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炮灰靠挨打攻略了魔界少主》
1. 第一章
“宋池欢,你这个草包!像你这种天资愚钝的人也配当我的师妹?”
宋池欢有意识的时候,被人猛推了一把。
悬崖边的风吹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脑逐渐清醒,她打量着眼前身着白袍、仙风道骨的少年,一脸迷茫。
她不是正在办公室跟奇葩客户对线吗?为什么一睁眼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工牌没了,粗糙的工作服变成了丝绸质感,她穿着同眼前少年一般印着云纹的衣裙。
刘洲从腰间抽出剑来直指着她,寒光乍现。
“你修炼多年从无长进,偏偏师尊偏疼你,什么法宝机遇通通往你身上砸,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弟子!我刘洲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你!”
宋池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名字。
刘洲?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
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刘洲将剑尖又逼近一步,逼得宋池欢直往后退,差点一脚踩空,她已被逼到悬崖边缘。
眼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咽了口唾沫,稳住心神,根据他说的话快速分析身份:“师兄……我们有话好好说。”
总之不管对方是何许人也,先稳住他再说。
刘洲却不吃这一套,他冷嗤一声,道:“今日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算计,“你把此次采摘天山雪莲的机会让给我。”
宋池欢也不管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满口答应下来。
眼见那剑尖被他缓缓收回入鞘,她心下稍安,终于松了口气,脚步往前挪动。
然而下一秒眼前人忽然露齿一笑,猛地伸出手把她往后一推。
“就算你答应了,我也要给你个教训,让你不敢再犯。”
宋池欢坠落悬崖前,只听清楚他这最后一句话。
四周景色在身边呼啸而过,刺骨的寒风灌进袖口,强烈的失重感让她觉得天旋地转,此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好在她即将坠落在地的前一刻,一颗高大的古树恰好接住她,脊背刺痛,层层叠叠的枝桠刮破了她的皮肤,她没抓稳树枝枝干,从高处重重摔落在地。
宋池欢摔得眼冒金星,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她眼前猛然出现一个红色的虚影电子屏,里面传出高亢欢快的女声——【恭喜您中大奖了!拼夕夕系统已入账!】
伴随女声的还有一阵金币撞击声。
【完成系统任务,即可重塑肉身回归原世界哦!】
宋池欢怀疑自己摔坏了耳朵,或者脑子。
她强忍剧痛,不可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你是什么系统?”
她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方才和白衣少年对峙时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作为一名资深小说爱好者,宋池欢看过的穿书小说不说千本也有百本,她发誓如果有一天她不慎绑定系统,她绝对会兢兢业业完成任务,然而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荒谬。
试问有哪个系统会取这种名字?!听起来就一股子坑蒙拐骗的味儿!
她躺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确认不是幻觉,讪讪问:“……冒昧问一句,你这个系统的作用,不会就是让别人砍我一刀吧?”
【答对了!只要宿主被砍受伤就可以运功修炼!系统也会提供奖励道具哦!】
宋池欢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她身上。她又不是受虐狂,难道还要上赶着求人来砍她么?
她决定垂死挣扎一下:“我没同意绑定系统,放我回去!”
【抱歉,宿主因工猝死,于是启动补偿机制绑定该系统,若强行解绑宿主将被宣告死亡,送回原世界火葬场哦~】
宋池欢一愣,记忆逐渐回笼。
她只记得被气晕前,正在查看客户的索赔要求:快递未送货上门,取件过程中太热买了奶茶和冰淇淋要求商家赔偿25元。
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提出的要求!她怒火中烧点击了驳回申请。
没想到对方蛮不讲理,劈头盖脸直接辱骂:
“你说驳回就驳回,不就是个破客服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池欢忍住摔键盘的冲动,耐心回复:“亲亲,不可以骂人哦。^_^”
对方秒回:“我也没把你当人啊。”
宋池欢当即气得头顶冒烟,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根据系统所说的状况,看来她不是被气晕了,而是被活活气死了。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宿主已触发小说《师尊为何那样看我》初始剧情,请完成系统基础任务:避免炮灰女配宋池欢必死命运】
系统此言一出,宋池欢大脑像被一锤重击,被遗漏的线索组合排列,忽然间茅塞顿开。
师尊、刘洲、天山雪莲。
她穿书了,不仅如此,她穿的书还是大学看过的那本狗血师徒文。
简单来说,此书设定在修真界,男主凌和玉,也就是方才弟子提到的师尊,在和自己的徒弟朝夕相处中对自己的其渐渐生出了不可言说之情…之后上演一系列暧昧拉扯、霸道护妻,可谓是精彩至极。
然而,她并不是那个与男主日渐生情的徒弟,而是小说里被灵兽活活咬死的炮灰女配。
当时宋池欢无心去看小说后半段,因为宋池欢这个角色在书中只是男主用来让女主拈酸吃醋的工具人,开场不久就被人推下山谷,被灵兽追杀啃噬至死,光荣下线。
炮灰女配与她同名同姓,她顿感晦气,于是便果断弃书了。
没想到她这么倒霉,作为打工人被气死后还要给系统当黑奴。
宋池欢心底无可奈何,泛起一股淡淡的死意,忽然间察觉到不对劲。
方才栖息在树枝上的叽叽喳喳的灵鸟一下子全都噤了声,像是在惧怕什么庞然大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池欢掉下山谷后会被灵兽撕咬致死,也就是说……
身后突然传来尖啸,携着狂风卷起她衣摆,她顿感不妙,回头,身后的灵兽近在咫尺,留着涎水,腥臭急促的气流扑面而来,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跑!
来不及多想,宋池欢从地上弹射起步,反手抓起地上的泥巴往灵兽脸上一扔,也顾不得身上疼不疼,趁它被迷住视线的空档,拼了命的往反方向跑。
她听到身后灵兽的咆哮和树木撞断的声音,不敢停下脚步,双手尝试催动灵力,发现这具身体气海空空,近乎凡人,几乎使不出法力。
她几近绝望,她忘了她穿进的是个修炼草根的身体。
身后灵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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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动声越来越近,宋池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一眼瞥见前面小土坡下有片泥泞的沼泽地。
她咬牙,双足一蹬,毫不犹豫滑下土坡,扯下外衫往一棵枯树枝头上抛。
自己一头扎进沼泽地,飞快用黑泥涂满自己的身体,浓烈的腐泥味掩盖了她的气息。
追击而来的灵兽在沼泽边失去了猎物的气味线索,焦躁地嘶吼着,它看见了枯枝上白色的衣衫,猛地扑过去撕咬,发现只是个空壳。
灵兽踱着步子,遍寻不见宋池欢,不甘地走了。
宋池欢不敢懈怠,沉在沼泽地屏息凝神,过了半晌才挣扎着爬上岸。
她呛咳出一口黑泥,惊魂未定。
这时她才发现,沼泽边的灌木丛里,还藏着一个人。
那人蓬头垢面,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嘴唇干裂,奄奄一息。
脑海中的系统活了过来。
【叮——触发支线任务,救下即将被献祭的配角谢妄之,当前任务对象已出现】
宋池欢盯着眼前的血人思索了一下这是谁,毫无头绪。
然而当看到他手上特有的莲花印记,她眼神才一下子清明,属于原著的记忆涌入脑海,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少年。
这该不会是下场比她还要凄惨的炮灰男配——谢妄之吧?
她被灵兽咬死好歹还留了全尸,而谢妄之在逃亡过程中不慎落网,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后被推入献祭台碾成肉泥,神魂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同为炮灰,宋池欢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情。
然而自从她爬出沼泽地起,眼前少年便一动不动,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宋池欢心里一阵不安。
看他这模样,莫不是快死了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心下恻隐,凑上前去用食指探他鼻息,少年肤色苍白,眉眼透露出脆弱,出气多进气少。
她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情况还不算太糟。
没想到此时本该昏迷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眸光冷厉,一把匕首横在她脖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不准出声,不然杀了你。”谢妄之冷声道。
宋池欢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着。
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眼睛一亮,脖颈往前试探,有几分跃跃欲试:“那……要不你砍我一刀?”
系统说过,只要被砍就能运功,被他砍一刀说不定能顺势突破修为。
谢妄之神色一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他莫名其妙看她一眼,约莫是觉得她脑子不正常。
他扫视一眼她的穿着,目光落在青云宗弟子的玉牌上,眉毛微不可查地蹙起。
他才刚从祭坛逃出来,没想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
这女人言行诡异,只怕是某种试探他的新手段。若他动手,恐怕立刻就有伏兵杀出。
他没有收回匕首,反而将刀锋更贴近她皮肤一寸,语带威胁:“想活命,就带我离开这里。否则,谁也别想走。”
宋池欢眨眨眼,竟真的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认真说:“成交。只要你砍我一刀,我就带你走。”
谢妄之:“……?”
2. 第二章
谢妄之还是没有动,只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
“你快砍我啊!”宋池欢却急了。
谢妄之从小到大,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无理又荒谬的要求。
他凝神屏息,暗中将神识扩散到极致,仔细探查四周——没有埋伏,没有杀机,只有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
在少女充满希冀的目光下,他缓缓收起匕首。压下喉间翻涌的气血,一言不发地转身。
脑海里的系统警告声瞬间响个不停,尖锐得让宋池欢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抓住谢妄之的衣摆。
谢妄之本就虚弱,被身后人猝不及防一拉,身形一个趔趄,差点狼狈摔倒在地。
这一下似乎惹恼了他,他眼中戾气闪过,回身将手探入衣襟,扯出一枚隐隐流动血光的诡异吊坠,对准宋池欢,口中催动咒语。
宋池欢虽不知那是什么,但那吊坠散发出的不详气息让她汗毛倒竖。
吊坠对着她散发出一阵浓黑如墨的烟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四道黑色的绳索,直取宋池欢四肢命门!
宋池欢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凉。
该不会她任务还没完成,今天就要彻底交代在这了吧?
然而,想象中的痛楚并未降临。
那看似凶煞无比的黑索在触碰到她身体的刹那,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倏地软了下来,轻飘飘、软趴趴地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没勒紧一丝一毫。
宋池欢颤抖着等了片刻,才敢缓缓睁开一只眼,目光下移,难以置信看着身上软绵绵的绳索,迟疑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没反应。
她又试探性地扯了一下,那黑索竟就这么被她轻易地扯开了,毫无束缚之力。
死寂般的沉默后,她手指捏起绳子,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绷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抬起头,朝脸色剧变的谢妄之露出了一个堪称怜悯的表情。
像是在说,台兄,你这看起来牛逼哄哄的法宝就是个西贝货啊?
谢妄之脸色霎时变了又变,脸色青白交错,精彩纷呈。
双生晶的法则他再清楚不过,其束缚之力与被缚者自身修为成正比。
也就是说,修为越高,束缚越强。
他此刻完全探查不到她的丝毫灵息,要么她的修为已至化境,返璞归真,远非他能窥探。
要么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灵脉枯竭的废物草包,兼之脑子不太灵光。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这个一无所知的蠢货,到底在傻乐些什么?
他面色难看,抿唇收起吊坠,冷声说:“别跟着我。”
然而走出去不过十步,他猛地转身,他有几分恼怒,瞪着跟个小尾巴似的尾随在他身后的宋池欢:“我说了,你别跟着……”
他话音戛然而止。
宋池欢还没反应过来,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捂住,整个人天旋地转间便被掼入一块巨大山石的阴影之下。
逼仄的空间里,静得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谢妄之手下用力,声音带着警告:“闭嘴。”
宋池欢眼角余光朝石缝一瞥。
远处林间光影浮动,几道迅捷的白色身影正无声穿梭于树影之间。
几名腰佩长剑、身着白袍的修士由远及近,在四周探查巡视。
他们与宋池欢穿着有细微不同,衣袂飘动间,可见袖口与衣摆处绣着青色的流云纹饰,行动间如青鸾展翅,带着一股肃杀的规整。
这是青云宗执刑阁弟子!
宋池欢被捂得喘不过气,她用力掀开他手臂却纹丝不动,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
随她眼神向上望去,谢妄之才发觉这块地形低洼,呈下降趋势,若任由执刑阁弟子继续循这个方向搜来,居高临下,他们必然暴露无遗。
被捂住嘴的少女柳眉倒竖,用眼神狠狠瞪他,打了个“放开”的手势。
谢妄之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他犹豫几秒,权衡利弊下,终是咬牙松开手。
他刚松开手,身下少女就像一只逃脱桎梏的灵巧兔子,拎起裙摆,“嗖”地一下从石缝中窜了出去。
修士耳力何其敏锐,几乎就在她落地的瞬间,最近的一名执刑弟子骤然转身,利剑出鞘半寸,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其余几人瞬间警觉,纷纷持剑结阵,目光锐利扫向声响来源。
只见一个满身泥泞的姑娘扶着树干缓缓走出,她掉进过沼泽地,身上有刺鼻的沼气,脸色苍白。
为首的弟子认出来,这是墨清真人门下那个资质平庸的三弟子,宋池欢。
他按下剑锋,拧眉道:“宋师妹,你为何在此处?”
暗处,谢妄之瞳孔骤缩,袖口探出一枚淬炼过的细小银针,闪着寒光,正对着宋池欢的背影,蓄势待发。
宋池欢上前一步,身上的沼气逼得身前弟子退避三舍。
她眉眼恭顺,拱手道:“师兄,我为了摘取晴芜崖谷崖壁上一株仙草,不慎失足跌落于此,方才正在找寻出路。”
那弟子点点头,面色了然,以她的资质,做出这种事的确不稀奇。
“我们正奉命搜查逃犯,师妹可否见到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弟子问。
宋池欢低头思索了一会,认真说:“有。”
谢妄之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忍住快要飞出银针的手。
弟子脸色一喜:“在何处?”
宋池欢抬手,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与谢妄之藏身之处截然相反的、山谷的另一侧深处。
那些弟子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向她微一颔首,旋即足下一点,数道剑光冲天而起,直奔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离去前,一位弟子似乎觉得她这灰头土脸、满身泥泞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顺手给宋池欢掐了个净身诀。
柔光闪过,宋池欢只觉周身一轻,连头发丝都变得清爽蓬松。
宋池欢嘴角微微抽搐,原主这修为到底是有多差,连净身诀都使不出,需要别人帮忙。
总感觉临走前那替她施法的弟子眼里明显有几分嫌弃和无语。
可恶,她是明目张胆地被鄙视了吧?!
直到那几道剑光彻底消失在天际,她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到巨石边,对着阴影处弯了弯唇,道:“喂,没事了,出来吧。现在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
谢妄之从阴影中缓缓走出,阳光一寸寸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宋池欢盯着他,叉起腰,背却挺得笔直。
她穿着青云宗最常见的弟子白袍,梳起双螺髻,说话时顶端系着的银色小铃铛一晃一晃。
脸上脏兮兮的泥泞被洗去,她眼神明亮,看上去骄傲又不谙世事。
他垂下长睫,手指抵住唇,下颌一道血痕在雪白的面皮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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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出几分脆弱无辜的羸弱来。
“……我本是看守后山禁地封印的弟子。”
他眼角余光瞥见少女神色一愣,又道:“近日封印似有异动,却恰逢镇守的一件重要法器不翼而飞。我……我遭小人陷害,所有证据都指向我,说我监守自盗。”
“执刑阁不容分说便要对我搜魂炼魄!我恐惧之下,万般无奈,才……才拼死逃了出来……”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委屈。
他抬起头,眼眶微红,好不可怜:“若真是我犯错,我甘愿受罚,但蒙受此等不白之冤,我死不瞑目!”
白衣少女安静地听着,铃铛声止,唯有山风轻拂。
谢妄之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他刚逃出生天,外界消息闭塞,他在赌,这看似单纯的青云宗弟子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数到最后一个数时,她动了。
淡淡的草木清香袭来,在鼻尖若有若的萦绕。
在她白皙的手快要碰到他时,谢妄之强忍住躲开的冲动,任由她一下一下顺毛似的抚过他脊背。
只听见她愤愤不平道:“岂有此理,执刑阁的人未免也太武断了些!真是太过分了!”
