憔悴的自己,嘴唇干裂,满头虚汗,不自觉用手抚摸上自己的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玩疯了,害的一身病。”欧阳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瓶。“算了,本司主大发慈悲,赏你丹药吃。”
他在手掌心倒出一枚丹药,给岁安澜喂下。
岁安澜咽下后,顿时感觉浑身散热了不少,她欣喜得握住欧阳卿的手:“谢谢你,你真好。”
欧阳卿一愣,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好。
手背上还能感受到她在被窝里捂出的汗,湿热湿热的。
他不自然得抽回手,嘴硬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没人赔我的钱好吗?”
说完,欧阳卿又放缓了语气:“这几日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岁安澜点了点头。
欧阳卿替她捏好被角,转身离开房间。
刚打开房门,院内突然起了风,卷起几片丁香花,轻飘飘落在欧阳卿脚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缓缓道:“岁安澜。”
屋内没有回应,岁安澜已沉沉睡去。
欧阳卿轻轻关上门,看着满院的丁香花,眸中晦暗不明。
“司主,二堂主传信,问也没有找到......”
下属悄无声息出现,目光掠过房门,低声道:“岁姑娘。”
“回他,一无所获。”
“是。”
京城连下了几日缠绵小雨,寒意浸骨。最让人胆寒的是,倚春楼接连死了三个姑娘。
死了几个青楼女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们脖颈处都有两个狰狞的血洞,死相凄惨可怖。
消息传开,一时之间京城人人自危。
本以为岁安澜只是感染风寒,没想到过了几日,她的病愈发严重。
欧阳卿见她身子日渐消瘦,也跟着忧心起来。
他让手下的人从司里拿了许多珍稀灵丹,这引起了大堂主和三堂主的怀疑。
不过欧阳卿向来乖张任性,所以两位位堂主也就没往深处细想。直到京城的探子传来倚春楼死了人的消息后,大堂主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天,大堂主主持大会,等了许久,二堂主匆匆忙忙赶来:“何事何事啊?咳咳咳......”
血屠司下设三堂,各司其职。
大堂主管理司内培养高修杀手等事务,二堂主则管理炼制丹药和草药,三堂主则接手刺杀等任务。
这正对应他们的性子,大堂主深谋远虑,二堂主顽疾缠身,三堂主惜字如金。
“你怎么不等我们散会了再来?”大堂主瞥了他一眼。
二堂主还想说什么,却一阵咳嗽。
“行了,别说话了,坐下吧。”大堂主道。
二堂主扶着椅子坐下,刚缓了口气,就听见三堂主冷不丁开口:“二堂主,丹药。”
“哟?你还有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堂主挑眉,阴阳怪气。
他素来不喜这两人。一个是病秧子,一个冰山脸,每天碰见也是装不认识。
二堂主笑了笑,问道:“三堂主要什么样的丹药?”
三堂主没理会大堂主话里的刺,只是回答:“洗髓丹,培元丹。”
“洗髓丹库里倒是有很多,咳咳咳......”二堂主顿了顿,“只是恢复身体的丹药,司主这几日取走了不少,等会我就让人炼制,三堂主等些时日。”
“无妨。”三堂主点头,没在多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不顾大堂主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不悦道:“奇了怪了,哑巴和肺痨鬼还说上话了?怎么我一说话你们就都变成聋子了!”
“大堂主叫我们过来有何要事?”二堂主压下喉咙间的痒意。
大堂主见终于有人肯搭理自己,心里的气顿时就通畅了。
他拿起茶杯,慢悠悠得抿了一口,才开口道:
“京城的探子来报,说倚春楼死了人,死状诡异,非人力所为。”
二堂主和三堂主沉默了一会。
“倚春楼是什么地方?”二堂主咳了咳。
“青楼。”三堂主答。
“哦~咳咳咳。”二堂主意味深长得看了大堂主一眼。“听说司主还在南风馆当小倌呢?”
大堂主气的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司主在倚春楼得罪了权贵,还为红颜出手万金!”
“也许是司主一时新鲜,咳咳咳!”二堂主不以为然。
再怎么说,司主毕竟也是个男人,女色男色总得好一个吧?
“啪!”
大堂主再次拍桌,“啧!我的意思是出人命了!出人命了你们明白吗?妖物作祟,你们懂不懂?”
“那是正清门该担心的事。”三堂主一脸平静,他使了一个眼神,上前搀扶着二堂主走了。
“唉,你们听得懂人话吗?”
大堂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司主年纪尚小,向来张扬。他在倚春楼那么出风头,只怕有心之人会报复他,而如今京城又有妖怪出没......
不行!司主现在很危险。
思来想去,大堂主决定得亲自去一趟京城。
这边,欧阳卿处理好事情,来看看岁安澜。
她正凭窗而望,看着树上蹦跶的鸟儿发呆。
欧阳卿松了口气,这几天一堆丹药灌下去,她的脸上总算有些血色。
岁安澜听到动静回头,见是他便冲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大病初愈,此刻她看上去有一种缱绻风流,肤如白玉,唇不点而朱。
可能是见惯了平时岁安澜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的弱柳扶风之姿让欧阳卿看得有些走神。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坐到她面前:“怎么这么安静,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咳。”岁安澜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哑得不行,一开口就咳了起来。
欧阳卿见她这样,连忙制止:“行了,快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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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圈屋内,觉得实在太闷得慌,于是提议:“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转转?”
岁安澜本就是闷不住的性子,这几天都躺在床上没下来过,听到他这样说,忙不迭点了点头。
秋末,京城中一片萧瑟之景。
“师兄已平安到达京城了?”沈常有些欣喜,“听闻京城热闹繁盛,可是如此?”
墨雨眠微微颔首。
另一个师弟沈凡突然挤开沈常,出现在水镜中:“哎哎哎!大师兄!听说京城的小娘子各个貌美,可真?”
“沈凡你滚开啊!我们可是修行之人,怎么能沾染人间情爱!”沈常推开他。
“可我听说,颜隐尊上之前......”
“你闭嘴!”沈常急忙捂他的嘴巴,一脸严肃。
“在佩星宫不得提起此事!”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颜隐尊上的逆鳞,别说在佩星宫,整个正清门都没人敢提。
就在两人推搡间,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本尊之前如何?”
沈常和沈凡两人愣住,回头看到来人之后纷纷俯身:“拜见颜隐尊上!”
两兄弟偷偷回头对墨雨眠使眼色,想让他替他俩求情。
墨雨眠很有眼力见得掐断了传讯。
他来到窗前,掀开帘子。
窗前有一棵大树,枫叶簌簌飘落,墨雨眠的视线随着一片落叶往下,忽然在叶隙中看到一个女子。
她坐在轮椅上,那片落叶恰巧落到她膝头。
墨雨眠心里莫名一悸,和之前在幻境以及在来京城路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小妖。”
他喃喃道,正要细看,那女子就被人推着走出树荫。
墨雨眠看清楚了。
确实是岁安澜。她身后跟着一个面具男,她对着他笑意盈盈,两人举止亲昵。
墨雨眠认出这面具男是幻境里面的那个男子。
他嘴角的那颗痣,墨雨眠不会认错。
她的腿怎么回事?他们又怎么会在一块?
墨雨眠心里一紧,莫非是这个男子对她用了什么邪术?
他立马用灵力探查,两人灵韵同根同源,说实话她要是真的被做了手脚,墨雨眠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谨慎用灵力检查一番。
良久,墨雨眠睁开眼睛,她身上并无异样。
楼下,欧阳卿见岁安澜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糕点看,便道:“我给你买来?”
岁安澜点了点头。
因为之前在倚春楼的事情,周围的群众认出他们,齐刷刷给他们让出来一条路。
就在欧阳卿去买东西的时候,岁安澜忽然感觉到有股熟悉灵气在浑身泳走,她下意识抬头。
下一秒,岁安澜瞪大了眼睛。
恩,恩公?
刚好这时欧阳卿回来了,他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岁安澜,“丫头,尝尝。”
楼上,墨雨眠神情凝重得盯着她,眼中隐隐透着怒气。
岁安澜吓得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对,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心想道。
“怎么了?你不是喜欢吗?”欧阳卿没看出她的异常。
那道注视她的目光越来越强烈,岁安澜慌乱得接下,道:“我们走吧。”
“去哪?”
“去哪都行,走走走,我们,我们去倚春楼。”
岁安澜说着,心里的愈发着急,作势就要站起来。
欧阳卿见她身体刚好不久,经不起这样折腾便应道;“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岁安澜松了口气,她偷偷得瞥了一眼楼上,却发现窗户已经关上了。
她心里顿时又有了一点失望。
恩公不想见到她吗?难道是她在自作多情?
“怎么了?”欧阳卿突然开口。
岁安澜吓了一跳,下意识按住了他放在轮椅背上的手。
“没事,我们快走吧。”
“好。”
欧阳卿看着她收回的手,眸中微动。
二楼房中,墨雨眠靠在窗边平复心绪。
他本以为她心性纯良,这一路上还担心她的安危,没想到她竟和魔修同流合污。
真是看错人了!
13. 第 13 章
倚春楼内,水榭亭中。
岁安澜手里捧着落下的花瓣,捻起来丢进湖中,引得锦鲤来啄食。
“你看你看,这鱼多可爱。”
她拉着欧阳卿的手晃悠,没察觉到身旁的欧阳卿痴痴得看着她。
“是可爱。”他看着岁安澜的脸道。
不一会,沈羡好小跑着过来:“岁姑娘!”
“沈姐姐!”
岁安澜见她来了,作势要站起来,被身后的欧阳卿一把按下:“你身体抱恙,就不要咋咋呼呼的了。”
沈羡好看见欧阳卿,也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慰问她。
岁安澜知道她是因为欧阳卿在才小心翼翼,便对欧阳卿道:“你自己出去玩可以吗,我想和沈姐姐说会话。”
欧阳卿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沈羡好一来就要把他抛弃了?
“哦,好吧。”
他故意语气恹恹,想看看岁安澜会不会察觉出他的反常。
而岁安澜是流萤碟,最能感受到别人情绪的反常。
“你别伤心嘛,等”岁安澜拉起沈羡好的手,抬头随口安慰了他一句。
而在欧阳卿心里,这句话却好像珍宝似的。
“好!”欧阳卿说着,脚步欢快得走了。
沈羡好看着欧阳卿离开的背影,笑道:“司主对你,可真不一样。”
“当然了,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别看他一副孩童性格,其实待人也很好。”
岁安澜笑道:“要是沈姐姐也和他做朋友,就知道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沈羡好听后摇摇头,有些忌惮道:“算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只求平安,而他.....”
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想到那天欧阳卿在倚春楼杀人的样子,沈羡好就害怕。
岁安澜也没多想,瞥见廊下几个丫鬟神色慌张,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她们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沈羡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还不是最近的妖怪传言,大家心里都害怕,老鸨又不放人,所以大家都准备偷偷得逃跑。”
“妖怪?”岁安澜下意识握紧了手,该不会是在说她吧?
“对啊,岁姑娘你不知道吗?”
沈羡好左顾右盼,然后道:“这几日我们楼里接二连三的死了几个姑娘,都惊动了官府,可一看那尸体,都说是妖怪杀的。”
“哦哦.....”岁安澜松了口气,那可不是她干得。
这几日她病得不轻,不知这京城里竟然出了杀人的妖怪。
紧接着她又小声问道:“那你呢?”
沈羡好迟疑了一会,突然攥住岁安澜的手,眼神恳切:“我正想和岁姑娘商量,求岁姑娘一定要带我们走。”
“我们?还有谁?”岁安澜不解。
“是...海棠。”沈羡好低下头,声音发虚。
“海棠?你不是和她不对付吗?“
岁安澜一愣,这人怎得如此好心?
“不是的!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羡好听她这样说,突然站起身大喊,把岁安澜吓了一跳。
“你别激动,慢慢说。”岁安澜咽下喉咙间的痒意。
沈羡好看了她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
“海棠...是我的亲生姐姐。”
岁安澜倒吸了凉气,“你在开玩笑吗?”
沈羡好摇摇头,她走到亭子边,看着平静的湖面,缓缓道:“她不叫海棠,她叫沈琴萝。”
“几年前,我们还是官宦之家的女儿。父亲作为谏官,刚正不阿,对圣上直言不讳,所以树敌众多。家中贫苦,但母亲仁慈,父亲正直,姐姐也疼我,一家人过的其乐融融。可就在我九岁的生辰那天,一切都变了。”
说到这里,沈羡好开始哽咽。
“那晚,姐姐刚来我的房间,母亲突然慌慌张张得跑进来,但只是看着我们不说话。后来她让我们外出,让我们去买我生辰所需的物品。母亲列出长长得一长串单子,还嘱咐我们,一定要买完了再回来。”
“马车上,姐姐说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一定要现在给我。我和姐姐起了争执,后来只好让人停下马车。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姐姐身影,我便想要回去找她,但.....”
沈羡好忍不住哭出声。
岁安澜急忙起身,拿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去眼泪。
“别伤心,慢慢说。”
“等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沈羡好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刚刚打开大门,就看见院中鲜血淋淋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姐姐三人。
院中没有家仆的身影,是父亲早知有此劫,已经遣散家仆。
她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
沈羡好先推着父亲和母亲的尸体,哭着喊着希望他们只是睡着了。
最后她爬向姐姐,把姐姐尸体翻过来她这才看见姐姐手里拿的是玉梅簪,是送给她的生辰礼。
那时沈羡好年幼,她彻底崩溃,觉得是她害死了姐姐。
就在她撕心裂肺得大喊时,突然听到姐姐咳了几声。
“姐姐...你醒了。”
沈琴萝只是皱眉看着她,甚至想要推开她。
沈羡好觉得她还在生闷气,但失而复得的她再也没有之前的小脾气,只是抱着沈琴萝大哭。
“姐姐,我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沈琴萝只是沉默了一会后,才慢慢抱住她。
当时,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来过,沈羡好本以为他们会是来救她们的,因为其中有一个叔叔,总是来府里找父亲谈话。
听母亲说,他还是靠父亲的推荐信才当官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晚她们就被关进柴房。
沈羡好坚信一定会有人救自己的,可等了很多天,就等来了一道莫须有罪名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谏官身居要职,却贪墨无度,不思抚民安邦,反借权敛财,中饱私囊,败坏吏治,证据确凿,其罪当诛!”
太监在沈府门口念圣旨时,六月飘雪。
后来,沈羡好和沈琴萝被带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地方,那里关着很多和她年纪一样大的孩子。
那日,老鸨要选人,好看的就留到青楼,不好看的则干些粗活或者直接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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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老鸨其实最先看重的人是她,而不是沈琴萝。
是沈琴萝跪在老鸨脚下,用手捂住了老鸨的脚:“妈妈,这下不冷了。”
老鸨闻言大笑,觉得她听话,要指向沈羡好的手落在了沈琴萝身上。
后来沈琴萝初次接客,来者多为父亲同僚。
那个时候沈羡好还天真得以为他们会救自己出去,可她想错了。
他们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有的看不起父亲,有的是嫉妒父亲,有的是平日里忌惮父亲。
今日父亲一死,所有人都来作践姐姐。
老鸨自然也懂这些官员的心思,于是想着让沈羡好也出来接客。
是沈琴萝站在高楼上,一手拿着簪子放在沈羡好的脖子间,警告老鸨:“要是让她接客,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然后拉着她一块死!”
沈琴萝正是楼里的香饽饽,那么多官员抢着要,老鸨自然不敢轻易让她去死,要是死了,那些官员找她麻烦怎么办?
“行!”老鸨咬牙切齿,“听你的!”
沈羡好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好,也做好了和姐姐一起去死的准备。
可她们没死。但从那天起,姐姐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开始对沈羡好冷冰冰的,甚至动辄打骂。
但沈羡好不怪她,只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
“所以,岁姑娘,求你帮帮我们。”沈羡好泣不成声。
岁安澜心里五味杂陈。
沈羡好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不答应,于是拉着她的手就跪下来:“岁姑娘,你是血屠司的人,老鸨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求你......”
岁安澜拉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没说不帮你。”
她叹了口气,道:“那晚,我让你和我走,你不愿,就是因为沈琴萝?”
沈羡好纳纳点头:“我回去之后求姐姐和我一起走,但她说......”
她心虚得看了一眼岁安澜。
即使沈羡好不说,岁安澜也看得出来。
“她该不会是觉得我是血屠司的人,作恶多端,不想求我救她?”
沈羡好扯了扯嘴角,道:“我姐姐性子冷,但本意并非如此。我虽然和岁姑娘认识不久,但也知道姑娘是一个好人,绝非是他人嘴中的恶人。”
“如今楼里出了妖怪闹事的丑闻,老鸨更不会让我们走了。只要被发现,就是乱棍打死,而姐姐那边......”
沈羡好低眸,她也有好久没和姐姐好好说句话了。
岁安澜点头,“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在沈羡好耳边低语几句。
“那就先多谢岁姑娘了,只是羡好无以回报,愿来世当牛做马......”
“别说这种话。”岁安澜打断她,“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去当牲畜的。”
“噗嗤。”沈羡好忍不住笑出声,这岁姑娘当真无邪。
岁安澜可不这样想。
她是妖,要是修行得道,可以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而沈羡好只是一个凡人,寿命转瞬即逝。
岁安澜可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们相见,沈羡好变成一头牛亦或者是一匹马的样子。
14. 第 14 章
冬初,冷风渐起,寒意刺骨。
细雪飘了一夜,岁安澜推开门时,视线所及之处皆为一片雪白。
她披着雪白的绒氅,领口的绒毛衬托脸颊小巧。
岁安澜抬头,望着漫天皑皑白雪,眉头微蹙,纤长的睫毛微颤,贝齿轻咬下唇。
“珠流璧转,人间有四季,我竟已见过三季。”岁安澜心想道,眸中一黯。
她又想到了恩公,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京城。
今天是和沈羡好约定救出沈琴萝的日子,岁安澜不敢耽搁,双手拉紧了胸前绒氅,抬脚直奔倚春楼去。
这一月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杀人不眨眼的血屠司司主身边多了一个男女通吃的丫鬟;血屠司司主就在倚春楼对面,再加上妖怪杀人的流言,倚春楼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连老鸨都站在门口干着急,见岁安澜来了,眼睛亮了亮,急忙迎了上来。
“姑娘来了,快请进!”
岁安澜扫了她一眼,楼内出了人命,官府又不管事,如今姑娘们跑的跑,死的死。
往日里风光无限的老鸨,如今两鬓竟添了斑白,
岁安澜熟练放下一锭银子,按照约定到了一个包厢。
“姑娘可是要桃花来?我这就.....”
