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年欲占春》 第124章 但试无妨 虔诚知道玉槲楼之事,这崔四娘、何义臣还有金旗十八卫都知道。 背叛后再重归翟国舅门下,不算太明智。 可世家瞧不起他。 他别无选择。 “聪明人还是要做聪明事,我今日亲自来托你办此事,明日要么舍妹归家,要么翟国舅得知玉槲楼始末。”元扶妤乌黑沉冷的眼望着他,“你选……“ 虔诚低声威胁:“我还可以在这儿杀了你。” 锦书绷着脸欲上前,元扶妤将人拦住。 还真是求她救魏娘子时一副嘴脸,不用她时便是另一副嘴脸。 元扶妤幽幽深瞳带着有恃无恐的笑意:“但试无妨。” 虔诚拇指抵住剑柄,剑刃寒光若隐若现。 做官这么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阿谀奉承,捧高卖笑,如今还要被一个商户女蹬鼻子上脸威胁,虔诚心中甚是窝火。 可想到刚才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死士,他心中顿时又没了杀人的底气。 虔诚拇指挪开,剑刃寒光回鞘。 他脸色变化,带了笑,终是软了口气:“当初跟随闲王殿下我也是真心的,但闲王殿下没了,我别无他法。” 元扶妤轻笑。 “明日我家五娘归家,此后……玉槲楼之事,我绝不再提。”元扶妤语声也温和下来,“毕竟我与翟国舅合作,日后恐还要与金吾卫打交道,和熟人打交道,可比与不了解的人打交道方便。” 虔诚哪能听不出元扶妤话里的意思。 这个位置与其换一个她无法掌控的人,他这个有把柄在她手中之人,更易驾驭。 虔诚轻笑一声,眼底刚刚还暗藏的杀意消散,换了副温和面目:“令妹的事崔姑娘放心,今夜我必当尽力。暮鼓将停,坊门将关,不如我派人送崔姑娘回去?” “明面上,我与虔大人还是不要有牵扯的好,免得给虔大人带来麻烦。”元扶妤凝视虔诚,“舍妹的事,便有劳虔大人了。” “好说。”虔诚应声。 目送元扶妤离开,虔诚面皮子上挂着的笑意消散,阴沉着脸进了衙署。 锦书扶着元扶妤从暗巷出来,敏锐用余光向后瞧了一眼,道:“姑娘,刚才开始就有人一直盯着我们。” “看到我和虔诚说话了吗?”元扶妤问。 “没有,我一直留意,那人不敢靠近。”锦书道,“这是看姑娘要走,过来了。” “牛车前面找个背人的巷子,把人带到我跟前来。”元扶妤说着进了牛车。 “是。”锦书应声。 隐于暗处跟随牛车的裋褐的男子,见牛车车轮转动,动作敏捷小心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路,男子只觉耳畔有风,下意识抬臂一挡,迅速翻身躲避,单膝跪地与身后袭来的锦书拉开距离。 锦书只想活捉并不想要人性命,并未出杀招。 但锦书天生神力,刚才手刀那一下,几乎要断男子手臂,那人撑着地面的手臂不住颤抖,他自知打不过锦书,转身要跑。 可锦书速度更快,一把抓住逃窜男人的后领口,将人往回一扯,用力掷在地上,疼得男人痛呼出声。 不待男人反击,锦书扬手攥拳砸向男人面门,男人以双臂抵挡,却还是晕了过去。 锦书直起身,拽住男人的腰带,将人拎起,轻松从容走到停在暗巷中的牛车前。 元扶妤立在牛车一侧,身旁护卫着两个翟家死士,车夫牵着缰绳,举着火把,规规矩矩立在一侧。 锦书将男人随手丢在元扶妤面前:“晕了。” 元扶妤歪头瞧了眼地上的男人,摇曳火把将男人面容映照的一清二楚。 元扶妤陡然正色起来。 眼前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之人,便是崔六郎今日画上之人。 元扶妤抬手示意翟家死士离开,对锦书道:“把他弄醒。” 锦书闻言,俯身一个耳光抽过去,男人痛呼一声,抱着脸蜷缩在地,不能起身。 锦书退回元扶妤身旁,当男人看到力道极大的锦书,和锦书身侧的元扶妤时,坐起身双腿蹬地后退,眼底都是惊恐,鲜血从嘴角溢出,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说说吧,崔五娘在哪儿?”元扶妤问。 男人打量了元扶妤半晌,才开口:“你是那位姑娘的家人?” 元扶妤闻言颔首:“我是她姐姐。” 男人视线落在牛车上,然后连忙从胸前拿出一个簪子,捧在手上:“这是一个姑娘交给我的,说让我帮忙转交给崔家人,让她家人去救她,说崔家会给我赏银,比我护镖赚的多。” 锦书上前,拿过男人手中的簪子递给元扶妤。 她接过,转动簪子,确实在簪子上瞧见了崔家首饰的徽记,但太普通了不说,元扶妤也不清楚今早崔五娘出门时,戴的是不是这个簪子。 “既如此,今日你见到崔家人,跑什么?”元扶妤睨着男人问。 男人吞咽了一口血沫:“我答应帮那姑娘传信时,被抓了那姑娘的人发现了,我一直躲在西市,就是等那姑娘的家人去找的时候,给送消息!可今日好多人在找那个姑娘,我也不知道该找谁,直到瞧见一个公子一直在喊五姐,我想着是那位姑娘的弟弟,就上去搭话,可才刚说了一句,抓了那姑娘的一伙人就出现了,我当然得赶紧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男人声音顿了顿又道:“那位公子抓住了我的肩膀,我还以为是那伙子拍花子的打手,好像还出手伤了那公子。” 元扶妤随手将簪子抛给男人:“崔五娘在哪儿?” “我说了,你要报官吗?”男人问。 看着男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元扶妤眼底无丝毫温度:“所以你想怎么样?” 男人靠在背后墙面上,缓声开口:“那些人认识我,若我带你们过去,你报官了……把他们一窝端了,我和我的家人就得背井离乡。但……我瞧着你身边这个姑娘身手不错,你们要是只救走你妹妹,别放走其他他们拍的姑娘,我花银子打点还是可以的。” “我家五姑娘在哪儿?”锦书问。 男人抿着唇,明显不打算说的样子。 元扶妤抿着唇,冷眼瞧着那自称是镖师的男人:“好,你带路……” 男人扶着墙壁缓缓起身:“可现在坊门已关……” “你带路便是。”元扶妤说着转身,朝身后锦书使了个眼色。 锦书颔首。 元扶妤上了牛车,锦书让男人先在前面带路。 男人起身捂着自己的胳膊,回头看了眼锦书,犹犹豫豫向前走去…… 锦书让车夫驾车先行,她吩咐翟家死士去给金吾卫和京兆府报信,便跟在牛车旁盯着那镖师一路走至坊门。 锦书上前亮了玄鹰卫的令牌,坊门立刻开坊门。 车厢内,元扶妤闭着眼。 她猜到或许前面有一场针对她设的局。 若真如此,那崔五娘便是因她受过…… 元扶妤刚夺舍崔四娘之时,便是被崔五娘唤醒的。 虽然没有崔四娘之前的记忆,但瞧着崔四娘与崔五娘的关系不错。 她曾也是有妹妹的人。 或许,曾经的崔四娘和她一样,很在意自己妹妹。 所以得替崔四娘把她的妹妹带回崔家。 元扶妤睁眼,仰靠着车厢壁,将一柄短刀藏入袖中,黑白分明的眼仁是冷沉之色。 镖师将元扶妤带到安乐坊,锦书以令牌进了安乐坊坊门,牛车跟着镖师越走越偏僻…… 直到那镖师在狭窄的巷道入口停下,锦书警惕起来。 元扶妤从车内出来。 镖师扭头道:“那宅子在巷道尽头,车进不去,而且车进去动静太大,若是惊动了隔壁院子里的恶犬,会被察觉,就不能悄无声息救出你妹妹了。那院子瞧着无人居住,但进去后里面有一个方桌,方桌下压着地窖入口,崔五娘和其他一些姑娘、孩子都被关在里面。” “带路。”元扶妤说。 “我……我就不去了。”镖师搓着手,“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我们一家子都活不成了!那位姑娘说的赏银,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给我?” “锦书。”元扶妤轻唤一声。 锦书立刻上前,一把抓住那镖师的肩膀,疼得镖师险些跪倒在地。 锦书回头看向元扶妤,担心元扶妤的脚。 “走吧……”元扶妤说。 镖师目光惊恐:“我不要赏银了,你们放了我吧……” 锦书不多废话,干脆利落押着那镖师就往巷道里头走,元扶妤紧随其后。 走到巷道尽头那掉漆的木门前,锦书一脚将门踹开,萧索破败的院子内只有一棵早已经枯死的歪脖子树,一间没了门窗的主屋,门扇和窗牖破败不堪,挂着蛛网,两侧是破败的厢房。 锦书见无异常后,带着那镖师进门。 “就……就在那方桌下面。”镖师忍着疼,压低了声音说。 “既然不想惊动官府,你去把人给我带上来,我会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与你的家眷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元扶妤对那镖师说。 锦书一把将镖师推向主屋,那镖师还想跑,锦书拔出腿侧的短刀指向他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 镖师满头的汗,看着月光之下熠熠寒光的刀刃,终是朝主屋走去,在锦书冷肃的目光中挪开方桌,拉开地窖入口。 锦书护卫在元扶妤身侧,很快就瞧见地窖中有人出来。 那镖师先行出来,单膝跪地,伸手将地窖内的人拽了上来。 崔五娘颤抖不止,满脸脏污,头发上还沾着稻草。 她刚从地窖中冒头,就看到立在院中四处打量的元扶妤。 崔五娘从被绑到此刻一直未哭,可此时瞧见元扶妤她顿时泪崩。 “阿姐!”崔五娘哭着喊道。 崔五娘双手还被绑在身后,着急从地窖中出来,险些踉跄摔倒。 她刚要跑向元扶妤,却被身后镖师拽住手臂,一把扯了回去。 眼角寒光一闪,利刃已抵在崔五娘的颈脖处。 仅剩一个的翟家死士从天而降,护在元扶妤身侧。 崔五娘睁大了眼,险些尖叫出声,她屏息惊恐看着横在脖子上的匕首,眼泪吧嗒吧嗒向下落,人都吓傻了。 “阿……阿姐……”崔五娘开口,声音染上哭腔。 元扶妤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崔五娘身后,面露阴狠的镖师脸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镖师正用刀抵着崔五娘的颈脖,一步一步从屋内挪出来。 “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这里来,你想要什么?”元扶妤问。 听到这话,崔五娘稳住心神,余光瞧着身后的人,哽咽开口:“你……你要多少银子,我阿姐都会给的!” “关门!”镖师喊了一声。 镖师话音刚落,元扶妤身后木门突然关上。 元扶妤侧头朝身后看去,还未看到门外之人,就见两侧厢房冲出六人,拔刀死死盯着她。 锦书护卫在元扶妤身侧,镇定打量从两侧厢房冲出来的六人。 三个三个绑在一起的酒坛,越过高墙朝院内砸来,坛裂之声接连不断,撞在枯树上的坛子碎裂,松油味道冲天。 “姑娘小心!”锦书紧贴元扶妤。 墙外有火把抛向院中,晃动的火光碰上枯树,又落在松油之中,飞溅的火花洒落满地,在地面点燃如黑夜星辰般幽暗闪烁的蓝色火光,火苗一点一点悄无声息,从容在松油痕迹中延展…… 两簇火苗蜿蜒相遇,霎时便是满眼高低乱窜的火光。 黑夜的月色下,萧索破败的灰色院落,陡然火势冲天。 元扶妤抬眼朝屋顶看去,不等盘踞在屋顶之人冒头,她开口:“都杀了。” 翟家死士快步冲过火墙,一跃而起。 锦书听到身后正门屋瓦上传来拉动弓弦的声响,她立刻转身将元扶妤护在身后,手中短刀打落朝元扶妤射来的弓箭。 “去。”元扶妤对锦书说。 锦书跃上门顶,与立在屋瓦之上的人搏杀起来。 箭筒从屋顶滚落,羽箭哗啦啦掉了一地。 元扶妤目不转睛盯着那个自称是镖师,挟持了崔五娘之人。 那人满眼愤恨盯着元扶妤,高呼:“趁现在!杀了她!完成恩公遗愿!” 恩公?遗愿? 难怪元扶妤看这镖师不像是世家死士,连当初千金阁的杀手都比不上。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死而无憾 但…… 元扶妤看向屋顶上能与翟家死士打得有来有回之人,那些人可和院中这七人不是一个路子。 有松油加持,枯树都烧出劈哩叭啦的声响。 侧面厢房屋顶已冒起黑烟来,风一撩火苗猛地窜起半人高。 朝元扶妤扑杀而来的男人,向元扶妤颈脖挥刀。 元扶妤身形后仰躲开朝她砍来的刀锋,在对方再次反身朝她挥刀之时,先一步扣住来者手腕,短刀从袖中滑至手中,她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跟前,动作利落抹了对方脖子的同时,抬脚踢在朝她冲来的汉子腕子上。 长刀凌空。 丢了刀的汉子仰头,还来不及伸手抓住武器,元扶妤一脚踹在他心窝,反身踢中刀柄,长刀直插汉子胸口,将人钉飞出去老远。 元扶妤身后的正门屋瓦之上,锦书打落杀手手中弓箭…… 借着越来越盛的火光,元扶妤余光瞄见坠落的长弓,一手接弓,脚尖钩起散落在地的羽箭,转身搭箭拉弓,箭簇指向崔五娘身后的镖师。 没人想到元扶妤这个看起来娇弱商户女,身手竟如此敏捷。 一时间,剩下的四人谁也不再上前,纷纷紧握手中长刀,看向挟持崔五娘的镖师。 元扶妤用肩膀喷溅在她脸上的热血,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了惧意,她确定院中跟着镖师的这些人都不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之人。 “放了我妹妹,我给你们一条活路。”元扶妤说。 