她声音清脆,眼神里满是纯然善意,写满了“我相信你”。
谢妄之配合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仿佛在压抑巨大的委屈与恐惧,唇角却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上当了。
当真是天真又愚蠢,三言两语就被他轻易拿捏。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池欢极力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这小王八羔子,演得可真像。
要不是她看过原著,说不定她真被他这幅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给骗了去。别说他演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放在她的世界,高低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低哑的声音响起,谢妄之眸底聚起恰到好处的水雾,说:“我如今修为尽失,已是无处可去,如同丧家之犬……可否求师姐暂且收容?”
他浑身血污,扮起可怜时,像被风催折的小白花,等待救赎。
宋池欢眼里怜悯之色更浓,随后豪爽地撸起袖子,伸到他跟前,语气慷慨:“收留你可以!但是在此之前,你先砍我一刀。”
谢妄之:“……”
所有的悲情、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一刻被她这句执着到诡异的要求打得粉碎。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今天就跟砍她一刀过不去了是不是?!这人是有什么受虐癖好吗?
强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和翻涌的戾气,看着眼前那截白皙得晃眼的手腕,咬了咬牙。
匕首从袖口滑出,寒光一闪,他几乎带着泄愤的意味,在她嫩藕似的手臂上划出一刀口子。
既然她这么想挨刀,他便成全她!
与此同时,死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出声。
【叮——已接收角色谢妄之助力帮砍,系统已开启保护机制助力宿主运功修炼】
被砍的瞬间,宋池欢只觉得干涸的灵床有如被洪流冲开,体内微弱的灵力开始汇聚成团,源源不断流向四肢百骸。
她闭上眼感受着这具身体从未有过的奇妙变化,再睁眼时,眼睛明亮纯粹,她足尖轻点,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如鸿毛般飘然而起,朝崖顶飞身奔去。
她一把抓住谢妄之手腕,声音清澈得如同山崖激荡的流水:“抓紧了!”
3. 第三章
宋池欢的住处坐落在青崖峰僻静的山脚下,是座由翠竹搭成的小院。
她搀扶着脚步虚浮的谢妄之推开吱呀作响的竹门,脸上笑盈盈的。被他砍了一刀后,她只觉得通体舒泰,灵力微涌,连扶人的力气都涨了几分。
小院内部如外观般简陋,一床、一桌、几把竹凳,便是全部家当。
眼看就要将谢妄之扶到床边,他却像是脚下生了根,骤然停步,任凭她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宋池欢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啦?”
谢妄之抿唇不语,略长的额发垂落,半掩住他视线。尽管他隐藏得很好,但她还是发现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星星点点的嫌弃。
……得,她明白了,这货是少爷脾气犯了。
哪怕虎落平阳,谢妄之在被仙门追杀献祭之前他也好歹是个养尊处优的魔界少主,想必过的都是金樽玉盏、云锦鲛纱的日子,怕是连脚踏之地都铺着灵玉。
眼前这床榻窄小,边边角角积着薄灰,挂着蛛网,床单还破了几个洞,看上去好不简陋。这些在他眼里,恐怕与猪窝无异。
宋池欢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吐槽欲,堆起在拼夕夕当客服时千锤百炼出的专业笑容,语气甜得能齁死人:
“寒舍简陋,条件有限。这边只能委屈您将就一下呢,亲~”
身边人依旧不动如山,沉默地表达着抗拒。
宋池欢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等她主动打扫,给他收拾干净吧?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简直离离原上谱!当客服被奇葩客户气死就算了,难道穿到仙侠世界,她还要给别人当孙子,去伺候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老娘才不干呢!
她手指柔弱地抵住额头,身子一软,半真半假朝谢妄之倚靠过去,被对方不动声色地躲开。
她语气飘渺,似乎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师弟,并非师姐不想洒扫庭除。而是我才受了你一刀,气血两亏,灵台混沌,提不起半点力气,我一动怕是又要牵动内息,伤上加伤了……”
修士自愈能力极强,她伸出纤细手腕,食指指着那愈合到快要看不见的刀口,理不直气也壮。
谢妄之拧眉,垂眸瞥了一眼她那道所谓的“伤口”。
和自己身上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鞭伤与灼痕形成鲜明对比。
他袖中手指寸寸收紧,荒谬至极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说出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蹩脚理由的?
但凡是个要点面皮的人,都绝不好意思将这种借口说出口。
可偏偏宋池欢就是好意思。
不仅好意思,她还顺势心安理得倚着墙角,悄悄调整成更舒服的姿势,开始甩锅:“原本使个清尘诀就能搞定。奈何你师姐我灵力微薄,刚才又为救某人耗尽了,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她大眼睛朝他扑闪,仿佛无声在说:你自己看着办呗。
谢妄之盯着那床榻看了半晌,又扫了一眼边上假装虚弱、实则看戏的宋池欢。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周身气压低了几分,他转身走到屋外,片刻后,手里拿着根带着树叶的树枝走进来。
床底的积灰被他笨拙又用力地扫出,动作幅度虽大,但收效甚微,反而扬起大片灰尘,谢妄之下意识偏头闭气,脸上嫌弃的表情达到了顶点。
宋池欢在一旁乐得自在,看得津津有味,腰带上传讯玉简忽然嗡鸣一声。
她敛目用神识探查消息,一行泛着金光的文字浮现在她眼前。
“师尊传召你前去天信殿,速来。”
文字末尾坠着刘洲的名字。
还不等她细想,身前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被惊得猛然睁开眼。
顺着声源望去,地上溅开了几滴刺目的殷红。谢妄之面朝下栽倒在地,身体痛苦地蜷缩。他嘴里不停飙出鲜血,呛咳出的血沾在他苍白失色的唇角,乌发红唇,衬得他像只支离破碎的蝶。
宋池欢眉心微跳。
不是吧?只是让少爷干点家务活,这就……累吐血了?该不会要闹出人命吧?
她再也坐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半跪在地,手忙脚乱地将人揽起,探出神识在他身体内扫过一圈,随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她正想将人拖到床上,竹屋外却由远及近传来了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
宋池欢头皮发麻,也顾不得那么多,使出吃奶的劲儿半拖半抱地把谢妄之往床榻上一塞,刚想抽身,袖口却被他无意识的手死死攥住。
都晕过去了,谢妄之眉毛仍旧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唇翕动,执拗地喃喃道:“…灰,有…灰……”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你那点洁癖!
宋池欢一巴掌拍开他攥紧的手,瞄了眼他身上的血污,忍无可忍道:“装货,其实床比你干净多了!”
她一把拉下帷帐,勉强遮住床上的人影后,风风火火冲到房门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竹门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地“哐当”一声猛然推开!
她恰好与门外一脸冷然、正欲抬脚闯入的刘洲撞了个正着。
宋池欢咽了口唾沫,脚步轻移不着痕迹挡住身后地板上点点血迹,扬起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师兄,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眼前人没说话,只上下轻蔑地扫视她一眼:“哼,命倒是挺硬。我还以为你掉下晴芜崖,非得躺上个十天半月才能爬出来呢。”
“既然收到了传讯,还磨蹭什么,难道还要师尊八抬大轿请你不成?”说罢,刘洲极其不耐烦地转身,示意她跟上。
宋池欢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应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顺手将竹门轻轻带上。
走出没几步,前方的刘洲毫无征兆地脚步一顿。
下一刻,他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带起一道冷冽寒光,竟是毫不留情地直刺宋池欢面门!
这一下来得极其突然,且狠辣异常。
宋池欢瞳孔骤缩,全靠身体本能反应,几乎是狼狈地拔剑横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崩裂,手臂发麻,气血翻涌之下,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踉跄着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灵力被这一剑震得几乎溃散。
可刘洲显然不打算给她丝毫喘息之机,剑光再起,招招凌厉,步步紧逼,剑尖专往她周身要害招呼!不过两三回合,她手中那柄长剑便被刘洲轻松挑飞,“哐当”一声坠落在远处的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结结实实挨上一顿毒打时,脑海中那熟悉的提示音欢快地响起:
【叮——已接收角色刘洲助力帮砍,系统已开启保护机制助力宿主运功修炼,伤害转化中~】
身上钻心的疼痛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下丹田处明显的温热感,就像一个干涸的泉眼被重新注活,新生的、更为充盈的灵气迅速填满并扩张着那方寸之地,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半伏在地,深吸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还好系统出现的快,不然她得被虐成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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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洲点到为止,堪堪收回剑尖,脸上沉郁之色却更重了几分。
以往师尊疼宠宋池欢这个废物,他因着心中郁结,十分不服气,常借同门切磋之名行打压之实。
往日里,宋池欢在他剑下毫无还手之力,只有狼狈挨打的份。可今日,她竟能生生格挡住他盛怒下的第一剑?
虽然结果依旧是被他碾压,但这细微的不同,依旧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他冷哼,将长剑归鞘,下巴扬得更高了,仿佛这样才能重新确认彼此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差距。
“今日便饶过你,还不快走!”
宋池欢在他身后缓缓站起身,用力抹了把唇边鲜血,朝他背影狠狠比了个中指。
*
青崖峰,天信殿。
大殿空旷清冷,师尊凌和玉高坐于上,仙气缭绕,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宋池欢恭敬地拱手行礼,凌和玉并未看她,只随手一挥,她便低垂着头快步走到下首一个座位上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暗中打量着其他人。
除了高居主位、威压无形的原书男主凌和玉,下首坐着的,正是她的“好师兄”刘洲。
此时刘洲虽低眉敛目,可宋池欢知道他在暗地里在关注着谁。
他眼神游移,所有注意力,一丝一毫都没分给别人。克制的眼神不住地往凌和玉身边的粉衣女子身上黏。
宋池欢不用看都知道他在看谁。
正是《师尊为何那样看我》这本书当之无愧的女主角,郁楚楚。
她今日穿着一身柔和的粉裳,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我见犹怜。
此时她神色黯淡,摇摇欲坠快要落下眼泪来,只是微微咬着唇坐在那里,便已成了这冰冷大殿中最惹人注目,也最让人心软的存在。
宋池欢眼观鼻鼻观心,干脆选择不出声,坚决不掺和这浑水。
然而凌和玉却不会放任她安安静静当鹌鹑。
他目光淡淡扫过来,声音清冷如玉磬:“欢儿。”
只一声,便让宋池欢头皮发紧。
“上次为师与你提过的,前往极北之地采摘天山雪莲的宗门任务,你考虑得如何了?”
此言一出,另外两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宋池欢顿时如芒在背,她眼睫微抬,飞快地扫了眼左右。
左边的刘洲眸光阴鸷,眼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而右边——郁楚楚只是怔怔地望了她一瞬,那双小鹿般的眸子里迅速蒙上更深的水雾和无措,手指无意识绞紧了衣袖。
欢儿……
师尊竟唤她欢儿……?
这样亲昵的称呼,他从未…从未这样叫过自己。他总是客气而疏离地唤她“楚楚”。
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瞬间淹没了郁楚楚的心房,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宋池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就差把命苦写在脸上了。
说来可笑至极,她这个毫无修炼资质的废柴,当初能被凌和玉破格收为弟子,纯粹就是为了此刻,用她刺激一下他那位真正放在心上却爱而不得的小徒弟郁楚楚。
这本该是郁楚楚的机缘,可剧情发展到此时,凌和玉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份师尊的情谊早已变质,生出不可言说的独占欲。
偏生郁楚楚还天真未凿,只当是师尊对自己期望甚高,骤然知晓机会可能旁落,自然是委屈万分。
宋池欢眉毛快要拧成一根绳。
你们玩这套虐恋情深倒是开心了,留我这个工具人在这当你们师徒极限拉扯play中的一环,好意思么?!
这雪莲谁爱摘谁摘去,她只想回她的破竹院修炼!
4. 第四章
宋池欢神色几经变换,硬着头皮站起来,拱手道:“师尊明鉴!弟子修为低微,只怕……只怕难以胜任如此重要的宗门任务,恐会辜负师尊期望,折损宗门颜面。”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看上方。
大殿上霎时针落可闻。
良久,那道清冷的声音才自上而下缓缓传来:“是么?”
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漫延开来,宋池欢额头渗出细汗。
紧接着,她听见凌和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何时,已成炼气了?”
话音未落,边上的刘洲难以置信般瞪大眼抬头看她。
难怪!难怪方才就觉得她格挡的那一下有些不对劲。
这个与仙途无缘的废物,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草包!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竟然悄无声息地踏入了炼气期?!
而凌和玉好似并不在意答案,仿佛只是随手点破事实罢了。
他只扫了宋池欢一眼,便淡淡做出决定:“既已炼气,便不算毫无根基。此事,便由你去吧。”
这句话好似一记重锤,他身边的郁楚楚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她看向宋池欢,强忍着不让喉间哽咽溢出,眼里蓄满泪水。
宋池欢被她盯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师姐,我的好师姐,你别光顾着看我啊!
你倒是抬头看看你师尊看你的眼神呢?他哪里是放弃你了,他是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吃了啊!你是选择性失明了么?
大殿上一时寂静,无人敢对师尊的话有所置喙。
凌和玉目光隐晦地在郁楚楚身上流连几番,随即一拂衣袖示意他们离开。
宋池欢如蒙大赦,立刻随着其他人快步退出那令人窒息的大殿。
刚踏出高大的殿门,还没等她呼吸上一口自由的空气,一柄长剑毫不客气横亘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宋池欢!”刘洲压低了声音,步步紧逼,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你莫非忘了你当初在晴芜崖边答应过我什么!”
宋池欢非但没躲,反而并指轻轻巧巧把他剑锋往下压了压,露出一对弯起的眼睛。
“师兄,”她嬉皮笑脸地拖长了调子,“方才师尊金口玉言时,怎不见你站出来,义正辞严反驳半个不字?”
被她反过来指责一番的刘洲微愣。
他没听错吧?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宋池欢居然敢跟他顶嘴?
她声音不大,但句句带刺,手往身边肃穆的天信殿正门一指。
“还是说,你想在这天信殿前,众目睽睽下同我动手?你是生怕师尊的脸面太好看,想给他添点堵吗?”
真当她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么?
她在凌和玉和郁楚楚那对师徒前得装孙子,不代表他个只会无能狂怒的男配也能骑到她头上!
刘洲脸色铁青,正欲发作,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回头,正对上郁楚楚那双带着恳求的大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被心上人这般瞧着,他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原本他计划得天衣无缝,从宋池欢那夺过采取雪莲的任务,便能暗中带上郁楚楚同行。届时冰川险境,他多加照拂,还怕不能取得她的芳心?
谁成想,这一切都被宋池欢这个废物半路截胡了。
两人对峙太久,石阶上已陆陆续续有弟子驻足围观。
拳头越来越硬,刘洲死死盯着宋池欢,一拳砸在身旁支撑大殿的朱红巨柱!
然而天信殿的柱子用玄天木筑成,坚不可摧,岂能被他撼动分毫?
清脆的骨折声传出,刘洲被反震得指骨发麻,尖锐的疼痛袭来。
他抬起头,和宋池欢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宋池欢摸了摸鼻子,默默引以为戒:实力不够,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装逼。
刘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他才恶狠狠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走着瞧。”
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身后的郁楚楚拎起裙摆步履匆匆追了上去,掠过宋池欢时,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可怜,她细声道:“师妹,我别无所求,要是师尊真的能对我们一视同仁就好了……”
不等宋池欢回答,她神情怅惘,低垂着头与宋池欢擦肩而过。
宋池欢下意识地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抬眼,望了望那云雾缭绕、灵气逼人的峰顶。
那里是青云宗灵脉汇聚之所,师尊凌和玉亲自出手,开辟了一座精巧雅致的洞府,专供郁楚楚修行居住。
白玉为阶,灵泉潺潺,仙植环绕,可谓是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最高逼格待遇。
再想想自己四面漏风的破败小竹屋,她一阵心梗。
男主凌和玉虽狗,心思深沉难测,但对郁楚楚的日常起居却可谓是用心到了极致。
虽时常故意用她这个便宜徒弟来激一激郁楚楚,玩着一手别扭的拉扯,但也绝不舍得真让他放在心上的人受半点委屈,更不可能让她住进自己那样的犄角旮旯。
为了能名正言顺地靠近郁楚楚,凌和玉甚至把洞府安排在离他寝殿最近的地方,美其名曰“便于指点修行”,实则是方便他探视。
宋池欢:“……”
我倒是真的希望师尊能一视同仁啊喂!
