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大今天掉马了吗?》
1. 苏醒
沈姜南是被硬生生踹醒的。
剧痛自腰腹炸开,尚未睁眼,一道如打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爆开“装什么死,挡着本小姐的路了!”
这一脚踹得她差点没忍住喷血,身子动不了,脑子里更是搅着一团浆糊。
沈姜南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年的咒,坟头前日日诵经声嗡嗡不绝,吵得她三魂七魄都疼,如今这刻薄尖锐的叫骂,倒是新鲜“死疯子赶快给我起来,敢勾引男人就罢了,还敢躺在这!”
她被拖起,扔到一处,戏谑笑语,布料撕碎之声,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渐渐停歇。地上的人意识模糊,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破魂幽魄不断在脑中嘶吼“沈家人都该死,都该死——”
随着嘶吼声越来越小,终至湮灭。
沈姜南睁开了眼睛,一张还算秀丽的脸挡住她的视线“哟,终于醒了,还想着去修仙,灭我沈家,做梦!”
这话说的喷了她满脸的口水,沈姜南默默的移开脸以免对方又喷。
几个仆妇模样的侍女围拢过来,揪住她的头发,不由分说地往她脸上涂抹着什么,一边动作一边嗤笑,半晌,才起身回话:“小姐,画完了。”
那少女低头端详,面露得色,又抬脚狠狠踩了两下:“再敢勾引男人,我撕烂你这张脸!”
瞧着地上的人如同死狗般一动不动,少女满脸愉悦带着几位侍女大摇大摆的摔门而去,还不忘骂道:“给我看牢了,再让她出来勾引人,让你们好看!”
门外的人连忙应声,待周围安静下来。
没了力气,奄奄一息的沈姜南只好躺在地上,动起脑子。
她做鬼多年,真的有些莫名奇妙。
她是谁?她在那?怎么一上来就有人踹她?
沈姜南叹了口气,我不找事,事偏偏又要来找我,她躺了会,有了点力气坐起身,却觉身体疼痛异常,好歹是个魔界尊主,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连忙解开腰带,掀开上衣,果然,身上刻满了符文,虽止住血,但看起来还是异常恐怖,若不尽快完成对方的意愿,她不仅要回去听烦人的诵经,这姑娘也会魂飞魄散。
是个心狠的主,以自身之躯,代他人之死,受魂魄之苦,只为魔神为她报仇,话说这种禁术不应该会被一个凡人知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知道对方想要她怎么灭沈家人。
是全杀了呢,还是挑着杀。
沈姜南站起身,打量了起来,屋子小又寒酸,脏乱不止,能用的东西也没几件,到处都是垃圾。
随着时间过去,脑中的记忆也愈发的清晰,待全部回忆完,她理清了一些事,此人叫沈江南,嗯,同音,有些古怪,是沈季山庄原先的大小姐,这里还算是个小世家。沈江南的父亲是个有点修为的修士,多年膝下无子,直至中年才诞下一女,就是沈江南,这么一看她应该会备受疼爱,但不幸的是沈夫人,生下沈江南后失血过多死去。
本就让想要个男童继承家业的沈父,更不喜这个害死他夫人的女童,后又过了两年,沈父再娶,虽又是女童,但架不住对方生母是仙门世家之中人。
沈江南的日子越过越难,再加之父亲要将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她知道后便逃家出跑,被抓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天天说着要修仙灭沈季山庄的满门,弄得沈父不得不把她关起来,生怕她出去说疯话。
关起来也罢,还天天给吃馊饭,吃不饱穿不暖,那沈二小姐有个喜欢的情郎,知道家中有个疯女后,天天偷偷跑过来,沈二小姐晓得后,对这姑娘更是打骂不止,门都出去不了。
沈姜南只觉脑子疼,心中大骂什么操蛋日子,她要是沈江南,定要一巴掌呼死那老头。
想到这,沈姜南毫不在意的又躺回地上,召唤她出来还真是找对人了,毕竟读过书的,都知道她凶名在外,什么心狠手辣啊,丧心病狂啊,狼子野心啊,修仙界都这么评价。
沈姜南大笑“还算简单,杀恶人可是我拿手之事。”
不过还是得先出去,说做便做,起身去推门“……”
好消息,没窗有门,坏消息,她打不开。
只好试看看还有多少灵力,双手结印半天,结果只有一点火星子冒出来。
靠!她沈姜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刚准备抬脚踹门而出,门外就有人走过来,对方有些不耐烦的踢了踢门“吃饭了。”
眼见门要被打开,沈姜南还有点高兴,哪知,门下有个可以打开的狗洞门,她低着头看着对方把碗放在洞前,如同狗吃食的方式,让她的脸冷了下来。
外头的人见碗迟迟不拿,骂道:“还挑上了?不吃拉倒,饿死你这个疯子。”
碗被拿了进去,那家仆瞥了眼,不屑道:“快点吃。”
沈姜南垂下头盯着手里那碗,正想着怎么把对方骗进来,一道娇柔柔的女声传了进来“刘丁哥来了呀。”
刘丁这回换了笑声“可不是嘛!真不知老爷还养着这疯子作甚。”
那女孩的声音又近了些“唉,反正吃不吃也不关我们的事,喂到了就行,死了反正晦气不到我们头上。”
刘丁“也是,还是乙儿知道得多。”
那啥乙儿似是被逗笑,声音也大了起来“那当然了,你不知道,现在庄子里来仙人了,长得可好看了,听说还是那个大宗门的。”
沈姜南挑了挑眉仙门大宗?想了会一脚踹出去风险有点大,计上心头,跳到房梁之上,将房□□出个洞,爬了出去,伏在屋顶,盯着下面两个有说有笑的家仆,轻飘飘落在两人面前,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鬼啊——!”突然冒出一个人出来,吓得两人哇哇大叫,跌坐在地。
沈姜南笑容一收,顺手抄起旁边倚着的木棍,抡圆了狠狠砸在刘丁脸上,对方哼都没哼就瘫软下去。她一脚将人踢开,木棍在指间翻飞,冷冷道:“什么腌臜东西,也敢骑到姑奶□□上。”
料理完两个废物,她循着有灵气的方向走去,院子院外的人着实不少,男人讨好的声音从里传出“我曾也是仙门中人,奈何有心无力,但女儿中有个天赋的……”
这人还想攀高枝?沈姜南目光扫过正门,脚在墙边上一点,悄无声息翻上屋顶,伏在阴影处,堂内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正堂上坐着给中年男人,面容慈祥,衣着不俗,原主的便宜爹,下面那个应是恶毒后妈,再下面那个今天见过,嚣张妹妹。他们对面坐了几个持剑的少年,沈姜南略微扫了眼,银云纹青袍衣,佩灵玉,太元宗之人。
沈父正说到关键处“小女虽不才,但灵窍初开,仰慕仙门久矣,若能得仙师青眼……”
就在这时!
“父亲说的可是我?我在这儿呢!”一道女声,在众人上头响起。
堂内所有人,都惊愕地抬头望去。
就见房屋上,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沈姜南笑嘻嘻地俯视着瞬间僵住的沈父“父亲这么夸我,怪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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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
沈父皱起眉看着这个疯子女儿,心中恼怒,又不好当众发火,指着上面的人骂道:“你…你这孽障!滚下来!谁让你跑到那上面去的,来人!快把这疯子给我弄下来!”
家仆们慌忙冲过去,搬梯子的搬梯子,拿竹竿的拿竹竿,乱作一团。
沈姜南看着上来的人,一人一棍,痛呼声起,余者胆寒,一时竟不敢上前,沈父见状脸色有些难看“你这疯丫头,给我回去!”
沈姜南大喊“我可不想回那捞什子狗窝,让我还妹妹三脚,我立马回就走,绝不打搅。”
沈二小姐被当众点名羞辱,尤其还在她心心念念的仙人面前,气得浑身发抖,拿着帕子擦着脸,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姐姐在说什么啊,妹妹什么时候踢姐姐了。”
沈姜南阴阳怪气的学着她讲“确实,妹妹没踢姐姐,但是妹妹对姐姐是又踹又踩啊。”
沈父到底混迹多年,立刻明白这疯子就是来搅局的,先对那几名少年拱手行礼“家中丑事让,仙人见怪了。”随后冲沈姜南吼道:“你是要将我们沈家的脸面都丢光是不是!”
哎,听到这个沈姜南来火了,直接落到地上,指着沈父大骂“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她踹我,踩我,我讨个公道,天经地义!错在何处?你倒是放个响屁听听!”
骂完这个,她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恶毒心肠,还带着你那死情郎。”
沈二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尖叫一声,当即就要朝沈姜南扑去,十指皆张要抓她的脸。
“诶,打住,我一个疯子打人可不知清重啊,妹妹。”沈姜南抬起棍子意有所指。
沈二小姐动作一僵,又气又怕,只能转向父亲哭喊“爹,这个疯子都欺负到你女儿身上来了。”
沈父脸色一沉,要她闭上嘴安静。沈姜南见状又立马换了副神情,眨巴眨巴眼睛“妹妹可不止喜欢打人,还喜欢强东西,但论最喜欢的事就是,睡男人。”
住口!你这下贱胚子!满嘴喷粪!”沈二娘再也维持不住,拍案而起“你敢污蔑我女儿清白!我撕了你的嘴!”
嘿,沈姜南撒泼打滚的时候,这些人还没出生呢,敢在她面前摆面子,可别怪她不留面子给他们了“这能怪我吗,谁叫她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说我长得丑没人要就算了,还要带人到我面前来,可吓坏我了,我还要修仙呢,妹妹真是不挑食,啥都咽得下。”
她可没说谎,沈江南的记忆里,清清楚楚映着沈二小姐带男人来房门口亲热炫耀,还动手打人的场景。真是世风日下,折煞她这个老人家。
她又补了句“简直丧尽天良。”
沈二小姐气昏了头,抄起茶杯就往沈姜南身上砸,见状沈姜南头一转头便躲了过去,倒是后面看戏的倒了霉,被砸了不说,还被杯中的茶水给烫着。
那几个太元宗少年,看得坐立难安,连忙起身打圆场“各位!冷静!有话好说!”
沈父瞧他们出了声,勉强挤出一点笑“仙师有所不知,这是我女儿,脑子有些不好使,附近的百姓都知道,喜欢胡言乱语,仙师可千万别当真。”
几个少年有些尴尬的点点头,算是应付过去。
沈姜南连忙躲在他们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我只盼着妹妹别再带男人来我门口炫耀了就成。”
沈二小姐一听又要发作砸人。沈姜南嘿嘿一笑,身形一晃,溜出正堂,留下身后一片鸡飞狗跳。
2. 血凤魔
沈姜南憋了百年的疯劲一朝发泄,心情颇佳,在沈季山庄漫无目的地晃荡。没瞧见什么新鲜玩意儿,倒是灌了一耳朵粗鄙的咒骂,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骂得也没水准。
手里那根捡来的木棍被她转得呼呼生风,有点想天照了。
正出神,晃悠到那几个太元宗弟子的院子旁,她抬着头看着他们站在屋顶上,插着几盏灯笼,话说这东西她怎么没见过,是自己太老了吗?
一名弟子眼尖,瞧见她孤零零杵在下面,语气还算和善“沈姑娘,你到这儿来干嘛?”
这算是沈姜南今天听到的最好的语气,她没动,指着屋顶上的灯笼道:“那是什么?”
那弟子见她问回道:“驱魔灯。”
“干什么用的。”
“你又用不着,问这个干嘛?”
沈姜南闻言开始撒泼打滚“告诉我,告诉我,啊啊啊,我要知道!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啊啊啊——”
几名太元宗弟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顿时目瞪口呆,先前答话的弟子慌了神,连忙朝屋顶喊道:“文故知,快点来!”
还在布阵的少年,闻言从屋顶上跃下来“这是怎么了?”
“她非要问驱魔灯干嘛用的!”
文故知叹了口气“顾名思义用来驱赶魔物的,沈姑娘天真的要黑了,此地不宜久留,快些回去吧。”
得了答案,沈姜南瞬间收声,利索地爬起来,拍拍灰,目光在文故知脸上扫了一圈:“你姓文?祖父名讳?”
文故知微怔“啊?祖父文天舒。”
得,老熟人“嗯,我先走了。”
她问完就跑,扔下一脸莫名的几人“故知,她不会喜欢你吧?”
文故知微微一笑“淮与,小心我告诉师尊你说这样的话。”
“切。”
沈姜南又转回了那间小院子,她懒得进屋,直接一跃跳上屋顶,打算眯一会儿。
刚还没睡多久,院子里就吵嚷起来“人呢,那疯子跑那去了,不会也死了吧。”
沈姜南睁开眼,坐起身,冲着下面几个乱转的家仆喊道:“嚷嚷什么呢?”
几名家仆,抬起头,见她在屋顶上叫道:“你这疯子跑到屋顶上去干嘛?快点下来,老爷他们找你!”
沈姜南一愣,落到他们几人面前,大抵是什么大事,急得他们也不管什么,扯着她就往大堂走。
“各位大哥是出啥事了吗?”沈姜南任由他们拉扯,随口问道。
扯着她的那名家仆,回道:“问那么多作甚!庄子里面死人了。”
待到大堂里面,黑压压挤满了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惨白惊惧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这里有什么恶鬼一样。
沈二娘子攀附在沈父身上,哭得梨花带雨,见沈姜南过来又立马换了一副神色“怎么死的不是你!”
“凭什么是我?”沈姜南奇怪地看她“我又没作孽。”
沈二娘听到这话差点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你你你……”
“我我我就是没死,你能奈我何?”看着对方那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只觉无趣,目光转向地上那具无头女尸。头颅不翼而飞,身体完好无损。这手法…沈姜南心头咯噔一下,越看越像血凤魔惯用的路数。那东西成群结队,在魔界不算厉害角色,嗜好啃食人头,但轻易不会越界到人界来,除非有什么诱惑他们跑到这边来。
她瞥向那几名太元宗弟子,年纪尚轻,修为未知,若血凤魔倾巢而出,麻烦就大了。
“文故知,问看看他们谁不是捡了不该捡的东西。”
文故知一众人抬起头,有些莫名的看着她,但瞧她神色太过认真,便顺着她的话问众人“有人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沈二娘刚要开口便被沈父一个眼神制止,不再说话,沈姜南瞧他俩不对劲,走到文故知身旁,朝沈父沈二娘的方向努了努嘴“你去问问他俩。”
话说文故知这还真听话,说完就去。
“沈老爷,若是不说实话,沈季山庄的人就都有麻烦。”
沈父还是冷着脸不说话,他便看向沈二娘,声音放得更缓“夫人,若是不说实话,沈二小姐的死就查不明白了。”
“她……她捡了颗蛋。”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淮与性子急,立刻追问:“蛋呢?在哪里?快拿出来!”
沈父推了推沈二娘“去里院拿出来吧。”
沈二娘扶着乙儿的手往里院去,几人这里安静了些,文故知走到沈姜南前“沈小姐是知道些什么吗?”
淮与“切”了声“故知,她一个疯子能知道什么?”
沈姜南就当他口直心快,要是搁在从前,谁敢这么跟她说话“听说过血凤魔吗?”
听到血凤魔三个字,在场的几名弟子一愣“这东西不是在人界很少见嘛。”
“少见归少见,架不住有人把它们的蛋当宝贝捡回来啊。”沈姜南话说到一半,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文故知的衣袖,“糟了!快去内院!”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内院方向炸响。
人群瞬间炸了锅,蜂拥而出。就见内院回廊的阴影里,伏着三道影子,凑近一看,乙儿瘫软在地,抖如筛糠,沈二娘则被一只形似鸟类,浑身覆盖着红羽,满嘴尖牙的怪物啄脑子。
那怪物察觉到众人围拢过来,似乎想逃,但瞥了一眼身下还在抽搐的猎物,又舍不得放弃到嘴的食物,反而更加凶狠地埋头啄食起来。
文故知一看,立马阻止一些看热闹的人靠近,在前头的沈父那见过这中场面,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幸好这只血凤魔体型尚小,羽翼未丰,文故知没费什么力气便把它关到锁魔笼里,然而转瞬之间又添亡魂,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让他们这些刚出来历练的弟子都有些不安。
文故知和淮与最先反应过来,文故知叫同门把百姓围在他们用驱魔灯布的阵法之中,淮与则传讯符通知附近的人过来帮忙。
淮与有些着急“血凤魔这东西都是群体出现的,我们连他们在那等着我们都不知道,这可咋整。”
身上的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快,说明死得人也越来越多,若是那些做了坏事的人,死不足惜,可庄中那些好人怎么办。
纠结了一会,沈姜南叹了口气“算是积积德吧。”
不过多时,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纷纷现身,众人看着满天黑影,一时之间都是惨白着脸,阴风吹过,整个庄子中的火都被熄灭,唯留那些驱魔灯的灯火,在微微发光,躲在阵法中的人哭闹不止,挤来挤去,生怕被抓去吃掉。
文故知大喊道:“站定!噤声!不许出阵!”
见还是不安静,淮与忍不住骂人“谁再乱跑冲出这个圈,谁就是第一个被啃掉脑子的点心!”
沈姜南看着这场混乱。她太清楚了,魔物最喜这般乱局,趁隙而入,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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捅刀。当年她肉身被毁,不就是遭了这等算计?若非魂魄不灭她早就消散于天地之间。
法阵的光圈在人潮的冲击下明灭不定,混乱并未持续太久,庄子里便安静了下来,除开微弱的抽泣声便再没有声响。
活人,已所剩无几。几名太元宗弟子勉力支撑着法阵。沈姜南低头,摊开自己的手,皮肤光洁如新,再无半点伤痕。她笑了起来。
禁术已解。
束缚尽去。
淮与见她还笑,有些不满“笑什么笑,全家都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
沈姜南瞧着已经开始出现的裂缝,指向对着他们虎视眈眈的血凤魔“这阵法还能坚持多久?”
几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待看清后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全力施为!护住阵法!”文故知咬牙低喝。
趁他们的心思都在阵法上,沈姜南跨界而出,如今她禁术已解,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一跃高处,伸出手。
魔物群中一阵骚动,那只体型最为庞大的血凤魔王疑惑地盘旋了几圈,最终感应到什么,收敛凶性,温顺地落在她的手臂上,甚至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沈姜南见它这副模样,爱怜的摸摸它,抓起它的头,对方也不反抗,沈姜南轻轻一用力,瞬间化作一团血雾,沾了她满手。
再看向空中飞着的血凤魔,低低笑了声“把自己吃了。”
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空中盘旋的血凤魔,不再攻击结界,也不再逃跑,如同疯了一般,开始疯狂地撕咬,身边的同类。利爪抓破同类的胸膛,尖喙啄开同伴的头颅,贪婪地吞食着血肉。
羽毛纷飞,血肉四溅。
撑着阵法的少年看到这同类互啄的作呕场面,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嗯,完成。”沈姜南刚跳到地上。
天空便亮起无数光点,冲破天际,穿过云层,直直射向空中魔物,如鞭炮般一束束炸起,瞬间击杀。
几名太元宗弟子,抹了把脸上血污,狂喜道:“是灵箭,是御息氏!谢家的人来了!”
沈姜南饶有兴致的看着空中射箭之人,那人骑着白虎踏月而下,手持金纹长弓,一身藏蓝色劲装,领口袖口与腰带则是银白色,脸生得十分俊美,眉眼张扬,顾盼间神采飞扬。不亏是那家伙的后代,长了张好脸。
文故知几人立马围上去满脸欣喜,七嘴八舌“子归。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
那谢子归扫了眼他们身上有些脏污的衣袍,眉头微微皱起“怎么搞的你们?”
淮与摸着白虎舒服的白毛,往他身后瞧去“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一个也不解决了它们。”谢子归拿着弓打到淮与的手上“苍苍的毛很难洗的。”
“嘁,跟你一样难伺候。”淮与撇嘴。
“话说,太元宗没来人吗?”他跳下白虎,刚走了几步,就撞上一张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脸,他从未见到过一个人脸上可以装下这么多的胭脂,冲击力着实太大,一句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姑娘,你长得有点伤眼”
“……”
走得近些,沈姜南这才发现对方唇下有一颗鲜红小痣,十分惹人眼目,但这小子说的话她不爱听“你才丑。”
骂完,也不等几人反应,蓬头垢面,连跑带喊“你才丑,你才丑。”
“她是疯子?”
“是。”
3. 惠百书院
沈姜南溜达出沈家,晃悠了两三日,最后相中了一头水牛,除了走得慢些,这牛倒是格外温顺听话,还省饲料。她颇为满意,当即在心里给它封了个“灵宠”的名号。
日头正好,她懒洋洋地趴在牛背上,眯着眼打量前方。一群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排成长龙,手中灵器宝光闪烁,晃得人眼花。沈姜南咧嘴一笑,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她拍拍牛背“小甜甜,快点走,等我进了惠百书院,肯定天天喂你上好的灵草,保证把你喂得膘肥体壮的。”
也不知这水牛是不真的通人性,还是她沈姜南通牛性,这牛竟真甩开蹄子小跑起来,停到他们后面排起队,大抵是名门世家,见了她这幅鬼样子也只是站远了些,倒也没人出言讥讽。
沈姜南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群仙二代,忽觉身后气息微动。她扭过头,一位身着深紫衣衫的少女,她面容温婉柔和,青丝松挽在脑后,手捧琵琶,整个人透着一股宁静的气质。
“啧,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沈姜南心里嘀咕,当即调转身子,冲着那紫衣少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仙女姐姐,打哪儿来呀?”
那少女看着沈姜南那张丰富的脸,并无半分异样,微微一笑“在下玄音氏意向晚。”
玄音氏三字一出,前方排队的人,旁边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瞬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呼啦一下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攀谈问候。沈姜南立马被人挤到了外围。“得,省得排队。”她耸耸肩,毫不介意,反倒乐得轻松,一拍牛屁股,溜溜达达就晃到了最前头的登记桌案旁。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中年修士,正埋头疾书,头也不抬的问“姓名,年龄,修为,来自何处。”
“沈江南……十八,没修为,无门无派。”
中年修士写着写着有些不可思议,抬起头对上牛鼻子,惊得他下意识后仰,视线再往上抬看,看见一个疯子“……胡闹,速速离去,莫要耽误他人。”
沈姜南一听就不高兴了,作势要发疯,那中年修士身旁的弟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长老还是让她参加吧,等一下在这闹就不好了。”
准备闹的沈姜南“……”
“行吧行吧,进去吧。”他拿块类似木牌的东西递给沈姜南,似又是觉得她是个疯子好心解释“此为传送木,只能使用两次,一次用于此刻传送入试炼之地,另一次则是你撑不住时传送出来保命,若两次用完便视为淘汰。”
“嚯,大手笔!”沈姜南看向手中的木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亏是修真界第一学府,真是有钱,招个弟子能拿出这么多传送木,当即就在手指在木牌上一抹,几一道白光瞬间包裹了她和她座下的水牛。
那中年修士愣了愣“她怎么把水牛也给我带进去了!”
白光散去,视野重新清晰。再次睁眼便来到山林之中,她骑着水牛走了阵还没走多远,便撞上一名华服男子在布阵,手中的符纸不要钱一般到处贴。她见状扯吧扯吧舌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有钱吗?
还没等她感慨多久,身旁的草丛中便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一头丑陋无比的低级魔物跑出来,直冲沈姜南……得看上她的小甜甜了,连忙骑牛大叫“妈呀!救命啊!别碰我的牛!”
那少年回过头,就瞧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人骑着一头大水牛,跑过来,三物相撞。
尘土飞扬,枝叶乱飞。
沈姜南只觉得天旋地转,撞得头昏眼花,脸下朝地,随手扶着旁边的东西起来,没想到这支撑物还会动,她抬起头来有些尴尬的对上那人的脸。
谢子归本不想搭理脚边的人的,奈何对方摸他腿,这可忍受不了,低头去看也纯属是因为,这人不仅摸他还敢盯着他看,待到他看清脸的时候立马跳到一旁,嫌弃道:“怎么又是你这姑娘。”
沈姜南摸了摸鼻子,心里犯嘀咕,她有这么丑得惊人嘛,不过想起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我的小甜甜。”
“呃,姑娘这是你的牛?”只见那华服少年,灰头土脸的牵着头牛,一瘸一拐走到两人面前,沈姜南立马抱住牛头“太好了,小甜甜,你没死。”
谢子归绕过这两物,走到华服少年身旁“宋夺,那魔丹拿着没?”
宋夺使了个净身术,掏出把折扇,变成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那是自然,拿到了。”
“那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说着看见一旁的沈姜南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出于出于礼节的点点头“告辞,沈姑娘。”
沈姜南一愣,回了一礼,再抬头,两人已然消失不见。
“走得真快。”她爬上牛背走了会,察觉到魔气,往前面的溪水看去,扬了扬眉“出来。”
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自她而出,吓得一个浑身湿漉,覆盖着暗绿色鳞片的魔物狼狈地滚上岸,身形似人,但佝偻扭曲,四肢关节反向弯曲,尖锐的爪子深深抠进泥地,丑陋的头颅上,几只浑浊的复眼惊恐地转动着,死死盯着牛背上的少女。
沈姜南挑了挑眉“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嗯,特别热闹的地方?就是那种打架打得特别凶,或者宝贝特别扎堆,一堆人挤破头想去的地儿?”
水魔复眼疯狂转动,它抬起一只扭曲的爪子,指向密林深处一个方向,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嘶鸣。
“那边?”沈姜南顺着它指的方向望了望,茂密的树冠遮蔽了视线,只觉那个方向的魔气比其他地方更驳杂混乱一些“行吧,看你识相。”她满意地点点头“你安心去死吧。”
水魔化成一片血污,沈姜南抬起手,魔丹便乖乖飘入她手中,看刚刚那两人的态度,这魔丹应是有大用处的,不管山里有什么,她都要,谁也不能和她抢。
“去那边看看,小甜甜我们走。”她一拍牛背,晃晃悠悠朝着水魔所指的方向行去。
越往里走,空气里弥漫的灵力波动和魔气就越发混乱,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法术爆鸣和呼喝声。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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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真有好戏看。”沈姜南听着这些声音“小甜甜,再快点,去晚了可就赶不上开场喽。”
水牛甩甩尾巴,蹄子加快了频率,驮着她穿过愈发茂密的林子。树木渐渐稀疏,一片狼藉的空地豁然眼前。
空地中央,几拨人正乱成一锅粥。法术的光芒乱窜,有冰锥呼啸,有藤蔓疯长,有火焰炸开,更夹杂着魔物刺耳的嘶吼。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符纸和折断的兵器,几个倒霉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身上冒着烟。
“嚯,真热闹!”沈姜南骑在牛背上,找了个边缘土坡,视野开阔。她看得津津有味,
几拨人一边互相招呼,一边还要提防从林子里时不时扑出来的低级魔物,手忙脚乱。
“啧,看着就费劲。”沈姜南撇撇嘴,又摸出两颗果子,一颗塞进自己嘴里,一颗递给凑过来的小甜甜。
场中,一个使重锤的青年似乎占了上风,逼退几人,伸手就去抓那魔丹,就在这时,几道身影从阴影里闪出,直扑散落的魔丹,速度极快,带起的风搅动了地面的尘土。
眼看那几只手就要得逞,一道紫影掠过,紧接着是几声清脆急促的琵琶弦响。无形的音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扩散开来。那几个偷袭者身形一滞,像是撞上了一堵气墙,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僵硬。
“玄音氏!”
“是意姑娘!”
有人惊呼。沈姜南循声望去,只见意向晚不知何时出现,抱着那柄琵琶,面容沉静。
“好手法。”沈姜南眼睛一亮,拍了拍手。
趁着这瞬间的阻滞,其他几人再次扑向魔丹。场面眼看又要失控。
突然,沈姜南感觉到一股视线钉在自己身上。她抬眼,只见空地另一侧,谢子归和宋夺不知何时也到了,正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谢子归皱着眉,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
沈姜南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谢子归“……”微微颔首后,直接移开目光。
“嘁。”沈姜南也不在意,继续看戏。
场中,争夺已进入白热化,那魔丹成了争抢的目标,不断有人得手,又不断被人打落。
沈姜南看得兴起,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传送木牌,又很快松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空地边缘的密林深处炸响,众人脸色微变,齐齐望向咆哮传来的方向。
中级魔物的气息,瞬间笼罩整个空地,气氛骤然变得沉重。
原本打成一团的人群瞬间分开,各自警惕后退,暂时忘记了争夺。
小甜甜不安地喷了个响鼻,往沈姜南身边靠了靠。
沈姜南脸上的嬉笑淡了些,她坐直身体,眯起眼睛,望向那片骤然变得死寂幽暗的树林深处。
“啧,”她舔了舔嘴唇,低声嘟囔“大的来了。”
4. 通过选拔
阴影蠕动,一头庞然大物缓缓挤出。脊背上嶙峋的骨刺根根倒竖,长尾拖曳过地面,浑浊的口水从獠牙交错的巨口中滴落,发出嗤嗤的声响,腥臭扑鼻,竖瞳冰冷地扫视全场。
“是甲蜥魔!”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一些胆子小的立马,跑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若是被淘汰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一青年瞧了眼,道:“要不联手吧。”这提议立刻得到响应。
场上剩下的人迅速形成一个隐约的防御圈。
战斗瞬间激发。
意向晚拨动琵琶,朝向甲蜥魔,试图扰乱其神智。宋夺见状连忙配合甩出数张符箓,符光化作锁链缠绕魔物四肢。其他修士也纷纷祭出灵器法术,轰击在甲蜥魔身上。
然甲蜥魔骨甲坚固异常,众人修为又被规则压制,威力大打折扣,导致这魔物只受了些皮外伤,它巨尾一扫,两名躲避不及的修士被扫飞,撞在树干上,闷哼着爬不起来。
谢子归不知何时跃到树上,拉起金弓,射向甲蜥魔的眼珠和相对柔软的关节大喊“宋夺!”
宋夺立马会意,一把符箓不要钱似的撒出,劈头盖脸砸向甲蜥魔眼睛和关节处。
“打它关节!眼睛!”宋夺一边扔符一边大喊。
其他反应过来的弟子连忙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一时间各色光华交织,虽大多威力大减,但蚁多咬死象,尤其集中在甲蜥魔受伤的部位,让它痛吼连连,动作越发狂暴笨拙。
“让开!”谢子归飞到空中,灵力凝结而成的箭,巨大无比,对准发狂的魔物。
宋夺了解,第一时间就是提袖子一路飞跑“快闪!要炸了!”话音刚落,人已窜出老远。
其余人如梦初醒,纷纷后撤,连滚带爬地寻找掩体。
轰!