皎皎月色之下,彤彤火光之中,屋瓦碎片滚滚落下,利刃碰撞之声激烈。 下一刻,便是血雾喷溅,如落雨撒下。 猩红的血雾落在那镖师满脸之时,一颗人头随屋顶瓦片滚落,面部表情还是死不瞑目的惨状。 崔五娘看到滚落在不远处的人头,尖叫一声险些吓得跌倒,下意识向后退,颈脖处一疼,又不敢有所动作,强压哭声,紧紧闭上眼流泪。 镖师躲在崔五娘身后,目眦欲裂看着被火舌裹进去的两具尸身,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头。 屋顶激烈的打斗声让他心口发颤。 他猩红的双眼含泪,满腔愤恨看向元扶妤:“让你的人住手!” 元扶妤不为所动:“你先放人。” 顺着松油蚕食正屋廊檐木柱的蓝色火苗突然腾起,热浪扑来,镖师额头冒出汗。 在看到院门屋瓦之上,锦书已一刀捅穿弓箭手的胸膛,镖师发了狠,一刀扎进崔五娘肩膀。 元扶妤瞳仁一紧,将弓拉满:“住手!” 镖师在崔五娘的惨叫声中拔出,利刃抵住崔五娘的颈脖:“我数三声,你的人不住手,我杀了她!我们同归于尽!一……” 元扶妤看着强忍哭声的崔五娘疼到面色发白,攥着长弓的手收紧。 锦书已回护元扶妤身侧,请示下一步:“姑娘?” “二……” 空中盘旋的海东青,发出尖锐高亢的鸣叫声…… 元扶妤知道,玄鹰卫到了。 “回来!”元扶妤扬声喊道。 翟家死士闻声,迅速脱离厮杀,回护元扶妤身侧。 崔五娘身子发软险些倒地,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抓了她是为了要她阿姐的命:“阿姐快走!” 镖师压住崔五娘颈脖的刀刃更用力,崔五娘怕得死死闭上眼。 自称是镖师之人开口:“崔四娘,你要想你妹妹活命,就用你自己来换。” 元扶妤松开弓弦。 “阿姐别过来!”崔五娘闭着眼高呼。 锦书亦是抬手将元扶妤拦住,怕元扶妤亲自过去换人。 崔五娘强作镇定同挟持她的人商议,却掩不住哭声:“你要多少银子?多少金子?我们崔家是商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你说个数,我们都能给!而且绝不会报官追究!” “你和你的婢女,都到这边来,快!” 镖师握着匕首的手用力,鲜血从崔五娘纤细的颈脖冒出。 崔五娘恐惧地闭着眼,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攥住裙摆,险些哭出声。 玄鹰卫破门,跨火而入。 镖师精神紧绷,挟持崔五娘后退两步。 元扶妤望着那镖师:“你的恩人是谁,为何要你杀我?说出来,我留你一命……” 镖师瞧见元扶妤唇角勾起,还未开口,下一刻只听背后屋顶搏杀声骤起。 锦书抬眼,满院高低乱窜的火光中,身姿颀长挺拔的谢淮州立在屋脊正中,裴渡独自应对屋脊左侧两个杀手,两个玄鹰卫与右侧杀手交战。 谢淮州从容搭箭拉弓,披风猎猎,他微微偏头瞄准挟持崔五娘立在院中的那个镖师,似是顾及这一箭会将那镖师连带崔五娘一同射穿,谢淮州捏着箭羽拉弓的力道收了些,静待元扶妤问完话。 与镖师一伙,刚从厢房冲出来之人,瞧见镖师身后屋脊上的谢淮州与玄鹰卫,睁大了眼:“大哥,你身后……” 那人张口,提醒的话还未出口,如雨弩箭穿透张牙舞爪的火墙,带着火光,将厢房两侧手持长刀之人射成刺猬。 看着自家兄弟惨死,又被火舌卷入其中,镖师双瞳巨颤,顿时泪如泉崩,脑子嗡嗡直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玄鹰卫已到,镖师知道今日杀不死元扶妤,但他和他的兄弟们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握紧手中匕首,要死他也要带上崔五娘这个垫背的。 再抬头,元扶妤已重新将弓拉满。 元扶妤朝谢淮州看了眼,对上他狭长的黑沉眼眸,箭簇偏移两寸。 “没人指使我!我们是自愿为恩人报仇的!死而无憾!” “是吗?”元扶妤冷笑,“那便去死吧。” 话音落,一前一后两道箭矢破空朝镖师袭去。 元扶妤一箭射穿镖师举着匕首的大臂,力道之大带得镖师险些栽倒,匕首被甩出去老远。 一箭从后颈洞穿镖师喉咙,带血的箭簇顶着崔五娘的脑门,再多半寸……怕连带崔五娘的后脑都会射穿。 镖师口喷鲜血,面目憋胀通红,原本按住崔五娘肩膀的手,掐住崔五娘喉咙,拽着崔五娘一同跌倒在地。 锦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过崔五娘,狠狠踩住那镖师还试图抓住崔五娘的胳膊。 “五姑娘没事吧?”锦书替崔五娘解开身后已磨破她手腕的麻绳。 见崔五娘摇头,锦书着急转身搜查那镖师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崔五娘将身上的麻绳丢下,转头看着熊熊烈烈的火苗和黑滚滚的浓烟已将屋檐裹住,视线落在还未封闭的地窖入口,霎时惊慌失措朝地窖冲去:“黄妈妈和春荷还在地窖!” “拦住她!”元扶妤朝崔五娘追来。 正在蹲在地上搜身的锦书闻声抬头,慌忙起身去抓,门前燃烧的柱子倒塌重重砸在地上,簌簌坍塌的瓦片与火星四溅,火舌张牙舞爪裹挟热浪猛地朝锦书一扑,逼得锦书不得后退,眼睁睁看着崔五娘消失在浓烟之中。 “留个活口。”谢淮州叮嘱裴渡后,从屋顶跃下,一把将元扶妤揽到身侧,阻了她前冲的步子,绷着脸对立在左侧的玄鹰卫下令,“去救人!” 说完,谢淮州换了一只手攥住元扶妤的胳膊,转身叮嘱身后正在灭火的玄鹰卫:“院子有松油,别用水直扑,去取水袋、水囊,石棉布,快!” 谢淮州沉着脸看向门外玄鹰卫扬声:“去看金吾卫、武侯和坊正是不是都死了,没死让他们疏散百姓,滚过来救火。” “是!” 玄鹰卫领命,各自行动。 几个玄鹰卫拎起救火用的水迎头浇下,毫无迟疑朝屋内冲去。 谢淮州这才侧头看向元扶妤,将她手臂攥得极紧,将人扯到自己跟前,压不住怒火:“这么往里冲,不要命了?处在什么位置便该做什么事的道理,长公主未曾教过你?入火场救人你不会比玄鹰卫更快,身为长公主心腹……你能做到的事,这些玄鹰卫加起来恐怕抵不过。” 院中枯树朽木枝丫带火落地,火光带着星火猛地往上窜高。 本就破败将要腐朽的屋舍,遇上松油、火苗往上一扑,廊檐下扑簌簌掉着带火的木块。 火光很快吞噬了屋顶,滚滚黑烟之中看不到火光之外的其他东西。 元扶妤呼吸略显急促,看向那火势越来越大的正方出口,对身侧翟家死士:“去!” 翟家死士毫无迟疑冲进火场。 元扶妤回头看向谢淮州被火光映的弧度锋利的五官,道:“这房子已经腐朽,得找东西支住出口梁柱,否则人都得被闷死在里头。” 谢淮州强压下怒意,示意玄鹰卫去找东西顶住梁柱。 热浪一浪一浪朝元扶妤和谢淮州扑来。 几具尸体带着撕裂的瓦片,从冲天火光和浓烟之中滚落于火中,很快便被蚕食吞噬。 元扶妤盯着火光越来越盛的屋舍正门,拳头紧攥。 不论如何,崔五娘她得好生生给崔家带回去。 很快,翟家死士扛着用帕子捂着口鼻的崔五娘,跳过横倒在门前燃烧的廊柱出来,黄妈妈和春荷紧随其后也被玄鹰卫冒火扛出,几人身上都着了火。 崔五娘看到着火的裙摆和衣袖,慌乱尖叫转圈拍着…… 元扶妤动作利落一把扯过玄鹰卫手中的湿毯子,朝崔五娘甩了过去。 沉重的湿毯精准将崔五娘扑倒,裙子上的火苗被按下,崔五娘慌张拍灭了袖子上的火,抬头看向绷着脸的元扶妤。 对上元扶妤沉冷的视线,她莫名心虚,绷不住哭出声。 崔五娘原本白净漂亮的面孔黑得没法看,劫后余生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阿姐……” 燃烧中的枯树枝带着火光坠地,吓了崔五娘一跳。 “五姑娘!五姑娘!”黄妈妈刚将身上的火苗拍灭,连忙扶起崔五娘,不住朝元扶妤道谢,“多谢四姑娘!多谢四姑娘!” “带五姑娘回去。”元扶妤冷声道。 “阿姐……”崔五娘怯懦懦开口,完全没有了刚才冲进火场救人的勇气。 “下次再冲进火场找死,我就只能把你的骨灰交给宋姨娘了。”元扶妤冷着脸说。 崔五娘眼泪掉的越发汹涌,看也不敢看元扶妤身侧的谢淮州,声音极低:“我没想那么多,黄妈妈和春荷都是陪着我长大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崔五娘话还未说完,裴渡拎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死士从屋顶跃下。 见状,元扶妤对黄妈妈道:“牛车在巷口,带五娘回去。” 黄妈妈和春荷扶着衣裙一个洞接着一个洞的崔五娘,连连点头,在热浪中朝外走去。 裴渡押着人在谢淮州和元扶妤面前跪下。 谢淮州攥着元扶妤的手未撒,上前掐住那死士的脸,强迫其张开嘴。 见嘴里无舌,谢淮州立时知晓,这些人是王家死士中的漏网之鱼。 元扶妤也认出这是王家死士,眸色沉了下来,冷笑:“有意思,王家仅剩的这些宝贝杀手,不去想办法劫狱给王家留一丝血脉,反倒来杀我?” “姑娘!”锦书在那已死的镖师缠腿的灰布中,搜出了密信,起身疾步走到元扶妤跟前。 元扶妤伸手要接,小臂却被谢淮州死死攥在手中,她抬眼看向谢淮州,纵了他去,用左手接过信,抖开细看。 信纸沾的血渍暗淡,似是写信之时沾上的。 谢淮州凑近元扶妤,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攥住信纸的另一侧。 两人一目十行看完…… 没想到,此次祸端,起因竟是王三郎。 元扶妤讥笑:“王三郎,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啊。” 今日死在院中这七人,当真是镖师。 早年王三郎被贬出京都,对这些镖师有救命之恩。 这些镖师曾因罪被流放,在当地染上了瘟疫,多亏王三郎赠药相救,才保住了这些镖师的命。 后来,王三郎回京,又设法让这些镖师回京与家人团聚。 王三郎在信上写说他如今被长公主心腹……崔家商户女崔四娘盯上,怕会死于非命,王三郎担忧自己届时无法妥善安顿这些镖师和他们的家人,便提前做了准备。 若是他当真死于非命,他怕崔四娘插手查下去会牵扯出这些镖师。 王三郎让这个名唤王成义的镖师,在他用来安顿这七个镖师的宅子旁的桂花树下,挖出他藏的银子还有提前准备好的七份过所,给其他镖师分了。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速撤 之后,便让这七个镖师速速带家小离京,找个人少的地方安顿下来,一家子好好生活。 王三郎还说,他现在被玄鹰卫的人盯着不便去那个宅子,只求王成义和其他镖师能在走前,将他书房架子上那个檀木描金盒子带走。王家人现在已悉数被盯上,这东西放在谁那里都不安全,他真心相信且能托付后事的人不多,能信的就是他们这七个义薄云天的义士。 若他有朝一日身死,便将那个檀木描金的盒子交到王家人手中。 若他未死,就让那盒子永不见天日。 他特意叮嘱,盒子里的东西只是一份名单,王家人看到自然知道是什么,但知道太多对他们没有好处,让他们别看,也别记上面的名字。 元扶妤看了眼院中七个镖师的尸身,除了身上带信之人,其余镖师的尸身已经被院中大火吞噬。 这七个镖师倒当真是有血性有义气,王三郎一死,王家诸人获罪,王三郎托付给他们的檀木盒子这些镖师无法送到王家手中,他们便联合了王家死士来杀她给王三郎报仇。 不过……这名单,着实是让元扶妤好奇,到底是一份什么名单。 难不成,是她死前让校事府查的那个? 谢淮州半阖着凤眸,居高临下睨视被裴渡按住的王家死士,问:“王三郎说的檀木盒子在哪儿,愿意带路吗?” 见跪地死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瞪着他和元扶妤,谢淮州不耐开口:“裴渡。” 裴渡扭着那死士的胳膊,将死士的脸按向汹汹烈火,火苗“噌”地一下窜起,舔舐那王家死士的脸,死士喉咙发出凄厉古怪的惨叫声…… 裴渡又将人一把扯了回来,死士的脸已烧得皮肉剥离,一只眼烧得焦灼在一起根本无法睁开。 “带路吗?”谢淮州又问。 那死士仅剩的一只眼中,依旧是决绝之色。 “王家还是很会调教死士的,带下去吧,保他活命……”元扶妤开口,“我这个苦主报案之后,他就是证物。” 裴渡看向谢淮州。 见谢淮州浅浅颔首,裴渡招手,玄鹰卫立刻上前将王家死士带了下去。 闻讯快马而来的何义臣一跃下马,快步跑了进来,见元扶妤平安无事他松了一口气,朝谢淮州行礼:“谢大人。” 何义臣直起身,看了眼元扶妤被谢淮州抓着的手腕,立在元扶妤身侧,低声问:“没事吧?” 元扶妤摇了摇头。 “王三郎的私宅,门外有桂花树……”元扶妤在脑中过着校事府曾送到她桌案前的情报,当时她只是略略翻过,并未细看。 “王三郎私宅中……门口有桂花树的,大安坊倒是有一处,但没记在王三郎名下。”何义臣虽然不解元扶妤突然提起这个,还是道,“以前校事府登记过,是王三郎送一唱曲女子的,那女子离世后就一直空着,王三郎偶尔过去小住,是那女子的父亲带着几个仆从守在那宅子里,不知道算不算是王三郎的宅子?” 元扶妤眉头舒展,朝谢淮州看去:“这名单,或是……王家安排在各家府邸的细作名单,长公主离世之前,校事府正在查此事,何义臣只查到王家潜入各府的细作由王三郎主管,校事府没了后,此事就没了下文。” 何义臣点头:“对。” 长公主骤然离世,校事府名义上并入玄鹰卫,但人员几乎裁撤大半。 而玄鹰卫一直以来执行的是抓捕和暗杀任务,校事府归入玄鹰卫后,情报搜集能力与曾经长公主在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王家安插在各府的细作,也就没能再详细查出。 “要是能将名单上的人为玄鹰卫所用……” 元扶妤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虔诚带着金吾卫珊珊来迟。 虔诚跨进院,看到谢淮州紧扣着元扶妤手腕的手,连忙上前低头行礼:“见过谢尚书,崔姑娘。” “我可是让人最先给虔大人送的信。”元扶妤挣开谢淮州的手,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信放入袖中,转头瞧向虔诚,似笑非笑,“虔大人带着金吾卫在哪儿猫着呢?怎么不等火灭了再现身啊?” 虔诚面上神色不定,打着哈哈道:“崔姑娘这话就是玩笑了,我接到消息,便立刻清点人数赶过来的,瞧见起火先忙着疏散百姓,的确……不如玄鹰卫来的及时。” 实则,却是如元扶妤所言,虔诚带着金吾卫过来,老远瞧见火光,刻意放慢了脚步,想着若是这场火能连带崔四娘一起烧死…… 这世上,就少一个知道玉槲楼始末的人。 少一个能对他蹬鼻子上脸威胁他的人。 瞧见崔家的牛车离开,虔诚才带人不紧不慢赶来,假意疏散百姓。 直到何义臣快马朝这巷道而来,他这才匆匆赶到。 虽说这崔四娘被玄鹰卫救下没死成,但……虔诚自认为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崔四娘与谢淮州,似乎……不清白啊。 谢淮州看也不看满脸假笑的虔诚,对元扶妤道:“走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见谢淮州已经朝院外走去,元扶妤瞧了眼虔诚,跟在谢淮州身后朝烈火熊熊的院外走去。 裴渡与何义臣带玄鹰卫紧随其后。 虔诚看着玄鹰卫离去的背影,对金吾卫下令:“快!救火!” · 何义臣带路,元扶妤与谢淮州带玄鹰卫出现在王三郎大安坊的宅子外时,玄鹰卫已经将院外桂花树下藏的银子和过所挖了出来。 “埋的不浅。”何义臣看了眼箱子里沉甸甸的银子和过所,道,“瞧树根……应当是有人二次挖开,又埋了回去。” 元扶妤借着火光瞧了眼那半面繁茂半面泛黄的桂花树,眉头紧皱,留了个心,吩咐锦书:“锦书你在外守着。” “是。”锦书应声。 裴渡拔刀将宅子正门从里面横栏的门栓挑开。 替王三郎守着宅子的老仆听到动静,点了盏灯从门房出来,身上披着件外袍,刚踏上门口台阶,就见举着火把的玄鹰卫猛地将两扇门推开,吓得老仆一个激灵,眼睁睁看着两队玄鹰卫跨入院落,慌张询问站在正门当中的裴渡:“你们是什么人?” 裴渡收刀,侧身将门让开。 谢淮州与元扶妤前后跨门而入。 跟在元扶妤身侧的何义臣亮出玄鹰卫令牌:“玄鹰卫办案,王峪书房在哪儿?” 老仆面露惊慌,忙让开道路道:“在……在后面。” “带路。”何义臣道。 老仆连忙应声,在前带路。 刚过穿堂,元扶妤盯着那腿脚利落的老仆:“这院子里,味道很冲啊……” 老仆诚惶诚恐解释:“年前,这条巷子最里面来了户养蛇的,家中主人年迈怕蛇,所以院中时常撒硫磺粉驱蛇。” 王峪书房内。 裴渡带玄鹰卫入内,瞧见书架上最底层搁着的檀木描金的盒子,从书房内拿了出来。 “大人……”裴渡将盒子捧到谢淮州面前。 何义臣上前打开盒子,正要将里面叠放的纸张取出,元扶妤抬手将人拦住,崔六郎那只手的灼伤还历历在目。 谢淮州反手抽出身侧玄鹰卫的佩刀,用刀身挑起盒子内叠放的纸。 摇曳的火光中,他看着空白的纸张,刀身倾斜,纸笺张张落地……全是空白。 “空的?”何义臣意外。 硫磺…… 元扶妤面色一变,中计了! 她“快撤”两字还未出口,谢淮州已一把揽住元扶妤转身往外走:“速撤!” 举灯立在王三郎书房院门外的老仆见状满目错愕:“大人,这是?”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京都。 在望楼上当值的兵士被震得几乎站立不稳,扶住护栏朝大安坊爆炸声源处瞧去。 漆黑夜幕之下,大安坊内一处院落,接连闪现火光,爆炸声也一声接一声,腾起火光浓烟。 大安坊望楼当值的兵士立刻槌敲大铃,提醒爆炸位于大安坊。 王三郎宅子外,第一声爆炸声响便是人惊马嘶。 锦书和玄鹰卫冲向宅子内,不料接连爆炸产生的冲击,将刚冲入宅中的锦书与玄鹰卫撞了出来。 夯土墙、砖瓦、碎石迸裂…… 火光、尘土满天飞扬。 被扑倒在地的元扶妤脑中全是尖锐的嗡鸣,眼前一片黑暗。 谢淮州撑护住元扶妤脑袋……被埋在尘土瓦砾中的手指动了动,从尘土里撑起手臂,将元扶妤圈护身下。 压在元扶妤后背的重量陡然一轻,碎石、瓦片混着土块从谢淮州脊背扑簌簌滚落。 火光与硝烟陡然出现在眼前,在视线涣散的元扶妤眼前不断旋转。 元扶妤恍惚的眼神艰难聚拢,她咬紧牙关,垫在额头下的手臂支起沉重的上半身,扭头…… 刺目的鲜血顺着谢淮州的极长的眼睫,坠落在元扶妤的眼尾,她轻轻眨眼,鲜红在她眼睛中晕开。 见护在自己上方的谢淮州神色紧张的说着什么,元扶妤脑中、耳中却只有强烈的嗡鸣,根本听不见,思绪也朦胧如被蒙在油篷布中。 谢淮州抬手抹去滴落在元扶妤脸上的鲜血,见元扶妤对他的呼唤没反应,抬头看了眼四周张牙舞爪的火苗,顾不上沿着下颌流淌的鲜血,将元扶妤从废墟之中拽起。 目之所及残垣断壁,全都是高低乱窜的火光。 不确定会不会还有爆炸,谢淮州解开着火的披风,顾不上背后被烧得皮开肉绽,紧紧握住元扶妤的手腕将她护在怀中,往外走…… 浓烟中谢淮州环着元扶妤避开火舌,直奔前路。 熊熊火光中,逐渐回神的元扶妤望着半张脸染血的谢淮州,看到他淌出鲜血的耳朵,耳边的嗡鸣逐渐退散,意识也清晰起来。 “姑娘!姑娘……” 锦书焦急呼喊元扶妤的声音从燃着大火的另一头传来。 前面全是火,眼看无路可走,谢淮州抬手将元扶妤的脑袋按入怀中,用手臂护着她的脑袋,在身后火苗朝他们扑来前,快一步冲进塌了一半的穿堂。 滚烫的温度将空气烤炙的灼热,呼吸一口都要将人的心肺烤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两人刚走到穿堂当中,耳目还未完全清明的元扶妤感知屋顶异动,扯住谢淮州的金玉腰带,刚将人往后一扯,火势正旺的梁木轰然砸在两人前方一步的距离,火苗高高窜起。 不待两人抬脚,屋顶又有带火的横木砸下,谢淮州一手将元扶妤按入怀中,迅速后退,以手臂承受砸击,将横木撞了出去,迅速甩灭手臂上的火星,带元扶妤冒火越过梁柱,踹开垮塌交错在一起的房梁,朝出口冲去。 瞧见满脸狼狈蓬头垢面的元扶妤冲出火场,锦书立刻朝她飞奔而来接应:“姑娘!” 深夜凉风扑在被烤炙得通红的脸上,元扶妤这才有了真切逃离火场之感,脑部撞击之后混沌的意识也已完全回笼。 看着朝她跑来的锦书,元扶妤步子慢了下来,松开了紧紧拽着谢淮州腰带的手。 半张脸是血的谢淮州唇瓣惨白,交领露出的白色领缘已被鲜血染成红色,他看向平安无事的元扶妤,一直提在胸腔的一口气呼出,脚下步子慢了下来,视线也跟着恍惚。 “姑娘!”锦书扶住元扶妤,一边往前走,一边拍灭元扶妤衣裳上的火星。 玄鹰卫瞧见落后元扶妤半步的谢淮州,亦是迎上前,却见谢淮州已无力抬起腿迈出步子…… “谢大人!” 玄鹰卫陡然惊呼,争先恐后朝谢淮州的方向冲来。 元扶妤回头,就见谢淮州直挺挺跪了下去…… 元扶妤一把接住谢淮州,两人一同跪倒在地。 谢淮州下颌抵在元扶妤的肩甲之上,带血的双手无力垂落身体两侧。 “谢淮州!” 她环着谢淮州,掌心碰到谢淮州已经被烧的血肉模糊的后背,谢淮州吃痛闷哼。 元扶妤手一颤挪开,全身血液如凝滞般。 元云岳死时满背鲜血的恐惧,瞬间爬上元扶妤的脊背。 “谢淮州……”元扶妤托住谢淮州要从她肩甲滑下的脑袋,掌心之中是滚烫的粘腻。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大权旁落 她紧紧搂住谢淮州,抬眼满目震惊看向她颤抖的手掌,满手的鲜红。 元扶妤这才想起,刚才爆炸时,是谢淮州死死将她护在怀中,用他的后背承受了瓦砾碎石的冲击,和火药爆炸后的骇人的高温,还有被爆炸威力崩出砸在谢淮州后脑的木梁…… 元扶妤如一瞬被人推入冰库,脑子嗡嗡直响。 她颤抖着手取出帕子,按住谢淮州出血的后脑,屏住呼吸,带血的手试过谢淮州的鼻息还有,这才大口大口急促喘息。 元扶妤用力扣住谢淮州的侧脸,抹去他耳孔下方的血,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恐惧,眼泪奔涌而出:“谢淮州!” 谢淮州明明同她说,处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他是当朝帝师位同副相的谢尚书。 他说给她听的道理,怎么到他自己……就敢舍命救她一个商户女! “找马车!”元扶妤紧紧抱住谢淮州,压住心头的惶恐和哽咽,对不知所措围着她与谢淮州的玄鹰卫下令,“快马去请公主府的董大夫接应!快!” 最后一个“快”字,元扶妤近乎歇斯底里。 她回头看着怀中的谢淮州,压低声音在谢淮州耳畔道:“谢淮州,你若出事……就没人能护住小皇帝了,你若出事……长公主想要的那个大昭便无法建成,长公主死也不能瞑目,你听到了没有?” 谢淮州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未能睁开眼…… 烧伤了肩膀、颈脖的何义臣与裴渡,带活下来的玄鹰卫刚从火场冲出来,便瞧见谢淮州倒在元扶妤怀里,两人脸都吓白了。 “大人……”裴渡望着谢淮州血肉模糊的后背,不管不顾朝元扶妤和谢淮州跑来,他跪在谢淮州身侧,伸手去试谢淮州的鼻息,呼吸还在他才放下心来,伸手从元扶妤的怀中接过谢淮州,“我背大人!” 脸上带血,双眸含泪的元扶妤一把攥住裴渡的手腕,吞咽了好几次唾液,才压住情绪开口:“谢淮州情况不明,得先把消息瞒住!否则朝局会乱,刚刚推行的科举改革,最重要的清丈田亩,都会被世家趁机……” 裴渡看着表情僵硬的元扶妤,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不等元扶妤说完,裴渡便已明白她的意思:“今日在此处的玄鹰卫都是我的人,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半分,放心。” 何义臣撕开自己里面干净的衣裳按住谢淮州的头伤,协助裴渡将谢淮州背起,朝玄鹰卫已找来的马车跑去。 不论是何义臣还是裴渡,都明白,对大昭来说,谢淮州活着的意义重大。 “姑娘!”锦书搀扶半个肩膀都是血的元扶妤起身。 元扶妤摆手,双手撑地,刚要起来,发软的腿一滑,又重重跪倒下去。 “姑娘!”锦书忙扶人。 见元扶妤低着头,双手紧紧攥住,锦书跪在元扶妤身侧,抬手轻轻扶着元扶妤的脊背:“姑娘,谢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元扶妤最怕的……就是谢淮州知道她是元扶妤后,会和元云岳一样,不要命的救她、护她。 她以为不承认自己是元扶妤,至少谢淮州心中存疑,哪怕为了长公主还未推行结束的国政,他也不会走她弟弟元云岳的老路。 曾经的斗场,她和谢淮州交过手,知道以谢淮州的身手,若非为了护住她……是一定能躲开砸向他的木梁。 肩膀染血的元扶妤跪在废墟之中,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她想到决然赴死的林常雪,想到南山将她推向逃路的元云岳,想到城门之下全力将她扶上马背与她诀别的杨戬林,和刚刚将她死死护住的谢淮州,将哭声强压在喉咙里…… 难不成,沾染上元扶妤的人,都不得好死吗? 她的父母兄嫂,她的弟弟,她的……竹马,她的金旗十八卫…… 燃烧的灰烬带着火星被卷上天,满天飘扬如同大雪,覆落在元扶妤染血的眉眼和发顶。 她双手缓缓攥紧。 王三郎死后竟还能算计她,摆了她一道。 是她上次在王三郎这里赢的太简单,所以自负轻敌了…… 只想着拿到王家细作的名单,却忘了王三郎虽然体弱,但却是个善于谋算人心之人。 尽管死在她手上,那也是因王家子嗣有才者凋零,昏招频出,他独木难支,才不能挽王家大厦之倾。 王三郎用那七个愿意为他赴死的镖师性命,和王家死士的命,换她一命,可见是连她的心也算了进去。 她这一遭,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谢淮州牵扯进来,替她挡了灾。 如果,她在看到那棵桂花树察觉异常时,能及时反应过来不让谢淮州进去,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元扶妤咬牙,单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踉跄起身。 她得去公主府。 若谢淮州一时半会好不了,她得设法以谢淮州之名先稳住朝局。 锦书忙将人扶住。 “去公主府。”元扶妤说。 · 公主府内,董大夫为趴在床榻上的谢淮州止住血,背后的烫伤也上了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天已快亮,元扶妤满身疲惫立在屏风后,见董大夫出来用帕子擦着手,问:“如何?谢淮州何时能醒?” 董大夫回头瞧向满身脏污的元扶妤,擦手的动作一顿。 不免想起那日南山,闲王元云岳死时的场景。 一向娇贵怕疼的闲王殿下,宁可忍受生不如死之苦强撑不肯咽气,是因这姑娘一句话……才肯闭上眼。 那时,眼前的姑娘也是一身狼狈,抱着闲王殿下的尸身哭得痛不欲生。 