哀痛不过三秒钟,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沉思几秒后她抬起头。
完了,家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伤号!
*
宋池欢回到山脚下时,已近黄昏。天际被夕阳染成橘红,几只归巢的大雁掠过云层。
推开门,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昏暗一片。
她从储物袋掏出明尘珠,光线不算稳定,勉强能视物。
被她胡乱塞到床榻深处的谢妄之,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双眸紧闭,唇角血迹已经干涸。
她走上前,拨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另一只手背覆上去。
手下温度灼热,烫得惊人。
她的手很凉,少年无意识贴着,咬紧牙关,身子不住颤抖。
宋池欢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发烧了啊。
以谢妄之现在的状况来看,他几乎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更脆弱。放任他这样高烧下去,别说恢复修为,只怕脑子都要烧坏了。
现在这个时辰再去丹草堂换取丹药显然太迟,而且容易惹人怀疑。
她叹了口气,认命般站起身。目光扫视一圈屋内,最终落在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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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破旧的木盆和架子上搭着的旧布巾上。
算了,物理降温吧,老祖宗传下来的土法子总有几分道理。
好在屋外有口井,她吭哧吭哧打了盆凉水进屋,把布巾浸湿后拧成半干,敷在谢妄之额头上。
昏迷中的少年被凉意刺激得发抖,发出极轻的痛苦呓语。
宋池欢才不管他舒不舒服,只一味机械重复着换毛巾的动作。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谢妄之脸上的潮红终于散去些许,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
她甩了甩酸软的手,累得趴在床榻前,借着明尘珠的光细细打量谢妄之。
卸下算计与虚伪,他侧脸在微光下透出一种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脆弱感,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柔弱无害。
明明白天还那么张扬恣意、算计深沉,说到底,他不过同她一样,是这茫茫书海里无关紧要的炮灰、下惨凄惨的炮灰罢了。
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救下他,只怕他早已被碾作飞灰了。
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住,宋池欢这才回过神来。
她吃痛低头,谢妄之眉头紧锁,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是梦呓:“娘…冷,娘亲……”
宋池欢一愣,他是想家了么。
也对,孤身一人被囚于敌营,受尽折磨,无人可依,无枝可栖,自然是念家了。
她呆呆望着谢妄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也想家了。
明明前一天,她还在那个温暖的小家,吃着老妈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抱怨着奇葩工作客户……
怎么转眼间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仙侠世界,还要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
眼角有酸意,她用力擦擦眼睛。
她一定能坚持到回家那一天的。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淹没了她突如其来的软弱与乡愁。
她再也支撑不住,索性任由谢妄之抓着手腕,低头伏在冰冷的床榻边沿,沉沉睡去了。
*
谢妄之嗅到了淡淡的草木香。
味道并不挠人,但让人很安心。
他浑身上下像在沸水里煮过一轮,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筋连着筋疼,动一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意识在高热中颠簸浮沉,恍惚间,他又被拖回了那个噩梦般的场景。
漫天刺目的血光,母亲死死抓紧他的手,指甲快要刺进他腕骨里。
前方,白衣胜雪的仙人神情冷硬,剑光一闪,手起刀落,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一只断手滚落在地,温热的血溅了他满脸。
画面陡然碎裂,转眼间是无边无尽的黑暗,他仿佛又回到了祭坛下的地牢,伸手不见五指。
绝望如同淤泥,一点点淹没他的口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了时,一道微光,轻轻打在他沉重的眼睑上。
他看不真切,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团朦胧的光晕。
耳畔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
冰凉覆上额头,灼痛散去些许。出于本能,他下意识挣扎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去——
他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或许是手腕。
脆弱得惊人,仿佛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折断。
5. 第五章
宋池欢醒来时,晨光熹微,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此刻她发丝乱糟糟的,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倔强地翘起。
手腕传来的清晰触感让她彻底清醒,她揉揉惺忪睡眼,发现自己和谢妄之头抵着头,蜷缩在床榻边,而手腕仍旧被他攥在掌心,温热甚至有些汗湿。
她连忙起身,手指不客气地戳戳谢妄之脑门,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手腕上的力道随之一松。
恰好晨光从竹窗缝隙照进来,落在谢妄之脸上,他的脸色不再苍白如纸,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绵长,额头也不再滚烫。
看样子似乎是退烧了。
宋池欢松了口气,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回实处。还好这家伙命够硬,挺过来了,不然她可真要抓瞎了。
她轻手轻脚掩上门,快步赶往山脚另一侧的丹草堂换了些基础的疗伤丹药,一刻不敢耽搁地匆匆赶回她僻静的小院。
从怀里掏出丹药,她撬开谢妄之嘴唇,将药丸塞了进去。紧张地盯着他喉结,直到看见那细微的滚动才放下心来。
一切都做妥当后,她掂了掂腰间那个干瘪得可怜的储物囊。
听着里面几块下品灵石相互碰撞发出的零丁声响,她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颇为哀怨地叹了口气。
谢妄之这个吞金兽,给他置办这点东西,她接下来几个月的月俸都得喝西北风了。
小院外是清幽的竹林,风过处,叶片相击发出潇潇碎响。
宋池欢走出院子,便见一道小小身影驾着云雾晃晃悠悠地自林间小径飞来,最终还算稳当地落在了她面前。
宋池欢认出这是凌和玉身边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小道童。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从宽大的袖袋里摸出一块白玉令牌呈上,细声细气道:
“师姐,这是师尊命我转交您你的,是此次采摘天山雪莲的随行令牌,请收好。”
宋池欢接过玉牌,道:“多谢,代我向师尊问好。”
小道童点点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宋池欢瞧出他心里藏着事,便放缓了声音问:“还有什么事么?”
被戳中心事,他小脸微红。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宋池欢,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宋师姐,可否容我冒昧问一句……听说您先前灵根有损,可如今竟已成功引气如体,踏入炼气期了?不知…不知是得了何种机缘?”
他越说越觉得这问题实在唐突,连忙摆手:“我、我就是好奇!若师姐不便告知,就当清风没问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比划着手想强调自己没有恶意,却忘了自己腰间还别着一把用来削切低级灵草的小小玉刀。
动作间,那玉刀的刀柄在他宽大的袖袋里一勾一扯。
只听“哐当”一声轻响,那柄不过三寸长的锋利玉刀竟从松开的袋口滑落,直直朝着宋池欢未及躲避的小腿划去。
“师姐小心!”清风惊呼一声,想伸手去抓却已来不及。
锋利的刀尖瞬间划破了宋池欢的裤脚和皮肤,一道细长的血痕立刻显现,渗出血珠。
【叮——检测到角色清风助力帮砍!】
【拼夕夕好友帮砍已达三人!发放共享修为红包中!】
宋池欢脑中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小腿上的刺痛感瞬间被一股细微的暖流所取代。
而站在她对面的清风,却在玉刀落地的瞬间,整个人忽的僵住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了半年才积攒的那点微末修为,竟然莫名其妙地又增加了一丝丝!
“对不起!宋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吓得语无伦次,“我、我的修为…怎么会…”
他脸上一片茫然,这违背了他所知的一切常理!
不小心伤了人,不但没有业力缠身的滞涩感,反而……得了好处?
宋池欢也从系统的提示中回过神来,反应迅速,脸上堆起高深莫测的笑容,抢先一步开口:“清风师弟,看来你与我…嗯…与这灵草玉刀,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的缘分。”
她语气悠远,仿佛早已看透一切,“一念之失,或许亦是天道馈赠的一线机缘呢?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便好,说与他人,恐福缘消散,反为不美,明白吗?”
清风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机缘”和师姐高深的话语唬住了,脸上的惊恐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晕乎乎的惊喜所取代。
是、是吗?原来是这样吗?他误打误撞,竟然得了天道眷顾?
“多、多谢师姐点拨!清风明白了!今日之事,绝不敢对外人提及半字!”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看向宋池欢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敬畏和感激。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玉刀,像是捧着什么圣物,再次行礼后,才驾起云雾离开了。
留下宋池欢一人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
差点就暴露了系统,还好清风年纪尚小,听她忽悠相信自己是被天降机缘了。
没想到挨砍修炼还带修为分成和随机返现的?看来今后挨砍还得精挑细选一下合作对象才行。
她将清风给她的玉牌挂在腰上,盘腿坐在竹林中央的一片空地上,屏息凝神,尝试将意识沉入体内。
很快,她便感受到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变化。往日死寂的丹田此刻真的有了微弱的气感,犹如一团有形无质的能量漩涡。
她按捺住激动,尝试用意念引导着团微弱的气流,灵气流细若游丝,运行起来晦涩艰难。
但它能被驱动这个事实,证明她真的已经正式步入炼气期。
系统诚不欺我!挨打真的能修炼,虽说方式坑爹了点……
巨大的欣喜淹没了她,她睁开双眼想要欢呼一声——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苍白却难掩俊美的面孔。
谢妄之不知何时已然苏醒,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这样看了她多久?
宋池欢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往后倒去。
一双手有力地托住她肩膀,将她扶稳。
宋池欢抬头,正对上谢妄之那双已然敛去所有情绪的眸子。
他微微垂首,言辞谦卑,姿态放得极低:“方才险些冲撞了师姐,多谢师姐昨日收留相助之恩。此等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她在司库堂新领的弟子常服已被他换上,略显朴素的衣衫被他穿得挺拔利落,白色的内衬衣襟一丝不苟地交叠,衬得他面庞如玉兰花瓣,竟无端显出几分名门正派弟子应有的清朗正气来。
该说不说,这人装起纯良柔弱来,姿态语气还真是……惟妙惟肖,真假难辨。
宋池欢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发现谢妄之眼神若有若无在她腰间新得的玉牌上打转。
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谢妄之收回视线,微笑道:“无事。说起来,到现在我还不知,师姐的名讳呢?”
闻言,宋池欢自豪地挺起胸脯,学着世外高人的模样,大手颇为潇洒地一挥,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
只见她身旁几片翠绿的竹叶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晃晃悠悠地浮空而起,笨拙地在谢妄之眼前拼凑出“宋池欢”三个大字的轮廓。
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脸上写满了“快夸我”。
然而没想到坚持了不过两三息的时间,那几片竹叶便不堪重负般剧烈颤抖起来,彻底失了控,歪歪扭扭地被一阵山风直接吹散,噼里啪啦尽数糊到了谢妄之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完了。
高兴过头,得意忘形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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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忘了自己这身修为低得可怜,灵力更是稀薄得吓人,根本支撑不起这种花里胡哨的装X行为。
两人对视三秒。
最后她冲谢妄之尴尬一笑,手指不自觉挠了挠脸,试图强行转移话题:“哈哈……那、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谢妄之脸上的温良微笑几乎要挂不住,他动作缓慢,一根根地将贴在脸上的竹叶拿下来。
随后他抬起眼,几乎是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在、下、谢、言。”
*
“谢言,你说今晚咱俩吃点啥?”
宋池欢正在竹屋前埋头拔草,不一会便清出一大片空地。
经过宋池欢这些天的悉心照料,谢妄之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闻言,他抬起一双柔润的眼,默不作声地看向她。
这女人自从同他熟稔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不仅直呼他名,说话也愈发同市井村妇般粗鄙不堪。
这几日两人的吃食全是那个叫清风的小道童以看望的名义送的,一些野果野菌,勉强果腹。
宋池欢穿越前当客服,整日雷打不动钉在工位上,动辄便是点外卖,从来不下厨房。
而谢妄之这货更不用说,受人伺候惯了,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所以两个人没一个是会做饭的。
但这丝毫没有动摇宋池欢想改善伙食的决心。
她正郁闷着,迎面草丛里忽然钻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往她身上撞。
事发突然,她被吓了一大跳,拎起来一看,是只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兔子。
也不知是不是兔子本身大限将至,等她凑近看时,已经咽了气。
没想到守株待兔这种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了?
宋池欢喜上眉梢,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小巧的炼丹炉,往地上一放,三下五除二把兔子剥皮去脏,扔进炉中。
她神秘兮兮地招呼谢妄之招手,语气兴奋:“师弟,今晚咱们的晚餐有着落了!”
待谢妄之走近,她飞快闪身到竹屋门后,手指往炉底掐了个火诀。
火焰燃起,响起噼啪声。
对上谢妄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她讪讪一笑,“抱歉啊……这次真不是我故意使唤你。”
“我、我这个人有点怕火,劳烦你帮我看下火候哈。”
宋池欢躲在门后,指尖掐算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这味道……不对!
她暗道不妙,猛地推门冲了出去。
只见丹炉下的火焰早已熄灭,炉膛内静静躺着一块焦黑的不明物体,形状难辨。
谢妄之立在炉边,单手支着下巴,一脸沉思。
对上宋池欢震惊的目光,他语气难得带了几分认真的疑惑,“这兔子……难道不算熟了么?”
宋池欢不想和他说话,冲过来捧着焦黑的兔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师弟你还是挺厉害的,需要千万年才能形成的煤炭,你一炷香就造出来了。”
此言一出,谢妄之还有什么不了然的,他眉眼微垂,神色明显不豫。
宋池欢觑着他神色,也明白他听不得别人半句批评,开始睁眼说瞎话:
“师弟,我刚说着玩的。这烤兔子火候才叫足呢!外焦里嫩,又焦又脆,肯定香得很!”
她越说越兴奋,甚至还有几分雀跃,渐渐夸大其词,“此等天上难寻、地下难求的绝世美味,不知有多少人踏破铁鞋也求取不得!今日竟能摆在我眼前,实在是三生有幸、荣幸之至!”
谢妄之紧抿的唇角微微一松,神色这才略见缓和。
“那你尝尝。”
“当我没说。”
“……”
6. 第六章
自从收留谢妄之后,宋池欢那本就狭小的竹屋更显得拥挤不堪。
现下,她盯着角落孤单的小床,又看看倚在窗边大病初愈,随手翻阅古书的谢妄之,心里直犯嘀咕。
她虽已突破炼气,但说到底还是个刚入门的小菜鸡,远未达到能靠打坐代替睡眠的境界,依旧需要老老实实睡觉休息。
当然,睡眠质量也至关重要。
往日里谢妄之重伤濒死,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总不好跟一个病人计较,只能忍痛将小床让给他,自己老老实实睡地板。
如今他伤势好转,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吧?
只不过这话要是直说,倒显得她太没人情味。
一时间她计上心头,用手肘捅了捅边上的谢妄之。
她指着床的位置,表情高深莫测,小声道:“谢师弟,我昨日夜观天象,又结合屋内灵气流向细细推算,发现此床位置非同寻常,乃此屋灵脉之眼,风水绝佳啊!”
谢妄之抬起头,“……是么?”
他心下只觉可笑至极,谁家灵脉能落在这种偏僻简陋的犄角旮旯?
宋池欢见他没反驳,立刻有了底气,煞有介事道:“是啊是啊!师弟你有所不知,这灵脉之眼极为特殊,需得有缘人方能感应激发,就比如我。”
“若能睡于此眼之上,便能汇聚四方灵气,惠及整个屋子。”
她说着,还非常好心地指了指地板,“你睡在旁边,说不定也能蹭到点灵气呢!”
谢妄之安静地听她胡诌完,合上书卷,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语道破:
“师姐,”
“你想睡床便直说吧,不必编撰这些。”
“呃……”宋池欢瞬间噎住。
糟了,居然被他一眼看穿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承认,只欲盖弥彰似的轻咳一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是那样的人么?”
她话锋一转,提议道:“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咱俩猜拳,一局定胜负,输了的人心甘情愿打地铺,如何?”