甲蜥魔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在地面,溅起漫天泥尘枯叶。魔物小山般的身躯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腥臭的血液它身下迅速洇开一片暗红。
他头颅中央的魔丹缓缓浮出。
一时间,场中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或坐或躺,看到那颗悬浮的魔丹,也没人上前去拿。
沈姜南眼睛瞬间亮了。
“小甜甜,等着!”她一拍牛背,人冲了出去,跑得毫无章法。
“喂!你干什么!”有人惊呼。
沈姜南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那颗魔丹。她绕开几个瘫倒的弟子,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个饿虎扑食,抓住了那颗温热的魔丹。
“到手了!”沈姜南心中狂喜,正要咧嘴大笑。
“松开。”谢子归闪至近前,抓向魔丹。
“凭什么!我先拿到的!”沈姜南梗着脖子,把魔丹死死攥在手心,藏在身后,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另只手一把死死揪住了谢子归腰间玉带。
“撒手!”谢子归猝不及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抓向魔丹的手落了空,他从未遭遇过会有这么无赖的打法,不仅要扯着自己的腰带,还得逼对方松开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休想。”沈姜南非但不松,反而整个人借力往前一扑,另一条胳膊也缠了上去,死死抱住谢子归的腰,两人瞬间扭成一团。她嘴里还不停叫嚷:“见者有份,你凭什么抢!”
“凭实力!放手。”谢子归又惊又怒,这姑娘简直毫无章法,只觉得腰间玉带被扯得咯咯作响,随时要断裂。他挥臂格挡,试图将沈姜南震开。
“宋夺!来帮忙啊。”谢子归百忙中喊道。
宋夺刚想上前帮忙,意向晚却适时挡在他面前,宋夺脚步一顿,犹豫地看向意向晚,只见她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那扭打的两人。
“子归,小心后面!”宋夺只能焦急地喊道。
然而为时已晚。
沈姜南手腕吃痛,眼看魔丹就要脱手,情急之下,她发了狠,非但不退,反而用尽全身力气撞谢子归。
“你——!”谢子归没料到她竟敢如此,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一个趔趄。
两人本就离空地边缘的斜坡极近,这一撞一趔趄,重心顿失,沈姜南惊叫一声,抱着谢子归腰的手下意识收得更紧。谢子归闷哼一声,两人如同被捆在一起的麻袋,骨碌碌朝着滚了下去。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水花四溅。两人纠缠着,一同摔进了冰冷的溪水里。
溪水不深,只及腰腹,却冰冷刺骨。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呛了几口水。沈姜南只觉得脸上那层厚厚的胭脂被冰冷的溪水一激,瞬间融化剥落。
浑浊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底色。
谢子归正奋力稳住身形,抹去脸上的水珠,抬头,正要开口。
视线触及那张近在咫尺,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僵在了冰冷的溪水里。
他干净的衣袍上占满了污垢,所有动作,所有怒火、所有准备好的斥骂,瞬间凝固。
就是现在。
沈姜南被冷水一激,脑子反而异常清醒,连忙把魔丹咬进口中
“你……”他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俊脸铁青,太恶心了,他伸手,推开沈姜南。
“哈哈多有得罪。”沈姜南也不顾形象,窜到岸上,就要跑。
“站住!”
沈姜南哪里肯依?她虽无灵力,动作却异常滑溜,爬到早就等候她多时的水牛身上“小甜甜,跑!”
溪边空地上,刚刚合力击杀了甲蜥魔,目睹这场落水夺丹全过程的众人,鸦雀无声。
宋夺张着嘴,看看溪中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谢子归,又看看密林,半晌才喃喃道:“这姑娘真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
“……”
白光温和地包裹全身,失重感瞬间消失。沈姜南和小甜甜噗通一声,稳稳落回惠百书院山门前的石板上。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眼前景象噎住了。
山门前乱糟糟围着一大圈人。除了早先被淘汰传送出来的弟子,更多的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其他考生和书院杂役。
此刻,所有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钉在她和她座下那头甩着尾巴、神态自若的水牛身上。
“出来了出来了!”
“就是她!那个骑牛进去的!”
“听说她在里面生吞了甲蜥魔的魔丹!”
“还有还有!她把谢家那位…咳咳…拽进溪水里了!”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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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低响,无数道视线在她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好奇,惊愕,鄙夷,同情……不一而足。
沈姜南脸皮厚如城墙,浑不在意,甚至还抬手抹了把脸上没完全冲掉的胭脂印子,咧嘴朝人群笑了笑。
负责登记的中年修士,现在沈姜南知道他是书院的一位外门长老,正对着水牛吹胡子瞪眼,“你!你这女娃娃,老夫让你进去,没让你把这畜生也带进去,还带出来了!”
沈姜南眨眨眼,一脸无辜“长老,您当时只说可以进去,也没说牛不能进啊?再说了。”她拍了拍水牛的后背“小甜甜在里面可帮了大忙,算半个功臣,带出来不是天经地义嘛!”
“你强词夺理!”长老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她“你”了半天,最终一甩袖“罢了罢了!赶紧登记你的魔丹数量!少在这里碍眼!”他实在不想再跟这奇葩纠缠,只想赶紧打发走。
“哦。”沈姜南乖乖掏出自己的传送木牌。木牌上流光一闪,显示出一个数字,不多不少,正好三颗。正是她之前随手灭掉的水魔一颗,加上吐出来的那颗甲蜥魔魔丹,以及不知何时顺手摸到的另一颗低级魔丹,数字亮起,表示她通过了试炼的基本要求。
长老瞥了一眼数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旁边的弟子记录,周围人群看到那个三,议论声又起,看向沈姜南的眼神更加复杂。三颗,不算顶尖,但也绝对不算少,尤其对她这个没修为的来说。
沈姜南刚松了口气,准备牵牛溜之大吉,一股带着浓烈杀气的视线便如芒刺般扎在她后背上。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谢子归站在不远处另一道传送光芒消散处,正被几个衣着华贵的同族子弟围着。他身上的锦袍已经用净衣术清理过,但脸色着实不好。
他身边的宋夺正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劝解,但谢子归充耳不闻。
沈姜南头皮一麻,立刻翻身爬上牛背,一拍牛屁股“小甜甜,走了。”
水牛四蹄一蹬,甩开蹄子就朝着人少的地方狂奔,引得人群惊呼避让。
“沈江南!”谢子归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姜南哪里敢停,头也不回地大喊“谢公子!山水有相逢!今日之恩来日再报啊——!”声音随着水牛的狂奔迅速远去。
“你给我站住!”谢子归怒极,身形一动就要追。宋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子归,子归冷静!这么多人看着呢。”
谢子归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看他“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
“啊?这个嘛。”宋夺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意向晚“情况所迫。”
见对方消气,他便凑到谢子归身边,摇着扇子,啧啧有声“子归啊,没事哒,我看那沈姑娘,倒是个妙人。这书院,以后怕是不会寂寞了。”
“别逼我动手打你。”
“我安静。”
山门前,登记还在继续。但关于骑牛疯女生吃魔丹,谢子归落水的劲爆谈资,却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等待的考生和书院杂役间疯传开来。
沈姜南这个名字,更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在惠百书院开山门的第一天,就响彻了外门。
5. 争吵
惠百书院依山而建,殿宇楼阁层层叠叠,云雾缭绕间气象万千。
通过试炼的弟子需先去执事堂登记,领取身份令牌和住所分配。
而执事堂坐落在主峰半山腰,一牛一人走了半天才爬上来,众人见到她们,立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沈姜南恍若未闻,径直牵着牛走向堂前石阶。
登记的执事弟子看到沈姜南和她身后的水牛,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姓名,令牌。”
“沈江南。”沈姜南递上刚得的木牌。
青年接过,指尖在木牌上一抹,光幕浮现信息。他抬眼,目光扫过沈姜南和她身后的水牛,有些为难“沈师妹,书院有规,弟子居所不得豢养大型凡兽,此牛……”
沈姜南立刻接话,笑容灿烂“师兄放心!小甜甜通人性得很,吃得少,不占地儿,就拴在院外树下,保证干干净净,绝不扰民!你看它多乖?”
青年嘴角抽了抽,从未处理过如此离谱的要求。他正欲严词拒绝,旁边另一位年长些的执事弟子凑过来低语几句,目光复杂地瞥了沈姜南一眼,又看看她木牌上那个显的叁字和下面备注的“甲蜥魔丹”最终对青年摇了摇头。
青年脸色几番变幻,终究没再说什么“住所已随机分配完毕。甲字一院。这是你的身份玉符和院门钥匙。记住,管好你的……牛,若有投诉,立刻逐出!”
他将一枚温润的青色玉符和一把小巧的钥匙拍在桌上。
“多谢师兄!”沈姜南麻利地抓起玉符钥匙。
谢子归不知何时也到了执事堂外,还刚好与要走的沈姜南打个对着“……”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移开径直走向执事弟子“谢子归,领钥匙。”
执事弟子面对这位名门骄子,态度截然不同,恭敬地递上玉符钥匙“谢公子,您的住所在甲字二院。”
“二院?”谢子归接过玉符的动作一顿,眉心蹙起。
沈姜南刚走出没几步,猛地刹住脚,难以置信地回头。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好戏的兴奋。
宋夺“噗”一声,用扇子死死捂住嘴,肩膀可疑地抖动。
谢子归转过头,指向沈姜南“我隔壁是你?”
沈姜南张着嘴,看看自己手里的钥匙,又看看谢子归那副要吃人的表情,脑子嗡嗡作响,她扯了扯嘴角“哈哈哈谢公子,真是缘分天注定啊?”
谢子归“……”
“能换院吗?”
“不能,这都是按照选拔排名,安排的。”
“不能?”谢子归一愣,随后捂着胸口“宋夺,我有点难受。”
宋夺见势不妙,赶忙扶住他“没事的,有好兄弟我陪着你。”
“你是三?”
“?嗯。”
“那个…”沈姜南清了清嗓子“谢公子,宋公子,要不…咱们先去认认门?”
谢子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走吧。”说完抬脚就走。
宋夺冲沈姜南笑了笑,赶紧跟上。
沈姜南扯扯嘴角,认命地牵起牛绳“走啦,小甜甜,去看看住的地方。”
通往甲字院的路径并不远,掩映在苍翠古木之间。越往上走,灵气越发浓郁,几座独立的小院依着山势错落分布,白墙青瓦,檐角飞翘,院墙不高,仅及人胸口,与其说是隔断,不如说是划分区域的象征。
谢子归脚步停在院门前,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而入,简直是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同别人搭话的意思。
宋夺站在三院门口,扇着风“沈小姐,子归他,嗯,有点洁癖,脾性还是好的,你别介意啊。”
“我懂。”
“懂便好,若沈姑娘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以来三院找我哦。”他眨了眨眼,笑道。
沈姜南点点头,看着对方进了院子,转过身对着一院紧闭的门扉耸耸肩,牵着小甜甜走到隔壁自己的院门前,推开院门。
小院格局方正,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钻出几丛绿草。角落一口爬满青苔的石井,井沿光滑。院子正中央,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撑开华盖,投下大片阴凉,三间正房白墙青瓦,门窗紧闭。
“挺好,清净。”沈姜南毫不在意,随手把牛拴在槐树粗壮的树干上,拍了拍它的脖颈“先委屈你在这儿,等我看看里头。”
她推开正中间那间主屋的门,灰尘落下,沈姜南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开始清扫。
她不是精细人,只求看得过去,能住就行。她推开木窗,简单的把被褥抖开铺平,包袱往床头一塞,这方寸之地便算是她的窝了。她环顾四周,这屋子,比她从前住过的魔寝,差了许多,但能住。
做完这些,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试炼消耗巨大,又折腾了这半天,五脏庙早就空空如也。
“得找点吃的。”沈姜南拍拍手上的灰,锁好院门。
惠百书院因靠着山,建筑高低错落,回廊曲折。
初来乍到,沈姜南毫无方向感,索性顺着石板路,往人多的地方走。路上遇见的新弟子,大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低声谈笑。看到她独自一人,不少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待她走近,那目光又像受惊的鱼群般倏然散开,留下一片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
“……就是她吧?胆子真大,连谢家的都敢……”
“……听说她把魔丹生吞了?”
“嘘,她过来了……”
沈姜南目不斜视,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仙门人还是这么八卦,她虽对这些议论毫不在意,但那种被当成稀奇物件围观的滋味,真的很奇怪。
转过一道月洞门,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宏大的三层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前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比执事堂那边还要热闹几分。阵阵食物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从敞开的大门里飘散出来。
“膳堂!”沈姜南眼睛一亮,循着香味快步走去。
刚挤进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带笑的声音“哟,这不是沈姑娘么?动作够快啊。”
宋夺端着一个堆满食物的托盘,正站在人群边上,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旁边还站着两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修士,目光落在沈姜南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沈姜南脚步顿住,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没什么诚意的笑:“宋公子好。民以食为天嘛。”
“说的是。”宋夺点头“要不一起用食?”
“可以。”沈姜南在他身旁看了几眼“怎么没瞧谢公子同你来。”
“子归他……嗯,他要喂苍苍。”
苍苍?沈姜南脑子一转立马想起那条白虎“我还想和他聊聊呢。”
宋夺以为她要道歉,连忙道:“没事,沈姑娘别往心里去,他那人,气性大,忘性也大,没准已经消气了。”
“?”这小孩在说些什么啊。
旁边一个穿着锦蓝长衫的青年嗤笑一声,接口道:“宋兄这话可不对。谢兄最是恩怨分明。今日在试炼境里那般……咳,那般亲近,怕是没那么容易翻篇。”
这话一出,引得旁边几人低笑起来。
沈姜南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向那锦蓝长衫的青年,眼神清澈无辜“这位师兄说的是。谢公子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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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天人之姿,能与他亲近一回,也算我的造化。就是不知,谢公子消气了没?”
“肯定消气了。”宋夺走到沈姜南旁边,站定。
锦蓝青年被噎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带着另外两个连忙走开。
宋夺随即松了口气“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烦,老是在我耳旁叽叽喳喳的。”他冲沈姜南笑了笑,扯着她往打菜处走“哈哈哈,走沈姑娘,今日我请你吃一餐。”
“多谢多谢。”
沈姜南随着宋夺挤到打菜的长案前,各色灵食热气腾腾盛在玉瓷碗碟中,鲜脆交织令人垂涎的诱惑。
宋夺将托盘塞给旁边侍立的杂役弟子,示意沈姜南自取“沈姑娘,随意,不必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姜南眼睛扫过琳琅满目的菜品,专拣肉多量大的拿,眨眼间就堆了冒尖。
她这副风卷残云的架势,看得旁边几个刚打好精致小份餐点的世家子弟眼角直抽。方才那锦蓝长衫的青年端着只装了半碟子,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嗬,这饭量,倒是与她那头畜生挺配。”
他身旁两个同伴立刻发出低低的嗤笑声,目光在沈姜南和她堆满的托盘之间来回扫视,意味不言而喻。
沈姜南正端着要走,闻言动作一顿。宋夺眉头蹙起,手中折扇啪的收起,正要开口,却见沈姜南已慢悠悠转过身。她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带着点好奇,落在锦蓝青年那少得可怜的餐碟上“怎又是师兄你,这点东西,恐怕堵不住师兄的嘴啊。”
她语气真诚,向是真的在虚心请教:“还是说……书院克扣了师兄的份例?若是不够吃,师妹这里还有多的。”她说着,真作势要把自己托盘里的东西拨给对方。
“噗!”旁边有人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锦蓝青年脸皮瞬间涨红,他本想讽刺对方,反被这野丫头堵了回来,还显得自己小气刻薄。他恼羞成怒“谁稀罕你的东西!乡野村妇,不知礼数!带着头腌臜畜生进书院已是奇闻,还敢在此丢人现眼!那魔丹也不知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得来的,小心反噬自身,污秽了这清修之地!”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膳堂内,以他们几人为中心,迅速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宋夺脸色沉了下去,折扇点在掌心“王兄,慎言。”
沈姜南被骂了几百年,什么样的话没听过,但说她用下作手段的,还真没几个,因说了此话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会被她打得半死。
“那这位的意思是,我不配吃这书院的饭,不配住这书院的屋,更不配站在这里?”
锦蓝青年被她的眼神慑住,色厉内荏的梗着脖子“我……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那畜生……”
“但是。”沈姜南打断他“我清楚的是,书院的规矩里,好像没有哪一条写着,不准弟子在膳堂吃饱饭?更没有哪一条写着,凭你王兄一张嘴,就能定我沈江南的罪?”
“你!”
“吵什么?”
声音突兀的在膳堂门口响起。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谢子归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的小虎崽,和他主人一样抬着下巴,金色的虎瞳不屑的扫了眼人群。
死寂。
宋夺暗暗松了口气,又觉头皮发麻“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喂苍苍吗?
谢子归移开视线“倒胃。”也不知是说这场冲突,还是别的什么。
沈姜南看着门口那抱着虎崽的人,耸耸肩,旁若无人的重新端起托盘“谢兄来吃点?”
6. 还是谢大少管用
“不用,我来找宋夺的。”
沈姜南凑到宋夺耳旁道:“他平时都这么拽吗?”
“……要不是谢叔叔叫他别惹事,早就动手了。”宋夺对沈姜南使了个眼色,指着靠窗的位置“沈姑娘,这边坐吧,清净。”
“行。”她率先走过去,宋夺紧跟其后,在对面坐下,随后冲谢子归招了招手“过来啊。”
谢子归坐到她对面,垂下眼,修长的手指摸着手中白虎。
沈姜南吞下一大口肉,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抬眼看向对面“谢兄,要不要也给它弄点?”她指了指自己盘子里的肉。
谢子归手指一顿,怀中的苍苍似乎听懂般,金色虎瞳瞥了沈姜南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把脑袋埋进主人臂弯“它喂过了。”谢子归抬起头“你之前那样都是装的吗?”他问得直接,语气里没什么嘲讽,倒像是纯粹的好奇。
“情况所迫,要不然就要嫁给老头了。”
宋夺夹菜的手闻言一抖,他惊愕的看向沈姜南“……嫁老头?”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狗血话本里的桥段,再看沈姜南那副样子,怎么也无法和被迫嫁人联系起来“你们两认识?”
“嗯,强迫嫁人,跟你们家那种你情我愿的可不一样。”沈姜南停下筷子,拿出帕子擦着嘴,扫了眼对面的人“我两就见过一面。”
“……你在说什么啊?”
“宋家和意家不是有婚约吗?”她皱起眉“难道我记错了,不应该啊。”
宋夺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这都看得出来?”他撇过头看向谢子归“不会是你告诉别人的吧。”
“这事宋叔叔没和你说吗?”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事,还用特意说么?路过茶馆听一耳朵说书的都能知道。”
沈姜南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噗嗤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宋兄,你这反应也太明显了吧?全修仙界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害臊的……”她一愣,偏过头,朝窗口看去,什么东西?
“怎么了?”宋夺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怔,顺着她的目光茫然四顾,只看到其他弟子埋头吃饭。
“卧槽。”看着扑面而来的茶壶,沈姜南脑袋一缩,只觉得头顶一阵凉风刮过,哐当一声混在,茶水顺着力,砸到三人桌子上。
“嘶!”宋夺惊得跳起来“谁!谁干的?!”
谢子归的反应很快,在茶壶砸落的瞬间,他几乎同时抬起了手臂,生怕溅到苍苍身上。
“真是服了。”宋夺气道。
谢子归盯着茶壶,又抬眼看了看窗口,沈姜南顺着他的视线挑了挑眉“是有人在外面扔进来的。”
闻言,谢子归侧过头,有些有些欣慰“你躲得倒快啊。”
沈姜南捂着头“……命要紧。”
谢子归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下巴朝门口方向一点“去?”
“当然。”宋夺立刻应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书院里玩这种下三滥!”
谢子归站起身看向两人“走吧,去看看是谁捣的鬼。”
窗外碎石小径空荡荡,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跑了?”宋夺探出头左右张望。
“未必。”谢子归目光扫过地面,停在一处深色水渍上“这边。”他抬脚就往竹林方向走。
竹林里光线幽暗,没走多远,前面就传来压低的人声和低笑。
“……真砸中了?”一个尖细声音问。
“那可不!哗啦一声,准得很!”另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你是没看到他们那模样。”
“啧,可惜没砸中谢子归,他拽得要死……砸中那新来的小娘皮也行啊,看她那装模作样的劲儿就不爽……”
三人拨开竹丛,眼前空地上站着三个书院弟子。为首壮实的叉着腰,正唾沫横飞地比划,沈姜南皱起眉,怎又是这三个?
宋夺一见王泽,火气冲顶“王泽!果然是你这家伙!”他几步冲过去。
王泽被撞破一惊,看清来人后立刻堆起笑“哟,宋少爷?饭没吃好,跑竹林消食来了?”
“消你个头!”宋夺深吸一口气,打开折扇默念,几句不生气不生气,才开口“刚才是你扔的茶壶?”
“茶壶?什么茶壶?”王泽摊手装无辜“说话讲证据,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扔了?”
“不是你还有谁?”宋夺简直要被气笑了,手中的扇子差点没往他脸上砸。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王泽嬉皮笑脸后退“你可是义明氏的二公子是个体面人,跟我们粗人动手,传出去多不好听?是吧?”
“你!”
沈姜南抱着胳膊旁观,看到王泽那恶意眼神,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上前一步站到宋夺旁边“哦?你砸茶壶,是觉得我说话不好听,替宋家或意家打抱不平?”
王泽被点破一噎,梗着脖子“是又怎样?你新来的嘴巴没把门!世家的事,也是你能编排的?”
“我没编排事实。”沈姜南语气平静,“路过茶馆听说书都能知道的事,到你这就成编排了?还是说……”她目光扫过王泽三人“你们觉得,只有你们配背地里嚼舌根,别人连提都不能提?”
王泽说不出话。瘦高个小声嘀咕:“伶牙俐齿。”
一直安静的谢子归动了动,侧头看向沈姜南,眉头微蹙“你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他抱着苍苍,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在沈姜南和宋夺前面一点,面对王泽三人。
“谢公子,你想干嘛?”王泽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喝道:“这可是书院,你敢动手试试?”
谢子归像没听见,目光落在王泽沾着水渍的鞋上“鞋都还没干透。”王泽下意识缩脚。
“背后议论我们,被逮个正着。”谢子归继续道,他抬了抬下巴“现在自己去戒律堂认罚,还是我请你去?”白虎在他怀里动了动,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金色瞳孔盯着王泽。
王泽被盯得头皮发麻,背上沁出冷汗。他横行靠拉帮结派捏软柿子,对上谢子归宋夺这种名门之后,心里那份虚从未少过。但此刻被堵,当着跟班面,他哪肯露怯?他强撑挺胸,声音拔高“谢公子!你少吓唬人!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一张嘴?我还说是你们自己打翻想赖我!”
瘦高个声音发颤帮腔“就……就是!谢公子,你别仗着灵兽吓唬人!书院有规矩!”
“闭嘴。”
“看来是选后者。”谢子归轻轻叹气,他抱苍苍的手臂稳当,竹林间的光落他侧脸,懒散无表情,王泽三人却感无形压力收紧,呼吸不畅。
名门威势,从容理所当然,已令心虚者窒息。
宋夺见状上前,紧挨谢子归,对王泽怒目“听见没?子归让你去戒律堂!磨蹭什么?”
“不就是看不惯人嘛,打一顿就老实了。”沈姜南冲那一直沉默的矮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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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对不对?”
谢归子瞥了眼她,顺着道:“有道理。”
王泽脸色发白,嘴巴开合想硬撑场面话。
“是……是泽哥扔的!”矮个子被压垮,喊出“茶壶是泽哥从窗边拿的,他说要给新来的沈姑娘颜色看,谁让她的嘴讨人厌,他还说宋少爷好糊弄,谢少爷……不爱管闲事……”他一捣鼓说完,人矮半截,不敢看王泽铁青狰狞的脸。
空气凝固。
瘦高个傻眼,惊愕看矮个子又看王泽,最后惊恐望谢宋两人。
王泽气得发抖,扭头眼神恨不得生吞矮个子“你他妈放屁!张矮子,找死!”
“哦?不爱管闲事?”谢子归像听趣事,眉梢微挑,目光第一次正落王泽的脸上“看来你对我,有些误会。”这话轻飘飘,却让王泽如坠冰窟。谢子归不爱管闲事,不代表砸他头上会袖手旁观,尤其当波及他身边之人。
宋夺气笑,指王泽“行啊王泽,背后编排挺溜,现在怎么说?人证物证俱在,自己滚去戒律堂,还是我们请你和戒律长老聊聊?”
王泽脸上血色褪尽,被当众戳穿,又被矮个子反水出卖,面对两人,再无硬撑底气。他嘴唇哆嗦,眼神怨毒剜一眼缩团的矮个子,恨恨扫过沈姜南,最后咬牙挤出字:“……算你们狠!”他猛转身,同手同脚朝竹林外戒律堂走去。
瘦高个见状,连滚爬爬追去。
只剩矮个子,抖如落叶,惊恐看眼前三人,腿软站不住,带着哭腔“我……我去戒律堂……这就去……”
竹林瞬间安静。
宋夺咬着牙“呸!欺软怕硬怂包!”
“事情解决完,走了。”他转身,率先朝竹林外走。
“哎!等等我们啊!”宋夺赶紧招呼沈姜南跟上,边走边念叨“晦气晦气,好好一顿饭搅和了……沈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吓着没?”
沈姜南跟上两人,摇头笑道:“没事,倒是觉得那天得对谢兄道个谢,感激他不记仇。”
“记什么仇。你少惹点事就行。”谢子归脚步没停,声音顺着风飘回来,带了点不耐烦。
宋夺凑到沈姜南边上,用扇子半掩着嘴“听见没?他这人就这样,好话不会好说。其实意思就是以后有事照样管,懂了吧?”
走在前面的谢子归停住,转过身,怀里的苍苍不满地甩了甩尾巴。他盯着宋夺,眉头拧着“你话很多?”
宋夺唰一下打开扇子,猛扇几下,干笑“哈哈,我这不是怕沈姑娘误会你嘛,哎,走慢点,又没催你。”他看着谢子归又加快了的步子,赶紧拽了一下沈姜南的袖子示意跟上。
三人沿着碎石小径往弟子舍房的方向走。
宋夺还在为刚才的事不忿,挥舞着扇子“真是晦气,好好的一天让王泽那几个混蛋给搅和了!”
“反正他们也去戒律堂了,不算亏。”沈姜南接话道。
宋夺像是想起什么,凑近沈姜南压低声音“哎,说真的,子归今天居然没直接动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至少得让苍苍吼两声吓唬他们一下。”
谢子归耳尖,头也没回地扔过来一句“戒律堂跑一趟,够他们受的。动手,麻烦。”他稍微侧过脸,瞥了宋夺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吵吵嚷嚷?”
“我那是据理力争!”宋夺抗议,挥了挥他空着的那只手“再说了,效果不是挺好?”
“懒得理你。”
7. 魔尊也要上课?
清晨的天光透过薄雾,沈姜南推开院门,打着哈欠踩着点,到了学堂。
授课的讲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弟子。她一眼看到宋夺正在后排冲她招手,旁边空着一个位置,谢子归已经坐在那儿了,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书卷。
她走过去坐下,宋夺立刻凑过来小声抱怨“子归这家伙,学疯了,一来就看书。”
沈姜南闻言扫了眼那人,这不是在发呆吗,她拿起桌上的书卷,大致看了看“好无聊的书。”
“对啊,这东西早在八百年前就看完了,那李长老又是个古板性子,我都不知道这一堂,我会有多困。”
没多久,一位面容严肃的老者踱步进来,讲堂内立刻安静下来。李长老目光扫过全场,没说什么,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课。
“天地有气,万物有灵。引气入体,乃修行之始……”老者的声音平稳,讲述着最基础的引气法门。
沈姜南刚开始还算听得认真,后面听着听着便开始听着无聊,眼睛到处乱飘,看到第一排的背影,她仔细想了想,想起意向晚这个人,看着对方的背影还挺认真的,忽地,一纸团扔到她桌上,打开一瞧,上写着你在看什么五个大字,沈姜南微微侧过头,瞧旁边桌装模做样的宋夺,回了条纸条过去。
宋夺连忙打开看,待到他看清内容后,有些不可置信,瞄向沈姜南,目光交汇,点子一出,皆转头看向安静的谢子归。
谢子归坐得笔直,眼睛看着讲师,看似专注,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宋夺将纸条扔到他桌上,他回过神来,刚要打开看。
李讲师提高声音,点名道:“谢子归,你有什么看法呢?”
李长老的声音在讲堂里回荡,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谢子归身上。谢子归的手指还按在那张未展开的纸条上,他抬起头.
“弟子认为。”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引气入体,关键在于引而非强求。气息自来,若刻意强求,反而落了下乘,修为容易停止不前。”
李长老抚着胡须,面上看不出喜怒“哦?依你之见,该如何引?”
谢子归不紧不慢地答道:“顺应其势,感知为先。如同溪流汇聚,非是强留,而是开扩疏导,待水自盈。”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甚至比李长老方才讲的还要透彻几分,讲堂里安静了一瞬,不少弟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李长老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见解尚可,但听课需专注,神游物外,终非正道,坐下吧。”
谢子归微微颔首,坐了下来,这才在书案的遮掩下,轻轻展开了那张纸条。上面是沈姜南歪歪扭扭的字迹“谢兄好像睡着了?”
他嘴角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侧过头,看到沈姜南和宋夺两双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他,里面满是憋不住的笑意和一点点的佩服。他抬起下巴收回目光,将纸条塞进衣袖里。
宋夺憋着笑,用气音对沈姜南说“吓死我了,还以为他要挨训了。”
沈姜南用书挡着脸“就是,不亏是谢兄还挺像那么回事。”
台上的李长老似乎察觉到了后排细微的动静,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三人立刻噤声,挺直腰板,作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好不容易熬到课歇的钟声响起,李长老刚一走出讲堂,里面的气氛瞬间就活络起来。
宋夺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桌案上“可算结束了,听得我头皮发麻。”他猛地又坐起来,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谢子归,“哎,你刚才是不是真的走神了?反应还挺快。”
谢子归整理着桌上的书卷,头也没抬:“听了,也想了。”
“骗谁呢,”宋夺不信,又去怂恿沈姜南,“沈姑娘,你信吗?”
沈姜南正无聊地翻着那本无聊的书,闻言抬头“听没听都成,反正混过去了不是?”
谢子归:“……”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坐得我浑身发僵,出去透口气。”
刚走出两步,第一排那个始终挺直的背影也站了起来,意向晚转过身,恰好和沈姜南打了个照面“沈姑娘。”声音轻轻柔柔的。
沈姜南扬了扬眉“意仙女。”
意向晚微微蹙眉,似乎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声音轻柔“叫我向晚就好。”
“那向晚,是找我有事?”沈姜南一起身,这人也起身,她不信没事找她。
意向晚看着她“早在选拔时,就想请教沈姑娘的身手了。”
后排跟出来的宋夺正好听见,笑出声,胳膊搭上谢子归的肩“意小姐找她比划?找错人了吧?该找谢兄啊。”
闻言意向晚瞥了他一眼,宋夺立马安静。
沈姜南咧嘴一笑在这儿?”她环顾一下渐渐聚拢来看热闹的同门“行啊。怎么比?”