董大夫几不可闻叹了一口气:“命保住了,但背后烧伤比较严重,什么时候醒来说不准,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直到谢大人醒过来。” 元扶妤点了点头。 董大夫是曾跟着她上过战场的,毒一类董大夫不擅长,但对于烫伤和撞击之伤,没人比董大夫更擅长。 谢淮州寝室外,卫衡玉立在廊下,同裴渡禀报,抓住的点燃火药之人正是王家死士。 随后又说,谢淮州受伤之事,谢淮明也知道了。 裴渡一怔,声音陡然拔高:“我是怎么交代的?千叮咛万嘱咐谢大人受伤之事不能透露半分!不能透露半分!那谢淮明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 “掌司恕罪。”卫衡玉连忙认错,“只是,来问情况的是谢淮明,下面的人见是谢大人的堂兄便说了,不过谢大人的情况并未详说,只说……谢大人受了伤。” 元扶妤闻言,唤道:“裴渡。” 裴渡对卫衡玉叮嘱道:“拦着谢淮明,别让人进来,就说大人还在忙着。” “是。”卫衡玉应声离去。 裴渡进门就听元扶妤问:“谢淮州受伤的消息走漏了?” “目前只有谢淮明知道。”裴渡说。 元扶妤思索片刻,脑中已将事情理顺,抬眼看向裴渡道:“把郑江清的弟弟户部侍郎郑江河,请过来。” 裴渡下意识转身去传令,步子还未曾迈出陡然反应过来,转头望着元扶妤,询问:“你打算让郑江河做什么?” 元扶妤如今不是长公主,她一个商户女指使裴渡办事,他质疑虽让元扶妤心中不大痛快,但也算事出有因,理所应当。 况且,谢淮州现在还未醒,一会儿去交代郑江河在朝堂之上如何陈情,还得靠裴渡。 “谢淮州受伤,谢淮明知道就是谢家老太太知道,谢老太太必定会过来,瞒……是瞒不住的。那就把谢淮州受伤的消息……放出去。”元扶妤语声镇定,“让户部侍郎郑江河明日一早,从长公主府出发上朝,带着谢淮州的奏折,和玄鹰卫搜集到圈地案官员请罪折子上,瞒报、少报圈地田亩的证据,禀告陛下……谢尚书本欲今日早朝亲自奏于陛下。” “但……昨夜谢尚书收到消息,王三郎死前藏匿了王氏安插在玄鹰卫,和各家官员府邸的细作名单。谢尚书前往安乐坊查看,为不打草惊蛇,被玄鹰卫中细作惊觉,派卫衡玉通知虔诚调遣金吾卫前往安乐坊相助,路上……卫衡玉遇到前去救自家妹妹的长公主心腹崔四娘。” “卫衡玉从崔四娘口中得知,崔四娘失踪的妹妹竟也出现在安乐坊,卫衡玉察觉有异,托付崔四娘派人前去向金吾卫求援,与崔四娘一同去了安乐坊,到的时候……谢尚书遭遇埋伏。安乐坊火光冲天,金吾卫、武侯、坊正迟迟不到,以致谢尚书重伤。” “谢尚书心系细作之事,负伤押着王家死士……前往王三郎私宅,取细作名单,又遭遇爆炸,名单遗失,所幸……有过目不忘之能的长公主心腹崔四娘看过名单,但崔四娘如今还未苏醒,谢尚书为避免发生意外,将崔四娘暂时安置在长公主府,只等崔四娘苏醒……将名单默出。谢尚书腰背受伤不能上朝,请郑江河代为向陛下递上请罪折子。” “谢尚书的折子中,会请陛下严惩金吾卫大都督府长史虔诚。翟国舅如今严查圈地案,虽说圈地一事事关国本最为紧要,但翟国舅既节制金吾卫,便有御下不严之罪。请陛下擢任金旗十八卫余云燕为金吾卫大将军,节制金吾卫,以保京都安稳。命郑江河提前与其他臣工通气,跪求陛下应允。” 元扶妤的意图明显。 既然受伤之事瞒不住,那就让重伤之人变成崔四娘。 正好,便对外称看过细作名单的崔四娘重伤昏迷,给崔四娘一个必须留在长公主府的合理借口。 郑江河替谢淮州上奏,请陛下严惩虔诚,提拔余云燕接管金吾卫,如此便能让朝廷上下认为,谢淮州所谓的“重伤”无法上朝,是他与翟国舅争夺金吾卫节制权的借口。 尤其,虔诚在安乐坊是见了谢淮州,知道当时谢淮州并无伤。 他自会引导翟鹤鸣,往夺权上想。 裴渡朝屏风内瞧了眼,深深望着元扶妤,如今谢淮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万一谢淮州重伤的消息走漏,之前谢淮州为长公主定下的国政所做努力,全都要付之东流。 细思崔四娘以长公主心腹入京后所作所为,裴渡能信的就只有崔四娘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裴渡应声,转身吩咐守在外间的玄鹰卫立刻去请户部侍郎郑江河过来。 “裴渡!”元扶妤又唤了一声。 裴渡进门:“崔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元扶妤定定望着裴渡,上前一步,低声说:“再给各部发一道命令,把公文送入长公主府等待谢淮州批示。” 裴渡眉头一紧:“你要替大人批示公文?” 望着元扶妤沉着的黑眸,裴渡抿了抿唇,开口道:“崔姑娘……谢大人、你、我都是长公主之人,我不是信不过你,可谢大人手中这根笔,每落一字……都是关乎大昭黎庶性命和安稳的,不是你能……” “谢大人一时半会可能醒不了。”屏风内正照看谢淮州的董大夫打断了裴渡的话,“若是谢大人连公文都不批复,那可是会大权旁落的,到时谢大人重伤之事也瞒不住。” 裴渡手心一紧。 董大夫说的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跟随长公主多年,知道殿下最在意天下黎庶福祉。 崔四娘能行吗? 罢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将兵部尚书胡大人和御史中丞陈钊年一同请过来参详政务。 胡安恒与陈钊年两人,依附谢大人甚深,若说朝中臣工有谁不希望看到谢淮州倒下,非此二人莫属。 裴渡望着元扶妤:“好,我这就去写公文……” “我来写。”元扶妤打断裴渡的话,“你去派卫衡玉带上谢淮州私印,从吏部衙署将谢淮州官印取来。” 裴渡颔首,转身去办。 等裴渡回来时,明日早朝请郑江河替谢淮州呈上的两份奏折,元扶妤已快写好。 元扶妤坐于临窗软榻前,一手按住奏本,一手攥着白玉笔,笔锋沉稳。 裴渡走至元扶妤身后,瞧见奏本上的字,瞳仁一紧。 他侧头看向落笔平稳的元扶妤,忙拿起元扶妤已写完的那份奏折看,满目不可置信。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怎么同你爹娘交代 谢淮州如今的字,与元扶妤筋骨相似,所以并不难模仿。 在与元扶妤成亲前很长一段时间,谢淮州最喜欢临摹元扶妤的字,所以他对元扶妤的字烂熟于心。 久而久之,谢淮州的笔锋筋骨与元扶妤越发相似。 虽说元扶妤做不到将谢淮州的字迹模仿的如出一辙,但……只要不是有人拿着这份奏折逐字对比,也不会那般轻易被识破。 元扶妤将笔搁下,拿起奏本,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两份奏折…… 一份是写圈地案众官员上请罪折子,其中别有用心者欺瞒陛下,瞒报圈地田亩数目,辜负陛下给予改过之恩,请陛下严惩不怠,以防后效。禀明皇帝应尽快完成清丈田亩,登记造册。 一份是详述昨夜之事,模仿谢淮州的用词语句,请小皇帝擢金旗十八卫余云燕为金吾卫大将军。 “你……”裴渡看向元扶妤,难怪她敢让人将公文送入公主府。 崔四娘竟能将谢大人的字迹模仿的如此相似,一时间连他都难辨真伪。 “谢淮州重伤之事,别告诉郑江河,只对他说两份折子是谢尚书托付他早朝递到陛下案前的,把该说的说明白……”元扶妤拿过帕子擦手,“如今他兄长郑江清在前面打仗,郑江河指着谢淮州给他兄长安排粮草,会听话的。” 裴渡定定看了元扶妤片刻,开口:“郑侍郎早在两年前便已向谢大人投诚,即便没有郑将军在外征战,只要是谢大人所言,郑侍郎也无有不从。” 郑江清的弟弟投入谢淮州门下,这元扶妤的确不知。 若真如此,自然更好。 见裴渡带着两份奏折离开,元扶妤扶着桌几边缘起身,越过屏风走至床榻旁,静静望着趴在床榻上的谢淮州。 谢淮州重伤未醒之事不能泄露,董大夫只得亲力亲为,为谢淮州更换好大黄水浸泡过的棉布,直起身捶了捶腰。 “有劳崔姑娘帮忙照顾一二,我去瞧瞧谢大人的药熬好与否。”董大夫道。 元扶妤颔首。 看着谢淮州身上大大小小……以前从未有过的交错疤痕。 她眼眶湿红。 视线游弋在谢淮州头部被鲜血浸湿的棉布,和在他背部烫伤上,脑中回闪爆炸时谢淮州将她拽入怀中,以身相护的情景。 元扶妤拎起裙摆,抬脚踩着踏脚,在谢淮州床榻边缘坐下,指腹轻轻触碰谢淮州侧脸上石子擦伤的痕迹,叹声几不可闻。 明明谢淮州已经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既大权在握,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妻子的人舍命?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裴大人不许任何人打扰谢大人养伤,那是我孙儿!” 谢老太太激动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元扶妤收回手,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是含璋的堂兄,凭什么不让我见堂弟?你叫裴渡出来和我说!”谢淮明一脸气愤刚冲着玄鹰卫喊完,就瞧见锦书捧着衣裳畅通无阻通过,当即嚷嚷起来,“唉唉唉!她都不是公主府的人都能进,谢大人的祖母和堂兄不能进?这是什么道理!” 昨夜,大安坊的爆炸声惊醒了不少人。 谢老太太和谢淮明也在其中。 老人家年纪大了本就觉少,被惊醒后听说谢淮明带人出去打探,辗转反侧睡不着,便点了灯,捧了本书在灯下看,等着天亮。 不成想,还没等来天亮,先等来了谢淮州受伤的消息。 谢老太太闻讯忙命人备车,胡乱穿上衣裳,头发匆忙束起,首饰都来不及佩戴,便在心腹妈妈搀扶下出府门上了马车。 因着谢老太太年纪大的缘故,谢宅光是府内伺候的大夫就三个。 这次谢老太太全都给带上了,生怕自己的孙子出什么意外。 可没想到,裴渡命玄鹰卫将谢淮州寝院护住,里三层外三层,不让任何人靠近。 锦书捧着干净的衣裳走至元扶妤面前:“姑娘,您先更衣吧。” 元扶妤望向谢老太太和谢淮明的方向,对锦书道:“去请谢老太太和谢淮明进来,就说是谢大人的意思。” 元扶妤还有事情要谢淮明去办。 锦书回头,见谢淮明伸长脖子朝她们看来,她将手中捧着的干净衣裙放进屋内,快步去请谢老太太和谢淮明。 “谢大人有命,请谢老太太和谢公子。” 一听是谢淮州的命令,玄鹰卫立刻将路让开…… 谢淮明搀扶着谢老太太疾步往里走。 看到逆光立在门口的元扶妤,谢淮明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右肩、颈脖和脸上,竟都是血。 谢淮明扶着谢老太太跨上台阶,见元扶妤没有让开的意思,问:“含璋怎么样了?” 元扶妤道:“谢老太太,劳烦稍候片刻。” 谢老太太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点了点头就见元扶妤看向谢淮明。 “谢公子,劳你从今日起在谢府闭门不出,三日后夜里偷偷溜出门去平康坊,不论哪家花楼都可以。若有人在谢公子这里打探谢大人伤势如何,谢公子便说伤了腰背,伤重无法下床。若有人问起崔四娘……你便说至今昏迷未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元扶妤展开双手,让谢淮明看清楚自己的狼狈:“谢公子仔细瞧瞧我,届时可以将我伤在何处,哪里有血,描述的详细一些。” “这是何意?”谢淮明不解。 谢老太太抬手握住谢淮明的手:“崔姑娘怎么说,你怎么做……” 裴渡将所有人拦住,只让这崔姑娘留在他们家含璋身边,这本就说明了裴渡或是他们家含璋极为信任这位崔姑娘。 “公子照做,可助谢大人。”元扶妤说,“锦书,让人送谢公子回谢府……” “是!”锦书应声上前。 “哎!”谢淮明连忙躲到自家祖母身后,伸手指着锦书,制止这一身蛮力的武婢上前,他转头瞧向元扶妤,“我还没看到含璋呢!” “谢大人无恙,谢公子不必忧心。” 元扶妤说完,锦书已经一把扣住谢淮明的手臂,在谢淮明的嚷嚷声中把人拎走。 谢淮州出事,作为谢家唯一与谢淮州关系亲近的堂兄,又是个没什么心机之人,定会有人试图从谢淮明这里打探消息。 谢淮明本就是个贪玩的浪子,成日混在美人堆中。 两日不流连花丛,已是谢淮明的极限。 此次让谢淮明三日不出门,等他一出现在平康坊,定有人打探消息。 谢淮明提起崔四娘,能清楚描述出元扶妤伤在哪儿,但因未能见到谢淮州,对谢淮州伤势模糊不清,那些想从谢淮明这里打探消息的聪明人会如何想? 看着自家孙子被那看着瘦小的姑娘轻轻松松拎走,谢老太太也是颇为意外。 直到锦书拎着谢淮明走远,谢老太太才回头看向元扶妤,沉住气,红着眼开口问:“含璋是不是不好?” 谢老太太刚刚听到锦书说谢淮州让他们进来时,松了一口气。 可瞧见元扶妤挡在门口,不让谢淮明见谢淮州,又叮嘱了谢淮明那么多…… 谢老太太当即就猜到,昏迷不醒的应当是她的孙子谢淮州。 “董大夫说,命保住了。”元扶妤对谢淮州祖母道。 虽说元扶妤厌恶钻营商户,也是谢老太太钻了律法空子,将谢淮州过继到谢姓读书人家中,给了谢淮州参加科举的机会。 可元扶妤却很佩服谢老太太为了孙子前程的这份果决。 就像元扶妤一直都欣赏,有野心之人不择手段往上爬一样。 她侧身将门口让开:“暂时谢大人未醒,为了防止朝中生乱,只能说谢大人伤了腰背无法上朝。” 