虽然刚才的瞎话被戳穿了,但猜拳总归是看运气吧?她就不信自己运气能一直那么差。
见谢妄之不置一词,她便当他是默认了。
她兴冲冲搬来小凳子坐到谢妄之对面,开始前,她问:“你准备出什么?”
谢妄之弯起眼,“布。”
宋池欢摩拳擦掌,眼冒精光,“好,那我也出布。”
她把手往身后一背,“三、二、一——石头剪刀布!”
手指亮出,宋池欢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石头,又看了看谢妄之张开的五指,哑口无言。
不是吧?居然有人能忍住不出剪刀??
她匪夷所思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谢妄之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这下可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厚着脸皮耍赖:“刚刚那局是热身,不算数的,我们重来!”
……
在宋池欢第N次猜拳输给谢妄之后,她悲愤地拍着桌案:“不行!三局两胜!”
谢妄之抱臂倚坐,淡淡道:“成王败寇,覆水难收。”
“那五局三胜!”
“呵。”
“你呵什么呵!你是不是作弊啦?”
不然她实在是想不通,她怎么可能从头输到尾,这不是开挂了是什么?
油灯昏黄,映得谢妄之眸光幽沉,“师姐若怀疑,不若亲自来搜?”
陪这傻子耗了这么久,他的耐心早已濒临极限。
观察她多日,没想到青云宗居然能招进来这种弟子,整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
在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中,她是最聒噪,最张扬的那一个。
总是吵得他头疼,若不是为了不引人耳目,他早就该杀了她。
宋池欢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自知理亏。
她没注意到他脸色,气鼓鼓摸出被褥在地板上铺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油灯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漆黑。
宋池欢盯着空荡荡地天花板,总觉得自个儿不像主人,倒像个苦命的守夜丫鬟,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转过头,黑暗中盯着床榻上谢妄之的虚影,悄悄伸出手指比成枪的姿势,锁定谢妄之后脑勺,假装扣动扳机。
“砰!”
她无声做出口型,仿佛这样便解了气。
这下舒坦了,她心满意足翻了个身,不久呼吸渐沉,坠入梦乡。
窗外狂风呼啸,黑夜中睁开一张冷然的眼。
谢妄之盯着床下蜷成一团的少女半晌,随后漠然移开目光。
*
距离采摘天山雪莲的日子还有将近三天,宋池欢捏着那枚冰凉的白玉令牌,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精细的云纹,内心复杂。
几番犹豫后,她凝神打开传讯玉简。
那极北苦寒之地危机四伏,若非师尊凌和玉亲自点名,她是打死也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的。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事儿也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每年的宗门任务,总有那么几个被点名的弟子会想方设法推脱不去,请假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什么闭关到了紧要关头,修炼出了岔子经脉受损,甚至还有直言神识有损需静心调养的。
青云宗毕竟是大派,并非毫不讲人情世故。只要理由说得过去,证据做得齐全,负责具体策划行动的弟子首领是有资格先行核准,事后再向师尊报备的。
反正凌和玉想让郁楚楚吃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这个工具人不去搅合,想必也没什么大碍。
她左思右想,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用那蘸了灵墨的特制笔,在传讯玉简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句话,给负责统筹的师兄发了过去:
“师兄,我有点不舒服。”
多么标准又万能的请假理由!高中时宋池欢利用这条理由不知斩获了多少额外假期,可谓是屡试不爽,无往不利。
发完讯息她便将玉简一丢,惬意地翘起二郎腿,哼起歌来,已然觉得胜券在握,只待师兄批假。
玉简嗡鸣一声,她懒洋洋拿起一看,发现师兄缓缓扣出了一个问号:“?”
宋池欢:“???”
什么情况!这招古今通用的万能公式难道在修仙界失效了?还是说她的理由太过牵强?
她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复又定睛一看。
直到看清自己发出去的那行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玉简上清晰地显示着,她发出的那句话,赫然少了一个关键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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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我有点不舒服”,竟然变成了:
“师兄,我有点不服。”
宋池欢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抓起桌上她花重金才从坊市淘来的灵墨,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不是吧!她花大价钱买来的墨水难道还掉色?
在修真界,用传讯玉简发送消息通常只有两种方式:一是用神识直接刻印字迹,就像上次刘洲给她发来的带着金光特效的文字一样。
然而这对神识微弱近乎于无的宋池欢来说,难度堪比登天。
故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另一种方式:利用特制灵墨书写,同样能达到清晰显示、远程传送的效果。
她不信邪又写了一行字发过去。
这次她紧盯着玉简,没想到又一个字忽然凭空消失在她眼前!
于是,最终发出去那句话变成了:
“师兄您误会了!是我表述不清,我的意思是,我有点舒服。”
对方沉默片刻:“……”
随后又发来一句话,字里行间透露出几分压抑的怒火与无奈:“宋师妹,你我无冤无仇,何故要一直挑衅我?”
宋池欢欲哭无泪,一把抓起桌上那瓶坑爹的灵墨左右打量。
忽然手指摸到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她把瓶身转了个面,发现瓶子背面粘着一只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小黑团子,若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无辜地眨巴着,几乎就要和黑漆漆的墨水瓶融为一体了。
小黑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
她心里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把小毛球扒拉下来,手指支开它的嘴。
只见它原本该是嫩粉色的舌尖,此刻沾上了浓稠的墨渍,甚至一路蔓延到舌根。
宋池欢当场石化在原地。
难怪她发出去的话总是缺笔少划,原来竟是这个小东西在偷吃灵墨?!
她飞快伸手去捉那只小黑团子,岂料那小东西身手异常敏捷,后腿一蹬,便像一道黑色闪电般“蹭”地一下从她指缝间溜走,轻盈地落在地上。
“站住!把我的灵墨吐出来!”宋池欢拔腿就追。
一人一球在狭小的竹屋里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战。
小黑团子左蹦右跳,灵活得不可思议,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她的扑抓。
眼看就要追到门口,那黑团子又是一个加速,眼看就要窜出门外。
恰在此时,谢妄之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门口。
小黑团子似乎找到了救星,后腿用力一蹬,精准地跳到了谢妄之的肩头。
宋池欢追得眼冒金星,眼看目标跳上了高地,她想也没想就纵身一扑。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脚下被门槛一绊,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视线所及,是少年略显单薄却线条清晰的胸膛。
已经来不及反应,宋池欢下意识闭上眼。
来了!
按照经典套路,她会和谢妄之撞个满怀,此时她会惊愕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大掌会搂住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两人对视,一眼万年,空气中迸发出暧昧的火花……
不开玩笑,那一刻她已经连两人未来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她嘴角微扬,干脆直接卸了力,任由自己向前倒去。
7. 第七章
然而,预想中的坚实怀抱没有到来。
她只感觉到衣袂带起的微风从旁掠过,随即便是“砰”地一声闷响。
她当场结结实实地表演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整个人摔出二里地,而且正正好好摔在谢妄之的脚边。
尘土飞扬。
她抬眼,对上谢妄之担忧的眼神。
他眉宇间的关切之色不似作假,“师姐,你没事吧?”
他嘴上虽说的好听,却丝毫没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站在原地稳如青松,连腰都不曾弯一下。
宋池欢:“……”
他绝对是故意的吧?
当场出了丑,宋池欢脸色不受控制地涨红,在心里暗骂一句狗男人。
她强装镇定,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利落地蹦了起来,故作无事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试图挽尊。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盯着谢妄之肩上的小团子,咬牙切齿要伸手去抓。
手指还没触到那团绒毛,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擒住,力道不容挣脱。
谢妄之道:“师姐这是做什么?”
宋池欢指指他肩头,语气幽怨:“你还好意思问?就是你肩上这只黑芝麻球,偷吃了我不少灵墨!”
听到“黑芝麻球”这几个字,小毛球瞬间炸毛,似乎是对她的称呼极为不满。
它哼哼唧唧蹭着谢妄之脖颈,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活脱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哟呵,还是个戏精绿茶球!
宋池欢瞪直了眼,更加坚定了要把它扫地出门的决心,她挣开谢妄之的手,撸起袖子直指小毛球,“今天我不把你收拾一顿我就不姓宋!”
只是她刚有动作就被谢妄之侧身轻巧躲过。
她回头正要发作,却猝不及防撞进谢妄之一双眼里。
那眼神透着些微湿润,柔弱忧郁,任谁看了都不免心软。
她愣住,举着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凶狠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显得有些滑稽。
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你……”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忘了词。
这剧本不对啊!该委屈的不是她这个损失了灵墨又摔了跤的苦主吗?
怎么他先摆出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谢妄之声音低柔,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哀戚:“众生有性,它既愿跟着我,想来也是一段缘分。”
他轻轻抚过肩头那团瑟缩的小黑影,叹道,“它与我……大抵是同病相怜。谢某不忍见它如我一般,漂泊无依,无人怜惜。”
宋池欢站在原地,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信了他才有鬼。
她宁愿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信他真的有这么泛滥的同情心。
但偏偏在他面前她还得尽心尽力当一个别人说什么都信的实心大傻子。
就像先前,她不过是多瞧了几眼他手上的莲花印记,谢妄之便面不改色说这是胎记。
一句话直接把她脑子干报废了。
反正她是没见过有人的胎记能恰好长在手的正中心,又恰好长成轴对称图形的。
当时的她强行压下满腹吐槽,故作天真地睁大眼睛,对于他的说辞全盘接受。
导致现在谢妄之忽悠她是越发不走心,毕竟他说的不论有多离谱,她都会信。
在他面前,但凡触及到他的秘密,她是半点机灵也不敢抖。
这位可是一路从祭坛杀出来的主,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谁知道他的莲花封印彻底解除后,会不会顺手送她第一个上西天。
宋池欢在原地沉默数秒后,最终选择扬起一个清澈又愚蠢的笑,“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师弟与这小家伙投缘,那就留下它吧。”她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钦佩,“师弟这般仁慈心肠,像我这样的俗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谢妄之眼带感激,从善如流地应下。
他目光不经意从她身上掠过,眼底嘲讽之色渐浓。
宋池欢前脚刚走,小黑团便立刻缠住谢妄之脖颈,呜咽着哭诉起来:“少主!玄瞳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您……”
“那、那女人居然把我比作黑芝麻球这种俗物!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它可是堂堂龙捲雪爪豹!
若在上古时期,那可是能呼风唤雨、震慑八方的存在。
若不是少主遭人暗算、神力被封,它又何至于沦落成这般毛绒模样,还被人当成芝麻团子羞辱!
谢妄之神色不变,指尖漫不经心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淡声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闻言,玄瞳立马止住抽噎,邀功似的凑上前,道:“我趁她向统筹之人发讯时刻意捣乱,这下她定会被逐出队伍。”
“届时我们再徐徐图之,拿到她的随行令牌……”
它话音未落,便见宋池欢哭丧着脸,捧着光芒传讯玉简走进门来。
玄瞳得意地朝谢妄之飞了个眼神:看吧!我办事向来稳妥。
谢妄之嘴角微扬,问:“师姐这是怎么了?”
宋池欢捏着玉简的手一抖,颇有些哀怨地看过来,道:“师弟啊,过几日……我恐怕要出趟远门了。”
顿了顿,她自嘲苦笑,“方才传讯时不知怎的触怒了师兄,他训斥我目无尊长、狂妄自大,一怒之下……竟将我编入了此次出行的第一梯队。”
玄瞳:“……”
虽未回头,但它已感觉到谢妄之凉飕飕瞥来的目光。
*
宋池欢靠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桌上的小黑团子。
一天相处下来,被迫营业的玄瞳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
此女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若是跟她硬碰硬,她能追着你从后山撵到到前山大殿。
但若是放软身段,露出肚皮哼哼两声,她立马心软得像团棉花,恨不得就能给你宠上天去。
就比如此刻,分明白天才因偷吃灵墨被她揪着耳朵训斥了半天,可眼下只要蜷成团撒个娇卖个萌,她便能眉开眼笑地把灵墨整罐推过来,任由它吃了个肚皮滚圆。
宋池欢指尖戳着桌上那团毛茸茸的小黑球,又瞥了眼那罐才一天就见底了的灵墨,哀叹一声。
看来她得更加努力赚灵石了,不然养个这么烧钱的玩意儿连罐罐都买不起。
“喂。”宋池欢背对着谢妄之,拉长了音调,“你说我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是叫黑蒜,芝麻,还是汤圆呢?”
这下轮到玄瞳不乐意了,它满含鄙夷地看了宋池欢一眼。
这是有多馋才能取出来这种名字?
谢妄之倚在门边,盯着她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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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照亮了她半张脸,莹白的小脸柔和,浅色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总是这样,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格外上心。
他收回视线,语气疏离:“师姐随意。”
宋池欢“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凑近小毛球,眼睛弯了弯:“那就叫谢小黑吧,跟着你爹姓,这下你总该没意见了吧?”
“至于小名么,就叫嘿嘿吧。”
这个名字取得也太敷衍了点吧!
玄瞳敢怒不敢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谢妄之那边瞟。
这女人实在是心思歹毒!这不明摆着把它往火坑里推么?
要是它敢有半点不愿意,那就是对少主的大不敬。
奈何它有口难言,于是只得气鼓鼓地转过身子,把毛茸茸的屁股对准宋池欢,独自生起了闷气。
宋池欢笑开,手指屈起弹了一下它圆滚滚的尾巴尖儿,就当它是默认了。
窗外一时刮起风,树叶被吹得簌簌起舞,宋池欢敛起笑容望向窗外,思绪放空。
对于即将参加的宗门任务,她心里实在没底。
这时她弃书过早的弊端就体现出来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可预料。
她尝试在脑海呼唤系统。
一道仅她可见的红色面板应声弹出,她扫了一眼任务进度。
有关谢妄之的支线任务已显示完成,作为奖励的十个金币悄然到账。
新的任务内容更新为:跟随主线人物,成功采摘天山雪莲。
宋池欢点开商城界面,里面空空荡荡,只陈列了两件商品。
一件是关乎后续剧情发展的【剧透剧本】,标价十二金币;另一件则是能无视一切限制的【万能传送阵】。
不得不说系统实在会做买卖,它明明可以抢走你十二个金币,但它还是选择塞给你你一个剧透机会。
而且只能剧透一小部分。
早知会穿书,当初她就是熬夜通宵也要把原著背得滚瓜烂熟,坚决不给系统可乘之机。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眼下她也买不起那昂贵的剧透剧本。
她无奈叹息一声,目光在传送法阵上逡巡几秒,正准备确认购买,系统忽然又弹出一个弹窗。
宋池欢眼睛倏地一亮——
只见窗口上清晰地写着:【先用后付支付功能已解锁,是否立即开通?】
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她毫不犹豫转移目标,果断点击了一边的剧透剧本。
*
三天时光飞速流逝,很快便到了下山的日子。
宋池欢背着个小包袱,朝小竹屋里的一人一球使劲挥手,一把鼻涕一把泪:
“师弟!你要在家乖乖等我啊!”
