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也说中文吗》
1. 一颗辟谷丹
微弱的路灯下,瘦得和个幽魂一样的女孩穿着褴褛的衣服,拖着比自己还大的袋子,弯着腰在恶臭的垃圾填埋场里翻找,偶尔寻出了点东西,就往袋子里塞。
她叫邵叶。
正在半夜不睡觉,偷偷捡垃圾。
不是她要把别人都卷死,实在是生活所迫,以她这个年纪,不去做出卖身体的站街女郎,也就只能来捡垃圾为生了。
可就是捡垃圾也捡不消停,因为邵叶打不过那些成年垃圾佬,那就没办法奔着每天早晚垃圾车过来倾倒垃圾的时候来“挑头道”,于是要么在阳光最酷烈的正午,要么在夜阑人静的半夜,否则……被打死都还是一了百了的好事,打到半身不遂再向黑.帮借一笔高利贷就折磨了。
当然,都已经是捡漏了,自然不必指望会有什么富人区聚会剩下的香槟甜点,药品公司的过期神药,食品公司的临期营养液,法宝公司的不合格产品之类的好东西。
能翻到的,就比如……小半颗已经沾了尘土,也不知都经历过什么,总之脏兮兮黏糊糊还带着牙印儿,卖相十分恶心的……辟谷丹。
对普通成年人而言,哪怕是最低级的辟谷丹,吃下去也能半个月不吃饭,就这小半颗,可以是邵叶七天的口粮。
这对于垃圾佬们来说无疑是天降的富贵,就是不太容易发现,否则也不会落到邵叶手里了。
邵叶赶紧把那粒辟谷丹捡起来,垃圾堆里多的不是各种空了的小瓶子,她随便捡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把那脏兮兮的辟谷丹装了进去,也没有丢到那个比她还大的袋子里,而是仔细把瓶子收在了衣兜中。
收获不错,邵叶喜滋滋地继续在垃圾堆里翻找,却在这个时候,邵叶感觉面前微暗,有什么遮住了月光。
她抬头,看到一艘通体碧绿,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制,总之在月色下显得分外高级的飞空舟。
她眉头一跳。
那飞空舟必然不是市政公司用来运垃圾的,看那通体华丽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一个档次。
难道是哪家有钱人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亲自来遛弯儿丢垃圾?
虽然这话说的好像有钱人有病一样,但抱着万一的想法,邵叶难免期待——到底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姑娘,一时间完全没想起来有钱人也好,垃圾公司也好,是从来没把这些垃圾佬的命放在眼里的。
换句话说,他们丢垃圾,从来不看垃圾堆上有没有人。
飞空舟舱底打开,一个封装好的大箱子“砰”的一声砸在垃圾填埋场上,离邵叶也就三五步的距离,邵叶后知后觉,骇得脸都白了,这会儿想跑已经是晚了,只能祈祷不要再来一个从天而降的箱子砸中她。
万幸,无事发生。
那飞空舟好像就是单纯来丢这个箱子,等箱子落地,飞空舟舱底就合上了,舟身灵气微微闪动,飞空舟便化作一道青光遁走,邵叶悄悄松一口气,又兴奋起来。
发达了发达了!
邵叶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过去,原以为封装好的箱子会比较难开,却发现上头的符箓都已经摇摇欲坠,失去了所有灵性的样子。
邵叶知道这是符箓,是因为她在捡垃圾的时候翻到过一本旧书,里头提过这东西,她虽然忙于生计没空看书,但翻开的这一页她记住了。
她也知道,符箓,哪怕是灵气已失的符箓,对垃圾佬来说仍然是不容错过的财富,邵叶赶紧把符箓收起来,往怀里一塞。
此时虽是半夜,但垃圾填埋场里还有那么三五个孤儿,他们也看到了那飞空舟,自然是动了心思,必定会过来看看箱子里都有什么,邵叶自知时不我待,赶紧把箱子打开。
然后,深夜,垃圾填埋场上,响起了女孩子破防的尖叫。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眼睛还睁着,胸口插着一把泛着灵光的玉色小剑,玉色小剑上有放血槽,那个人的血液正汩汩流出。
箱子原本被符箓封装好了,倒也没有血液漏出来,当然也没有什么味道,可现在符箓失效了,箱子又已经被打开,于是那血液顺着缝隙流了出来,血腥味儿散得都盖住了垃圾味儿。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人没死,甚至还能抬手把住箱子的边缘,手上青筋爆出,靠着手上使力,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玉色小剑,歪头想了想,另一只手握住了那把玉色小剑,往外一拔。
血液飞溅,洒了最近的邵叶一脸。
邵叶已经是叫不出来了,而那些捡垃圾的孩子又见过什么世面呢,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个面如土色,胆子再小一点的,都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那个血人,提着玉色小剑,朝着邵叶,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
……
……
一天之后。
伏在书桌边上,尸身都已经凉了的邵叶,手指微微动了动。
“近日,4212号垃圾填埋场发现一具无名尸体,现场无目击者,也未发现凶器,经DNA比对未发现死者身份……”
老旧得仿佛已经服役了三五百年的老式收音机里,伴随着吱吱嘎嘎的杂音,有这样的新闻播出。
叶韶仿佛触电一样,一个哆嗦坐直身子,没那个心思听什么广播,她只觉得痛。
胸口痛。
她想动一动四肢,却发现没有半点力气。
头晕,眼花,不确定是梦魇了没睡醒,还是别的什么更要命的症状,但无论什么症状都不太对头,因为自己刚刚不是在和丧尸干架吗?哪来的倒头就睡的条件?
想到了丧尸,叶韶觉得不能任由自己这么动弹不得下去。
叶韶深呼吸好几下,给自己积攒了一些力气,终于眼前慢慢清晰起来,她首先看向最痛的胸口。
一把玉色小剑,稳稳当当地插在自己心口。
叶韶:“……”
是了,很合理,都掏心掏肺成这样了,胸口怎么可能不疼呢。
不对,不合理!
我都这样了,没死?
还是说……这不是我的身体,我穿越了?
此时手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看着那把玉色小剑,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能把这玩意儿,拔.出来?
然后等身体自愈?
毕竟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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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嘛,在这把玉色小剑的伤还没治好之前,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有个无敌的新手保护期才对。
想到就干!
叶韶颇具行动力地右手握住玉色小剑,左手握住身前的桌子试图借力,一点一点地,把玉色小剑从胸口抽了出来。
过程比她想象的要轻易。
等玉色小剑整体出来,不可避免的带来小范围的喷溅式血迹,但如她所想,胸口的伤在肉眼可见的复原。
她长长喘了一口气,然后,用中文,骂了一声字正腔圆的“卧槽”。
实在是有点刺激。
毕竟我前一秒还在和丧尸干架呢。
叶韶自嘲地笑笑,眯起眼睛观察身边的环境。
该说不说啊,这个阳光真是许久都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呢。
啊,窗户外面那乱七八糟脏兮兮还充满违章建筑的街道看起来也是充满秩序的脉脉温情呢。
还有还有,这满屋子到处都是也看不出有啥用途的各种碎片,我瞅着也是顺眼极了。
哪怕是刚才我拔玉色小剑,跟着喷溅出来的血迹,都透露着一股子标致。
咳咳,最后一句显得过于变态了,先划掉。
总之,似乎,这是一个没有丧尸,也不会朝不保夕的美好新世界?
叶韶舒心地靠向椅背,却觉得这个椅背好像不是很靠得住,老家具了,有些吱吱嘎嘎的松动,支撑不起她的全部重量。
那算了,她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又觉得收音机太聒噪,抬手关了收音机,满屋子环顾了一下,倒是找到了一身能换洗的衣服,角落里还有个盆,盆里有水,她就脱掉那一身血的衣服,大概擦了擦身上还有血迹的地方,换上干净衣服,随即坐到床上,舒服地躺了下去,想着先歇会儿,喘口气,血迹一会儿再想法子处理。
天大地大,休息最大嘛。
叶韶从来不觉得,会有生活能比末世里喝口水都得提防丧尸从背后偷袭的日子艰难,这个新世界新身份虽然经济状况似乎不太美妙,但只要是一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就值得爱护和珍惜。
然后,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缓缓涌来。
她叫邵叶,今年十六岁,父亲不详,母亲死在了她十三岁那年,没给她留下什么财产,幸运的是也没留下什么黑.帮会来骚扰的高利贷,没了父母,半大的孩子找不到别的工作,又不想去做站街女郎,只能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生存……
这倒不重要。
主要是,叶韶摸了摸肚子。
……有点饿。
不,非常饿,得两三天没吃饭了。
邵姑娘,你有啥吃的给我剩下没有?
这么想着,叶韶微微闭目,在记忆里飞快翻找,然后,猛的翻了个身,看到了床边柜子上玻璃瓶里那颗脏兮兮的辟谷丹,脸上的笑容逐步消失。
……???
不是,你们这个世界,连温饱都保证不了么?
这颗布满了灰尘和粘稠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进过谁的嘴再被吐出来的小半颗辟谷丹……是你接下来七天的唯一口粮?
苍天,给个机会,我还是回去打丧尸吧:)
2. 几百块工资
叶韶揉了揉自己空虚的肚子,又看着床头辟谷丹的卖相,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
就这么往嘴里塞,心理上真的无法接受,就算是辟谷丹拿出来,清水洗一洗,露出辟谷丹原来的样子,想一想它曾经可能的遭遇,想吞下去也依然需要一些勇气。
……算了,放过自己。
再要想法子活下去,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她把自己的目光从这半颗辟谷丹上移开,又想了想,干脆伸手把那个玻璃瓶放在床底下看不见的位置,眼不见心不烦。
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还是很饿,饿到大脑在疯狂给全身说该睡了该睡了,但消化系统不同意,它在给身体每个器官疯狂发消息“你这么饿是怎么睡得着的!快给我想办法去找点吃的!!!”
叶韶:“……”
她放弃了,长吁一口气,坐起来,饿到发昏的身体并不支持她现在去收拾屋子里的血迹或者出门捡点辟谷丹之外的垃圾,至于身体急需的填饱肚子,她有更简单粗暴的思路。
她先把窗户推开一线。
有清冷的月华洒入。
叶韶席地坐下,五心向天,月光刚刚好落在她的掌心,她闭上眼睛,试图去沟通天地间的灵气。
有灵气。
虽然驳杂了些,暴躁了些,稀薄了些,但只要还有,事情就不算太糟糕。
她悄悄松一口气,双手在膝头上掐了个印诀,目前这毫无修为的身体也不用指望把每个毛孔都打开去吸收灵气,只从鼻窍吸入的空气中剔除杂质,吸纳入体,借着人体结构里呼吸系统和消化系统在前半截儿相通的结构优势,灵气从鼻窍落入胃袋,饿感顿时就减轻了不少。
这属于是没办法的办法——常规来讲,才开始修炼是不建议辟谷的,非但不建议,倘若有什么珍稀的药材食材,都很建议多吃点,因为药材食材的灵气浓度远超空气中的灵气含量,修炼效率会高一些,这对本来就不太能感受到灵气存在的初学者非常有意义。
但这不是饭都吃不起了嘛,没资格药材食材的灵气浓度对身体的益处,凑合过吧还能死咋的。
叶韶一边用灵气填充着胃袋,一边唏嘘,真是两辈子的苦命人——上辈子被丧尸追杀,误入一个道观,得了修炼功法,这才开始修炼自保,当时虽然知道初期最好还是吃点好东西帮助修炼,可是外头丧尸围城,道观里无饭可炫,既然不能铲两碗土填肚子,也就顾不得什么建议不建议了。
灵气一点点填充了身体,体重绝对没有超过八十斤的女孩很快就再也感觉不到消化系统传来的饿感,反而坐久了尾椎疼,叶韶默默嘀咕了一声真是教科书般的难伺候,翻找了一会儿原主人的记忆,从角落里找出了半块肥皂,又拿了早就成了蜂窝状的抹布,开始收拾起桌边的血迹。
叶韶并不知道,就在她停止修炼的同时,外头狭窄的街道上,穿着市政厅配发的警服,一高一矮的两个治安官拿着个罗盘,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高个儿的治安官一边走进来一边低沉的咕哝:“这么破烂的地方,就是有灵气波动就有了呗,了不起就是来个大邪祟把这些贫民都杀了,那咋啦,杀了还清净呢……”
“贫民窟确实该都推平算了,把人都赶乡下去。”矮个儿的治安官也在抱怨,“就这么个破地儿,一栋普通的三层房子,里头保不齐能出来一百个垃圾佬,下水道估计都住着人,就是灵气罗盘定位了在这里,一时半会儿让我们怎么查!”