谢老太太拄着拐杖,快步朝内室走去。 一瞧见趴在床榻上头缠棉布,背敷伤药耳的谢淮州,谢老太太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 老人家颤巍巍扶着床沿坐下,伸手想摸一摸谢淮州的脑袋,却怕碰疼了孙子,又将手收了回来,眼泪如同断线,只敢轻轻握住谢淮州的手。 “含璋,含璋……”老人家哽咽唤着谢淮州,低头看着孙子的手哭出声,含泪道,“你可得好好的啊!祖母已经对不起你爹娘了,你若有什么好歹,将来祖母去见你爹娘,怎么同你爹娘交代?含璋你听到了没有?” 元扶妤立在一旁,对老太太称对不起谢淮州亲生父母之语,并不意外。 谢老太太所说对不起谢淮州爹娘,并非是因她把谢淮州过继到旁人名下。 是因谢淮州的双亲,是死于谢老太太的长子手中,但谢老太太瞒下此事包庇了长子。 谢老太太一生生有两子,长子平庸,而次子……也就是谢淮州的父亲,却自幼聪慧非寻常人能比。 不论是读书,还是交到谢淮州父亲手中的生意,他样样都能拔得头筹,压了长子何止一头。 久而久之,谢老太爷便生了将谢家交给次子的念头。 为替次子接管谢家铺路,谢老太爷为次子求娶曹帮当家之女,也就是谢淮州的母亲。 作为一出生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谢家长子,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在一岁的谢淮州随父母为外祖父祝寿的路上,谢家长子与水匪勾结,要了谢淮州双亲的性命。 谢淮州双亲拼死护住谢淮州,两船的家仆护卫,最后只活下来了谢淮州一人。 得知真相的谢老太太,先是将谢淮州过继到长子名下,让长子立下字据,将来等长子百年之后将谢家交给谢淮州,说这是长子欠了谢淮州的,否则谢老太太便大义灭亲。 谢老太太长子无可奈何之下,立字据为证。 随着谢淮州一日一日长大,他简直是挑拣了父母的优异之处成长,比他的父亲更有读书天分,比他的母亲更擅武艺,聪慧的让谢老太太长子心生惧意,再次对谢淮州痛下杀手。 谢老太太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以要谢淮州参加科举为说辞,将谢淮州过继到同样一户姓谢的人家。 再后来…… 谢淮州得知大伯并非是自己亲生父亲,得知自己双亲惨死的真相,意为双亲报仇之时,被一直待他如珠似宝的谢老太太拦住,以死胁迫。 谢老太太只有两子,已经失去了最优秀的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谢老太太不允许她还活着的时候,再发生骨肉相残之事。 谢淮州悲愤之下,去府衙鸣冤,却被官差绑回谢家。 从谢家偷跑出来后,他又独自一人奔赴曹帮,想请外祖父协助他为双亲复仇。 外祖父却劝谢淮州,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得看前路,将来谢家的一切都是谢淮州,只要谢淮州好好活着接管谢家,谢淮州母亲的在天之灵便能瞑目。 也因此,谢淮州疏远了曾经亲密无间的祖母,远离谢家,甚至与外祖家也不往来了。 算时间,元扶妤当初救下了谢淮州时,便是谢淮州求助外祖报仇未能得到结果,服气离开曹帮之时。 在谢淮州成为驸马之前,元扶妤让校事府将谢淮州和谢家查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是知道谢淮州双亲死因的。 谢淮州双亲之死,也是让元扶妤一度认为,商户之家只有利益没手足之情的原因之一。 谢老太太拉着谢淮州的手哭了好一会儿,终是在董大夫回来时止住了哭声。 董大夫以换药为由,将谢老太太请了出去。 老人家立在廊檐之下,红着眼迟迟不肯离去。 裴渡将乘谢淮州马车去上朝的郑江河送走,回来见谢老太太立在檐下,浅浅行了一礼,看向元扶妤颔首。 元扶妤点了点头,明白裴渡这是已对郑江河交代清楚了。 “谢老太太,我派人送您回府。”裴渡开口,“眼下正是多事之时,您若是留在长公主府,会让人怀疑大人病重。” 谢老太太应了声好,她不是一个糊涂人。 这些年,虽说谢淮州与谢家并不往来,但谢家凭着谢淮州身上谢家的血脉,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成为汉阳首富。 若是外人知道谢淮州倒下,那谢家在生意场上得罪的人,能立刻扑上来将谢家分食干净。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除非长公主能活过来 可谢淮州没醒,让她此刻便离去,谢老太太的确是放不下心。 裴渡之所以要将谢老太太送回去,是因他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商户。 长公主在世时便不怎么见谢家的人,所以哪怕这谢老太太是谢淮州的亲祖母,裴渡也不想让长公主不喜欢的人留在殿下的公主府。 见谢老太太嘴上说着要回去,目光却依依不舍朝屋内瞧。 元扶妤缓声开口:“今日暮鼓之前送谢老太太回去吧,谢大人伤了腰背伤重无法上朝,总要给外人做做样子。” 裴渡望着元扶妤欲言又止,终是点了点头。 “让杨红忠给崔家送个信。”元扶妤吩咐裴渡,“就说……我昏迷不醒,谢大人担心会有王家余孽为保护安排在各府的细作,伤我性命,故将我留在了长公主府,锦书也受了伤。不必带崔家人过来,让他们这几日小心就是。” “已经去办了,崔姑娘放心。”裴渡道。 元扶妤颔首不再多言。 裴渡跟着元扶妤的日子不短,他看多了元扶妤处置各类事务,耳濡目染,自是知道上面下令之后,下面的人该将哪些事提前做,才能把事情办漂亮不让主上操心。 裴渡请谢老太太先去偏殿歇息,出来时见元扶妤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正立在铜盆前清洗脸上和颈脖上的血渍。 不知为何,裴渡看着崔四娘在公主府……在长公主曾经的寝殿,没有丝毫拘谨,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熟稔的样子,总觉得崔四娘这个他以前从未见过,且从不知晓的长公主心腹,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不知谢淮州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对崔四娘另眼相看。 有玄鹰卫疾步行至裴渡身侧,抬手掩唇在裴渡耳边低语几句。 裴渡颔首,摆手示意玄鹰卫退下,跨入殿门。 他走至元扶妤身侧开口…… “为避免崔姑娘安然无恙的消息泄露出去,在大人清醒之前,只能劳烦崔姑娘留在侧殿。”裴渡这意思,是不让元扶妤出这个院子了,“崔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可让锦书姑娘代劳,或是告知我也可。” 元扶妤擦去侧脸血渍,垂眸叠了帕子,侧头对着铜镜擦拭余血:“知道了。” 犹豫片刻,裴渡还是将刚才玄鹰卫送来的消息告诉了元扶妤。 “刚才玄鹰卫送来消息,安平公主与杜宝荣密谈一个多时辰后,将陛下身边的所有护卫换了。今日早朝,也是安平公主陪着陛下一同上朝的。”裴渡闷着声道。 元扶妤将擦了血的帕子递给锦书,问裴渡:“长公主当初安排去暗中保护陛下的玄鹰卫呢?也换了?还是把余承泽换了?” 余承泽是元扶妤安排到小皇帝身边玄鹰卫的队率,武艺仅次于裴渡。 且,在元扶妤没死之前,余承泽只听命于元扶妤一人。 元扶妤曾私下交代过余承泽,若她有什么意外,他只能听命于小皇帝,除小皇帝之外的所有人他都不必在意,包括玄鹰卫掌司裴渡。 “那倒没有。”裴渡回道。 “安平公主是陛下的小姑姑,不会害小皇帝。”元扶妤神态自然开口。 元云岳之死,让元扶苎有了极大的危机感。 与她血脉相亲之人一个一个离世,她这是要亲自守着兄长和嫂嫂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裴渡皱眉:“我不是担心安平公主会害陛下,是担心……” “翟鹤鸣?”元扶妤一眼便看透了裴渡所想。 裴渡点头。 翟鹤鸣本就是小皇帝的亲舅舅。 一直以来……小皇帝信重谢淮州这个姑父和老师,但同样也信重翟鹤鸣。 以前元扶苎疏远小皇帝,如今元扶苎入宫陪着小皇帝,离皇权如此之近。 若翟鹤鸣许诺会尽心辅佐小皇帝,推行长公主留下的国政,失去兄长正是脆弱……又原本对翟鹤鸣有情的元扶苎,说不定会与翟鹤鸣联手。 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谢淮州又出了事,不能入宫…… 元扶苎万一被翟鹤鸣说动,那就是让害死长公主的凶手掌权。 真如此,裴渡如何能对得起殿下的在天之灵。 “放心吧。”元扶妤语声平静,“翟鹤鸣和元扶苎这辈子都没有可能,除非长公主能活过来……” 元扶妤亲手带出来的妹妹,她还是了解的。 尤其是在知道,她被杀的始末之后。 她确定,有她这个姐姐的死横在翟鹤鸣、元扶苎两人中间,这辈子元扶苎都不会和翟鹤鸣成亲。 · 朝堂之上,元扶苎坐在龙椅旁,元扶妤摄政之时坐的位置。 但她并不开口参与政事,只听朝臣的奏报,视线不自觉落在直勾勾盯着她的翟鹤鸣身上。 早朝最先议的,是戴罪立功的魏堰上折子重提治水修河之事,张口便要四百万两银子,请求皇帝今岁拨八十万两…… 户部尚书火冒三丈,对着皇帝和朝臣哭穷:“陛下明鉴,户部真的是拿不出银子了!朝廷前线在打仗,打仗就是打银子,将士浴血,他们口中的银粮不能短缺。闲王殿下骤然离世,这修陵墓之事也是迫在眉睫,耽误不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再者……这眼看着就要到汛期了,三年两决口,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一面要防水患,一面……还要准备万一百姓受灾,赈灾救济之事!朝廷是真的拿不出银子了!那魏堰大言不惭,夸夸其谈只说治水修河利在千秋,可要五年之后才能见成效,分明就是用朝廷的银子为他自己赚吆喝,谢尚书……” 户部尚书说到激动时,唤谢淮州,试图让谢淮州站在他这边。 毕竟小皇帝年幼,朝中一应事务实则是谢淮州与世家、翟国舅三党说了算,却没想到谢淮州今日没来。 郑江河当即上前一步,替谢淮州向陛下告罪,称谢淮州重伤无法上朝,顺道奉上第一道奏折,奏圈地案请罪官员瞒报圈地田亩之事,请陛下尽快下旨清丈田亩。 朝中官员顿时噤若寒蝉,将刚才热议的治水之事抛在脑后。 郑江河也有私心,他的兄长郑江清正在前面领兵打仗,身在户部……他自是知晓户部的银子有多紧缺。 虽然知道魏堰是百年难得一遇可与郑国比肩的治水奇才,可若是此时开始治水修河,前线的钱粮必定短缺,他兄长的仗怎么打? 所以,郑江河不等治水之事商议出什么结果,先把谢淮州受伤今日无法早朝之事禀报皇帝,顺势提起官员瞒报圈地数目之事。 朝中大臣,有人诧异谢淮州重伤,有人因谢淮州提出尽快完成清丈田亩之事而心慌。 翟鹤鸣立刻上前跪地请罪,称是自己失职未能详查清楚,又道:“臣以为……谢尚书所言甚是,请陛下严惩瞒报圈地数目之人,以儆效尤。” 兵部尚书胡大人也上前一步行礼道:“翟国舅所言甚是,但要严惩瞒报圈地数目之人,首先得弄清楚我朝田亩数量方能确定,所以……谢尚书所言,需尽快清丈田亩登记造册已刻不容缓!” 一直缄默不语的郑老太师缓缓开口:“清丈田亩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办的事情,我大昭耕田数目如此之巨,真要一亩一亩丈量,怕是也不容易。” 吏部侍郎似是早有准备,闻言也站了出来:“陛下,早年谢大人曾提出过清丈田亩之事,将此事与地方官员政绩挂钩,任务派发给各州县,朝廷派大使巡查!如今官员考核之法已经实施三年,明效大验,只要地方官员配合,清丈田亩不是什么难事。” “启禀陛下,臣忝居户部侍郎之位,建树颇微,但有忠君之心,亦有几分能力,愿为陛下分忧,主管此次清丈田亩之事……”郑江河叩首请命。 翟国舅一听,立刻急急道:“陛下,此次臣正彻查圈地一案,清丈田亩与圈地之事关联甚密,臣愿为陛下分忧。” 崔大人见状立刻上前:“陛下,清丈田亩之事,并非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那般容易,地方豪强……” 御史中丞陈钊年怀中抱着笏板,轻笑:“崔大人这话就玩笑了,地方豪强不就是各位大人背后的家族,只要各位大人是真心为朝廷办事,为大昭办事,书信一封回去,还有办不了的事?” “陈大人,你可不要空口白牙造谣我等!” 朝中大臣又吵了起来。 以往这种时候,只要谢淮州在,便可一槌定音。 照惯例,朝中大事,有人在早朝提出…… 世家官员、翟国舅一党与谢淮州一党意见相同最好。 意见相左,那他们就私下再商议,敲定之后,第二日再旧事重提,当着小皇帝的面依旧是谢淮州一槌定音。 今日谢淮州不在,群臣们吵得越发厉害。 “行了!”安平公主扬声道,“朝堂之上,当着陛下的面,这么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朝堂上群臣立刻安静下来。 小皇帝稳坐龙椅之上,缓声开口:“此事,朕知晓了,众卿可还有本要奏?” 