“不了,这次让海棠姑娘来伺候我吧。”岁安澜道,“天气冷,再多叫两个姑娘。”
“唉,好好好。”老鸨忙不迭答应。
岁安澜知道沈琴萝向来心气高,看不惯血屠司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来的。
但她没料到,等两个姑娘都到齐了,自己三盏茶下肚,她还是没露面。
那两个姑娘没伺候过女客,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都会什么?”岁安澜靠在床边,漫不经心问道。
“回姑娘,奴婢会弹琴。”
“奴婢会唱曲。”
岁安澜若有所思:“那便给我唱曲吧。”
两人依言应下,一人在琴案坐定,指尖波动琴弦;另一人站在她身侧,朱唇轻启。
琴音妙曼,歌声柔婉。
岁安澜正听的入迷,突然注意到看见两人的状态不对劲。
虽是冬初,但寒气钻骨,再加上两人穿的格外单薄,连琴音都带着一丝颤意。
岁安澜轻轻挑指,指尖凝成一丝灵力,悄然散开。没片刻,屋内变暖和了不少。
两位女子紧绷的神色也舒展开些。
一曲终了,岁安澜的目光落到琴案上。
“能教教我,这个怎么弹吗?”她指了指琴。
那日欧阳卿假扮恩公时,她见过这物件,当时就觉得这种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很新奇。
“自然可以。”
岁安澜靠在床头,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挨着床沿坐下。
岁安澜偏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梅花。”
“奴婢荷花。”
岁安澜闻言眼睛一亮,“都是以花为名啊。”
“是的。”梅花道。
“我最喜欢花了!”
岁安澜眉开眼笑,一手轻轻在梅花额上一点,另一只手指腹蹭了蹭荷花下颚。
“尤其是好看的花。”
荷花和梅花被她逗的脸颊羞红,忍不住低头浅笑。
梅花轻抚琴弦,十指翻飞,岁安澜支着下巴看得入迷。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三人猛地抬头。
定睛一看,竟是厢房的门被人踹到,海棠倒地不起,嘴角溢出一抹血迹。
荷花和梅花两人胆子小,被吓得往岁安澜的怀里钻。
岁安澜抬头看向罪魁祸首,看清来人时身体一僵。
墨雨眠一袭黑衣,外罩玄色锦袍,面部轮廓凌厉而不粗犷,眉尾微微上扬,勾勒几分矜贵之气。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到左拥右抱的岁安澜身上。
“完蛋了。”岁安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现在的气氛,活像岁安澜出来招蜂引蝶然后被抓了个现行。
虽然她在鬼混这是事实。
“姐姐!”
沈羡好闻声而来,一把推开墨雨眠来到海棠身边:“你没事吧?”
她把海棠扶起来,恶狠狠得瞪着墨雨眠,扬手就要扇他巴掌。
“你敢!”
岁安澜急忙出声制止,打断了沈羡好的动作。
沈羡好的手停在半空,回头不可思议得看着她:
“这人伤了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在她心里,岁安澜一直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这次为何要站在伤人的恶人那边?
岁安澜看了一眼墨雨眠,后者对她挑眉。
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到:“或许......他有什么苦衷?”
“你!”沈羡好难以置信得看着她,满眼失望。最后愤愤得带着受伤的海棠离开。
完了完了!
岁安澜垮着脸,计划都被打乱了。
“你看上去,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
墨雨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平日温和的脸上浮现一抹锋利的光芒。
岁安澜最害怕他生气,连忙摆手道:“怎么会!只是....只是....”
她在心里哀嚎: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出去。”
墨雨眠薄唇轻启,目光落到还缩在岁安澜怀里的两人。
荷花和梅花吓得一哆嗦,齐刷刷看向岁安澜。
岁安澜哪敢忤逆墨雨眠,只能点头:“出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屋内只剩下岁安澜和墨雨眠两人。
岁安澜低着脑袋,紧紧抓着下裙摆,如坐针毡。
半响她鼓起勇气抬头对着他笑:“恩公,你怎么在这里呀?”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墨雨眠并未严声令呵,只是温和得问她。
可这在岁安澜眼里,却比打她骂她还要恐怖。
墨雨眠坐到位置上,静静等她回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岁安澜深深的吸了口气,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来救人的。”
墨雨眠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岁安澜见状只好接着说下去:“她们被关在这个楼里,每天都干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多可怜啊。”
她把自己和沈羡好的计划都告诉了墨雨眠,原本她的计划是今日她把海棠叫过来,然后灌她酒。
趁着她酒醉,岁安澜施法迷惑众人,让沈羡好带着海棠走。
只是沈羡好并不知道她是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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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岁安澜和她说的是自己去和老鸨拖延时间。
墨雨眠看了她一眼。
掌门说的是皇宫闹妖,以往按照他的性子是直接进宫面圣。但之前在云溪镇的经历告诉他,不能草率行事。
恰好最近京城里流传妖怪杀人的事,墨雨眠便决定先处理此事。
京城人多嘴杂,他打听到连江湖中杀人如麻,善会易容的血屠司司主也到了京城。
怕此事和血屠司有染,墨雨眠不敢打草惊蛇,等了几日才换了一身装扮进楼。
此前,他已经去城外看过死者尸体,三具尸体的脖颈间确有两个血洞。
除此之外,尸体似乎有些膨胀,但并非是因为尸气所导致。
墨雨眠进楼时,胸口的清玄玉佩隐隐有波动。
海棠刚好从他身边路过,目光打量着他。
墨雨眠想也没想,一脚踹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碰见了左拥右抱的岁安澜。
他轻喟一声,从怀里掏出清玄玉佩。
玉佩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震动得更加强烈。
“它在动。”
岁安澜好奇得看着。
墨雨眠若有所思得“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疏帘风动,漏声隐隐。
床幔在两人面前飘浮,岁安澜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怕荷花和梅花冷而下的法术,不知何时已经被墨雨眠解了。
她接过那枚清玄玉佩,玉佩到了她手里,果然如墨雨眠所料,平静下来。
“你怎么和魔修走到一起?”
墨雨眠突然出声,目光带着审视看着她。
岁安澜“啊”了一声,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欧阳卿。
“他......”岁安澜一顿,那日被他碰见自己和欧阳卿在一起时尴尬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道:“其实他是个好人。”
“不见得。”
墨雨眠没在追问。
“妖怪还藏在这座楼中,你自己小心。”
他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岁安澜叫住他,抬手举起掌心的玉佩。
“你的玉佩。”
“你留着吧。”墨雨眠淡淡道。
“哦......”
岁安澜收回手,手指摩挲着玉佩,刚要开口道谢,一抬头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惆怅,恩公还是和之前在云溪镇一样,走的时候不会回头。
窗外飘进几粒雪,岁安澜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屋檐覆雪。
起风了,可她没感觉到寒冷,浑身好像有一股暖意包裹。
另一边,沈羡好守在床边,一脸担忧得看着床上的海棠。
“大夫,她怎么样了?”
大夫把好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似乎先天身体有异,身体乏虚,今天又受重创,恐怕......”
他没说完,但沈羡好也猜到了。
她给大夫付了钱,大夫也知道这楼里闹妖的事情,拿了钱之后逃命似得走了。
床上的海棠满地咳出了血,沈羡好手忙脚乱得替她擦拭。
一时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被灭门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
沈羡好身子一软,眼神空洞,泪水无声滑落。
15. 第 15 章
入夜,明月高悬。
沈羡好守在床头,看着迟迟不醒的沈琴萝,脸上泛起哀戚之色。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岁安澜在门口踌躇良久,才下定决心敲门。
听见脚步声靠近,她面露喜色连忙摆好了姿势。
可门刚打开,沈羡好见是她,便直接拉下脸,二话不说就猛地关上门,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羡好,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你听我说,他真的不是坏人。”岁安澜急声道。
沈羡好咬牙,心中本就有气,听她为那个男人辩解,心底积攒的怒火便燃烧起来。
“咳咳......”
床上的沈琴萝气若游丝的咳了几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姐姐就是坏人?”沈羡好站起来,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她倒要看看,她该如何作答。
岁安澜拍门的手停顿下来,心里陡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一边是她自以为是最要好的朋友,一边是曾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人之间会产生这样的交集。
岁安澜略一迟疑,才开口道:“如果他是坏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她是妖怪,是最能善察人心的妖怪。
如果墨雨眠真的表里不一,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这些沈羡好不知道,她不知道岁安澜是妖怪,也不知道她和墨雨眠的关系。
只当是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百般开脱,不惜与她交恶。
心底的酸涩怎么也压不住,沈羡好低着头,忍着哭声道:“我的......我的姐姐快死了,就是因为那个男人。”
喉间一哽,沈羡好胡乱擦了擦眼泪:
“滚!你给我滚!”
她就应该听姐姐的话,血屠司没有一个好人!亏自己这般信任她,竟是瞎了眼。
岁安澜愣在原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脖颈,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千言万语只落得一声叹息,岁安澜走了。
沈羡好见她倒映在窗纸上的身影越走越远,无力得坐回沈琴萝的床边。
没了...什么都没了。
沈羡好嘴唇翁动着,泪水从脸颊滑落。
屋外寒意刺骨,狂风肆虐,裹着冰冷的雪花刮过岁安澜的脸庞。
她站在屋顶上,单手轻捻法印。
一道光影闪过,一条蓝色的细绳出现在岁安澜手腕上,另一头绑着蓝色的蝴蝶。
她轻轻吹了口气,蝴蝶颤颤巍巍从窗户钻进屋内,落到沈琴萝手唇边。
沈羡好正背对着沈琴萝,没发现身后的情况。
岁安澜用灵力割破绑着蓝绳的手掌心,触目惊心的鲜血一涌而出,顺着蓝绳流进沈琴萝口中。
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眸中满是痛苦之色。
不知道是大雪纷飞,还是流血过多的原因,岁安澜能感受到浑身开始慢慢变冷,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眼前一片模糊,她听到屋内传来沈羡好激动的声音:
“姐姐......你醒了!”
岁安澜这才发现蓝绳已经断开,但掌心的血液还在不停溢出,染红了脚底的白雪。
腰间的玉佩开始剧烈振动,她只好握住那枚玉佩,怕它引来屋内的沈羡好。
亭子里突然有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岁安澜暗道不好,连忙化为原形离开这里。
她不停得飞,直奔南风馆的方向。
以前她还觉得倚春楼和南风馆离得很近,但此刻却觉得格外遥远。
由于体力不支,刚到院中,岁安澜便摔了下来,整个人狠狠栽进雪中。
她迫切想要找到欧阳卿,现在是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
“欧阳卿......欧阳卿!”岁安澜呼喊着他的名字。
眼前逐渐看不清事物,她心里开始变得焦急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找到欧阳卿,自己就会好起来了。
岁安澜心里给自己打气,拼尽全力爬到屋内。
掌心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在皑皑雪地里留下蜿蜒的血迹,刺目鲜明。
当她推开门时,本以为欧阳卿还在屋内像平时一样,看见她这副鬼样子,会阴阳怪气得奚落一番,然后从怀里掏出药瓶喂她吃药。
可是,可是屋内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呢?他今早不是还让自己早点回来吗?
岁安澜原本还激动的神情变得失落,但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欧阳卿,我回来了。”岁安澜没有力气起身,只好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
伤口随着她拍击房门的动作开始撕裂,鲜血沾到门板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她?
全身的骨骼好像被碾碎般,腹部开始发烫,如同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喉咙里涌起浓重的腥甜,鼻间充斥着血的气息。
岁安澜试图强忍,可终是压制不住。
“噗!”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恐惧犹如毒蛇般爬上岁安澜心头,体内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如同将她架在火上烤。
岁安澜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往庭院爬去。
就在她触摸到冰凉的雪时,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岁安澜浑浑噩噩睡了五日。在着几天里,她能感受到一股灵力在身体流动。
她并不排斥这股力量,它更像体内的灵力,能恰到好处得和自己融为一体。
等岁安澜睁开眼时,先看见的便是墨雨眠在窗前走神。
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转过身来。
“醒了。”
岁安澜点点头。
她此刻脸上略显赢弱,就像一朵快恹死的残花。
墨雨眠收回目光,眼下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怕她不能承受。
“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作势要走。
“等等。”岁安澜叫住他。
墨雨眠知道她要说什么,虽然他心里不想告诉她但还是停下脚步。他没回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岁安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沈家的两位姑娘,眼下如何?”
“一个死了,一个没死。”
“谁死了?”岁安澜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墨雨眠回头,淡淡得扫了她一眼,岁安澜立马噤声。
虽然她心里知道恩公并非恶人,但她心里也纳闷他为何会对沈琴萝出手。
按道理,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何要将一个弱女子打成重伤,差点不治而亡。
岁安澜也清楚,自己那天应该是被他救了。不然,现在自己已经到地府投胎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很想道谢,心里却有一点膈应。
“对不起。”墨雨眠莫名来了这么一句话。
岁安澜一脸懵,楞了半响才道:“啊?”
这又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损耗那么多灵力去救人了。”
墨雨眠伸出手,掌心赫然变出那把流云剑。
他细细打量这流云剑,缓缓道:“只可惜,你白救了。”
岁安澜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要去哪里?”
墨雨眠掀开眼帘斜眼看她,手腕一转,两人之间就出现一道屏障。
“去去就回。”他说毕,就提剑消失在岁安澜眼前。
岁安澜心里一恸,不祥的预感围绕心头。
她走到屏障前,伸手触碰。屏障因为她的触碰而波动,如同湖面惊起波澜。
岁安澜想施法破解,她好不容易凝聚全身灵力,却发现那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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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在指尖颤巍巍得闪动。
它实在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灭。
岁安澜急得焦头烂额,突然摸到了腰间的清玄玉佩。
她眼神一亮:有办法了!
岁安澜取下玉佩,闭目潜心催动灵力,“破!”
再睁眼时,屏障已经破除。
还没等她心里欢喜片刻,又想到一个难题:恩公现在在何处?
岁安澜耷拉着脑袋,忽然想起欧阳卿说过两人灵韵相通,竟然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可以通过法力感知墨雨眠的位置?
说干就干,她盘膝而坐,呼了一口气之后闭上眼睛。
岁安澜的神识如同参天大树藏在土壤里盘根错节的树根,以她所在的厢房位中心,快速向四周扩散。
清玄玉佩引领着她的神识来到一处废宅,岁安澜看见了墨雨眠持剑要砍向在地上的沈羡好和沈琴萝。
“不要!”岁安澜下意识的喊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墨雨眠便脚步一顿,猛地回头,视线和她的神识相撞。
他挥剑落下,岁安澜的神识当初溃散。
厢房内,岁安澜重重得倒吸了口气。
在她的印象里,墨雨眠并非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此刻,她也确确实实看见他正在拔剑走向沈家两姐妹。
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但岁安澜心里明白,再不过去阻止他,后果不堪设想。
*
“我们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赶尽杀绝?”沈羡好护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沈琴萝,质问一步步靠近的墨雨眠。
墨雨眠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走到她面前停下,问道:“倚春楼那把火,是你烧的?”
沈羡好垂下眼眸,脸上多了一分微妙的神色。
那天和岁安澜大吵一架后,她心里也很懊悔。
于是在姐姐清醒过来后,沈羡好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溜出倚春楼,到南风馆找岁安澜。
可令她奇怪的是,南风馆竟然空无一人,连门口的打手也不见踪迹。
沈羡好担心她有什么闪失,匆匆忙忙来到内院中,却在雪地里看见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已经有了猜测,但也清楚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在拖下去,她和姐姐这辈子都要困死在倚春楼中。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明知道岁安澜,可这未必是件坏事。
她是血屠司司主身边的人,没人敢对她做什么的。沈羡好这样安慰自己。
她回到楼中,便和沈琴萝商量了离开倚春楼这件事。
听完她的计划,沈琴萝只是看了她好半响,才道:“你长大了。”
沈羡好没有伸究她的意思,等她身体好了些,自己就一把火火烧了倚春楼,两人趁乱逃走。
“是,那又怎样?”
沈羡好直视着墨雨眠,眼底没有一丝惧意:“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少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杀血屠司的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
“弱女子?”墨雨眠冷笑,“你的姐姐早就死了。”
听到这话,沈羡好眉心瞬间拧起,语含愤恨:“你胡说!”
她拔下发簪,起身就要往墨雨眠胸口刺去!
“住手!”
危急关头,岁安澜终于赶了过来。
她几步跨到两人中间,语气急切:“羡好,你别冲动,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沈羡好红着眼眶,冷哼道:“误会?他把我姐姐伤成那样,还有什么误会!”
岁安澜理解她的心情,转头看向身后墨雨眠,眉头紧蹙:“墨道长,你到底为什么要对琴萝姐动手?她们……”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沈琴萝,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眼神狠辣,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她掌心凝着一股黑浊法力,直直朝着墨雨眠面中狠戾拍去!
16. 第 16 章
墨雨眠一掌运用法力将岁安澜和沈羡好两人拍开,侧身躲过之后,手腕一转,对着身后一剑劈了过去。
“砰!”
身后的假山混着泥雪被剑气炸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出来。
“哼,不亏是大名鼎鼎的墨雨眠,竟然能看出我的藏身之地。”大堂主冷笑。
“听说你......哎!”
大堂主话还未说完,墨雨眠回头,对着身后的沈琴萝一剑斩去。
沈琴萝大惊。她一直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故意挑起沈羡好和墨雨眠之间的误会。
毕竟墨雨眠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不会真的对沈羡好这个凡人下手。
刚刚感知到有人靠近后,迫不得已才出手暴露自己,就是想趁乱带沈羡好逃走,没想到墨雨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仓促之间她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被一剑斩中,击飞数米,吐出一口鲜血。
“她是我们血屠司的人!还轮不到你出手。”大堂主怒喝一声,出手和墨雨眠扭打在一起。
身影交错间,周遭的积雪被法力卷的漫天飞舞,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沈琴萝撑着身体爬起来,瞥见沈羡好正呆呆得望着自己,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往她那靠近,却看见沈羡好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沈琴萝垂眸,掩去眼底的涩意,还是让她发现了。
大堂主进攻猛烈,墨雨眠将手中的流云剑掷向大堂主,往后飞退时,然后手指快速结印。
“急急如律令,缚!”
大堂主的脚下瞬间出现结印淡蓝色的图腾,捆仙锁从图腾中冲向大堂主,还有两条锁住了沈琴萝。
大堂主暗道不好,急忙一个翻身躲过,没想到这小子年纪轻轻,竟阴得很!