她瞎说的。
她巴不得她前脚刚走,他后脚他便不告而辞,远走高飞。
只要能送走这尊大佛什么都好说。
但前提是谢妄之在这节骨眼不给她惹出什么幺蛾子。
原本她临走前还想把谢小黑捎上,路上也好解个闷,谁知那小东西死活不肯,死死扒在谢妄之肩头,她便只好作罢。
谢妄之静立原地,远远看着宋池欢,半晌一笑:“好。”
眼睛黑黢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那道身影在蜿蜒山路的尽头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彻底消失在天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8. 第八章
宋池欢赶到集合地点时,日头已近升得老高,眼前只见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
负责带队的师兄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前几日在玉简上公然跟他呛声叫板的师妹。
板着脸查过她的随行令牌后,他语气不善,冷声呵斥道:
“若是再晚上片刻,队伍便要出发了。这般散漫无纪,成何体统。”
宋池欢脸上立刻堆起歉疚的笑,连连称是。
趁着师兄训话的间隙,她脚底抹油,像一尾灵活的游鱼,一溜烟钻进了青云宗的队伍中间。
此番采摘雪莲之途,绝非易事。
天山雪莲生于极北之地,吸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千年只开一朵。
为了磨砺弟子心性,前往极北之地需徒步前行,为避免太过高调,引起人界注意,各宗门规定:不得御剑,亦不可动用飞舟等代步法器。
简言之,就是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能在道途上有所精进。
每逢雪莲盛开之期,几大名门便会派出弟子结队同行,既为求取灵物,也算是一场修行交流。
而最终摘得雪莲的门派,便可执掌人间东海的管辖与庇护之权。
青云宗七位峰主此次皆是精锐尽出,每位都只点了座下最得力的弟子随行。
放眼望去,队伍里宝光隐隐,有人身负灵剑,有人符箓傍身,皆是器宇轩昂。
反观自己……只有腰间佩有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掂了掂肩上那个因为储物袋太小,不得不额外背着的行囊,里面塞满了她的零嘴和换洗衣物。
在这一片光华流转中,她这身行头,实在是朴素得有些过了头。
自打她入队以来,几道隐隐的视线便聚焦到她身上。
大多是不怀好意的打量,伴随着窃窃私语。
队伍中弟子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巅峰,更有几人已结金丹。
他们都早已各自结伴,彼此间站位默契,无形中将宋池欢隔绝在外,空出一小圈无人靠近的距离。
无言的排斥。
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行程里,谁也不愿意与一个才炼气期、且毫无背景的草根结伴而行。
宋池欢权当没看见,自顾自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灵果啃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溅开,充斥着口腔。
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边慢悠悠晃在队伍最后面。
她吃得正乐呵,忽然一声痛呼在身后传来。
“哎哟!小爷的脚!”
宋池欢被惊得回头,只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面容扭曲,嗷嗷直叫,正呲牙咧嘴抱着脚原地单跳。
她这才意识到踩到人了,连忙后退一步,有些歉疚地笑笑,
“对不住,对不住……人太挤了,没留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你了。”
她独自被甩在青云宗队列最后当吊车尾,因着人员拥挤,一不小心就和紧随其后的队伍发生了踩踏事故。
端木青听见她道歉,却不准备放过她。
他扬起头鼻腔出气轻哼一声,“谁要听你轻飘飘的道歉了?踩坏了小爷的流云鞋,你赔得起么?”
日光倾泄,他衣袍上错综繁复的金线被照得流光溢彩,差点亮瞎宋池欢的狗眼。
眼前人一袭裁剪考究的黑缎锦袍,右眼戴着玄色眼罩,平添几分乖张之气。
腰间别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更惹眼的是,那腰带上还极其骚包地挂满了各式各样晶莹剔透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晶石和玉佩,活脱脱像一个招摇过市的行走杂货铺。
这身打扮,在这崇尚清修苦行、以朴素为美的修真界里,实在扎眼得紧。
如此张扬奢华的做派,除了以富甲天下闻名的明月山庄,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宋池欢心里暗道倒霉。
明月山庄虽非传统修仙大派实力过人,但它却以商道立足,其财富与影响力深不可测。
坊间曾流传着一句话:修士一生,总有三样东西逃不开明月山庄——丹炉、符纸和永远不够鼓的钱袋。
从最基础的下品符箓到元婴大能使用的顶级阵盘,明月山庄的产业遍布修真界各个角落,其财富积累可谓是深不可测。
此次天山雪莲之争,各大门派为东海执掌权打得头破血流,明月山庄却超然物外。
他们作为最大的赞助方,来提供最精良的医师药修,以及大量品质上乘的辅助和疗伤丹药,确保队伍后勤万无一失。
而条件是在未来的三百年里,这些门派需优先采购山庄物资。
这份看似慷慨的赞助,实则是另一本早已算清的账。
宋池欢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这一脚,真是结结实实踩在了全场最大金主的脚面上。
她自知理亏,她连忙在自己的小储物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最终只摸出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干瘪的灵果。
她犹豫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递过去,努力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那个……我身上只有这个啦,权当赔罪,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端木青别过头没看她,摆足了架子。
就在宋池欢以为他打算彻底无视她时,却见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薅走了她手上的果子。
紧接着,是“咔擦”一声脆响。
端木青咬了一大口果子,咀嚼几口后,眼睛里渐渐迸出光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美味。
他咬着果肉,腮帮子鼓起,含糊不清惊叹道:“……吼、吼吼吃!”
没等宋池欢还回过神来,肩上便被一拍。
端木青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果子,另一手拍拍她的肩,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认可,用一种仿佛施恩般的语气道:
“不错不错,你这小修士倒是挺上道。我瞧你倒挺机灵,允许你当我的小跟班了!”
宋池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几时答应要当他的跟班了?
还未等她出言反驳,端木青便极其自来熟地俯下身子,好奇地指了指队伍最前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哎,先不说这个了。你瞧瞧这队伍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里边坐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排场这么大?”
他语气带着些羡慕与不解,“我求了我家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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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连马车边都没摸到。“
宋池欢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道:“马车难道不是你们明月山庄安排的么?你难道不知道里面都有谁?”
话还没说完端木青便斜睨她一眼。
宋池欢从善如流,很是上道地立马改口,“老大,何出此言?”
端木青摸了摸下巴,目露微惑,“怪就怪在这儿。我们山庄这次只派了四位医修,按例配四辆马车足矣。可你数数,眼下明明有五辆。”
“所以,多出来的那一辆马车里,究竟坐着谁?”
听他这么一说,宋池欢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虽说此次出行不可使用代步工具,但总有那些身份特殊的存在,能成为例外。
毕竟山长水远,道阻且艰,对于那些被各派奉若上宾、专司救治的医修们,他们身系全队安危,自是半点辛苦也受不得,乘坐马车倒也无人敢有异议。
宋池欢顺着端木青目光望去,果然队伍领头那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行进中稳如泰山,连帘幕都未曾晃动分毫。
正当二人引颈眺望时,一只不知名的灵巧小鸟落在车辕上,马车被团扇挑起,露出张姿容清丽的小脸。
在队伍后的两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伸长了脖子去看——
车内那身着鹅黄衣裙,正含笑逗弄鸟雀的女子,不是郁楚楚又是谁?
*
马车内,鎏金香炉吐出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
郁楚楚团扇轻撩珠帘,正用团扇柄上的珍珠流苏逗弄窗外的鸟雀。
珠玉碰撞发出细碎清音,衬得她侧颜愈发温婉。
随侍的仙婢捧着茶盏,望着车内雕花嵌玉的陈设,忍不住轻声感叹:“这般规格的马车,除却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医修,整支队伍里也就仙子能享此殊荣了。”
郁楚楚指尖微顿,她赧然垂眸,耳尖泛起薄红,声音又轻又软:“休要胡说。”
仙婢却凑近半步,俏皮地眨眨眼,笑嘻嘻道:
“这哪里是胡说?谁不知晓您是墨清真人最挂心的弟子。若不是真人特意打点,明月山庄那般讲究规矩的地方,怎会破例多备一辆车驾?”
正说着,郁楚楚的目光无意间掠过窗外,恰好望见队伍最末尾那个跟着徒步跋涉的熟悉身影。
宋池欢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赶路,额发被汗水濡湿,狼狈地贴在脸上,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她迅速收回了目光。
自己不该有这般比较的心思。
她暗自告诫自己,修仙之人当清心寡欲,不该为这些外物所扰。
可隐隐的雀跃仍像初春的藤蔓,悄然攀上心头,让她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了唇角。
少女心事简单又分明,意识到那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后,她心底泛起一丝隐秘的甜蜜。
她轻轻抚过团扇上细密的针脚,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涟漪。
原来,师尊终究是最在乎她的……
那些日子里的忐忑此刻都烟消云散,她重新执起团扇,窗外的鸟鸣声忽然变得格外悦耳起来。
9. 第九章
行至半途,队伍在一处装潢华丽的客栈停下歇脚。
各派弟子按区域划分落座,客栈内雕梁画栋,舞姬翩跹。
一切用度接出自于明月山庄的大手笔。
宋池欢从踏进门槛起,惊叹声就没停过,眼睛忙不迭四处张望,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端木青瞧着她那几乎能塞进整个鸡蛋的嘴,洋洋自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
“哼,瞧你那点出息。”
还没等他得瑟几秒,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便齐刷刷转向了门口。
门口前的马车稳稳停驻,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子踏着日光款款而来。
阳光为她衣袖勾上朦胧的金边,她只是静静立在那儿,就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弟子一下子便嗅出她身份不凡,纷纷凑上前去,有意无意地献殷勤。
“郁师妹渴了么?我这有刚取的灵泉,清爽可口。”
“郁师妹一路辛苦,快来我这坐坐,我这儿宽敞。”
……
郁楚楚含笑一一拒绝了,眼底泛起淡淡的光彩。
端木青站在原地很是郁闷,他这正牌金主的风头,竟被一个后来者轻易抢了去。
他没好气地扭头,想看看宋池欢什么表情。
谁知那丫头压根没往热闹处瞧,她累得气喘如牛,呼哧带喘地擦了把汗,一把拎起桌上的粗陶茶壶,仰头凌空“咕咚咕咚”地豪饮起来。
端木青看得眼角直跳。
……真是个怪人。
解了渴后,宋池欢便像株蔫了的花草,软软趴伏在桌上,连指尖都懒得动一下。
视野里忽然映入一双淡黄色的绣鞋。
“我可以坐在这么?师妹。”
宋池欢抬头,对上郁楚楚温婉的笑颜,她忙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郁楚楚从容落座,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她从广袖中取出两只小巧的锦盒,盒盖开启,内里衬着软绸,各自卧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
“前方即将抵达渡凉镇,”她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宋池欢脑中,“听闻镇中终年瘴气环绕,易惑人心智,需含着这枚东海珍珠,方能护住灵台清明。”
说着,她将其中一只盒子推到宋池欢面前。
宋池欢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接下。
随后,郁楚楚目光微转,落在宋池欢身旁那位一直默不作声,几乎被众人忽略的弟子身上。
她将另一只锦盒也推了过去,温言道:“萧师兄,还请收下。”
宋池欢盯着身边沉默寡言的师兄看了一会,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原剧情中,当宋池欢这个炮灰早早领了便当后,被她占据的历练名额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郁楚楚身上。
可如今宋池欢还好端端地活着,凌和玉自然不会真的让郁楚楚错过机缘,于是破例为她安排了车驾,昭告他的偏爱。
作为一本合格的狗血虐恋仙侠小说,女主角的身边自然不会只有一位重要的男性角色。
除去冷情冷性的男主,自然还需有一位深情守护的男配,为女主一路披荆斩棘,保驾护航。
眼前这位不起眼的师兄,正是书中那位始终默默守护着郁楚楚的男配,萧景明。
他与郁楚楚自幼一同长大,可谓两小无猜。
即便后来二人分别拜入不同的峰主门下,这份深厚的情谊也未曾被时光冲淡分毫。
在漫长的修行岁月里,萧景明始终是郁楚楚身后最坚定的影子。
郁楚楚是萧景明心中的一轮皎洁圆月儿,摘不得碰不得,只好藏起自己的喜欢,稳稳把她护在手心。
宋池欢喜滋滋地把锦盒收入储物袋,心情甚好。
看来自己能得这枚东海珍珠,倒是沾了这位萧师兄的光。
只是奇怪的是,身边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郁楚楚仍坚持道:“师兄,请收下。”
萧景明却没看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
四周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众弟子交换着眼神,内心暗自惊叹:
这弟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如此有定力,面对这样一个大美人坐在眼前殷勤献礼都能无动于衷?
郁楚楚指尖微微蜷缩,察觉到了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她咬着下唇,感到一丝难堪。
萧师兄今日是怎么了?
平日里,他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追随她,在她需要时悄然出现。
可是为何……为何今日他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周遭竖着耳朵吃瓜的弟子们个个眼睛发亮,心里早已翻腾开来:嚯!这唱的是哪一出?
难不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郁大美人遇上了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四周的注视如针扎一般,郁楚楚再也待不下去。
她眼眶微红,只匆匆朝萧景明的方向微微点头,起身仓促离开了。
萧景明静静看着眼前的锦盒,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身边少女眼神太过炽热,他眼皮一掀,目光落在宋池欢脸上。
宋池欢嘿嘿一笑,双手交叠垫着脑袋,“师兄,你若不需要,把这珍珠予我可好?”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随你。”
宋池欢如获至宝,欢呼一声后将锦盒揣进怀里,正要转身跑开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手脚麻利地从储物袋摸出个灵果放在萧景明面前。
“这个给师兄!”她飞快说完,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转身离去,雪白的裙摆像浪涛般扬起俏皮的弧度。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灵果,果子冰凉,他掌心被法术掩盖掉的莲花印记灼意散去些许。
*
一路上有端木青相伴,宋池欢倒也不必再闷声憋气独自赶路了。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话匣子,此刻憋了满肚子的话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她和萧景明都被被落在队伍末尾,宋池欢对他,倒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情。
她被众人有意无意的排除在外,而萧景明总是独来独往。
只可惜,萧景明忍得住寂寞,但她却实在按捺不住,强行拉住萧景明加入三人聊天组。
尽管萧景明从始至终一眼不发,但这依然不能浇灭另外两人高涨的热情,她一路上和端木青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从天上飞鸟到池底游鱼,她笑声清脆,发辫系着的铃铛随着步伐清脆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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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欢声笑语交织一片。
“师妹。”萧景明终于忍无可忍,冰冷的声线压抑着愠怒。
哄闹成一团的两人停下脚步,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萧景明被他俩挤到了最边缘,半只脚险些踏进路旁的湍急的溪流里。
萧景明眉毛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极力克制着心头翻涌的不耐。
“二位若是精力过剩,不妨去前方开路。”他字字刻薄,语气如刃,“若连这点清静都受不住,不如现在就打道回府,免得日后徒惹笑柄。”
这俩人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分明路中间这般宽敞,却偏要把他挤到下不了脚的地步。
两人挨了训斥,顿时噤若寒蝉。
端木青攥紧手中折扇,哼了声。宋池欢则悄悄吐了吐舌,两人不约而同往路中间挪了半步。
眼前道路渐渐开阔,显露出一个破败的,荒无人烟的小镇。
雾气浓重得化不开,五步之外便不可视物。
宋池欢取出锦盒里的两颗珍珠,一股脑儿全压在舌下。
修为太过浅薄,含着双倍分量的珍珠,她总能多些心理安慰。
为首的师兄神情一凝,作防御状,“诸位当心些,此处瘴气有异。”
其余弟子也发觉瘴气将近,自发祭出自备的护身法宝驱散瘴气,各色灵光在浓雾中亮起。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此时却暗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骨阴冷的气息。
端木青捏住鼻子,目露嫌弃。
他指尖玉戒泛起莹莹清辉,破开迷雾,瘴气进不得他身。
“这镇子荒废至此,想必居民都是被这瘴气逼走的……”
然而没人回应他。
他忽然顿住,转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
宋池欢和萧景明竟双双消失在迷雾之中。
*
萧景明在浓雾中骤然驻足。
不过瞬息之间,原本紧随其后的脚步声,乃至那吵吵嚷嚷的说话声,竟尽数消失了。
四野唯余死寂,浓稠的雾气将他彻底吞没。
他眉头紧锁,正欲回身,一阵急促踉跄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一道雪白色的身影像迷路的鸟雀般,跌跌撞撞打破迷雾而来。
宋池欢拍了拍胸口,顺过气来,“可算找到你了!”
萧景明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你怎么跟过来了?”
宋池欢杏眼弯成月牙,笑嘻嘻道:“因为担心你呀。”
萧景明指尖寒光乍现。
然而眼前少女反应更快,迅速取出含在口中的一颗珍珠,手腕一扬,莹白的珍珠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
珍珠在触及他衣襟的瞬间化作齑粉,少年的身形顿时僵在原地,再难动弹分毫。
东海珍珠,碾作粉尘时可定身。
“别装了,谢言。”宋池欢眨眨眼,“你要演到什么时候呀?”