郑江河再次拿出一本奏折,高举过头顶:“陛下,臣替谢尚书上奏……” 小皇帝的贴身近侍立刻上前接过奏折,递给小皇帝。 郑江河在皇帝看奏折之时,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与小皇帝。 “安乐坊火光冲天,金吾卫、武侯、坊正迟迟未到,致谢尚书重伤。金吾卫大都督府长史虔诚罪不可恕,翟国舅节制金吾卫,亦当同罪!翟国舅如今一个圈地案办得焦头烂额,圈地案事关国本,臣以为……翟国舅应以圈地案为重。金吾卫事关京都安危,请陛下擢原右武候大将军,金旗十八卫余云燕,节制金吾卫,以保京都安稳。” 郑江河话音一落,朝中曾跟随元扶妤征战沙场的武将抬头。 见谢淮州一党纷纷跪地,叩请陛下擢余云燕接管金吾卫,武将们也跪地恳请小皇帝。 立在宣政殿门外的杜宝荣手心收紧,朝宣政殿内看了眼。 虽说让余云燕接管金吾卫,是谢淮州提出来的,但……杜宝荣总觉得这是崔四娘的安排。 翟国舅一党臣工立刻上前:“不可!金吾卫负责宫城及京城治安,至关重要!翟国舅乃是陛下亲舅舅,对陛下忠心不二自然可担此重任,而余云燕虽是金旗十八卫,曾任右武候大将军,可到底离开朝堂多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武将不等那文臣说完,一下就火了,立时挺直腰脊骂道:“怎么,你的意思是金旗十八卫不够忠心大昭和陛下!金旗十八卫跟着长公主和陛下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你在这儿嘴皮子叭叭叭论金旗十八卫的忠心!你配吗?” 小皇帝听下面世家和翟党之人,攻讦谢淮州以罢朝来胁迫陛下,其心可诛。 在一片嘈杂声中,小皇帝浏览过奏折抬眸,看向跪在宣政殿前方的翟鹤鸣,随手将奏折搁在一旁。 朝堂之事,小皇帝知道实际上他说了不算。 平日里,早朝之后谢淮州为他讲课之前,会与他议朝堂之事,分析翟党、世家的行事意图,询问他的意见,按照他做出的决定分析利弊,引导他做出最合适的决定,然后谢淮州会在下次朝堂议事之前,与世家协议敲定。 谢淮州从未因小皇帝年幼,便只将小皇帝当做一个孩子,他是真正在教小皇帝做一个皇帝。 这是小皇帝信任谢淮州的原因。 姑姑元扶妤离世第二日,小姑姑元扶苎就同他说,姑姑将朝政托付给谢淮州,是因为谢淮州的出身,决定了他动摇不了小皇帝的江山,但谢淮州的能力可助大昭昌盛。 谢淮州对他说,他只是想完成姑姑未完成的国政,等国政推行结束,他绝不恋栈权位。 且从去年开始,谢淮州说他长大了,朝政上很多决定,都是在上课前与他商议定下,谢淮州才着手顶着世家压力去办的。 这是小皇帝在朝政倚重谢淮州的原因。 所以,小皇帝不相信谢淮州是用不上朝,来胁迫他将金吾卫交给余云燕。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为朝局才演绎深情 要么,谢淮州真伤到已无法上朝。 要么,这是谢淮州身为老师给他这个学生出的一道考题。 可…… 若是后者,谢淮州不可能不派人给他送个信。 所以谢淮州恐怕当真伤的不轻。 “翟国舅以为呢?”小皇帝开口。 不等虔诚回答,原本正跪地请罪的虔诚立刻膝行上前,叩首道:“陛下明鉴,此事是臣失职,与翟国舅无关!当时安乐坊火光冲天,臣想着……想着谢尚书身边有玄鹰卫相护,便着急带金吾卫疏散百姓,这才去晚了!虽事出有因,可若真使谢尚书受伤,臣有万死难辞之罪。” 虔诚不蠢,若是说崔四娘派人来向他求救时,并未说谢淮州也在,那他因带金吾卫疏散百姓所以才去的晚这个理由,便站不住脚。 “但……”虔诚仰头看向高座之上的小皇帝,“微臣去的时候,并未见谢尚书身上有伤,金吾卫上下皆可为证,求陛下派遣太医前往长公主府,以证谢尚书重伤无法上朝是假,要挟陛下图谋金吾卫节制权为真。” 谢淮州一党的武将闻言骂道:“你放屁!又不是谢尚书要金吾卫节制权,金旗十八卫乃是最忠于大昭忠于长公主之人,从不听命于谢大人!去年金旗十八卫刺杀谢大人之事闹得纷纷扬扬,谢大人一心为公,举贤不避曾欲杀他之人,对陛下忠心不二!自长公主离世,谢大人即便抱恙也从未有一日懈怠,若非伤重怎会不来早朝议政,若谢大人在这里,能容得你个腌臜货狗叫?” “既然如此,陛下派太医为谢大人诊治,对谢大人只有好处!你为何如此激动?” 朝中大臣再次吵嚷起来,一时间宣政殿内沸反盈天。 谢党与翟党唾沫横飞,就差当着皇帝的面打起来。 元扶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以前就知道朝臣们早朝有时会吵起来,却想不到会是这种局面。 “行了!” 元扶苎怒吼一声。 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翟、谢两党的争吵声中,尤其是翟、谢两党武将不在少数,吵起来一个嗓门比一个嗓门大,各个气如洪钟。 元扶苎气得站起身,还未开口,就见小皇帝已经同太监吩咐了一句,朝宣政殿外走去。 “律儿……”元扶苎看了眼朝堂中吵得热火朝天的朝臣,跟着追出了宣政殿,“律儿!” 小皇帝闻声停住脚步,转头瞧向元扶苎:“姑姑有事?” 元扶苎以为小皇帝因朝臣吵嚷生气,还想跟上劝小皇帝别耍小孩子脾气,不成想小皇帝态度依旧温和。 自从元扶妤险些死在小皇帝手中后,元扶苎便未曾和小皇帝好好相处过。 她抿了抿唇,学着当初元扶妤对小皇帝的样子,弯下腰,手搭在小皇帝的肩膀上,道:“朝臣吵成那个样子,你若是生气,大可下令让他们闭嘴,不必一走了之。你是大昭的皇帝,即便发脾气朝臣也只有……” “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便不能放任情绪。”小皇帝打断了元扶苎的话,“在我没有绝对掌控大昭说一不二之前,放任情绪只会有损大昭皇帝的威仪。” 这是谢淮州教过小皇帝的。 谢淮州还说过,若他当真生气,可用一些无伤大雅……又让大臣无法反抗的命令,让朝臣知道他不高兴足矣。 所以,小皇帝刚刚离开前,吩咐贴身太监让这些大臣在宣政殿内吵个够,午时不过不允许任何人踏出宣政殿半步。 这样的命令能让那群大臣难受,却又不至于伤了性命,或是损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违抗君主命令,鱼死网破。 谢淮州上课时对小皇帝说,这其中的度……需要小皇帝自己来掌握。 如今,小皇帝已经掌握的很好了。 元扶苎瞧着面色沉静如水的小皇帝,面露错愕,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老师不能来授课,我要去书房看老师送上来的折子,完成老师留下的课业,姑姑要一起去吗?”小皇帝问元扶苎。 元扶苎摇了摇头,只觉小皇帝现在的确越来越像个皇帝,而不是孩子了。 “你先去,姑姑随后就到。”元扶苎说。 · 崔家得到崔四娘重伤不醒的消息,崔家人立刻坐不住了。 尤其是崔大爷。 他已经开始出售产业凑银子了,就是为了将王氏名下那些赚钱的产业收入囊中。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是他的女儿崔四娘。 若无崔四娘,他们崔家无人脉,就算是有再多的银子,那些肥肉也到不了崔家的嘴里。 就连……儿子读书的事,怕是也要耽误了。 这两件事,可都是关乎崔家未来兴衰的大事。 崔二爷跌坐在椅子里,只觉前程一片灰暗。 “因崔姑娘是唯一一个,看过王氏安排在各家府邸细作名单之人,如今已被谢尚书带回了长公主府救治,裴掌司特派我来崔府说一声。” “这位大人……”崔大爷连忙往杨红忠的手中塞银子,“我们家四娘严重吗?我能去瞧瞧四娘吗?这……这……四娘出事,我这做父亲实在是不放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红忠见崔大爷塞过来的银子数目不小,安抚道:“崔姑娘醒来之前见肯定是见不到的,但……崔老爷放心,崔姑娘在公主府……有大夫和太医精心照料,定是比在崔府好,也更安全。” 崔六郎听杨红着这么说,上前恭敬朝杨红忠行礼,眼眶子都是红的:“大人,我知道我们商户低贱,不配登长公主府门庭,能否烦劳您带我从后门……或是从平日里给公主府送木柴、瓜果的门进去,我就瞧一眼我姐。” 听出崔六郎强压哽咽的声音,杨红忠倒是对崔四娘这个有情有义的弟弟有了几分好感。 “小公子放心吧。”杨红忠对崔六郎多说了一句,“虽说不能带小公子进去瞧崔姑娘,但某敢同小公子保证,崔姑娘一定会平安无恙。” 说完,杨红忠对崔家人抱拳:“还有差事在身,先告辞了。” “大人!大人……”崔六郎追了两步,被着急赶来的崔五娘撞了个满怀。 身上带伤的崔六郎忙扶住崔五娘,掌心伤口疼得他险些叫出声。 等崔六郎再抬头,杨红忠的身影已消失在崔家。 崔五娘含泪拽住崔六郎的手臂,慌张问:“阿姐怎么了?阿姐出什么事了?” 听到崔五娘慌张颤抖的声音,崔大爷顿时怒上心头,上前扯开崔六郎一巴掌就打在崔五娘的脸上,打得崔五娘扑倒在地。 “五姐!”崔六郎连忙上前扶人,“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你昨日非要出去被人绑了!你姐姐会为了救你出事吗?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崔大爷拔高的声音又陡然顿住,有些话他不能和女儿、儿子说,可这口气憋在心口,他又实在难受,只能颤抖指着崔五娘,“你姐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崔家的罪人!” 崔五娘捂着脸,泪流满面,满目的不可置信。 · 元扶妤坐在谢淮州床榻旁,看着他的侧颜,想起他上次重伤躺在榻上,还是他们刚成亲那年。 十五元宵灯会,她在画舫遇刺…… 谢淮州紧紧攥着她手腕,寸步不离护在她身侧,镇定望着与玄鹰卫厮杀的刺客,护着她步伐沉稳向画舫外退,千钧一发之际又替她挡下一箭。 等董大夫为谢淮州拔了箭,元扶妤审完刺客回来,问谢淮州遇险之时他分明还未登上画舫,为何非要上来…… 谢淮州捂着伤口,强压下咳嗽,本就白皙的面庞一丝血色也无,却笑着看向元扶妤:“殿下是我妻,于我至关重要,要么护殿下周全替殿下挡刀箭,要么为殿下殉情。” 元扶妤居高临下瞧着谢淮州,接过裴渡端来的汤药在谢淮州床榻边缘坐下,盛了一勺送到谢淮州的唇边,只以为谢淮州是用好听的话哄她。 直到将一碗汤药喂完,元扶妤用帕子替谢淮州擦着唇角,道:“你护我?你来我身边,不过是知道……玄鹰卫必定全力保我,你一文弱书生无人相护,我身边反倒最为安全。你是我的驸马,若你逃走极易被刺客抓住用来要挟我,你清楚的我性子,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射穿,全了你我夫妻情分。” 至于替她挡箭…… 那箭若射中元扶妤,她死前必会让她的驸马殉葬。 元扶妤没忘记谢淮州望着她眼底笑意的恍惚,他不动声色看着她:“为什么殿下相信属下的忠心,却不相信我这个丈夫对殿下的情谊?还是……殿下觉得,殿下不值得我甘愿为殿下付出性命?” 元扶妤将帕子叠好丢给裴渡,欣赏着谢淮州让人移不开眼的容貌,含笑说着最伤人的话:“因为你是商户之子,你们这种人……只会算计得失利益,哪里来的情谊可言?” 谢淮州怔怔看了元扶妤半晌,才笑了一声,开口:“是啊,商户之子是会算计得失利益。此次,我一个文弱书生舍命回到殿下身边,又为殿下挡箭,不知……殿下能赏我什么?” 那时,元扶妤尚且不知谢淮州功夫了得,只以为他是文弱书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大昭谁人不知,长公主对驸马情谊深厚,驸马此次替本宫遭了大罪,不论驸马想要什么,本宫都会捧到驸马面前。” 谢淮州强撑着伤痛直起身靠近元扶妤,望着她的眼睛说:“我要殿下一个许诺,许诺日后若我有所请求,殿下必会应允的许诺。” 元扶妤当时一口应下,毫不迟疑。 后来,她在谢淮州面前心口绞痛吐血,让谢淮州知道了她中毒之事。 谢淮州便用了当初元扶妤应允的许诺,强硬插手元扶妤解毒一事。 元扶妤还替谢淮州可惜,好好一个许诺他不用在自己身上,却用在了她的身上,十分大方同谢淮州说,允许谢淮州插手她解毒一事,但许诺……谢淮州可以换一个,哪怕是要权也可以。 再后来,谢淮州知道元扶妤需要静养,越是在朝政上耗费心力,就死的越快。 谢淮州再次用了那个许诺。 他想让元扶妤放权静养,他愿意为元扶妤马前卒,替元扶妤推行国政,把大昭变成元扶妤想要的那个大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彼时,元扶妤只觉这个商户子在知道她身体情况之后,终是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重生之后,元扶妤才明白,他们二人…… 一个是因情深才插手朝局。 一个是为朝局才演绎深情。 此时此刻,元扶妤因曾对谢淮州的偏见而愧疚,不自觉握住了谢淮州的手。 谢淮州与她交过手,他有这么好的身手,即便裴渡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时在画舫,谢淮州自保绰绰有余。 但谢淮州还是护在她身边,为她挡了一箭。 昨夜,爆炸之时,同样…… 不护她,谢淮州不会伤的如此重。 曾经她是长公主,谢淮州舍命护她。 