意向晚“讲堂后的空地便可,很多同门平日也在那里切磋基础。”她顿了顿“至于怎么比,我之前瞧沈小姐身法不错。”
“那便比这个。”
讲堂后的空地很快围了一圈弟子,中间留出不大的一片地方,沈姜南随意地站定,拍了拍手“来吧。”
意向晚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已贴近。她的动作确实轻盈,步法灵动,直取沈姜南手腕,想先制住她。
沈姜南嘿了一声,肩膀微微一沉,看着像是要后退,就在与意向晚即将触到的瞬间,手腕极其自然地向内一翻,非但没躲,反而顺着对方的来势向前送了半分。意向晚顿时落空,擦着沈姜南的袖口滑了过去。
围观的弟子中响起几声细微的讶异。
意向晚眼神认真了些,再次欺近,这次速度更快,招式衔接流畅,看得人眼花。沈姜南偶尔侧转、后仰,幅度都不大,她甚至有空闲点评一句“架势挺漂亮。”
这话听着像夸赞,但配上她那轻松躲闪的姿态,就多了点别的味道。意向晚抿紧了唇,攻势更急。
宋夺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用手肘撞谢子归“哎,我这下知道你之前选拔,怎么扒不开沈姑娘了。”
谢子归冲他冷笑了声“再提这事,我等一下就拿弓出来。”
“……”
意向晚久攻不下,呼吸略微急促,看准沈姜南又一次侧身,她足尖一点地,身形骤起,一手虚晃,直点向沈姜南的肩。
“哇哦。”沈姜南像是没料到这突然的变招,低呼一声,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这一倒歪打正着,又让对方落空。她挥舞着手臂想保持平衡,一只手胡乱向前一抓,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正正攥住了意向晚因前冲而来不及收回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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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对不住。”沈姜南嘴里忙不迭说着,攥着意向晚的手却没松开,借着拉扯的力道,她把自己踉跄的身形硬是扯了回来,脚又踩了几下,才总算站稳。
意向晚被她拽得也晃了一下“是我冒进了。”
沈姜南拍拍胸口:“吓我一跳,还好只是单纯比试身法。”
意向晚看着她,说不出来,只是摇了摇头“我抓不住你。”
“啊?有吗?”沈姜南低头看看自己“可能是我比较怕疼,躲得快?”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转头朝宋夺和谢子归走去“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真要出丑了。”
宋夺迎上来,“可以啊。”
“还成。”
谢子归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刚才最后那一下,怎么想到去抓她手腕的?”
沈姜南“啊”了一声,眨眨眼“就……要摔了随便抓点东西呗?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脸着地?”她说得理所当然,反问道:“不然呢?”
谢子归看着她,片刻后,移开目光,想了想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比得过我的箭嘛。”
“……”沈姜南想起谢子归之前那两次拉弓的场景“我不想断胳膊断腿的。”
意向晚道:“走吧,下堂课好像还是李长老的?”
“不是吧?”宋夺惨叫一声,注意力果然被带偏“这老头儿的课怎么排得这么密!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四人吵吵嚷嚷地往回走。
回到讲堂坐下没多久,有弟子进来宣告下一堂仍是李长老。讲堂里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宋夺瘫在桌子上装死“杀了我吧……这回真挺不住了……”
李长老再次踱步进来,目光扫过全场,又开始讲课。
沈姜南支着下巴,眼睛望着前方,像是认真在听,脑子早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要再打一次,毫无法器的她还真只有跑的份,现在去取天照又不方便,又想了想,沈姜南想到山下城中的藏金兽,立马眼前一亮,可以去打劫他们。
就在讲堂内一片沉寂,只有李长老平稳的讲述声时,异变陡生。
“沈江南。”
惊得沈姜南猛地回神,下意识就应了一声:“到!”
讲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李长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来说说,方才我所讲的,气过紫宫时,当注意什么?”
沈姜南脑子里一片空白。紫宫?那是什么地方?她慢吞吞地站起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飘,求助似的看向另外两人。
两人低下头,连忙翻起书本来。
李长老重重咳了一声“书卷合上。我要听的是你方才听进脑子里的话,不是现翻书页。”
沈姜南抿了抿唇,把心一横,凭着刚才走神前听到的零碎,硬着头皮开口:“呃……注意别让它冲太快?”
笑声更多了些。李长老的脸色看不出变化,只是又问“为何?”
“因为冲太快了,容易……嗯……憋着?”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李长老盯着她看了几息,直看得沈姜南头皮发麻,才缓缓道:“魂不守舍。站着听吧,醒醒神。”
沈姜南蔫头耷脑地应了声“是。”
旁边宋夺偷偷冲她做了个鬼脸,被李长老眼风一扫,立刻缩着脖子坐正了。
8. 错过门禁
沈姜南一开始还觉得上个学堂,发发呆就行,横竖这些内容她早已知晓,可连着七天都是那李长老,她是真有点吃不消。
不知道这李长老是不是与她有仇,不挑睡觉的宋夺,偏偏挑着她这个上课认真的人,虽道理她都懂,但用她在魔界理解来的东西,她真是怕这李老头把交到院主那去。
终于是熬到下堂,沈姜南又又又坐下,她趴在桌子上“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宋夺凑上来,嘲笑“唉,可能是瞧你太认真,想提拔你,安啦安啦。”
“这福气给宋兄你,要不要。”
“不要。”
沈姜南转而去扯谢子归的衣袖“若明日还是他,还望谢兄帮我告个假,天天被这么盯着我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谢子归正整理书卷的动作顿了顿,他垂眼看了看被拽住袖口,轻轻抽回衣袖“不行,这样做,下一个挨盯的就是我了。”
一盘糕点被摆放到桌上,众人抬头望去,意向晚拈起一块递到沈姜南嘴边“听一位师兄说,明日是越长老的课。”
“越长老?”沈姜南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糕,在脑中搜索起姓越的人。
谢子归抬眼“是苍佛氏越家主,越少安。”他顿了顿,补充道:“先前听说他回越家处理家事去了。”
“所以李长老代了他几天课。”
沈姜南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嘟囔“代课?那他怎么专盯着我不放?”
宋夺顺手从意向晚端着的盘子里摸了块糕点,被意向晚轻拍了下手背也不恼,笑嘻嘻道:“说不定李长老就喜欢你这样的学生?我每堂都睡也没见他管我。”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需要教。”谢子归撑着脸看向沈姜南“你的话,嗯,很精辟。”
沈姜南咽下糕点,只觉得喉咙发干,就因为这个她连着受了七天的苦,可这些都是从魔界那边摸爬滚打练出来的野路子,和仙门正统一板一眼的体系根本不是一回事。每次被点名,她要把魔界那套认知生生拧成仙门能接受的说法,几天下来心力交瘁。
“唉,这样能怪我吗?”
谢子归还没答,学堂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越少安回没回来我不清楚,但李老头看样子是还没折腾够你们。”
众人转头,见一个黄衫男子倚着门框,手里拎着个酒葫芦,正是那位传言里不太着调的苏师兄。他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沈姜南脸上,嘴角弯了弯“尤其你啊,沈师妹。刚才下堂,李老头还跟我念叨,说你是个好苗子,就是思路偶尔刁钻得让他头疼,他得再琢磨琢磨怎么掰一掰。”
沈姜南只觉得眼前一黑。
意向晚轻轻啊了一声,柔声道:“苏师兄,你别吓她。”
苏师兄晃了晃酒葫芦,耸肩“我吓她做什么?大实话呗。李老头较真起来,掌门都头疼。”他灌了一口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谢子归抬了抬下巴,“哦,对了,谢师弟,差点忘了正事。少安托人带话,说明日他回来,要好好练练你。”
谢子归闻言,皱起眉“怎么又练我。”
“谁知道呢?”苏师兄说完,又晃悠悠地走了。
宋夺倒是乐得很,胳膊肘撞了下谢子归“听见没?越长老回来也要练你,你两难姐难弟啊这是。”
“我两比试比试?”
“这倒不必。”
沈姜南一听还有人与她一样,立马笑道:“唉,终于有人陪我了。”
谢子归手一顿,目光看她,眉毛轻轻一挑“你最好小心点说话。”
“别啊。”沈姜南凑近了些“越长老为什么要练你?你也上课睡觉了?”她怎么看谢子归都不像是会触犯门规的人。
这次没等谢子归开口,宋夺抢着说道:“他?他才不是睡觉。他是压根不爱碰剑,能躲就躲。结果他祖父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直接给他送了把剑来,还特意请越长老得空指点他。”宋夺模仿着长辈严肃的语气,说完自己先乐了。
谢子归听得愁眉苦脸。
意向晚轻轻点头,声音柔和“越长老剑术超群,是苍佛氏近百年来最有名的剑修之一。能得到他的指点,是很多弟子求之不得的机缘呢。”
“最有名的剑修?”沈姜南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苍佛氏越家人她见过,但越少安这名字,她听都没听过“他很厉害?那越朔是他谁?”
意向晚抿唇笑了笑:“越朔叔叔是他的父亲,十几年前便已仙逝,越长老的话年少时便以一剑破过现魔尊的百杀阵,名震四方。如今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了。”
“原来如此。”沈姜南叹了口气,看来找藏金兽的行程得提前了。
趁着次日休沐,她下了山。
沈姜南拐进窄巷,蹲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从怀里摸出个小哨,抵在唇边吹响。
片刻,墙角泥土微动,一只圆滚滚,披着暗金色细鳞的小兽钻了出来。
沈姜南掏出几块灵石喂到它嘴边“拿件趁手的兵器给我。”
藏金兽吞下灵石点点头,很快掏出五六件物件摆在地上,沈姜南摇了摇头,又喂了点灵石“要棍子那样的。”
小兽眨眨眼,钻回地底,半晌才出来,豆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嘴里叼着一根长棍。
“辛苦啦。”沈姜南接过长棍,摸了摸那小兽的脑袋,塞过去一袋灵石。小兽蹭蹭她的手指,叼着袋子飞快地钻回地底。
她低着头,掂量两下,心中稍安,虽比不过天照,但能用。
在山下磨蹭了一会儿,她才匆匆往回赶。赶到书院高墙外时,大门紧闭,天已彻底黑透,沈姜南暗叫不妙,绕着高墙走了半圈,寻了处树木茂盛的隐蔽角落,搓搓手,准备攀上去。
刚扒住墙头,就听见底下传来压低的声响。
“你能不能快点儿?”
“别催,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嘛。”
沈姜南探头往下瞧,忍不住乐了。墙根底下,谢子归正踩在宋夺的肩上,宋夺龇牙咧嘴地撑着。三人六目相对,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哟,凑齐了?”沈姜南趴在墙头,小声调侃。
谢子归没理她,借力一跃,轻巧地翻上墙头,他站稳后,极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沈姜南愣了一下,还是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热,稍一用力就把她也拉了上去。宋夺在下面急得跳脚“喂!还有我呢!”
两人刚要回头拉他,旁边小径上亮起一团柔和的光晕。意向晚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墙头上的两人和墙下蹦跶的宋夺,连忙将灯熄灭“怎么都在这里?今晚可是叶长老亲自带队查夜。”
四人面面相觑。
瞧他们三呆着,意向晚果断道:“先回院子。
可惜运气不佳,刚绕出小林,前方石径上便行来一队人,为首女子身着执法长老的月白服制,身姿挺拔,面容肃然,看着四人“违反门禁,私自翻墙。你们几个,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谢子归喊道:“快跑。”
四人立刻发力狂奔。沈姜南对路径不熟,全凭谢子归扯着她手腕左拐右绕。宋夺被意向晚拉着跟在后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慢点!”
“再慢就被抓了。”谢子归拽着沈姜南跑到一矮墙旁“翻过去。”
沈姜南被他几乎是甩了过去,落地时顺势一滚消力,谢子归和意向晚,宋夺紧接着翻过,四人挤在矮墙下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墙外脚步声逼近,叶舒玉的声音想起“搜这边。方才动静是从这传来。”
脚步声渐远。
宋夺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刚要说话,意向晚立马捂住他的嘴。
墙外,叶舒玉的声音去而复返“看来真不在这,去别处看看。”
安静了一会,四人瞧再没声响,都松了一口气,谢子归整理了一下衣袍“要是告到我父亲那去。”他冲宋夺一笑“好兄弟你就等着吧。”
宋夺直呼冤枉“谁叫我长得风流倜傥,魅力太大没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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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啊。”
意向晚道:“什么?”
宋夺“……”
“啊,得了,得了,想办法回院子那边吧。”沈姜南无奈道。
意向晚,弯起腰往四周瞧了瞧,又蹲下来“这边是后山,离我们那边还挺远的。”
“那再等会吧,说不定他们在那等着我们呢。”宋夺打开折扇开始扇风“哎,意小姐怎么也在这边。”
“我来这边练琵琶。”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错过门禁。”
谢子归把玩着手腕上的那条红绳铃铛手串,闻言看向沈姜南“你怎么也晚归了?”
“去淘兵器,挑得入迷便回来晚了。”她拿出长棍。
宋夺凑过来一看“断潮棍?手气不错啊。”
“山下随便挑的。”沈姜南含糊道,将棍子别到身后。
谢子归压低声音“别出声。”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隐约的灵火晃动。四人立刻缩回阴影里,屏住呼吸。
意向晚小声道:“是叶长老她们……好像往这边来了。”
宋夺哀叹一声“不是吧,还没放弃?”
“不然怎么会在学院那么出名。”谢子归眉头微蹙“得换个地方躲。”
然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叶舒玉的声音越来越近“去那边看看,仔细搜查。”
四人面面相觑,这下真是无处可逃了。
就在这紧张时刻,意向晚小声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一下。”她指了指不远处“后面有个小山洞,平时很少人知道。”
别无选择,他们跟着意向晚很快钻进了一片浓密的树丛后。果然,岩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入口,刚好容一人通过。
刚挤进洞内,就听见外面传来执法弟子的声音“长老,这边没有发现。”
叶舒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悦:“继续搜,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
脚步声渐远,洞内的四人终于松了口气。
“意姑娘,你可真是我们的救星。”宋夺由衷地说道,擦了擦额角的汗。
意向晚扫了他一眼“只是偶然发现过这里……”
谢子归打量着这个不大的洞穴“看来得在这里等一会儿了。”
沈姜南靠在岩壁上,忽然觉得手心一阵刺痛。抬手一看,才发现刚才翻墙时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怎么了?”谢子归注意到她的动作。
“没什么,蹭破点皮。”她不在意地说。
意向晚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我这里有伤药,效果很好。”她轻轻拉过沈姜南的手,小心地为她上药。
宋夺在一旁看得直咂嘴“意姑娘真是贴心,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啊?”
意向晚头也不抬“若是宋公子哪天不惹事生非,我或许也会对你体贴些。”
谢子归轻笑一声,换来宋夺一记白眼。
药膏清凉舒适,沈姜南感到疼痛顿时减轻许多。“谢谢。”她小声说。
意向晚微笑摇头:“不必客气。”
洞内一时安静下来。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宋打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被逮到,我爹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谢子归注意力从洞口移开:“若是被逮到,你担心的不该只有宋叔叔。”
“什么意思?”宋夺问。
“意思是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安全回去。”谢子归大有一副,要大义灭亲的模样“要不然我不介意亲自向宋叔叔说明,你是如何带领我们违反门规的。”
宋夺顿时语塞。
沈姜南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意向晚小声劝道:“你们别吵了,当心把长老引过来。”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两人立刻安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洞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谢子归小心地探出头去观察片刻,回头道:“应该安全了。”
四人立马冲了出来,飞速奔向院子。
9. 传闻中的魔尊
次日。
沈姜南顶着一眼乌青来到学堂,连打两个哈欠才慢吞吞挪到自己的位置,旁边传来声响,她一抬头,正好对上另外两双同样困倦的眼睛,谢子归和宋夺也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三人对视一眼,各自默默趴倒在桌上。
“看来昨晚都没睡好。”宋夺闷声说,脑袋埋进臂弯里。
“睡得太少了,以后不这样熬了。”沈姜南只觉得现在困得要命。
几人刚合眼没多久,刚刚还算吵闹的学堂,立马变安静,三人下意识坐直身子,就见门口,一个修长身影迈了进来,那人一身青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眉眼温润,扫过众人。
今日我们暂缓课业,聊些别的。”他在堂前站定,袖袍轻拂“方才见诸位精神不济,想必是对阵法符咒有些倦了。不如谈谈魔界?”
学堂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越少安继续道:“魔界与我仙门对峙千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诸位对魔界了解多少?”
一个年轻弟子举手:“听说魔尊凶残暴戾,杀人如麻!”
越少安笑道:“算是这样,但若谈到魔界,那便离不开魔界前任魔尊,传闻中她手段残忍,在一月的时间统一魔界,将反对的声音,全都压得死死的。”他顿了顿“后因太过凶残,仙门世家人人自危,皆害怕她对三界不利,便派出五百世家高手,想联合将她斩杀。出乎意料的是,这五百高手。”
“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那魔尊沈姜南,也成为仙魔惧之的杀神。”越少安微笑着。
底下有弟子忍不住发问“越长老,那可是五百高手,就真一个没逃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他拿着书本轻轻拍在掌心,若有所思“传闻嘛,总是夸张的。有说是她功法诡谲,能吞噬他人修为化为己用也有说她并非孤身一人麾下有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军,更离奇的事,说她不死不灭,旁人更本伤不了她分毫。”
侃侃而谈将各种光怪离奇的传闻娓娓道来听得众弟子好不兴奋。
只有沈姜南听着那些关于自己,半真半假还越传越离谱的传说,觉得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其中几条最接近真相的,还是她当年故意放出去吓唬人的。
又有人问:“长老,魔尊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
越少安微微一笑“现魔尊是个同你们一样的少年,但前任魔尊,这倒不曾见过。她战场总是戴着面具,无人见过其真容。”他想了想,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弯起“不过魔族中倒有传言,说他们的尊上……相貌实在不敢恭维,故而常年以面具遮面。”
沈姜南一愣,靠,她那是怕自己长得太好,难以服众好吧?这越少安怎么张口就胡乱编排?她也不偷偷睡了,直接抬起头,看向台上之人“可越长老按时间算,你那时也还年少吧。”
“是。”
“那长老,为何妄下定论?”
越少安看着她,片刻后,竟点了点头“说得有理,是我失言,不过……”他踱步走近“听你语气,倒像对魔界颇为熟悉?”
整个学堂顿时安静下来。
沈姜南倒是不慌“弟子愚见。只是觉得,仙门既与魔界对峙千年,若对方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堪,早该被剿灭了才是。”
越少安在她案前站定,垂眸看她“哦?那你以为,魔界为何能存续至今?”
“必有其长处。”沈姜南道。
越少安忽然笑了“这位弟子倒提醒了我。今日不妨问你们,若你们生于魔界,会如何自处?”
学堂里顿时炸开锅。有弟子拍案而起“长老此言差矣!我等仙门子弟,岂能与魔物为伍!”
越少安抬手压下喧哗“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若连设想对方处境都不敢,何谈战胜?”他目光扫过众人“还是说,诸位怕被魔气沾染?”
激将法果然有用。弟子们纷纷议论起来,虽不情愿,却也开始揣测。
宋夺凑近沈姜南旁边小声道:“你胆子真大,敢跟他顶嘴……”
沈姜南看着对方走开,她不喜他,心思太重,喜欢揣测别人,这样的人是个祸害“实话实说。”
谢子归满不在意道:“她没说错。”
越少安似乎是听到他们的谈话,又转过身来,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既然有不同见解,不如说说看?若是你,在魔界会如何生存?”
沈姜南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魔界既然能存在千年,自有其生存之道。若我在魔界,自然会遵循那里的规则,努力变强。”
“有趣的见解。”越少安点点头“那么,若是为了变强,你是否会不择手段?”
越少安的问题在学堂中悬了片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姜南身上。
“手段取决于处境,长老。若在绝境,人尚且会突破常轨,魔界环境严苛,活着自是首要。但这与不择手段是两回事。”沈姜南有些累了。
“那么,其他人呢?若你们须在魔界求生,是坚守我派清规,哪怕付出性命,还是顺应魔界法则,先活下来再说?”越少安看向其他弟子。
问题抛了出来,一个坐在前排的弟子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正气。
“自然是坚守正道,吾辈修士,岂可向魔道低头?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这话引来几声附和。越少安听着,未置可否,目光却又飘回了沈姜南这边。
宋夺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沈姜南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别说了,他故意引你出头。”
沈姜南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看着越少安“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说“活着,至少还能想着以后。”
方才那名弟子立刻瞪向她,语气激动“荒谬!你这是贪生怕死!若人人如你所想,正道何存?”
“正道若靠轻易赴死就能守住,未免也太简单了。”沈姜南迎着他的目光,并不退让“活下去,变得更强,才能做更多事。无论是正是魔,这道理总是一样的。”
“你!”那弟子气结,脸都涨红了。
学堂里的气氛一下子绷紧了。支持前者的人指责沈姜南背离正道,而也有少数人露出思索的神情,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
谢子归此时懒洋洋地插了进来,他一只手支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吵什么。长老就问个问题,又没真让你去魔界。再说了……”他瞥了一眼那面红耳赤的弟子“你怎知到了真要命的时候,自己一定选玉碎?话别说太满。”
那弟子旁边的意向晚也复议道:“太过古板,到时候怎么死了的都不知道。”
这话像盆冷水,让那弟子一时噎住。越少安看着这场小争执,再次开口。
“都言之有理。”他打了圆场“求生是本能,持正是风骨。两者间的抉择,往往才是最磨人的。仙门弟子,确不该天真地以为魔界唯有野蛮杀戮,但也万不可迷失其中,忘了根本。”
“譬如那位前魔尊,能令仙魔俱畏,想必绝非只靠不择手段四字便能概括。其心性,谋略,乃至对魔界的掌控,恐怕都有其独到之处。只可惜。”
装什么装,沈姜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今日就到此吧。回去后,不妨都想想今日之问。”越少安走至前堂。
学堂响起一阵收拾书卷,起身离座的声响。
宋夺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古怪“他今日怎么这么奇怪,专逮着这个问题不放。”
“故意的呗。”谢子归站起身来“我都习惯了,但他人还算不坏,就是喜欢气人。”
沈姜南眯了眯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能看得出来。”
几人随着人流走出学堂。
意向晚微微皱起眉“专找容易吵起来的问题问。”她转头看向沈姜南“不过,江南,你方才说的那些……虽然细想之下,我觉得确有道理,但在学堂里那般直言,会不会太冒险了些?那么多人听着呢。”
沈姜南耸耸肩“冒险?不过是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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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若是连学堂里都不能直言,日后遇到真正的魔物,岂不更不敢开口了?”
意向晚点点头“确实如此。”
宋夺拍了拍沈姜南的肩,咧嘴一笑:“怕什么!有我们呢。再说了,越长老不也没说什么吗?”
谢子归打断几人的对话“还去不去用膳了,我还赶着去喂苍苍。”
“走走走。”四人加快脚步往膳堂走去。
到了地方,点好菜,四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沈姜南瞧着,谢子归挑着菜里的葱,一一拣出来放在盘子边上,问道:“你不喜欢吃葱?”
谢子归点点头“讨厌吃。”
“哦。”
膳堂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几个衣着华丽的弟子簇拥着一个青年走进来,其中还有前几天被他们收拾的王泽那两人。
“是赵家的人,”意向晚压低声音,“领头的叫赵元,是赵家嫡系,刚入门不久。”
宋夺撇撇嘴:“他们赵家就喜欢这排场。”
赵元目光扫过膳堂,最终落在他们这一桌。他带着人径直走来,停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姜南。
“你就是今日在课堂上大放厥词的新弟子?”他语气冷淡,“听说你替魔物辩护?”
沈姜南放下筷子,抬眼看他:“师兄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赵元冷笑,“只是提醒你,仙门有仙门的规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得有数。”
谢子归轻笑一声“赵师兄消息真灵通,课堂上的事这么快就知道了?”
赵元铭瞥他一眼:“谢师弟,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谢子归翻了个白眼“那劳驾走开行不行,挨着我吃饭了。”
“你!”赵元冷笑“还真当这里是御息氏啊。”
宋夺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扯谢子归“别在这动手啊,算兄弟我求你了。”
沈姜南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她死得早,但知道御息氏,可是五大世家之首啊,这人怎么胆子这么大,她凑到意向晚耳旁“这赵家进五大世家了?”
“没有啊,只是有些嚣张,但我们一般不理他的,因为有失家风。”意向晚顶着那张温柔的脸说得赵元脸色瞬间不好。
“你们!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名门,欺负我们这些常人吗!”王泽嚷道。
四人“……”
谢子归扒拉下宋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你说这话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
赵元装模作样的示意王泽退下,随后看向谢子归“谢师弟你可别多管闲事啊,我是来找沈江南的。”
“金乌。”
赵元脸色变了又变,盯着谢子归看了半晌,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对方手上那柄金纹的长弓,他身后的王泽等人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谢子归。”赵元的声音压低了些“你非要插手?”
“谁叫你讨嫌。”
这下是三个人劝了,宋夺抱着谢子归的手,嘴里一直劝“子归,冷静,冷静啊,想想谢叔叔之前都嘱咐了什么。”
赵元冷哼一声,视线重新回到沈姜南身上“今日看在他们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甩下这句话,终于带着那几个人转身走了。
宋夺这才松开谢子归,瘫回椅子上:“吓我一跳,我真是怕你把这炸了。”
“吓唬他的。”谢子归拿起筷子,继续挑拣盘子里的葱“不过他再不走,我就不保证了。”
沈姜南看着赵元那伙人消失在膳堂门口,转回头问道:“他怎么这么怕你?”
“被我打过。”谢子归含糊地说。
宋夺凑近沈姜南,解释“赵家一直想攀附五大世家。赵元这人又最好面子,偏偏每次招惹子归都讨不到好,所以……”
意向晚轻轻点头“赵元总是这样,看到世家子弟就格外敏感。”
沈姜南点点头,心里明白了。仙门世家这些明争暗斗,和她当年在魔界见的也没太大不同,无非是换了个名头。
10. 故意受伤
赵元一行人走后,膳堂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宋夺长舒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
“每次遇到他们都得闹这么一出,真是不消停。”他夹起菜,嘟囔着。
谢子归已经快把盘子里的葱挑完了,头也不抬地说“理他做什么,吃饭。”
意向晚轻轻摇头有些无奈“若天天找来就有得烦了。”
沈姜南看着他们三人,忽然觉得有趣。仙门子弟的日常,竟也和她当年在魔界时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争执的内容从打打杀杀变成了口舌之争。
“你们常遇到这种事?”她问道。
宋夺吞下口中的饭“可不是嘛!赵元那家伙,自从之前被子归打了后,就老是找茬。偏偏又打不过,就只能耍耍嘴皮子。”
谢子归终于挑完最后一根葱,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盘子“吃饭时别说这些,影响胃口。”
四人用完膳,刚走出膳堂没几步,便见王泽带着两个跟班堵在路中间,一看便知是故意等他们的。王泽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一副找茬的模样。
“沈江南,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没事了。”王泽冲着沈姜南扬声道,“赵师兄大度,我可不吃这一套。你课堂上那些言论,分明就是心术不正!”
沈姜南停下脚步,觉得有些好笑:“哦?那依你看,怎样才算心术正?”
“自然是恪守正道,严守仙魔之别!”王泽说得义正词严“岂容你在此混淆是非!”
宋夺忍不住插嘴:“王泽,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长老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王泽瞪向宋夺:“宋少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违反门禁翻墙的就是你们几个!我要是报告给叶长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谢子归原本站在稍后一步,听到这话,轻轻“啧”了一声。他上前半步,挡在沈姜南身前,目光落在王泽身上,吓得王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你去告。”谢子归不屑道:“现在就去。看看叶长老是信你,还是信我们。”
王泽脸憋得通红,他当然不敢真去告发,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他也怕谢子归事后算账。他梗着脖子强撑道:“你、你们别太嚣张!”
“嚣张的是你吧?”意向晚轻声开口,话却不客气“无故拦路,言语挑衅。若真要论个对错,我们不妨现在就去找长老们评评理?”
王泽身后两个跟班见状,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王师兄,算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王泽骑虎难下,脸色青白交错,最终狠狠瞪了沈姜南一眼,甩下一句“你们等着!”便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真是没完没了。”宋夺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
谢子归收回目光,转头对沈姜南道:“以后他再单独找你麻烦,直接告诉我或者宋夺。”
沈姜南点点头:“谢了。”她倒不是怕王泽,只是觉得应付起来麻烦。
意向晚微微蹙眉:“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知道。”沈姜南应道。
四人穿过廊道,准备去下午的练武场。
路上遇到的弟子渐渐多了起来,目光不断投了个过来,夹杂着几道不那么令人舒服的视线,想必是赵元那伙人或是听到了些风声的。
练武场上已经有不少弟子在活动。
“两人一组,自行结对!”陈长老声音洪亮,传遍整个练武场,“先热身对打,稍后抽查!”
弟子们立刻忙碌起来,纷纷寻找熟悉的同伴。沈姜南自然和意向晚一组,谢子归和宋夺一组。
沈姜南拿出断潮棍“来一场?”
“好啊。”
两人在这边练得安静,你来我往,颇有章法。
另一边,谢子归和宋夺那边动静就大得多。宋夺一符一炸,谢子归一躲一反,打得宋夺手忙脚乱。
“喂!谢子归你认真点!”宋夺哇哇大叫,“老是躲算什么本事!”
谢子归侧身避开“打到你就算本事。”
过了一阵,陈长老开始抽查。他点了几个弟子的名,让他们上前演示刚才对练的招式。
“下一组,”陈长老目光扫视全场“沈江南,赵元。”
场中顿时一静。众人都或多或少知道沈姜南今日在膳堂和赵元有些争吵,这安排未免有些耐人寻味。
沈姜南和赵元同时走出队列。
“请指教,沈师妹。”赵元拱手,语气听不出多少客气。
“请赵师兄指点。”沈姜南回礼。
两人摆开架势。陈长老一声令下,赵元立刻发动攻势,速度快得出奇,一刀直取沈姜南面门,丝毫没有同门切磋的留手之意。
沈姜南侧身避过刀锋,断潮棍顺势格挡。兵器相撞,赵元攻势不停,刀刀凌厉,逼得她连连后退。
“赵师兄出手真重。”台下有弟子小声嘀咕。
“切磋而已,何必这样……”
宋夺看得着急,扯了扯谢子归的袖子:“赵元这分明是借机报复。”
谢子归“再看看。”
沈姜南心里暗骂,出手这么猛也不知道用点脑子,搞得她还得想着怎么赢得像样些,刚好这是赵元出了空子,被她一挑。
“当啷”一声,赵元的刀脱手落地。
场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想到沈姜南竟能赢过赵元。
赵元脸色铁青,弯腰拾起刀,冷声道:“沈师妹好身手。”
“承让。”沈姜南收棍回礼。
陈长老正要宣布下一组比试,赵元突然上前一步:“长老,方才是我轻敌。请允许我再与沈师妹切磋一次!”