“萧景明”沉寂几秒,最后低笑出声。
他面容如水波般荡漾、变幻,最后定格成了清隽纤细的少年模样。
谢妄之歪了歪头,漆黑眼眸纯净如稚子,额前碎发随风飘扬。
他发丝垂落,声音轻柔无害:
“师姐要告发我吗?”
10. 第十章
东海珍珠的定身效果持续时间已所剩无几。
谢妄之幽静的目光寸寸扫视着雾中的少女,他眼珠是纯粹的黑,如同暗处盘踞的毒蛇。
不知她究竟是何时发觉他的伪装的,或许就在刚刚,或许更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她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他掐算着时间,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杀了她。
岂料宋池欢上前一步,揽住谢妄之的胳膊。
她明显感受到身边人身子陡然一僵。
“谢师弟!”她扬起一个笑脸,声音清脆明快,宛若枝头刚结的青杏,“你这化形术当真了得!我苦练了这么久都不得要领……没成想你能将萧师兄模仿得如此传神!”
她稍作停顿,大脑飞速运转,小嘴一张开始瞎叭叭,“只不过下次你可千万别替他人顶替历练名额了!要我说啊,就是师弟你太过良善,才会被某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哄骗至此!”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巧妙的揭过了话头,只字不提萧景明。
宋池欢脸不红心不跳说完,面不改色,实际上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萧师兄,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诋毁你了。
果然她猜测得没错。纵使萧景明鲜言少语,也绝无可能用那般冰冷的眼神对待他视若珍宝的郁楚楚。
除非,萧景明这副皮囊内里早已换了芯子。
她并不打算就此揭穿,然而天要她亡。
偏偏在和队伍走散的节骨眼上,她好死不死和谢妄之这个大魔头撞了个正着。
在宗门时谢妄之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就不好说了。
哪怕谢妄之被封印了法力,但若真要杀她,也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不知道眼前这位魔界少主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是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要是敢和他硬碰硬,她就等着明年坟头草长三尺高吧。
作为炮灰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她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越发阳光灿烂。
这幅模样落在谢妄之眼里,反而让他眉毛蹙得更紧。
不,她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他有预感,或许在许久之前从她捡到他开始起,她就知道他来历不简单。
偏偏她就爱装傻充愣,让他无从发作。
他眸中冰冷刺骨的寒意化作温软的笑,指尖微动,他身体的桎梏解除了。
手掌抚上她脖颈,少女登时一个激灵。
谢妄之弯唇。
历练途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死在半途,不是很合理么?
“找到人了!”
端木青急忙带着一行人匆匆拨开迷雾赶来。
宋池欢闻声连忙回头,差点喜极而泣。
脖颈上收紧的力道骤然一松,她从谢妄之手心挣脱,像只受惊的兔子,撒丫子头也不回扎进队伍中央。
直到被七八个同门的身影团团围住,她才敢大口喘息。
“师兄!”带着哭腔的娇呼响起,郁楚楚眼带泪花,提起裙摆就要扑进谢妄之怀里,她哭得肩头轻颤,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端庄大方。
她哭得梨花带雨,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人在,“楚楚、楚楚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宋池欢回头看,就这么片刻工夫,谢妄之竟已恢复了萧景明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
这变脸速度……真是挺快的。
她在心里暗自咂舌。
头顶被敲了一下,她吃痛“嗷”了声,收回目光捧着脑袋不满地转头。
端木青举着折扇,颇有些幽怨,“本少爷才转个身的功夫,你俩就给我玩失踪这一出?”
“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了。”
宋池欢此刻只有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哪有心思和他拌嘴,连连点头称是。
这位新认的老大虽然嘴欠,但关键时刻着实靠谱!
她决定从今往后一定要抱紧这根金大腿不撒手。
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她佯装看不见,脚步一转,背对着谢妄之。
谢妄之始终静立原地,薄唇紧抿。
他看似在安抚抽泣的郁楚楚,眼尾余光却始终锁在宋池欢身上,眸色深沉。
被冷落在旁的郁楚楚怔怔望着心不在焉的师兄,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变得煞白。
她敏锐地察觉到,师兄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
那个总是第一时间关心她安危的师兄,此刻竟连个真切的眼神都未曾给予。
师兄他、他莫不是……
不可能的……师兄明明最疼她,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他怎么会……
怎么会把目光分给旁人?
然而事实如此,从踏上历练旅途起,他确实不曾用正眼瞧过她。
难言的绝望涌上心头,死死缠住她,沉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为何次次都是这样?
师兄和宋池欢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间如鲠在喉,不敢再细想下去。
面对眼前少年的无动于衷,她眼睛酸涩,拎着裙子掩面哭着跑走了。
“喂!”端木青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然而等他叫住郁楚楚时,已经太晚。
少女鹅黄的衣角随着哭泣声消失在浓雾中。
他望着那片翻涌的雾气,头疼地揉按太阳穴:“这一个个的,存心要给本少爷添堵是不是?”
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另一位领头的师兄也极为头痛,但还算沉着冷静,他压下烦躁,扬声下令道:“前路迷雾重重,众人随我一同寻找郁师妹,切莫再走散!”
众人深知事态严重,郁楚楚孤身一人,若瘴气入体,意志不坚定,心神失守,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渡凉镇中。
整顿队伍后,众人再度启程。
渡凉镇破败已久,遍地枯枝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
受过方才的惊吓,宋池欢草木皆兵,一步三回头,确保没有和大部队走散才肯放心。
端木青艺高人胆大,稳稳走在队伍最前面,她不敢跟得太近,只敢龟缩在队伍中央。
谢妄之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她一路上提心吊胆,那若有似无的压迫感,令她脊背发凉。
就在她稍稍放松警惕时,耳侧传来一道轻柔低沉的嗓音,低得只有彼此两个人能听见。
“你究竟是何时看破的?”
他喷出的热气打在她脖子上,痒痒的,刺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池欢强忍着不敢回头看他,捂住脖子,脑袋往衣领里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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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她认不出来他是假扮的就怪哉了!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能有那种一天到晚很拽,但不知道在拽个什么劲的逼王气质的,谢妄之是独一个。
当然她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把这个理由说出口。
于是她抬起头,试图让自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上去更加单纯。
“因为我相信师弟,不是那种人。”
她笑盈盈的,颊边小酒窝像水里泛起的涟漪。
听到这个回答,谢妄之面不改色,袖中指尖却猝然收紧。
相信?
他最厌恶像她这样的人。
又蠢又天真,偏生自己还察觉不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像,他那个愚蠢的母亲一样。
直到被挚爱亲手献祭那日,仍相信着可笑的誓言。
“真心轻易予人,不会有好下场。”谢妄之忽然道。
宋池欢手指绕着发尾的小铃铛,目视前方,大大咧咧道:“我的真心,从来只托付给我相信的人。”
她话还未说完,前方传来阵阵声响。
浓雾中隐约可见数道黑影蹒跚而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待那些身影走近,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些面色青灰的镇民,眼眶空洞,步履蹒跚,他们受瘴气侵袭已久,分明已化作行尸走肉!
“戒备!”领队师兄厉声喝道,长剑已然出鞘。
端木青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骨间迸发出刺目金芒。
他侧身将宋池欢往后一推:“躲好!”
就在这混乱当口,宋池欢忽觉腕间一紧。
谢妄之不知何时已贴近身侧,冰凉的手指牢牢扣住她的手腕。
“师姐方才的话尚未说完。”他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暗潮汹涌,“不如找个清净处,细细说与我听?”
宋池欢心头警铃大作,正欲挣脱,奈何谢妄之的钳制如铁链般牢固。
趁着众人与行尸混战无暇他顾,他猛地将她一把推向迷雾深处。
失去平衡的瞬间,宋池欢对上谢妄之面无表情的脸。
她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冰冷的眼神,残酷暴虐。
那其中明晃晃写着:
看见了吗?轻信他的下场。
*
被推开的瞬间,宋池欢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尾椎骨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她揉着摔疼的地方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再抬眼时,谢妄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雾中,就连周遭混乱的打斗声也不见了。
周遭再次归于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池欢打了个寒噤。
看来这渡凉镇,远比看上去的要诡异的多。
她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扶着身旁枯树勉强站起身。
她本就胆小,经历这一连串变故后,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不知走了有多久,前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她循声上前,待看清雾中那道蜷缩的身影时,她不确定地出声道:“郁师姐?”
浓雾中,郁楚楚正抱着双膝坐在一截枯木上,鹅黄色的裙摆沾满了泥渍。
听见声音,她惊慌抬头,那张清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11. 第十一章
郁楚楚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狼狈的时候,会被最不想遇见的人撞见。
她有些惊惶地擦擦眼泪,想要站起,又猝不及防跌坐在原地。
脚腕青紫一片格外显眼,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倔强地别过头,泪水不受控制在眼眶打转。
……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么?
宋池欢心下了然,快步走上前去,蹲在她眼前,问:“师姐,还能站起来么?”
郁楚楚迟疑片刻,最终轻轻摇摇头。
她脊背微微颤抖,似乎极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情态,或许是嫌丢人。
宋池欢略一思索,见暮色四合,当即作出决定,利落地把袖子一撩,背对着郁楚楚:“我背你,要要是再耗下去,天黑就更危险了。”
“快点呀。”见没动静,她反手在身后晃了晃。
“不……”郁楚楚还未说出拒绝的理由,便一声惊呼,身子一轻,还未反应过来便稳稳趴在宋池欢背上。
她脸色涨红,嘴唇蠕动。
“我……我……”
她一个字卡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耳边静的只有风声,以及宋池欢沉着的呼吸声。
少女没有和她计较些什么,稳稳地往前走。
掌下脊背瘦削,和她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郁楚楚怔然,有一瞬间思绪放空。
她恍惚想起来幼时拜入师门前的光景。
那时的她因贪图玩乐摔破了膝盖,萧景明也如这般,沉默地背起她一步一步回家。
她知道自己生来不同,受天道眷顾,从小到大从不缺人示好。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前赴后继为她赴汤蹈火。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师尊独一份的疼宠会分给这个新来的小师妹,萧景明眼里也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在客栈时,她分明看见萧景明将那东海珍珠赠予了宋池欢。
她给萧景明的东西,他向来视若珍宝,可他……居然如此轻易假手于人。
方才负气转身闯入迷雾,她承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在。
可她仍不清楚那是何种感情,是恼萧景明对她旧情不再,是恼宋池欢抢走她的宠爱,还是恼自己不够坚强,心生不忿。
她应该去恨、或是嫉妒宋池欢吗?
是这样的吗?
她眼里竟有浅淡的迷茫在打转。
脑海里好像有两个声音不停地打转,吵得她头痛欲裂。
郁楚楚扶住头,胸口快要喘不过气来。
疼、好疼……
最终,另一个声音占了上风,带着蛊惑人心的尖锐。
当然是这样。
你当然该恨!
你可是真命天女!
现在有人分走了你的气运,原本你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一切,可她的出现却逼得你不得不去争、去抢!
宋池欢察觉到背上人气息紊乱,她微微偏头,“师姐,你还好么?”
沉默良久,郁楚楚声音不再露怯,而是柔软中带了刺。
“师妹说笑了,若不是因为师妹,我怎么会跑进雾中迷路,又何至于扭伤脚踝呢?”
宋池欢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抓得更紧了些。
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缘由。
看来郁楚楚是因为看见她和萧景明在一起,心中吃味了。
她在心底暗骂谢妄之不专业。
都怪他连cosplay都扮不好,连自己ooc了都不知道。
在换皮囊的时候他难道不会事先调查一下人物性格吗?
萧景明把郁楚楚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亏他干的出来冷落郁楚楚这事。
真是胆子够大,也不怕露馅。
他潇洒完倒好,留下烂摊子剩她一人应付这尴尬局面。
她有些苦恼地咬唇,脸颊气得鼓起来。
但这副模样,落在郁楚楚眼里,却又成了另一种意味。
若宋池欢反唇相讥,她尚能应对,可这般沉默……莫非另有所图?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宋池欢有什么回应。
就在她以为两人第一次交锋就这样无疾而终时,身前人开口了。
“师姐莫要打趣我了,萧师兄和我闹着玩呢。”
“全宗门谁人不知萧师兄平日最疼你了,若你真的走丢了,他不知该有多心急。”
宋池欢嘿嘿一笑,语气轻松,“只是师姐往后休要拿自己安危赌气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说着,还把郁楚楚往上颠了颠。
“你……!”郁楚楚一时语塞。
她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聋作哑?
郁楚楚还想再说些什么,猛然缄口屏住呼吸。
眼前的雾气弥散开来,肉眼可见的更深了些。
迷雾深处传来低沉的嘶吼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咯吱声,数百个行动缓慢但步伐诡异一致的村民破开雾气,步步向他们逼近。
是方才见过的丧尸村民么!
宋池欢反应迅速,毫不留恋转身欲退,却发现退路已被其他村民堵死。
她反手抽剑,另一只手稳稳托住郁楚楚。
为首的的村民面皮烂了一半,脓血直流,他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颗镶着紫玉的石头。
宋池欢瞳孔骤缩,认出来这是分明是某位同门师兄从不离身的护心法宝。
看来失散的队伍,已然凶多吉少。
纵使法宝再多,人人修为足以自保,但终究抵不过村民碾压性的人数。
这瘴气诡谲至极,久入人体,侵染之人不仅痛觉尽失,更能不断再生,除非彻底摧毁,否则永无休止。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懂得夺取并使用修士法宝……
宋池欢咬牙挥剑,那些村民似是有所忌惮,嘴里齐声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语。
随后,他们空洞目光一致转向宋池欢,为首村民掌心紫玉发出光芒,刺得宋池欢眼前一黑。
宋池欢强稳住心神,强光过后再次眨眼,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再也不能视物。
那法宝竟能夺人视觉!
她急得焦头烂额,心急如焚时,背后一直沉默的郁楚楚忽然出声,
“下三路。”
正当她心焦如焚时,背后传来郁楚楚清冷的声音。
她来不及细想,立马牵动灵力,剑锋下扫。
挥剑不到几下,她仍旧抵不过村民疯狂的围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小腿被尖利的指甲划过,宋池欢感觉到了粘稠的液体喷溅而出。
她忍住锥心的疼痛,边咬牙边拼命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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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让她束手束脚,无比恐惧,只能无条件听从郁楚楚的指引。
“往前三步。”郁楚楚声音带了些难以捉摸的波动。
宋池欢依言迈步——
“小心!”
一道凌厉的疾喝破空而来,硬生生止住了她即将迈出的步子。
剑风掠过耳畔,几声利落的斩击声后,重物扑通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宋池欢不明所以,背上一轻,郁楚楚被人接了过去。
衣袖被人拽住,一股力道拉着她往前冲。
脚下被猛地一个趔趄,似乎是被门槛绊到了。
拉住她的那人哎呦一声,忙道:“我忘了你看不见了。”
眼前点点光晕,宋池欢只感觉眼球一阵暖流涌过,再睁眼时,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她身处在一间破庙里,周围烛火明灭,勉强照亮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十几位伤员,随行的几位医修不断地往他们焦黑的伤口渡入灵力。
低低的啜泣声、交谈声在庙内回荡。
“算你们走运,刚好逃到这庙门前。”端木青收回按在她眼周的灵力,拍拍她肩膀,“再晚一步,恐怕你们真要交代在外面了。”
宋池欢回头,才发现郁楚楚早已晕倒,她被安顿在角落,小脸惨白。
也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
破庙大门几步开外,那些村民将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却迟迟不敢踏进门槛一步,像是在忌惮些什么。
他们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直射屋内,看得宋池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心,他们进不来,”端木青故作轻松道,却难掩语调中的疲惫,“这庙能暂时庇护我们。”
虽不知个中缘由,但总归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
宋池欢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在庙里扫视一圈。
端木青福至心灵,指了指倚在门口的谢妄之,“萧师兄受了重伤,正昏迷不醒。”
宋池欢走到谢妄之身边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发现他浑身齿痕,血肉翻开,十分可怖。
这伤势,明显比那些被明月山庄派来的医修所精心照料的弟子要严重的多,然而他身边空无一人,竟无人过问。
宋池欢目带微惑,看向端木青。
端木青有些心虚的别开眼。
他道:“不知为何……那些村民总是第一时间攻击他,但……”
但医修却没有优先救治他。
再看一眼那些受伤的弟子,穿戴华贵,一看便出身不凡,宋池欢瞬间明白过来。
明月山庄派人随行只是为了笼络各方,自然不会把萧景明这样的普通宗门弟子放在心上。
毕竟医修只听从山庄指示行事,端木青也无能为力。
“我现在就叫他们过来……”端木青转身欲走。
衣角却被拽住,他回头,看见宋池欢把谢妄之的头轻轻挪到自己膝上,露出一口白牙,“无妨,我来照料他便好。”
端木青松了口气,歉疚地看了她一眼,给了她几枚治疗丹药后便去料理其他事务了。
宋池欢脸上笑容还未收起,便感受到了腿上的动静,她低头,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妄之唇色苍白,死死盯住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看到我这般模样,你很得意吧?”