然后两人都瞬间闭嘴,仿佛在倾听什么,然后露出了讪讪之色,又都点头哈腰“是是是”“是是是”“不敢不敢”。
但点头哈腰之后,高个儿的治安官若有感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罗盘。
“长官……”高个儿的治安官表情有点精彩,但不敢不说,“灵气罗盘好像没有再动了。”
这明显不是给矮个儿治安官说的,矮个儿治安官也有自知之明,闭嘴等待。
然后,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贫民窟。
过了不知多久,高个儿的治安官又开始“是是是”了起来,等听完了吩咐,便说:“走吧,上头说灵气网络也没动静了,应该是灵气旋涡,误报成了有人在修炼,现在灵气网络报了另一处的警,离我们有两百米,上头让我们过去看看。”
矮个儿的治安官却不太想走,扯了扯同伴的衣服,没出声,只用口型说:“我闻到了一点血腥味儿。”
——是不是,死人了?
被高个儿的治安官瞪了一大眼。
——就算是,所以呢?
你还准备和凶手肉搏啊?贫民窟里杀人,杀了就杀了呗,你还要为你这几百块工资和杀人犯拼命?
矮个儿的治安官:“……”
有道理。
到底是和高个儿治安官一块离开了。
叶韶当然不知道外头的故事,她才收拾干净屋子,这房子是原主租的,没有独立卫浴,盥洗室在走廊的尽头。
她想了想,先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还黑着,她又附耳在门上听了一小会儿,确定没什么动静,才开了房门,端着那盆血水飞快去盥洗室,水稀里哗啦地流入下水道,叶韶悄悄松了一口气,拧开水龙头将溅出来的脏水一并冲下去,另外接了水,洗盆洗抹布。
正忙着呢,叶韶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叶韶神经瞬间紧绷,还以为是自己半夜擦血的行为被发现了,僵硬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满脸不耐烦还穿着睡衣的男人。
这是房东寇奇。
叶韶究竟和原主的记忆还磨合不够,暂时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房东,也不确定房东有没有看到自己处理那盆子血,但不重要,房东已经在面对她了——房东眼疾手快地把水龙头关掉,然后对叶韶怒吼:“你【脏话】水开这么大是不是想涨房租!”
叶·前一秒还在想血迹被发现了怎么解释·韶:“……???”
就是说,像这种群租房,大家用一个盥洗室,没办法各交各的水费,一家人住一个房间和一个人住一个房间用的水差别也很大,房客们斤斤计较,是万万不愿意平摊房租的,权衡下来,很大可能是房东包水费,略涨一点房租当报酬。
所以,自己是在浪费房东的财产。
可是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就为了提防租客水龙头开太大了?还是你原本睡着,但听到了水声就立刻起来了,就为了把水龙头关小点儿?
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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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韶勉强挤出一个抱歉的笑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寇先生,下次不会了。”
寇奇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叶韶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预备等房东走了再接水,却在这个时候,贫民窟那安不起路灯所以漆黑一片的街道被车灯照亮了。
寇奇也想看热闹,不再着急回屋,和叶韶一块从盥洗室的窗户往外看。
一排飞车。
一排很有气派的飞车朝着贫民窟开了过来。
叶韶捏着盆的手紧了,刚刚修炼得的一点法力也提了起来预备随时使用。
但她没有动,连呼吸都在刻意控制着均匀平静。
好在车队的目标并不是寇奇的这栋三层小楼,而是往前再开了得有四五百米,最终停在了另一处用于出租的小楼门口。
叶韶看到,从车队里出来的,有穿着全黑西装的人,也有浑身笼在宗教人员袍袖里的人,甚至有穿着道袍拿着拂尘的人。
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寇奇嘀咕了一声:“那屋子里在闹邪祟?还是又发现了什么人有资质修炼?”
“邪祟?”叶韶故作不懂地看了过去,“修炼?”
这是个很蹩脚的提起话题的方式,果然没有提起寇奇的半点兴趣:“嗐,给你说了也没用。”
不过呢,拒绝做一个新手村的世界观介绍NPC,并不影响寇奇向叶韶分享他的羡慕之情:“闹邪祟就算了,要是有人被发现了修炼资质,哎哟,一步登天呐。”
叶韶接手原主的记忆时间不长,不是很确定按照原主的人设自己该不该知道修炼,该知道多少有关修炼的事情,也不好再深问,只好保持原来的姿势,看着那一群人先后进了那栋小楼。
再不多久,一个衣着朴素,身上还带着补丁的男孩被那一群西装、罩袍、道袍簇拥着出来。
“是他?”寇奇嘀咕了一声,看向了叶韶,眸中神采,颇值得琢磨。
叶韶瞳孔也微微一震。
是他。
李元政,原主的……男朋友。
十六岁,对捡垃圾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一个可以谈朋友的年纪。
原主瘦得和芦柴棒似的,但眉眼很好看,小姑娘又爱干净,哪怕是捡垃圾,去见情郎时也会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索,漂漂亮亮,有人喜欢,并不稀奇。
叶韶在品原主残余的那一分情绪,猝不及防被寇奇拍了拍肩膀,耳中听得:“你和他的关系……”
然后就是一声唏嘘:“也不知道他是愿意带着你一步登天,还是天上有更好的合适他的仙子。啧。”
但,热闹看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寇奇背着手回屋,叶韶却和这位李元政没什么感情,自然撩拨不了她的心绪,她只是再次打开水龙头,这次可不敢开大了,洗了脸,再装了半盆子水,端回了自己屋。
——原主残留的生活经验,贫民窟里停水是常事儿,平时储备着点儿,女孩子嘛,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要是连想洗把脸就洗把脸的自由都没了,生活质量就真的一点也不剩下了。
然后,叶韶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再度躺回了床上。
管他呢,原主的男朋友和自己有啥关系,先睡觉。
3. 上岸第一剑
胃里有了灵气滋养,这个身体又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很催眠,叶韶飞快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过了不知多久,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浑身干燥,穿着黑灰色长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摘下了头顶的帽子,颇具英伦风范地将帽子放于胸前,对叶韶微微弯腰:“女士,打扰您的好眠。”
叶韶睁开了眼睛,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不太搞得清楚状况,但也没有失礼,微微点头:“您是……”
“我是治安官,周潭。”那男人直起身来,盯着叶韶的眼睛,道:“想请问女士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去过4212号垃圾场?”
叶韶:“去过。”
“去过呀。”周潭笑了笑,柔声问,“那您有没有看过,这样的一把剑?”
说话间,他也没有拿出什么实体的存在,而是点了点手腕上一个是像是手表的东西,然后虚空投影出原主捡垃圾那天晚上,插在箱中那位男人心口的玉色小剑。
叶韶:“看到过。”
“诶?”周潭觉得奇怪了,皱眉道,“那您怎么还活着呢?”
叶韶没有回答,因为这话明显没法接。
周潭好像也没有指望叶韶会回答,而是又笑了笑:“您知道,那把剑现在在哪里吗?”
叶韶的目光开始可疑地漂移,看向她才穿越过来,坐在那儿,发现自己心口插了把剑的椅子。
按理说,她把剑拔出来,没有特别收拾的话,它应该在和椅子配套的桌子上。
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并且,很神奇,她把剑拔出来之后,就净忙着填饱肚子然后打扫卫生了,清理现场的时候都完全没想起来还有把剑需要洗一洗,这……
她的目光飘移,自然那位风衣男子也跟着看了过去,可谁看都一样,桌子上没东西就是没东西,哪怕是周潭一挥手,抽出了桌子下方的抽屉,也仍然空空如也。
“女士。”周潭不得不再度开口,“它很危险,它现在在哪里,您和它之间是发生了什么故事吗?”
叶韶沉默了。
……我,不确定我该不该说给你说,原主不知是用它自杀了还是被人拿着它杀掉了,反正原主是死了,可我没办法给你解释她死了但她的身体还活着这件事情。
她的意识有点奇怪,一个意识在身体里,老老实实回答着男人的话,另一个意识却仿佛抽离了出去,俯瞰着那个自称治安官的男人和那个“叶韶”正在沟通。
她的目光开始放空,定定地看着不知何处,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断片。
过了不知多久,叶韶漂浮在空中的意识就听到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我不知道。”
这个样子,周潭也只能放弃了,转而问道:“那天晚上和您一起捡垃圾的人,您还记得都有谁么?”
叶韶:“有些人我不认识,我认识的人里有赵康,钱耀,李霞……”
一个一个的名字从叶韶嘴里蹦出来,周潭听得微微点头,想了一会儿,问:“据说您是打开了那个箱子的人,请问您有从箱子那里拿到什么东西吗?”
叶韶的目光再度飘忽了起来,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抬手指着角落里的箱子:“箱子上的鬼画符我收起来了。”
鬼画符……
……符箓?!
周潭微惊,随即一抬手。
原主穷呐,锁是没有锁的,箱子直接打开,放在最表面的,正是原主当天晚上揣在怀里的符箓。
和原主把符箓收起来那天一样,上面虽然有着足够复杂的纹路,但上头的灵气都已经耗空了。
周潭再一招手,符箓落到了他手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形竟然还晃了晃,不敢再看,周潭赶紧把符箓卷起来收着,再度将帽子置于胸前,对叶韶微微弯腰:“那……感谢您的配合,打扰了女士。”
叶韶喉咙滚了滚,似乎还想说什么。
周潭自然看到了叶韶的微妙,还以为能有什么意外收获,问:“女士,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个鬼画符是我拾荒得到的,是我的。”叶韶说,“先生您是治安官,应当是在执行公务,可即便是执行公务,您要拿走我的东西,也得补偿我一点金钱吧。”
周潭万万没有想到叶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片刻的错愕,又没办法反驳。
然后,恼怒地掏出光脑,可又突然意识到叶韶这样的穷丫头哪可能有可供转账的银行账户,便从空间纽中取出一个皮夹,拿出了两张纸钞,放在小屋的桌子上。
好歹是走了,到底也是个有素质的人,把门给叶韶带上了。
走的时候多少有点气急败坏,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躺在床上,似在梦中的叶韶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再过一会儿,“如梦初醒”的叶韶才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角落里的箱子,发现箱子盖打开了,符箓不在了,再一看窗边的桌子,上面放了两张钞票,随即满眼都是震惊。
然后,叶韶披着衣服站起来。
原主租的房子在一楼,房门对内开,打开门之后是走廊,尽头是卫生间。
刚才那个自称治安官的周潭却不是从那个内开的门,而是直接从临街开了门进来的……叶韶看着周潭进出的地方,有些不可置信,站起身来,摸着那个位置。
没有门,一堵墙而已,墙还很光滑。
叶韶眼中立刻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完完全全是一个无知少女,因梦境中的事延伸到了现实,所以对此无比惊骇的模样。
然后,也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缘故,叶韶仿佛听到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叶韶只当做无事发生,在桌上拿了水杯,把水壶里的残水都倒到了水杯里,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仿佛是在镇压那疯狂跳动的小心脏,再看着桌上那两张钞票。
满足!
同时,城中心CBD某个豪华异常的大厅内。
穿着黑灰色长风衣的男人霍然睁开眼睛,身边好几个穿着同款风衣的男男女女都看着他,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找到了么?”
有细心的同事递来满杯的灵泉水,周潭接过,吨吨吨地喝了下去,才长喘了一口气出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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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姑娘身上有什么异常么?”有人问。
周潭仍然摇头:“也没有。”
“那里是占卜结果里那东西唯一一次出现的地方。”有人抱怨道,“唯一的线索都断了。”
这话说出来,整个房间里顿时就弥漫了一种,快他妈的结束吧,我们已经尽力了的奇妙氛围。
沉默了不知多久,有人不死心:“能不能请上面再占卜一次,就那点线索让我们查,这可怎么查!”
“你有本事你去申请流程呗。”自然有人冷嘲热讽,“实在不行让厄难之神亲自给你占卜一下?”
然后就有人跟着帮腔了:“我提醒你一下啊,现在的占卜结果也是上面送下来的。”
场面就很快暴躁了起来。
然后,一个一直没出声,也没凑上来问周潭情况,穿着个道袍在厅堂的主位上安静打坐,却长得金发碧眼的男人,屈起手指在身旁的茶台上敲了两下。
轻轻敲的,效果却几乎类似于法庭上原被告吵起来了,法官在梆梆敲锤子要求肃静。
整个大厅顿时寂静了下来,一干长风衣都乖乖转身过去,还微微弯腰,聆听训示的样子。
金发碧眼还是那个打坐的姿态没动,但看向周潭,声音难辨喜怒:“那么恐怖的疯狂暴虐的气息,远一点的人都受伤了,离箱子最近的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是啊。”领导开口了,当然有人帮腔,“她还是最先接触箱子的人,剑不在了,她又没受什么伤,这太可疑了!”