场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站在赵元那边的弟子立刻附和:“是啊长老,方才赵师兄肯定没使出全力!”
宋夺气得跳脚“赵元你还要不要脸了?输了就是输了!”
“比武切磋,重在交流。”陈长老最终开口,“既然赵元提出再试一次,沈江南,你可愿意?”
沈姜南摇了摇手中的断潮棍“弟子遵命。”
比试刚开始,赵元就使出了全力。他的刀法又快又狠,直奔要害,沈姜南微皱起眉,这家伙急眼了。
“这次赵师兄动真格的了……”台下有人小声说。
赵元的刀突然变招,一个虚晃后直刺沈姜南胸口。
沈姜南见状挑了挑眉,也不躲刀尖划破她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场下一片惊呼。
宋夺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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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赵元你故意伤人!”
赵元不但没有停手,反而趁势追击。他的刀锋一转,又朝沈姜南劈来。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切入两人之间。只听铛的一声,赵元的刀被震开,谢子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沈姜南身前,手中的剑刚好架住赵元的刀。
“比试到此为止。”
赵元喘着粗气,瞪着谢子归:“你凭什么插手?”
“就凭你违反比试规矩,故意伤人。”谢子归都懒得去看他。
陈长老这时才快步走来,看了看沈姜南手臂上的伤,又看向赵元,眉头紧锁“赵元,你太过了。”
赵元脸色由青转白,握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瞪了沈姜南一眼,收刀转身就走。
几个赵元的跟班连忙跟了上去。
陈长老叹了口气,对沈姜南道:“去药堂处理一下伤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
去药堂的路上,四人都很沉默。宋夺终于忍不住开口“赵元今天是疯了不成?明明是自己提出再比一次,输了还恼羞成怒!”
“他丢不起这个脸。”意向晚轻声道:“在这么多人面前输给新来的师妹。”
沈姜南低头看着手臂上的伤。伤口不深,但血流得不少,染红了一片衣袖,但她是故意的。
药堂的弟子为沈姜南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谢子归站在门外等着,宋夺和意向晚在里面陪着。
药堂弟子道:“还好伤得不深。”
从药堂出来,四人默默地往院子走。
“不行。”宋夺忍了半天“赵元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明日定要找他算账!”
意向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冷静些。你这样冲去找他,反倒落人口实。”
谢子归走到沈姜南面前,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臂上:“你刚才是故意挨那一刀的。”
沈姜南抬眸看他,唇角微扬“被你看出来了。”
“为什么?”谢子归有些不解,他不喜疼,更别说故意要别人砍自己了“明明可以躲开。”
宋夺凑过来“什么?你是故意的?”
沈姜南叹了口气“赵元摆明了不肯罢休。若是一直纠缠下去,反倒麻烦。不如让他以为占了便宜,也好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可你也不必让自己受伤啊!”宋夺急道:“万一他下手没轻重怎么办?”
沈姜南耸耸肩“那便算我倒霉了。”她顿了顿“这样也好让长老们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惹是生非。”
谢子归扬了扬眉“你以前经常做这种事?”
沈姜南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什么叫经常?我只是不喜欢没完没了的麻烦。”
意向晚有些无奈“但这样会不会让赵元觉得你好欺负?”
“不会。”沈姜南摇头,“他今天丢了面子,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茬。更何况……”她看向谢子归“不是还有谢兄你们帮我吗?”
谢子归移开视线“只是见不得他这样罢了。”
宋夺点点头“下次直接打回去,看我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走到院子前,谢子归转头扫了眼沈姜南“有事敲我院门。”
沈姜南点点头“我知道。”
11. 拔剑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两天。沈姜南手臂上的伤已无大碍,赵元也果然如她所料,暂时安静了会,没再明目张胆地寻衅。
越少安走进学堂,看向众人“今日下山斩魔,城外有魔物作祟,扰得百姓不安。正好让你们一试身手。”
弟子堂里顿时喧腾起来。沈姜南正托着腮走神,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宋夺一把拉住谢子归的袖子,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招呼她和意向晚“我们一道!”
沈姜南点头应下。
小镇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越少安领着二十余名弟子停在镇口,几位镇中老者早已惶恐地等候在此。
“仙长们总算来了……”为首的老者声音发颤“镇外山林里的东西……近来闹得越发凶了,夜里总有怪响,牲畜莫名失踪,前两天还有个樵夫进去就没再出来……”
越少安神色未变,只问:“大致在哪个方位?”
老者抬手哆哆嗦嗦地指向了个方向“就……就是那片老林子……越往深处越瘆人,我们早不敢进去了。”
越少安点头,转身对众弟子道:“我两人一组,分散搜寻,我在这等着你们,若发现异状,便发信号。”
宋夺立马紧挨近谢子归,笑嘻嘻道:“子归,咱俩一块呗?”
谢子归扬起下巴“你别扯我后腿就行。”
意向晚默默站到了沈姜南身侧。
一行人进了山,参天木树遮天蔽日,黑得厉害,也静得很。
沈姜南眯着眼睛,扯着意向晚,往左走了点,一声惊叫从右侧传来,众人齐刷刷看去,就见一弟子白着脸往后腿,脚下泥土松动,一只人手爬地而出。
谢子归长箭一射,那手臂连带着四周地面纷纷裂开,却只见那条手臂,不见人身,林中更是突然升起白雾,笑声响起,寒气逼人,意向晚琵琶一弹,眉头瞬间皱起“去树上。”
待跳到树上,他们便看到雾中黑影飘动,声音也愈发的近。
有人见这场景,不禁出声“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他刚一说完,黑影似有所觉,抬起头向上看去,它们扬起嘴,一张只有嘴的脸,扬起笑,凑到刚刚出声弟子的树下开始爬起来。
沈姜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意向晚,无声张嘴“你有办法吗?”
她点点头,沈姜南站直身唤出断潮举了起来,意向晚踩至棍上,借力跃至半空,琵琶声四起,它们一下乱了方向,皆捂住耳朵大叫,直至安静。
灵力一波一波起,雾气慢慢褪去,沈姜南接住要落地的意向晚,小声道:“先别下去。”
果然,没过一会,雾气再起,目及所处,都为白白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灵光一闪,金箭穿破雾气,宋夺那边传来痛呼声。
细碎的声响从头顶传来,一颗头正对上沈姜南的眼睛,他们离得很近,魔物冲她嘿嘿一笑,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
沈姜南面色不变,抬起手瞬间抓住那颗头,细细打量起来“难怪这林子这么黑,原来是你们在作祟。”
意向晚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古怪的场景“要不要先去帮忙?”
她刚想回话,又是一箭金光亮起,还带着谢子归的怒声“宋夺你再扯着我射偏,我打死你。”
“我也不想啊,谁叫这些东西都冲过来了。”
沈姜南闻言,随手将那颗仍在龇牙咧嘴的头颅抛向远处,她拉住意向晚的手“走,去看看宋夺他们。”
两人跃下树枝。
雾气浓得化不开,几步之外便难以视物。金箭不时闪出,她们只好靠着听觉和灵光靠近。
还没走近,就听到宋夺委屈的声音“抓脚了,卧槽!”
谢子归没好气地回敬“闭嘴。”
沈姜南和意向晚赶到两人面前,就是对方周围,几只无头的身躯正胡乱摸索着,颈项处不断蠕动着,似乎想要长出新的头来。
沈姜南手中长棍横扫,将还在动的头,一一敲碎。她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得把他们聚起来,分散太危险。”
意向晚点头,乐声如有形之物,在雾气中指引方向。弟子们闻声,纷纷向音源处靠拢。
雾气中的笑声不知何时退去,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震动。
意向晚脸色微变“地下有东西要出来了。”
她话音未落,地面猛然裂开,一个不知如何形容的魔物破土而出,它数只手臂在空中疯狂舞动,细小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她们。
所有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气。
笑声又响了起来,魔物张开手向她们攻来。
“退后!”沈姜南喝道,同时将断潮横在身前。
这一声退后叫得那魔物顿了一瞬,又攻了过来,沈姜南耍起断潮打得对方节节后退。
它便转向谢子归,可对方忙着收拾那些突然冲来的黑影,来不及顾及这边,沈姜南将长棍砸向那只魔物,对方也不管,只一心去抓谢子归。
沈姜南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她拔出谢子归腰间的剑,反手一剑迎上,魔物当场被劈开两截,飞了出去。
雾气散去,她看见谢子归眼中难以置信的神色,沈姜南察觉手中的剑不对,连忙低下头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怎么是别离剑。
“你……我”沈姜南慌忙将剑插回剑鞘,连忙解释“这是个意外……”
“你再拔一次。”
声音引来目光,谢子归扯过沈姜南的手按在剑柄上。
沈姜南骑虎难下,看着谢子归的脸,心一横,顺着对方的手微微用力,她心里念叨着,拔不出来拔不出来这次肯定拔不出来……
出乎意料,剑再次被拔出。
谢子归的俊脸刷的一下变白,又慢慢涨红。
沈姜南有些欲哭无泪,拔什么剑不好,偏偏拔的是别离,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她试探道:“要不让别人试试?说不定是巧合。”
“巧合?”谢子归目光扫向周围其他弟子“宋夺,你来试试。”
“我啊?”宋夺接过那把剑,握住剑柄,发力,纹丝不动。他又试了试还是拔不出。
事实胜于雄辩,别离剑,非持剑者的天命之人不可拔,这规矩在场无人不知。
“这是怎么了?”越少安从天而降,他扫了宋夺手里的别离,当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子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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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出现天命之人,是谁啊?”
他嘴上虽是这样说目光早早就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姜南。
“是我。”沈姜南向前一步。
越少安点点头“嗯,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转向众人,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扭动的魔物残肢“这些秽物不寻常。寻常魔物被别离剑所伤早已灰飞烟灭,而这些却还在挣扎,”
沈姜南轻叹了声,她就知道越少安,这种人从不做无心之事,瞥了眼一旁的谢子归,更是脑大。
“行了,先回镇上。”越少安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收拾兵器。宋夺挠挠头,把别离剑递还给谢子归,小声嘀咕“这还真是巧了......”
谢子归一把抓过剑,瞪了沈姜南一眼,转身就走。
沈姜南“……”
一行人回到镇上时,天色已近黄昏。越少安让弟子们先去休息,自己则去与镇中老者商议后续事宜。
沈姜南默默跟在众人身后,只觉得谢子归那视线几乎要在她背上戳出个洞来。
宋夺凑到沈姜南身边,压低声音“沈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沈姜南瞥了他一眼,没管对方如何称呼自己“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宋夺嘿嘿一笑“但这可有意思了。别离剑认主几百年,除了谢家人,从来没人拔得出来。这下可好,你这一拔,直接把子归给定下了。”
走在前的谢子归停下脚步“宋夺,再多说一句……”
威胁意义不言而喻。
宋夺立刻捂住嘴。
意向晚轻轻碰了碰沈姜南的手臂,低声道:“别担心,事情总会清楚的。”
沈姜南点点头“只能这样想了。”
晚饭时分,众人围坐在客栈大堂内,气氛有些微妙。谢子归特意选了离沈姜南最远的位置,板着脸一言不发。
宋夺挤在谢子归旁边,凑近他耳边不知在嘀咕什么,却被谢子归一胳膊肘顶开“要吃就吃,不吃就滚。”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宋夺揉着被撞疼的地方,委屈巴巴地撇嘴。
沈姜南叹了口气,刚打好关系没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她可真倒霉。
“都吃好了?那就来说说正事。”越少安走了进来。
大堂顿时安静下来。越少安踱步到中央,目光扫过众弟子“今日那些魔物,你们也见到了。不同于寻常邪祟,除开伤及头颅,就算将身体斩成两半,都可以复生,此事颇为蹊跷。”
谢子归抬起头:“长老的意思是?”
“我方才与镇上长者谈过,那片林子深处有一处古祭坛,近日常有怪事传出。我怀疑与这些古怪的魔物有关。”越少安顿了顿“明日我需要几个人前去查探。谁愿往?”
宋夺第一个跳起来:“我去!子归肯定也去!”说完立刻被谢子归瞪了一眼。
意向晚轻声道:“弟子愿往。”
沈姜南正要开口,越少安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沈江南,你也去。”
“……”沈姜南只觉得现在命好苦。
12. 活人练魔
讨论完后,众人各自回房。
沈姜南刚要推门进屋休息,就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回头去看,瞧见谢子归站在不远处,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
“谢兄有什么事吗?”沈姜南问。
谢子归抿了抿唇,视线游移了一瞬,似是经过一番挣扎才开口“今日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沈姜南闻言一怔,忍着憋住笑“额,我知道了。”
“你也不准放在心上!”他匆匆扔下这句话,甚至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背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仓促。
“人还挺好的。”
第二日清早,几人在镇口集合,越少安简单交代几句,便让她们出发。
再次进入那片林子,白日的光勉强透过树叶洒下来,雾气散去了大半,倒没有昨日那么压抑。
宋夺扇着风,四处张望“这怎么这么臭啊。”
“昨日死那么多魔物,不臭才怪。”谢子归嫌恶的提起衣摆,生怕被弄脏。
沈姜南皱起眉,盯着林中萦绕的魔气,只觉得古怪,一个离仙门不远的地方,哪来这么多魔气“小心点。”她出声提醒。
意向晚拨动琵琶,音波荡开“这不正常。”
越往深处,那股腐臭味越发浓烈。宋夺忍不住捂住鼻子“这味儿冲得我眼睛酸。”
意向晚停下脚步“前面有东西。”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空地堆满了魔物的尸体,虽是昨日他们所斩杀的那些。但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这也太快了......”宋夺惊讶道:“才过了一夜,怎么就烂成这样?”
沈姜南蹲下身,仔细观察一具正在腐烂的魔物尸体,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她心生不安。
“退后。”她站起身,拉着最近的意向晚向后跃去。
几乎同时,那些腐烂的尸堆中猛地蹦出来一个黑影,直扑四人刚才所站的位置。
“什么东西!”宋夺惊叫一声,慌忙闪避。
谢子归拿出金乌,对准扑过来的黑影,眼瞅就要射出,沈姜南连忙道:“别弄死。”
闻言,他只好对准黑影的脚射两箭,让它失去行动。
黑影瞬间倒下,几人凑上前,就见它身上的黑气慢慢散去,露出一张人脸。
谢子归捂着嘴“是个人。”
沈姜南只觉荒唐,这种用活人炼制魔物在魔界也是禁术,谁会在这里做这种事?魔界中的确有几个擅长这种禁术的,但他们不该出现在人界才是。她瞥了眼另外三个人,问“要带回去给越长老看吗?”
宋夺点点头“虽然恶心了点,不过说真的,用活人炼魔,这也太残忍了,谁会做这种事?”
意向晚若有所思“若是魔界之人,倒也不意外,带回去给越长老看看吧。”
“那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沈姜南道。
“要。”三人异口同声。
于是四人拖着那个昏迷不醒的魔物往前走,宋夺拖着魔物的一条腿“这玩意看着不胖,怎么死沉死沉的……”他喘着气抱怨,换了一只手“子归,搭把手啊?”
谢子归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些“觉得沉就扔下。”
“哎你这人,刚才同意带回去的也有你一份啊!”
沈姜南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和宋夺一起抬起了魔物的另一条腿“这下不重了吧。”
“还是沈妹好。”
“等一下。”前头的意向晚出声道:“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七八个黑影从树丛中窜出,正是昨日那种无头魔物。
谢子归立刻搭箭拉弓,却被沈姜南按住“打腿。”
灵箭离弦,射穿最先冲来的魔物的膝盖。那魔物踉跄一下,却并未倒下,断腿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再生。
“该死。”谢子归咂舌,又连发数箭。
意向晚见状立马弹响琵琶,音波震得魔物动作稍滞。沈姜南趁机抡起断潮,一棍扫向魔物的腿部,那魔物终于倒地。
沈姜南皱眉“变了。”
谢子归一箭射穿另一个魔物的肩膀“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
沈姜南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他们拖来的那个魔物,它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是它。”
意向晚立刻拨动琵琶弦,声波直冲那魔物而去。它发出一声嘶叫,周围的无头魔物随即僵在原地。
谢子归连发数箭,将它们全部钉在地上。
沈姜南走到那个会笑的魔物面前,它仍在嘶嘶作响,眼神恶毒地盯着她。
“你会说话吗?”沈姜南问。
魔物咯咯笑起来“来了都来了祭品……”
谢子归拉满弓对准它“说什么鬼话。”
魔物突然挣扎起来“祂来了!祂要来了!所有人都要。”
话未说完,它的头颅突然爆开,黑血四溅。谢子归下意识侧身挡在沈姜南前面,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身。
四人顿时呆立当场。
“......这都什么事啊。”宋打破口大骂“好不容易抓个活的!”
谢子归僵硬地站在原地,满脸嫌恶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污秽“恶心死了。”
沈姜南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过去“先擦擦吧。”
谢子归看了一眼手帕,没有接“不用。”
沈姜南的手顿在半空,收也不是,递也不是。
气氛霎时尴尬起来。宋夺赶紧打圆场“那什么,咱们是不是该赶紧回去了?这地方越来越邪门了。”
“那先回去吧。”意向晚接话。
几人带着满身腥臭回到镇上,越少安看见她们回来,眉头先是一松,随即又皱起来“怎么弄成这样子?”
宋夺抢着把林子里的事说了一遍,越少安听完,目光落在那具无头尸体上“用活人炼魔,这手段歹毒得很。”他看了眼谢子归“你先去收拾一下。”
谢子归松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
宋夺凑到越少安身边:“长老,这事是不是和魔界有关?”
越少安沉吟片刻“难说。魔界与人界早已隔绝多年,但若是真有魔物越界……”他摇摇头“先不管这些,你们今日可找到那祭坛?”
意向晚摇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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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还没找到,就遇袭了。”
越少安微微一笑“人没事就行,先去休息,明日我会去。”
沈姜南应了声,转身往客栈走。回到房间,她刚关上门,就听见窗外传来轻响。推窗一看,谢子归站在楼下,换了一身玄金劲装,墨发微湿。
“谢兄有事?”沈姜南手撑窗沿,探出身子问道。
谢子归抬头看她,表情有些别扭“那个......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啊。”
沈姜南没想到他特地来说这个,微微一怔“我明白。”
“别离剑是祖父送我的,据说只会被剑主的天命之人拔出。”谢子归低下头“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外人拔出来过。”
沈姜南扬了扬眉“所以你这算是被定下了?”
谢子归闻言瞥了她一眼,语气居然有点委屈“这是我祖父定的规矩,又不是我的意思。”
她一时哑然,没想到那谢老爷子竟会立下这种规矩,思索半晌才迟疑道:“那要和你祖父去说吗?”
“……”
“不用!”
“啊?哦,也行。”
两人一时无话。谢子归站在楼下,沈姜南趴在窗台上,气氛有些尴尬。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有些懊恼地问。
“?”沈姜南趴在窗台上问道:“好吧,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子归哼了声“能怎么办,反正你别到处说就行。”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沈姜南挑眉。
“谁知道你呢。”谢子归移开视线,声音低了几分“反正……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沈姜南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人明明是想来和解,偏要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她正要关窗,却见谢子归又折返回来,站在楼下仰头看她。
“又怎么了?”沈姜南倚在窗边问道。
“方才忘了说,明日还要去林中查探,你……小心些。”
“你也是。”沈姜南点点头“不过以谢兄的身手,应当不必我担心。”
谢子归被这话噎了一下,别开脸去“谁要你担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
他这话说得冲,但沈姜南却听出几分别扭的关心。
“知道了。”她弯起眼睛“谢兄特意回来,就为说这个?”
谢子归被她问住,一时语塞。
“我走了。”他最终只憋出这句话,转身而走。
沈姜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滴了一滴血,玉石吸收完鲜血,便消失不见。
她这才轻轻合上窗户,她走到盆前,看着水中晃动的倒影,今日林中的一幕幕再度浮现,每一桩都不对劲。
用活人炼制魔物,即便在魔界,这也是几近失传的阴毒禁术,绝非寻常妖魔可为,这手法既残忍又熟练。
是谁?究竟是谁在人界之地行此逆术?魔界那几个精通禁术的老家伙,大多缩在自己的地盘,不会无故来人界惹这等麻烦。若是人族自己所为那背后所图必然极大。
但这种狠毒的手法,怎么越想越觉得是,那个捅了她一刀的小畜生做的。
唉,她不想惹事啊。
13. 旧人
沈姜南瞥了眼前面的越少安,心下不由嘀咕,这些不人不魔的孽障,倒是生了副欺软怕硬的好心肝,嗅到厉害角色的气息,便缩头不出,安静如鸡。
正当她思忖间,前方的越少安忽然停下脚步,众人随之驻足。
一座祭坛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连越少安都微微一愣。
这坛子与想象中阴风惨惨,鬼气森森的模样大相径庭,若非周围泥土明显被翻动过,他们几乎都要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石台子。
“就这?”宋夺绕着石台走了一圈“门都没有。”
意向晚在墙上敲了敲,侧头听声音“有门但是关着,我们没打开而已。”
越少安抬手示意众人退后,自己走向石台。他凝聚起淡蓝色的灵力,拂过其表面。原本看似普通的石台泛起波纹般的涟漪,一道暗门缓缓显现出来。
“果然有结界。”越少安收回手“这结界不简单,布设之人修为不低。”
宋夺凑上前摸了摸那扇暗门“打不开啊。”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弟子们的惊呼“那个越长老,它们围过来了。”
地面裂开从中伸出一只巨大的利爪,直拍向最近的弟子。
那弟子吓得当场呆住,眼看就要拍上,越少安闪身挡在那弟子身前,长剑与利爪硬碰一记,尘土翻涌。
一尊庞然魔物自地底彻底爬出,周身黑鳞森然,赤目如血,一张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
众弟子何曾见过这等骇人阵仗,几个修为浅薄的已是面无人色,兵刃几乎脱手。
魔物发出一声咆哮,震得四周树木簌簌发抖,落叶纷飞。
越少安稳住身形“这魔物有古怪。”
魔物那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越少安手中的剑,再次扑来,越少安举剑相迎,将它的爪子砍下,还不等众人松口气,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众弟子惊呼。
嬉笑声响起,魔物将众人的恐惧收入眼底,飞速攻向越少安,可就算是一次次斩下魔物的肢体,对方也会恢复如常,这样下去,即使强如越少安,也会有力竭的时候。
沈姜南蹙眉,再生之术,在魔界乃至仙界都很常见,但没几个人会去用,因为代价太大了,以消耗寿命为交换,达到身体短时间内不死,亏本得很,按理来说这魔物持续施展这么多次,就算实力强,也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它有几条命能耗得了。
正打得激烈,那魔物似是自觉在越少安这里讨不到好处,转身扑向一旁躲着的弟子。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越少安回救不及,瞧人要死。
沈姜南本能的动了,她莽足了力,握着断潮棍冲过去。
一棍横扫,正中魔物腕部,震得沈姜南浑身巨颤,那魔物也被阻了攻势,踉跄后退。
这是这一瞬,越少安赶到,将对方逼退“无碍吧?”他瞥向沈姜南的手。
“还行。”
话音刚落,那魔物发出一声长嚎,周身黑鳞片片竖起,皮肉蠕动,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膨胀起来。
这家伙身体受不住要爆了,沈姜南刚要退后。
那成想对方炸得那么快,眼瞅黑血要泼过来,一道身影疾掠而来,猛地将她扑开,两人滚倒在地,黑血堪堪飞过。
沈姜南抬眼,正对上谢子归近在咫尺的眸子。少年呼吸微乱,金乌弓还紧紧握在手中,方才竟是他冒险冲来相救。
“……多谢。”沈姜南低声道。
谢子归迅速起身,别过脸去“还你前日的。”
就在混乱之际,祭坛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内漆黑一片,寒气冒出,一股巨大吸力,拽向众人。
“小心!”越少安厉声喝道,稳住身形,弟子们惊叫着互相拉扯,却仍止不住地向石门滑去。
沈姜南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攫住了她,整个人被卷向那扇漆黑的门户。
真是倒霉她叹了口气。
“沈江南!”谢子归的惊呼声传来。她侧头去看少年向她跑来,但终究迟了一步。
石门闭合,将一切隔绝在外。
黑暗吞噬了一切。
沈姜南缓住速度,后空落地,四周死一样的安静,她瞧了瞧只有她一个人,再无旁人。
那这便好办了。
火光燃起,将她周身照亮,却也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妖异。
借着这火,她看清所在之地,一条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通道,墙壁由巨大的黑石块垒成,石壁上刻满了繁复的浮雕,描绘着祭祀,杀戮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是噬魂阵啊。”沈姜南若有所思的细细打量,最后嗤笑一声“弄这不伦不类的东西出来,也不怕遭天谴。”
看完这些,她又往前走去。
细微的声响自暗处传出,不过片刻,数不清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好丑的魔。”沈姜南皱起眉,刚想动手,又硬生生停住,尚不知这祭坛里面是谁的地盘,先不动手为好。
她索性唤出魔气,让围着她的丑东西一时摸不住头脑,只好散开。
瞧它们散开,她继续往深处走,墙壁上的雕画愈发的诡异,终于通道的尽头到了,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是一个无比巨大的血池,四周矗立着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用沉重的黑色锁链捆绑着一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体,魂魄丝丝缕缕地汇入中央的血池。
他们的正上空,漂浮着白衣女子,站在下面看不见脸,只能看到她那头墨发垂落,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红光。
沈姜南正琢磨怎么上去,对面便出现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祂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瞧不真切。
“唉,那个,你是人还是魔。”沈姜南大声喊道。
那黑袍身影猛地一颤,转过身,兜帽下带着面具,露出一双眼睛。
她仔细看了看,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男人,便开口问“大哥,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一团魔气突然向她打来,沈姜南连忙躲开,还是被擦伤了脸,温热的血液顺着滑落,她捂着脸抬起头,半跪在地,当即就明白,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打不过对方。若硬碰硬,便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歪着头,有些疑惑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低沉沙哑,听不出年纪“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姜南放下手,任由鲜血流淌,她站起身,笑道:“自然是你放进来的。”
那男人似是很讨厌她的脸,一对上就甩出长链,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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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善“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在看清长链后,沈姜南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全身,死死的盯着那个男人,若昨日只是猜测,那她现在就可以断定眼前这个畜生,是杀她,囚她的好儿子。
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突然起杀心的沈姜南,满是不屑“你想杀我?为什么?”他笑出声来,带着点施舍意味“若不是你那张脸,我早就把你杀了,不对我感恩戴德,还想杀我,你是想死吗?”
沈姜南抬起头来,看着上面那个漂浮的女人“你很在意她吗?”
“什么?”
“我说向你这种杂碎,也有脸让我对你感恩?”沈姜南举起断潮棍直指他“你这种白眼狼,知道什么是感恩吗!”
男人被激怒,长链袭来,沈姜南急忙闪避,却还是被锁链擦过手臂,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面上绽开。
她咬紧牙关,眼中闪过狠厉。若不是修为未复,岂容这等叛徒嚣张。
“看来你是真的想死。”男人缓步逼近,长链拖地。
沈姜南握紧断潮棍,体内魔力暗自运转。即便明知不敌,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你知不知道叛心之人在魔界会有什么下场。”
果然,听到这话的刹那,男人整个人猛地一震,动作有瞬间的停滞。
见计划行通,沈姜南用出全身的力气,将断潮棍砸向空中那个女人。
“住手!”黑袍人惊怒交加,却已来不及阻止。
女人被砸了下来,掉落到血池中,整个祭坛随之剧烈震动,石柱上的锁链哗啦作响。
男子再也顾不上沈姜南,疯了一般冲向血池,抱起昏迷的女子。他回头狠狠瞪了沈姜南一眼“我记住你了。”
话音未落,他便抱着女子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瞧对方消失,沈姜南这才瘫倒在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收起魔气,等着谢子归他们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沈江南!你在哪里?”
这么快,沈姜南想了会,故意把自己弄得更狼狈些,将头发拨乱,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虚弱地回应道:“我在这里......”
脚步声迅速逼近,灵光照亮了洞窟。一个人将她半抱起。
“没死吧。”宋夺这话说得她有点无语,沈姜南故作刚刚清醒,她抬起头,对上意向晚的眼睛“我手好疼啊。”
意向晚取出伤药,轻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沈姜南乖乖将手抬起来给她看,饶是意向晚看到这伤口,也倒吸一口凉气“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嗯。”
“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谢子归半蹲到她面前,皱起眉,大有一副,要帮她去报仇的模样。
“不知道。”沈姜南瞥了眼不远处在查看雕画的越少安。
对方似有察觉,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目光,又立马移开,走至几人身旁“先回去再说,此处太危险了。”
沈姜南就知道这个家伙,心机得很。
意向晚将她搀扶站起来,借着力道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酸“那个向晚,我的手。”
闻言,意向晚连忙松开些力道,语气歉然“抱歉,我轻些。”
14. 回宗
众人搀扶着走出祭坛,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天光大亮,阳光刺得沈姜南眼睛发疼,她下意识抬手去遮,手臂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她呲牙咧嘴。
“小心点,伤口才止住血。”意向晚看了眼对方脸上的伤,叹了口气“最好不要留疤。”
沈姜南满不在意的笑了笑“院肯定有去疤的灵药,怕什么。”
走在前面的宋夺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咧咧嘴“要是书院里没有,来找宋兄我。”
“那多谢宋兄了。”
“不用谢。”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几人走出那片林子,看到在等着他们的弟子和马车,沈姜南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躺平了。
“越长老。”弟子们连忙凑过来,看到被搀扶的沈姜南,脸上的伤口,皆露出惊愕之色。
越少安停下脚“准备返回书院。”随后看向意向晚“向晚,你先帮江南处理一下外伤。”
“知道了。”意向晚应了声,扶着沈姜南上马车。
车厢内宽大整洁,沈姜南一瞧立马躺在榻上,感慨“舒服。”
意向晚跟着上来,在她身边坐下,忍不住轻笑“挪过来点,我给你脸上点药。”
“嗯。”沈姜南懒洋洋地蹭过去一点。
她拿出药,开始涂抹,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刺痛感顿时缓解不少。意向晚动作很轻,一边涂一边问:“除了脸上和手臂,还有别处伤着吗?”