岁安澜担心两人打斗间会误伤沈羡好,拉起她的手想离开这里,却想起来自己灵力所剩无几。
她看向腰间的清玄玉佩。这玉佩虽是神器,但不能过度依赖,负责必遭反噬。
但岁安澜没有犹豫,再次拿出清玄玉佩在两人身前做了一个结界。
“好了,现在没人可以伤害你了。”岁安澜对着身后的沈羡好轻声安慰。
沈羡好看着被锁住的沈琴萝,又看了看面前的岁安澜,思绪陷入了混乱和惶恐。
怔愣间,她听见大堂主道:“血屠司和正清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今天来,只为捉拿叛徒沈琴萝,其他人任你处置。”
对了,血屠司......沈羡好看着身前岁安澜的背影,想起了那日她从南风馆回去后,遇到大堂主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会帮你和你姐姐摆脱追杀。”
“什么忙?”
“把这个簪子刺进岁安澜的心口。”
“不行!”沈羡好厉色拒绝。
岁安澜是她的救命恩人,帮了自己那么多忙,自己怎么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怕什么,她是妖,死不了。”大堂主道。
沈羡好双眸惊恐得瞪大,不可能!岁姑娘怎么会是妖呢?
“你和你姐姐的命,全在你的决定之中。”
大堂主将簪子一扔,刚好落在沈羡好的脚边。
玉簪和雪地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沈羡好睫毛一颤,神色开始有些动摇。
最后,她还是把这枚簪子捡起来。
望着手里的簪子和不远处被锁住的沈琴萝,沈羡好神色凄然,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前的屏障破裂出一道口子,岁安澜突然感受到一阵心悸。
“应该是因为自己灵力消耗太多了。”她这般想道。
自己一个妖都会被恩公和这个黑衣男的法力影响,更别说羡好一个凡人了。
岁安澜重新抬起手里的清玄玉佩,正要施法加固,突然听到了自己血肉撕裂的声音。
她低头,看着胸口的衣襟被血珠快速染红。
“对不起......安澜,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
沈羡好哭着,将手里的簪子更有力得捅了进去。
泪水从岁安澜脸上滑落,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向了胸口,那玉簪正有邪性般,贪婪得吸收着她的鲜血。
由于出血量过多,所以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渗出暗红的血液。
“咔擦。”
掌心的清玄玉佩突然碎开。
“完了,又欠恩公一个人情了......”岁安澜喃喃道,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天旋地转间,意识在黑暗中迷失。
“岁安澜!”
墨雨眠一脚踹开大堂主,一挥手,将她身后的沈羡好震开。
他来到岁安澜面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脸。
岁安澜双目紧闭,脸上失了血色,微蹙的眉头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痛苦。
可能是两人心灵相通,墨雨眠心底也涌上难以言表的情绪。
是他将她带到自己这个世界上,怎么能让她遭遇这种痛苦?
“哈哈哈!没想到传言并非全真。”大堂主猖狂得笑道:“世人都说正清门大弟子墨雨眠。”
“万剑归宗。”
墨雨眠没回头,淡然使出剑诀。流云剑瞬间变成变幻出千万分身,齐齐瞄准大堂主。
“别别别!”
大堂主慌了神,他只是过过嘴瘾,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开不了玩笑。
“我先走了!”他说着,深深得看了一眼沈琴萝,挥袖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雨眠收回剑,想拔出岁安澜背后的簪子,却发现拔不出来。他只好用法力封住她的伤口,以免再流失太多的鲜血。
“不准走!”沈羡好对着大堂主离去的身影撕心裂肺得喊道。
他明明答应过会保护自己和姐姐的,怎么能背信弃义?
墨雨眠站起身,给岁安澜布下法障。
以她为中心的雪地瞬间融化,如冬日逢春,万物复苏,开始长出小草。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沈羡好,眼里的愠色浓烈。
“我......我是凡人,你不能杀我!”沈羡好两腿发软,只能连连后退。
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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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闪烁着惊恐,指着岁安澜从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来:“她是血屠司司主的女人,你要杀杀她!”
墨雨眠眼神森然,彻底沉下脸来。
他伸手一握,捆住沈琴萝的捆仙锁便猛地收紧,沈琴萝被勒得骨头作响,忍不住惨叫起来。
她此刻像被活生生用车轮碾过全身,痛不欲生。
沈羡好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头一片恐惧,眼泪吓得快要从眼眶中溢出,她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想知道当年是谁杀了你爹娘吗?”墨雨眠轻声细语得问道。
听到这话,沈羡好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她嘴唇嗡动:“你什么意思?”
墨雨眠冷笑:“还是让你自己亲眼看看吧。”
他抬手,指尖凝成金光,对沈琴萝喝道:“浮梦咒。”
“不要!”沈琴萝眼中惊恐万分,身体忍不住发抖,想要挣脱束缚。
所谓浮梦咒,就是施法者从被施法者的大脑里抽出记忆,至于能看到什么,全凭施法者掌控。
几缕白色的轻烟从沈琴萝的眉心飘浮到空中,在沈羡好眼前展开了一道光幕:
画面中是在深林中,一只大蜘蛛正在教几只小蜘蛛结网。一只更幼小的蜘蛛低头,只见蜘蛛网下全是数具浮肿的尸体,触目惊心。
之后出现几个正清门的弟子,合力将蜘蛛斩杀。那只小蜘蛛被母蜘蛛护在腹中,才躲过一劫。
待弟子们离去,血屠司的大堂主突然出现在小蜘蛛面前,伸出手将它捉走。
画面流转,小蜘蛛在大堂主的训练下,妖力逐渐提升。
大堂主给了蜘蛛精一个玉簪,吩咐它杀完人就用这枚簪子炼化他们的精血。
它成了血屠司的侩子手,手里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最后一次,是在沈府。
画面中,蜘蛛精把沈父和沈母打成重伤,正要下死手,就见年幼的沈琴萝推门而入。
“萝儿!快跑!”沈父嘶吼道。
沈琴萝吓得脸色发白,刚转过身就被蜘蛛精吐丝抓住拉回院子。
她的后脑勺狠狠砸在地上,立马染红了石板。
蜘蛛精本想先解决沈琴萝,但沈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得抱住它的腿,用尽全力捶打撕咬。
而双腿被废的沈母也拖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沈琴萝面前,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了她瘦小的身躯。
蜘蛛精一愣,它突然想起了母亲在临死之前也是这般护着自己。它杀了沈父之后,来到沈琴萝面前,却发现两人已经断气。
于是,它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沈琴萝身体里,想体验一下母亲怀抱的感觉。
它刚进到沈琴萝身体里,沈母紧抱着她的手突然垂落。
“吱呀--”
大院门被打开,是年幼的沈羡好回来了。
她看着满院的狼藉,跌跌撞撞的爬到沈父和沈母身边,她一遍又一遍得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父亲和母亲,徒劳无功后,她来到“沈琴萝”身边。
“沈琴萝”手中,正握着大堂主给它的玉簪。
......
17. 第 17 章
“阿婼师姐,墨道长送来的那位姑娘怎么还没醒来?”
“她伤得太重了,是清玄玉佩替她承受了炼血簪的攻击,这才救回一命。”
“可我听说,正清门中只有两枚清玄玉佩。一枚被仙逝的前掌门给了颜隐尊上,另一枚则是现任清涯掌门在授亲传之徒墨雨眠......”
“嘘,少讲些正清门的八卦。”阿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师妹吐吐舌头,听话的闭上嘴,
阿婼放下手里的簸箕,掀开帘子进屋。
荷花路纹窗半开,室内熏香绕梁。
阿婼缓缓上前,目光落到床榻上的女子。
岁安澜小巧精致的面庞上略显赢弱,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她峨眉轻皱,嘴唇微抿,看上去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婼叹了口气,她以前一直觉得西子捧心是个笑话,人在生病的时候那么虚弱,怎么会好看呢?
但现在见到了岁安澜,她才明白了弱柳扶风,娇花照水这句话。
她还记得那天墨道长抱着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岁安澜来的时候的样子。
君山乃治病医人之地,向来只收女不收男。
本来君山是对外开放的,但历经一次大劫之后,不归君主便下令不再面世,考虑君山乃治病救人的圣地,于是和三位长老在君山山脚下设置阵法。
此后君山山脚下雾霭氤氲,进入此阵法之人,只有一心求医的赤忱之心才能进入。
那天晓月长老预感阵法出现震动,便连忙带着人前往山脚下,阿婼就是其中之一。
本以为是敌人来袭,弄得人心惶惶。要知道,自从不归君主下令封山之后,阵法就没有传来这般震动。
可刚走到大门,晓月长老就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说道:“不用下山了,人已经来了。”
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山下的阵法中不止能感受到求医者的真心,而且还有九九八十一道危机重重的机关,寻常人别说破解,就是动了想要擅闯的念头,就会迷失在大雾中。怎么会有人能闯到君山门前?
迷雾中缓缓走出一道黑影,大家立马拔剑严阵以待。
入目,竟是个白衣染血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位昏迷不醒女子。
他衣上有些地方的血污已经干涸,而有的地方则是渗出绯红的血珠。显然是历经死战。
男子喘着粗气,但声音洪亮:“求不归君主出手救人。”
“大胆!”
宿云长老匆匆赶来,上下打量着男子,从鼻子里冷哼道:“我当是什么大人物?竟敢擅闯君山,还有脸求君主办事。原来是正清门的亲传弟子墨雨眠!”
“正清门?”
“听闻这位大弟子武功盖世,品相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
身后的女弟子窃窃私语。
“闭嘴,回去小心你们的皮!”宿云长老怒喝一声,大家纷纷闭上了嘴。
晓月掌门看了看墨雨眠,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岁安澜,怔愣半响道:“她是......”
“管他是什么?把他给我赶出去,我们这里不救正清门的人!”宿云长老坚决不松口。
就在这时,墨雨眠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身上也身受重伤,白衣间满是斑驳的血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但墨雨眠还是咬着牙道:“她并非我们正清门之人,求二位长老网开一面,救救她!”
晓月长老颇有些动容,嘴唇微动:“宿云长老,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宿云长老就回头瞪她:“我说了不收就不收!”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墨雨眠眉头紧锁,吐出一口浓血。
他抬头,目光变得更加明亮:“晚辈墨雨眠求君主肯出手相助!”
“君主常年闭关,不问世事,你这样喊,她听不到。”晓月长老温和得说道。
墨雨眠咽下喉间腥甜,对晓月长老低头:“多谢长老。”
晓月长老点点头。以为他会悻悻然离去,毕竟他在正清门是多么众星捧月的存在,接连碰壁,也该羞愧见人了。
没想到墨雨眠单手抱住岁安澜,右手掐诀:“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他耗费法力扬声呐喊,整座君山上下都听到了他的呼喊。
当时在场的女弟子们都被他的法力波动震的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求君主......出手相助。”
“晚辈......墨雨眠......”墨雨眠深深吸了一口气,“求君主出手相助!!!”
在场所有人都敛声屏息,被这一幕深深的震撼到。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声。
“是君主!”宿云长老神色一凛,率先躬身。
众人连忙跪拜。
“我问你,你可是真心求救?”君主的声音空灵飘渺。
“是!”墨雨眠法力耗竭,右手撑着地,左手紧紧抱着岁安澜。
“为何?”
“没有什么缘由。”
君主低笑了起来,一股灵力从天际缓缓飘来,如轻烟般缠在两人的身体上。
墨雨眠积压的浊气吐出,浑身轻快不少。
“那便是因为爱?”君主问。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墨雨眠一愣,连忙否认:“不是。”
众人叹息。
“就算是爱,那晚辈也是为了大爱。”墨雨眠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君主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你说是为了大爱?”
“是。”
“如果是其他的妖怪被炼血簪重伤,你也会带着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君山?”
墨雨眠张了张嘴唇,没出声。
“君山脚下的阵法能感知求医者是否是真心求医,只要呆上三个时辰就好。三个时辰,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十天,你就那么耐不住性子?”
众人又将炽热的目光投向墨雨眠。
墨雨眠想了想才回答:“回君主,晚辈有任务在身,而且我救她......她是被我的灵韵影响才得道修成人形。”
“晚辈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碍于身份不能将她带在身边辅导,心里已经难辞其咎,又皱眉能眼睁睁看着她身受重伤?”
世上灵韵相同之人实在众多,不足为怪。众人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就点点头收回目光。
真可惜,还以为是什么真爱能让他擅闯君山呢。
宿云长老听后却眉头更紧:“这因为修行者的灵韵化形的妖怪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各奔东西?否则拔刀相见的,就你一副长辈心肠的还真是少见!”
“小时候家母教导得好。”墨雨眠淡淡道。
“你!”宿云长老一噎,这正清门的人就是天生和她不对付!
君主“嗯”了一声,再问:“你对她真的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回君主,没有。”墨雨眠道。
“你们正清门的人,还真是奇怪。”
君主说完这句话,就吩咐医者救治两人。
墨雨眠呆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对晓月长老感谢一番后匆匆离去。
阿婼正出神,突然听到床上人深深吐了一口气,像是要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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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连忙来到床头,拿出手帕擦了擦岁安澜额头上的虚汗。
“你醒了?”阿婼轻声问道。
岁安澜睁开眼,迷迷糊糊得点了点头。
“来。”
阿婼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又到了一杯茶水给她润润喉。
岁安澜费力咽下后才缓过神来,她打量着四周,问道:“请问姐姐,这是哪里?”
“这里是君山。”
“君山?”岁安澜错愕,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阿婼见状便把君山的来历和规矩都告诉她,岁安澜静静得听着,总算是理清了头绪:
君山有三位长老,分别是晓月长老,宿云长老,听夜长老。晓月长老掌管弟子习武之事,山上的巡逻值守之事都归她管,而宿云长老则专司药理,听夜长老则是负责收徒一事。
至于君主......阿婼说前些年君山受过一劫,君主为了护住门下弟子,不惜耗费巨大的法力抵御外敌,导致仙体受损,闭门修炼至今,很少露面。
“等你伤彻底好了,就让听夜长老带你下山。”阿婼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好!”岁安澜眉眼弯弯。
可片刻后,她又皱起眉,眼底透露着不安。
“请问姐姐,是何人将我送到君山的?”
说到这个阿婼就双眼一亮,她往床边凑了凑,对岁安澜扬了扬下巴:“是正清门的亲传弟子墨雨眠,姐姐问你,你和这个墨雨眠......”
阿婼眼中闪过一丝戏虐,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虽然那天墨雨眠说过对她并不是男女之情,但阿婼觉得没那么简单。
什么关系?
岁安澜皱眉,想到他曾多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有些迟疑道:“应该是......朋友关系吧?”
“应该?什么叫做应该?”阿婼敏锐得捕捉到关键词。
岁安澜犹豫半响,不知从何开口。
恩公几次救自己的小命,而她非但没有帮助他,反而还差点耽误了人家。
她想起了那天墨雨眠和大堂主厮打的时候,大堂主说沈琴萝是他们血屠司的人,可沈羡好又说沈琴萝是她亲生姐姐。
思来想去,那只有一个结果:真正的沈琴萝早就死了,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血屠司的人。
沈羡好误把凶手作亲人,不知道为何墨雨眠会对她们赶尽杀绝。所以她不惜背后捅自己一刀,也要为“姐姐”博得一丝生路。
想到沈羡好,岁安澜的心里突然刺痛。
自己把她当最好的朋友看待,没想到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深深得吸了一口气,那几天倚春楼传出妖怪杀人的丑闻,可能就是沈琴萝做的手脚。
想必沈琴萝自己也是真心把沈羡好当姐妹了。她为了躲避血屠司的查找而躲在青楼中,沈羡好这几年没接客恐怕就是因为她。
那天倚春楼拍卖会,自己为了救沈羡好打伤将军府的独子,欧阳卿才暴露身份。
血屠司司主就在倚春楼对面,沈琴萝这才杀人混淆视听想要带沈羡好走,但她又觉得岁安澜是血屠司的人,才和沈羡好出了分歧。
......
怪不得自己以血救沈琴萝时,伤口会止不了血。
岁安澜睁眼,自己又成了恩公的绊脚石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债主的关系吧。”她喃喃道。
听到这话,阿婼期待的眼神瞬间变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不敢让你死呢,你欠了他啥呀?”
“说不清楚。”
岁安澜翻了个身,“好了姐姐,我要睡了。”
阿婼见她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强迫她,只好替她拉好床帘。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岁安澜淡淡道。
18. 第 18 章
翌日,君主听说她醒了之后,派人送来一瓶珍贵灵药。
岁安澜起身道谢。待弟子走后,把药瓶倒在手心才发现只有一粒药丸。
只是这种丹药,竟和欧阳卿之前给她的一模一样。
“欧阳卿......”
岁安澜想起他不辞而别的事情。他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正捏着药丸出神,恰好被进屋的宿云长老看见了。
宿云长老误以为她是嫌弃,便冷哼道:“怎么?觉得我们灵山的人小气,只给你一粒药丸?”
一旁的阿婼连忙躬身,对着她疯狂使眼色:“拜见宿云长老。”
岁安澜也回过神来,也跟着行礼:“拜见宿云长老。”
宿云扫了她一眼,目光中有几分不屑:“干嘛对我行礼?你又不是君山的人。”
她说话这般刻薄,让岁安澜觉得是因为自己在这里白吃白喝才惹人烦,便连忙解释:
“长老误会了,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君山对我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行了!”
宿云冷冷打断她,“心里清楚就好。”
说完,她甩手拂袖离去。
岁安澜一头雾水。
阿婼安慰她:“宿云长老向来喜怒溢于言表,你心里别太在意。你昏迷那几日,还是宿云长老派我来照顾你的。”
岁安澜讪讪点头,原来这个宿云长老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
待身子好些,阿婼便带她四处逛逛。
来到一处回廊时,岁安澜远远瞧见底下的花田里种着一些干枯发蔫的花草,还有光秃秃的树枝,不禁好奇得问道:
“这是什么品种的花啊?我怎么没见过?”
虽然她在未修得人形前没有自我意识,但身为蝶妖,花种她自是认得。
阿婼抬眼望去,苦恼得挠了挠头:“梅花和牡丹之类的凡花。”
岁安澜:???
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我从未见过梅花在烈日开花,以及......”
看不出什么品种的干花。
阿婼深深得叹了口气:“宿云长老素来喜花,但...不擅植花。”
“这些是宿云长老种的?”岁安澜惊愕不已。
阿婼点头:“听夜长老也曾劝告过宿云长老,说君山四季如春,是种不活冬季花,奈何宿云长老不听。宿云长老研究了几天之后,索性也就放弃了。这片花田没人打理,也就荒废。”
岁安澜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想到那天宿云长老说的话,她眸光一亮。
“有了!”
她一把攥住阿婼的手腕,欣喜道:“姐姐可否能给我几把花铲?”