12. 第十二章
“怎么会?”宋池欢嘴上这么说,笑容却愈发灿烂,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掌对着自己扇风,“我就是牙齿有点热,露出来凉快凉快。”
“……”谢妄之咬紧后槽牙,深知她向来巧舌如簧。
“不过,”宋池欢忽然凑近,眉眼弯弯,“还要多谢谢师弟。若非你舍身取义把我推开,我早就被外面那些村民撕成碎片了。”
她说着,故意朝门口那群蠢蠢欲动的村民努努嘴,字字句句都在往谢妄之心口捅刀子。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宋池欢在心里偷笑,总算让他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不过这事倒也怨不得谢妄之失算。
那些村民之所以对他群起而攻,绝大部分是冲着他身上流淌的血脉而来。
只是他本人尚且不知。
他天生魔血,对于魔物、妖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需一滴,便足以令它们陷入疯狂。
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稀世血包,谁见了都扑上来分一杯羹。
他自幼长于魔宫,被保护得密不透风,莫说被妖魔觊觎,连只蚊子都休想近身。直到偶然外出,他才隐隐察觉自身体质特殊,却尚未探明根源。
这也是他潜入青云宗,追寻血脉之谜的原因。只可惜运气差了些,不慎被宗门擒住,若非她出手,怕是早已死了千百回。
思及此,宋池欢摊开掌心,有四粒端木青给她的丹药,她毫不客气地吞下三颗,把剩下那颗丹药抵住谢妄之唇,往里一推。
谢妄之这次不再同她多话,安静咽下。
也说不上是妥协,只是他心知肚明,若他不肯,宋池欢有的是力气闹得他不得安宁。
额头传来轻柔的触感,宋池欢用从衣角撕下的布条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动作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烛光跳跃在她侧脸,少了些往日的张牙舞爪,多了些柔和,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为什么?”谢妄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为什么?”宋池欢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对一个人好,难道一定需要理由吗?”
谢妄之沉默下去。
又在睁眼说瞎话。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毫无目的、不计回报地对人好。
他心里莫名其妙腾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心烦意乱。
宋池欢见他这般,朝他勾勾手,“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你抬起头来,我说与你听。”
她直起身,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等着他这个重伤员起身。
本以为他会置之不理,没想到谢妄之抿唇,勉力直起身,强撑着把脸凑到宋池欢眼前,额角因牵动伤口渗出细汗。
宋池欢视线略过他凌乱的额发,鬼使神差般伸手,指尖轻轻撩起那缕散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脸。
少年唇角磕破,眼尾青肿,狼狈不堪。
但这却依旧不能减损其风姿,薄唇轻抿,看起来苍白又漂亮。
宋池欢信口胡诌道:“为什么要对你好?看你生得好看,我于心不忍呗。”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谢妄之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她哈哈一笑,极为不怕死地屈指弹了一下他腰上的随行令牌。
那令牌像活过来似的,“啊”了一声,随后不断膨胀,变成了个小黑团子模样。
宋池欢把黑团子拎起来,指尖的毛球哼哼唧唧不断地挣扎起来。
她看向谢妄之,道:“难怪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原来还有同伙呀。”
谢妄之忍无可忍,索性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此时端木青才忙完恰好过来,瞧见宋池欢手上的小黑团,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哟!你从哪儿得来的小芝麻团?”
原本不停挣扎的玄瞳身子僵住,任由自己被端木青捧起来。
它羞愤欲死,干脆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起来。
它才不是什么芝麻团!!!
端木青越看越有趣,转头问宋池欢,“它可有名字?”
“嘿嘿。”
端木青只当她又在同他说笑,纳闷道:“好好说话。我问它叫什么名字呢,你嘿什么嘿。”
宋池欢也严肃起来,“它小名叫嘿嘿,大名谢小黑。”
“嘿嘿?”
“嘿嘿。”
四周纷纷投来一些弟子异样的目光,谢妄之实在难以忍受两人堪比找到病友的对话,微微侧身不再理他们。
修真界的人,脑子一个赛一个的不正常。
玄瞳生无可恋地躺在端木青手心,感觉毛都要被两人薅秃了,它眼巴巴望着谢妄之。
在看见谢妄之毫无留恋地转身后,它几近绝望。
若连少主都不救它,它岂不真要沦为这群仙门子弟的玩物?
它四只爪子拼命乱蹬,奋力从高处跳下来,往谢妄之怀里钻,死死扒住不肯出来。
宋池欢解释道:“它平日最黏萧师兄。”
端木青有些讶异:“没想到萧道友竟然收服了这只灵宠。”
他们这些修士,想要养只灵宠,绝非易事。
必须要与灵宠亲密无间,直到灵宠愿意把自己全心全意地托付给主人,这才算真正收复了灵宠。
这只名叫谢小黑的小毛球,看上去桀骜不驯,脾气顶顶的骄傲,没想到居然心甘情愿成为他人的灵宠。
“不过看它身形,我倒看不出来是什么种属。”端木青好奇道。
他见过的灵宠无数,还是头回见到这般模样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黑芝麻变的!”
宋池欢说完,两人一齐哈哈笑起来。
躲在谢妄之衣襟的玄瞳被气得半死,背后绒毛炸了一圈。
要不是因为受制于人,它定要把他们咬成筛子!
“啊——!”
一声惊恐的尖叫骤然划破庙内短暂的轻松氛围。
一位天霄派的弟子目露惊恐,扬手指着破庙里那尊佛像,连话都说不利索,“这……这佛睁眼了!”
昏暗天光下,那和蔼的佛像睁眼静静俯视着众生,眼角唇边都是柔和的弧度。
端木青皱眉,“你是否看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自打我们进庙起这佛像便是紧闭双眼的!我绝不可能看错!”
他语气惊惶不似作伪,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警戒。
宋池欢走上前,仰视着佛像,佛虽笑着,但眼神虚空无物,无端显露出些许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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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一惊,突然明白这佛像不对劲在何处了。
这尊佛像没有眼珠。
另一位领队师兄示意各位安静,他沉声道,“此事蹊跷,还请每派各派出二位弟子,今晚同我守住这佛像。”
人群中的有弟子自请出动,不一会便凑齐了人数。
所幸破庙规模不小,想来荒废前香火鼎盛,两侧还留有诸多空置的禅房。
剩余弟子通过抽签分配住处,宋池欢与谢妄之被分到了一间最小的客房。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谢妄之拖进房间,累到虚脱。
这次她没再谦让,径直占据了房内唯一的木板床。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谢妄之的少爷脾性也被她磨去了不少,被她扔在冰冷的地板上也不和她计较。
玄瞳从他领口出来,悄咪咪爬上床铺,试图溜进进宋池欢的储物囊寻些吃食,被她发现后一脚踹下去。
小黑团子在地上栽了个跟头,滚了一圈,顽强地站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伤口处传来筋脉撕裂般的剧痛,谢妄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耳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宋池欢从床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
她把随身携带的草药碾碎,用布条敷在他狰狞的伤痕上。
清凉温和的触感缓缓渗入伤口,谢妄之本想躲开,奈何他伤势严重,无法动弹。
他只能直直盯着宋池欢。
宋池欢暗叹一口气。
被瘴气感染的村民非同寻常,他们身上不仅有瘴气,还有精纯的魔气。
但好在,伤谢妄之的是魔气。
有了魔气支撑,那些弟子面对如此庞大众多的魔物才溃不成军。
谢妄之身为魔族少主,即便伤势沉重,被同源魔气所伤也不至于动摇根本。
端木青给的丹药只有一颗是无属性丹药,有强化气血的作用,其余三颗富含灵气,与他天生相冲。
她自己种的草药用来给他敷伤刚刚好。
给他包扎好,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在他臂膀上系好的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自夸道,“我可真是个大好人,我真棒。”
谢妄之眼神有些莫名,干脆别过头不看她。
“那佛像看得我瘆得慌,你说,那佛像到底是什么来头?”宋池欢解下发带,把小铃铛搁在一边,边打理头发边问。
“毕竟那是野佛。”谢妄之冷笑一声。
宋池欢闻言一愣,“那是什么?”
“野佛就是那些无人供奉,香火断绝,被人丢弃在荒郊野外的佛面塑像,身上多半有残缺。”
谢妄之眼里有些玩味。
实在是有意思的很,一个被丢弃在外的野佛,竟然被人挪到庙内,偷天换日,李代桃僵,取代了原本的正主。
这渡凉镇多年瘴气弥漫,只怕不是巧合。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转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安静的睡颜褪去一切神采,仿佛坠入了无忧无虑的梦乡。
他嘴角冷冷一扯。
明明不久前被他害得差点丧命,此刻竟敢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安然入睡。
这小修士有时胆小如鼠,有些时候,却又天真得可笑。
13. 第十三章
准确来说,宋池欢不是自然入睡,而是被强制关机了。
上一秒还在听谢妄之说话,下一秒意识就毫无征兆地被系统强行拉入了梦境。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混沌空间中,眼前有一团白色光点悬空上下飘动。
她有些哀怨地走近光球,“系统,已完成的任务怎么还能重新复活呢?”
就在她被谢妄之推入浓雾中时,脑海中的系统警告声此起彼伏。
她任务栏中那条“阻止谢妄之死亡”的已完成任务不停闪烁,吵得她脑瓜疼。
这个鸡肋系统警告她:如果谢妄之死亡,不仅以往已完成的任务会作废,连奖励的系统代币也会相应扣除。
这下好了,她又不得不重新肩负起组止这位大魔王不断作死的重任。
所幸她及时与大部队汇合时,谢妄之还吊着半条命。
但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寸步不离跟着他,若他稍有不慎一命呜呼,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真是不让她省心。
【宿主,这都是为了主线任务,还请体谅。】
宋池欢居然从系统平静无波的声音里听出了理直气壮的意味。
行吧。
谁叫她倒霉呢,摊上这么个系统。
“所以谢妄之的生死,到底和主线任务到底有什么关系?”她不解道。
黑暗中的光点看起来像是信号不佳,它尝试开口说话,声音却断断续续,最后只憋出几个字。
【宿……主,你后面……】
来不及说完它便彻底死机,剩下的话被强行掐断,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不详的预感攫住宋池欢,她缓慢转头。
一对乌黑的眼睛,近在咫尺。
只是眼白少到几乎看不清,漆黑的眼珠看上去极为瘆人,像是用劣质颜料随意点染上去点睛似的。
是白天同她对视过的破庙里的佛像,只是这次它有了眼睛,不再高大威严,而是化作如常人一般高的人像,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佛像的嘴角不再微扬,而是裂开一个延伸到耳根的大笑,露出满口牙齿。
宋池欢呆立一秒,立马反应过来,脑海只剩下一个字:跑!
她马不停蹄转身,打了鸡血一般拔腿狂奔。
她听见了身后塑像在地上快速挪动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
这佛像怎么还会动啊!
宋池欢又惊又惧,想尖声反而被扼住喉咙,叫不出声。
风声袭来,她感受到佛像就紧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停下,心脏狂跳。
脖子后一凉,似乎是那佛像的手贴住她脖颈,刺骨又粗糙。
这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狂飙,叫出了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在自己的惊叫声中醒来。
睁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窗外天光大亮。
指尖传来肌肉清晰的触感,隔着一层布料,手感很好。
宋池欢惊慌抬眼,对上谢妄之阴郁的脸,看上去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手松开,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紧紧抱着谢妄之的大腿。
好尴尬。
论睡着时不小心滚下床抱住大魔王大腿,还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声是一种什么体验?
好在她心理素质够强,她若无其事,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她不敢看谢妄之,于是决定先发制人,“谢师弟,我知道你晚上睡觉没有安全感,但你也不能通过这种手段让我陪着你吧?”
“我可不是什么人的大腿都抱的!”她撂下这句话拔腿就想跑。
还没跑出几步便被人揪住衣领。
宋池欢就像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挣扎几下没能挣脱。
她埋下头双手合十转过身对着谢妄之,“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谢妄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她是真的认为他不会杀了她么?
不等宋池欢回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端木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们醒了么?在破庙正殿集合,有要事相商。”
*
破庙中央,有几名弟子神情肃穆,围绕着佛像坐成一圈。
佛像双眼被红绸布围着,地面上有用红线织成的繁复阵法。
宋池欢躲在端木青背后,悄悄瞟了眼谢妄之。
经过她的草药治疗,他恢复得很快,昨天还被伤得不能动弹分毫,今天已经可以自如行走了。
此时他抱臂靠在墙边,毫不掩饰脸上烦闷的表情,眼睛垂着,白玉般的侧脸很晃人。
“你是说,这整座村子覆灭,全拜这佛像所赐?”端木青问。
阵法中央的弟子点头,“是,我们在佛像下发现了这个。”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佛像下镇压的玉佩。
玉佩被死死压住,露出一截红绳,不论是用蛮力,还是法力,都强取不得。
“那些村民身上魔气甚重,我们刚进入庙时并未察觉到魔气,没想到是因为这玉佩天生吸食人气和魔气,过于邪性,寻常魔物靠近不得。”
“昨天我们抓来门外一个村民,没想到他竟能口吐人言。”
“他说,他们全村人都被蒙骗了,这尊佛像原本是野佛,被遗弃在万象窟的魔穴中,沾染魔气太久有了自我意识逃到荒郊野外,有朝一日被渡凉镇的村长发现,村长被蛊惑了心智,偷梁换柱将原本的佛像换成了野佛。”
“自此野佛日日受村民香火,吸食人气,魔气四溢,渐渐的,渡凉村也成了死村。”
那弟子说着,似乎感到有些惋惜。
“这样的话,那这些村民,岂不是太可怜了?”一直在角落未出声的郁楚楚忽然道。
经过昨日昏迷,现在她已转醒。
她眼眶隐隐有泪光闪动,看上去十分心疼村民的遭遇。
原本滔滔不绝的小弟子被她这么一看,脸色微红。
他心中不自觉想着,郁师姐实在是心善,难怪大家都喜欢她。
宋池欢想到昨晚梦境的画面,突然发问,“那为什么要用红绸把佛像的眼睛遮起来?”
“这佛像诡计多端,将本体藏在玉佩中,只分出一缕元神附身在佛像上。一旦同它对视,他会为其打上标记成为它的信人。”
“就像那些村民一样,最终被吸干,成为行尸走肉。就算沾染了魔气有了自我意识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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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仇,也会因为标记近不得它身。”
宋池欢若有所思,一下子想明白了些什么,随后虎躯一震。
她脸色有些难言,撩开背后乌发,后颈上一片灼痛。
“就像这样吗?”