“没,就这两处碰得狠了点。”沈姜南闭着眼回答。
车帘一动,谢子归探身进来,手里拿着糕点“先吃点东西。”又补充道:“是越长老要我过来送的。”
沈姜南睁开眼,接过盘子,拿出一块,递到意向晚面前“吃吗?”
“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行。”她看向坐在一旁的谢子归“谢兄饿吗?”
谢子归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车厢内安静下来。
宋夺的声音从前面那辆马车飘过来,夹杂着几句零碎的抱怨,大约是在说这次真是亏大了,什么都没捞着还惹一身腥。几个弟子低声应和着,气氛有些沉闷。
意向晚把绷带系好见两人都不说话开口道:“那黑袍人究竟什么来头?”
沈姜南耸肩,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轻轻“嘶”了一声:“他带着面具,没看到脸。”
谢子归闻言看向她“你之前招惹过什么人?”
“我这样安分守己的人,能招惹谁?”沈姜南故作无辜地眨眨眼“况且谢兄应该知道,我家里人都死绝了,说不定是认错人了呢。”
谢子归别过脸去“你还挺乐观的。”
“那是自然,不过还是多谢,谢兄你的,连着帮我挡了两次血。”沈姜南道。
谢子归抬起下巴“换作谁我都会帮,帮你挡也不过是想还你人情罢了。”
“知道知道,谢兄最是公正无私。”沈姜南笑着凑近些,“但还是要谢谢你的。”
“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谢子归往后挪了挪。
“哦。”
意向晚看着两人,忍不住抿嘴笑了。她将药瓶收好,轻声道:“这次回去,怕是要被长老们好好盘问一番了。”
沈姜南叹了口气:“是啊,想想就头疼。”
意向晚也跟着她叹气“我先睡一会。”说着便靠在车壁上开始小憩。
“到了书院,你先去医堂再看看。”谢子归突然开口“脸上的伤不能大意。”
沈姜南有些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笑起来:“知道啦,多谢关心。”
“谁关心你。”谢子归立刻反驳,“只是你若破相了,整日怨天尤人,听得烦心。”
“放心,就算破相了我也不会怨天尤人的。”沈姜南拍拍胸脯。
马车忽然一顿,外面传来声音“几位坐稳,前面路不太平。”
谢子归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天色渐晚,远处山峦起伏,隐约有灯火闪烁,他放下帘子“快到书院了。”
意向晚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到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沈姜南递过杯子“喝点水?”
意向晚接过,小口喝着。
马车又行了一段,终于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弟子们忙碌的声音。车帘被掀开,越少安站在外面“都下来吧,先去议事堂。”
三人依次下车。沈姜南因为手臂有伤,动作稍显笨拙。谢子归站在车旁,伸手扶了她一把,等她站稳立刻松开。
“多谢。”沈姜南道。
“分内之事。”谢子归顿了顿“有些话若是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知道。”
宋夺从前面那辆马车下来,一边伸展四肢一边抱怨“总算到了。”
几个弟子围上来,关切地询问祭坛发生的事。越少安抬手制止了他们:“先去议事堂,详细情况稍后再说。”
一行人沉默地走向议事堂。
议事堂内烛火通明,几位长老早已端坐上位。越少安立于堂中,众弟子垂首站在下方。
越少安简要汇报了祭坛所见,略去了沈姜南与黑袍人对峙的细节,只道是众人合力击退魔物后祭坛突然开启,沈姜南不慎被卷入,他们随后闯入救人时却发现祭坛已空,只见受伤的沈姜南一人。
青阳长老目光转向沈姜南:“你可看清是何人伤你?”
沈姜半靠在意向晚身上“那人戴着面具,身手极快,弟子不及反应便已受伤……若不是诸位及时赶到,恐怕……”她适时地止住话头,垂下眼睫。
一位面容慈和的女长老放缓了语气“既是如此,便先回去好生歇着吧。只是近日莫要独自外出,待书院查明此事再说。”
“是。”沈姜南乖巧应声,由意向晚搀扶着,随着众人走出议事堂。
沈姜南半靠在意向晚肩上,正想着怎么快点恢复,宋夺欠欠的声响起,他瞧着她一脸虚样,凑上前,忍住笑“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日我请你吃大餐啊。”
“宋兄大方。”
意向晚扫了眼宋夺,吓得他立马站好,见对方老实,她这才道:“最近只能吃清淡的。”
沈姜南立刻摇头“哪有那么娇气,我本来还想回来要大吃一顿呢。”
“辛辣是肯定不能吃的。”意向晚道。
“我的天啊,那个该死的家伙,干什么硬要把我打伤啊。”沈姜南嚎叫。
惹得旁边三人笑出声来。
说话间已到了住处。谢子归和宋夺见到了地方,便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院子里去。
意向晚帮沈姜南推开门,扶她在床边坐下,又去点灯。
“我帮你打水来擦洗一下?”意向晚问着,目光落在沈姜南染血的衣襟上。
沈姜南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意向晚犹豫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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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点头:“那明日一早我来找你,陪你去医堂换药。”
送走意向晚,沈姜南脸上的虚弱顿时消散。她起身关好门,解开衣带。
外衫褪下,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中衣。沈姜南低头看了看左臂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若是寻常修士,这等伤势至少要养上十天半月。但她只是轻抚过伤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以免好得太快,引人怀疑,便只让伤口没那么痛。
“真是自找苦吃。”她轻声自语。若不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何必受这种苦。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夜色已深。沈姜南换下血衣,简单擦拭了身子,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衣裳换上。做完这些,她才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帐顶出神。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意向晚就准时来敲门。她手里提着食盒,一见沈姜南就关切地问道:“伤口还疼吗?我带了清淡的早膳,吃完我们就去医堂。”
沈姜南笑着接过食盒“向晚真是贴心。”她打开一看,是清粥小菜,还有两个白煮蛋。
“医师说了,这几日要吃得清淡些。”意向晚在一旁坐下,看着她吃“昨晚睡得可好?”
“还行,就是伤口有些疼,醒了几次。”沈姜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你们呢?回去后长老们没再问什么吧?”
意向晚摇头:“越长老把事情都揽过去了,说他会负责调查。”
沈姜南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粥“越长老真是负责。”
“也许吧。”意向晚叹了口气“总之你这几日安心养伤,别想太多。”
两人吃完早膳,便一同往医堂走去。
书院建在山中,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沿途遇到的弟子们都好奇地打量着沈姜南,窃窃私语着祭坛的事。
医堂里弥漫着草药味。医师仔细检查了沈姜南的伤口,啧啧称奇“恢复得比想象中好很多,看来年轻人身体底子就是好。”
意向晚松了口气:“那会留疤吗?”
医师摇头:“按时涂药,不会留疤的。只是这几日切记不可用力,更不能沾水。”
沈姜南乖巧点头,心里却想着昨晚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等医师包扎完毕,她作样活动了下手臂。
两人刚出医堂没多久,便迎面撞上飞奔而来的宋夺,他苦着脸“一回来就上李老头的课,你们还不走吗?”
沈姜南冲他挑了挑眉“今日怕是陪不了宋兄了。伤势在身,长老特准我休憩。”
“什么?!”宋夺一脸痛心“没你在旁边这课有什么好上的。”
谢子归从后面赶上来,指尖轻点宋夺后心“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怕没人替你挡箭罢了。”
宋夺被说中心事,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勾住谢子归的肩“子归何必拆台?李老头说起人来可不分你我。”他转头又对沈姜南挤眉弄眼。
意向晚轻轻拉了下沈姜南的衣袖“医师说了,需静养。”
谢子归拂开宋夺的手“走吧。”
沈姜南见宋夺一副“天要亡我”的模样,不由莞尔“午休,我到膳堂等你们啊。”
宋夺眼睛顿时一亮,还未答话,远处钟声骤响,悠长清越,回荡在山谷之间。
谢子归神色一变“再走就要站一上午了。”说罢拎起还在嬉笑的宋夺,转身便走。
宋夺一边被拖着前行,一边还不忘回头喊道:“膳堂不见不散啊,沈妹——”
15. 讨情债?
阁内四壁书架高耸至顶,古籍摆放整齐,沈姜南刚进去没多久,就瞧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木案旁专注地看着什么。还未等她开口,那老者便头也不抬地说道:“过来坐吧。”
沈姜南闻言,走过去乖乖坐下,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前辈?”
那老者笑了笑,终于抬起头。沈姜南顿时一愣,竟是旧识,对方却似浑然未觉,只徐徐道:“叫我燕老就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脸“孩子,你这伤是从哪里来的?”
沈姜南反应过来,应道:“弟子倒了霉,惹恼了一个疯子。”
听到这话,燕老放下手中的书,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就是少安口中那个叫沈江南的女弟子啊。”
她心里顿时有些发虚,生怕被这老头识破身份。毕竟两人曾经真交过手,如今成了他门下的弟子,这情形实在有些尴尬“越长老还提及过我啊。”
“嗯,你之前在他堂上那些发言,我也略有耳闻。”燕老摸着胡子,笑道:“不是寻常人能说出来的。”随后他将面前的书推到两人中间。
沈姜南扫了眼内容,心中顿时明了。她现在还真是得感谢脸上有伤,一个曾经见过自己真实面容的人,拿着一本关于她的书,给她来看。这试探,几乎摆到明面上来讲了。
“你认为,前魔尊沈姜南当真死有余辜吗?”燕老笑得和蔼。
“弟子没见过她,也不知她平生是怎样的。若是按照书上所言,那必定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沈姜南对上他的眸子“不知前辈觉得,晚辈这样说合不合理。”
燕老沉默片刻,目光在她脸上流转,良久,他才回答道:“那书写她的人,是亲眼见过,还是道听途说呢?”
沈姜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蒜“弟子不知。”
燕老点点头“不知道也合理。但这世上许多事,往往不是非黑即白。”
沈姜南垂下眼“弟子愚钝,还请前辈指教。”
“指教谈不上。”燕老缓缓向后靠去“只是人云亦云,有时会错过真相。就像这本书。”他手指一推,将那本书又推近了些“撰写者自称亲眼所见,但字里行间,尽是情绪宣泄,少了实证。”
“前辈说的是。”她附和道。
燕老呵呵一笑,“我还听说你把子归的别离剑给拔了?”
“……”怎么什么都知道。沈姜南叹了口气,刚要开口,阁门便被敲响,随即又被推开。
谢子归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沈姜南,眉头微蹙:“你跑到这来干什么?”这话是对沈姜南说的,眼睛却瞥向燕老。
燕老慢悠悠靠回椅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谢子归不接话,径直走到沈姜南身边,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用午膳去。”
沈姜南仰头看他,故意眨了眨眼:“谢兄专程来找我?”
“宋夺他们在占位置,我顺路来找你。”谢子归摇摇头,又看了眼那本摊开的书,嘴角撇了下“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也值得浪费养伤的时间看?”
燕老挑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小子,你说这是胡编乱造?”
谢子归看向燕老“燕爷爷,这撰写者乃是一宗门弃徒,因私怨编撰此书,早被批驳多次。书院藏书阁还收着这种货色,你也不管管。”他伸手,将书合上,动作干脆利落“走不走?”
沈姜南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对燕老笑了笑:“前辈,那我先回去吃药了。”
燕老目光在谢子归身上停了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去吧。丫头,有空再来聊聊。”
一出藏书阁,阳光有些刺眼。沈姜南眯了眯眼,看着谢子归的背影“谢兄怎么知道我在藏书阁?”
“问别人。”谢子归脚步不停“快点,我还要去喂苍苍。”
“哦——”沈姜南拉长声音,快步跟上他,笑眯眯地问道:“原来谢兄是特地来找我的呀。”
谢子归停步转身,沈姜南差点撞上他。他瞪了她一眼“少自作多情,是向晚姐托我看看你是否老实待着。”
沈姜南听到这声“向晚姐”,嘿嘿一笑:“你比向晚小啊。”
“才小一岁。”谢子归满不在意地挥挥手“你能不能老实点。”
“我很老实啊。”沈姜南无辜地眨眨眼“就是随便看看书。”
谢子归盯着她看了片刻“看着看着就看到了禁书区?”
沈姜南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咦?那里是禁书区吗?我不知道呀,燕老就在那儿坐着,我就过去了。”
谢子归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转回身“离那老头远点。”
“为什么?”沈姜南凑近些,好奇地问道。
“燕老头性子古怪得要命,你少和他见面。”
“知道啦。”沈姜南应得轻快,小跑着跟上他的步子“谢兄,其实你是关心我吧?”
“闭嘴。”
“哦。”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谢子归忽然开口,声音在竹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好像很喜欢关于魔界的东西。”
“嗯?”沈姜南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问“有吗?”
谢子归轻哼一声“没有嘛?”
“好奇嘛。”沈姜南耸耸肩“那么厉害一个人物,死得又那么蹊跷……听听故事呗。”
“故事当不得真。养你的伤。”
“知道知道。”沈姜南笑着应道。
两人走到膳堂时,里头已经挤满了人。宋夺果然占好了位置,正伸长胳膊朝他们挥舞,生怕他们看不见。意向晚已经坐在那儿,面前摆着几个食盒,见到他们来了,笑着招手。
“你们再不来,宋夺要把桌子都敲穿了。”意向晚笑着挪出空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宋夺迫不及待掀开食盒,顿时香气四溢:“今天有烧鹅!哎哟!”话没说完就被意向晚拍了下手背。
“她伤口没好,不能吃油腻辛辣的。”意向晚将一碗汤推到沈姜南面前,语气温柔,“这是后厨特意熬的药膳鸡汤,对你的伤有好处。”
沈姜南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鸡汤,又瞥了眼宋夺面前色泽诱人的烧鹅,长长叹了口气:“我这过的什么苦日子。”
“没事,等你好,我带你吃好的。”宋夺啃着鹅腿,含糊不清地问“不过昨天那黑袍人到底什么来路?你们真没看清脸?”
谢子归放下筷子,瞥了宋夺一眼:“吃完再说。”
“怕什么,现在又没长老盯着。”宋夺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总觉得那不简单……”
沈姜南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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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鸡汤,吹了吹热气“说不定是冲着祭坛去的,我刚好倒霉撞上了。”
“它会不会是把你认成谁了?”意向晚轻道。
膳堂里人声嘈杂,他们这桌却突然安静下来
沈姜南放下勺子,叹了口气“我也纳闷呢。说不定是认错人了?毕竟我这样的长相,扔人堆里都找不着。”
谢子归突然开口“你长得不难认。”
宋夺噗嗤笑出声,差点呛到“子归这话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意向晚也跟着笑起来,轻轻推了推谢子归的手臂:“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谢子归瞥了沈姜南一眼,见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不再接话。
沈姜南却来了兴致,凑近谢子归问道:“那谢兄说说,我长得有什么特点?”
谢子归抬起头,当真细细打量起她来。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看到唇角,认真得让沈姜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良久,他才开口道:“太瘦,话太多。”
“这算什么特点?”沈姜南不满地撇撇嘴“听起来像是嫌弃我。”
“实话实说。”谢子归无所谓的扬了扬眉“你若觉得是嫌弃那便是嫌弃吧。”
宋夺听乐了“要我说,那黑袍人肯定不是冲着你来的。你想想,当时祭坛里就你一个人,他不对你动手对谁动手?”
沈姜南正琢磨着怎么回嘴,膳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人吵起来了。宋夺最爱凑热闹,伸着脖子往外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意向晚轻轻拍他一下“好好吃饭,别管闲事。”
但喧哗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几句清晰的“裴小姐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是真心喜欢你,林公子。”
谢子归往外瞥了眼道:“像是讨情债的。”
膳堂外的喧哗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裙的姑娘正追着个蓝衣青年不放,那青年不断的躲闪着,生怕碰到对方。
“裴小姐,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真的不合适!”蓝衣青年边躲边喊,脸上写满了无奈。
那裴姑娘却是不依不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林公子扯着自己的袖子“裴小姐,感情之事强求不来。还请自重。”
就在沈姜南看得一头雾水时,宋夺解释道:“这是岳炎氏裴家的二小姐裴温兰,她追求林家公子这事已经很久了。”
“哦哦。”沈姜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了裴家那两个人的大锤。
林公子正要甩开她,一道清朗嗓音插了进来:“温兰,松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衫男子快步走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他面容与裴温兰有几分相似,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沉稳之气。裴温兰一见来人,立刻躲到他身后,小声嘟囔:“哥,他欺负我……”
裴川朝林公子拱手一礼“舍妹冒犯了。”转头看向裴温兰“强求来的感情,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思?”
裴温兰扯他袖子“可我就是喜欢他嘛!”
“喜欢不是胡闹的理由。”裴川轻轻拉开她的手,他朝林公子点头致意“打扰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林公子如蒙大赦,连忙拱手还礼“多谢裴兄体谅!”话还没说完就急着转身,忙不迭地快步离开。
16. 烛阴
膳堂外的喧哗渐渐平息,裴川拉着不情不愿的裴温兰转身离去。沈姜南收回目光,舀起鸡汤送入口中。
“这鸡汤太淡了。”她小声嘀咕。
谢子归瞥她一眼“伤没好全就别挑三拣四。”
宋夺笑道:“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院子院子躺着吧,昨天那阵势,我看着都吓人。”
意向晚点头“至少再静养三五日。”
沈姜南嗯了一声,心里打起了算盘,她正好可以趁着这几天,去找烛阴,。
“我有点头晕,”她站起身“先回去躺会儿。”
谢子归皱眉:“要不要找医师再看看?”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睡一觉就好。”
沈姜南回到小院后确实老实躺了半天。等到天黑,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她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
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四下张望,确认没人,避开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径走。书院外围的守卫并不森严,毕竟没人会想到有弟子受伤还要偷跑出去。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矮墙,借着旁边一棵老树的遮掩,利落地翻了过去。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记忆中的那片山林走去,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腿脚开始发酸,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路时,终于听到了隐约的水声。她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一潭幽深的湖水静卧在山坳之中。
沈姜南站在湖边,对着空旷的湖面低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有些单薄“是我,我回来了。”
“烛阴?”她瞧半天没动静,不禁嘀咕“不应该啊,玉石我都滴了血。”
哗啦——
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水花。
沈姜南眼皮跳了跳,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一条通体漆黑的龙悬停在湖面上空,鳞甲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一双金色的竖瞳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沈姜南仰着头,也看着它“等了很久吧。”
烛阴巨大的头颅缓缓降低,凑近她,巨大的龙头往前一送,抵在沈姜南的额头上。
“这么想我?”
烛阴又发出一声低低的呜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它微微退开一点,金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很光看到沈姜南脸上和手臂的伤后,喉咙里发出带着疑问和怒意的低吼。
“没事。”沈姜南拍了拍它的鼻子“碰到那个小畜牲了。”
她顿了顿,看着烛阴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些,“要不要跟我走?不过现在情况有点麻烦,你得换个样子。”
烛阴似乎听懂了,巨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色光晕。在沈姜南专注的凝视下,它的体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几个呼吸之间,它变成一条通体漆黑,头顶只有两个小小的凸起,金色的眼睛的小黑蛇,仰起头看着沈姜南,尾巴尖轻轻摆动,看起来甚至有点乖巧。
这是烛阴的能力之一,为了以往跟随她行走方便而修炼出的化形之术,虽非本体,但气息内核不变。
沈姜南弯腰,伸出手,小黑蛇立刻顺着她的手腕缠绕而上,最后安安静静地盘踞在她的左臂上“好了,走吧。”
她循着原路返回,翻回书院矮墙,
回到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没人发现她离开过,刚要进门,旁边阴影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去哪了?”
沈姜南叹了口气,停住脚步,她循声望去,只见谢子归抱着手臂,倚靠在不远处的一根廊柱下,正静静地看着她。夜色中,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姜南脑子里飞快转着,笑道:“谢兄?这么晚了,你在这儿乘凉啊?”
谢子归没接话,目光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摆上扫过眉头微微蹙起:“你身上怎么湿了?”
“哦,这个啊,”沈姜南抬手理了理半干的头发“屋里太闷,我去后山那边的泉水边坐了坐,不小心弄湿了。”
谢子归沉默地看着她,他站直身体,朝她走近两步,沈姜南能闻到他身上的暖香。
“后山泉水?”他重复了一遍“哪个泉水?”
“随便找的一个。”沈姜南面色不变“我也说不清具体位置,走着走着就找到了。”
谢子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破绽。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伤没好全,别乱跑。夜里风凉,再染上风寒更麻烦。”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信了她的说辞,或者说,至少不打算再深究下去。
沈姜南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从善如流地点头:“知道了,谢谢谢兄关心。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边溜过去。
“等等。”谢子归忽然又叫住她。
沈姜南脚步一顿,心里又是一紧,慢慢转过身:“还有事?”
谢子归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左袖“你袖子里藏着什么?”
沈姜南将烛阴拿出来“蛇。”
瞧是蛇,谢子归也不意外,毕竟对方可是带牛进书院养的人“后山捡的?”
“嗯。”沈姜南含糊应道。
谢子归闻言又走近两步,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打量她腕间的小蛇。那蛇通体漆黑,一双金瞳在光下亮得惊人,正昂着头与他对视,倒看不出什么野性,反而透着几分灵性“眼睛和苍苍一样。”
沈姜南一愣,这小孩不会是想养吧,笑道:“是吗?我倒没注意。”
谢子归伸出手,就在手几乎要碰到小蛇的脑袋。烛阴立刻昂起头,发出极轻微的嘶嘶声,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靠近的手指。
“还挺凶。”谢子归收回手“运气挺好的,这种品相,不像寻常野蛇,你要好好养才行。”
“它很乖的。”沈姜南轻轻碰了碰烛阴的头顶,小蛇顺势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指腹。
谢子归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他转身作势要走,却又停下,侧头道:“你既捡了这小蛇,就看好它,别让它乱跑。”
“知道,知道。”
“那我先走了,告辞。”
沈姜南看着他背影彻底消失,立刻闪身进了屋,轻轻合上门。
烛阴从她袖中滑出,落在桌上,仰着头看她。
沈姜南点了点小蛇的脑袋“你可别真咬人。”
小黑蛇甩了甩尾巴尖,绕着她的手腕蹭了蹭,一副乖巧模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宋夺响亮的声音“沈妹!起来喝药了!子归那家伙盯着厨房给你熬的,说是补气血!”
沈姜南认命地爬起来,打开门。宋夺端着个黑漆漆的药碗站在门口,一脸促狭的笑。意向晚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谢兄呢?”沈姜南接过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药汁。
“被夫子叫去问话了呗。”宋夺大大咧咧地挤进门,一眼就瞧见了盘在枕边的小黑蛇,“哟!真让你捡着了?这小黑蛇,看着挺漂亮的”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摸。
烛阴猛地昂起头,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尖牙若隐若现。
宋夺吓得赶紧缩回手“嘿!脾气不小!”
意向晚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仔细看了看“模样是挺不错的。”
“嗯。”沈姜南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苦得惊人的药灌了下去,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什么鬼东西……”
“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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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爱心。”宋夺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说你气血亏得厉害,得用猛药。怎么样,感不感动?”
沈姜南苦得说不出话,只想找水漱口。
这时,谢子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点微喘和不耐“药喝了没?”他迈步进来,今日换了件月白云纹的锦袍,更衬得人身姿挺拔,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扫过沈姜南痛苦的脸,最后落在她手中的空碗上。
“喝了。”沈姜南没好气地把空碗亮给他看,“谢公子,下次行行好,这药能加点糖吗?”
谢子归轻哼一声“良药苦口。嫌苦就别受伤。”他的目光转向蛇,烛阴感受到视线,又警惕地昂起头。
宋夺插嘴“子归,你看这蛇,是不是和苍苍一个性子。”
谢子归瞥了宋夺一眼“才不一样。”他走过去,只是微微俯身打量着烛阴,烛阴也盯着他,一人一蛇无声对峙了片刻。
“看着点宋夺。”谢子归直起身“他手欠。”
“喂!”宋夺抗议,撇嘴,转头又去看盘来的烛阴,“说起来,这蛇总得有个名字吧?总不能一直叫小黑蛇。”
意向晚附和:“确实该有个名字。”
沈姜南道:“我还没想好。”
“让我来取!”宋夺兴奋地举手,“看它通体漆黑,叫黑黑怎么样?”
烛阴嫌弃地扭开头,把脑袋埋进身子底下。
“看吧,它都不喜欢。”沈姜南笑道。
意向晚沉吟片刻“玄瞳如何?玄为黑,瞳为目,既说其色,也言其目。”
烛阴依旧没反应。
谢子归一直安静地看着“叫团团。”
“团团?”宋夺夸张地大笑“子归你取名字的水平还不如我呢!一条蛇叫团团?它哪里圆了?”
小黑蛇却有了反应,它抬起头,看向谢子归,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谢子归嘴角微微上扬“看,它喜欢。”
沈姜南有些意外地看着小蛇的反应,又看看谢子归:“为什么叫团团?”
“盘起来的时候,不就是一团?”谢子归说得理所当然“简单好记。”
宋夺还在笑:“也太随便了吧。”
但小黑蛇已经用行动做出了选择。它慢慢爬向谢子归的方向,仰着头看他。
谢子归难得没有嫌弃,反而伸出手指。这次小黑蛇没有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只是用头顶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
“看,它接受了。”谢子归语气中带着得意。
沈姜南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好吧,那就叫团团。团团?”她试着叫了一声。
小蛇立即转头看她,尾巴尖愉快地摆动。
“还真认这名字啊!”宋夺不可思议地摇头“一条蛇居然喜欢这样的名字。”
意向微笑道:“名字合缘就好。”
谢子归收回手,对沈姜南说:“既然养了,就负责到底。书院虽不禁止养宠物,但若它惹祸,你要承担。”
“知道知道。”沈姜南应着,伸手让团团爬回自己手腕上“我们团团很乖的,对不对?”
团团在她腕上绕了一圈,安分地待着。
这时,书院钟声响起,宋夺跳起来:“坏了!晨课要迟到了!今天是李老头的课!”
意向晚也匆忙起身:“快走吧。”
谢子归看向沈姜南:“你今日继续休息,别乱跑。会送药过来。”
沈姜南一听还要喝药,脸又垮了“还喝?”
“直到医师说可以停为止。”谢子归也不管她的拒绝,随即转身与宋夺,意向晚一同离开。
沈姜南看着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抬起手腕,与烛阴金色的眼睛对视“装得不错。”
17. 看人
团团仰起头,朝她张了张嘴。
沈姜南笑了笑,心里却琢磨着谢子归方才的神情。他看似信了她的说辞,但总让她觉得这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问不说而已。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她舒展了一下筋骨,烛阴既然已经回到身边,很多计划就可以提前了。只是眼下,还得继续扮演好这个需要静养的病号。
接下来的两日,沈姜南安分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里,打坐调息。烛阴应着活了很久,也很是乖巧,通常就盘在她枕边或手腕上假寐,只有在宋夺咋咋呼呼想靠近时,才会昂起头发出嘶嘶叫,惹得宋夺大呼小叫,说这蛇肯定是谢子归安插过来的眼线,专跟他作对。
谢子归和意向晚每日都会带那苦得要命的药,但谢子归除开带药,甚至还会带来一些切好的细肉条,用来喂蛇,弄得烛阴胖了不少。
这日午后,谢子归又端来了药。沈姜南苦大仇深地喝完,正想找水漱口,一袋糖便递到了她面前。
她一愣,抬头看向递来糖的谢子归。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姜南接过糖袋,拿出一颗含入口中。
谢子归轻哼一声,视线转向盘在窗台晒太阳的团团:“顺手买的。怕某些人因为药太苦,偷偷把药倒了,浪费药材。”
“我是那种人吗?”沈姜南嘴上反驳,心里却有点虚,她确实动过这个念头。
谢子归没理她,走到窗边,拿出一条细肉干递给团团。小黑蛇熟练地探头,小心地从他指尖衔走肉条,慢条斯理地吞了下去。
“它倒是越来越不怕生了。”沈姜南看着这一幕说道。
“它很乖。”谢子归评价道,伸手似乎想摸摸团团的脑袋。烛阴吞完了肉条,察觉到他的靠近,这次没有躲闪,反而主动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指尖。
沈姜南看着这一人一蛇和谐的画面,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谢子归对烛阴,似乎好得有点过分了。他是什么喜欢小动物的人吗?
“那个谢兄。”
“干嘛?”
“你很喜欢,团团吗?”
“……还行,只是见不得它这么瘦。”
沈姜南才不信,这个破理由,若是怕烛阴瘦,怎么不见他喂小甜甜。
“那你为什么不喂牛。”
谢子归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喂得那么肥,还要我去喂?”
沈姜南正想反驳谢子归关于牛胖的说辞,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宋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沈妹!快来看我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哎哟!”
“这就摸上了!”
谢子归瞥了宋夺一眼,懒得搭理他。
沈姜南倒是被宋夺的话勾起了好奇,顺着问道:“他怎么就不能摸了?”
宋夺像是找到了绝佳的话题,几步凑到沈姜南旁边,挤眉弄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子归这家伙,从小到大就有个毛病,他啊,就喜欢漂亮的东西。人也好,物件也罢,连小动物都不例外,必须是长得顶好看的,他才会多看两眼,心情好了甚至还会顺手照顾一下。”
他说着,用下巴指了指窗台上又开始假寐的烛阴:“你这团团,虽然品种不明,但长得确实符合他的审美。你再看看你养的那头牛,除了吃就是睡,在他眼里那就是不堪入目,他肯喂才怪了,没嫌弃地踢开就不错了。”
沈姜南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谢子归。只见他侧对着他们,摸着烛阴也不管这边说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
沈姜南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他对烛阴格外优待,只是因为……它长得好看?
那他对自己的那点特殊,比如顺手带的糖,又是因为什么?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吓得沈姜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把它压了下去,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她轻咳一声,故意对宋夺说:“哦?原来谢兄是以貌取物之人啊。”
谢子归转回身,一脸理所当然“是人都会偏爱美的事物,有什么问题?”
两人看着他那模样,连忙点头“是是是。”
谢子归见状轻哼了声,懒得搭理这两个不懂得欣赏的家伙。
宋夺好歹跟他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当即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冲沈姜南笑道:“等再过几日休沐,到时候游神节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下山玩。”
沈姜南闻言,想了想,她实力尚未恢复,处理魔界的叛徒也尚不着急,便答应“好,你记得来叫我。”
又过了几日,沈姜南脸上的伤,便已好得差不多了,她对着铜镜仔细端详,心下满意,总算不用再顶着一张伤重病患的脸了,她演着也累。
游神节,华灯初上,万火通明。
沈姜南四处打量,看到不远处,一个精巧的花灯摊前,几位少男少女正兴致勃勃地猜着灯谜,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摊主眼尖,一眼便瞧出几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赶忙堆起满脸殷勤的笑容:“姑娘,要不要来猜猜灯谜?讨个节日好彩头!”
见沈姜南跃跃欲试,谢子归拿出灵石“试吧,我出灵石。”
“我猜不出怎么办?”