阿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对墙头扬了扬下巴:“那就有。”
“我还需要花种,什么都行。”
“花种?”阿婼想了想,说道:“我想起来了,宿云长老先前用灵力植花失败后,觉得是因为花种不纯,要凡间的花种子才行,于是就让听夜长老下山时买了好多些。听夜长老那里应该还有剩下的。”
岁安澜听后大喜,正想求阿婼帮忙找听夜长老要些来,这时一个女弟子匆匆忙忙赶来:
“阿婼姐姐,宿云长老正找你呢。”
阿婼一副完了的神情,宿云长老的命令她不敢不从。临走前,她给岁安澜指了一个方向:“听夜长老最爱嗜酒,你去桃林就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她。”
说完,就和女弟子离开了。
岁安澜看了看不远处山头上粉艳的桃林,试着飞身上去,可刚要进入桃林,就被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哎呀!”
岁安澜整个人被狠狠摔在回廊上,她摸了摸微肿起来的额头,心里暗暗叫苦。
“看来只能徒步爬山找听夜长老了。”她叹了口气。
令岁安澜没想到的是,这桃林看得近在咫尺,等走到山前却花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桃林山下没有弟子巡守,只立了一个石碑,上面刻着芬芳林。
岁安澜抬头,眼前有几百米的楼梯。
“也不是很高的山嘛,竟然还设阵法。”她撇了撇嘴,两步跨一步蹦跳着往上爬。
登顶时,岁安澜得意得拍了拍手:“不过如此!”
她抬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面前又出现了几百米的台阶,蜿蜒伸向云端。
岁安澜咬咬牙,一鼓作气往上爬。
好不容易登上最后一个台梯,还没等她来得及欢呼,前面竟还有几百米的台阶!
岁安澜总算反应过来,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不敢上山是吧?
她爬!
面前再次出现几百米的台阶。
再爬!
再现。
爬!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口,【桃林中只有石桌,石凳,旁边还有一个小温泉。
石凳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
岁安澜满头大汗得走过去,还没说话就累的瘫倒在地。
她挣扎得爬到女子身后,上气不接下气:“晚辈......求...听夜长老能给我一些花种。”
那人没回头。
岁安澜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便想要凑近些。
就在这时,女子缓缓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耸立的高峰,还有深浅发明的□□。
岁安澜倒吸了口气,听夜长老身材这么好的吗?
她缓缓抬头,突然僵住了。那前凸后翘的身材上竟然顶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头脸!
两人对视,桃林中寂静了几秒。
还没等岁安澜回过神来,就看见听夜长老脸上就开始频繁变换出不同的脸:老人、小孩、中年男子......层出不穷。
“你......”听夜长老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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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说完,岁安澜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林中桃花簌簌落下,流水潺潺。
一道白光闪过,落地幻化成人形。
白衣男子持剑撑地,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听夜长老......”他虚弱得左顾右盼,瞥见一棵桃树下的岁安澜。
她闭目靠在大树的躯干上,蓝衣裙摆铺展在铺满残花的地上,纤玉手,婀娜小蛮,羞娥凝绿。
柳亭刚想起身,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他“嘶”了一口气,只能慢腾腾得爬向她。
“听夜长老......救救我。”
柳亭见她没反应,于是想伸手唤醒她,但一想到她的身份,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一滴血从伤口落在岁安澜手背上,她缓缓睁开眼睛。
“咳咳咳......”柳亭咳嗽不止。
岁安澜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我是昆仑山的弟子,这次受掌门之命前去正清门,不想却遭妖人袭击......”柳亭抬头。
看清他的脸时,岁安澜愣住了。
他长相俊秀,眉眼间竟然和墨雨眠竟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一袭白衣......
岁安澜神色恍惚。
柳亭八八说了一大堆,定眼一看,发现她在发呆,气的又是一口老血要喷出。
“哎,你先撑着一会儿,我找找听夜长老在哪。”
“你不是听夜长老?”柳亭怒。
“不是。”岁安澜老老实实回答。
“你!”
就在柳亭快背过去气时,听夜长老怀里揣着两壶酒回来了。
“哟,你醒了?”听夜长老对岁安澜说道。
她现在一改见面时多变的脸,发上仅簪着一根桃枝簪,面容清秀冷峻,鼻梁高挺,风眼仿佛能洞察人心,明亮中藏着锐利。
岁安澜痴痴得点了点头,随后她又回过神来,指着柳亭道:“他......”
“你刚刚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听夜长老打断她。
“想要一些花种。”
“哦,我刚刚呢正尝试前几天宿云长老送来的易容丹,吓到你了?”听夜长老笑得一脸慈祥。
岁安澜脸上一红,回道:“没......”
这时听夜长老才发现一旁东倒西歪的柳亭,便指了指他:“你朋友?”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岁安澜连忙摆摆手。
柳亭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听夜长老左右打量着他一眼,才挑眉道:“是昆仑山弟子的服饰,原来是昆仑山的人。”
岁安澜不知道听夜长老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她觉得这一身白衣和正清门也差不多。
听夜长老拍了拍她的头:“把他扶进屋里,我待会给他看看。”
“好。”
岁安澜应下。
19. 019
岁安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柳亭搬到竹屋,刚把他在床上安顿好,晓月长老就来了。
她给了岁安澜一粒丹药,道:“原来你在芬芳林啊,宿云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你,这是她让我给你的。”
岁安澜苦着脸接下药,解释道:“阿婼姐姐知道我来找听夜长老。”
她脑子里已经想象出宿云长老找她许久之后,气急败坏的神情。
“唉,岁安澜啊岁安澜,你怎么老闯祸啊!”她在心里懊恼道。
听夜长老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阿婼?她下山协助正清门的人调查京城的事情了。”
调查京城?
听到这话,岁安澜怔愣在原地。
她就是在那里才身受重伤的。难道京城里除了沈琴萝还有别的妖怪?
难怪自己会在那里碰见恩公。
他把自己送到君山之后又回到京城了吗?
岁安澜胸口像是被人堵住般,忽然变得沉闷。
“晓月长老,阿婼姐姐会有危险吗?”
晓月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关心阿婼,愣神了一会儿笑道:“不会,你阿婼姐姐可是宿云的座下弟子,哪有那么容易被妖怪打倒?”
岁安澜缓缓点头。没想到阿婼姐姐竟然是宿云长老的座下弟子,既如此,想必也会帮衬着恩公些。
可是......一想到他也已经身受重伤,心里就有些不安。
“行了,宿云让你送药,怎么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听夜进门,递给岁安澜一碗汤药,仿佛道:“你喂他喝。”
“是。”岁安澜老老实实接过。
听夜给晓月使了一个眼神,“出去说。”
她随手设下一个阵法,避免屋内两人她们的对话。
“你也太严谨了吧?她不过是个百年小妖罢了。”晓月坐下。
“是你太轻敌。”听夜瞪了她一眼,“你忘记了当年那场大战?”
提前当年的事情,两人神色复杂。
半响,晓月开口道:“君主怎么会同意让我们的人下山协助正清门?”
“不知道。”听夜灌了一口酒。
她朝着屋内扬下巴:“那男的怎么说?真是昆仑山的弟子?”
“下山的探子说昆仑山确实派出五名弟子前赴正清门,是为了五年后的仙门大会。”
听夜皱眉,“五年后?昆仑山去那么早做什么?”
正清门是仙门之首,所以这仙门大会的地点历来也固定在此处。
一来是好方便各门派攀高结贵,二来是为了借其仙门之首威势震慑妖族。
“昆仑山向来和正清门交好,但你也知道,正清门近年来和朝廷往来密切。”
晓月起身走到溪边,眉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忧虑。
她内心不安,刚想把内心的猜测说出来,回头就见宿云对她使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可是......君主同意了下山协助正清门的事情,这件事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君山愿意重现世间。”晓月道。
君山退隐仙门多年,没人能请的动。今天这事,不知道外头的人会怎么想?
听夜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君主的心思难测,她只能轻轻道:“君主自有她自己的主意。”
屋内,岁安澜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等碗里的汤药降温,她就掰着柳亭的下巴,将黑色的药汁给他硬灌下去。
“咳咳......”柳亭被呛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方才那位女子,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君山,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你醒了?”
柳亭头疼,咬着牙点头回应她。
岁安澜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道:“还有点烫。”
“仙子,别赶我走。”柳亭苦苦哀求道。
他长睫分明,那张酷似墨雨眠的面容此刻正满脸期待的看着她,让岁安澜晃了片刻神。
阳光从屋顶倾斜,洒在柳亭侧颜,她这才发现他面中有一颗痣。
岁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心里刚升起的怜惜之情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冷下脸,闷闷道:“你求错人了,我并非君山弟子,你应该去求门外另外长老。”
柳亭不信,只当是因为君山常年与世隔绝,门内规诫她不得靠近男子,所以这才对自己冷冰冰的。
“你若不是君山弟子又怎会在此处?”他问道。
岁安澜皱眉,这人怎么这么多话?
“君山医者向来悬壶济世,你可以上山求医,我就不能?”
柳亭看出她似有怒意,赶忙解释:“姑娘误会,柳亭并无此意!”
“只是......”
柳亭瞟了一眼岁安澜,故意拖长语气想让她接话,没想到她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桃子啃了起来,并没有想要接过话茬的意思。
柳亭咬了咬牙,继续道:“君山弟子向来不与外界男子接触,而柳亭身为男子之身,所以担心会被赶出去。”
“不会的。”岁安澜咬了一口桃。
“当真?”柳亭忍不住往前凑了凑。
岁安澜点头,“春溪堂就是专门收病人的,所有的病人都集中在那,可能待会你就会被安排去春溪堂了。”
她记忆力优胜常人,今早和阿婼四处逛逛之后,就把一居三堂记得明明白白。
一居是君主的无恙居,三堂分别是晓月长老的澹烟堂、宿云长老的春溪堂还有听夜长老的冬禧堂。
“哦......”柳亭纳纳道,随后又问:“仙子也在春溪堂吗?”
“我......”
岁安澜卡壳,她貌似实在阿婼的院中。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时,两位长老进来了。
“哟,醒了?”听夜淡淡得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柳亭立马下床行礼,道:“多谢两位长老出手相助,不然柳亭这小命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谢就不用了,我且问你,你们是招惹了什么强妖?怎么单单只剩下你一人?”听夜挥袖在岁安澜旁边坐下。
这时,岁安澜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抽了抽鼻子,往听夜身旁猛地一嗅!
听夜朝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干嘛?”
岁安澜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但碍于两位长老在此,又不敢发出很大的声音。
“好香......”她低声道。
晓月看着这副情景,不禁唇角微扬。
“我和众师兄奉掌门之命,赴正清门协理仙门大会的事宜,途中路过一村子,村民见我们是修仙之士,便热情邀约。盛情难却,我们只能入席。我因饱腹,又素不饮酒,就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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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筷。谁知师兄们几杯酒下肚,纷纷脸色大变,腹痛难忍......”
提起这件事情,柳亭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
“那些村民见状,顿时就露出狰狞面目,对我和师兄门下手,师兄们中了暗算无力招架,而我修为甚低,不敌它们......”
“哦?我怎么不知我们君山脚下竟有妖物聚堆伤人?”
听夜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下巴,神情懒倦。“这话说的像是我们君山治理无方,这才害了你们昆仑山的人似的。”
柳亭反应过来,连忙又将头低下几分:“弟子并无此意!”
他蓦地会想起在昆仑山时,师兄们曾讨论过关于君山:
“......君山只收女不收男,听闻那些女弟子个个仙姿玉貌,倾国倾城!”
“当真?可不是说君山的女弟子不喜与男子接触吗?”
“那是你长得丑,要是你面相讨喜也不至于别人避着你!”
众人哈哈大笑。
柳亭忍不住插了一嘴:“世间真有君山这门派?”
众人回头见是他,纷纷闭上嘴。
柳亭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得站在原地。
这时一位好心的师兄道:“自然是有,书中记载君山就在白於山脉和九囷山脉之间,但君山隐世多年,记载甚少,这些年又无一人亲眼所见,所以就有不少人觉得君山是虚谈。”
见有人肯搭理自己,柳亭连忙拱手答谢。
这次下山,好巧不巧这次途径白於山脉。柳亭绝望之时突然想起了这位师兄的话,抱着姑且试一试的想法,在耗尽灵力在两山之间乱转一通后,竟真的让他闯进了君山境内。
“行了,你也别吓唬人家了。”晓月示意柳亭起身,岁安澜将他扶到床榻上坐着。
“你快速和你们昆仑山掌门禀告就是,这几日就先在这芬芳林住下吧。”
“是。”柳亭应道。
晓月看了一眼岁安澜,皱眉:“你......”
岁安澜立马懂他她的意思,回答:“我叫岁安澜。”
“身子可好的差不多了?”晓月长老温声问道。
“多亏宿云长老的灵丹妙药,现下已好的差不多了。”岁安澜扬起一个很狗腿的笑容。
该不会是想让她下山吧?岁安澜心中一阵雀跃。
这样的话她马上就可以到京城去见恩公了!
晓月长老点头,吩咐道:“这几日山内事务繁多,我和两位长老忙实在分身乏术。既然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那就留在这芬芳林中,帮我们照看这位昆仑山的病人,可好?”
“什么?”岁安澜吓得瞪大了双眼,转头又和同样惊讶的柳亭对上眼神。
“怎么,你不愿?”听夜似笑非笑。
“不是不是,那倒不是......”岁安澜连忙摆手,一张小脸耷拉下来:“君山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应回报,只是安澜不懂得该如何照料病人。”
她打量着一旁开始咳嗽的柳亭,瞧他这副小身板,要是真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差池,那她可担待不起。
听夜云袖轻拂,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你只照看着他就是,我自会每日遣人诊视看他的病情,其他的你不用操心。”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岁安澜就算心里再怎么想要急切见到恩公,但念及君山恩重,也就应了下来。
20. 第 20 章
那日之后,岁安澜便开始照顾柳亭的起居,每日确有一位女弟子会来给他诊脉。一日,女弟子给她写了一些药单,让她去冬禧堂的药膳去取。
“记得去取药之前,得先去找宿云长老,拿到令牌之后再去取药,若你不便,可让药膳的师姐帮你煎药。今天的话,我待会下山就先替你煎了。”
岁安澜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哭笑不得:“啊?怎么麻烦啊?”
“原先这些琐事是阿婼师姐负责的,只是你也知道,阿婼师姐下山去了。”女弟子叹了口气,只当她是害怕宿云长老。
整个君山谁不知道宿云长老的脾气?眼前这个小妖并非君山弟子,反而还要照顾病人,独自面对宿云长老,也难免心生埋怨。
但岁安澜心里并非是畏惧宿云长老,只是觉得要端着药爬芬芳林那几千级台阶,光想就让她觉得腿软。
“劳姐姐告诉我,宿云长老平时会在何处?”岁安澜拉起女弟子的手,亲昵得问道。
女弟子见她模样乖巧,与面目可憎的妖物不同,又是正清门的人带来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这几日三位长老都很忙,宿云长老卯时时会在幻梦台打坐,你这时去寻她,算算时间,等你煎好药之后刚好到了吃早膳的时间,只是苦了你,要早起些。”
“不苦不苦,那便多谢姐姐了。”岁安澜笑道。
女弟子说着不客气,就走了。
屋内,传来柳亭的咳嗽声。
岁安澜快步进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到他嘴边:“你没事吧?”
柳亭抿了一口,答道:“无事,多谢仙子。”
岁安澜见他气息不顺,隐隐又要咳嗽,顺手就轻抚上他的后背。
柳亭身形一僵。
“你饿不饿?我下山给你带吃的。”岁安澜收回手。
“好。”
柳亭乖巧应下,不敢抬头和她对视。
岁安澜动作利落,马上就到山下取了两人的饭菜。君山上下都知道她是正清门的人,仙和妖和平共处的现象不常见,所以走到之处,不少弟子纷纷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岁安澜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面对墨雨眠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何,她在面对其他的修仙者,心里总是有些犯怵。
她路过那片荒废的花田,抬头望天,见时辰尚早,索性挽起袖子,褪去鞋袜,拿起墙角的花锄开始改造花田。
她将枯花一一除掉,重新翻耕花田,再将花种细细种下。
不少弟子路过,见她这样,不禁驻足观望。
“喂,你在干什么呢?”一位女弟子冲她大喊。
岁安澜抬头,朝她笑笑:“种花呢!”
“哎,明月师姐,你跟她搭什么话啊?她可是妖。”一旁的师妹扯了扯明月的衣袖。
明月向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岁安澜不怯生,反倒生出几分亲近。
听师妹这样说,她只是不以为然的摆手:“这有什么?那天没听那臭道士是什么吗?她既然和正清门的人灵韵相通,由亲传弟子的韵气而生,那必定和不通人性的妖物不同。”
师妹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可是......”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还不相信墨雨眠的品行?”明月道。
师妹讪笑道:“不敢不敢。”
君山虽隐居于世外,但墨雨眠的名声她们还是知道的。
记得有一位门中师姐历练归来,向她们说起那年的仙门大会。可谓百家争鸣,为了争夺魁首,每个门派都派出最得力的弟子。
那位师姐说,那年历来表现平平的昆仑山突然杀出一匹黑马,接连击败多位参赛者。那位弟子激动得向昆仑山掌门立誓,说今日他必为昆仑派争光。要知道,仙门大会每一派要出三位弟子,他这笃定的言语,所有人都以为昆仑山此次胜券在握。
本以为魁首非他莫属,但此时,正清门派来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年纪尚幼,眉眼间竟和台上那位昆仑山弟子相似。
“都一起来吧。”
少年只持一把空剑柄,神色平淡。可说的话却引起众人的不满,况且他们从未见过这位弟子,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颜隐尊上,这是何意?”一位掌门拍桌而起。
众人附和。
“哎哎哎,生什么气?我们正清门的人志气高傲点怎么了?”颜隐尊上皱眉反驳。
“小孩子乐意打群架就依着他呗,诸位要是看不惯,只管上台应战就是。”
此话一出,台下每人神色各异。
不一会儿,就有人提剑上台:“得罪了。”
少年依旧一副平淡的表情。
要知道来参赛的大多是各个门派的精英,少年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无疑火上浇油,激起众人的怒火。
大家纷纷对他刺去。当时讲诉此事的师姐还以为他定会被人揍得屁滚尿流,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位不知师承的少年。毕竟就算是正清门那五位长老的弟子,也总该知道什么叫做谦逊礼数。
众二十几的弟子拔剑朝他刺去,本以为会是不死不休的一场战斗,没想到少年只是一提剑柄,那空空如也的剑柄竟然凭空显现出剑身!
“镜花水月。”
一道剑光闪过,围观人都被这道光刺得捂起眼睛。
一招,仅用一招。
为了这次的仙门大会,颜隐尊上还专门派人在场内用灵力种了许多霜花树。
少年这一剑,就将这多珠霜花树悉数击碎。霜花纷纷凋零,落在少年墨发肩头。
此战,正清门已胜。
听到这里,很多师姐妹追问那位少年是谁?师姐答:名为墨雨眠。
墨雨眠一战成名,但也为正清门惹下不少祸端。各位掌门纷纷为自己受了重创的弟子讨要说法,正清门每天被堵得水泄不通。
“一天到晚吵什么吵?”