众人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一片黑色印记以脊椎为中心如墨点慢慢延伸开来,呈丝状分散开,形成规律的图案,像极了蜘蛛网。
与此同时,一声尖叫从另一边传来。
一名明月山庄的弟子捂着脖子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涕泗横流。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几近崩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他的脖间也有同宋池欢一模一样的印记。
正是昨天发现佛像睁眼的那位弟子。
端木青皱眉,“邓凉,你先别急,或许有法可解。”
那名叫邓凉的弟子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流着泪,不住地摇头。
“我知道解法。”忽然一道清冷的少年音响起。
众人屏息,齐刷刷把目光投向突然出声的谢妄之,等着他下言。
谢妄之歪头,看向宋池欢和她身边的邓凉:“其一,需要你们当中其一位信人死亡。”
“你们是它选中的金童玉女,尚有生息,气息最浓郁时死去佛像会收重创,此时我们便可趁虚而入,打破佛像拿到玉佩。”
“其二,便是屠遍庙外那些村民,没有村民的魔气与怨力,野佛自然不攻自破。”
这句话像一句巨石入海,激起千层浪,炸的众人波涛汹涌!
“萧道友,若无证据,不可胡言。”端木青虽然震惊,但仍压着性子耐心求证。
谢妄之轻笑,“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起身走到才被队伍擒获的唯一一个村民跟前,十分利落的击中他命门。
那村民脖子一歪,面色死灰,像漏了气的气球般干瘪下来,眼珠凸起,死得不能再死。
端木青勃然变色:“你!”
村民倒下的同时,佛像果然如同谢妄之所言,裂开一道小缝,声音轻微,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时间不等人,”谢妄之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若错过时机,谁都不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大家都沉默了,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谁也无法反驳他。
庙外的行尸可比方才死去的体弱村民强悍的多,昨日他们都已见识过。
没有人会以身犯险去屠杀那些村民,人人自危,若真要硬碰硬,那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有人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
只是,到底该牺牲谁,成了问题。
邓凉听完谢妄之这句话浑身发抖,谁都没说话,但他已经明白了众人的选择。
他跪下来向众人磕头,“求求你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有些弟子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没有说话,别过脸去。
谁的人生不是刚刚开始呢?
他们都是宗门的骄傲,都有光明的未来,有些时候,他们总要为自己着想。
这场困局,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总有人要成为牺牲品。
14. 第十四章
邓凉疯狂磕头的声音在庙内回荡,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多时,他额头已撞出血口,血水混着灰尘泪渍沾了满脸。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长,几乎要撑破他的头颅。
谁都可以去死,但那个人不能是他。
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一双手轻柔地扶住了他。
郁楚楚对着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师弟,你莫要担心,商议结果未出,或许不必是你。”
她声线细腻,像潺潺不断的流水,冲刷着他的恐惧。
听她这般说,邓凉竟真的慢慢安下心来,止住了哭噎。
“照你的说法,那难道要我们去送死不成?”
众人中一声线粗犷的弟子不满出声,随即立马有人应声附和。
“是啊,谁都不想如此,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再这样耗下去,只怕大家都要葬身此处!”
……
郁楚楚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声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庙中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柳眉轻蹙,眼里像含了汪水:
“身为青云宗弟子,师尊从小便教诲我要舍小家为大家,若是换我来,我定然是愿意的,只是我并非信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若楚楚所言引得诸位不满,还请海涵。”
“只是楚楚并无忤逆众人意愿的想法,若真要抉择,只怕难以选出其一,为防有失公允……”
她拂袖一挥,袖中如蝶般飘出数片透明色的叶子,一一对应到各个弟子身前。
“我们可以采用公议决断的方式,选出那个以身殉道的人。”
大多数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已经默认了这个决定。
现在有人自愿出面来当这个领头人,他们只需要随波逐流便可。
何乐而不为呢?
在她身后的邓凉呆坐原地,只感觉整颗心在慢慢结冰。
本以为自己会受到救赎,没想到是掉入另一个深渊。
郁楚楚说着最温柔的话,却把他亲手送上处刑台,等待审判。
甚至没有人过问他是否愿意,他便就此变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鱼,任人宰割。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另一个被选为信人的女弟子。
从始自终,她都一言不发。
宋池欢现在心里慌的一批,但她不能说。她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早知道昨天便不看那佛像的眼睛了!现在她可谓是骑虎难下。
察觉到角落黏腻的视线,她和谢妄之对上眼。
谢妄之立在暗处,扯出一个讥诮的笑。
他心中冷哂。
这些道貌岸然的仙门中人,满口仁义道德,关键时刻,一个个却恨不得把别人推入火坑,自己心安理得的活着。
人性本恶,可宋池欢却不明白,轻易把颈后印记示众。
既然她这么想死,他便帮她一把。
郁楚楚站在庙堂正中央收集树叶,用以记录众人票数。
若投宋池欢,叶子会变成绿色,反之,若投邓凉,叶子会变成红色。
所有人排成一列,从郁楚楚身前走过。
没有人去看身后被钳制住的两位信人,更没有人关心他们生死安危。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自保的决绝,或是刻意回避的愧疚。
投票结果很快揭晓,五十枚红色,五十枚绿色。
还有数十片代表弃权的透明树叶,都是以端木青为首的明月山庄的弟子的票数。
票数居然完全一致。
这实在是太过戏剧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陷入僵局,窃窃私语声四起,都在讨论该如何是好。
统计票数的女弟子面露难色:“这……”
端木青双目通红。实在是看不下去,认为这实在是荒唐至极,正要出声,却被人打断了。
“慢着,”谢妄之指尖夹着一片透明树叶,信步而来,“仙友,你少统计了一片。”
众人霎时停止了讨论,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决定生死的一票上。
他把那枚树叶举到郁楚楚眼前,正对着宋池欢的方向。
众目睽睽下,树叶应他意念而动。
宋池欢眼睁睁看着那片叶子,染上了生机的绿色。
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在一旁的邓凉如释重负,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暂时忘记了羞愧。
谢妄之眼睛眯起,很是愉悦的模样。
多可笑。
被她救下的郁楚楚,亲手将她推入死局。
被她所依赖的那些仙门渣滓,一票一票将她投出局。
他一步一步走到宋池欢面前,定定瞧着她,试图在她脸上寻到些什么。
“后悔吗?”他声音温柔,却饱含恶意。
然而眼前少女连眼睫都不曾抬一下,她语气有几分释然,笑道:“有什么可后悔的?算我倒霉呗。”
谢妄之眼神一寸寸暗下去。
她的平静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伸手掐住她下巴,冷笑,“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亲自送你上路。”
宋池欢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声音清脆,“用不着你来。”
她转过身,从谢妄之身边绕过去,面对着破庙内的所有人。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翠竹。
她高声道:“今日众人作出决定,我并无异议,只是若要我心甘情愿赴死,你们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局已定,那些人也不再面色丑陋,维持着修仙人基本的道德感和体面。
有人出声:“什么条件?仙友你尽管提出便是。”
宋池欢露齿一笑,“我的条件是,把你们所有人的刀剑都解下来给我。”
众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有人忍不住道:“你要剑有何用?”
“你不需要知道缘由,只需要做到这个,难道你们连我的这点小心愿都无法满足吗?”宋池欢道。
一柄镶着灵玉的佩剑被丢到宋池欢眼前,她伸手接住。
端木青懒散地靠在墙边,冲她扬了扬下巴,“接着,小爷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新收的这个小弟机灵又聪明,定不会叫他失望。
有了第一个人做榜样,其他人犹豫几番,也纷纷效仿他把剑扔给宋池欢。
很快宋池欢眼前便堆起一座小剑山,各式兵刃闪着冷冽的光。
她出手拔剑,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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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扬起的裙摆像绽开的白玉兰。
那一把把形态各异的剑被她全部甩出庙外,落在那些暗中窥视的村民身上。
庙内一时炸开了锅。
她这是在干什么!?
莫非是她心生怨气,在临死之前要毁掉他们的本命剑!
有人想要出手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池欢甩出最后一把剑,脚步轻盈,像只毫无留恋的雨燕飞奔向庙外。
追赶而来的那人连她衣角都没抓住。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瞠目结舌。
那些在庙外捡到剑的村民在宋池欢围成一圈,步步紧逼。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诡异的协调感,如同被丝线操控的木偶。
宋池欢只身一人,拔剑出鞘。
她的剑品质算不上多好,可被她握在手中,雪亮的剑尖仿佛也一下子变得夺目起来。
一些女弟子已经不忍再看,以袖掩面。
那些村民的杀伤力,她们早已见识过,宋池欢此去,只怕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明明可以安静地死在庙中,可她偏要选择如此惨烈的死法。
不知还说她倔强还是愚蠢。
村民的尸潮来势汹汹,如同黑云压城。
那些村民虽不会使剑,但刀刀狠辣异常,且毫无章法。
他们挥舞着利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从四面八方涌向宋池欢。
宋池欢身形如风,剑尖撕裂空气,利落地斩落行尸头颅。
然而村民数量实在太多,一开始她还可应付,可倒下一个,立刻便有两个补上。
渐渐地,她开始体力不支。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个不慎,背上被狠狠划了一剑,殷红的血顺着脊背涌出,染红了素色的衣衫。
少女的身影,迅速被面色可怖的村民围住,像被茧层层裹住般。
村民一层叠着一层,手里胡乱挥舞着剑,嘴里嘶声吼叫着,像是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
而被裹挟其中的宋池欢渐渐没了声息。
端木青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那片尸潮,显然难以接受她就这样死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小声问:“该结束了吧?”
谢妄之脸上笑意消失,他瞧着眼前聚成一团涌动的尸潮,心里闪过很多想法。
随即,他很快察觉到不对,身后佛像依旧完好,一点裂缝也没有。
“快、快看!那是什么!”人群中有人惊呼。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群起而攻之的尸潮像是达到了某种阈值,不断膨胀疯长,最终撕裂开来。
只见一道刺目的光芒从尸群中心迸发而出,那些村民由内而外如烟花般爆炸开来,迸溅成腥臭的黑色汁液。
纷乱的魔气四散逃逸,天空下起黑色尸雨。
谢妄之冷眼瞧着雨中走来的少女。
那一刻,破庙的门槛将门外与门内分割成两个世界。
庙内昏暗无比。
而庙外乌云散去,倾洒出一丝细碎天光。
身后佛像骤然碎裂,卷起狂风破空而去。
疾风吹得宋池欢发丝乱舞,她逆着光提剑一步一步踏风而来。
那一刻少女的眼神耀眼到快要将他灼伤。
15. 第十五章
碎裂的佛像内部仿佛释放了积压百年的怨力,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如井喷般往外喷泻,无数的佛像碎片向外涌出。
“快!这庙要撑不住了!!快逃!!”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声嘶力竭喊了一声。
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庙门外涌去,推搡间不时有人跌倒,连瞬身术都忘了用。
顷刻间庙宇轰然倒塌,扬起大片尘土,将要塌成废墟。
端木青左右逃窜,差点要骂娘,他一个侧翻跃过门槛,落地时踉跄几步,总算有惊无险地逃出生天。
他心有余悸拍着胸口,吓出一身冷汗。
被废墟压住事小,若是真同那佛像困于一处,只怕要被这滔天魔气侵蚀得尸骨无存。
郁楚楚被落在最后,还未来得及从宋池欢生还的震惊中回神,她便被一根飞来横亘在自己身前的房梁挡住了去路。
她惊慌失措,伸手想去抓住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
“师兄……别丢下我。”
萧景明模样的谢妄之神色冷淡,心情很糟糕的模样,连看都未看她一眼,旋身躲过她的手,飞身跃出庙外。
郁楚楚怔愣在原地,望着他决绝的身影,连逃也忘了逃。
最后还是几个躲在角落的弟子发现了郁楚楚,飞快架着她逃离了庙宇。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碎石四溅,存在百年的老庙就这样消失在人世间。
众人在庙外互相搀扶,因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宋池欢提着剑走到谢妄之身前,她脚步有些虚浮,但仍强撑着拍拍他肩膀,极为不屑道:
“不要羡慕姐,姐只是个传说。”
说完她带着些许洋洋自得的神情,没看谢妄之到底是什么表情,扬起下巴负手与他擦肩而过。
只是帅不过三秒,她还没走出几步,眼前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直直向前倒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心想。
还好把这个逼装完整了,没丢面子。
*
宋池欢再醒来时,发现头顶一片模糊的珠帘,身下柔软,带着些颠簸。
马车内药香弥漫。
宋池欢尝试着转头,发现脖子以下疼痛不已,稍微一动便疼痛难忍。
“哎哎哎,千万别动。好不容易给你上好药,你可别再给我再闹出什么事来。”一道熟悉的带着戏谑的男子声音响起。
端木青坐在她对面,翘着二郎腿,折扇抵住下巴。
他身边还有一位疑似医修的小女修,她冲宋池欢点点头,“仙友,你身体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天即可。”
宋池欢哑声道:“多谢。”
端木青笑吟吟的,“多亏了你,佛像已毁,玉佩被碎,想来那佛像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不过,说起这个……”
端木青展开折扇,俯身凑过来,扇面遮住他半张脸,眼罩另一边的眼睛颇为新奇地打量着她。
“宋池欢啊宋池欢,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些行尸便是金丹修士也难以应付,你一个炼气期……”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噢……这个啊,当然是因为……”
宋池欢想起身,但浑身都难以动弹分毫。
于是她干脆大大咧咧往后一躺,小鹿般的杏眼闪了闪,“因为我运气好呗!”
“运气好?”端木青狐疑地瞧了她一眼,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他看起来有这么好糊弄么?
“是啊,”宋池欢咽了咽口水,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或许是哪位躲在暗处的大能不忍至我于死地,于是出手相助呢。”
端木青摇着扇子,虽觉得她这理由有些扯淡,但他目前,倒还真找不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借口。
毕竟宋池欢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能有那么厉害,一招便击破了尸潮?
宋池欢看着他一幅见了鬼的模样,有些好笑。
她还真就这么厉害。
但她不会说出真相。
在青云宗时,她因清风开启了“修为分成”的系统功能,虽然目前没有作用到修士身上,但她想,作用在那些魔气环绕的村民身上,是一样的效果。
于是她心生一计,把队伍里所有的刀剑都丢给尸潮,那些村民会自动拾取剑,前赴后继地来攻击她。
虽然她被砍可以提升修为,但被这么多行尸群起而攻之,她难免招架不住,可若是开了“修为分成”,那么局面可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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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不一样了。
按理来说,境界越高,获得的修为分成就越高。
行尸魔气强烈,只一刀,便足以被反噬。
魔气太多,反而让他们承载魔气的躯体难以承受,一旦到达临界值,他们便会自主地爆体而亡。
这次可真真正正让宋池欢装了波大的。
别说端木青,就连他身边的小医修也目露景仰,眼里的崇拜快要溢出眼眶。
她闭气,尝试探查体内,发现自己的境界果然又提升了,这次她变成了炼气巅峰。
她心情甚好,舒舒服服换了个姿势,靠在一边。
挨砍好,挨砍妙。
须臾,她又问:“其他人呢?”
提及此,端木青面色有些不忿,“经历此事,有人吓得腿软,自请离开了。”
“罢了,左右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辈,留着他们也是无用的累赘。”
他倒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心易变。
不过,他看着眼前不甚在意的宋池欢,对于她的心大有些无奈又好笑。
别人态度如何,与她而言,好像无关紧要。
马车忽然停住,车前的仙驹嘶叫一声。
陆路已走完,将走水路了。
宋池欢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来,虽然有系统的免疫疼痛buff,但她这句身体依然留有物理后遗症,动一下脊椎变咯吱咯吱响。
所以她只能歪着头,大摇大摆跟着队伍走向关口。
一路上,那些曾给她投过票的弟子,一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的脸,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然而宋池欢看都没看他们,在队伍扫视一圈,她果然发现谢妄之还未离开。
经过谢妄之时,她鼻孔出气轻哼了声。
虽然不知道大魔王打得是什么算盘,但她坚决奉陪到底。
渡水时的船只也是明月山庄筹备的,是层气派的双层客舟。
宋池欢在船上修养了几日,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流淌不息的洋流激荡着水声,宋池欢闲不住跑上甲板,兴奋地从船头跑到船尾,迎面吹着风,感受着江风拂面。
她趴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静静欣赏着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