“算你笨。”
意向晚笑出声“猜不出我帮你。”
“那猜吧。”
摊主见状,连忙双手接过灵石,喜笑颜开“好嘞!这第一道谜题听好了,红娘子,上高楼,心里疼,眼泪流。打一个日常用品。”
“什么玩意?”沈姜南皱起眉,想了半天,挑了个答案回“红蜡烛”
摊主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姑娘果然聪慧!那再看看这一个,窗前乍见晚梅开,打一字。”
“……?”
“这个我知道!”宋夺扇着扇子,一脸自信“楂。”
“不是。”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错!”
谢子归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
“是榨字?”意向晚答道。
“妙啊!解得好!”摊主拍掌大笑,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姑娘这玲珑心思,真叫人佩服!这盏海棠灯,合该归您们了!”说着便将那盏做工细腻的海棠花灯取下。
意向晚接过花灯,细细打量一番后,轻轻将它放在沈姜南手旁,说道:“你的。”
“多谢,向晚。”
话音刚落,转眼游神队便敲锣打鼓的走了出来,届时间,天灯烟火飞于夜空之中,游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挤得不行。
“喂!别挤啊!”宋夺喊道。
人潮如汹涌的波涛,瞬间便将四人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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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姜南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推来,脚下踉跄,险些栽倒。等她稳住身形再抬头,视线里已经失去了谢子归三人的踪影。
“宋夺?向晚?谢子归?”她提高声音呼喊,但声音立刻被震耳的锣鼓声和鼎沸的人声吞没。
周围尽是陌生兴奋的面孔,她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沈姜南蹙眉,试图逆流而行,却寸步难行。
正有些烦,一只温热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姜南心中一惊,回头,撞入一双带着些许不耐的眼眸。
是去而复返的谢子归。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逆着人流挤回到了她身边。喧闹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乱跑什么?”他将推挤隔开些许。
“人太多……”沈姜南下意识地解释,话音未落,又是一股人潮涌来。
谢子归皱起眉,手下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一些。
“握紧了。”他开口。
就在这万众欢腾的顶点,沈姜南只觉手上一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姜南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身旁的谢子归,两人来到半空之中,下方人头涌动,上方只有他们。
“看什么看?”谢子归看着找着好落脚的地方。
“看人。”
“这有什么有好看的,宋夺他们都挤散了。”
两人落到一处高台,谢子归松开握住的手,面色不变,掏出符纸甩向空中。
“等着他们来吧。”
沈姜南应道:“行。”她朝周围看了看,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个寺庙,人大多数都去过节了,这里倒是安静,她往里走了走。
“你干嘛去?”谢子归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她转过身,指着寺庙“我去看看。”
“别走远了。”
“知道。”
沈姜南走进寺庙,一眼望去,大殿内香火绵延,几盏长明灯亮着,她饶有兴致的扫过殿中供奉的神像。那神像是一位衣袂翩跹的女仙,面容慈悲中透着几分疏离。
烛阴在她腕间动了动。
“不喜欢啊。”沈姜南低下头,笑道。
小黑蛇昂起头,猩红的信子吞吐,金色竖瞳紧紧盯着一处。
她顺着它的视线看去,挑了挑眉,有魔气,还是故意留下来,吸引她过去的魔气。
那便得对方的道,去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她走过去,掀开垂落下来的帐幔,里面光线晦暗,只零星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
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阴影深处。他身形高挑,穿着一袭玄色暗纹长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负手而立,似在在端详墙上的壁画。
沈姜南的脚步顿住“抱歉,不知此处有人,打扰了。”
那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灯光昏暗,他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他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却无端透着一股子寒意“无妨。此地清静,难得有客至。”
沈姜南看着他,也不怕,只觉得对方有趣“看来阁下也是来躲清静的?外面确实喧闹得紧。”
“热闹有热闹的好处,清静有清静的滋味。”男人语调平缓“就像这小蛇,盘踞一隅,自有其乐,何必卷入外面的纷扰?”
这是话里有话啊。
18. 无忧城一
沈姜南走进去,拿起一把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烟雾缭绕,她与那男人隔着几步,有些虚晃“阁下这般藏头露尾的模样,是想与我说些什么吗?”
男人错开她,走向屋后的院子,静静看向空中之月“魔族之人自然要躲。”他转过头,熟悉的眉眼隐在黑夜中“你觉得呢?”
沈姜南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这一点也不好笑。”
一股紫气漫出,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敢来吗?”
靠,这般挑衅,她还真要去看看这人是谁。
孤月高照,偶有烟花飞入空中,行至一片竹林,两人驻足。
沈姜南唤出断潮棍“快点说你有什么目的,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谁知对方根本不接话,拿出一柄长枪直冲而来,沈姜南眉头一挑将他挡住。
见被挡住他也不意外,向后退去,抬起手无数长枪幻化出,再一指手,全部向她打来,沈姜南左右闪避,倒也不慌,还有闲心去思考对方的身份。
突然男人身形一闪,来至她身前,沈姜南弯下身躲去,又抓起一把土,往对方身上撒。
再借力向后翻,落在一杆青竹梢头。
竹枝微弯,她随着竹梢上下轻晃,垂眸看他。
“还要打吗?”她问。
夜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嗯,很好,沈姜南暗自夸赞自己,有高人风范。
“哈……”男人抹去尘土,威压散开,青竹断开,她不得不跳下来。
对方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抓住她的手“抓到你了。”
这么一看,沈姜南从脑中寻到一个人,她的灵浮手下的俞可,她还活着的时候,就觉得对方是个心思不纯的魔,要不是那时她忙,就因这家伙,耍的那些小手段,她非扒了他那身魔皮不可。
沈姜南板下脸盯着他“你想干嘛?”
“当然是想破开你,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是吗?”沈姜南着头笑着看向他,俞可一愣往后看去,断潮棍冲来,他立马甩开手中的沈姜南躲避“麻烦。”
沈姜南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你麻烦。”
“所以你想快点死吗?”
“口出狂言。”俞可站直身子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大笑了起来“管你是谁,把你杀了。”他望着她的脸“等你死后,这颗头就当是礼物送给尊主。”
她这下是知道,对方为什么来找她了。
沈姜南刚要开口,一张符纸飘到两人中间,沈姜南睁大眼,怎么把谢子归这个祖宗给忘了,她连忙拿过那张符纸。
谢子归阴森森的声音从里头传出“你人呢?”
“……”
好了,这下俞可得快点死了“烛阴。”黑蛇爬出她的衣袖“动静别太大。”
俞可听到这声烛阴,有些怔愣,他还以为那条蛇不过是个普通的畜生,可想到什么他更是冷汗直流,烛阴,前魔尊的坐骑,对方在那黑龙便在那,更何况,就单烛阴,魔界大多数的魔都不敢去惹。
他不可置信大喊“你……不可能!你不是死了百多年了吗!”
沈姜南懒得和他说话,只道:“要他给我安静点,吵死了。”
烛阴身形开始变大,眨眼间,一条庞然大物盘踞竹林之间,龙首低垂,暗金色的竖瞳不屑的看着他。
俞可亡魂大冒,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下意识就用魔气想跑。
但烛阴动了,龙尾随意地一摆,砸在俞可身上。
巨大的龙爪随即探出,遮蔽了月光,俞可拼尽全力举起长枪,魔焰滔天试图抵挡。
铛的一声。
那柄也算魔界利器的长枪在龙爪之下瞬间弯曲,断裂,龙爪去势不减,狠狠拍在俞可胸膛。
俞可倒飞出去,接连撞断数根竹子才滚落在地,浑身是血,连挣扎着爬起来都做不到。
烛阴低下头,张开嘴,吓得俞可欲要昏死。
沈姜南站在原地,周遭一片狼藉,唯有她所处之地完好无损。她微微蹙眉,看着只剩半口气的俞可。
“动静还是有点大了……”她抬起手“烛阴,够了。”
黑龙闻声,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身躯再次缩小,变回黑蛇模样,游回沈姜南的衣袖之中。
“老实了?”沈姜南走到他面前,垂下眸子看着他。
俞可一双眼睛瞪着她,可他如今这副狼狈模样,看不出半点威胁,反倒有些滑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嗯,别放过我。”沈姜南轻笑,语气轻视,看着这只将死之魔,有些无趣,转身便走。
那知一道金箭射向她背后,沈姜南抬起头望去。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竹尖,谢子归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手中金乌弓尚未收起。他微微垂眸,目光扫过场中一人一魔,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有魔不杀,等着他来杀你?”
他落到沈姜南的面前,打量起四周,有些意外“你弄的?”
沈姜南摇摇头,指着已经断气的俞可“他弄的。”
谢子归“哦”了声,这才看向地上躺着的家伙“所以你跑来这是因为这家伙?”
她哈哈两声“我这不是怕他跑了嘛。”
“懒得理你,这事得告诉书院里。”谢子归双手抱臂“等着人来吧。”
“那向晚他们?”
“她们在后面。”
“哦哦。”
“……”
说实话,沈姜南有些尴尬,倒是不怕对方发现,反正她早就想好说辞了,但谢子归这明显不爽的表情,她一个活了老久的魔尊,也没哄过人啊,还是一个脾气不好的。
“那个谢兄你在生气吗?”、
“没有。”
沈姜南看着谢子归那张冷脸,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接话。这人明明就是不高兴,嘴上却硬得很。
“真没生气?”她往前凑了半步,歪着头看他“那谢兄臭着脸干什么”
谢子归瞥她一眼,没好气道:“我一向如此。”
“是吗?”沈姜南挑眉“怎么我觉得你现在特别……”
话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了呼喊声。
两人侧头看向,便瞧意向晚她们飞了过来。
沈姜南连忙招手“在这里。”
沈姜南看着向晚一行人急匆匆地落下来,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江南,子归,你们没事吧?”意向晚快步上前。
沈姜南摆摆手“没事没事,就一个小喽啰,已经解决了。”
宋夺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俞可的状况“嗯,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站起身又想了会,双手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是魔将俞可。”
三人目光齐齐看向他,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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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连忙解释“他之前老是在人界捣乱,被父亲抓起来后,又跑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
沈姜南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面不改色道:“那也不厉害啊。”
“是不厉害,但是他逃跑的手段真是一流。”宋夺道。
沈姜南故作思索“难过他一直躲。”
意向晚笑了笑“所以你便跟着他这儿来了?”
“对啊。”
“把他带回去吧。”谢子归看向宋夺。
宋夺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看起来异常华贵的袋子,手掐了个诀,那袋口便张开,将俞可受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搞定。”
“那走吧。”谢子归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啊谢兄!”沈姜南赶紧跟上“不会还在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那走这么快干嘛?”她小跑两步与他并肩“莫非是担心我?”
走在前面的向晚和宋夺闻言都放慢了脚步,偷偷竖起耳朵。谢子归停下,看向沈姜南“你若是死了,我会很麻烦。”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沈姜南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原来谢兄是怕麻烦。”
“懒得管你。”
一行人回到书院。
将俞可的尸身和相关信息移交书院执行堂后,宋夺和意向晚各自回去休息,折腾了大半夜,他们也确实累了。
沈姜南看着谢子归离开的背影,耸了耸肩,也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今夜这一出,虽说是解决了俞可这个麻烦,但也难免引起些注意。她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到屋里,烛阴从她袖中滑出,盘在桌上,仰着头看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姜南倒了杯水“俞可认出我了,虽然死了,但保不齐他之前和别的魔通过气。”
烛阴吐了吐信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姜南喝了口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天一早,沈姜南就被叫去了书院执行堂。堂内坐着几位长老,谢子归,意向晚和宋夺也在。
一位白发长老开口道:“沈姜南,经查证,昨夜你击杀的确实是魔将俞可。你为书院除去一害,功不可没。”
沈姜南拱手:“长老言重了,弟子只是侥幸。”
“不必过谦。”另一位面色严肃的长老接着说,“但据宋夺所言,俞可擅长隐匿逃遁,你能将他引出并击杀,想必费了不少功夫。可否将当时情形再细说一遍?”
沈姜南面不改色,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无非是发现可疑踪迹,一路追踪,最终在竹林中经过一番苦战,最终是谢子归赶到,才侥幸将对方击杀。
几位长老听完,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倒是机敏。”白发长老抚须道:“既然你有此能力,眼下正好有一事,或许你能帮上忙。”
沈姜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找事给她做啊“长老请讲。”
“近来屡有魔族出没的迹象,既然你能对付俞可,不如协助执行堂巡查周边,探查魔族踪迹,如何?”
沈姜南心中暗自叫苦,只得拱手“弟子遵命,定当尽力。”
那长老似是见她不愿,补充道:“自然不会让你一人前去。谢子归,意向晚,宋夺也会与你一同行动,互相有个照应。”
“是。”四人齐声应道。
19. 无忧城二
翌日清晨,山门处薄雾未散,四人聚齐。执行堂的命令下得干脆,着他们即日下山,巡查书院周边地界,查探魔族踪迹,若有发现,酌情处置,或传讯回堂。
宋夺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这么早……那俞可才伏诛,就不能让咱们歇两天?”
“长老们想必是认为,既有魔将现身附近,恐其并非孤例,及早查探,方能防患于未然。”意向晚温声道。
谢子归抱臂而立,瞥了一眼刚走过来的沈姜南,没什么表情“磨蹭。”
沈姜南昨夜思虑不少,面上依旧是那副轻松模样,听到这话她伸了个懒腰“哎呀,这不是来了嘛。谢兄,一大早火气别那么大,伤身。”
“走了。”谢子归懒得理她,率先转身朝山下走去。
山路崎岖,林深叶茂。下了山,便是人烟渐稠的地界。
日头渐高,路上尘土微微扬起。宋夺是个闲不住的,凑到沈姜南身边“江南,你昨天真厉害,那俞可狡猾得很,竟被你逮住了。”
沈姜南打着哈哈:“运气,纯属运气。主要还是谢兄来得及时,一箭定了乾坤。”她不忘把功劳推出去。
走在前面的谢子归轻哼一声“就你会拍马屁。”
“实话实说罢了。”沈姜南笑着冲他眨眨眼,弄得谢子归,无话可说。
意向晚听着他们的话,看着沿途的村落“看起来并无异状,百姓安居,不似有魔物侵扰的景象。”
谢子归道:“魔物若都大张旗鼓,反倒好办。就怕它们藏得深。”
行至一处岔路口,路边有个简陋的茶棚,挂着茶字的布幌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棚子里坐着三两个歇脚的行人。
谢子归停下脚步“在此这休息会,打听一下消息?”
三人闻言道:“听你的。”
“……?”
四人走进茶棚,找了张空桌坐下。卖茶的老翁颤巍巍地端来粗瓷茶碗和一大壶凉茶。
宋夺嘴甜,笑着给老翁递过灵石“老伯,近来这附近可有什么稀奇事或者事情发生吗?”
老翁收了灵石,脸上皱纹舒展开些,想了想道:“几位是外乡人吧?我们这儿一向太平。硬要说有什么……往前再走三十里,有个李家沟,前些日子好像听说谁家丢了几只鸡鸭,闹腾了一下,也不知逮到偷儿没。乡下地方,也就这点事了。”
丢鸡丢鸭?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魔物所为,倒像是黄鼠狼或者寻常小偷。
意向晚柔声道谢:“多谢老伯告知。”
谢子归端起茶喝了口,微微皱起眉,又放下茶杯,不说话。
沈姜南见他这副样子,笑了笑“谢兄怎么不喝了?”
“我又不渴。”
“哦,不渴啊。”沈姜南若有所思道。
宋夺见闻言,扫了眼谢子归,当即就明白,对方不喜欢这茶水,笑道:“要不要喝点酒啊,各位。”
“不要。”
“不太好吧。”
“成。”
谢子归肘了下旁边的沈姜南“成你个头。”他站起身来“休息好了,就走。”
四人再次上路。
宋夺快走几步与他并行“子归,你觉得丢鸡鸭的事和魔族有关?这未免也太……”
“去看看也没事”谢子归打断他“魔族不是也有一些爱吃鸡的小魔吗。”
沈姜南跟在后面,听着这话,心里倒是认同。她当年统领魔界时,也知道有些低等魔物或是受了魔气侵蚀的小妖,初期就爱干些偷鸡摸狗、吸食家禽精血的勾当。
三十里路对常人来说不近,对他们四人而言却不算什么。日头偏西,他们已到了李家沟附近。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约莫几十户人家,炊烟袅袅,看起来宁静祥和。
村口有几个孩童在玩耍,见到生人,都有些怯生生地躲到树后。
意向晚上前,露出温和的笑容:“小朋友们,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想问问村里最近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探出头,小声道:“你们是城里来的大人吗?能帮我们打妖怪吗?”
几人神色一变。谢子归蹲下身,拿出一袋灵石怼过去“什么妖怪?你说说看。”
男孩看着这袋灵石,有点不好意思,但瞧几人要他收下,便接过回话“我家的大公鸡,前几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倒在鸡窝里,干瘪瘪的,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他们家也这样!”
另一个小女孩补充道:“我晚上起夜,好像看到黑影子嗖一下从墙上过去,好快好快!”
吸干家禽?黑影?这听起来就不是寻常偷鸡贼了
谢子归站起身“带我们去看看那些出事的鸡窝。”
孩子们领着他们进了村,来到几户人家后院,四人看了看,果然有魔气。
宋夺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谢子归拿出几块玉佩,对那几个孩子道:“多谢你们。今晚我们或许会留在村里,若再看到黑影,不必害怕,大声喊叫即可。”
孩子们接过东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
四人找到村长,亮明书院身份,说明来意。里正一听是来处理“妖怪”的,又是敬畏又是欣喜,连忙安排他们在一处闲置的屋舍住下,并言明村里会配合。
夜幕很快降临。山村之夜,格外寂静,只有虫鸣声声。
四人商定轮流值守。上半夜是宋夺和意向晚,下半夜是谢子归和沈姜南。
沈姜南靠坐在屋内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烛阴在她袖中微微动了动。
夜渐深,万籁俱寂。
突然,谢子归动作一顿,倏然抬头望向窗外某个方向。几乎同时,沈姜南也睁开了眼睛。
“来了。”谢子归挑了挑眉。
沈姜南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嗯,动静很小,但那股味儿是错不了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惊动里屋睡着的宋夺和意向晚,他们掠出屋子,朝着村后山坡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东西,速度极快,且似乎对地形颇为熟悉。
追至一片乱葬岗,荒草萋萋,残碑林立,那黑影倏地钻入一个半塌的坟冢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两人在坟冢前停下脚步。阴风阵阵,吹得荒草簌簌作响。
谢子归搭弓引箭,箭尖金光微吐“出来。”
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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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后毫无动静。
沈姜南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在手里掂了掂:“喂,是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这藏身的窝砸塌了,把你揪出来?”
一阵窸窣声后,一个瘦小干瘪、穿着破烂衣衫的身影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它皮肤青黑,眼睛赤红,嘴角还沾着几根鸡毛,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魔气和腥臭。
原来是个刚被魔气侵蚀不久,失了神智,只凭本能吸食生灵精血的小尸魔。难怪只会偷鸡。
小尸魔畏惧地看着谢子归箭上的金光,发出嗬嗬的恐吓声,不敢上前。
谢子归眉头蹙紧,似乎觉得为了这么个东西兴师动众,有些小题大做。他手指微松,金箭便要离弦。
“等等。”沈姜南忽然开口。
“干嘛?”谢子归动作一顿,侧头看她,眼神带着疑问。
沈姜南走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那小尸魔,看了看它的眼睛和指甲:“谢兄,你看它这魔气,虽然弱,但很新,应是不久前才被什么厉害的东西染上的。”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这等弱小魔物,通常只会在极阴之地滋生,或由尸体异变。这乱葬岗阴气是重,但似乎还不至于自然生出它来。它更像是在别处染了魔气,逃窜到此地藏身的。”
谢子归闻言,收起金乌弓:“你的意思是,附近有更强的魔物源头,这东西只是被波及的?”
沈姜南点头:“十有八九。杀了它容易,但若不找到源头,只怕日后还会有别的家畜遭殃,甚至……伤人。”
小尸魔似乎听懂了他们要杀它,愈发焦躁,猛地朝看起来最好欺负的沈姜南扑去,利爪直抓她的面门。
谢子归面色一沉,正要动作。
就见沈姜南似是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不小心被草绊倒,哎呦一声向后坐去,恰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利爪。
谢子归一步踏前,拿出一张符纸,啪地一声贴在小尸魔额头上。小尸魔顿时僵立不动,眼中红光渐渐黯淡下去。
谢子归伸出手,瞥了还坐在地上的沈姜南一眼,示意“起来。”
沈姜南拍拍屁股,看着对方的动作,抬起手扯住,借力,站起身,松开手,讪笑两声:“失误,纯属失误。”
“切。”谢子归不再理她,目光落在方才小尸魔钻出的那个半塌坟冢。他走过去,仔细观察洞口边缘的痕迹和残留的气息。
沈姜南也凑过去看。洞口处的泥土和残砖上,除了小尸魔的腥臭,果然还有一缕极淡极魔气痕迹,若非特意探查,几乎无法发现。
这痕迹,指向山林更深处。
谢子归直起身,望向那漆黑的山林深处,月光照不进那片浓密的黑暗“又是林子。”
“那边好躲嘛。”沈姜南也收起了那副嬉笑的表情,看向同一方向。
谢子归想起什么,露出点嫌恶“它最好不要像之前那东西一样,恶心。”
听这话,沈姜南当即便明白他是在说什么,连忙回道:“那个不一样。”
“最好不一样。”谢子归将那张定住小尸魔的符纸加固了一下,对沈姜南道:“先回去与宋夺意向晚汇合,明日再循迹追踪。”
“听你的。”
20. 无忧城三
回到村里闲置的屋舍,宋夺正打着哈欠在门口张望,见他们回来,他迎上来“怎么样?追到了吗?是什么东西?”
“一只小尸魔,刚被魔气侵蚀没多久,只会偷鸡。”谢子归走进屋内。
“尸魔?”意向晚微微蹙眉,“这等弱小的魔物,通常难以自行产生。”
“她觉得它是被别的厉害东西染上的。”谢子归放下茶杯,看向沈姜南“我们在它藏身的坟冢洞口发现了别的痕迹,指向深山里头。”
宋夺啊了一声:“还要进山?这穷乡僻壤的,山里头指不定多难走。”
“不然留它继续害人?”谢子归瞥他一眼,“说不定哪天就不止是鸡了。”
沈姜南接口道:“那魔气源头不除,只怕会有更多牲畜甚至村民遭殃。那小尸魔就是个例子。”
意向晚点头:“此言有理。那我们明日一早便进山查探。”
计议已定,四人便各自歇下,后半夜倒是平安无事。
翌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四人便收拾停当。向村长问明了山中路径,得知那深处老林平日连村里最好的猎户都很少进去,只说里面地势复杂,多有沟壑湿沼。
踏入山林,最初尚有依稀小路可循,越往深处,越是藤蔓纠葛,树木遮天蔽日,光线昏暗。
“各位。”沈姜南开口。
几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沈姜南笑了笑“你们困吗?”
“不困啊。”宋夺莫名道。
“不困便好。”
他们又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林木愈发高大怪异,枝杈扭曲,如鬼影幢幢。四周寂静得可怕。
“不对劲。”意向晚轻声道,“太安静了。”
似是印证她的话,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枝杈断裂的声响。
谢子归喊道:“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
一阵阴冷的风穿过林木。
沈姜南眯着眼望向那片林子“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话音未落,右侧猛地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扑出,直取站在稍外位置的宋夺。
宋夺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横扇一挡。金铁交鸣之声刺耳,他被撞得踉跄。
那黑影见一击不成,落地借力,再次弹起。
“什么东西?”谢子归长手一扬,灵光炸开,打在那黑影身上。
这时众人才看清,那是一只形似猿,全身黑毛的魔物,它双眼赤红如血,口中獠牙外翻,四肢利爪有些唬人。
“是黑魈。”谢子归认了出来。
黑魈见一击落空,龇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四肢伏地,死死盯着四人。
宋夺骂了一句“嚣张个什么劲!”
它像是听动了一般向率先说话的宋夺冲去。
谢子归的箭矢再次袭来,逼得它不得不收回爪子,跃上一棵大树,在枝杈间灵活移动,借助树木掩护,不断变换位置,发出扰人的嘶叫。
沈姜南抬着头,看着那道黑影“要跟去看看嘛?”
谢子归收回金乌“且跟去看看,到底耍什么花样。”
四人追着那黑魈在密林中穿梭。那畜生速度极快,却总在即将消失于视野时放缓脚步,回头龇牙,生怕他们跟丢似的。林间雾气不知何时浓重起来,四周景物渐渐模糊,只余前方那道黑影时隐时现。
宋夺一边拨开横生的枝杈一边抱怨“还耍上心眼了。”
约莫一炷香后,眼前豁然开朗。雾气突然散去,一座巍峨城池赫然矗立在前方。青灰色城墙高耸,城门大开,门前却无人值守,唯有门上悬挂的风铃在风中叮咚作响,声音空灵得有些诡异。
黑魈窜入城门,瞬间不见了踪影。
四人停在城门前,皆感诧异。意向晚打量着城门“深山林莽之中,怎会有如此规模的城池?”
谢子归上前一步,细细看了看“瞧上去有些年头了。”
沈姜南静立片刻,她抬眼望向城内“进去一看便知。”
城内景象更是令人惊奇。长街宽阔,两旁楼阁林立,商铺招牌迎风轻晃,街上行人如织,嬉闹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热闹。
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嘴里吆喝着:“新到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
宋夺顺手拉住他:“这位大哥,请问此地是何处?”
货郎停下脚步,脸上挂着笑“客官是外乡人吧?此地乃无忧城。”
“无忧城?”谢子归挑眉“从未听闻。”
货郎依旧笑着:“既来则安,客官们尽可安心住下。”说完便不再多言,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四人沿着长街前行,愈发觉得古怪。
行至一座石桥边,桥下流水潺潺,几艘画舫轻轻飘荡。意向晚停下脚步,小声说:“你们可发觉,此处似乎没有老人,也……没有牲畜。”
经她一提,其余三人立刻察觉。街上往来皆是青壮男女与孩童,竟真无一老者。且这般繁华街市,连只猫狗都未见。
沈姜南目光扫过桥对面一家茶楼“去那边看看。”
茶楼内客人不少,堂倌笑着迎上来,将他们引到二楼临窗位置。茶水点心很快送上,看起来精致可口。
沈姜南端起茶杯,没喝,看着杯中悬浮的茶叶“应该有人要露面了。”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锦袍,面容富态的中年男子笑着走上前来,拱手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鄙人乃本城管事,姓赵。”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子归放下茶杯,不冷不热道:“赵管事如何知晓我等是远客?”
赵管事笑容不变:“无忧城与世隔绝,少有外人至此。几位面生,自是贵客。”他话锋一转,“诸位远来辛苦,不如随鄙人至府衙歇息?城主近日外出,但早已吩咐定要好生款待各位。”
意向晚婉拒:“不必劳烦,我等稍坐便走。”
赵管事脸上笑容微僵“如此也好,那各位先自己观赏这城中风景吧。”
他说完便行了一礼,往外走去。
四人坐在茶楼临窗的位置,窗外流水潺潺,桥上行人步履轻快,却无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宋夺捏起块糕点,凑近又闻了闻,终究没敢下口,悻悻放下“唉,古怪古怪啊。”
沈姜南看向刚才那道身影消失的廊柱方向“引我们来看这盛世繁华,总得有个缘由。”
意向晚轻轻点头“那黑魈引我们来,肯定与城主有关。”
“管他什么东西。”宋夺唰地展开扇子,扇了扇“咱们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找到那魔气源头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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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子归哼了一声:总算说了句人话。”
沈姜南叹了口气,站起身“我去楼下买点东西看看。”
三人皆是一怔。意向晚轻声道:“江南,这地方的吃食……”
“不妨事。”沈姜南唇角微扬“总得有人去试试真假。”
茶楼对面正好有个摊子,摊主是个面容姣好的妇人,见沈姜南过来便笑“姑娘要点什么?”
沈姜南问“姐姐在这摆摊多久了?”
妇人手脚利落地包着东西“有些年头啦!咱们无忧城日子好,做生意也舒心。”
“真好。”沈姜南接过纸包,“我瞧城里热闹,想必城主治理有方?”
妇人笑容顿了顿,随即又展开“那是自然……城主大人很好。”
“有多好?”沈姜南笑眯眯的看着她。
“就……是很好啊。”那妇女低着头。
“带我去看看。”她道。
“它不在这。”妇女乖乖抬起头看着沈姜南的眼睛。
听到这个回答,沈姜南挑了挑眉,看来还真不在城中“你继续做自己的事吧。”
闻言,那妇女再次低下头。
沈姜南拿着纸包回到茶楼二楼,将东西放在桌上。宋夺好奇地凑过来:“真买了?这里面是什么?”
“糕点。”沈姜南坐下,并未打开纸包“尝一口?”
宋夺连忙摆手:“别,谁知道是什么做的。”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四人向下望去,一队身着统一服饰的护卫正沿街而行,为首之人手持铜锣,边走边喊“城主有令,今夜,城中举行庆典,请各位准时前往广场参与!”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面露喜色,相互道贺,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宋夺摸着下巴“庆典?这城主都不在城中,哪来的令?”
谢子归站起身:“去看看便是。”
四人下楼混入人群,随着人流向城中广场走去。越靠近广场,人流越是密集,几乎摩肩接踵。
广场中央已搭起高台,台上铺着红色地毯,四周悬挂灯笼,虽未点燃,却已然布置得十分隆重。
人群忽然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路。八名壮汉抬着一顶华丽步辇缓缓行来,步辇四周垂着轻薄纱幔,隐约可见里面端坐一人。
“是城主回来了?”宋夺踮脚张望。
谢子归皱眉“看着不像。”
步辇在高台前停下,纱幔被掀开,走下来的却是一位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她头戴金冠,身着绣金长裙,面容美丽得毫无生气。
“恭迎城主法旨!”赵管事不知从何跑出,扬声高呼,台下众人齐刷刷跪倒一片,三人见状连忙半跪而下,沈姜南见谢子归还站着,有些无奈,真是个祖宗,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蹲下来。
谢子归这才不情不愿的蹲下身来。
那女人在搀扶下走到,台上,她端起赵管事递来的酒杯,举起“让我们喝下圣水,在城主的庇护下,一身无忧。”
说罢,侍从搬出几坛大缸,人群在女人的示意下,纷纷冲去抢着喝。
沈姜南站起身瞧着台上的女人,随后移向不远处的高塔,忽然手被扯了扯,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谢子归“怎么了?”
“松手。”
“哦。”
21. 无忧城四
沈姜南松开手,讪讪一笑“要不要去看看那缸子里面的圣水?”