如今她是崔四娘,谢淮州依旧舍命护她。 正单手撑着脑袋在一旁打盹的董大夫头陡然往下一沉,猛地惊醒,忙抬头朝床榻瞧去。 看着元扶妤坐在床榻旁握住谢淮州手的坐姿神态,董大夫恍惚了一瞬,就那么放下手静静望着床榻上的两人,什么也未曾说。 谢老太太在侧殿稍作歇息,起身想瞧瞧谢淮州的情况。 走至廊庑下,谢老太太不经意从未关严实的窗棂瞧了进去,见能指使裴渡的那个崔四姑娘正握着自家孙子的手。 她立时抬手按住心口,心扑通扑通直跳。 哪怕谢老太太现在已经甚少出门,也知道这崔四娘是长公主的心腹。 长公主的心腹,不是都想她的孙子为长公主守节吗? 谢老太太正惴惴不安,就见裴渡正往这里走来,她忙假做被呛到咳嗽了两声,也抬脚往殿门口走。 殿内,元扶妤听到廊下传来的咳嗽声,慢条斯理将谢淮州的手放入被子下,回头看到目不转睛望着她的董大夫:“董大夫不如先去歇息。”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稳固权势 “无妨,大人未醒,我在这里更放心些。”董大夫道。 “董大夫,谢淮州什么时候能醒来?”元扶妤回头看了眼谢淮州,伸手试他的额温,“有个大概时间也好……” “谢大人热度还未退,等高热退了再看看吧。”董大夫视线落在元扶妤的手上,心说这姑娘当着他这个只忠于长公主之人的面,碰长公主的人,着实是大胆。 谢老太太与裴渡一同进来。 谢老太太快步朝床榻上的谢淮州走来,裴渡立在屏风旁望着元扶妤有话要说。 元扶妤同谢老太太颔首后,与裴渡走至殿外。 裴渡将早朝之上的事情说与元扶妤,皱眉:“也是我疏忽了,忘记与陛下的随侍交代,恐怕陛下会派太医来长公主府,以示对大人看重……” “若是小皇帝真派大夫,你带着大夫在窗口瞧一眼谢淮州,就说谢淮州伤口太疼,吃了药好不容易睡下,让董大夫来应付太医,太医院里应当没人不服董大夫的。只要让太医完成任务,能回去给小皇帝复命,让小皇帝安心就是。” 元扶妤说完,又询问裴渡:“谢淮州……与小皇帝的感情很好吗?” “陛下和大人之间谈不上感情好,但……大人曾明确对陛下说过,他只为实现长公主对大昭的宏愿,在结束前为陛下扫清掌权障碍,如长公主期盼的那样,给陛下留下一个世家无法掣肘陛下的朝堂。这些年大人言行一致,朝堂之事会在教授陛下课业时与陛下商讨,陛下是信任大人的。” 元扶妤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有讽刺裴渡是在为现在的主子说话。 “但……”裴渡眉目间尽是忧虑,“但之前陛下对大人信重,是因为安平公主和闲王殿下,如今闲王殿下没了,安平公主入宫,大人又躺在这里对宫中的情况全然不知……” “你的操心多余了。”元扶妤语声平静且笃定,“安平公主入宫只是在闲王出事后,怕小皇帝也出事。元扶苎虽然从前不插手政事,但跟在长公主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连如今谢淮州对朝局的重要性都不清楚,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到底是她带大的妹妹,元扶妤还是了解的。 就像元扶妤死后,她想过妹妹是为了夺权,但从不认为妹妹会想杀她。 “还有一件事……”元扶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领缘,“谢淮州脖子上那条伤疤,是怎么回事儿?” 听元扶妤突然问这个,裴渡唇抿住,似是不想提及。 “不能说?”元扶妤问。 “这是谢大人和长公主的私事,我不能说。”裴渡道。 “长公主?”元扶妤眉头一紧。 和她有关? 她死前……谢淮州可没有这伤疤。 不是刀伤,歪歪扭扭。 【要么护殿下周全替殿下挡刀箭,要么为殿下殉情。】 这句话再次在元扶妤的脑中响起。 元扶妤身侧双手猛然收紧,看向裴渡…… 她死后…… 为什么所有人都相信谢淮州对她至死不渝。 为什么元扶苎会站出来为谢淮州说谎。 为什么小皇帝会相信谢淮州当真会将她定下的国政推行结束,便放权…… 为什么裴渡口口声声只有她一个主子,却会为谢淮州说谎。 “长公主死后伤的?”元扶妤看了眼裴渡头上的簪子,想到谢淮州颈脖上的疤痕,“簪子?” 裴渡满目诧异:“你怎么知道?” 元扶妤指甲陷进掌心之中,垂下头,闭眼便是火药爆炸时谢淮州将她护在身下的情景。 谢淮州那句……要么为殿下殉情。 如一把晚来的刀,正中元扶妤心口。 “崔姑娘?”裴渡见元扶妤抬手扶住廊柱,她陡然汹涌的眼泪吓了裴渡一跳,他错愕上前一步,“你没事吧?” 元扶妤低笑一声。 她总说商人贪利而无义。 可真正对谢淮州无义的……是她元扶妤。 裴渡脑子一转,以为崔四娘猜到了谢淮州曾为长公主殉情被他们拦了下来,明白了谢淮州对长公主的死心塌地,觉得她对谢淮州的一腔深情此生怕得不到回应,才如此难过。 他斟酌之后,犹犹豫豫抬手拍了拍元扶妤的肩膀,开口:“既然你已经猜到,那……你该明白,不论你对谢大人存了什么心思,谢大人都不可能与你,不对……是不可能与除了殿下之外的任何人有男女之情。谢大人之所以对你好一些,除了因为你是殿下的人之外,更是因为你和殿下真的很像。” “像到……谢大人看到你就像看到殿下还活着,像到……在那个宅子爆炸时,谢大人为了护住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裴渡当时人在元扶妤和谢淮州后面,看得很清楚,“我以前也不喜欢谢大人,但不可否认,谢大人对长公主的忠心或者说……夫妻情谊,是难能可贵的。” 裴渡望着闭目不语,眼泪却如同断线的元扶妤,又怕自己的话说重了。 “我们都是长公主的人,都在努力的完成殿下的宏愿,之后为殿下报仇。谢大人的能力和如今谢大人的地位,是我们所有人中唯一能最快完成这两件事之人。当然……崔姑娘能力出众毋庸置疑,毕竟能被我们殿下看重之人定是有过人之处。我希望崔姑娘与谢大人能好好合作,但不希望谢大人再为你涉险,也……不希望你因谢大人此次舍命相护,以为谢大人对你有什么,为此对谢大人有了不切实际的期盼,感情错付,耽误自己一生,你年纪尚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闭嘴。”元扶妤并未睁眼,她不想再听裴渡啰嗦,稳住气息开口,“我的事我有分寸,我比你更清楚谢淮州的性命有多重要!你现在要做的,是去看看玄鹰卫是否已将谢大人平日里要处置的公文全都取了回来,避免公文批不出来,大权旁落。” 裴渡见崔四娘这样子,觉着她应当已经理解了他的话,说起正事说:“公文已经取回来了,另外……今日早朝群臣吵得厉害,陛下先行离开,所以清丈田亩的事,和金吾卫节制权的事,还未有定论。” 金吾卫节制权好说。 但清丈田亩之事由谁负责,这很重要。 元扶妤从袖中拿出帕子,按了按双眼:“主管清丈田亩的人选,谢淮州之前有没有?” “还在斟酌,似是有人选,具体我不太清楚。”裴渡说。 谢淮州并非什么事都同裴渡说的。 “我知道了。”元扶妤已调整好情绪,转头睨着裴渡,“把公文都送到这里来,我在谢大人榻前批公文,若陛下派太医来看望谢大人,也好证明谢大人虽伤重但也能批示公文,不必他人插手。” 裴渡颔首,没再说什么,亲自去取公文。 元扶妤立在殿门外良久,才转身回寝殿。 谢老太太拄着拐杖立在董大夫身旁,见董大夫给谢淮州诊脉,低声同董大夫说:“长公主还在时,那个汤药含璋一喝就是两年多,我听说……那种汤药喝的时间久了对身体影响极大,所以和您说一声,您看……需不需要我让人去把那个药方取来给您瞧瞧?” “谢大人已经断药快四年了,不会有什么影响。”董大夫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老太太连连点头,余光瞧见从殿外进来的元扶妤,谢老太太瞧了眼诊完脉要给谢淮州换药的董大夫,拄着拐杖朝元扶妤走来,“崔姑娘,老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崔姑娘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元扶妤看向谢老太太,颔首。 “我们出去说。”谢老太太亲切握住元扶妤的手。 元扶妤虽不自在,却也未甩开。 与谢老太太同到殿外,老人家缓声开口:“崔姑娘,之前我便听含璋的堂兄说起过崔姑娘,听说含璋待崔姑娘非同寻常,这次……含璋出事,老身见崔姑娘待含璋亦是情深义重,很是感动。” 元扶妤望着话还未说尽的谢老夫人,静待下文。 “但这到底是在长公主府,不论是裴渡还是董大夫,都是长公主的家臣,虽说崔姑娘也是长公主心腹,一时间裴渡与董大夫还未能察觉。可老身还是希望你能克制与含璋的情谊,否则……一旦被忠于长公主的这些人察觉,含璋便有失权之危。”谢老太太语声很温和。 元扶微微抬起下颌,沉着漆黑的眸子不动声色望着谢老太太:“谢老太太既然怕谢大人失权,为何又要私下为谢大人安排留后之事?” “崔姑娘千万别误会,崔姑娘与含璋若两情相悦,老身高兴还来不及,并非是要拆散姑娘和含璋。”谢老太太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长公主离世快四年,含璋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心怡之人,老身不论如何都会成全。可含璋的情况崔姑娘应当了然,他恐怕不能给崔姑娘一个明媒正娶的婚礼,希望崔姑娘不要介意!” 元扶妤平静无波的眸子微阖,似要透过老太太浑浊泛红的眼睛,看透谢老太太的内心:“所以,谢老太太是打算,暗中为谢淮州找人留后,明面上……让谢淮州为长公主守一辈子,来稳固权势?” 谢老太太用恳切的目光望着元扶妤:“我们谢家不会亏待崔姑娘的,我会书信一封……让谢家不遗余力助崔家生意,算作弥补崔姑娘。” 元扶妤陡然便明白,谢淮州为何最后会同谢老太太离心。 明白谢淮州第一次向她提出,要用那个无不应允的许诺求她放下朝政,握着她的手说……他只有她了,那时不是为权力演情深,而是肺腑之言。 “谢老太太若当真了解谢淮州,就该知道他不是恋栈权位之人。你这般怕谢淮州失权……是怕谢家失势吧?”元扶妤嗤笑,“当年状元郎谢淮州得先皇应允,为长公主准驸马后,玄鹰卫还未深查谢淮州的身世,谢淮州乃是汉阳府商户谢家过继给读书人家,得以参加科举夺魁的消息就传开了。长公主原以为是谢家大房为借长公主的势获利,如今想来……怕是谢老太太将消息放出去的吧?” 谢老太太心一惊,崔四娘猜到的?还是……含璋连这个都给这崔四娘说了? “用祖孙情做筹码,以性命做要挟,使谢淮州不得为双亲报仇。利用谢淮州权势,为谢家谋利。”元扶妤唇挑凉薄,转身朝殿内走去,“谢老太太当真是会将谢淮州……物尽其用呢。” 谢老太太眼底的恳切陡然变得凌厉,可握着拐杖的手却不住轻颤。 元扶妤余光看到已端着汤药回来的锦书,从锦书手中接过汤药托盘,说了一句:“锦书,去让人送谢老太太回谢府……” 谢老太太转头震惊看向元扶妤的背影:“这里是长公主府,不是你说了算!” 元扶妤闻言步子一顿,侧头朝身后谢老太太看去,眸色寒凉:“那谢老太太就看看,我说了算不算。” 说完,元扶妤朝谢淮州床前走去。 谢老太太面色越发难看,她没忘今晨裴渡要送她离开时,是崔四娘一句话,她才留了下来。 锦书立在门口对远处玄鹰卫招手,让玄鹰卫送谢老太太回去。 昨夜玄鹰卫掌司裴渡就交代过,若他不在时崔四娘有什么吩咐照做便是,玄鹰卫对谢老太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元扶妤将黑漆描金的托盘放在一旁,见董大夫为谢淮州换好药,又将谢淮州扶起,她捧着药碗走至床榻边坐下。 董大夫让谢淮州依着自己,配合元扶妤给谢淮州喂汤药。 元扶妤将药送入谢淮州口中,似是随意一问:“谢老太太说……长公主还在时,谢大人喝什么汤药喝了两年多?他身体有恙?” 董大夫合上谢淮州下颌,迫使谢淮州将药汁吞下,也未隐瞒:“那倒不是,谢大人身体康健,只是长公主摄政时国政繁忙,殿下本就心力交瘁,谢大人担忧孕育子嗣会掏空殿下身体,便喝了两年的汤药。”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在她掌控之中的棋子 元扶妤送汤匙到谢淮州嘴边的动作一顿。 成亲之后,元扶妤与谢淮州夫妻之事契合又肆无忌惮。 她还以为,是她体内毒素以致她不能有孕,所幸元扶妤精力根本分不出一丝在子嗣之上,也就从未计较过无孕之事。 “怎么这么意外?”董大夫轻笑,“不然,你以为……驸马和长公主成婚两年无子,是因什么?” 元扶妤垂眸,将汤药一勺一勺喂完,与董大夫合力将谢淮州安顿好。 她看向董大夫:“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防着我。即便我再喜欢谢淮州,也不至于在他病着的时候对他做什么……” 董大夫丝毫没有被元扶妤拆穿的尴尬,他笑了笑道:“我不是防着你,是对你好奇。我是长公主六岁时到元家的,从来没有一次……听长公主提起过在芜城有一个心腹,但你对长公主的事,有些知之甚多,有些……却又似茫然不知。” 还有闲王元云岳…… 这个崔四娘似乎与闲王交情匪浅。 南山那夜,闲王没了时,董大夫看得出眼前姑娘的痛不欲生。 他不想揭人疮疤,便未提此事。 “谢淮州伤重,不能请旁的大夫来看,后面还得指望董大夫。”元扶妤轻轻叹息一声,“去歇着吧。” 