颜隐尊上被门外的吵闹声嚷得几天几夜没闭眼,不由怒道:“若非那小子学艺不精,单凭那套剑法,早就把他们都杀了,不至于才落得这些轻伤!”
正清门为给各派赔礼赔的差点裤衩子都没了。后来,还是清涯掌门露面,将他收为亲传弟子,众人纵然再有不满,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听说墨雨眠被清涯掌门收为亲传弟子之后,虽然仍是冷峻寡言,但却秉性大改,收敛锋芒。他斩杀无数凶恶祸害百姓的妖怪,取下它们的妖丹,亲自给每一位被他伤害过的参赛者赔罪。
君主听闻此事,却笑了笑。只说这几百年过去,这些门派还是老样子。
宿云长老不懂,“要不是那小子执意出尽风头,又则会落到如今低声下气给人赔罪的地步?”
君主道:“且不说仙门大会本就是会武论道,参赛前每门每派都已经签了生死契。你可知正清门赔了多少天才地宝?单拎其中一件,就足以中等门派培养出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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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弟子”
宿云长老后知后觉,如此可见,那些名门正派心疼弟子不假,但想趁机索要宝物才是真。
平时总把仙风道骨挂在嘴边,一到危急时刻,就恨不得自己是草莽贼寇。
宿云长老轻叹,可笑之极。
此后,从外界传来君山的消息,大多是墨雨眠又斩杀何等猛兽妖物,立下赫赫战功。
......
“这是宿云长老的花田,要是被她老人家知道你私自翻改她的花田,小心挨骂!”明月好心劝道。
岁安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没事的,我不怕宿云长老!”
“真有骨气......”围观的弟子发出敬佩的语气。
待岁安澜弄完这一切,回到芬芳林时,柳亭正在林中练剑。
剑光流影,随着他身形转动。一招一式,如游龙戏珠,又轻盈如燕。
侧颜和提剑之间与恩公更像了。
只是有了之前欧阳卿给她设的阵法为鉴,她已经不会轻易将旁人错认成墨雨眠。
“仙子,你回来了。”柳亭收势,对她笑笑。
岁安澜把饭菜和汤药放在石桌上,依次取出。听到他喊自己,不冷不热得回了一句:“嗯。”
柳亭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跑了几千台阶,身子乏倦。
两人坐在桌上用饭,默不作声。
岁安澜虽然为妖,但对凡人的食物很感兴趣,所以吃的不亦乐乎。
反观柳亭,他自幼便对自己要求严苛,读书习武从未懈怠,做到了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昆仑山又不收女弟子,就连洒扫杂役都是男的。
如今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吃饭,还是面对面的,紧张到连咀嚼东西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岁安澜看他只扒着碗里的饭,也不夹菜,索性就夹了一些给他。
“别光吃饭啊,菜也好吃。”
柳亭一顿。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恍惚。
“怎么了?你不要我夹的?”岁安澜见他呆愣的神情,还以为他嫌弃自己,于是伸手就要夹回来。
“不不不,不是......要要要!”柳亭急忙护住,低头开始猛吃。
只是吃着吃着,眼泪就开始顺着脸颊流下,他把碗抬高,挡住岁安澜投来的目光。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不睦。他作为家中长子,却资质平平,父亲对他很失望,常常冷落他。母亲身份特殊,被父亲严令出门。所以他自出生,便从未见过母亲。
在读书时,他常见那些从凡间收来的弟子翻窗逃课,不惜得罪师父,只因他们的父母不远千里来到山脚下,给他们带些吃食和好玩的。
柳亭心里很是羡慕。
昆仑山有个习俗,当弟子十六岁时,有了自保的能力,掌门就会允许他们下山,在中秋节这天和家人团聚。
柳亭心里,仍然很羡慕他们。
一晚,八岁的他因为在和师弟比武中落败,被父亲当面打了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柳亭羞愧难当。
他偷偷溜到一个院子里,抱膝痛哭。
一个白衣女子提灯而来,轻声询问:“孩子,你在哭什么?”
“我今天......因为比赛输了,被父亲打了......”柳亭哽咽。
女子默然片刻,纳纳道:“原来如此。”
随后,女子轻轻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将他抱进屋内。
21. 第 21 章
女子看他身材瘦小,便心生怜爱,问道:“你母亲呢?”
“我没有母亲。”柳亭抹眼泪。
自幼丧母,父亲又不喜他。女子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只能一个劲得给他布菜。
“来,多吃点。”
吃完饭,女子将他拥入怀中,哼唱着脑海里幻想过母亲会给孩子听的童谣。
她的怀抱很温暖,柳亭紧紧抱着她,贪恋那片刻的温柔。那个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
眼见天色愈晚,柳亭心里越发不安。他不想离开女子,却又担心父亲发现他跑出来之后会大发雷霆,深思熟虑之后,只能趁着女子熟睡,偷偷溜出去。
临走时,柳亭深深得看了女子一眼,心里盘算着明天再来找她。
他怀揣着不安和雀跃的情绪回到住处。
其他的师兄弟早已睡下,似乎根本就没人发现他不见了。柳亭蹑手蹑脚得躺好,想着刚才那神秘女子,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第二天,他鼓起勇气和父亲请求,想要和那位师弟重新比试。
果不其然,他被人嘲笑一番。
“还嫌不够丢脸!”父亲大怒。
“父亲说过,比武胜败乃常事,输了不丢脸,我有再起的勇气。”柳亭俯下身。
父亲见他固执,索性就让那弟子将他打服。
可这次,柳亭胜了。
父亲却只是点头,未给他只言片语的嘉奖。柳亭提起门中惯例,胜者当有奖赏,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父亲冷哼一声,说他资质平庸,就算是稀世之宝也提升不了他的灵根。
柳亭挺起腰板,平视父亲的眼神,说自己不要这些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跟父亲说话。
他要父亲同意他进入昆仑山禁地:万兽林。
万兽林中有很多能炼制丹药的贵重药材,却因危险重重,所以只有长老和掌门才可以进入。
父亲只当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贪得无厌。重怒之下,留下一句“生死有命”,便拂袖离去。
柳亭历经艰难险阻,费了好大的劲,只是为了采一朵悬崖边上的玉莲花。
等他浑身是伤的回到住所时,看到的确实师兄弟们失望的眼神。
后来他才知道,他们把他当成赌注,堵他会不会活着回来。
夜晚,他趁大家入睡之后再次来到那个院子。令他失望的是,那名女子已不见踪影,柳亭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他,仿佛昨晚只是他的幻想般。
他失落得坐在台阶上,看着手里的玉莲花叹了口气。
但不过片刻,柳亭转念一想,脸上又重拾起笑容。就算昨晚只是他的错觉,那也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如此,老天爷还是眷顾着他的。
这件事情在柳亭心里尘封已久,但岁安澜突然给他布菜的举动,无意间竟然勾起了他的回忆。
岁安澜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悲伤气息,夹菜的手一顿。
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多问才好。
“哎,好口渴啊,我去屋里喝杯茶。”岁安澜放下碗筷,直奔屋内。
待她回到桌上时,柳亭已经拭去泪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把药喝了吧。”岁安澜把药递给他。
柳亭点头,浅尝一口,苦的眉头直皱。
岁安澜见他一脸痛苦的表情,连忙劝道:“良药苦口嘛,快喝快喝。”
柳亭只好尽数咽下,连连干呕。
岁安澜拍拍他的后背,笑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下山一趟。”
“好,仙子早去早回。”
“哎,多说了别喊我仙子了,我叫岁安澜,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柳亭觉得不妥,斟酌道:“那在下就喊岁姑娘可好?”
岁安澜拗不过他,只能顺着他:“行,你开心叫什么都行。”
岁安澜把餐盒送回厨房后,来到花田边,双手指间紧叩扣,法力运转,一道柔和的光辉便洒在花田上。
“你在干什么?”宿云长老不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岁安澜回头,见三位长老都在,连忙敛衽行礼。
“安澜见过三位长老。”
听夜长老笑眯眯道:“起来吧。”
宿云看着自己的荒弃的花田焕然一新,虽然知道岁安澜是好意,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满。
她秀眉一蹙,语气更冷,“我问你话呢,谁允许你擅作主张?真不愧是正清门的人,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晓月知道宿云的脾气,向来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更不饶人。正想替岁安澜开脱几句,没想到岁安澜就开口了。
“宿云长老息怒,听安澜解释,我听闻您爱花爱花,又不善莳弄,于是就擅自改造花田,讨您欢喜。”
“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宿云依然臭着张脸。
听夜笑道:“算了,人家也是好心,跟你说了多少次?种花得用凡间的法子,你倒好,偏要用灵力催之。”
提起这事,宿云面色铁青。她灵根系雷,又是急躁的性子。昔日她想用法力让花长得快些,没想到一道雷下去,差点引起山火把整个君山烧了。
“对啊,这小妖是蝶妖,好心好意帮你处理这些花田,你还不乐意了?”晓月附和。
“我何曾求她帮我处理?”宿云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岁安澜见情况不对,连忙道:“常听君山的人提起宿云长老心地善良,尤爱花草树木,我们蝶妖素来以花蜜为食,偶尔也是会用妖力温养花根。只是宿云长老法力高强,凡花质弱,一时难以承受。”
“安澜本想待其自然生长,又恐留在君山时日无多,不及让宿云长老亲眼得见繁花似锦,这才贸然催动灵力,不过两日,定会锦簇花开。”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宿云的神色终于缓和许多。
“哟,怎么单单给宿云惊喜,合着我和晓月长老不配?”听夜唉声叹气。
“她的命是本座救的,关你们两个何事?少在这空手套白狼,什么东西!”宿云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听夜和晓月噤声。
“哎,既如此,今晚我来芬芳林找你,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且想好该怎么谢我。”听夜对岁安澜使眼色。
“是。”岁安澜纳纳道。
......
皇宫城内高楼巍峨,玉栏绕砌,举目金翠耀目,檐牙高啄。大雪纷飞了几日,红墙瓦上皆覆盖了一层厚雪。
墨雨眠站在高台上,白衣与大雪融为一体。他十指编制法印,一道金色光芒从宫墙缓缓升至空中,形成一个圆形屏障,覆盖整个皇宫。
阿婼从身后而来,看着这高大的阵法,心里暗叹不愧是正清门的人,法力竟如此高强。
“永泰公主已经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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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我给她施了法术,今夜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有劳。”墨雨眠拱手。
“客气。”
郯朝帝嗣,三子多女。大皇子淹博雅望,人中骐骥,可惜天妒英才,年仅十五岁就不小心摔下马不治身亡。二皇子放荡不羁,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而三皇子年纪尚小,如今才十岁。
皇帝与淑徳皇后鹣鲽情深,鸾凤和鸣。
可惜淑徳皇后膝下只有一女,据说出生时天降异象,司天监上报这乃福瑞之征。帝心甚悦,格外怜爱此女,足月便赐封号永泰。泰山封禅,国祚绵长。
这位永泰公主被帝后宠爱有加,自幼就比旁人聪慧,皇帝时常说“要是永泰是男儿身就好了”,其意不言而喻。
可问题就在,这位永泰公主体质异于旁人,时常被妖物缠身。
一次,大皇子生辰宴上,本是大好的日子。
文武百官对着大皇子贺喜,五岁的永泰公主却突然指着大皇子说“大哥哥怎么额头黑黑的?好可怕。”
大家一时怔住。连皇帝都收起脸上的笑容。
大皇子没往心里去,反而哈哈大笑:“小妹真是生了一双慧眼,你怎么知道皇兄今日被你二哥泼了一脸墨?”
他从奶娘怀里抱起永泰公主,拿着拨浪鼓逗她玩。
这件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被大皇子翻过了,大家都以为是永泰公主童言无忌,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大皇子就坠马摔成重伤,不等御医医治就断了气。
此事给了皇帝很大的打击,郁郁不得志。朝廷上下开始议论这位永泰公主到底是郯朝的国朝祥瑞,还是祸世灾星。
这事以后,皇帝有两年不曾面见过永泰公主。
如今再过两月就是永泰公主的及笄之日,可是宫中竟然接连发生多起怪事。
先是与永泰公主有婚约的驸马在街头暴毙,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后来是宫中侍奉永泰公主的贴身宫女溺水而亡;再来,是朝廷命官谏官在家中断舌而亡,听说是因为当天上书皇帝,直斥永泰公主乃灾祸之星。
发生这等怪事,帝后忧心忡忡。
皇帝怕永泰公主及笄之日再生变故,特请正清门入宫护持。
这几日,永泰公主噩梦缠身,淑徳皇后担心是有妖怪作祟。阿婼检查一番后,并没有找到邪祟踪迹,只能施法让永泰公主安心入睡。
“请问...她伤势如何?”墨雨眠低声询问。
阿婼知道他指的是岁安澜,便道:“宿云长老用上好的灵药,如今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君山上下出手相助。”墨雨眠又是一礼,他看向廊外的大雪,眉头紧锁,眸中晦暗不明。
“我看岁姑娘很在意道友,道友也该保重身子。”阿婼道。
炼血簪并非普通魔器,而岁安澜只是一介小妖,道行尚浅。又被人刺伤心脉,若非没有法力高强的人强行修复,恐怕岁安澜根本撑不过到君山。
“多谢。”墨雨眠垂眸。
阿婼行礼告退。
墨雨眠独立风雪中,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身后传来异响,他转眸,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永泰公主。
见墨雨眠发现了自己,月孤华愣在原地,表情僵硬,笑容也有些不自然。
她干咳一声,不停得摆弄着手腕上的珠链,扯出一个笑容:“墨道长......你还没睡啊。”
22. 第 22 章
“未,公主为何还不歇下?”墨雨眠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月孤华正往他跟前凑了几步,墨雨眠就往后退了几步。
他低垂着眼眸,面色不虞。
月孤华知他性子冷,只好干笑几声:“方才君山的道士姐姐来施法时,我偷偷溜出来了,躺在床上的不是我。”
她边说边瞅着墨雨眠,他低着头,鼻梁很高,墨发被冷风撩起,露出狭长的眼尾和干净利落的脸颊,眉宇间散发着一股清冷。
月孤华幼时因为身体异常,所以疾病伴身。母后爱女心切,为了给她医病,不惜重金聘请江湖道士。
但这些道士都是为了重金而来,虽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饮鸩止渴,治标不治本。
月孤华见得多了,心里觉得这些道士都是骗子罢了!只会使些骗人的把戏。
听说这次父皇请来的道士与众不同,她起初心里原本还是有些不屑的。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宫中的宫女都在说关于这位墨道长的传言,说的天花乱坠;就连父皇,为了迎接他,还专门把青鸾台仔细打扫,要知道在这之前,青鸾台已经有九年不曾有人踏入;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夫子,在谈到他时,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敬佩。
月孤华的心,终究是起了一丝波动。
墨雨眠应昭入宫那天,月孤华偷偷溜出宫殿,远远得瞧见高墙上他负剑而来。
“他竟敢持剑面圣?”月孤华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父皇非但没有震怒,反而他快步走到墨雨眠跟前,喜笑颜开。
由于相隔甚远,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墨雨眠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在跟随父皇行走时,突然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月孤华吓得赶紧低下头。
“什么人!”一道男音从不远处传来。
月孤华本是打了十五公主才被父皇禁足,如今是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又要挨一顿臭骂?
她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没想到却被丛生杂草绊了一脚,鞋子掉了下来。
那人见她要跑,追上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月孤华吃痛回头,认出他是父皇身边的典韦校尉,他为人铁面无私,呆板正直。她可不想被他抓到。
白鹤眠只当她是刺客,下手不免重了些。
肩膀传来阵痛,月孤华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一身素白宫女服被扯开,露出白嫩纤细的颈。
她抬头,秋水明眸,粉妆玉琢。睫毛忍不住颤抖着,月眉微蹙。
“你......”
白鹤眠眸光一怔,随即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哪个宫的的宫女?竟敢偷看圣驾?”
月孤华被他掐的喘不上气,只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长......信......”
“长信宫?永泰公主?”白鹤眠压低了声音,手里不自觉放松下来。
月孤华终于能喘口气,她瞅准时机,朝他颈侧狠狠拧了一把。
白鹤眠没反应过来,被掐的生疼,连忙松开手。
月孤华撒开腿就跑,靠着熟悉路线,总算把白鹤眠甩开。
自那天惊鸿一瞥后,月孤华就开始好奇墨雨眠,他是怎么敢持剑面圣的?
再后来,她还从宫女口中得知十五公主专门打扮得花枝招展,拦住墨雨眠和他深情表白,却被冷脸拒绝。
父皇得知此事之后,还怒骂了十五公主一顿。
“有意思。”
她自幼就与十五公主不对付,得知此事时,月孤华正在钓鱼。
一想到自己那骄纵自满的皇妹竟然在墨雨眠这里栽了跟头,她就觉得大快人心!
只是月孤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栽同样的跟头。
“公主乃千金之躯,又与常人有异,下次还是按照我们吩咐行事才好。”墨雨眠向她行礼,客套而疏离。
月孤华黯然一笑,不过很快就扬起笑容:“我只是想问墨道长一句话,问完就走,绝不纠缠。”
墨雨眠昂首。
冷月生辉,白雪簌簌。
月孤华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墨道长可有心上人?”
“?”
墨雨眠指腹轻按眉心,眼神掠过一丝不耐。
房顶上的阿婼轻叹摇头,从她来京城以来,见过不少宫女给墨雨眠眉目传情,或者传递情书的。单是这句“可以心上人”,就有不下十人说过。
没想到这个墨雨眠这么有魅力,竟有两个公主入了他的道。
“问这个干什么?”墨雨眠扯了扯嘴角,语气冷了下来。
月孤华咳了咳,道:“墨道长别误会,本宫只是好奇罢了,告辞。”
寒风刺骨,她拉紧了身前的披风,狼狈得跑回寝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月孤华对着枕头一顿捶打,她可是公主!他竟敢这般轻慢自己!
伪装成她的宫女未曾歇下,上前把身上的衣服脱下给她披上,柔声问道:“殿下怎么怎么了?”
“哎。”月孤华颓废得叹了口气,看着房顶:“我可是一国公主,他竟然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
以她的身份,要什么不是轻而易举?偏偏这个墨雨眠就这么冷冰冰对她。真是气死人了!
“墨道长乃是正清门亲传弟子,江湖传言他最可能是下一任掌门,想来是心向道门,不沾世间情爱。”宫女安慰道。
“最好如此.....”
月孤华把脸埋进枕头里,今天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
月色溶溶,星月映衬。
岁安澜按照约定到桃林深处去找听夜长老。她刚来就见听夜长老举杯畅饮,不知道再喝什么东西。她闻着又香,不禁伸长了脑袋看。
听夜长老见状,便给了她一壶:“尝尝?”