这个周潭能解释,周潭从风衣的兜里取出了符箓,双手奉上:“可能……是因为这个。”
主位上的男人一招手,那符箓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托起,平平到了男人手中。
周潭看那符咒,才看两眼便觉头晕目眩,金发碧眼的级别似乎高些,但能力好像也没有到能看懂符箓的程度,看了两眼,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符箓合上。
然后,也不再打什么坐了,站起来,吩咐:“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一屋子的人顿时做鸟兽散,金发碧眼则是往前一伸手,打开了一扇闪烁着星光的,璀璨的门,走了进去。
然后门合上,再寻不着金发碧眼的半点踪迹。
次日,天明。
叶韶这会子不饿,也不再需要清理血迹,便懒得动,只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开始思考起自己接下来怎么活下去。
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叶韶心里有点嘀咕,但还是披衣起身,开门。
李元政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一身唐装的护卫。
看到了熟悉的脸孔,李元政下意识地扯出了个笑容:“阿邵。”
叶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原主的情郎。
不过今天应该也不需要她做如何的表态,因为李元政的下半句是:“我认真地想过了,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叶韶放心了,艾玛你不是来邀请我继续谈恋爱的呀。
呼。
但哥们儿你这上岸第一剑的速度,还是略……嗯,不讲究了些。
4. 命硬的实力
怎么说呢,这个选择虽然薄情,但不算意外。
叶韶也因此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可叶韶没有,原主有啊——她才走不久,究竟对这个身体还有些影响,而原主现在非常想知道为什么。
到底用了人家的身体,无伤大雅的话,她既然想问,叶韶就帮她问出口。
昨日尚在生活艰难,今日已是锦衣华服的的年轻人轻轻咳了一声,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能憋出来的也只有五个字:“我们……不匹配。”
怎么叫不匹配法儿呢?
叶韶满脑子都在被迫读取原主掀起来的那些“甜蜜瞬间”和“山盟海誓”的回忆。
在河边散步时的“阿邵真好看”。
夕阳下许诺的“我们不会捡一辈子垃圾的,我要给你更好的生活”。
拿狗尾巴草编了只戒指,戴在她手上,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我们会有美好的未来。”
所以,现在他确实即将拥有美好的未来,只是这个未来里就没必要有她了?
原主在悲伤逆流成河,在泣血质问,十分想问一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但叶韶实在不想问这么卑微的问题,她很清楚按原主的剧本,最后得到的只有羞辱。
要给原主争口气的话……叶韶沉声开口:“是你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还是已经有了更好的女孩,再不然,你有了非常好的出路,是么?”
李元政怔住了。
他想过千万种自己和女孩摊牌之后,女孩的反应。
羞涩内敛的女孩会默默流泪然后放他离开,情深似海的女孩会责问“为什么”,努力体面的女孩会控制情绪说“好的”,死缠烂打的女孩会“你不能单方面通知我这么残忍的事情!”
但从来没有想过能这样……把他解剖得鲜血淋漓。
叶韶还平静地看着他。
不是努力体面,没有忍任何的泪水,她是真的不在乎,平静,又美丽,还很迷人。
李元政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唇:“阿邵……”
“问你呢。”叶韶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没有说不答应与你分开,在一起是两个人的决定,但分开的决定一个人做即可,是否继续下去当然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我究竟承了原主的情,多少要思考一下报答,你亲口把原因说一下,我才好走莫欺少年穷的流程,不然我哪天心情好了“打上云岚宗”,也名不正言不顺呐。
李元政纠结了。
曾经,原主在李元政这里,如一张白纸。
她天真,单纯,柔软,善良,有着所有传统女性所应当具备的优秀品质,能做任何男人最坚实的后盾和港湾。
也很无趣。
所以于李元政而言,正常长大,正常做工,娶了这个吃苦耐劳又温柔体贴的女孩,过毫无波澜的一生,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昨夜他接受的玄学扫盲教育,已经给了他更好的将来。
为了更好的将来,必然是要抛弃原主的,这是最经济的选择,但现在李元政又不得不犹豫,因为面前的女孩重新点燃了他的兴趣,让他起了探究的欲望。
甚至有点想……道侣归道侣,情人归情人,这齐人之福,别人享得,我享不得?
李元政贪心了。
叶韶哪里想到这个【脏话】玩意儿脑子里在转这种废料,见他始终不语,也只好以另一种办法来增添自己他日“打上云岚宗”的合法性——
叶韶:“实在说不出口就算了。”
这落在李元政耳中,当然是“分个手连理由都说不利索的废物”的鄙夷。
李元政当然不可能自认废物,轻咳了一声:“阿邵,我觉醒修仙天赋了,并且天赋非常不错,修道院已经要录取我了,按教会的一般情况,将来我会拥有一位天赋与我相当的仙子做道侣。”
叶韶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我怎么只听懂了前半句呢?
修仙天赋,修道院,教会,仙子,这几个词儿是可以放在一起的吗?这么不中不西,不洋不土?
李元政还是了解原主的。
至少知道以原主的层次,她最多就是知道一个教会和教堂,修道院修炼什么的离她太远了,当即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开始炫耀他所知道的知识——
修道院,那是教会神职人员的预备役,自修道院毕业,起步都至少是个教堂负责人,也可能直接进入教会的执法队处理非凡事件,真正的前途无量。
教会嘛,那是侍奉神明的组织,能聆听到真正的神谕,教皇是最靠近神的人,也拥有神的青睐,一定程度上能使用神的伟力。
神明……世上有三大神明,对应着三大教会,分别是,厄难、痛苦、死亡。
李元政做了最后的陈词:“总之,阿邵,我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叶韶:“……”
她倒是没听进去什么一个世界不一个世界的,反正哪怕只是为了还原主的情,你既然都搞退婚这出了,那我如果有机会就要接着唱一台“打上云岚宗”,这是必要的流程。
主要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神明……怎么给人一种“没救了,等死吧,告辞”的感觉呢,厄难……痛苦……死亡,这嗝屁一条龙的神明名称,老百姓在教堂里祷告的时候真的不会觉得太离谱吗?
说真的,叶韶原本想,倘若暴露了修炼天赋就能活得很好,那她也可以暴露,她也可以修炼,都可以谈的嘛。
可如果你们的神明是这个画风……
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觉得还是先应对面前的李元政好了:“既然如此,我同意,祝你早日找到能和你并肩的人。”
李元政看叶韶开始捏眉心,本来都已经在准备听女孩的挽留之辞了,可叶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让他觉得不是自己抛弃了女孩,反而成了女孩在丢掉他这个垃圾,一时有些反应不来:“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么?”
“没有了。”叶韶的回答平静得不带情绪,让人哪怕是想从里面挖点“她一定是难过坏了,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在我面前失态”的自我安慰都不太可能。
李元政心里怪不是滋味。
不过好在叶韶想了想,倒是还可以有一句:“无论如何,抛弃的事实成立,他日如果我有把你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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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恶气的一天,你别怪我下脚太狠。”
李元政当时就气血充盈了:“阿邵你说的什么傻话……”
你都没有修炼资质,你想超过我?!
“砰!!!”
门被叶韶砸上了。
李元政:“……”
喊了两声“阿邵”,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回头求助了两个护卫,让他们把手中灵具的灵识稍微放开些,好了解一下房里的女孩是不是在偷偷哭泣。
毫无动静。
护卫询问李元政要不要强行把门破开,李元政想了想,放弃了。
李元政究竟是个(自认为的)体面人,“开门呐!你有本事开门呐!”这种死缠烂打的事,他还是不能干的。
只能咬牙离开,才算勉强体面。
叶韶才修炼了一夜,当然不可能有多厉害的神识,所以纯靠听力,确信门外的人离开了,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打两桶水来把李元政刚才站着的地方洗一洗。
想一想房东对水资源的看重……
算了,不用走这点形式。
自我安慰一下,无言是最大的轻蔑,关门闭嘴就够了。
与此同时。
城中心,图书馆地下。
那位才主持了CBD会议的金发碧眼仍然披着一身道袍,在侍者的带领下,走入那个不对公众开放的阅览室。
戴着主教冠冕,神色端凝,颇有东方女性特殊韵味的地区主教点着很不符合这个时代画风的蜡烛,在烛火的照耀下翻着一本古籍。
越禁忌的知识越容易带来污染,像地区主教这个层次的人都要点着仪式蜡烛才能阅读的文献自然更是危险,事实上,在金发碧眼的视角里,那本翻开的古籍中,时不时就会有蠢蠢欲动的黑雾或是触手突然蹦出来,然后被主教大人如同在春日庭院里摘去一朵玫瑰花一般拂去。
人和知识搏斗(物理)的场景,一时间竟还有些其乐融融。
金发碧眼不敢打扰,只恭敬站在那里,这不光是下属对上司最基本的尊重,更是为了上司的安全考虑——阅读禁忌知识的人不能受到任何惊吓,因为但凡精神上出现了任何震动和瑕疵,都容易被邪祟影响,这是这个时代的常识。
好在地区主教阅读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合上书籍,将之交给一旁的图书馆管理员,在管理员用特定的封印把书籍收好放回去的同时,她回过头,竟是个身形高挑,面容姣好的东方女人,对那金发碧眼不假辞色地开口:“怎么样了?”
“线索断了。”金发碧眼恭恭敬敬地回话,把周潭所见所闻都原样复述了,因为知道自己这活儿干得实在不怎么样,腰都多弯了几分。
地区主教问出了和金发碧眼一样的问题:“那个小姑娘,接触了那么恐怖的疯狂暴虐的气息,竟然还活着?没受伤?一点异状都没有?”
“还活着。”金发碧眼回答,“没受伤。没有异状。”
主教女士不得不“啧”一声:“命这么硬……”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开始思考要不要招她进修道院了。
毕竟命硬……也是一种实力呀。
5. 奇怪的印痕
“是啊。”金发碧眼也感慨,“真的很奇怪,周潭去盘问她,回来只说什么都没有发现。”
“周潭说没发现。”主教女士突然发现了问题不对,“你呢?”
你没亲自去,就搁会议厅里听汇报呢?
而我,则是在这里听你的“关于转发”?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听周潭的汇报,要你个中间商在这里逼逼赖赖?
领导责怪的意思如此明确,金发碧眼额头上有点冒冷汗。
但他也算有急智,至少没有去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亲自去现场,而是赶紧把那张符箓拿出来,双手捧着,说:“阁下,那个女孩还把这个东西交出来了。”
没有听到无谓的辩解,而是更有力的东西,主教女士的火气倒是下来了一些,一招手,把符箓摄到手中。
但哪怕是以她的层次,低头看了两眼那符箓的走向和残余的灵气,也难免觉得眼花。
这绝对是好东西,哪怕灵气丧失殆尽,拿着研究一下上头“微言大义”的灵气刻痕,都能让人在符咒之道上有所感所得。
抛尸的人,身份非同一般呐……
主教女士沉吟半晌,道:“谁抛的尸,查到了没有。”
“……没有。”金发碧眼确实觉得有点不好交代,脸色都有点红了,“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制式飞空舟,没有挂牌登记,还用了隐藏气息的符咒。”
“就算没有挂牌登记。”主教女士不悦道,“灵气使用的痕迹也没有吗?”
“有。”金发碧眼为难地说,“市政厅的回复是查到了那飞空舟的飞行轨迹,然后……”
“然后?”主教女士皱眉。
“然后。”金发碧眼道,“径直往前飞,没多久就失去信号了。”
主教女士:“……”
我就说信号只覆盖大城市有问题!每次给宗座打报告让他们督促政府多搞一搞基础设施建设他们都跟没听见一样!
“你觉得。”话题还是要继续下去,主教女士简直头疼,“可能是谁?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东西现世?”
那范围可就广了。
哪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实验,某个古老墓地的悄然尸变,亚空间的某一次没有被关注到的开合,某个曾经的洞天福地和世界的融合……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神秘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三位正神,也不敢说能有十二万分的掌控力。
主教女士也知道范围很广,事实上,每年都有数之不尽·说不清楚的神秘事件和恐怖邪祟,发生了就只能解决,溯源……就是溯到了,又如何呢?
有始作俑者,那最多就是灭了始作俑者的门来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没有始作俑者……那连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小心点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神秘事件发生的理由千奇百怪,这次的处理经验九成九不能用来查缺补漏用在下一次上。
面对邪祟,守护者永远都只能慢一步……
主教女士心情不好,可金发碧眼还得硬着头皮请示:“阁下,那个女孩的线索,就这么着了?”
主教女士脑壳疼。
这个事儿如果只是普通的垃圾场抛尸,别说闹到她这里了,就是金发碧眼也不用多给一个眼神,普通的治安官调查一下,调查不出来,只要没有新的人因此而死,大可结案归档,等真正有大规模伤亡再说。
偏偏,这桩事情是枢机交代下来的,枢机没有对下面解释这个命令是不是来自更高的宗座甚至是神明,但……哪个下面办事的敢责问上司呢?