谢子归皱眉,快步跟上“你别乱来。”
沈姜南恍若未闻,凑近轻嗅。并无异味,清冽如水。她捧起喝了口。
宋夺挤过来“怎么样?是什么玩意儿?”
“普通的水,至少尝起来是。”沈姜南道。
恰在这时,那赵管事朝他们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几位贵客,为何不饮下圣水?此乃城主恩泽,饮下后可保身心无忧,永享安乐。”
宋夺唰地展开扇子,假笑道:“多谢好意,我等初来乍到,不好喧宾夺主,还是先看看就好。”
赵管事笑容不变,眼神透出几分固执“入了无忧城,便是自家人。城主有令,庆典之上,人人需饮圣水,共沐恩泽。这是规矩,还请莫要让鄙人为难。”
谢子归踏前一步,有些嫌弃的看了眼大缸,宋夺叹了口气,从袋中拿出套茶器,又挑出杯子,递给他“喝吧,兄弟。”
他接过杯子,在缸中舀了半杯,仰头将水一饮而尽,微微皱起眉,还真是普通的凉水。
赵管事见他们喝下水,这才满意退开。
人群也开始喧闹起来,向着广场中央涌去,四人一下子被冲开。
沈姜南被人群带着走了几步,趁势退到一旁巷口中。
巷子僻静,偶有零星行人匆匆赶往主街庆典。她顺着路向前走,忽听身后脚步轻响,不紧不慢跟着。
她佯作不知,到一个拐角处转过身,待看清来人,沈姜南挑了挑眉“赵管事。”
他脸上仍是那团和气的笑“这位姑娘,怎独自在此?庆典正热闹呢。”
沈姜南也笑“人多气闷,出来透透气。赵管事不去主持大局,怎么也有闲逛到此?”
“老夫正是要确保每位贵宾都能尽享恩泽,”赵管事向前一步“姑娘可是觉得圣水有何不同之处?”
“哦?管事为何如此问?”沈姜南佯作不解“水就是水,还能有何不同?”
赵管事眯起眼“圣水乃城主心血,非凡物。姑娘若有所感,便是与无忧城有缘之人。不如随老夫去个清静处,细说一番?”
她点着头听完对方的话“可惜,我没空。”
“什么意思?”赵管事喊道。
“自然是字面意思。”
沈姜溪冲他一笑,烛阴自她袖口中爬出,张开嘴,身体不断变大。
她跳到龙头之上,看着已经被下得瘫倒在地的赵管事“最好和你的主子去说说。”
“遇到了什么人。”
巨龙盘沿在空中,刚刚还热闹的广场,躺着一群人。
看来喝下的圣水让他们,在美梦里尽享天伦之乐啊。
沈姜南挑了挑眉,找了一会,便找到运晕在一起的三人。
她跃下龙头,走至三人面前,戳了戳谢子归的脸,还是太年少了“
烛阴。”
巨龙垂下头来“我要把他们叫醒,你到旁边守好我。”
烛阴将几人盘起,又嘱咐完一些,沈姜南隔开手滴出血点在三人额前。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什么美梦。”
场景倒退,新的殿宇向前,桃花映入眼眸。
沈姜南抬手接住那朵花瓣,上下打量起四周,倒是看到了一位老朋友。
谢子归的祖父,谢百江。她饶有兴致的走到他旁边,瞧着他看着的少年,九岁的谢小少爷。
少年在祖父的注视下练着,面对不断移动的靶心,毫不紧张,他拉起弓,箭箭穿靶,谢子归抬起下巴,反过头看向祖父“简单。”
毫不掩饰自己的天赋,沈姜南侧过头看向谢百江“这家伙肯定要使什么贱法子了。”
果不其然,谢百江唤出一把金纹黑弓“此乃金乌,是我谢家之宝,祖父一生都不能将它驯服使用。”他嘿嘿一笑“让祖父看看你有没有使用它的本事。”
谢子归见状把手中的木弓放到一旁,冲谢百川伸出手“那给我吧,祖父。”
“你自己来拿。”
少年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引自己上钩,但他还是冲了过去,反正是自己的祖父,怕什么,他迈开脚,整个人扑了过去。
谢百江侧过身躲开,落了空谢子归也不闹,扭身再扑,哪知又空了个手。
“怎么?就这点本事啊?”谢百江逗他。
少年紧抿唇,转了转眸子,侧身滑步,假意去够对方的左手,待谢百江重心微偏,他猛地矮身从右边切入,抓向金乌。
“欸。”谢百江,手腕一沉,把金乌换到另一只手上,顺势在谢子归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小子,还会使诈了!”
额上微痛,谢子归捂住头,不服气“兵不厌诈,祖父教的。”
“我何时教了你这个?”谢百江吹胡子瞪眼,颇有挑衅的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想要这个,那就拿出真本事让我瞧瞧,光会取巧是不可行的。”
谢子归站直身“那祖父你说,怎样才算有真本事?”
“接住他。”谢百江笑容一收,手一挥,金乌径直扔向谢子归。
看着这场景,沈姜南眉梢微挑,这家伙,来真的?
金乌入手,谢子归搭上弓上的异像闪来,一只通体金黄的凤凰,围绕在谢府上空,鸣叫,引得路人齐齐观看。
少年手持金乌弓,弓身灵光环绕,衬得他眉目愈发骄傲。
“好孙儿。”谢百江抚掌大笑。
谢子归下巴微扬“祖父方才可是说好,既接住,便是我的。”
“那是自然!”谢百江扭头朝廊下吆喝“摆宴,今日须得好好庆贺一番。”
谢府上下张灯结彩,宴席摆满庭院,金乌弓引发的异象早已传遍全城,宾客络绎不绝,都想目睹一番,谢家小公子的风采。
谢百江亲自牵着孙儿的手坐在主位,满面红光,九岁的谢子归不喜这样的场面,他扭了扭身子,小声道:“祖父,我和宋夺他去玩了。”
“你去吧。”
沈姜南坐在院亭之上,远远的望着热闹的人群,看着两名孩童跑了出来。
冷月当空,她跃空而出,跟在他们的身后。
街道上还支着一个馄饨摊,烛火昏黄,摊主是个小老头,正伴着锅里的汤水,旁边围坐着三四个男人,在此歇脚吃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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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跑近些,惊动那几人,其中一男人抬眼瞧了瞧,笑道:“这不是谢家的小公子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啊?”
谢子归停下步子,颇有几分傲气“我祖父准了的。”
另一个汉子连忙接口“了不得,听说小公子今日得了宝弓,引发了凤鸣异象,谢家后继有人啊。”
宋夺挤到谢子归前面,与有荣焉地嚷嚷:“那是自然!子归最厉害!”
先前那男人喝了口茶,咂咂嘴:“谢家自然是厉害的,镇守一方,护得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安宁。说起来,这天下能与谢家这般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比肩的,可不多。”
“唉,你可不晓得了吧,世家再厉害,也是明面上的。这世道,有些藏在暗处的,那才叫真厉害,真吓人。”一瘦子道。
“哦?老哥指的是?”有人凑趣问。
瘦子神秘一笑“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位……魔尊。”
“魔尊”二字一出,气氛安静了一瞬
男人皱了皱眉:“嘘……提那个做甚?听说那位行踪诡秘,喜怒无常,杀人全凭心意,是真是假都难说,莫要胡乱议论,惹祸上身。”
瘦子却来了劲,争辩道:“怎么是胡说?我亲戚,亲口所言!说那边有个不开眼的寨子,一步小心瞧见了魔尊,你猜怎么着?一夜之间,整个寨子悄无声息就没了!”
他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那魔头据说是个女子,容貌极美,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下妖魔鬼怪什么都有,那条传说中的烛阴龙,就是她的坐骑!啧啧,那样的人物,岂是我们能想象的?”
宋夺听得瞪大了眼“这么厉害?”
瘦子回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她怎么会当上魔尊。”
沈姜南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听着,按照这个时间,她早死了百年,也没机会做这种事啊。
正想着,谢子归的声音传来“那这么说,你还是没有亲眼所见咯。”
瘦子一愣,随即答道:“这可是……”
“打住,我可不是来听,你胡说八道的,宋夺,我们走。”
沈姜南随了个便,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世人,总爱用最浓墨重彩去描绘他们想象中的魔头,反正她也习惯了。
看着两个孩子甩开那无趣的闲谈,开始追逐打闹,沈姜南叹口气,不紧不慢地跟着。
忽然,她脚步微顿,倏地冷下。这不是谢子归记忆里的东西,更不该出现在这“美梦”之中。
她抬眼望去。
有东西混进来了。
是圣水的缘故?还是冲着她来的?
沈姜南身形一晃,收敛了所有气息,静静观察。
谢子归和宋夺对此一无所觉,正为谁跳过了更宽的水沟而争辩。
一团不知如何形容的黑影,朝着两个孩子冲去。
“呵。”沈姜南冷笑一声。
不管这是什么,扰人清梦,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她“熟人”的梦境,都未免太不识趣。
她抬起手,一挥,阴影撞上紫光,还未来得及尖叫,便瞬间化为灰烬。
“什么杂碎。”
22. 无忧城五
两个孩子依旧在争辩,对刚刚所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明明就是我跳得更远!”宋夺叉着腰。
谢子归淡淡瞥了他一眼“那水沟本就一边宽一边窄,你从窄处起跳,自然占便宜。重跳一次,从我这头开始。”
“跳就跳!”
沈姜南扫了眼他们,圣水构筑的美梦,看来并那么简单。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能借着圣水的通道钻进来。
她正思索着,周遭的场景忽如水波般动荡起来。
下一刻,景象重新凝聚。
街道上,天色沉郁,似有山雨欲来。旁边围满了人,个个面色凝重。
沈姜南隐在人群外围,抱臂看着。
十四五岁的谢子归,身量抽高了不少,站在场中,眉眼间的骄纵未曾稍减,反而因年岁增长更添了几分锐气。
他对面站着个华服少年,面色涨红,沈姜南看了看,想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赵元。
“谢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元喊道。
周围窃窃私语更甚,谁不知道谢家与赵家素来不太对付,小辈之间摩擦更是常事。
谢子归懒得理他,若不是有失家风,他早就走了“赵元,你若是对结果不服,大可以去找那位夫子评理,来找我有什么用?”
“你!”赵元气结“分明是你先前扰乱我心境!”
“哈?我如何扰你?”谢子归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好整以暇地问“是我呼吸声太大,还是今日这身衣裳太过晃眼?”他语气平淡,但字字带刺,使得几声低笑声传来。
赵元脸上更挂不住,上前一步,竟伸手欲抓谢子归的衣领“谢子归,你别太嚣张!谢家势大,也不是你能当街撒野的理由!”
谢子归皱起眉,就在赵元手指即将触碰到他衣襟的刹那,手腕一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一声脆响,赵元的手已被他狠狠格开,踉跄着倒退两步,手腕瞬间红肿起来。
“撒野?”谢子归踏前一步“赵元,先动手的是你。怎么,赵家如今行事,只靠这般不入流的手段?”
赵元握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又惊又怒地盯着谢子归。
周围安静下来,谢家是五大世家之首,实力远非赵家可比,谢子归真在此地把赵元如何了,赵家怕是也不敢明着说什么。
谢子归看着赵元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右手微抬,金光凝聚,闪得众人眯起眼。
“金乌弓”人群中有人低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还要继续?”他问。
赵元嘴唇哆嗦了几下,在灵气的笼罩下,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在这时,宋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一把拉住谢子归的胳膊:“子归!跟这浑人计较什么,没得降了身份!走走走,喝酒去!听说望江楼新来了批好酒,去晚了可就尝不鲜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谢子归往后拽,同时朝赵元那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赵元如蒙大赦,恨恨地瞪了一眼,捂着手腕,带着家仆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谢子归冷哼一声,将金乌唤走,被宋夺半推半拉着往外走。周围的看客见没热闹可瞧,也渐渐散去。
“你跟他置什么气?”宋夺絮絮叨叨,“赵元那点本事,谁不知道?赢了也不光彩。”
谢子归脸色稍霁,嘴上却道:“是他自己凑上来找不痛快。”
“是是是,是他不开眼。”宋夺附和着,手臂搭上谢子归的肩“咱先去喝口酒,散散火。”
沈姜南盯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顿了顿,随即便远远的跟上去。
这酒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倒是气派得很。
她穿门而入,堂内喧闹声扑面而来,跑堂的端着酒菜穿梭其间,酒香混着菜香弥漫空中。
谢子归和宋夺径直上了二楼雅座,临窗坐下。窗外便是滔滔江水,远处青山如黛。
跑堂的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还未开口,谢子归便随意点了几个菜并两壶好酒。
跑堂的连声应着,躬身退下。
宋夺笑道:“你这脾气,也就我能忍你。”
谢子归挑眉:“爱忍不忍。”
酒菜很快上桌。宋夺斟满两杯,推一杯到谢子归面前。
“今日考核,你又拔头筹了吧。”宋夺说。
谢子归端起酒杯,淡淡道:“侥幸。”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谢子归从不说侥幸二字。”宋夺大笑“赵元那小子就是嫉妒你,才找你麻烦。”
谢子归抿了口酒,目光投向窗外。江面波涛起伏,远处隐约有雷声滚动。
“他还不配让我动气。”谢子归道“只是厌烦这等纠缠。”
宋夺摇头:“谁让你样样出色,自然招人眼红。”
这时窗外忽的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
“好大的雨!”宋夺惊叹。
跑堂的忙过来关窗,笑道:“公子莫怪,夏日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
沈姜南依靠在墙边,扫了眼窗外,这谢子归的意识算是清醒了些。
“想什么呢?”宋夺问“该不会还在想赵元那厮?”
谢子归回神,轻笑:“他也配?”
他放下酒杯,正色道:“我只是觉得,这雨有些奇怪。方才天色虽阴,但云层不该有雷雨之象。”
宋夺凑到窗边看了看“管它的,反正这天就没正常过。”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浑身湿透的渔人冲进酒楼,大声嚷嚷着:“江里有东西!好大的漩涡!”
谢子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推开,风雨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袂飞扬。
沈姜南也靠近了些,透过窗望去。江心旋转着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湍急,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腾。
“莫非是水怪?”宋夺也凑过来。
他话音未落,漩涡中心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金光,直冲云霄。整个江面都震动起来,酒楼也跟着摇晃。
“地动了!”楼下有人惊呼。
谢子归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光柱,眼中闪过惊疑之色。沈姜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金光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缓缓上升。
“那是什么?”宋夺惊呼。
谢子归皱起眉,金光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似乎是一个人影。
风雨更急了,雷声震耳欲聋。酒楼的客人纷纷逃下楼去,只有谢子归和宋夺还站在窗边。
“子归,我们也走吧。”宋夺拉着他的衣袖。
谢子归却挣脱了他的手:“你先下去。”
“你疯了?那东西不知道是吉是凶!”
谢子归道:“正因不知,才要看个明白。”
金光渐渐消散,漩涡也慢慢平复。江心漂浮着一个白衣人,随着波浪起伏。
谢子归眯起眼“是人?”
他翻身就从窗口跃了出去。宋夺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拉,抓了个空。
谢子归落在江面上,脚踏波涛如履平地,快速向那白衣人走去。
沈姜南飘然跟上,这人也挺眼熟的,她又靠近了些,这才发现,那是个昏迷的白衣女子,面容被湿发遮盖,看不清模样。
谢子归蹲下身,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他喃喃道,随即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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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楼方向喊道:“宋夺,叫人来帮忙!”
但他的声音被风雨声淹没。谢子归犹豫片刻,伸手想要将那女子抱起。
那女子忽然睁开眼睛,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五指微屈,直拍向谢子归的心口。
谢子归立马反应过来,纵是事出突然,他向后飘退丈许,险险避开这一击。水花在他脚下溅开,他稳住身形,眉头紧蹙“你这人,好没道理!我见你落水昏迷,好心施救,你怎的出手便打?”
那女子一击落空,似乎也耗尽了力气,支撑着的手臂一软,伏在江波之上微微喘息,湿透的白衣紧贴身躯,她抬头,掠过这风雨飘摇的江面“你是何人?此乃何处?”
“尚息城,望江楼下。”谢子归没好气地答道,见她虚弱,那点恼怒也散了“你又是谁?怎会从江心漩涡里出来?”
女子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着想站起来,身形却晃了一晃。谢子归下意识上前一步,想去扶,但又顾忌她方才的出手,一时有些犹豫。
隐在一旁的沈姜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女人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对方像尽了一位人。
正在此时,宋夺总算领着几个谢家的护卫,冒着大雨乘着小舟赶了过来,大呼小叫:“子归!你没事吧?那是什么东西?”他们靠近,看到那白衣女子,都是一愣。
“少爷,这是……”护卫看着那女子。
“捞上来的。”谢子归没好气道:“带回府里,找个大夫瞧瞧。”
“啊?带回府?”宋夺吃惊地张大嘴“子归,这来路不明……”
“难不成丢回江里?”谢子归瞥他一眼“我既看见了,岂能不管?带走。”他自小被娇惯,吩咐起事情来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派头。
护卫们不敢违逆,连忙上前。那女子似乎想抗拒,但实在力竭,又被几个健壮护卫围住,最终只是冷冷地看了谢子归一眼,便任由他们将她扶上小舟。
谢子归也跃上舟中,吩咐道:“回府。”
沈姜南如影随形,跟着他们上了岸,一路前往谢府。
府内下人见少爷冒雨回来,还带了个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顿时一阵忙乱。
谢子归吩咐管家去请大夫,又让侍女带女子去客房安置,条理清晰,处置得倒有几分模样。
很快,谢家老爷和夫人也被惊动了,匆匆赶来。
“归儿!听说你从江里捞了个人?没伤着吧?”谢夫人一脸焦急,拉着谢子归上下打量,生怕他少了根头发。
“我没事,娘。”谢子归语气缓和了些,“就是个人,看着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
谢老爷询问了经过,捻须沉吟“江心漩涡金光……此女恐怕非同一般。归儿,你此举虽善,但亦需谨慎。”
“爹,我晓得。”谢子归点头“等她醒了问清楚便是。若真是歹人,难道我们还怕她不成?”
大夫来看过,只说那女子身体虚弱,受了风寒,并无性命之忧,开了几副药便走了。
谢子归回到自己房中,换了衣物。
宋夺跟了进来,还在絮叨:“我说子归,你也太莽撞了,万一那女人是什么妖邪之辈……”
“光天化日,雷霆雨露,哪来的那么多妖邪?”谢子归不以为意,拿起一块干布擦拭着微微滴水的头发,“再者,在金乌弓下,是龙也得盘着。”
“知道你厉害……”宋夺嘀咕。
沈姜南坐在谢子归旁边,说来奇怪,她在院子里飘了一圈都没瞧见谢百川这家伙,难不成出去云游天下了?
过了一会儿,有侍女来报,说那姑娘醒了。
谢子归放下布巾,对宋夺道:“我去看看。”
23. 无忧城六
客房内,那白衣女子已换上了干净衣裙,靠坐在床头,见谢子归进来,她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
“感觉如何?”谢子归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开门见山“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为何会出现在江心?”
女子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谢子归挑眉。
“只记得……水中一片金光,醒来便在江上,然后看到了你。”
谢子归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轻笑“失忆?这桥段未免太过老套。”
女子垂下眼帘“信不信由你。”
“我若不信,此刻便可命人将你送回江边。”谢子归语气转冷。
女子仍坚持道:“我确实不记得了。”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沈姜南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对话,不过这女子手段确实是不太高明,这谢小少爷都起了疑心。
果然,谢子归面上闪过烦躁。他自幼顺遂,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鲜少遇到这种棘手又摸不清底细的情况。
他既觉得这女子可疑,又因是自己将她救回,若真是歹人,岂非引狼入室?但若她真有苦衷……
他哼了一声:“既如此,你便好生歇着。想起什么,随时告知下人。”说完,竟不再多问,转身便走了出去,吩咐门外护卫:“看紧这里。”
谢子归回到自己院子,宋夺还等在那里。
“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宋夺忙问。
“她说她失忆了。”谢子归语气不善,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失忆?骗鬼呢!”宋夺叫起来“子归,这女人肯定有问题!赶紧打发走算了!”
谢子归放下茶杯“人是我带回来的,若是轻易打发,岂非显得我谢家怕事?况且……”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她若真有问题,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总比放出去暗中作祟要好。”
宋夺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只得道:“那你可千万小心。”
是夜,雨势渐歇。
谢子归在房中打坐调息,他突然睁开眼,像是感应到什么,起身推开房门,跃上屋顶。只见一道模糊的白影,正极快地掠过庭院,朝着府外而去。
果然按捺不住了!谢子归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飞身追去。沈姜南自然也紧随其后。
那白影身法奇快,对谢府地形似颇为熟悉,专挑僻静路径。几个起落间,便已出了谢府高墙,融入夜色之中。
谢子归紧追不舍,心中怒火渐起。这女子果然心怀叵测。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
两人一前一后,在城中屋脊上飞掠,最终,那白影竟窜入了城郊一处荒废的祠堂之中。
谢子归毫不犹豫跟了进去。祠堂内蛛网密布,牌位东倒西歪。
那白衣女子正站在祠堂中央,背对着他。
“引我来此,有何目的?”谢子归冷声问道。
女子缓缓转过身举起一把剑,要拔,想要震慑住追来的谢子归。
然而,她手腕用力,那剑身却在鞘中纹丝不动。她又惊又急,接连发力,乃至将剑鞘抵在腰间,双手握住剑柄奋力外抽,一张脸憋得微微发红,那剑如同铸死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谢子归本已逼近,见她这番动作,反倒停了下来,抱臂站在几步开外“怎么?费尽心机引我来此,就是为了表演你这拙劣的拔剑之术?”他现只觉得这女人行事古怪,难以理喻。
女子又惊又窘,弃剑不是,再拔又徒劳,僵在那里,脸色阵红阵白。
沈姜南飘至谢子归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女子徒劳的努力,又瞥了一眼谢子归,还傻看着,把你家别离剑都偷出来了,也不知被谢百江知道了会怎么样。
谢子归见女子拔不出剑,有些不耐,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拿来。谢家的东西,也是你能碰的?”他虽不知这女子怎么偷的剑,但既然在自己地盘上,自然不容外人觊觎。
女子握着剑柄,不甘心的又拔了拔,但还是没有要出来的痕迹,眼看谢子归逼近,心知硬拼绝非对手。
她泄愤一般剑向谢子归掷去,趁着对方接剑的时间,向祠堂侧面的破窗而逃。
谢子归下意识接住飞来的剑,入手只觉一沉,他再抬头时,那女子已撞破窗户,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正要追击,可那女子早就逃之夭夭,半点影子也看不到,便又在祠堂内巡视一圈,除了破败并无其他发现。
只得返回。
谢子归握着剑回到自己院中,他反手关上房门,将长剑搁在桌上,那白衣女子行事颠三倒四,偷剑又拔不出,引他去荒祠又仓皇逃窜,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真是莫名其妙。”他自语一句,伸手便去握那剑柄,想将这惹麻烦的物事收回原处“但是这剑有这么难拔吗?”他心下微异,手腕用力,将剑身拔出。
“这剑怎这么眼熟啊。”他站起身,正有些疑惑,就看见,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大惊,豁然转身,全身戒备。桌旁不远处,一个身着水蓝裙的少女正静静站在那里,像是早已在那里站了许久。
最奇的是,谢子归万分肯定,在自己拔剑之前,屋里可没有第二个人。
“你是什么人?!”谢子归惊疑交加,手中长剑一横。
这深更半夜,房门紧闭的,自己屋里突然冒出个陌生女子,饶是他胆子不小,也吓了一跳。
沈姜南,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好笑“你能看见我了?”
这话问得蹊跷。谢子归有些无语“废话!你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我岂能看不见?你到底是何时潜入我房中的?意欲何为?”
沈姜南摇头“我一直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我。”
“一直在这里?我看不见你?”谢子归觉得这话荒谬至极“我在这屋里住了十几年,从未见过你。”
沈姜南愈发觉得好笑,可是自己还得装着点,不然这小少爷恼火就不好玩了“嗯,可能是这把剑的原因吧。”
“这剑有什么用处?”
“别离剑嘛,你应该比我清楚。”
“……?”
谢子归“切”了声,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你说你一直在此,那你是人是鬼?”
沈姜南思索了会“算人吧。”
“算人啊。”谢子归点点头,随后他似是想到什么立马喊道:“那我干什么你都看得见?”
“对啊。”沈姜南弯着眼,笑道:“什么都看得见。”
“你……你……”谢子归指着她,绯色爬上脸颊,想到自己平日在自己房中那些随意姿态,竟全被这陌生女子瞧了去,顿时又羞又恼,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沈姜南见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只觉得好玩,这不比几年后的谢祖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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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流氓。”
“……”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声响,两人齐齐望去,谢子归身形一动,走至窗边,推开窗户,夜色深沉,院中树影摇曳,并无半个人影。
“没人啊。”沈姜南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谢子归关上窗,面露不爽“不管是你,还是那白衣女子,既然都找上了门,我谢子归便接着便是。”
他少年心性,虽觉事情棘手,但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他看向沈姜南,问道:“你现在还能隐身吗?”
“嗯,这个嘛,应该只有你能看到我。”
谢子归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桌边“你说你一直在此,那白衣女子偷剑,引我去祠堂,你也都看见了?”
“看得一清二楚。”沈姜南点头,自顾自地在桌旁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谢子归皱眉“你与她,是否是一伙的?”
沈姜南闻言笑了起来“怎么会是一伙的呢,我的小少爷。”
谢子归气结,又无法反驳“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既然……既然我能看见你了,又牵扯进这桩事里,便休想轻易脱身。从此刻起,你须得跟在我身边,直到查明那女子的意图为止。”
沈姜南挑眉“小少爷这是要扣下我?”
“是又如何?”谢子归扬起下巴“你……你窥我隐私在先,形迹可疑在后,我没……没想辙对付你,已是客气。”
沈姜南看着他“行,听你的。”
谢子归见她答应,心下莫名一松“你既应允,便需守我规矩。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我……我视线范围。”
他本想说“不得离开此院”但转念一想,自己总要出门,难道把她单独留在院里?更不放心。只得改口。
“放心,既然你能看见我了,我自然跟着你。”沈姜南有些头疼“天快亮了,小少爷折腾半宿,不困么?”
经她一提,谢子归才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但他怎肯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面前示弱,强打精神道“我自有分寸。”
说罢,走到床边,和衣躺下,侧身面向墙壁,背对着沈姜南,心中思绪纷乱,哪能轻易入睡。
沈姜南听着他的鼻息,耸耸肩,撑着脑袋,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许久,天边微亮。
两人双双睁开眼,沈姜南站起身冲他道:“早。”
“嗯。”谢子归理了理外袍,推开门。
“少爷,您起身了?”门外侍女问道。
“嗯。”谢子归应道“准备热水洗漱。早膳……送到我房里来。”
侍女应声而去。很快送来热水和早膳。谢子归与沈姜南对坐用膳。
席间无人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刚放下筷子,宋夺的大嗓门就在院外响起:“子归!子归!起了没?听说昨夜府里不太平?”人随声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宋夺环顾房间,见谢子归一人坐在桌边,奇道:“你怎么一个人在房里用早膳?”他凑近压低声音“听说那捞回来的女人昨夜跑了?怎么回事?”
谢子归看了沈姜南一眼,见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宋夺,便对宋夺简略说了昨夜白衣女子偷剑,引他去祠堂及逃窜的事,略去了沈姜南的部分。
宋夺听得啧啧称奇:“竟有这等事?那女人莫非是个失心疯?偷了剑又不会用。”他想了想“那你可有线索?”
“有。”
24. 无忧城七
谢子归瞥了沈姜南一眼,嘴角微微一扬,对宋夺道:“线索嘛,自然是有的。”他抬手指向她坐着的方向,“这位姑娘昨夜看得一清二楚,不如请她来说说?”
宋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空荡荡的椅子上什么也没有。
他伸手在谢子归眼前晃了晃“子归,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眼花了?这儿哪有什么姑娘?”
沈姜南看着对方,笑了笑,索性站起身,走到宋夺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宋夺毫无反应。
“看来他所言非虚。”她转头对谢子归说道。
谢子归随即对宋夺摆摆手“许是昨夜没歇好,有些恍惚了。你继续说。”
宋夺将信将疑,但还是接着道:“我方才进来时,听下人们议论,说昨夜江边又有动静,你说会不会和那女子有关。”
闻言,谢子归还有些犹豫,沈姜溪见状走到他身旁“去。”
“我为什要听你的。”他反驳。
听到这话的宋夺,再次满脸问号“你说啥?”
“快回答他,谢小少爷。”她凑到谢子归耳旁。
“没说什么!”谢子归往旁边靠了靠,想离这少女远点。
“去不去。”沈姜南又问。
谢子归张开嘴,一字一句道:“不、去!”
嘿,这小屁孩。她也不管谢子归愿不愿意去了,既打定主意,自然不会由着他。眼见对方还僵着不动,索性绕到谢子归身后,拽住他的衣袖,作势便往外拽。
“你……”谢子归也不知为何,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外走,他全力抵抗,也抵抗不了,只能由着对方走。
一旁的宋夺看得目瞪口呆“子归,你这是做什么去?”
谢子归气得不想说话“我先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就被沈姜南“拎”出了房门,到了院中才恢复。
“你胆敢挟持我!”谢子归有些气急败坏的喊道。
沈姜南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这么好控制的谢子归可少见,她一定要好好玩玩“谁叫你不听话,我只能这样做了。”
谢子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她,真是可恶,他深吸一口气“那还不走。”
“走走走。”
两人行至街道上,也没人说话,沈姜南左瞧瞧右瞧瞧“怎么不见你的苍苍。”
谢子归扫了眼她“它还小呢,不能出来。”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哎……”
“想也别想,我是不会抱它出来的。”
“……我还没问。”
谢子归“哼”了声,扬起下巴“早就看透你了。”
“这么厉害。”沈姜南憋着笑。
“那是自然。”
“哦。”沈姜南意义不明的回答。
“……”他是疯了不成,竟然会与旁人说这样幼稚的话。越想走得越快。
沈姜南瞧着谢子归同手同脚的姿势,终是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这家伙明明能看见她,硬生生是憋着一路不跟她说话,只顾着埋头走,当真是有趣得紧。
她飘到他身旁,低下头侧着打量他,不得不说,谢子归长得真是不错,尤其是唇下的那颗红痣,惹人得紧“唉,谢小少爷,走这么快干嘛?”
“……”
“还不说话,是因为我?”
“不是你说要去江边的吗,还不走快点。”谢子归侧过头不看她。
“哦?”沈姜南挑眉,飘到他前面,然后停下转身,面对面的拦在他面前
弄得本就没看路的谢子归,差点撞上她“干什么!”