“不用了不用了。”岁安澜脸都笑烂了。
听夜长老作势就要将酒壶收回。岁安澜收起笑容,赶忙一把抱住。
“我喝,我喝。”岁安澜匆匆饮了一口,辛辣感瞬间窜上喉咙,可满腔的馥郁酒香又让她舍不得吐出来。
“这可是好东西,可解世间千愁。”听夜长老叹道。
听夜长老眼眸深沉得看着她,突然说道:“流萤碟向来能辨人心,察觉情绪。我问你,你可曾察觉出墨雨眠身上的气息?”
岁安澜摇了摇头:“不曾,但恩公绝非坏人。”
说完,又灌了几口。
听夜长老慵懒得靠在桃树干上,一改先前的散漫,脸色肃然。
“安澜,你听着,虽然流萤碟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领,但面对比自己修为强的人,它就会失效。”
她轻轻挑起岁安澜的下巴,语重心长道:“所以,有时候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直觉。”
岁安澜此刻已经喝的醉醺醺,闻言沉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戳到你的伤心处了?”听夜长老收回手,也饮了一口。
岁安澜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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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味点头。她想起了沈羡好。
一想到自己的一番真心,竟被人弃如敝履,她心里就闷得慌。
恩公不会对凡人下手,这在云溪镇时岁安澜就看出来了。所以沈羡好应该还活着。
只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了。
岁安澜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内心的伤痛。
听夜长老见她爽快,心下大喜。不禁多贪了几壶。
翌日,芬芳林中。
岁安澜宿醉倒在花树下,身上铺着桃花瓣,怀里还抱着一滩酒壶。
柳亭见她一夜未归,便来寻她,谁知道竟然撞见这般景象,他上前轻晃:“岁姑娘?”
岁安澜迷迷糊糊醒来,道:“怎么了?”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柳亭问。
昨夜和听夜长老喝了一宿的酒,岁安澜头疼的厉害,只含糊点头。
她抬头,和柳亭面对面的距离拉近。女子身上的酒气扑在柳亭脸上,他还没有和哪位女子这般近过,心跳顿时如擂鼓般。
他低头,对上她那双氤氲缱绻的眼睛。她仰头看着他,眼中泛着水光。
柳亭的脸颊滚烫起来。
“岁姑娘,你喝多了。”
柳亭将她扶到石桌旁坐下,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看他:“今日换我去取膳吧,你先好好休息。”
“嗯嗯。”岁安澜趴到在桌上,含糊不清道。
柳亭飞快下山。他第一次下山,就迷了路。还是好心的君山弟子给他指路,这才顺利得找到食堂。
刚好赶上君山弟子训练结束,膳堂满人。柳亭打着先让君山弟子先吃的想法,默默在一旁等候。
“唉,这不是正清门......”
“嘘,小声点。”
柳亭向来耳力比旁人好,听到她们向自己投来的眼光,不用猜就知道是在议论自己。
他伸长了耳朵听。
“他怎么长得和正清门那个道士有几分相似?”
“我也想说呢,要不是他穿着昆仑山弟子的服饰,真会将他们弄混。”
“现在君山上下那么忙,怪不得三位长老让那个小妖怪帮忙照顾他呢,原来是因为他长得和那个小妖怪的情人相似!”
几人低笑。
柳亭握紧了食盒。
他回到桃林时,岁安澜自己已经摸索着进了屋,七歪八扭得躺在床上。
柳亭轻轻放下食盒,蹑手蹑脚得给她盖上被子。
就在他要离开时,岁安澜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别走......”
柳亭想起方才她们的对话,幽幽问道:“岁姑娘,你......是不是把我认成旁人了?”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本是无关紧要的话,毕竟也没人在意他。
没想到岁安澜却努力得睁开眼睛看他,目光迷离得端详了片刻,喃喃道:“没认错......是......”
“是谁?”柳亭强壮镇定,心底却莫名有了一种期待感。
“柳亭啊......”
岁安澜翻了个身,她此刻头疼的厉害,指挥着他道:“给我倒杯水。”
自己照顾了他那么久,他也该报答报答自己了吧?
“哎哎......”柳亭急忙倒了杯水,手忙脚乱中还不小心洒了,弄得满桌水,他又重新倒了一杯。
“来。”
柳亭将岁安澜扶起,将杯沿凑近她唇边:“慢点喝。”
23. 第 23 章
柳亭伺候岁安澜歇下,盯着她熟睡的脸庞出神。
在昆仑山时,从来没人把他当师兄弟看待,他也习惯了孑然一身。
自从来到君山,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他亲近。虽然说刚开始有些不自在,但她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一般,待他依旧体贴入微。
虽然她是听从君山长老的吩咐,但柳亭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异样。
她曾说过自己并非君山的弟子,那她是不是也会下山?还是......等待她们口中的故人来接她?
柳亭正纳闷,床榻上的岁安澜突然不安得翻来覆去。
他急忙上前轻拍,像哄孩子一般低声安抚,直到她安然入睡。
突然听到有人来了,柳亭回头,发现听夜长老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得盯着两人。
“长......老......”
听夜长老“嗯”了一声,“她还没醒?”
“没有。”
柳亭脸色有些尴尬,窘迫得站起身,作势就要出去:“那在下......”
“我是来找你的。”听夜长老道,“出去说吧。”
两人来到院内,听夜长老让柳亭坐下。
“这几日安澜照顾你照顾得怎么样?”
“很好!”柳亭下意识大声回答,在对上听夜的眼神时,悻悻然闭上嘴,垂首低目。
“想来,柳公子的伤使眼睛无大碍了?”听夜再次问道。
柳亭心下一跳,不知道听夜长老这句话的深意,只好实话实说:“承蒙关照,晚辈确已痊愈。”
听夜点了点头,目光深邃:“这几日本座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这才让这丫头帮忙照顾。”
“就连宿云也因心力交瘁,病倒了。”
“什么?”柳亭猛地抬眼,脸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晚辈不知贵派正值多事之秋,打扰数日,实在......”
“无妨。”听夜打断他的话,话锋一转;“既然柳公子伤势已经痊愈,不知作何打算?”
柳亭一怔,原来刚才种种铺垫,既是为了这个。
他望了一眼屋内,犹豫片刻,深深得吸了口气:“晚辈......想和岁姑娘一起走。”
听夜眼神一凛,冷冷摇头:“不行,她不会跟你走的。”
“为何?”柳亭不解,他与她相处数日,知道她无处可去。
“她与你不同。”听夜的声音平静,“她是正清门的人,不日,会有人带她走的。”
柳亭闻言眸光微黯,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长老既已言明君山事务繁忙,连三长老之一的宿云都病倒了,其言之意再明显不过。他要是再逗留,便是不识趣了。
柳亭哑着声音,向听夜郑重一礼:“晚辈......这就告辞。”
听夜颔首,未再多言。
等岁安澜醒来时,屋内已寻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揉着发种的眼角走出屋子,只见听夜长老正在溪旁垂钓,姿态闲适。
“听夜长老早。”岁安澜四下张望,“柳公子去哪了?”
听夜瞥了她一眼,语气淡然:“眼下已是傍晚。”
岁安澜闻言尬尴得挠了挠头,她怎知这酒后劲如此厉害,竟然让她从昨夜酣睡至今。
看听夜长老这个样子,恐怕柳亭早就走了。
“昨夜我的话,你可记在心里头了?”听夜见有鱼咬竿,连忙收竿。
“安澜记住了。”
怪不得自从自己来到君山后,就情绪平稳,原来是察觉不出比她法力高强人的心。
听夜拉上来时,鱼已经跑了,她面露遗憾:“那就行。”
“君山清寂,也没有好看的好玩的,这几日你就在四处逛逛,等那小子来接你吧。”
“感谢长老。”岁安澜恭敬道。
就在两人聊天时,一名女弟子匆匆忙忙禀告;“不好了不好了!”
听夜皱眉:“什么事?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春溪堂的病人莫名发作,宿云长老也是病情加重。”弟子神色紧张。
“什么!”
听夜脸色大变。
“听夜长老,我也要去!”岁安澜道。
她在君山多日,也是时候报答救命之恩了。
听夜点头,示意她跟上。
三人匆忙赶到春溪堂,岁安澜看着眼前忙乱的景象,才知道自己高估了情况。
“安澜,你在春溪堂帮忙,我去看看宿云。”听夜长老匆匆交代一句。
岁安澜忙不迭应下。
她和那位弟子刚进屋,就撞见一个弟子满脸焦灼:“小蕊姐姐,药房里的现药快没了!”
“我去帮忙!”岁安澜应道。
“好,注意安全。”小蕊点头。
岁安澜跟着弟子来到后堂,刚准备着手碾药,又担心自己手法生疏反而误事。以防万一便虚心问旁边捣药的弟子:“姐姐,可否教我该怎么做?”
“你这般握杵,沿着药槽碾磨就行。”弟子教道。
“哎,谢谢姐姐。”岁安澜记下,立刻动手碾药。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额头就沁出细密的汗珠。岁安澜也顾不得擦拭,一心盯着药槽。
“治疗高烧的药还有没有?”小蕊匆匆赶来。
“这里应当还--”屋内的弟子打开药柜,话音却截然而止。只见那格药匣中,竟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弟子大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小蕊上前查看,气的喊道:“怎么回事?今日是谁值班?”
“是我......我早上查房时,澹烟堂的人说晚点就会送来。”一位女弟子颤巍巍道。
“澹烟堂每天的药材都是按量产的,现在怎么还来得及?!”小蕊眼底一片愤恨之情。
“吵什么?药呢?”明月怒气冲冲得赶来。
岁安澜认出她是那天和她搭话的女弟子。
“药?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澹烟堂的弟子说晚点送来,怎么今日要用,都没有?”小蕊怒道。
澹烟堂归晓月长老管,而春溪堂则是宿云长老管辖,两堂地位相当,没有高贵之分,自然谁也不怕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们澹烟堂的弟子没送来不成?”
“难说!”
“你!”明月作势要打。
小蕊丝毫不怕,反而伸出脑袋:“来来来,朝着这里打!你不打我还看不起你!”
“好了好了,我能看看病人的症状吗?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岁安澜急忙制止两人。
明月刚想怒斥是谁敢多管闲事,一看是岁安澜,神色稍缓:“是你?”
岁安澜微微颔首。
在前往查看病人的路上,明月跟她说明了情况。君主怕药材丢失还有其他原因,便下了法术,每天按照所需,待晓月长老过目之后,方能采药。
“那晓月长老呢?”岁安澜问道。
明月眼神古怪得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晓月长老......”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岁安澜也无心探究,两人已经来到病人塌前。
来君山求医者甚多,病舍原本尚可容纳。但病情接二连三的爆发,明月见当时情况紧急,当机立断将病患分开安置。以至于将部分患者移至院中。
她是澹烟堂的弟子,见春溪堂人手不够这才起来相助。
只是仓促间难免忙乱,澹烟堂的弟子不慎打乱了按照病情轻重排号的顺序。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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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烟堂的弟子和春溪堂的弟子差点又吵了起来。
岁安澜环顾四周,均是病患的亲人满脸焦急的面容。
低头一看,只见明月所说的病人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她双颊通红,嘴唇干裂,看上去十分痛苦。
小女孩的母亲在旁边早已哭红了眼睛,一见到岁安澜就抓着她的衣角哭道:“求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她才八岁!”
明月轻声道:“这孩子本来只是寻常病症,不知怎的,今晨突发高烧,持续不退。期间用那草药还管用,如今药材短缺......”
岁安澜明白了。
她看着痛不欲生的妇人,和备受煎熬的孩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
流萤碟能感知人心,也最易能被他人情绪牵动。
妇人声泪俱下:“求仙子出手相助,只要治好我的孩子,就是让我做牛做马我也愿意啊!”
岁安澜叹了口气,道:“姑且让我试试。”
她站在孩子塌前,指尖凝起一抹淡金色光芒。岁安澜轻轻覆上小女孩的眉心,柔和的光芒缓缓渗入她的肌肤。
不过片刻,小女孩的脸色缓和不少。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妇人感激道。
这一喊,让在场的人都注意到岁安澜。
不少人纷纷跪倒在她脚下,哭着喊着让她帮帮忙。
“仙子!我的妻子尚身怀六甲,我愿以命换命!”
“我父亲年纪已大,实在是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求仙子发发慈悲......”
......
明月皱眉,每个人的病状都不一样,并非每个人都缺药材医治。
“后堂马上就将药熬好了,大家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一位壮汉突然发难,一把推开服侍他们的弟子:“凭什么就先给她的孩子治病?难道我们不是人吗?”
“就是!你们君山医者难道不是以济世为怀吗?怎么可以这样区别对待病人?”
“诸位要是不相信君山的医术,自可自行下山!没人求着你们来!”明月眼中暗含薄怒,厉声喝道。
她周身的气场瞬间就震慑住了场面。
岁安澜安抚道:“我懂大家现在心里着急,但你们在君山多日,君山的医者待大家如何,大家应当心里有数。寻常病自有君山的医者诊治,我先看看谁的病情更重些。”
见众人不在喧哗,岁安澜给明月使了个眼色。
明月会意,她走到岁安澜旁边,为她说明谁的是重症,谁的只是小病。
岁安澜听后,深深得吸了口气。
“你量力而行。”明月看着她道。
“我心里有数。”
岁安澜双掌交叠掐诀,金光闪耀,灵光波动。
随着救治的病人越来越多,她逐渐感到体力不支。饶是如此,岁安澜还是尽力给剩下的病人施法压住病症。
在给一个少年治病时,她眯了眯眼。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给沈琴萝治伤的时候一样?”岁安澜心想道。
灵力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取般,连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打量着眼前这位少年,方才她瞥见他在墙角瑟瑟发抖。明月说他伤势险重,是在山脚下被晓月长老捡到的。
少年浑身脏兮兮的,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此刻正死死的盯着她。
岁安澜看出他眼里的警惕,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轻声安慰他:“没事了。”
刚好这时明月喊她,岁安澜不动声色得走了。
“喝了。”明月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给她。
“这是什么?”岁安澜看到墨色粘稠的汤药,下意识皱眉,满脸写着拒绝。
24. 第 24 章
“快喝,这可是好东西。”明月不由分说,直接捏着岁安澜的鼻子灌了下去。
岁安澜被苦的连连咳嗽,但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丹田发暖,体内的灵力开始逐渐恢复。
“这是......”岁安澜惊奇得看了看自己。
“都说了是好东西,眼下病人的情况已经安定,你快去歇息吧。”明月笑道。
岁安澜虽然是妖,但道行尚浅。眼下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灵脉隐隐作痛,气息也跟着紊乱起来。
现在春溪堂的事情已经解决,她也没必要强撑,但在这前,岁安澜还有要事需的找听夜长老一趟。
“这里有明月姐守着大家当然安心,只是我有事找听夜长老。”
“好,我让人带你去找听夜长老。”
岁安澜谢下。
引路弟子带着岁安澜来到澹烟堂内室,便先行告退。
纱幔低垂,朦朦胧胧。
岁安澜缓缓陷入沉思,听夜长老不是去照看宿云长老了吗?怎么会在晓月长老这里?
刚刚一踏入殿内,就觉得一股庄严肃穆之气迎面而来。她下意识得垂首,端正得站在厅内,脊背挺得笔直,却不敢抬头东张西望。
这澹烟堂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让她有种莫名的心慌。
岁安澜颤巍巍得叹了口气,她在君山多日,遇到的弟子都待她不错。可是一来这里她就觉得很难受,不知道恩公他们门派会不会比这里还要让人感到窒息?
“你怎么来了?”听夜不知何时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岁安澜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听夜长老,我有事找你说。”
听夜一脸疲倦点头,示意她开口。
......
等岁安澜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她本来想回芬芳林,但是今天实在是太劳累了,岁安澜懒得爬那几千台台阶。蝴蝶也没有什么固定居住的意念,岁安澜索性在一棵树上躺下,准备今夜在这里凑合凑合。
夜色渐浓,寒风呼啸。
听着耳边咆哮的风声,岁安澜皱了皱眉。奇怪,怎么今夜的风刮得要比平时还大?
鼻尖一凉,她下意识伸手一擦,手背湿润。
岁安澜睁开眼睛,下雪了。
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地落下。
望着这漫天飞雪,岁安澜恍惚间又回到在凡间快要频死的时候。
冰冷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得落在她的肌肤上,寒意一寸寸侵蚀着骨髓,意识慢慢得溃散......岁安澜下意识抱紧双臂,忍不住颤抖。
在君山多日,她都差点忘了在凡间现在还是冬天。
岁安澜看着眼前的细雪,犹豫着伸出手接住。当雪花落到她掌心时,岁安澜立马感觉到不对劲。
她怎么感觉不到冷了?
“咦?我们君山四季如春,何时会下雪了?”
“是啊,真奇怪,该不会因为三位长老接连出事......”
“闭嘴!”
两位女弟子议论着,其中一人做了噤声的动作,另外一个人会意捂住嘴。
“别胡说,小心让别人听见了。”
说完,就拉着对方赶紧走了。
树上的岁安澜:......
她认出两人是澹烟堂是弟子。三堂弟子的服侍不一样,澹烟堂是水蓝色,春溪堂则是白蓝色,冬禧堂...岁安澜没见过冬禧堂的弟子。
岁安澜见两位弟子手里拿着一些带血的棉花绷带,心里顿时就沉了下去。
难不成晓月长老也受伤了?怪不得听夜长老会在澹烟堂。
这几日,君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岁安澜百思不得其解,正思索着,低头就看见有人缩在墙角内瑟瑟发抖。
“不好!院内的病人!”她大喊一声。
岁安澜仔细看了看缩着的那个人,发现他正是今天的那名少年。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没等少年开口,岁安澜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直奔春溪堂,到了院内她才发现病人们已经盖上被子,而且神色平静,好像没有察觉到冷似的。
她抬头,发现上空有粼动的结界。
岁安澜心里蓦地一滞,她是妖怪,怎么会察觉不出这道结界?
手里的少年突然一阵猛咳,吐出了一口浓血痰。
“你怎么了?”岁安澜大惊。
她的声音吸引了屋内昏昏欲睡的小蕊和明月,两人连忙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小蕊问道。
“这孩子吐血了。”岁安澜一把将少年抱起,作势就要抱进屋内。
少年被她的举动吓得大喊大叫,不断推搡着她的怀抱,奋力挣脱。
岁安澜本就因为事情多而心烦意乱,见这少年不识好歹,不禁怒道:“再乱动就把你丢出去!”