反正如今光看看这符箓的品阶,就知道事情简单不了。
“派两个人再盯两天吧。”终于,主教女士开口,“无论最后查不查得出来,我们都要表示出尽力的态度。”
这话含义可就深刻了,金发碧眼眸中闪烁了好几下,最终是肃然回答:“明白。”
叶韶并不知道自己被盯梢了。
但她有所怀疑。
昨晚上在梦境里对自己问东问西的人明显并非常人,玉色小剑发威的那天晚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是朝着原主过来的,偏偏使用了原主身体的自己现在还活着,那于情于理,自己现在都应当是重点监控人员。
上次修炼赶巧了在他们搜到原主这里之前,应当是没有进入他们的视角,但现在,修炼还有没有风险,就很值得打一个问号了。
不过……叶韶这会子也不想修炼。
自己昨天才被那把玉色小剑“掏心掏肺”一回,原主又被心上人来了一遭“先斩意中人”,两者都很累,两者都不想动。
索性翻身睡觉,到啥时候算啥时候吧,左右昨天大着胆子敲诈那位留了点钱,一时半会也不会有温饱的困扰。
一睡就是一整个白天,到凌晨时,叶韶便睁开了眼睛。
随即苦笑。
……原主捡垃圾的生物钟,准得可怕。
醒都醒了,不想再睡,叶韶琢磨了片刻,在屋子里翻出了原主捡垃圾时带在身上的布袋,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捡垃圾去。
顺便,看看“有关部门”有没有处理掉那个箱子和被匕首插在心口的干尸。
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也对,有关部门都查到自己头上了,第一现场肯定是处理了的,至于半夜会来捡垃圾的人……都发生了抛尸这种可怕的事情,一时半会没有胆气过来,也很正常。
叶韶不再琢磨,找了根棍子,开始专心致志地翻起了垃圾,一边翻一边在吐纳。
她有自己可能正在被盯梢的觉悟,也并不愿意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运转逻辑的情况下便贸然暴露自己的修炼资质。
但她也想锻炼自己对灵气的控制力,于是一口气吸进去,把最最精华的不到万分之一留下来,其余部分都吐出来。
这样一来,留存的灵气就和一个普通人在运动时会自然吸纳的灵气大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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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差,不至于引起可能的盯梢者怀疑。
吐纳得很顺利,但在把灵气归拢入丹田气海时,却出了问题——灵气一点也不听指挥,只往她的左臂走。
万幸虽然不听指挥,动静却不算大,这玩意儿似乎也很懂“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的精髓,在身体里悄然流窜,但凡不是叶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一缕灵气上,根本就注意不到身体里还有一缕灵气这么调皮。
也正因为时时刻刻注意,叶韶才发现灵气在靠近手腕大动脉处的时候陡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
因为不清楚现在会不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叶韶暂时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去检查自己的身体,耐着性子仍旧翻找着垃圾。
然后,叶韶看到了一本书。
《炼体基础》
炼体?
叶韶倒是知道这个。
睡了一觉,就更好地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叶韶才知道,原主是读过书的——三大教会都有给穷苦孩子免费开设义务教育,不过是夜校(免得耽误了孩子们白天去做工),拿宗教的原典教孩子们识字和算数,天天读宗教原典,当然也算神学教育,孩子们听多了,自然会成为对应神明的信徒,闲暇时,会去对应的教会祈祷。
信仰的事且不说,既然都有神学教育,当然也对世界观有一定了解,事实上,在李元政说的神明和教会之外,世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家族和宗门,它们依附着教会而活,给教会输送人才的同时,发展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构成了这个世界的经济基础。
世界上还有千奇百怪的邪祟,大部分的邪祟被三大教会和军部联手拦在了世界之壁外,但小部分会通过亚空间直接进入普通人的生活。
邪祟越厉害,教会、宗门、家族的地位就越高,像李元政这样被发现了修炼天赋的人,从发现那天起就是阶级跃升。
如此一来,普通百姓的指望也就剩下鸡娃了,努力学习,哪怕进入不了修道院,当个炼体士,给人家正经神职人员做个神仆,做出点贡献来,得了机缘可以洗髓伐骨拥有修炼资质,阶级跃升的渠道不就有了?
叶韶盯着那本《炼体基础》,片刻,蹲下去,把它捡起来。
无论如何,看看再说。
何况这也可以给保不齐存在的盯梢人员一个“收获太大了,今天的垃圾就捡到这里吧”的好借口。
一路回到住处,把装垃圾的袋子丢角落里,书放桌上,拿了洗漱的东西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吸取教训没敢把水开太大,悄摸儿地洗了个澡。
洗澡嘛,当然也就能顺理成章地观察自己的身体。
重点观察刚才那缕灵气进入的动脉处。
然后,叶韶瞳孔一缩。
她左手手臂上有一条若有若无的印痕。
昨天忙着擦血了没注意,还真不知这玩意儿是原主本来就有,还是自己这两天折腾出来的。
6. 救命啊妈妈
叶韶想了好一会儿,右手轻轻按在了左手的印痕上。
不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皮肤是平的,不是疤痕。
那……
她想了想,既要避免被可能的盯梢者感受到灵气波动,也要力量足够不然根本没作用,便小心翼翼调动了普通人动作的时候也会带动的一缕灵气,灌注于右手的三根手指,随即改按为拉,似乎想把那条印痕拉出来。
加了灵气,就能摸到东西了。
至于拉出来……
叶韶先咬了咬牙,做了可能会有阻力的准备,长吐一口气,一用力。
“轰隆!”毫无征兆的,外头前一秒还在月色怡人,后一秒便雷鸣大作,仿佛这雷是为了叶韶的动作而打的。
“嘶。”洗澡间里,叶韶好悬没站住,似乎不是在拉扯那不知是什么成分的印痕,反而是在和自己的主动脉较劲,疼得眼前发黑,拳头都握紧了。
东西还没扯出来。
并且疼成这样,手臂上还连个红印和血丝都没有。
叶韶眉目微沉,知道自己是不要指望在盥洗室里搞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儿了,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回了房间。
外头仍在雷电交加,再不一会儿,下起雨来。
与此同时,离贫民窟不远的一处小巷里,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吴蕴秀眸中厉色一闪,用压到极薄的火焰之刃切断了最后一头从亚空间里跑出来的凶兽的脖子,身体忍不住晃了晃,一阵头晕目眩,吞了口口水,尽是血腥味。
她手上微微用力,把那两三人高的凶兽推开,扶着墙走出了这片仿佛人间地狱的地方。
但,没忘了回头。
纵使在瓢泼大雨中,她还是手指一弹,一团火球自她指尖弹出,落在那满地的残尸之上。
残尸里有怪物的,也有她同伴的,不过都不重要,既然已经被亚空间的气息沾染,最后的结局当然要归于虚无。
暗色的火焰完全不怕水,立刻覆盖了那满地的尸块,火焰飞快吞噬着一切,却没有发出噼啪之声,也没有什么烧灼之后的灰烬,那些肉块在安静中化作了飞灰。
吴蕴秀靠着墙,长长舒了一口气,手一招,一团火焰仍旧回到了她手指尖,随即消失。
大雨滂沱,她身上的凶兽血迹早就被清洗干净,但同时,被凶兽划出来的伤口也在冒血,大雨的冲刷下带走了她的血液,更带走了她的体温。
她闭上眼睛,试图激发自己身体里的自愈能力,可是雨大,伤重,再没一点可以压榨的潜力。
黑暗中,吴蕴秀四处看着,一整条街只有一处亮着灯,那是三层建筑的一楼,一个小小的窗户。
甚至没有对外开的门。
不过这问题不大。
吴蕴秀一步三晃地走过去,靠在那扇窗户旁边,闭上眼睛,在墙上摸索了片刻,然后,屈起手指,“笃笃笃”敲了三下。
房间里,叶韶再次看到了那扇门。
还听到了敲门声。
叶韶汗毛都立了起来,悄悄握紧了拳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确认一下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醒着。
那就和昨晚上来问话的不是同一拨人。
那……要开门吗?
开!
人家能在狂风暴雨里开出一扇不存在的门,敲门是人家有礼貌,你这会子敬酒不吃吃罚酒,ta硬推门进来,场面不是更难看?
真以为灵异小说里写的“门内是你的领域,你不开门不给一个进入许可,脏东西就进不来”是真的不成?真正能弄死你的东西会讲这种规则?
而面对开了的门,吴蕴秀都有点恍惚了。
我似乎还没有用好感度符或者给心理暗示吧?还是我重伤糊涂了,其实已经用过了?或者这屋子的主人这么勇的,大半夜都敢给陌生人开原本不存在的门?
但,这念头也就是转了转,左右门是开了,感应中并没有什么邪祟的气息,吴蕴秀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点什么,但究竟是没力气,眼前一黑,软绵绵倒了下来。
……
……
……
等吴蕴秀醒过来的时候,躺在简陋但干净的床上,一个瘦弱的少女在旁边看着她,灯光并不刺眼,空气中还有点茶香。
那瘦弱的少女倒了杯茶,笑着说:“不知道你们修士受了伤要怎么治,这里简陋,并没有可以治疗您的药物,所以只把茶晾凉了等您醒来了可能想喝。您流了好多血,算是失血过多吧,要喝一口茶吗?还是您更喜欢喝水?”
喝茶喝茶,茶味至少能掩盖喉咙里的血腥味。
吴蕴秀在叶韶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也顾不上茶的品质,吨吨吨了一大杯,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倒不是十分在意自己的伤,修士的身体素质嘛,躺两天自己就慢慢恢复了。
主要是面前的姑娘对自己来说高低算个救命恩人,吴蕴秀当时就拉了叶韶,开始给她做安全教育——
“你这样不行的!”
“教会学校没有教你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是在晚上开门,要我是什么坏人你怎么办?要是这扇门通往亚空间,你这么一开门,整条街都会没了的!”
“当然,如果真的通向了亚空间,你不开门也没用,但你这个意识要有啊!我求救是本能,但你不开对你更好!你不用太为我们这样的神职人员操心,事实上……”
然后,还没“事实上”出个什么来,吴蕴秀的眼珠子开始瞪得滚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之物。
叶韶哪怕是只看吴蕴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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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也能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妙的事情了。
她侧头,顺着吴蕴秀眸光的方向,能看到她的影子,似乎狞笑了一下。
……影子哪来的嘴!还能笑?!
叶韶在这个世界存活的经验到底浅薄,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可吴蕴秀却充满了战斗经验,哪怕重伤在身,仍是一把将叶韶拉到身后,手上一沉,便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枪,被祭炼过的子弹带着华丽的尾焰冲了出去,砰砰砰落在那个灰色的阴影里。
但没有什么效果,一匣子子弹打空,效果却仿佛泥牛入海,那个阴影反而慢慢从二维变成三维,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两个姑娘慢慢逼近。
吴蕴秀显然不只有这个手段,叶韶只见她手上寒气涌动,要不了多久就形成了一把巨大的冰霜长剑,这个世界的修士还是有些门道,一个小时前还遭了瘟一样站起来都费力的身体,现在竟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对着朝她们越来越近的灰影就是一个跳劈。
这一跳劈倒是有点效果,至少灰影抬起了“手”。
好吧,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灰影中凝聚出了一个棱角,那个“棱角”和手一样,轻描淡写地把跳在半空的吴蕴秀扫到了一边去。
吴蕴秀砸在墙壁上的声音听得叶韶牙酸。
这自建房还坚.挺得很,都这样了还没塌。
叶韶在这个世界虽然没什么战斗经验,但和丧尸没少交手,所以反应过来之后,其实一直提着一点灵气在指尖,预备着殊死一搏,但她也清楚,就这种局面,她那点法力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用。
阴影在靠近她。
叶韶在一点点后退 ,脑子里在疯狂想要怎么面对这个局面,说真的,要还在末世里,大不了就是和面前的这玩意儿爆了,怎么也能拖着它下地狱,可现在自己的修为浅薄,就算是爆了,估计也影响不了什么。
房间不大,叶韶很快就退到了角落里。
阴影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快乐,一点一点凑过来,戏谑地“看”着叶韶挣扎,等到叶韶退无可退时,便又凝聚出一个棱角,上头还挂着可以拉丝的粘液,也不知是想摸她还是想舔她。
叶韶恶心坏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人逼急了,爆出来的就是母语了。
是的,中文。
然后,原本还残留了一点意识,攒着力气想喊叶韶跑的吴蕴秀,立刻喷了一口血出来,脸上血肉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从里面爬出来。
并且,叶韶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真有个什么存在,总之她似乎听到了颇嫌弃地一声“啧”。
再然后,突然有一道粗大的,金色的雷霆,目标明确地落到了那个灰影上。
瞬间,阴影灰飞烟灭。
7. 伤钱又伤身
然后,好像,就没事了?
叶韶简直震惊了。
太刺激了,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怦怦跳的心口。
段子手的心态,乐子人的活法,她真的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一个问题——
问:精灵施法之前为什么需要吟唱?
答:
你以为的吟唱:伟大的火之精灵啊,按照古老的契约,请让我借用您力量……
实际上的吟唱:经度xxx,纬度xxx,高度xxx,高爆弹三发,十秒后开火。
大佬的吟唱:老东西!老地方!给老子炸!
#这怎么不算一种吟唱呢!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我啥时候和雷之精灵这么熟了,喊一声救命就连坐标也不用报?