沈姜南似是没看到他的怒气,笑嘻嘻的指着旁边小摊上的老虎“像不像你。”
“幼稚。”谢子归瞥了眼。
“是是是,我幼稚。”沈姜南从善如流,挡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那成熟稳重的谢小少爷,能不能告诉我,咱这是要去江边哪儿啊?你这么闷头走的。”
谢子归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赌气,没说明具体方位,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小声道:“上游,龙头口那。”
“早说不就完了。”沈姜南满意的让开路。
“还不是因为你!”谢子归不满。
沈姜南投降“我的错,成不。”
“那还差不多。”
两人就这么走着,直到靠近江边,听着江水拍岸的哗哗上声。
“就是那个了。”谢子归停下站定,指向前方。
沈姜南顺着他的手看去,便瞧见,一处形似龙首的江湾,这里乱石成堆,水流湍急,吓人得很。
“就是这了?”
谢子归点头“宋夺说这有动静,但现在来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闻言飘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那可不一定,有些东西最擅长躲藏了。”
“是么。”谢子归跃到她身旁。
“嗯,你看看那边。”
他站起身视线沿着乱石滩的芦苇丛扫去“你要去那?那有什么好看的。”
“总比空手而归强。”沈姜南不以为意,身形一晃,朝芦苇丛飘去“别愣着干嘛了,谢小少爷,去那看看。”
犹豫半会,谢子归抿抿唇,还是跟了过去。
芦苇长得比人还高,走在其中,视野顿时狭窄起来。
沈姜南在丛中穿梭自如,也不管另外一个人怎么样,只催道:“快点,谢小少爷。”
“……”先不提衣摆会不会被弄脏,就这踩在泥巴里的感觉,谢子归便有些受不了,听到对方还在催他,有些不耐,正要开口,走在前面的沈姜南就停了下来。
“干……”
“嘘。”她回头示意安静,侧过身要谢子归瞧瞧前面的场景。
谢子归一瞧,就见那片芦苇似被重物压过,贴在地上。
“有人在这睡过。”他道。
“睡过?”沈姜南飘近那片倒伏的芦苇,仔细一看“你看这个。”
谢子归蹲下身,用手蹭了下,指尖染上些许暗红,他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是血。”
“嗯,看来宋公子是正确的。”沈姜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听到这话的谢子归,有些不高兴“我也帮了忙。”
沈姜南连忙赞叹“那可不是,谢小少爷,慧眼如炬,功不可没。不过,接下来呢,少爷有何高见啊?”
“切,懒得和你计较。”谢子归站起身,拍了拍手“血迹未干透,人离开不久。”
“既然没走远。”她看着前面“要不要再往深处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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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
谢子归微微皱起眉,对这个建议不感兴趣,尤其还可能撞上不明身份的危险人物,他瞥了眼自己衣摆上的泥,脸色更是不好。
“要去你自己去。”他没好气道。
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沈姜南也不着急“你不是说会查清楚吗?莫不是怕了。”
“什么!我会怕?走就走。”说完,谢子归瞪了她一眼,像是赌气一般,拔开身前芦苇就往前走。
沈姜南盯着那道深影,嘿嘿一笑,直接飘过去,下一刻“这没人,但有东西。”
谢子归闻言,手中凝聚灵力,向前一划,芦苇瞬间倒了一大片,他立马看到地上散落的深色布条,上面沾着血迹。
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帕子垫着,拾起布条来看。布料粗糙,是寻常百姓常用是那种,看撕扯程度来看,是被大力撕破的。
“昨夜在此逗留的是个男人,而且受了不轻的伤。”谢子归站起身,环顾四周“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往哪里逃了。”
“嗯,判断大致不差。”沈姜南道:“不过他未必是逃。”
“什么意思?”
“跟我来。”她头也不回的对谢子归说。
谢子归跟上去。没走多远,痕迹消失,前方就是湍急的江水。
“难道是投江了?”
沈姜南摇了摇头,指着岸边几块大石“看那边。”
谢子归眯眼望去“又是血。”
“嗯,而且还是大量血迹被江水反复冲刷后留下来的。”沈姜南飘来飘去“若是投江,血迹不会残留在此处。”
“所以他死了,然后被人投江。”谢子归道。
“十有八九。”沈姜南望向那江水“但这水流湍急,暗流又多,尸体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
谢子归沉默片刻“把江水划开不就知道了嘛。”
他说完这句话,手诀掐动,周身泛起金色灵力,额头碎发翻涌,双掌一推,灵力破空而出,直撞江面。
“开。”
江水真如他所言,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下方的场景。
“走,下去看看。”谢子归扬起下巴,侧过头说道。
沈姜南挑了挑眉,顺着落下去,不亏是金乌的主人,这灵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没走多远,沈姜南拉住谢子归的“看那。”
前方不远处,一具男尸,卡在巨石中,全身湿透,面色青白,早已没气,衣物更是磨损严重。
“看来,我说对了。”谢子归走过去,从袋中拿出一块大布,铺到男人的身上,包裹好,然后放入袋中。
“尸体拿到了,现在走吧。”
“谢小少爷。”她叫住他“还有东西。”
“还有?”谢子归当即低下头,四处查看,便看到一处反光,他蹲下身,拨开湿漉漉的沙泥,捡起一块碎玉。
“这是什么?”沈姜南走过来。
谢子归拿帕子擦了擦,对着光看了看“纹路太模糊看不清。”他将碎玉也收起“回去再细看。”
两人回到岸上,谢子归撤去灵力,分开的江水合拢。
沈姜南见状“收获不小,谢小少爷果然厉害。”
谢子归哼了声“自然。先回去,这尸体和碎玉都需要查。”
25. 无忧城八
回到谢府,谢子归将尸体安置在偏院的验尸房,又命人请宋夺过来。
沈姜南飘在一旁,看谢子归仔细检查那块碎玉。他用水清洗过后,对着灯细看。玉石质地普通,边缘不平整,上面残留刻痕,一时难以辨认。
“看出什么了?”她问。
谢子归摇头:“需要找懂行的人看看。”
这时宋夺推门进来:“子归,这么急叫我来,是有发现?”他一眼看到台上用白布盖着的轮廓,脸色微变,“这是……”
“江边找到的。”谢子归将碎玉递过去,“还有这个。”
宋夺接过碎玉,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眉头逐渐皱起“这玉咋这么眼熟。”
谢子归见状道:“仔细想想。”
宋夺沉吟片刻,忽然抬头:“想起来了!前几日我去衙门,在刘主簿那儿见过类似的玉佩。他说是家中祖传,形制特别,上面刻着一种罕见的云雷纹。”
谢子归与沈姜南对视一眼。
“刘主簿?”谢子归若有所思“他负责城内户籍登记,与这江边命案有何关联?”
宋夺压低声音:“我听说刘主簿最近行为有些反常,告假数日,说是家中老母病重,人也不知道在那。”
沈姜南轻轻“啧”了一声:“看来得去拜访这位刘主簿了。”
谢子归点头,对宋夺道:“你去查查刘主簿近日行踪,我去他家中看看。”
宋夺应下,匆匆离去。
谢子归收拾好东西,看了一眼沈姜南:“走吧。”
“这次不嫌麻烦了?”沈姜南挑眉。
谢子归轻哼一声,走出门去。
刘主簿家住城西,是一处普通的宅院。谢子归叩门许久,才有一位老仆前来应门。
“请问刘主簿在家吗?”谢子归问道。
老仆摇头:“老爷前日出门,至今未归。”
谢子归与沈姜南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可曾说去哪里?”谢子归追问。
老仆仍是摇头:“老爷近来心事重重,什么也没说就出门了。”
谢子归谢过老仆,转身离开。走到巷口,他停下脚步:“你怎么看?”
沈姜南飘在他身侧:“老仆没说谎,但太巧合了。”
“去衙门查查他的东西。”谢子归果断决定。
府衙此时已散值,只有几个值守的差役。谢子归亮明身份,径直走向刘主簿的值房。
值房内整洁异常,书案上几乎空无一物。谢子归拉开抽屉,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沈姜南环顾四周“很干净啊。”
谢子归蹲下身,检查书案底部,手指摸到一处微凸。他轻轻一按,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小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谢子归取出册子翻开,里面记录着一些日期和数字,与碎玉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这是账本?”沈姜南凑过来看。
谢子归翻到最后一页“不是。”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谢子归迅速将册子塞入怀中,合上暗格,站起身。
一名差役推门探头:“谢公子,您还在啊?要锁门了。”
谢子归点头:“这就走。”
走出府衙,夜色已深。
两人就这么走着,沈姜南抬起头仰视那空中明月“谢子归。”
“干嘛?”
她侧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想看一场戏吗?”
少女笑着的脸对上他,谢子归抿了抿唇,纠结“想。”
沈姜南握住他手腕纵身而起,红蓝交织,待他回过神,二人已立在酒楼之上,满城灯火尽在脚下。
她松开手,坐下身,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谢子归犹豫片刻,撩起衣摆坐下。
“看那边。”沈姜南指向前方,远处灯火通明,锣鼓喧天。
谢子归望了一眼“百家的夜戏。”
“今天唱得哪一出呢?”
“夜巡。”他答得很快。
“你听过?”
“宋夺爱听,总拉着我来。”
“是这样啊。”沈姜南站起身“下去看看。”她纵身跃下酒楼,白红的衣裙在夜色中一闪。谢子归来不及阻止,只得跟上。
沈姜南落在戏台旁的槐树上,枝叶轻晃。赶来的谢子归没好气道:“非得这么急吗?”
台下人群拥挤,她瞥了眼抱怨的少年,收回目光,转眼扫向众人,看戏的百姓仰起头,都被台上咿咿呀呀的戏给吸引,唯独角落里有个人不太一样。
那人穿着灰衣,帽檐压得很低,还时不时抬头往戏台方向看。
“瞧那边。”她碰碰谢子归的胳膊。
谢子归顺着看过去“看见了。”
“去问问?”
谢子归点头,朝那人走去,可还没走近,灰衣人突然转身钻进巷子里。
“追。”沈姜南话音刚落,谢子归人已掠出数步。
灰衣人跑得很快,眼看就要消失在拐角,谢子归一跃,落在灰衣人面前。
“跑什么?”谢子归问。
见状,他停住脚,转过身想往回跑。
“想试看看是我的箭快,还是你跑得快。”
谢子归冷冰冰的话从身后传来。
灰衣人哪敢不跑,可刚跑几步便觉脚下一滞,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
谢子归几步赶上,一脚踏在他背上“还跑?”
灰衣人挣扎两下,发现动弹不得,终于放弃抵抗。
“为何见我就跑?”谢子归问道。
灰衣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我……我以为是仇家……”
沈姜南飘到谢子归身边,仔细打量这人。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普通,穿着粗布衣服,手掌粗糙,是个干力气活的。
“你认识刘主簿吗?”谢子归问。
灰衣人身体明显一僵:“不……不认识。”
沈姜南凑到谢子归耳边“他在撒谎。”
谢子归脚下的力又加重了些“再问一次,认不认识刘主簿?”
灰衣人吃痛,连忙改口“认识、认识!但不太熟!”
“他人在哪?”
“我不知道啊!我也在找他!”
“找他做什么?”谢子归继续问。
灰衣人支支吾吾“他……他欠我钱……”
沈姜南绕到灰衣人面前蹲下“还在撒谎,告诉他,若不说实话,就直接送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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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是江边命案的嫌疑人。”
谢子归如实转述这番话。
灰衣人顿时慌了“别别别!我说实话!刘主簿……他是我远房亲戚。”
“他最近在做什么?为何失踪?”
“我也不知道啊。”灰衣人淹着口水“前几日他突然找我,说要是他出事了,就让我把这个交给官府。”
说着,他从怀里摸索出一封信,颤巍巍递给谢子归。
谢子归接过信,松开脚让灰衣人站起来。
信上字迹潦草,只有短短几行“若我遭遇不测,必是城郊白氏所为。她们以我家人性命相胁,迫我更改地契记录。我良心不安,已收集证据藏于家中地砖下。”
谢子归皱眉“白氏?是谁?”
灰衣人摇着头“我也不知。”
沈姜南闻言站起身“分头行动?”
谢子归收信的手微微一怔“随你。”他将信折好收起,对灰衣人道:“和我去刘主簿家。”
灰衣人不敢违抗,只得带路。
沈姜南瞧着人在眼前消失,再起仰起头,望向那颗明月“这美梦做得,当真是奇怪。”
她唤出断潮棍,摇身一动来到空中,直直来到破败的荒祠外。
寒风飘过,颇有几分凄凉之意,沈姜南有些意外的看到那个人。
若说之前那个白衣女子,只是让她感觉熟悉,那眼前这位,便是熟知熟生,竟不知他们会在她死后,到尚息城这儿来。
“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沈姜南听到这声音,全身开始紧绷,她转过身,看着那道自暗处走来的身影。
“有关她自然要亲自来,可不知,少尊主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男人假惺惺的笑道。
“事关母亲的事,自不能随便派个人来,索性便亲自来了。”那位所谓的少尊主,站到男人面前,对上他的眼,似有挑衅之意
男人,闻言面色不变“恐怕,少尊主来晚了,那少年已是命定之人。”
听到这话,那人脸色顿时难看极了,是了他一碰到那位便有些失态。
沈姜南与男人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好笑,对方若是能看到她,她一定要在他面前好好嘲讽一番。
“命定之人?”少尊主声音有些冷“就凭谢家那个小孩?”
男人呵呵低笑“命数如此,非你我能论断。倒是少尊主,私自离开族地,若让那些老臣知道……”
“不劳费心。”少尊主打断他。
“若无事,那我便走了。”男人道。
“请便。”他侧身让开道路,盯着男人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沈姜南见到这场景,叹了口气,本想到这来抓那白衣女子的,没想到还碰到这两位对弈。
不过,这小畜牲这副模样,准没好屁放,她嫌恶的看着场中的另外一个魔。
果不其然,那小畜牲的脸越变越阴沉。
说的话也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我偏要改命数而行。”
听到这话的沈姜南,一愣,随即了然,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他有这种想法,沈姜南也是丝毫不意外。
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还指望着,他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26. 无忧城九
也不知是因城中出了命案,还是什么的,谢府上下封起结界。
沈姜南飘过院墙,大老远便瞧到,一少年站在屋门口,脸上带着笑,低下头看着怀中,那一团白毛。
“这是苍苍?”她明知故问。
谢子归抬起头,捧着白虎,两人一虎,六目相对,他连忙收起笑“我刚刚准备喂他。”
“哦。”
“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
“哦?”沈姜南挑了挑眉,笑道:“是这样啊。”
谢子归见她这副样子,连忙解释“你不信?”
“没有啊,只是觉得刚好,可以一起。”
谢子归抱着白虎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别开脸,转身往屋里走“查得怎么样?”
沈姜南跟着他走进屋子,瞧他拿出准备好的肉喂给苍苍“碰上点意外,没找到那个白衣女人。”她顿了顿,目光落到谢子归方才随手搁在桌上的册子“你这边呢?找到什么了?”
谢子归喂着白虎,满不在意“他们藏起来的灵石,和看起来是记土地买卖的册子,估摸着是那所谓白氏的。”
她凑过去看,上面写的东西,不难看出刘主薄是被迫修饰私下账本“嗯,这是死了?”
“还得找。”谢子归放下筷子,把喂好的白虎放到一旁“姓白的大户,我没听说过,所以明日去城郊,应该会有些眉目。”
“我跟你一起去。”沈姜南立刻说。
谢子归撇过头,没说话,半天才道:“今晚先这样,你明日可以跟我一起。”
“行。”
谢子归闻言这才回过头,可本该离开的沈姜南还靠在桌旁,半点要离开的动作也没有。
“你怎么还不走?”他问。
“我又不用休息。”
“可是我要!”谢子归喊道:“你出去。”
沈姜南歪着头,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格外清亮,似是不知疲倦。
“我真的要休息了。”
“知道知道。”沈姜南摆摆手,直起身子“走了。”她作势朝门口飘了两步,忽又停下,侧过脸“外面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祖父弄的。”谢子归回。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姜南有些意外。
“今日。”
沈姜南点点头,身影一晃,消失在他眼中。
夜色渐沉,沈姜南站在屋檐之上,望着上空的结界。谢百江修为不弱,又如此郑重加强防护,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
思索间,寒气自身后掠过。
沈姜南一愣,转过身,庭院空寂毫无异处,她飘下屋檐,穿过长廊,见谢子归房内烛火已熄,想来是睡下了。
“跑哪去了。”
行至后花园的假山旁。一个黑影迅速隐入假山之后,她跟过去,发现假山后空无一物。
“奇怪。”她喃喃自语。
“什么奇怪?”
沈姜南回头,见谢子归披着外衣站在不远处,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你怎么起来了?”
“感觉有东西。”谢子归环顾四周“你看见什么了?”
沈姜南指了指假山“刚才有个黑影往这边来了,但一转眼就不见了。”
谢子归皱眉,提灯上前,查看假山周围。家丁闻声赶来,领头的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你们刚才可看见什么人经过?”
家丁们面面相觑“回少爷,没有啊。”
谢子归点点头“加强巡逻,若有异常立刻禀报。”
家丁们领命退下后,谢子归才对沈姜南道:“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沈姜南飘到他身边,“不过那人速度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谢子归沉吟片刻“明日一早就去城郊。”
“现在怎么办?那人可能还在府内。”
“结界已经加强,若是硬闯,祖父一定会察觉。”谢子归将灯笼提高些,昏黄的光映在他脸上“倒是你,深更半夜不歇着,在院里乱晃什么?”
沈姜南笑了:“我又不用睡觉。倒是你,明明才歇下,怎么又起来了?”
谢子归别过脸去:“自然是没睡踏实。”
“担心我?”沈姜南绕到他面前,歪着头看他。
“少自作多情。”谢子归转身往房间走,“我要回去睡了,你别再闹出动静。”
沈姜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待他走远,她飘回假山旁,伸手触碰石面,冰凉的寒意传来。
她收回手,若有所思的望向刚刚站着的位置。
“跑了?”
沈姜南又围着假山周围转了几圈,无所收获。想着横竖别人都看不见她,索性便放开手脚,到处瞧瞧,什么都看。
她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谢府里飘荡起来。
飘到谢府最高的那处屋檐上坐下,托着腮,谢百江突然回来,还弄这么个结界,肯定跟城里的命案,还有他们正在查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想着想着,东边的天际渐渐透出些微光。府里开始有了人声和走动的声音。
沈姜南伸了个腰,飘下屋檐,径直朝着谢子归的房间去了。
谢子归已经起身,正在整理衣襟,脸色不算太好,想来昨夜后来也没睡得太安稳。苍苍还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沈姜南直接穿门而入,凑到他眼前“天亮了,该出发了吧?”
谢子归动作顿了一下,习惯了她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也没抬头,只“嗯”了一声,弯腰把苍苍抱起来,揣进怀里。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沈姜南跟着他往外走“还在想昨晚那个黑影?”
“没有。”谢子归否认得很快,脚步不停“只是没睡好。”
出了谢府大门,清晨的街道上行人还不多。谢子归牵了匹马,利落地翻身上去。
“我呢?”沈姜南飘在他旁边。
谢子归瞥了她一眼“你还需要马?”
“也是,”沈姜南笑起来“那我坐你后面?”
“不行!”谢子归立刻拒绝,耳根有点红“你在旁边跟着就好。”
沈姜南故意叹了口气“唉,真是小气。”
马蹄声哒哒作响,两人一时无话。出了城门,道路变得开阔了些。
“那本册子,”沈姜南打破沉默“你带出来了?”
“带了。”谢子归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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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随身的行囊。
“给我再看看。”沈姜南伸手。
谢子归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行囊里取出册子,递向她的方向。沈姜南伸手去接,她的手穿过书册,捞了个空。册子从谢子归手中掉落。
两人都愣了一下。
“忘了。”沈姜南收回手。
谢子归弯腰捡起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沉默着重新收好。
“喂,”沈姜南又开口“你昨天,是不是真的担心我,才出来的?”
谢子归目视前方“我说了,是没睡踏实。”
“哦——”沈姜南拖长调子,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轻轻笑出了声,就是嘴硬。她飘得近了些。
“你靠太近了。”谢子归目不斜视。
“有吗?”沈姜南装作不知,反而又往前凑了凑下巴几乎要搁在他肩头“我又碰不到你。”
谢子归一拉缰绳,马儿速度慢了下来。他侧过头,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脸。晨光里,她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狡黠。
“你这样,”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讲话“很影响我赶路。”
“好吧好吧,”沈姜南见好就收“不闹你了。”目光落到道路两旁逐渐稀疏的屋舍“说起来,那本册子上提到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
谢子归松了口气,重新策马“快了。”
不多时,一座荒废的宅院出现在林木掩映之中。青砖斑驳,门上的匾额早已掉落,歪斜地靠在墙边,字迹模糊难辨。
谢子归下马,将马拴在门外树上,抬手推开了木门。尘土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以袖掩鼻“好臭。”
沈姜南穿门而入,好奇地四下张望。
宅院内蛛网密结,藤蔓攀附梁柱,沈姜南飘至中庭“这地方……”她话音未落,谢子归怀中的白虎突然弓背低吼,银毛炸开。
谢子归按住躁动的苍苍,指尖凝起灵光。光芒触及地面,不知从何而来的锁链,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脚踝。
他闷哼一声,袖中符箓激射而出。
“谢兄。”沈姜南瞧着他被捆住,正欲上前。
一道白影自枯井中袅袅升起,那女子眉眼笼着薄雾,唯有一双唇瓣,红得妖异夺目。
“谢家的小公子。”她的声音回响,重叠“何苦来扰亡人清梦?”
谢子归周身灵力一震,强行崩开锁链,苍苍从他怀中跃下,身形暴涨,琥珀竖瞳紧盯白影。少年有些烦躁的理着衣裳“清梦?用生魂养出来的,怕是噩梦吧?”
白影轻笑,周身浮现出细碎光点,她手掌划过虚空,灵石排列成困灵阵型“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能让你醒了。”她慢悠悠的转过头。
沈姜南飘至阵眼中心,任由灵石光芒穿透身体。
在谢子归骤变的脸色中,她捏碎面前的阵法“可惜啊,我死过一次了。”
话音未落,整座宅院剧烈震颤。白影发出凄厉长啸,身形开始扭曲“知道为何我能看见她吗?”
谢子归闻言一愣。
趁他失神,白影五指如钩直取心口。沈姜南来不及反应,伸手挡住对方的爪,瞧后面的人还呆着,连忙道:“愣着做什么?我要疼死了。”
27. 无忧城十
谢子归反应过来,扯过沈姜南,唤出金乌,毫不犹豫拉弓射去。
灵箭破空,带起风浪。
白影被打趴下,苍苍抬脚压住它。
沈姜南捂着手,心里暗骂,等人醒了她出去一定,要把幕后的人打个半死才行。
“你那个手……废了嘛?”谢子归问。
“……”本来就痛的手现在更加痛了,沈姜南还得忍着疼,不爆粗口“有没有药。”
谢子归一愣,有些尴尬“没有。”他自小倍受宠爱,在外面若是受伤,不出瞬息,便有人给他喂灵丹妙药,何曾需要自备伤药?这习惯更是一直留了下来。
听到这个回答,沈姜南只能感慨自己倒霉,她随手从衣摆撕下一块布,绑在伤口上“那只能这样打了。”
下一刻,无数魔力自天冲来,两人分开躲过,望向空中,那出现十几位魔族,为首的魔族沈姜南不认得,但不难猜出是小畜生手下的。
想靠在梦境中杀人,也是太蠢了些。
“有信心吗?”她问。
谢子归手搭上弓“他们还不够格。”
天上的魔听到如此狂妄的话,神色鄙夷不屑,为首的魔族,更是道:“不过是两个小小修士,胆敢如此嚣张,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少年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一根不知是什么的长棍,便直直的打到刚刚出声的魔族脸上。
魔头子一怔。
下一瞬,一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她夺过长棍,脸上含着笑,打招呼“你好呀。”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沈姜南举起断潮棍,满足了力,只是一眨眼,那魔族便重重摔下,在空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
她侧头看向已经震惊的魔族“谢兄。”
“知道。”
谢子归手中凝聚灵力,举起金乌,对准,发射。
那些魔族看着,冲来的灵箭,反应过来想跑,可一股威压传来,死死定着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金光闪过,魔族如一只只黑鸦,坠落下来。
沈姜南立在高处,看着不断后退的四周,她飘到谢子归面前,白红的衣裙飘扬,带起一缕清风。
手轻轻拂过少年有些绯红的脸“下次见。”
“谢小少爷。”
狂风四起,房屋倒退,新楼拔地而起,白气腾腾,叫卖声入耳。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四周,亲自入梦她就不信,还抓不出那人。
“不过该从那开始呢?”
正说着,前方不远处,砰的一声,一道人影自楼甩出。
嚯噢,这么热闹,她连忙上前,凑热闹,又是一人被甩出,看着直冲而来的人,沈姜南真是知道,什么叫做,飞来横祸。
她连忙躲过,又听到令人熟悉的声音。
“宋夺,拿狗命来。”藏蓝的身影紧随其后跃下。
宋夺见状,连忙起身跑,还不忘求饶“这不能怪我啊,我又不知道他会突然叫人!”
谢子归见他还敢跑,甩了一袋灵石留下,追上去“那你还说还笑!”
“冷静啊,子归,今晚还有宴会,把我打伤了就不好看了。”
“我管你。”
沈姜南躲在人群中,看向楼上破了的大洞,几个美人捂着嘴站在那,看戏,先前被甩出来的人被人抬起。
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听刚刚宋夺口里说的宴会,她眼睛一转,笑了笑,立马就有了点子“宋兄,这消息来得及时啊。”
她退到一条相对安静的巷子里,轻捻掐诀,周身光影流转,不过瞬息,容貌和衣着便被改变。
长街热闹,行至一个小摊前,沈姜南问道:“老伯,方才那动静是出了什么事吗?”
摊主抬头瞧了她一眼“姑娘刚来不久吧,我们都习惯了,谢小少爷和宋少爷每月总要被那几家公子缠着去酒楼好几回,每回都会被谢小少爷拒绝,今日应是被问烦了,答应去没想到,是设了局。”
“所以,谢小少爷忍不住动手了?”沈姜南接话。
摊主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对,不过他们都是因得的,谢小少爷那脾气,能忍到今日已是难得了。”
“那今日被打的人是?”
“范家的公子。”
沈姜南唇角一翘,心里有了计划,谢过摊主,转身去找刚刚被抬走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范公子被抬进去的医馆。
站在街角,看见两个小厮正焦急地守在门口,她整了整衣襟,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快步冲向医馆大门。
“让让!快让让!”她一边喊一边往里挤,“我是范公子的表妹,听说他出事了!”
小厮愣神之际,沈姜南已经钻了进去。医馆内药味浓郁,范公子正躺在榻上呻吟,半边脸肿得老高。
“表哥!”沈姜南扑到榻前,硬是挤出两滴眼泪“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范公子勉强睁开肿痛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你远房表妹啊!”沈姜南抢白道,暗中还不忘掐他一把,压低声音“别声张,我是来帮你的。”
范公子被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发作,就听沈姜南继续道:“谢子归这么欺负人,表哥难道就这么算了?”
这话正好戳中范公子的痛处,他咬牙切齿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可谢家势大,我能怎样?”
沈姜南凑近他耳边:“今晚不是要办宴会吗?我有个主意……”
……
半个时辰后,沈姜南心满意足地从医馆出来,手里多了一块范家的通行令牌。她掂了掂令牌,嘴角扬起笑。
真是好骗。
正当她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传来一阵喧闹。她下意识躲到墙后,悄悄探头望去。
就见谢子归和宋夺正站在一个糕点摊前争执。
“都怪你!”谢子归瞪着宋夺。
宋夺捂着胸口,无奈地摊手“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要不是你非要拉我去那种地方,我会动手吗?”谢子归别过脸去,瞥了眼摊子上的糕点。他今日折腾一番,着实是有些饿了,可方才当街动手,现在又买糕点,实在有损形象。
宋夺何等了了解他,立刻会意,掏出灵石“老伯,来两份糕点。”
他送到谢子归面前“这次就当是我错了,别生气了成不。”
谢子归扬起眉“这还差不多。”
沈姜南在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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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是啧啧称奇,谢子归这人,当真是好哄,她缩回头,转身隐入人群。
夜幕来临,临仙院灯火通明,宾客来往。
沈姜南凭借着范家的令牌,非常容易是混入进来。
这宴会设在江水旁的露天园子里,两边乐伎弹奏琴弦。沈姜南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往主座一瞧便看到坐在主位附近的谢子归,他一身蓝金锦袍,衬得他面容如玉,神色傲然。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直直望来,一旁的宋夺见他这样,问道:“怎么了?”
谢子归盯着那处阴影“没什么。”
沈姜南挑了挑眉,垂下眸子,侧身躲过那探寻而来的目光。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闹。范公子顶着一张还有些肿的脸,端上酒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摇摇晃晃走向谢子归。
范公子举酒怼到谢子归面前“谢小公子,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
谢子归听完他的话,不咸不淡的点点头,算是回复。
范公子见他这态度,酒意着怨气上涌“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关于谢小少爷的……这一年来你这么拒绝我们的好意,是因为你喜欢上一个魔女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沈姜南扶住头,这家伙怎么这么蠢,她原话明明说的是,年前白衣女,身未死故人寻,君莫忘,怎么就变成情爱之事了。
此话一出,谢子归站起身“你的脑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我……”范公子被他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怎么谢小少爷是心虚了,不想与我等分享分享!”
谢子归双手抱臂,神气染上不屑“你配么?”
“你!”
忽然异变徒生,方才还灯火通明的庭院,齐齐熄灭,剩下宾客们惊慌的低呼。
沈姜南一愣“这就出来了?”
黑暗中,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就连护在上空的结界也破了,一些贵家子弟们,吓得乱窜,一时之间院子里混乱不已。
那范公子不知是喝傻了,还是吓傻了,怼着的酒也不知放下来,谢子归察觉不对,见他还持续着这动作,手一扬,酒杯费了出去。
沈姜南伸手接住,抬眼扫向院中场景“哈,真是急不可耐啊。”
几乎在同时,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小心。”谢子归大喊出声,动作很快,金光自他手中爆开,金乌弓瞬间显现,灵力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将冲来的黑箭尽数震飞。
宋夺收起嬉笑,衣袖翻飞,符纸甩出护住身旁几人。
宾客中也不乏修为不俗者,各色灵光相继亮起,格挡。
然而那些修为较低的子弟就没那么幸运了,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迅速弥漫开血腥气。
眼看一支黑矢就要穿透范公子的喉咙。
一道金光闪过,将黑箭击飞。
“废物,躲开!”谢子归骂道,语气不耐,可终究还是出手救了他。
范公子腿一软,瘫倒在地。
沈姜南眯起眼,不对劲。他们这么急不可耐的出手,是背后的人来了吗?
她的念头还未转完,脚下的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