少年被她唬住了,躺在她怀里呆呆得看着她。
小蕊和明月连忙让两人进屋。
屋内没有病床,小蕊便打了地铺。岁安澜把少年放在地上,明月负责察看。
岁安澜踉跄着走出门,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冷?为什么她连修行者下的结界都没有察觉出来?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岁安澜心神不宁,内心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不安。
像是有一股麻绳扯住了她的心脏,紧紧缠绕,窒息得钝疼起来。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妖。”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澈的溪水,却比眼前的大雪清凉,还要在她心间缓缓流淌,解开了她的束缚。
岁安澜的手按在门框上,撑着身子缓口气。
“是错觉吗?”她想道。
那次和欧阳卿打架时,她也曾听见过他的声音。但那个时候岁安澜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幻听了。
可后来......她在街上碰见墨雨眠。
“不是错觉。”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岁安澜下意识挺直了腰板,眸中带着些惊异和茫然。
“你、你是真人吗?”她有些惊讶。
“嗯。”
“你是恩公吗?”
“嗯。”
“你是墨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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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哦......”岁安澜眨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等我一下。”
她回头一看,明月对她笑着点头。岁安澜见那少年情况稳定,便也点了点头,自去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好了!”岁安澜欣喜道。
“你怎么了?”墨雨眠这才开口,缓缓翻动着手里的书册,“我感觉到你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影响到你了吗?”
岁安澜想起欧阳卿那天说的话,灵韵相通者心灵相通。
青鸾台内,墨雨眠已经褪下大衣,他刚刚正准备歇下,就感觉到胸口一阵悸动。
他马上就知道是她这里出了问题,于是就意念找她交流。
“没有。”墨雨眠简言意骇。
说完这话,空气凝滞半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啥时候回来接我?”岁安澜一脸期待得问道。
“最少三个月,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墨雨眠道。
“想去的地方?”岁安澜敏锐得捕捉这个问题。
“嗯,安澜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墨雨眠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稳,岁安澜也听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是在想送我去哪里吗?”她开口说道。
“你知道?”
岁安澜没说话。
“正清门向来只收男弟子,况且你的身份特殊,我不能带你回去。”
“好。”岁安澜回答得很干脆。
墨雨眠有些惊讶:“你不生气吗?”
对面迟迟没传来回复,看来是不想理他了。墨雨眠无奈得摇了摇头,果然是孩子心气。
可这边的岁安澜不说话却是因为明月突然来到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明月笑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出什么事情。”
“才没有呢。”岁安澜故作坚强得转过头。
“没有最好。”明月坐到她旁边。
风雪依旧,枝丫上积雪累累。一眼望去,君山一片白雪中沾绿,倒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
“你觉得我们君山怎么样啊?”明月突然问道。
“很好啊。”岁安澜思绪还停留在墨雨眠说不能待她回正清门的这个事情上,虽然她其实心里也知道正清门门规森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在云溪镇的时候,墨雨眠未曾回头的背景,以及她身受重伤回南风馆时,空无一人的屋子。
等等,君山?
岁安澜两眼一亮,转头对视上同样两眼放光的明月。
“下个月就是君山收徒之日,你若是有意就先准备着,若届时师父归山,我便求她收你为徒,往后我们两个就是同门师姐妹!”明月向她挑眉笑道。
“真的吗?”岁安澜眸光明亮。
“自然是真的!”
两人互相拉着手相视而笑。
“今夜我值班,你就在我屋内歇息,明日我就拿医书给你看。”
“好呀好呀!”岁安澜嫣然一笑。
25. 第 25 章
翌日一大早,明月就抱着厚厚的医书典籍找到岁安澜。
岁安澜睡眼朦胧,抬头就看见那厚重的典籍,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这么多啊!”
“对啊,济世之道怎么能全依赖法术?君主早有明令,我君山弟子皆须通晓药理。”
明月将书册轻轻放在案几上,认真的说道:“昨晚真的是辛苦你了,还好我用百年灵芝把你的灵力给你补了回来。”
“谢谢明月姐,你真好。”岁安澜心里暖融融的。
“客气什么?快别睡了,我给你带了吃的,吃完我就带你识字。”
“好!”岁安澜顿时睡意全无,利落得起身下榻。
自此,她白日就跟着明月到春溪堂观摩病人的症状诊脉开方,顺便认识草药;夜晚则秉灯苦读,认字习书。
不过几日,岁安澜要参加君山选拔的消息便传遍了山门。
今日,听夜长老特地召见她。
“不知听夜长老找我何事?”岁安澜端坐在台下。
“听闻你最近苦读医术,可是有意要入我君山门下?”
“禀告长老,确有此意。”
听夜默不作声得点了点头,挥手间变幻出一本书册,稳稳落到岁安澜面前。
书册封面上写着三个字“灵枢经”。
“这次入门测试会考到的题目都在这里,你好好温习就是。”
岁安澜目瞪口呆得看着面前的《灵枢经》,虽然她不知道这里写着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若你能潜心研习,必能如你所愿。”听夜看向岁安澜的目光里带了丝探究。
“我不要。”岁安澜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听夜皱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灵枢经可是记载多少疑难杂症,只有三位的长老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看,她竟然拒绝?
“不瞒听夜长老,我、我只想入晓月长老的门下。”岁安澜眼神躲闪,吞吞吐吐。
她在春溪堂并无交好的朋友,听夜长老门下的弟子她更是见都没有见过,只有进了晓月长老的门下,她才能和明月向陪伴。
听夜心里暗自琢磨,澹烟堂主巡逻和培育药材的重任,进门只需要两个比试,一是懂得些普通病症,二是要有武艺傍身。
两堂相比之下,澹烟堂更注重武艺,确实比春溪堂好进多了。
她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身后,打趣道:“是因为宿云长老的脾气太差了吗?”
岁安澜惊慌失措:“绝非此意!”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既如此,那这本《灵枢经》我就收回去了?”听夜打探道,想要看她是不是真心不需要。
“好!”岁安澜爽快的双手递上。
听夜只好收下。
待岁安澜离开后,宿云长老殿后出来,一改往日的病态。
听夜把玩着《灵枢经》,啧啧两声道:“君山秘籍都摆脸上了,她也不要,真是个实心眼的。”
“现在还觉得人家是正清门派来的奸细吗?”她抬头看着宿云问道。
宿云冷哼一声,“许是藏得深罢了,再说了,你这般明目张胆的试探,傻子都不会上当!”
听夜知道她性格固执,只好点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只是,你既然对她存疑,何不直接把她送回正清门?”
“人家前些时日救了君山的病人,这事你不知道?”宿云反唇相讥。
“哟?原来您老人家还记得她替你们春溪堂解围的情分。”听夜慵懒得躺在主位的榻上。
“昆仑山的弟子在前往正清门的路上被妖怪袭击,好巧不巧就在我们君山脚下,这个蝶妖绝对不能放走!”宿云厉声道。
“要是她真的是正清门的细作,正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要是不是,看在墨雨眠那么护着她的份上,也可以利用她制衡墨雨眠。而且流萤碟的治愈能力,本就是世间难得的药材!”
听夜听完这句话却笑道,“你要是真像自己所说的那么无情就好了。”
岁安澜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春溪堂找了明月,两人并肩在廊下散步。
“听夜长老找你是有什么是事吗?”明月问。
岁安澜摇摇头:“只是说些我进君山的事情是真是假。”
明月闻言拉起她的手,笑道:“这么说,想必听夜长老也很重视你,你现在更要留下来了。”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一阵打闹声。
“哪来的乞丐?”
“给我放手!听见没有?!”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院内的病人打了起来,春溪堂的弟子正焦急的拉架。
“别打了!”两人跑过去将几人分开。
“怎么回事?”岁安澜问道。
她低头,看见被打的人正是那个脏兮兮的少年。
他昏倒时小蕊已经帮他擦干净脸了,没想到过几天就又变成灰头灰脑的样子。
“女医,你们可算来了!这个人无故发疯,撞到了好多人,问他什么话也不肯说,大半夜胡言乱语扰人睡觉,刚刚还来抢我们的饭食!”
“就是!”几人附和。
小蕊闻讯赶来,闻言皱眉道:“其他的我不清楚,春溪堂的饭菜可是按量供应的,怎么会不够呢?”
“我觉得不像是为了一口吃食,这孩子平时就疯疯癫癫的。”明月道。
岁安澜看了一眼少年,他正跪在地上,拼命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咀嚼一边用警惕得眼神看着她。
她越看心里越发苦涩,便小声对明月道:“你安抚病人,我将这孩子带走。”
“好。”
岁安澜缓步上前,不料那个少年像受惊般一把推开她的手,还将手里的馒头狠狠得砸向她。
“小心!这孩子看上去神志不清,还是等听夜长老有时间再去请她定夺吧。”小蕊劝道。
岁安澜对着一脸担心的明月摇了摇头,再次上前,安抚道:“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却猛地向后倒去,脊背撞在墙面上,脏乱的发丝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满满的惊恐。
岁安澜没有继续靠近他。
她蹲下身,手掌慢慢摊开,一抹流光从掌心溢出,随后形成一只蝴蝶的轮廓,缓缓飞向少年。
蝴蝶进入少年体内后,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竟然在慢慢平静下来。
岁安澜再次向他伸出手。
少年依然没动。
岁安澜没有气馁,而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连她身后围观的人都开始散了,岁安澜还是依然伸着手。
终于,少年没有察觉出她的恶意,于是就尝试着把手放在她掌心上。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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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黑黢黢的手放在岁安澜洁白的掌心十分不搭,可她没有嫌弃,反而是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站起身。
“跟我走吧。”岁安澜对他笑笑。
少年低下头。
岁安澜让明月给她找了一间空屋子,恰好是在山谷中。虽然偏僻,但很适合少年居住。
谷中有一处瀑布,落下形成一座水池。君山只下过那一日雪,这些时日已经大放晴光,也有些燥热。
岁安澜蹲下,舀起一捧清水,趁着少年不备往他那泼水。
水珠只是滴落在少年面前,但还是溅了他一脸水花。
少年楞了一下,看着自己湿润的衣襟,抬头看向对面笑得合不拢嘴的岁安澜。
少女眸子清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下一秒,他学着岁安澜的样子,双手没入水中,猛地向前一推!
“哗!”
“好呀!你竟然敢还手?”
岁安澜笑着,索性脱了鞋袜,胡乱将裙角一系。她赤足踏入水池中,弯腰用双手掀起更大的浪花。
少年笨拙得躲闪着,还不忘反击。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岁安澜就让他在池水中梳洗了一番,自己下山拿了一套给病人准备的男衣给他。
小蕊还跟她说,他刚来的时候大家也有想过给他换一身衣裳。结果这孩子怕生,像个猴子一样东跑西爬,没捉到他也就算了,有的女医还被他打伤了。
岁安澜还专门拿了一把剪刀,准备给他剪头发。
没想到少年看见锋利的东西就害怕,摸起水里的石子就砸向岁安澜。
幸好他收了力,石子掷到半空就落下。
“喂!我好心帮你剪头发,你别狗咬吕洞宾!”岁安澜皱眉,双手叉腰故作不悦。
她这些天跟着明月学习,也认得几个成语了。
少年本来还心有余悸,但看到岁安澜一副生气的表情,心里再怎么害怕,还是拿起岸上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向她跪着走去。
池水还算深,遮住了少年腹下的身子。
岁安澜不懂男女有别,也看不懂他为何这副扭捏的姿态。
她要给他修理头发,不然头上顶着这乱糟糟的鸡窝该怎么见人?
于是岁安澜一把扯开少年遮挡在身前的破衣服,露出一大片风光。
许是少年常年流浪的原因,他的皮肤呈现出小麦色。让岁安澜意外的是,原本以为他是豆芽身材,没想到却是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
“转过去,转过去!”岁安澜催促道,等她剪完还要给两人带饭,真是走了一个柳亭,又来一个‘柳亭''!
少年听话转身。
岁安澜自顾自的修剪着,她不知道男人的头发怎么剪,便按照记忆里墨雨眠的头发剪。
他的头发有些毛躁,不知道几个月没洗了。岁安澜只好先用水淋湿少年的头发。
水珠从额头上流下,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反光的水面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随后又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经过嘴唇、喉结......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岁安澜才完工。
她往少年脸上抹了一把,洗净污垢。
“哟,长得还挺俊美的。”岁安澜指了指岸上的衣服,“我现在下山给你带饭,你穿好衣服就别乱跑。”
少年点了点头。
26. 第 26 章
少年很听话,但他貌似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岁安澜同他说话时,他只会呆呆得盯着她。
眼看是问不出来关于他的消息,他又比自己小。恰好最近明月姐教她看医典的同时,还教她认了很多诗。岁安澜便自作主张给少年取了一个名字。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你就跟我姓,就叫岁闻深。”
“岁闻深。”岁安澜试探得唤了他一声。
少年脸上没有如何表情,只是呆呆得望着她。
“哎呀,名字!我喊你的名字就答应!”岁安澜一脸焦急。
少年不懂,眸光清澈。
“我叫岁安澜,我收你当我弟弟,你的名字叫岁闻深,以后我喊你的名字,你就答应,听见没?”
少年依旧没反应。
岁安澜只好在岸边坐下,然后拉起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用沾着水写下:
“岁安澜,我。”她指了指自己。
“岁闻深,你。”她指着他。
少年似乎听懂了,笨拙得点头。
她又在他手下画下自己的名字:岁安澜。
这次,少年伸出手指指着她。
“对了!”岁安澜再次写下三个字:岁闻深。
少年迟疑得指了指自己。
“对对对!”岁安澜很欣慰。
“以后呢,你就叫这个名字,你只是不会说话,又不是听不见,知道没?”
岁闻深重重得点了点头。
他虽然年纪尚小,面容略显青涩。但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再加上微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就这样,岁闻深就在山谷中住了下来。
岁安澜会带饭给他,并且会根据明月教她的知识,拿他练手,但也只是诊断而已。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天。
不知从哪里起的流言,君山上下都在说晓月长老不知所踪,宿云长老被病人传染,卧病在床。更有甚者,说听夜长老已经撂下山中事务。
如今君山上下人心惶惶,而更让人担忧的是,病人中有人传出君山已经混入了一只妖怪。
此话一出,那些尚在养病的病患们,纷纷寻了由头,打包东西请辞下山。
这日天刚亮,岁安澜就收到听夜长老的命令:随明月一同护送病人下山。
岁安澜一听是听夜长老吩咐的,便也欣然前往。
由明月带路,这次加上岁安澜也才六人。
下山路上,岁安澜问道:“听夜长老怎么不派她门中的弟子陪同?”
明月摇头:“冬禧堂......只有听夜长老一人。”
“啊?”岁安澜愣住了,怪不得她在这里有一月了,都没有见过冬禧堂的弟子,原来是只有听夜长老一人?
“这件事情等你进君山了我再和你说。”明月道。
岁安澜很懂事的点了点头。
刚到山脚,一位妇人的怀里的婴儿突然开始哭啼。
“女医可否歇息一会儿?”妇人央求。
“对啊,我家娘子怀有身孕,走不了那么久。”
“就是。”
众人附和。
明月左顾右盼,见阳光正好,便同意:“只能休息一会,否则山脚下的机关就会关闭,现在山门中的机关已经闭合,到时候不仅下不了山,还回不去。”
“好!”众人立马原地歇息。
岁安澜闻言便锤了捶酸麻的腿,攀上了身旁一棵大树上,寻了一处粗壮的枝丫下躺下歇息。
这君山自山门到山脚皆被君主下了阵法,只要是踏入此阵法中,无论是谁都会丧失法力,擅闯者只能用肉身和阵中机关搏斗。
而这里的机关是听夜长老设下的,听明月姐说,听夜长老最擅长机关之术。
一想到听夜长老平时懒散的样子,竟然精通机关,岁安澜就不禁莞尔。能位于三位长老之一,果然是有过人的本领。
只是没想到,听夜长老最擅长的是机关之术。
思绪万千,岁安澜晃荡着腿,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但她和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生性跳脱,时常闯祸。
父亲为此头疼不已,索性在她及笄之年,要将她许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武夫。
岁安澜自然不愿,于是决定就在及笄这天逃走。
她将后院的下人都支开,趁着父母在前厅招待客人的时候,翻墙离府。
就在她即将跃下高墙的刹那间,身后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岁安澜心下一惊,脚底打滑,直直摔倒在地。
眼前出现一双玄色锦靴,她抬头,发现是一个男子正在她面前打量着自己。
岁安澜不喜欢别人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当即就跳起来骂道:“你什么眼神啊?看什么看?”
“我眼睛不太好。”男子回道。
“眼疾?”
“嗯。”
“哦,不好意思啊。”岁安澜见他是病人也不好过多责骂。
她提起裙子作势就要跑,没想到男子一把拉住她;“今日是丞相千金及笄之日,你要去哪里?”
岁安澜担心父亲发现她不在,想要挣脱又挣脱不了,急道:“关你什么事?放开我!”
男子瞟了一眼门后,道:“我眼睛看不见,你可以带我走吗?”
岁安澜大怒,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带着他坐上自己在后院准备的马车,扬鞭离去。
梦中,她和这位男子历经艰难险阻,岁安澜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但眼前却如蒙了一层浓雾,看不到也听不到。
只知道在故事的最后,两人好像在拜堂成亲。
洞房花烛夜,男子掀开她的盖头,嘴唇亲启:“......”
岁安澜听不清,她问道:“你在说什么?”
男子再说了一遍。
岁安澜还是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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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想要靠近些时,突然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
“安澜,快醒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是明月。
岁安澜左顾右盼,含糊道:“大家呢......”
“你这都睡了多久?大家都被我放下山了。”明月笑道,宠溺得拍了拍她的脑袋。
“快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岁安澜点点头,任由着明月牵着自己的手走。
只是越走岁安澜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里杂草丛生,并不是下山来得大路。
她问道:“这不是回君山的路。”
明月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
“明月姐,你说,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呀?”岁安澜问道。
“你受伤了?”明月回头,担忧得看着她。
岁安澜眼中厉色一闪,一掌往明月胸口前打去。
明月不急不慢侧身躲开,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怎么发现我的破绽?”
果然如她所料!岁安澜预感不妙,此人的法术在自己之上,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那真正的明月姐她们现在在何处?!
岁安澜迅速使出梦蝶粉,这个粉末能让人陷入昏迷。虽然不指望能迷倒面前这个人,但还是能拖延一段时间。
她拔腿就跑,却没想到回头撞上了一个结界,被狠狠弹飞,正好落在那人的怀中。
岁安澜和那人扭打在一起,但打着打着,她就觉得这个人的招式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后退几步,皱眉:“欧阳卿?”
‘明月’对她笑了笑,挥袖之间,变回那张俊美的面容。
“好久不见......”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岁安澜扭头,只觉得恶心。
欧阳卿急切得问道:“当时我有事就先走了,你说你受伤了,是那个正清门那个人干的吗?伤在何处?”