叶韶舔了舔嘴唇,感受着屋子里还残余的雷电之力,轻声用母语开口:“您是……”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轻笑。
但没有成文的,可以入耳的回应,倒是心里起来了一丝明悟——等你再强大些,再知道我的存在不迟。
这也合理,这个世界似乎就是知道得越多处境越危险来着。
叶韶是个豁达的人,现在确定凭她的力量弄不清楚的,那就没必要纠结了,她长吐一口气出来,整理好心情,便看向那个刚才被摔到角落里的吴蕴秀。
真就修士的身体强悍程度非比寻常,刚才叶韶都感觉到墙在颤抖,但现在,吴蕴秀挣扎了两下,拳头都握了两回,一用力,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叶韶心里开始嘀咕了。
我刚才看到,你听到了我的母语之后,脸上沟壑纵横,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的样子。
那是不是意味着,中文,在你们这个世界,属于……根本听不得的禁忌?
如果是,说着禁忌语言的我,在你这里,是不是要绑上火刑架烧死的异端?
念头还没有转完,吴蕴秀就再也站不住,再一次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
……
……
等吴蕴秀醒过来的时候,躺在简陋但干净的床上,一个瘦弱的少女在旁边看着她,灯光并不刺眼,空气中还有点茶香。
瘦弱少女把自己扶起来,轻声说:“你没事吧?”
吴蕴秀笑了笑。
没事,能有什么事。
修士受了伤,身体素质在这里,躺两天自己就慢慢恢复了。
主要是面前的姑娘对自己来说高低算个救命恩人,吴蕴秀当时就拉了叶韶,开始给她做安全教育——
“你这样不行的!”
“教会学校没有教你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还是在晚上开门,要我是什么坏人你怎么办?要是这扇门通往亚空间,你这么一开门,整条街都会没了的!”
“当然,如果真的通向了亚空间,你不开门也没用,但你这个意识要有啊!我求救是本能,但你不开对你更好!你不用太为我们这样的神职人员操心,事实上……”
叶韶:???
叶韶抿了抿嘴。
叶韶欲言又止。
吴蕴秀一挑眉,还以为是叶韶不服气她的教育:“怎么,教会学校真的没有教你这些呀?那他们干什么吃的!”
“……”虽然知道了到底是哪里不对,但是不确定要不要指出来的叶韶。
也只好努力挤了个笑容出来:“学了的,学了的。”
又觉得太单调太敷衍了,补一个:“您说的对。”
然后多少有点试探的心思,问:“不知道你们修士受了伤要怎么治,这里简陋,并没有可以治疗您的药物,所以只把茶晾凉了等您醒来了可能想喝。您流了好多血,算是失血过多吧,要喝一口茶吗?还是您更喜欢喝水?”
喝茶喝茶,茶味至少能掩盖喉咙里的血腥味。
吴蕴秀在叶韶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也顾不上茶的品质,吨吨吨了一大杯,还有点郁闷:“怎么还是这么疼,这会儿都要天亮了,我的伤一点好转都没有?”
叶韶确定了。
有好转,但是您这不是接着又受伤了嘛。
所以,这位女士,你是真的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了呀。
说起来,我那个世界闹丧尸之前,我倒是也看了一些脑洞大开的小说,像这种阴影里会长出怪物,没事儿就整点触手眼球肉芽之类花活儿的“不可名状”的克系设定,人类的认知能力理论上是有上限的。
简单讲就是,看到了超出自己理解的生物,大脑会下意识地清空某一段记忆。
那么,你的失忆是因为刚才从阴影里长出来的怪物?还是因为……那个“雷之精灵 ”?
偏偏叶韶是个普通人,面前这位女士都不记得的事情,她要是记得就该被抓起来研究了,实在不好相问,只好和吴蕴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修士的身体素质果然过硬,没过多久,等吴蕴秀呼吸的时候没觉得痛得厉害,也能站起身来,便礼貌地告辞。
她不想走正门,准备怎么来的怎么走,手掌才按在墙壁上准备“开门”,便看到叶韶放在桌上的书。
“炼体基础。”吴蕴秀念了出来,挑眉看向叶韶,“你想走炼体那条路?”
叶韶笑了笑:“捡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书,准备先看看,还没决定呢。”
吴蕴秀点了点头,又皱眉:“这条路……花钱得很,又满是白骨,不是什么好前程。”
“您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叶韶的反应完全符合一个十六岁的拾荒少女,说出口来,又意识到自己说的是句废话,“是啊,您是修士,怎么会不懂呢。”
接着,就是赶紧借杆上爬,眼睛亮亮地开口:“您能和我说一说吗?”
吴蕴秀噗嗤笑了,似乎觉得这白纸一样的少女可爱,也不介意多说两句:“教会学校当常识教导的那些,想来你听过,我就不重复了……”
没听过的,是炼体这条路的残酷。
金钱上的残酷,是一个中产的家庭但凡送了一个孩子进入炼体学校,全家都得预备着卖房子卖股票卖一切,倾家荡产才能供得起一人求学。
因为从踏入炼体的那一天,只要想变强,就得掏尽家底去买各种增强体质的药剂,各种能增强战斗力的预制法器,炼体士没办法在身体里蓄养灵气,所以还得支付催动法器的灵石费用,与人动手身体受伤了要治,法器损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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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换……全是花钱的无底洞。
而身体上的残酷,在淬炼身体时,人们已经不满足于靠嘴吃下去靠消化道吸收了,而是直接把药剂打入身体里,随即运转炼体功法让身体吸收,炼体学校里的学生,身体里常年有留置针,为的就是方便一天十几支几十支的药剂往身体里灌。
但身体再如何淬炼,究竟比不得各种法器坚硬,难免有人会动“血肉苦弱,机械飞升”的念头,自己的手臂不如意,就砍了去换如意的——替换的可能是前辈的手臂,也可能是凶兽的,当然也可以是某些宗门预制的法器。
痛?不适应?会有排异反应?
不重要!不这样怎么做人上人!
“走炼体这条路。”吴蕴秀唏嘘着,“为的不过是立下功勋后被教会特许成为修士,可是真到了喝下魔药一步登天的时候,又需要尽可能完整的四肢百骸,重新把身体的原部件装回去,既伤钱,又伤身。”
叶韶有些诧异:“难道不能什么药也不用,什么零件也不装,就直接用炼体功法锤炼身体吗?”
“那样来得慢。”吴蕴秀轻声道,“和愿意用药和换肢体的炼体士相比,往往战斗力不足,也就不会被修士挑中容他跟随左右,没办法去攒足够的功勋,谈什么成为修士呢?”
叶韶没话了。
她确实有炼体功法,或者……好吧,准确的说,她从那个道观拿到的功法是总纲,和总纲放在一块的还有不少修炼笔记。
以总纲为内核,想研究炼体有炼体,想琢磨修炼有修炼,想探索阵法有阵法,哪怕爱好比较偏僻,只要在“道”字门中的三百六十旁门之内,都是想干什么干什么,自己悟出来还不算,还可以和那些修炼笔记互相印证,总结提高。
开玩笑,总纲开篇“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的含金量你以为。
这也是她暂时不想暴露修炼资质,想打入炼体士内部先看看形势的底气,但如果炼体士群体是这么个不疯魔不成活的画风……那还是不要打入了,小命要紧。
那……
叶韶抿了抿唇,觉得有教会有邪祟有神明伟力的世界,也不用对吴蕴秀隐瞒太多,便道:“吴姐姐,前两天,这条街上就有一个人觉醒了修炼的天赋。”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吴蕴秀回答,“教会很快就会安排他去修道院。”
叶韶十分想问李元政测下来是几灵根,天赋到底算不算好,但又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灵根这个设定,更不知道原主该不该知道灵根这种东西,纠结了一下,问的是:“吴姐姐,普通人里,直接觉醒修炼天赋的人,多吗?”
“你都知道他觉醒修炼天赋了,想来是看到了那天的阵仗。”吴蕴秀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觉醒的天赋也就那么回事,可仍然得到了这样的待遇,试想,如果这样的人多起来,你觉得,还能有这么大的阵仗么?”
叶韶舔一舔嘴唇,试图带上一点嗔怪:“吴姐姐直接给我说概率就好啦。”
“没有比较准确的数据,但常规来说……十万中无一。”吴蕴秀开口。
叶韶袖子里的手都握了握。
是了,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8. 了不得的事
叶韶当然不纠结李元政的天赋究竟算好不算好,哪怕再好,上岸就斩意中人的心性左右也走不远,绝无可能给自己“打上云岚宗”增加任何难度。
她只是清楚地知道,常规来讲,哪怕不说没有灵根也能修炼的那些路径,只论灵根,在不谈优劣而只说有无的条件下,概率也没有十万中无一这么夸张。
因为人是女娲娘娘照着自己的道体捏的。
注意,是“道体”,不是“身体”,之所以要强调这一点,是因为在叶韶看到的典籍里,无论原身是什么种族,修炼的一个必要的阶段,都是化作“人形”。
这就是“人”的含金量。
天生亲近“道”,天生能感应“道”,不用炼化喉中横骨就能说话,不用经受雷劫便是道体,不用苦熬千年等个生出灵智的机缘,这就是人的得天独厚之所在。
这样的“天生道体”,这样的“苍天厚爱”,拥有灵根的概率怎么可能是十万中无一呢?那是黄鼠狼的概率,不是人的。
叶韶抿了抿唇,想问个清楚,又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份能不能问,吴蕴秀纵使是个重伤都要保护普通人的好人,但“死亡”“厄难”“痛苦”可说不好。
吴蕴秀见叶韶沉默,还以为是少女异想天开,自己也想觉醒修炼天赋,却被这令人心惊的概率打击到,便一时也没出声,只在自己身上摸索。
她昨天经历了惨烈的战斗,身上但凡是个符咒都扔出去了,这会儿身上是一点玄学物品没有了,想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徽章,递给叶韶:“喏。”
叶韶接过,奇怪地看着吴蕴秀。
“这是痛苦教会的徽章。”吴蕴秀道,“考虑到你已经接触过不属于普通人的力量了,如果你向道之心不改,做了决定的话,可以拿着这个来教会找我,我引荐你加入教会。”
叶韶愣住了,开始复读机:“加入教会?”
“嗯。”吴蕴秀道,“当然,只是加入,我也不能许诺你将来一定有机会洗髓伐骨,只能给你一个从教堂修女做起的机会,这会比你做个炼体士,修出来再去找个修士跟随,慢慢积攒功勋,再进修道院获得魔药要……少遭些罪。”
吴蕴秀说得非常谦虚,但叶韶哪怕以自己对这个世界不多的了解,都清楚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赠与了——最低最低的,教堂修女是一份工作,吃住都在教堂,这对于如今捡垃圾为生的叶韶来说,阶级跃迁得非常明显。
“谢谢姐姐。”这至少是一份稳定的offer,叶韶的谢来得非常真诚,但有些风险还是要提前排除的,“姐姐,我觉得我可以碰碰运气,万一我实际上是有修炼资质的呢?”
然后,小姑娘恰到好处地低下头:“就是……去教会做修女,教会会不会先测试看看我有没有修炼资质啊。”
吴蕴秀笑了出来,也没有用“你觉醒修炼资质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你一直没有异状,测试也是白浪费”来打击叶韶,只说:“不会免费测试,你如果实在想知道,攒点钱去求一求管事的牧师,他会帮你测的。”
那就是不会猝不及防搞一个入门测试的意思了,没有暴露的风险。
叶韶放心地点头。
“那……”吴蕴秀笑着说,“收拾收拾,要不直接和我一起回教会算了?”
动心归动心,叶韶还是没有答应,只搪塞了一句事关重大,她要再好好想想,然后再度感谢了吴蕴秀的慷慨。
吴蕴秀也不强求,究竟叶韶是救了她,多少得表示点,原想给叶韶转点账,偏叶韶连个光脑都没有。
也罢,吴蕴秀翻了翻那本“炼体基础”,撕了一页空白的纸,在纸上刷刷刷低头几行字,因为是出来干仗就没把印章带出来,她索性签了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
然后,就把纸条交给叶韶,说:“无论如何,你昨晚上救我的事情我还是要报答的,看你的经济状况,我给你买台光脑吧,三个信用点……”
又突然想起来叶韶可能连信用点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改口:“三万块钱以内,你自己去店里挑,多的钱你自己补,少的钱我让店家给你充光脑里。”
叶韶怔住了。
她想拒绝的,姐姐你待人也太掏心掏肺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但最终是没有拒绝,究竟这是个信息化时代,她也不能和个深山老林的野人一样连个即时通讯工具都没有,偏偏以她攒钱的速度,买得起光脑……拉倒吧一个月五百块的毛收入猴年马月才买得起光脑。
也只好忍着发烫的耳根子,收下了吴蕴秀给的纸条:“姐姐,您太客气了。”
“这没什么。”吴蕴秀笑着摆摆手,“如果你最后选择由我引荐来教会做教堂修女,那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是拿引荐来还的,这钱你可以慢慢还给我;如果你选择不来教会,也不能让你白救我一回呀。”
说完,人就走了。
叶韶长长出了一口气,目送吴蕴秀离开之后,便飞快去公交站,往城中心吴蕴秀指定的光脑门店去了。
那是城中最核心的商场,充满科技感,叶韶进去时都被保安盘问了好久,寻到最大的那家光脑门店,才一出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店员便立刻换了服务态度,恭恭敬敬把叶韶请进去。
与此同时,吴蕴秀已经回到了痛苦教会在夜城的总部。
第一时间给值守人员反馈的是:“我要见主教阁下,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值守人员对此似乎司空见惯,说的是:“女士,您一个小队出去做任务,只回来了您一个人,我们无法确定您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或许您得在‘那里’见主教阁下。”
“我明白流程。”吴蕴秀很平静,“带路吧。”
守卫点点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沉默地把吴蕴秀带进驻地,在过了安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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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电梯直接按的负十八层。
电梯过了十层,就已经能感受到呼吸困难,甚至空气中都还要若有似无的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到了十八层,便有让人骨头缝都在哆嗦的冷气在往身体里钻。
电梯门打开,没见着什么现代化照明设施,墙上抠了洞,放着异常古老的灯盏,燃烧着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灯油,整个十八层都很空旷,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譬如明明没有人往里添加燃料,却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灶膛,上头放了一口铁锅,吨吨吨在烧着开水,炖着的是满是血迹的纱衣。
譬如能自由移动的木偶,在观赏着石台上引吭高歌的洋娃娃,洋娃娃时不时笑一笑,伴随着笑意散开的,是浓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又譬如,脑袋悬浮着,下面连着血管,血管再连结着心肝脾肺肾,看一眼就让人做噩梦,但这样的东西正在被不知名的虫子啃咬,于是脑袋就发出低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惨叫。
还有许多大铁笼,笼子上刻着镇压符文。
铁笼里关了各式各样的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他们眼神涣散,精神萎靡,看到来了新人,都没有兴致抬头多看一眼。
守卫也只能到这里了,连电梯门都没有出,只给吴蕴秀做了个“请”的手势。
电梯门口则等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或者说准确一点,不是老人等在那里,而是电梯门口就是他的办公室,那里摆了张宽大的办公桌,桌上不是台灯,而是个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马灯,老人在办公桌前研究着一张羊皮纸。
见吴蕴秀来了,老人便站起来,提着马灯:“您跟我来。”
吴蕴秀没有多话,乖乖跟着而已。
十八层里群魔乱舞,各种能动的东西都在做毫无规律的布朗运动,却似乎忌惮老人手中的马灯,在飘荡的时候有意识忽略了这片区域,也就使得老人能平平安安带着吴蕴秀到十八层最里头的位置。
那里有一排小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只在大门上开了个小门,大门小门上都上了锁,想来平时大门是不开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或是有东西要送进去,就会从小门进出。
这是教会在夜城看守最森严的地方,吴蕴秀知道,这一排小房间里关着的都是异端,等着此地的封印消解了他们大半的意识,就能挪出去关铁笼里,用来做各种各样的封印物实验。
老人也不给吴蕴秀多解释什么,只打开了一处空置的小房间,随即对吴蕴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吴蕴秀有点怕,但队友都死干净了,自己身上有没有留下亚空间的残余还未知,按工作流程她确实得在这种环境里才能见夜城主教,便咬了咬牙,走进了房间。
“您稍微等一等。”老人就只给了这么一句,“主教阁下应该会尽快来。”
“好的。”吴蕴秀努力让自己显得没有太害怕,“谢谢。”
9. 耀眼的光芒
门关上,吴蕴秀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应。
这里没有信号,也没有灵气,布置着阵法,镇压了一切,被囚禁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连修炼调息都被禁止,她也只能闭上眼睛养神,等夜城主教拨冗见她。
一边养神,一边吴蕴秀的思路也弥散开去。
昨夜的事情,潜意识告诉她有蹊跷,在夜城主教过来之前,哪怕她再心痛多年队友的先她而去,她也不敢多想,能琢磨的无非叶韶而已。
那小丫头会不会买个最便宜的光脑,只求把尽可能多的钱先握在手里?
叶韶:那必然啊!
咳咳。
叶韶确实挑了最便宜的光脑,五千块,为此,招待她的柜姐是想甩脸色又不太敢甩脸色,靠着自己最后的职业道德帮着叶韶填写了个人资料,申报了最低的入网套餐,申请了社交账号,再操作了叶韶的账号扫了个二维码。
然后关了光脑的机,究竟是便宜货,做不了现在市场流行的光脑那可以当胸针、当戒指、甚至直接植入身体里的高科技,光脑的外形是个黑曜石质地的手镯,能调整得刚刚好契合叶韶的手腕。
才戴好,开机,叶韶便感觉光脑一震,她操作了一下,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电子声“您的账号到账25000元”。
齐活!
叶韶离开了这昂贵且繁华的CBD,坐在回贫民窟的公交车上,迫不及待地开始联网搜索,在教会做教堂修女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教会真的掌握了玄学力量的世界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主教与小男孩”“主教与修女”“主教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之类的负面新闻,清一色的好话。
但至少能确定的是,这个世界的教堂修女确实是一个稳定且包吃住的工作,津贴发得很稳定,工作环境也比大多数人强,甚至能有假期,可以结婚,允许辞职。
确实也有教堂修女在积攒了足够多的功勋之后得到了洗髓伐骨的机会并且最终成长为了教会的大人物。
当然,大部分教堂修女是在清扫教堂、擦拭烛台、日常祷告、侍奉神明里度过了平淡的一生。
也有牺牲的,毕竟是在一个邪祟横行的世界,教堂在承接百姓信仰的同时也承担着镇压邪祟的职能,在教堂工作,难免会面临一些风险,但死亡率比正经需要战斗的神职人员要小得多。
叶韶的手指轻轻敲着公交车座椅的扶手,其实单看这个工作内容,先找个地方包吃包住确实是个好主意,总要先搞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让教会和修仙共存的再说嘛。
不过,做教堂修女也不是没有隐患。
“雷之精灵”就是最大的隐患!!!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那么粗的金色雷霆劈下来,能不剩点啥?她身处其间,能不沾染一点“雷之精灵”的气息?
这样的自己进入了正神的视角,当然自己和“雷之精灵”之间清清白白……好吧,看在“雷之精灵”好像听得懂自己母语的份上,他们之间倒是未必那么清白,但总之万一正神和“雷之精灵”之间有点什么纠葛恩怨,那乐子可就大了,别一不小心害死了雷之精灵……
叶韶一直纠结到回了出租屋。
进了门,她突然福至心灵,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母语喃喃:“您还在吗?”
寂静,无声。
叶韶到这个世界以来一共就没修炼多久,法力神识都有限,自然也不能从玄学层面感受到什么。
叶韶有点失落。
但她究竟是没有忘记自己如今仍然可能被第一波过来的那个穿着长风衣的组织的人监视的事情,所以她坐在书桌前,抬手,托腮,手刚刚好掩住了嘴唇,一副有心事,在思考的模样。
然后快速且小声地把自己想去痛苦教会做修女,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不会给“雷之精灵”和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说了。
阳光明媚,秋意盎然,窗外窗内,无事发生。
叶韶是真的失望了,看来“雷之精灵”是已经离开了。
心里的沮丧还没有来得及弥漫开,叶韶便听见了一声夹杂着无意义的嘶吼和噪音的:“你随意。”
是母语,一点也没错。
叶韶托着腮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但理智在告诉自己不要激动不要有太大的肢体变化,同时,脑子也痛了起来。
头疼很正常——自己虽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似乎不怎么受那些一声咳嗽都能让人精神崩溃的“不可名状之物”的影响,但身体是这个世界的,要和“不可名状之物”沟通,压力还是在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任何异状,便努力调匀呼吸,缓解脑子抽搐的阵痛,开始思考,怎么个随意法儿?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去痛苦教会做教堂修女了?
……该死,原主的信仰好像是厄难之神,为了一份工作改信,不会遭雷劈,哦不,雷霆应该是“雷之精灵”管,那自己不会遭天谴吧。
那且不说了,我们先看吴蕴秀这边。
究竟吴蕴秀是教会神职人员,政治上绝对经得起考验的自己人,痛苦教会也不可能把她如同异端一样关个十年八载再让夜城主教来见她。
当天晚上,披着神职人员长袍的夜城主教便出现在了地下十八层吴蕴秀暂时居住的囚室,点起了昏黄的油灯,问得很干脆:“蕴秀,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晚上可能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吴蕴秀开口,同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里挂着一条黑色丝线编制成的手绳,绳子上串了一粒蓝宝石,宝石上面已经满是裂纹。
吴蕴秀说:“阁下,我一直在克制着不要去回忆,但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说着,那颗蓝宝石上又多了一丝裂纹。
就此,蓝宝石也已经到了极限,空气中是极其轻微的一声“啪”。
蓝宝石碎裂,海量的信息立刻涌入了吴蕴秀脑海,让她忍不住发出惨叫。
“停止思考!”夜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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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立刻提高了声音,眼眸中黑色的部分开始流淌,“看着我的眼睛,从《痛苦圣典》第一章开始背!”
吴蕴秀的眸光渐渐飘忽起来,嘴唇微动,真的背起了《痛苦圣典》。
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夜城主教松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背不要停。”
就是夜城主教不说,吴蕴秀也不敢造次的,就盯着夜城主教的眼睛,喃喃着已经倒背如流的《痛苦圣典》。
夜城主教的手开始掐起了法印,悄无声息的,他们面前昏黄的油灯熄灭了,房间里的黑暗如有实质地开始流淌,冰冷,便如同夜城主教眸中的黑色部分。
无数冰冷的,无形的锁链缓缓捆缚住了吴蕴秀的身体,还有思维。
这让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思绪的吴蕴秀长长出了一口气。
夜城主教随即扬声对外面开口:“圣油、熏香、蜡烛、仪式匕首、女神圣像。”
外头很快有了动静,要不了多久,身形佝偻的老人捧着东西进来了。
夜城主教拿着线香晃了晃,线香便无风自燃,被夜城主教插在香炉里。
接着,夜城主教的右手置于左胸之上,对老人捧进来的女神圣像微微躬身。
“砰!”
女神圣像前的两根蜡烛陡然燃烧。
夜城主教拿了另外一支蜡烛,将其立在了吴蕴秀之前,手指微微摩挲烛芯,那根蜡烛也燃了起来。
这个时候,夜城主教给了那个佝偻老人一个眼神,老人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承受接下来的信息,对夜城主教以右手抚左胸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间。
夜城主教随即拿起仪式匕首,灵气喷薄而出,飞快在这整个囚室构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然后,夜城主教拿起圣油,在女神圣像前的两根蜡烛,吴蕴秀面前的一根蜡烛上各自滴了三滴。
烛火闪了闪,随即,吴蕴秀仿佛感受到了某个至高的存在投来的,掺杂着浓厚痛苦和欢愉情绪的目光。
“女神已经在注视这里。”夜城主教柔声道,“给我看看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蕴秀的眼神逐渐重新聚焦,等目光聚焦得差不多了,夜城主教便打了一个响指,吴蕴秀的眸光再次飘忽了起来。
于是,夜城主教就看到了——
烦乱到让人看一眼就要精神崩溃的凌乱线条,一团漆黑的虚无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画面里唯一一个看了不会让人耳鸣的人形少女,少女被漆黑的虚无一点点逼向角落,眸中只剩下绝望,念着临死的呓语。
然后,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比世上任何的光源都要刺目,比所有人造的机械都要强横,夜城主教的呼吸顿时都停滞了半拍,只见到光芒落在漆黑的虚无身上。
画面戛然而止,夜城主教后退了好几步,靠着墙,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过了不知多久,才感觉到自己脸上黏黏腻腻的,从神袍里取出手帕来一擦,那是从眼眶、鼻孔、耳孔、嘴巴里弥漫出来的血。
10. 举报狂魔
“这就是你昨晚所经历的?”夜城主教嘶哑着嗓子问。
“应该……是的。”这是吴蕴秀记忆中的东西,没有任何否认的必要,她还想问,“主教阁下,那道雷霆究竟是什么东西?”
夜城主教也想知道!
那堪比神明的恐怖力量,那让人根本升不起抵抗念头的破坏力,那光是低语就让人神智失常的呢喃……
哪怕只是略略回忆,夜城主教都觉得自己刚刚安静下去的精神力又开始抽搐,赶紧停止了自己的思绪,又看向吴蕴秀:“你看了这样的一幕,竟然活了下来?”
夜城主教的信仰依旧虔诚,夜城主教也不怀疑神明的威能,但……倘若是痛苦女神动了这种层次的手,那条街都会不复存在。
为什么吴蕴秀还能活着回教会?