“我不认识你。”岁安澜冷冷说道,“放我走!”
欧阳卿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是欧阳卿。”他道。
“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事?我可以和你解释,我们血屠司......”
岁安澜心里烦闷,打断道:“不是,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你快放我离开!”
欧阳卿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急道;“为什么?”
他处理好事情之后,就赶忙回到南风馆中,结果并没有找到她。就算欧阳卿使出追踪秘术在京城中搜寻她的气息,也始终没有找到。
直到最近......欧阳卿越想着,手上的劲就越来越用力
岁安澜奋力挣脱,欧阳卿只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是我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的力气很大,岁安澜根本挣脱不了,她只好装作顺从的样子:“你抱的太紧了。”
欧阳卿闻言,纵使心下不舍,还是依言松开了她。
27. 第 27 章
岁安澜心里很是郁闷,她把沈羡好当挚友,可她却亲手将炼血簪刺进她的心脉。那天她分明听见血屠司着三个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血屠司!
至于欧阳卿......她咬了咬牙,当初在京城,她也知道血屠司是无恶不作的魔教,可她总觉得他和别人口中说的不一样。
但自己那样信赖他,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若是只有这件事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一开始就是想利用自己针对恩公!
她现在只想在君山重新开始一段新人生,本不想在和其他人有纠缠。
“你把明月姐她们怎么样了?”岁安澜问道。
欧阳卿想了想,明白她说的是那个君山弟子。
“你跟我回血屠司吧,君山前几日派人下山伤我弟子,血屠司今日就打算偷袭君山。”
岁安澜盯着他,眉心紧蹙,面容染上几分愠怒。他果真是不是个好人!
她怒道:“你果然居心叵测!”
岁安澜凝聚灵力轰向结界,没想到光壁竟然纹丝不动。
欧阳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莫要被君山的小恩小惠迷了心智!”
岁安澜眼疾手快,抽出他腰间匕首,直指欧阳卿的颈侧:“你敢说对我从未用过利用之心?”
“以前有,现在没有!”
“终究还是有!”岁安澜握着匕首的手用劲,锋利的刃间划破他的肌肤,渗出一丝鲜血。
欧阳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想到只过了短短一月,她就对自己如此生疏冷漠!
莫不是君山的人对她洗脑了?
“放我走。”岁安澜一字一句道。
“你现在回去固有一死,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要回君山,还是跟我回血屠司!”
“回君山。”
四目相对,她眉目间的平静反而衬得欧阳卿格外失态。
他挥手解开结界,“我是不会放弃攻打君山的,你走吧。”
原本以为她会犹豫,没想到岁安澜头也不回的直奔山腰。
等她赶到山腰时,正看到明月和其他君山弟子正和数位黑衣人苦战。她们身后就是抱团蜷缩的病人。
明月将黑衣人击退,手里变出一把剑扔给岁安澜:“接着!”
岁安澜凌空接剑,手腕翻转间如蟒蛇绕树,逼得对手连连后退。
奈何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修为身法均在她之上。不过片刻,岁安澜身上就出现一些伤口。
明月闪身帮她击退黑衣服,问道:“撑着,我已经让两位师妹回去禀告听夜长老了。”
岁安澜点头,正要再战。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儿啊!我的儿啊!”
回头望去,见那孩子面部惨白倒在母亲怀中,浑身抽搐。
岁安澜白日去春溪堂时,曾和明月一起帮这位孩童诊治过。记得明月曾经跟她说过,此症要是不快点救治,恐怕没一会儿就会身亡。
她抽身想要去察看那孩子的情况,却被黑衣人一脚踹中腹部,整个人狼狈得摔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岁安澜抬头,就看见欧阳卿悠然靠在树头上,冷眼旁观。
她心里有些难受,他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子捅进她的心口。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厌恶,她讨厌别人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
岁安澜忍着剧痛,努力得爬向那个昏迷的孩子。
眼下事态紧急,但看病这种事情不能马虎。耳边不断传来打斗声,岁安澜闭目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
她给孩子诊完脉,随即催动灵力渡入孩童体内。见那孩子神情缓和些,岁安澜这才松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见其他人皆已负伤,只有明月在苦苦支撑。
岁安澜垂眸看着地上的长剑,手指忍不住颤抖。
“小丫头,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走,我将让他们退下,决不会伤害他们其中一人。”欧阳卿终于开口。
他还是不忍心看她受伤。
岁安澜犹豫不决,眼下的情况让她很是为难。身后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病人,前方是身负重伤的明月等人。
“仙子,你就不能答应他!”
“对啊,这魔头罪大恶极!”
......
欧阳卿飞身落在她面前,吓得身后的病人噤若寒蝉。
他示意黑衣人停下,慢条斯理的扫视了她身后的病人,道:“继续说。”
“你们能不能那么自私,你们不想活命还有人想呢!”突然有人开口说道。
“所言极是!大伙是来救命的,难道要我们给君山陪葬吗?”
“闭嘴!谁自私?来君山的有谁想死?我问你,君山待我们如何你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有人反驳。
“就是!和这些魔头拼了!”
......
杂乱的骂声中,岁安澜抬眼和欧阳卿对上眼神。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任人说着他的坏话,一言不发。
刺耳的言语忽然变得模糊,岁安澜不知为何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和我离开吗?”欧阳卿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不能攻打君山和伤害病人。”
“不会,不然你杀了我。”
“好。”岁安澜答应。
欧阳卿尚未分清她在回答哪个问题,便朝她伸出手。
“安澜,你不能跟他走!”明月欲要阻拦。
欧阳卿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另一只手抬起,一把弯刀直直刺向明月。
明月虽然身上没有受重伤,但也终究不是欧阳卿的对手。岁安澜见状不再犹豫,立马握住欧阳卿的手。
欧阳卿嘴角一勾,刺向明月的弯刀瞬间消失不见。
他手上一用力,将岁安澜拉进自己的怀中。
欧阳卿垂眸,和怀里的人对上眼神。好久不见,她消瘦很多。
岁安澜瞪了他一眼。
欧阳卿见她这副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轻笑起来。挥袖间,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怔在原地的众人。
﹡
“你瞧你出的好主意!”
听夜听明月把这件事情来龙去脉说完后,气的来到春溪堂厅内,一把将宿云从床榻山拉扯起来。
“发什么火?不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吗?”宿云甩开听夜的手,皱眉整理衣袖。
“计划?”听夜气极发笑,“血屠司司主根本就没有取皆苦剑!”
宿云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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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君山不曾立敌,血屠司大动干戈派细作前来探山只能是为了皆苦剑。
“那他偷袭君山是何意?就为了袭击我君子弟子?”
“哼,他倒是没将那皆苦剑夺去,倒是掳走了一个人。”
“谁?”
“岁安澜!”
“什么!”宿云猛地站起身。
“等墨雨眠回来,你想好怎么和他解释清楚。”听夜道。
“不应该啊。”宿云喃喃低语,那皆苦剑是她亲手交给明月,嘱咐她只要路上有人袭击,就把此剑丢给岁安澜。
她本以为岁安澜是正清门的细作,会带着着剑逃走,而攻击明月的那场人也就会跟着岁安澜走。
跟在身后的病人看得清楚,到时候君山讨伐正清门,他们定会跟着作证。
但让宿云没想到的是,来袭击她们的人竟然是血屠司的人。
可要是血屠司有意对君山动手,怎么会不认识这君山秘宝皆苦剑?
宿云本想一石二鸟,既探岁安澜的虚实,又能借皆苦剑丢失为由向夺剑者发难,可如今这局面......
“皆苦剑呢?”宿云问道。
听夜伸手,掌心变出皆苦剑,剑身流转着温润的流光。
“真真可笑,当年各门仙派为了假的皆苦剑陷入苦战,引得各路妖魔争夺。如今真的皆苦剑出现,血屠司的人却不屑一顾!”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守门的弟子焦急阻拦的声音越来越近。
“明月师姐,两位长老有要事商量......”
听夜见来人是明月,把皆苦剑收好后,道:“无妨,你且先退下。”
守门弟子告退。
“两位长老,请容我前去救出安澜!”明月径直跪倒在台阶下。
宿云皱眉,“你和那丫头何时关系这么好了?莫忘了你师父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
柳亭突然冲破结界落入芬芳林时,三位长老就早已有疑心。于是就演了一出戏,让明月接近岁安澜,助其拜入君山门下。
君山内有内鬼,此次血屠司来犯便是最好的证明。
“明月定不敢忘师父教育之恩,只是......安澜与为非作歹的妖怪不同,弟子欺她真心已是愧疚难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羊入虎口?”
听夜点头,叹了口气:“到底是太年轻了,只是你师父尚未回归,我等不敢擅自决定,否则她老人家回来问责......”
“不会的!明月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拖累两位长老。”明月恳求道。
“此事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退下。”宿云语气直截了当。
明月向听夜长老投去求助的眼神,没想到后者只是向她轻轻摇头。
宿云长老向来铁面无私,就算是两位长老也要让她三分,明月不敢再争,只得低下头,默默的退出殿外。
她信步走着,待回过神时,已经站在春溪堂是门口。
明月踏步进去,大多数病人已经下山离去,院内很是清净。
望着这空荡的院子,她心里头泛起酸涩。
明月叹了口气,岁安澜把自己当知心朋友对待,自己却这般待她。如今得知她并非细作,她心里的愧疚之意更甚。
28. 第 28 章
血屠司内--
欧阳卿端坐案前,仔细翻阅三位堂主送来的账册。银钱往来、兵器锻造、悬殊刺杀......墨迹斑驳间均是血屠司的日常。
自他登上血屠司司主的位置,踏进书房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如今他肯认真处理政务的事情传到三位堂主耳朵里,惹得二堂主连连感叹,前几日他将那女子掳来时,心里还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心性。
没想到今日就这样令他大开眼界,心中感叹司主终于有了当家的模样。
一位下属报:“司主,岁姑娘......”
“还是不肯吃饭吗?”欧阳卿放下账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一切早已料到的表情。
“到底是女子,无非只知道以自伤相胁别人。”
欧阳卿拿起毛笔沾墨,幽幽得叹了一口气:“且由着她闹。”
“不是的!”下属试探得抬头看了一眼欧阳卿的脸色,“岁姑娘胃口极佳,大堂主说......她犹如饕餮附体,一日吃四餐,一餐吃两顿。”
“什么?!”
欧阳卿猛地提高了声音,吓得下属赶紧低下头。
他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掷向砚台,溅起的墨汁污了右角的案边。欧阳卿沉默片刻,问道:“那她可是整天忧伤哀愁?”
“回司主,并无。”
“那她可对我派过去的下人们发脾气?”
“这个......也没有。岁姑娘并未对青儿发火,反而以礼相待,教她认字解闷。”
欧阳卿皱愣了一下,眼底有些失望。她的反应倒是挺让人出乎意料的。
“本司主这几日未曾去看她,她是否.....有埋怨过我?”他语气里暗藏期待。
下属想了想,道:“也没有,倒是听青儿说,岁姑娘跟她提起过一位哑男。”
“哑男?!”欧阳卿拍桌而起,她何时身边有一位哑男?
“我去看看。”
空中还飘着些落雪,院中朔雪凝寒歛众芳,梅花无恙试新妆。
欧阳卿才跨进门口,就看到院中,岁安澜带着哑奴青儿在打雪仗。
她撑着一件深红色的斗篷,弯腰团雪,脸上笑意盈盈。红梅映雪花枝丛中,岁安澜的眉目愈发明艳。
青儿瞥见站在门口的欧阳卿,吓得赶紧跪下,还拉了拉岁安澜的衣袖,对她使眼色。
岁安澜回头,见欧阳卿负手正故作一本正经得站在门口。
“看来本司主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仙子的雅兴。”欧阳卿哼了一声。
岁安澜也不惯着他,拱手道:“司主慢走不送。”
欧阳卿愣了一下,沉下脸来大步流星逼近:“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可知那君山并非是真心容你。”
“我当然知道。”岁安澜道,她缓步来到梅花树前,轻嗅枝头。
“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欧阳卿往前大跨一步步,站在她身后。
岁安澜侧头垂目,缓缓开口:“只是,我看的分明。”
“欧阳卿,自我化形以来,每日惶惶被捉妖师所杀。是恩公敛去我身上的妖气,让我在世间得已苟活。可天地茫茫,我不知该往何处去。当我来到君山之后,见她们尽自己之力救死扶伤,便也动了心。”
“恩公是谁?墨雨眠?”欧阳卿拧眉。
岁安澜没理他,继续道:“流萤碟可以感知他人情绪,也可救人性命。我因救人失血过多而昏迷......”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欧阳卿又问。
岁安澜不说话皱眉睨他。
“好好好,你继续说,我不多嘴了。”
岁安澜却不想说了,她叹了口气,“我每日跟着明月姐学医认字,每当看到性命垂危之人因我重获生机,我就很满足了。”
“原来如此。”欧阳卿点头,随后笑道:“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岁安澜冷哼,转过身看着他,眼中毫无惧意。
“你还想利用我做什么?”
欧阳卿眼眸一弯,笑道:“聪明,自是引你家恩公来救你。”
岁安澜眯了眯眼,“恩公心系天下,又怎会因为我一人而误大事?”
况且她是个妖。
欧阳卿挑眉,忽然朝她伸出手。岁安澜吓得退后一步,却见他只是接住一朵梅花残瓣。
“这么说,看来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他挑衅道。
“那又如何?我又不求他心里有我。”岁安澜抿唇,眼底一片冷然。
“你也只会惦记些上不了台面的算计!”
“过奖过奖。”欧阳卿嗤笑,漫不经心得挑眉望着她。
他轻轻一吹,水中的梅花瓣便随风而落。
﹡
因病人都走了一大半,春溪堂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手,明月便领着澹烟堂的弟子返回本堂。
这日,她刚和几位同门走出膳堂,就看见有一个男子站在门口,往来的弟子皆绕道而行。
明月瞧着他有几分眼熟,对方一看到她,却双眸一亮,连忙来到她面前,喉咙发出呜咽声,双手比划着什么。
“是你?!”明月认出他是春溪堂那个脏兮兮的少年。
岁闻深如释重负得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谷,又往食堂内看了看,眼中满是焦灼。
旁边的弟子窃窃私语:“他该不是等那位被掳走的妖怪吧?前几日就看见他站在三堂门口,像是等什么人。”
“唉,可惜了。血屠司向来手段残忍,那小妖应该早被他们炼化成丹了。”
“闭嘴!我看你们是太闲了,是不是想去演武场加练?”明月厉声呵斥。
那几位弟子纷纷噤声,落荒而逃。
明月压下心头的烦乱,带岁闻深到自己的院内,和他说了来龙去脉。
听闻岁安澜被掳,岁闻深一时慌了神,作势就要往屋外冲。
“站住!”明月一把将人拦下,劝道:“我也很担心安澜,但贸然行动只会是去送死!你先坐下,我们从长计议。”
岁闻深面露犹豫,片刻后,还是妥协坐下。
明月想了想,最好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岁闻深先是皱眉,随即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入夜,血屠司的偏院小屋内,岁安澜披散着长发靠在窗前,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出神。
原本欧阳卿将她困在巡逻严格的凤舞楼,还设下了重重结界。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将她赶到这偏院来。
困意袭来,岁安澜倦得趴在窗沉沉睡去。
“安澜,安澜!别睡了,快醒醒!”有人推搡着她的胳膊。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岁安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明月!
她一把抓住明月的手,压低声音:“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要是被血屠司的人抓到那就麻烦了!”
“长话短说,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那位失声的男孩。我将你门口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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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药倒了,你换上这件衣服和我偷偷溜出去,那孩子在外面等着我们。”明月将手里的粗布衣裳递给她。
“你们两个人都进了血屠司的老巢?怎可不顾自己的安危?”岁安澜又气又急。
“闭嘴,快走!”明月皱眉。
话音未落,岁闻深持剑架在着青儿的脖颈上闯入屋内。
“放下!青儿不是坏人。”岁安澜低声喝道。
岁闻深本还犹豫,但看到岁安澜快要发怒的表情,还是不情愿讲剑放下。
‘你们是要离开吗?’青儿比手势。
岁安澜点头,问道:“青儿,可要和我们一起走?”
青儿犹豫片刻,赶紧拉着她的手,翻过后窗,直奔一处山口。
她不会法力,吃力得将把堆积在那的茅草搬开。
“让开。”明月手指结印,茅草堆便消失不见,露出隐藏其后的山洞。
众人这才看清,那茅草堆遮住的是一个洞口。
“快走。”岁安澜催促道。
“这是要去哪儿?”
一道阴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众人回头,不由大惊。竟然是大堂主带着人围住了他们!
大堂主负手而立,打量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青儿身上,冷声道:“你这个叛徒!”
青儿胆子小,被吓的连退数步。岁安澜急忙将她护在身前。
大堂主转头,在看到岁闻深的脸时,微微一愣。
明月用传音术道:“我已经向君山求救,你们三个先走!”
岁安澜点头,抓起其他两人的手就跑进山洞。
“还想跑!”大堂主伸手示意,“你们几个从前山包过去,将她们截住!”
“是!”
明月拔剑迎上,与大堂主战作一团。不过几招就落了下风,肩头被大堂主抓伤。
大堂主见状,冷笑一声,双手直奔她的脖颈!
此时一道清辉从天而降,将大堂主震退数步。
明月看清来人,不由怔住:“师父!”
晓月长老一掌击退大堂主,回头瞪她一眼:“快出去,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月拱手,闪身进入洞中。
而另一边,刚跑不远的岁安澜几人也被黑衣人拦住。
青儿和岁闻深只是凡人,岁安澜又没有武器。
黑衣人来势汹汹,岁安澜捡起地上粗壮的树枝,挡在岁闻深前面,壮胆道:“别怕。你们两个现在就往我身后跑!”
青儿不愿,拉着岁安澜的双臂泪如雨下。
“听话,快走!”岁安澜对岁闻深使了一个眼神。
岁闻深会意,扛起青儿便拔腿就跑。
青儿哭着拍打着岁闻深的后背,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挥剑斩向岁安澜。
岁安澜侧身避过攻击,可手里的树枝被一剑劈断,黑衣人飞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她忍痛趁机使出迷蝶粉。岁安澜摔倒在地时倒吸了口气,见黑衣人被迷蝶粉逼退,连忙双掌合并交织出复杂的结印。
“魂牵梦萦!”
岁安澜是被人点醒神识,而非自己修成人身。除了天生就会的弑梦和魂牵梦萦,再无傍身之技。
此招能将中法术者陷入昏睡,在梦境中见到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执念越深者越难苏醒。
岁安澜现在修为尚低,只有意志坚定者才能走出梦境。待他日道法精进,便能将人永困梦中,再不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