吴蕴秀当然知道夜城主教在问什么,但她无法回答。
她的记忆中已经榨不出更多的东西出来了,或许她还看到了别的吧,但就像生孩子,痛到了极处,身体反而会欺骗母亲“其实没那么痛”,人见到了自身的理智所无法应对的大恐怖,大脑自己就会忽略掉,只剩下一片光怪陆离。
两人相对无言了不知多久,夜城主教才长长嘘一口气出来:“蕴秀,只能说……你仍然是主的孩子。”
因为在地下十八层,在重重封印深处,在女神的注视之下,在一个哪怕是金丹修士都只能眼睁睁等着自己寿元耗空而翻不起任何波浪的地方,所有属于痛苦的力量都没有对吴蕴秀产生任何攻击。
这足以证明吴蕴秀对“主”的忠诚。
“这一点我也坚信。”吴蕴秀轻声回答。
夜城主教说:“可你终究是活下来了,按流程,你需要在这里隔离上一段时间,我会让人给你送些纸笔,你就在这里抄半个月的《痛苦圣典》吧,这对你,对所有人,都好。”
“我明白。”吴蕴秀继续回答,顿了顿,说了一句,“谢谢您。”
夜城主教并不意外吴蕴秀会这么平静地接受暂时的囚禁——到底是教会培养了那么多年的高级神职人员呢。
说完了对吴蕴秀的安排,夜城主教抖了抖身上的长跑,就要起身离开。
但吴蕴秀又喊住了他:“主教阁下。”
夜城主教回头。
“我虽然不记得那个恐怖的场景了。”吴蕴秀说,“但我今天是在下城区橡木林街一处三层住宅苏醒的,救了我的女孩叫叶韶,我给了她三个信用点,许诺让她买一台光脑,买光脑剩下的钱会打到她新注册的账户上,如果她愿意改信女神,我也答应引荐她进入教会做修女。”
夜城主教一听这个话,竟还有点如释重负的意思:“你的账户里,信用点已经支付出去了吗?”
“我已经付给光脑店了。”吴蕴秀说,“她看上去非常贫困,又很有把生活过好的劲头,想来不会拒绝那个光脑,如果她去买了,必会留下痕迹。”
“我明白了。”夜城主教点了点头,“剩下的我会处理,你安心休息吧。”
吴蕴秀没有再说话,而是自己把囚室的门关上,随即躺在了囚室简陋的床上。
————
另一头,叶韶在街角的摊位前,接过了摆摊阿姨弄好的卷饼,递过去一张面值100的钞票。
没办法,如果可以敞开了修炼的话,饭不饭的对她来说并不算必须,但这不是玉色小剑的风波还没有下去,又冒出个“雷之精灵”出来,自己要是还在太岁头上修炼,也就谈不上什么隐藏了。
摆摊的阿姨平时不收这么大钱的,愣了一下:“小姑娘,你没有零钱吗?”
“没有。”叶韶回答,“劳烦您找一下吧。”
好在这也不是吃饭高峰,除了叶韶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客人,摆摊的阿姨没嫌浪费时间,先反复确认一下这不是假.钞,然后才掏出一把零钱开始给叶韶找零。
叶韶一张一张地接过了阿姨给的纸币,把大于10的面额都叠好,最后接过了两张面值是1的钞票。
叶韶拿着那两张1元,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其中一张摊开,说:“阿姨,换一张嘛。”
这一般是找的钱出了问题了,阿姨专业摆摊,也经常处理这些事,一只手已经去摸其他零钱了,同时也把眼神投向那张钱想看看是什么问题,可看完了,有些奇怪:“怎么了?”
叶韶奇怪了。
钱上印的这几个字,你看不见?
她甚至在怀疑自己眼花了,把钱拿回来,上头是写着字的呀——
“8月31日晚上7点,梧桐叶街51号,往东20步的下水道”。
还是说,所有钱上都写着这玩意儿?
叶韶摊开了另一张1元纸币,确定是没有的。
这……这不就是自己原来的世界里,没有出现丧尸的日子里,也有人爱在小面额的钱币上印各种奇奇怪怪的言论。
可为什么摊主阿姨说没看到……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摊主就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找给顾客的是有问题的钱币,却能言之凿凿钱没问题,但叶韶看下来,这位阿姨没有任何异状。
“哦。”面额不大,叶韶不再坚持,把钱收了回来,“没什么,刚刚看错了。”
阿姨也就笑了笑,没当真。
叶韶兜里揣着钱,吃着卷饼,没往住处走,而是回忆了一下,往贫民窟外去了。
不起眼的角落里,潜藏在光影的缝隙中的两位厄难教会的治安官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去哪里?”
-“要跟上去吗?”
不过交换眼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头既然没有撤销“盯梢”的命令,他俩也只能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就是跟着跟着,发现方向不太对。
叶韶停在了痛苦教堂外面。
建在贫民窟不远处的教堂,自然不会有多恢弘,一栋小小的二层小楼,只占一个干净整洁。
两个治安官再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很奇怪——怎么,难道痛苦教会也在追查那一柄玉色小剑吗?
叶韶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只拿出了吴蕴秀给她的那一枚痛苦圣徽。
“您要见吴蕴秀小姐?”教堂的守卫非常意外——这个地儿的教堂,遇上这么精致的徽章,且一开口就是要见夜城里算得上是统治阶级的人物,确实非常难得。
叶韶点点头,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昨夜她在我家过的夜,有东西忘了拿了。”
“我可以帮您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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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尽量保持礼貌,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吴蕴秀那样的身份,岂是一个平民说见就能见到的?
“我也可以交给您。”叶韶微微笑了笑,直接把圣徽交了出去,“只是吴姐姐应该比较想见到我。”
守卫心虚了。
如果真的是吴小姐在外面做任务的时候一时应急住在了叶韶家里并且漏了东西,他把这个活儿揽了,把东西还给吴小姐,自然能卖吴小姐一个好。
但,如果不是呢?
面前这个女孩,瘦弱归瘦弱,穿着也确实不华丽,但她这份底气和从容,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气质。
“我去给您通报。”守卫立刻修改了立场,“但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好的。”叶韶也笑了,“没关系。”
但其实也没有花费太久。
因为按照痛苦教会的工作流程,吴蕴秀人都在地下十八层“集中隔离”了,自然最近半个月内,所有和吴蕴秀有关的事务,都会集中汇聚到夜城主教这里。
所以,叶韶很快就被请入了小教堂,由小教堂的牧师亲自招待,喝了没一会儿的咖啡,便有仆从悄悄在牧师耳边汇报,地区主教亲自来了。
牧师心内大惊,赶紧起身,匆忙向叶韶道了失陪。
然后,夜城主教看到负责牧师的时候,简直想敲爆这位的脑壳。
——是来接待我重要还是稳住里面的人重要?里头那个目前看来是普通人,但万一她就是召唤来了那道金色雷霆的人呢?
但出都出来了,再责怪也只是浪费时间,夜城主教摆了摆手免了各种繁文缛节,就给了负责牧师一句:“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去见她。”
叶韶见到那一身主教袍服的时候,眼皮都多跳了一下,起身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夜安,主教阁下。”——全民信仰的时代,她要是认不出这身衣服和主教冠,反而会非常奇怪。
“夜安,女士。”夜城主教满脸温和的笑意,“蕴秀不太方便见您,您说她有东西落在您这里了?”
“那不过是我为了见到教会人员的托词。”叶韶非常地干脆,直接把那张1元钱币交了出去,“只是我发现了这个,觉得有异状,让摊主给我换一张钱币,但摊主却说这张钱币并没有问题。”
夜城主教并没有嫌事小,拿过了那张钱币,皱起了眉。
叶韶解释:“其实我不该拿这样的事来打扰您,可除了吴姐姐之外我不认识别的教会人员了。钱币上写的时间和地点很奇怪,您应该知道,我昨天遭遇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我担心我身上已经沾染了一些奇怪的气息,它已经让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钱币上的字了,我担心它还会让将来的我总是卷进一些不属于普通人的麻烦里。”
“我明白。”夜城主教明显是久经考验的迷信主义战士,当年还没混上这么高地位的时候也没少接收民众举报,流程清楚得很,“这钱币确实有问题,您交给我就好了,我会派人处理的。”
叶韶果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只是夜城主教想了想自己在吴蕴秀记忆里看到的那唯一一个看了不会让人耳鸣的人形少女……
想了想,还是对叶韶开口:“女士,你介意我看一看你的记忆吗?”
11. 完美的表演
你介意我看一下你的记忆吗?
介意有用吗!!!
没等叶韶回答,甚至夜城主教自己都话音未落,叶韶便已经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
究竟叶韶不是久经玄学训练的吴蕴秀,夜城主教要读吴蕴秀的记忆,要在绝对安静的地下十八层,要布置防止外界影响的阵法,要在女神的注视下完成,但想读取普通人叶韶的记忆,对上了双眸,叶韶的瞳孔就开始涣散。
而于叶韶而言,她又有了那种奇妙的,一个意识在身体里,老老实实被夜城主教查看记忆,另一个意识却仿佛抽离了出去,俯瞰着那位主教阁下正在读取叶韶记忆的模样。
过了不知多久,夜城主教的眸光复归正常,而叶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如梦初醒。
“女士。”夜城主教笑着把咖啡递到了叶韶面前,甚至在倒打一耙,“最近是没睡好么?”
“可能吧。”叶韶接过了咖啡,有些少女丢了个脸,现在正在不好意思的羞涩。
夜城主教笑了笑,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刻在银片上的符咒出来,递给叶韶。
叶韶接过,满脸疑惑。
“女士,既然邪教的线索是您提供的。”夜城主教说,“我也顺便送您一个符咒,您可以通过它,看看我们是如何处理邪教徒的。”
叶韶就问:“可是,我要怎么使用它呢?”
她不是故意在夜城主教面前装普通人,是真不会用——写在黄纸上的符箓她知道,但这种直接用金银铜锡刻出来的东西她还真没见识过。
夜城主教说:“您没有接受过正经的玄学训练,一时半会儿我也教不会您怎么把自身的灵气感应引动符咒变化,直接用血吧。”
这个叶韶倒是一听就会了,但该装的蒜还是要装的:“用血?”
“用指尖血。”夜城主教开口,“在钱币指引的时间点,抹在符咒上,我们的行动人员会带着这符咒的另一半,您能就此看到整个战斗的过程。”
叶韶便露出了符合十六七岁少女的惊喜来:“谢谢主教阁下!”
夜城主教微微笑了笑,颇有长辈随手赏小辈玩意儿的端庄持重:“客气了。”
话聊到这份上,夜城主教这么给面子,怎么也到了告辞的时候。
但叶韶就还有点磨磨蹭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夜城主教心里便产生了期待——果然不见兔子不撒鹰,给了点真东西出来,就能换到这个少女知道,吴蕴秀不知道的一些东西。
但面上还是要德高望重的:“女士,您是否还有什么顾虑?”
叶韶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嗯……如果举报属实,确实有邪教在非法集会,教会是否会有赏金?”
夜城主教:“……”
叶韶还在满脸兴奋地期待着。
会有吧会有吧!
没有的话以后怎么让民众积极举报邪教线索呢!
针落可闻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总算,夜城主教表了态:“……会。”
叶韶其实看出了夜城主教道心的崩坏。
但他能不等自己同意就来刺探自己的记忆,属于是他已经做了初一,自己暂时不想暴露修炼资质,就不太方便立刻“桀桀桀”地打回去做十五,那高低得皮一下,赚点举报费来填补一下生活所需:“那是否我需要留下一个银行账号或者……”
“如果您有现成的银行账号。”夜城主教的脸色已经是快要绷不住了,“您可以留在这里,就算您一时不记得,我们也能查到,或者直接将赏金送到您的家里。”
叶韶还想来劲——你知道我家里在哪里吗你就送到我家里。
但琢磨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武力值。
算了算了,做个好人,给人家留点道心吧:)
“好的,太谢谢您了。”叶韶站起身来,在最后的道谢之后,离开了这个教堂。
明天就是8月31日。
一到钱币上所写的时间点,叶韶便在出租屋里找了一把刀,她早已悄然把自己身上并不多的灵气都逼入丹田,这下是一点顾虑也没有,直接割开手指,将血液抹在了那银质符咒上。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叶韶一旦使用这枚符咒,至少在符咒还起作用的时间段,她这个人的一切,都会在夜城主教的观察之下,包括血液里的灵气含量,可能都值得那位夜城主教分析分析。
某种程度上,叶韶的优先级甚至在清缴邪教徒之上——毕竟四大教会是天天在和邪教组织干架,有没有地区主教的注视结果都一样,但能把教会高级神职人员震得当场失忆的邪神可是世间少有,痛苦教会没可能不关注的。
但叶韶无所谓。
看就看了,如何呢,在我没决定暴露我的修炼资质加入你们之前,我只要不动法力,谁不说我是普通人。
叶韶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教会人员视角里的邪教聚会现场——
从钱币上所指点的那个下水道入口进去,顺着往里走,叶韶属于看“现场直播”闻不到什么味道,但对于痛苦教会的行动人员来说,铺面而来的是潮湿腐烂的腥味。
这对于下水道来说是常规操作,尚且不值得惊异,再往里走,大家却渐渐发现这似乎不是人工的下水道,因为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溶洞一样的结构,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路越走越宽,到了最宽阔处,竟有小型电影院一般大小的一个厅堂。
而“小型电影院”的中心,身上贴了隐藏符咒的教会行动人员们看到了一个金黄色的池子,那金黄色的物质不确定是液体还是气体,总之散发着浓浓热意,还在热意之中夹杂着让人浑身不适的腐臭味。
池子周围立了数十个刑架,上头绑缚着数十个衣衫褴褛,形容枯瘦的人。
再往边上看去,有密密麻麻跪伏的数百身影,每一个都披着遮盖面容的兜帽长袍,里头为首的人拿了一个祭司一样的长法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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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扭曲着,以人类最极限的想象力都无法跟上的节奏在抽搐,跳跃,膜拜。
而那些跪伏的身影,随着为首的“祭司”的节奏,口中发出混乱的、非人的嗡鸣声。
狂热、扭曲。
信仰的意味却十分浓郁。
按照叶韶的想象,找到邪教祭祀现场,应该是开大就完事了。
但不知为何,教会人员们都选择了按兵不动,硬是让那祭司跳完了一个段落,随即手中的法杖指着刑架上的一个人。
法杖往前一伸,明明法杖并非刀枪,可还是毫无障碍地剖开了刑架上那人的心口,伤口如同被什么烧红了的烙铁烫过一般,散出浓浓的焦糊味儿,而跟着法杖被带出来的心脏被祭司往池子里一祭。
顿时,池子里如同沸腾一般,金黄色的雾液融合物包裹了那颗心脏,翻滚不休之间,隐隐约约有个东西正在池子里缓慢地沉浮。
画面一时有点模糊,但教会人员应该是很有“现场直播”的职业道德,飞快调整好了视角。
于是叶韶看到了,那是一颗金黄色的圆球。
教会的行动人员似乎觉得展示到了这个程度也就够了,在这金色圆球还在翻滚,祭司还没有杀第二个人的时候,互相打了一个手势,隐藏符咒的效果一解。
接下来就剩下正神教会对邪神组织的单方面屠杀了。
叶韶全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现场直播,十分投入,好奇心满满。
她不怕自己这个表情被人看到,因为作为一个有基本好奇心的普通人,第一次接触这样邪异的场景,神色平静得仿佛非常见过世面根本不合理。
恐惧也不合理,在现场或许还要演一演,看现场直播有什么好怕的。
甚至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直视“不可名状之物”却精神依旧稳定于是遭受怀疑,因为叶韶略懂一点符箓之道,她看明白了那银质符咒的路数。
它绝对直播不了普通人不能看的“不可名状”之物!真涉及了那种东西,镜头会自行马赛克的,怕甚?
所以,好奇是最合适的情绪,等到见了血,适当地暴露一下恐惧也就是了。
另一边,痛苦教会在夜城最大的驻地里,夜城主教果然也没有看出来叶韶的表现有什么相比于普通人的异常,这会儿再看向行动现场的那个金色圆球,甚至有点幽怨。
既幽怨这东西不是那种普通人根本不能看的“不可名状之物”,不过是个不知被稀释了多少轮的小东西,也清楚如果真的不可名状起来,符咒直播不了,叶韶也看不见,效果是一样的。
颇悻悻。
“老师。”陪着夜城主教的刚好是李元政,他如今穿着神职人员长袍,已经颇有神棍气质,“或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吴蕴秀女士完成了任务之后匆忙间向她求助,她收留了吴蕴秀女士一晚而已。您不是也没从她的记忆里找到什么异常吗?”
“我知道。”夜城主教靠着沙发的靠背,叹了一声,“但我心里总不踏实。”
12.您的金手指
说的像是叶韶心里就踏实了一样!
看完了现场直播,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一直在琢磨要不要去痛苦教会做修女。
这确实是目前唯一一份包吃包住的offer,很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并且,客观来讲,下水道里的那些穿着罩袍的人确实是在以人心献祭,和他们做对的痛苦教会,从哪个角度讲干的都是除魔卫道的活儿。
但话又说回来,今日所见的金色圆球,虽然没有当面面对,但叶韶觉得祂的气息很正,并不是需要被天道喊打喊杀的存在,而细细咂摸一下整个祭祀的过程……也很蹊跷。
至少在叶韶看来,那确实可以理解为一场祭祀,但同样可以理解为,那金黄色的圆球明明好好的,气息平静,情绪稳定,那帮邪.教人员偏要“啪”地给祂扔一个受尽折磨而死的人的心脏。
这是对祂的侮辱!
祂发怒了,但祂现在的状态也不能干更多的事情,也只能是翻滚而已,偏偏祂翻滚的时候掉落的各种东西,恰好又是邪.教人员们想要的。
你说这不就巧了吗?
——邪.教人员献祭了受难者的心脏→被献祭者对此快乐到打滚→神明在欢愉之下给他们赐下了具备非凡力量的液滴。
如果不考虑可能的,被献祭者的心情(那些人也看不懂),这不妥妥一个献祭流程嘛!这如何不能理解成“神明的恩赐”呢?非要理解成“神明在骂娘”吗。
离谱。
但离谱中又透露着合理。
再细想痛苦教会的人员在解决了那些邪.教徒之后,拿出来封印那个金色圆球的东西……是个盒子,里面……很黑。
仿佛能吸引走一切光亮。
它打开之后,叶韶所见的画面都有点模糊了,只能勉强分辨出有黑色的,像是头发,也像是绳索一样,但好像每一根上面都有无数眼球的东西从中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朝着那金黄色圆球而去。
如水火交融一般,黑色的绞索缠绕在金色的圆球上,看画面都知道黑色的绞索在飞快消融,金色的圆球似乎略占上风,但也只是“略”。
再强大的威能,也抵不过痛苦教会的人是活的,他们会持续给那个盒子提供能量,让那个盒子缓慢地消解着金色圆球。
最终,柔软的黑色覆盖了整个金色圆球,再被教会人员牵引着,金色圆球慢慢缩小,最终被收到了那个盒子里。
……该说不说,叶韶觉得那个盒子才比较像邪器。
越想越是没有睡意,也不想再半夜起床去捡垃圾,叶韶闭着眼睛,好歹是熬到了天亮,觉得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左右手上还有周潭和吴蕴秀留下的钱,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生计困扰,先找个地方散散心好好捋一捋思路。
但这个念头一动,叶韶心里就微沉。
不对,有问题。
除了痛苦教会,应该还在有人对我做了什么,不然以我的宅法,等闲是不会想什么出门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但她终究是没有强行压住“出去走走”的念头,出门,按着自己的“本意”,往离下城区最近的一个公园去了。
下城区可以娱乐的地方不多,但整个公园里意外的没见到什么人,景色虽然一般,但叶韶坐在人工湖边上的长椅,仍是觉得自己呆了几天出租屋的郁气都散了不少。
闭上眼睛,思绪又控制不住地荡开,过了不知多久,叶韶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原以为是《流浪汉法案》下市政厅的工作人员在清除“长在公园长椅上好吃懒做不思工作”的流浪汉,但一睁眼,发现是一个面容姣好,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孩。
叶韶还没问怎么了,那女孩便开口:“女士,我家主人想请您喝杯茶。”
说着,女士还回过头,伸手示意了一下“她家主人”的方位——不远处茶庄的露台上,那里能将整个人工湖的风光尽收眼底,又在上风口,不会吹到来自湖面的湿气。
很黄金的地方了。
就是叶韶的瞳孔微微一紧。
刚才,她可没发现这里还有座茶庄。
不过不重要,就和她向来不是个心烦了就得到处走走的人,但如今还是坐在了这个公园的长椅上一样,非凡力量肯定是介入了,无非是咋介入的而已。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好啊,多谢。”
那果然是一个很上档次的地方,八月末九月初本来还挺热,但才一上露台,便有徐徐凉风吹动,风中甚至还有些许花香。
穿着慵懒随意,却自有一股神秘气质的中年女子对叶韶颔首微笑,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叶韶也就大大方方坐下。
中年女子问得很直接:“会泡茶吗?”
叶韶怪尴尬地摇头。
她会,但原主不该会,那她还是不会好了。
中年女子也不强求,笑了笑,焚香、洗杯、投茶、候汤、冲茶、淋壶、烫杯、出汤……行云流水,光看就是享受。
叶韶果然也很享受,看中年女子三次提壶高冲,看水流三起三落,然后等到了中年女子的一声:“请。”
对方以凤凰三点头迎客,就叶韶所知,高低是要根据双方的身份或是辈分回一个对应的扣手礼,不然显得太拿大了。
但还是那句话,原主不该知道这些。
叶韶还很奇怪,这个世界既然连茶文化都那么像自己的家乡,又怎么会有“教会”“主教”“神职人员”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心思可以先放放,叶韶说了一声“谢谢”,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唇齿留香,哪怕原主不懂,叶韶也得赞一句:“好茶。”
就在赞叹的那一瞬间,叶韶的双眸对上了那中年女人的眼眸。
然后,叶韶仿佛看到了漫天星辰。
璀璨,梦幻。
叶韶对此已是驾轻就熟,左右拒绝不了他们的刺探,那也只剩下躺平享受这一个选择,而就体验来说,中年女人的手法确实比那位痛苦教会主教温柔。
中年女人翻看的并非那天晚上的“雷之精灵”,而是更早时的玉色小剑,但没什么差别。
想看“雷之精灵”那一段,哪怕是夜城主教那个级别都只能看到一道雷霆,根本没有那一声“救命”,玉色小剑那一段就更简单了,从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竟然拔剑站起的那一瞬间原主就晕过去了,再刺探记忆也只是一片空白,至于自己的记忆……叶韶的意识都能一分为二了,扒拉两下藏着点怎么了。
和夜城主教那次刺探不同的是,夜城主教快进快出,叶韶的记忆对他而言仿佛是一扇可以随时进出的门,但中年女人探查完了,想出去,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被限制住了。
中年女人大惊,想立刻用些手段挣扎出来,可挣扎毫无作用,她的意识,她的非凡能力,都在朝着叶韶瘦弱的身体涌过去。
中年女人的地位不低,世俗意义上和玄学意义上都如此,按理说,不要说她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炼气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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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法力突然潮水一样进入普通人的身体,那个普通人无论如何都得立刻被撑爆。
但叶韶没事。
叶韶的身体和个黑洞一样,吸收尽了中年女人身上所有的非凡力量。
中年女人大惊失色,不过好在她的目光虽然无法移开,手上却还能动弹,才要自戳双目以摆脱叶韶的掌控,却在这时候听到了一声“铮”。
像是什么东西的嗡鸣。
然后,所有非凡力量开始逆流回中年女人身体。
下一瞬间,中年女人靠到了椅背上,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套裙女孩赶紧给中年女人递了一张手帕,关切地问:“阁下?”
中年女人接过,轻轻按掉了额头上的汗水,摆摆手示意无事,重新稳住了呼吸,挺直了后背,面对叶韶。
到这个时候,叶韶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如梦初醒。
“女士。”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多少有些勉强,再给叶韶倒了一杯茶,“最近是没睡好么?”
“可能吧。”叶韶接过了茶杯,心说你们的固定流程都是甩锅我没睡好是吧,“有些烦心事。”
中年女人现在就知心大姐姐了起来:“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一些小事,怕污了您的耳朵。”叶韶耳根子微微有些泛红。
“没关系。”中年女人微笑,“说说看嘛,有些时候,你们这些孩子觉得天大的事情,在我们看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麻烦而已。”
叶韶抿了抿唇,鼓起勇气的样子:“我……我不想再捡垃圾了,但我不知道我还能干嘛。”
中年女人的目光果然柔和起来,才想开口说话,但她身体里的非凡力量才遭了一场天翻地覆,喉头微微一甜,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只好站起来,就着那张擦过汗的手帕捂着嘴:“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失陪。”再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套裙女孩。
这是让女孩给叶韶解决下工作的意思。
女孩能被中年女人带在身边,当然不可能这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微微颔首示意。
中年女人便安心往茶庄内走了,套裙女孩也坐下来,笑着掏出了自己的光脑要加叶韶的好友:“如果只是工作的话,阁下既然觉得和小妹妹你有缘分,给小妹妹你解决一下倒是小事,看你喜欢哪方面了。”
叶韶自然是惊喜的。
但她也非常符合一个“贫民窟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嘛”的人设,脸红红地问:“我……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又可以胜任什么样的工作……”
套裙女孩也不嫌烦,笑着拿出了一枚徽章:“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拿着徽章到厄难教会找我们。”
果然,又是一个教会。
叶韶谢过,才要收起徽章,天上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叶韶微微一震,眸光先扫过那个套裙女孩——刚才的波动来自茶庄内,你能感觉到吗?
套裙女孩能。
并且她显然没有叶韶的提防心,下意识地就看向茶庄的方向,与此同时,茶庄之内,有无形的波动悄然扩出。
普通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事实上,这样的波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能造成片刻的恍惚,但对于已经在非凡世界里摸爬滚打的一干修士而言,这个茶庄在那一瞬间比太阳还要耀眼。
新历四百六十五年九月一日,厄难教会驻扎在东大陆夜城的主教阁下冷文瑶女士,在没有神的注视,没有魔药辅助的情况下,进阶了金丹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