董大夫点了点头:“好,我去偏殿歇一会儿。” 来日方长,他总能解开疑惑。 董大夫一走,屋内只剩元扶妤和谢淮州两人。 锦书从门外进来,压低声音对元扶妤说:“翟家那两个死士已经处理干净了,另外两个按照姑娘吩咐,命令他们守在崔家。” 元扶妤应了声:“嗯。” 翟家两个死士这一次没有护住她,已是失职死罪,又看到了谢淮州护着她重伤。 虽说,翟家死士只认调令。 但难保不会还留有对旧主的忠心,给翟鹤鸣送消息。 留不得。 元扶妤试了谢淮州的额温,比上午低了些。 她随手将他碎发拢至耳后,指腹流连在他的侧颜上。 许是时间过去的太过久远,元扶妤都已记不清曾经在芜城救下的谢淮州是何种模样。 只记得,她当初救上来的人,似乎并不想自救。 与谢淮州成亲后相处的种种,在她脑海中也是模糊的。 可如今谢淮州躺在这里,曾经过往的一些画面反倒是清晰了起来。 不可否认,元扶妤对谢淮州是有情的。 不过,她清楚……那是因谢淮州无一处不合她心意,她贪恋与谢淮州极情纵欲的欢愉之情。 新婚夜,谢淮州说他向陛下请旨为元扶妤驸马,是真心爱慕元扶妤,他想成为元扶妤的家人,因他知道元扶妤护短,对家人和朋友可舍命,他很羡慕。 说这话时,谢淮州那双直直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湿润的潮意,被烛火红帐映成琥珀色的眸中像藏着深情的钩子。 那时,元扶妤审视着目光深情动人的谢淮州,只觉谢淮州这张嘴里没一句实话,貌美又虚伪。 明明是商户出身,为她的驸马只图做她的家人? 哪怕谢淮州直言图她的权势,她也不会因此认为谢淮州功利,毕竟拥有权势也是元扶妤旁人无法匹敌的优点之一。 元扶妤只当是谢淮州不了解她这个人,不知她喜欢坦率也接受奉承,喜欢真实也能容忍谎言。 她以为,谢淮州是把她当做那些喜欢沉溺温柔的世家子嗣糊弄。 却不想,谢淮州说的是真的…… 谢淮州有血脉相连的家人,可从未得到过纯粹的袒护。 他有祖母,他的祖母疼他,却从不曾坚定与谢淮州站在一起过。 他的祖母,以命胁迫年幼的谢淮州,是舍谢淮州选了长子。 他以为有外祖父,但外祖父舍了母亲的仇恨,便是连他这个外孙一同舍了。 难怪,芜城遇险他未想过自救。 难怪,他说元扶妤护短,为家人朋友可舍命,所以想成为元扶妤的家人。 他对元扶妤剖白真心,口中的羡慕,发自肺腑…… 他对她坦诚的没有丝毫谎言。 可元扶妤以为谢淮州在用虚情掩饰权欲。 她直白告诉谢淮州,希望谢淮州能入朝拉拢寒庶出身的官员。 她要的是在朝中的第三股势力,来缓和她与世家的紧绷的局面。 她扶持谢淮州,给谢淮州权力,允许谢淮州借她的势登高。 不是因情深和信任。 是因她把谢淮州视为一颗全然在她掌控之中的棋子,令她爱不释手的所有物。 若谢淮州知道这些,还会不会将她视作唯一的家人,为她舍命? 裴渡已将矮桌挪到谢淮州榻前,笔墨纸砚摆放齐整。 裴渡将几摞公文放在桌案左侧,同元扶妤说:“听说午时后才从宣政殿出来的官员,都派人回府去查王氏细作的事了。” “这是自然。”元扶妤说,“估摸着现在朝臣都盼着我尽快醒来,好说出细作名单。” 元扶妤净了手,接过锦书递来的帕子擦了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元扶妤要批示公文,裴渡满目担忧。 就像曾经谢淮州刚开始接手朝政之时,他看谢淮州批示公文时一般担忧。 “其实,兵部尚书也信得过,要不然让他过来一同参详公文?”裴渡说。 “不必。” 看着元扶妤动作熟稔在矮椅落座,提笔蘸墨,模仿谢淮州的笔迹批示公文,裴渡目光从元扶妤未经思考便落笔的公文上,挪至元扶妤身上…… 她迅速浏览公文,落笔便是简明扼要批注,娴熟的像批示过千百次般。 裴渡望着元扶妤的动作和神态,怔愣片刻后走至矮桌前,如从前长公主批阅折子时那般,单膝跪于矮桌旁,整理元扶妤批过的公文。 直到玄鹰卫隔着屏风接连来报,兵部尚书胡大人、御史中丞陈钊年、户部侍郎郑江河,还有何义臣先后登门,裴渡这才将元扶妤批好的公文整理妥当起身。 “我去瞧瞧。”裴渡说。 裴渡话音刚落,又有玄鹰卫进门禀报:“翟国舅与邓太医一同登门,说是陛下关心谢大人伤势,特派邓太医为大人看诊。” 裴渡闻言手心攥紧:“该来的还是来了,翟鹤鸣不好对付。” “慌什么,邓太医来了,就把他留给董大夫去应付。”元扶妤头也未抬,用笔顶敲了敲已经批好的公文,“你带批好的公文,让玄鹰卫送回衙署,若是翟鹤鸣要见谢淮州,就说谢淮州强忍伤痛批了这些公文后,喝了药刚睡下。谢淮州批示公文已经耗费了很大的精神,若翟国舅当真关切谢淮州伤势,便不要打扰谢淮州休息,过几日再来探望。” 裴渡颔首,将桌案上的公文抱起离开。 · 裴渡让两个玄鹰卫捧着公文同他一同去了前厅。 翟鹤鸣本就坐不住,负手在前厅内踱步,瞧见裴渡时上前两步, 在前厅台阶下,裴渡交代玄鹰卫尽快把公文送走,若有新的公文送到一并取来。 很快,裴渡走上台阶,同正厅内的几位大人行礼。 “谢尚书如何了?”翟鹤鸣问。 “谢大人强忍着伤痛,批了今日的公文后,喝药刚睡下。”裴渡说着再次同在场的官员行礼,“多谢诸位大人前来探望谢大人,但今日,谢大人怕是见不了诸位大人了。” “邓太医是陛下遣来为谢尚书看诊的。”翟鹤鸣说,“若邓太医就此回去,可无法向陛下交差啊。” “大人腰背伤痛难忍,刚刚睡下,只能劳烦邓太医稍候,好歹让大人睡一会儿。”裴渡态度十分诚恳。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邓太医连忙道。 兵部尚书胡安恒上前,道:“既然谢尚书还能批示公文,就说明谢尚书虽然伤重,但不会影响公事,咱们呢……也都识趣一些,别让谢尚书受了伤还不能静养,都回吧!等谢尚书伤势好转,咱们再来探望谢尚书。” 御史中丞陈钊年也点了点头:“说的是。” 郑江河知道谢淮州还能批阅公文,到底是放下心来。 他兄长正在前方打仗,谢淮州是他兄长的后盾,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何义臣来除了关心谢淮州之外,也是为了见元扶妤,便一直立在一旁未曾吭声。 “不是说……崔四娘也受了伤吗?”翟鹤鸣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裴渡,“既然邓太医要等谢大人醒来,闲着也是闲着,让邓太医给崔四娘也诊治诊治。王氏在官员府邸安插细作的事,让朝臣人心惶惶……若崔四娘尽快醒来,将名单默写出来,我们也好对号抓人。” 裴渡没想到翟鹤鸣会冲着崔四娘来,抿唇。 何义臣太清楚受伤的是谢淮州,并非崔四娘,冷笑开口道:“邓太医是陛下亲派来给谢尚书诊脉的,哪里能还未替谢尚书看诊,便为崔四娘诊脉。” “何大人不是与这位崔四娘关系非同寻常吗?怎么……还阻挠邓太医为崔四娘诊治?”翟鹤鸣回头,肃然的目光看向何义臣,“这是怕邓太医治不好崔四娘吗?” 崔四娘从翟府要走了四个翟家最顶尖的死士,既然崔四娘昏迷不醒,那……翟家的四个死士是死是活,他得知道。 正厅静了片刻,郑江河对翟鹤鸣笑道:“翟国舅与其在这里操心崔四娘是不是与何大人关系非同寻常,不如赶紧回去将圈地案查清楚。翟国舅的下属、亲眷,请罪折子上瞒报圈地田亩之事,翟国舅还是得尽快处置才好,免得惹人非议,以为翟国舅是故意包庇党羽。” 翟鹤鸣今日来,原本还想与谢淮州商议此次清丈田亩之事。 清丈田亩他可以推举谢淮州的人,但……金吾卫的节制权,谢淮州得给他留下。 “圈地案就不劳郑侍郎操心了。”翟鹤鸣大马金刀坐了下来,点了点桌案,“上茶,我陪着邓太医一同等,等谢尚书醒来。” 兵部尚书胡安恒与御史中丞陈钊年对视一眼,胡安恒道:“那我便先告辞了,还是得公事为重!裴掌司……若是谢尚书好些,辛苦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定。”裴渡应声。 “同谢尚书说我来过了。”郑江河指了指桌上的补品,“这有一根百年老山参,看看董大夫能否用得上,还需要什么药材,派人来郑家说一声,郑家有的一定尽快送来。” 裴渡同郑江河行礼道谢。 “那,翟国舅就在此喝茶稍候,若大人醒了,我着人来请国舅。”裴渡说完看向邓太医,“邓太医……您随我去后宅,与董大夫议一议如何给大人用药。” 何义臣上前接过邓太医身上的药箱,一副要跟裴渡和邓太医一同进去的架势。 裴渡示意守在门外的长公主府护卫盯着翟鹤鸣,便带邓太医往内院走。 翟鹤鸣见裴渡、何义臣已离开,他放下手中茶盏,对立在门外的心腹招了招手。 翟鹤鸣心腹立刻跨进正厅,小跑至翟鹤鸣身旁弯腰侧耳。 “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刚刚裴渡让人送去的公文,是不是谢淮州今日批的,快些。”翟鹤鸣低声道。 “是。” 董大夫得了消息,老早在门口候着邓太医。 一瞧见董大夫,邓太医连忙小跑上前同董大夫行礼:“董大夫,好久不见,前几月拜读了董大夫的医书,受益良多,却也有许多问题向董大夫讨教……” 董大夫同邓太医还礼:“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在军中久待擅长外伤,邓太医实在是过誉了。正好……这会儿大人刚喝了药睡下,邓太医有什么问题尽可与我探讨一二,请……” “请……”邓太医眼中全是对医术探讨的渴望。 见两位大夫说着离开,何义臣低声对裴渡道:“崔姑娘的弟弟和妹妹找到了我,非要我带他们看一看崔姑娘如何了,我被人缠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便答应替他们来瞧一瞧,此刻人正在长公主府外。” 裴渡看着何义臣的颈脖:“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 “小伤无事。”何义臣不在意自己的伤势,“翟鹤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公主府?”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俯视谢淮州的真心 “晾着!谢大人有伤在身,处理完公务喝药睡下,就是睡一夜又有何妨,他若是能等……那便一直等着吧。”裴渡心中有火,提起翟鹤鸣语气也冲,他接过何义臣背在肩上的药箱,“至于崔姑娘的弟弟和妹妹,问问崔姑娘怎么打发吧。” 裴渡与何义臣两人刚跨进谢淮州寝室,就见锦书趴在桌案小小一角睡了过去,元扶妤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似是也睡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退了出来。 何义臣看着裴渡充满红血丝的眼,问:“崔姑娘和你……你们回来后一直未睡?” “你这话问的……”裴渡将药箱放在一旁,“谢大人突然出事,很多事都得尽快安排。况且大人还未醒,也无法安心休息,总怕出什么纰漏。” “董大夫没说谢淮州得多久才能醒?”何义臣皱眉。 裴渡长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要热度退了之后再看,谢大人伤了头……董大夫也不好说。” 何义臣与裴渡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说过话了。 此刻,两人如曾经长公主在时一般,立在廊下,倒是让裴渡想起从前殿下还在的日子。 “快四年了……”裴渡开口道。 “是啊,快四年了。”何义臣应声。 残阳斜斜落在院墙青瓦之上,将粉墙镀上成橘红之色,就连那随风摇曳的繁茂树叶,也被瑰丽霞光涂抹。 这长公主府的每一处景,都一如四年前。 可公主府的主人,却不在了。 物是人非。 “虽然你、我现在各行其是,但目标是一致的。”何义臣望着被夕阳拉长,斜斜拓落在粉墙上的婆娑树影,“如今,我信你当年所说,不是诓我。所以在谢淮州醒来之前,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在他离开京都前,裴渡对何义臣说,谢淮州将长公主曾定下的国策推行结束后,他一定会为殿下复仇。 但何义臣是不信的,他一直怀疑是裴渡背叛殿下,伙同谢淮州要了殿下的命。 后来,崔四娘设计查出长公主之死是翟国舅与世家所为。 再后来,又从王家人那里知道了更多详情。 谢淮州也是四年如一日,抓住一切机会,推进长公主当初对大昭的擘画。 每一次崔四娘出手,谢淮州都会精准抓住时机。 何义臣自回京以来,看在眼里。 “好。”裴渡应声,“等谢大人醒了,请你喝酒。” “戒了。”何义臣拍了拍这身玄鹰卫的衣裳,说,“殿下离开了快四年,我回乡后醉生梦死了两年,如今想想简直是浪费光阴。” 屋内,元扶妤头往下一坠,陡然惊醒。 听到门口何义臣和裴渡说话的声音,她起身给锦书盖了条薄毯,她还未走至门口,何义臣与裴渡两人已回头。 只听元扶妤开口道:“明日王氏一族处斩,把那三位母亲带去瞧瞧吧。” 元扶妤已经知道,谢淮州让裴渡将那三位母亲安排去了慈幼院,让她们去照看那些没了双亲的孩子。 这个安排,元扶妤也认为不错。 “好。”何义臣点头,“这事我来办!对了……你的弟弟和妹妹今日去玄鹰卫找我,非要我带他们来看看你,现在在长公主府外。” 崔五娘和崔六郎找何义臣,虽在元扶妤意料之外,但她并不觉诧异。 去年入京,这两人以为崔大爷要将她献给京中权贵,曾半道拦马车,把私房都给了她。 元扶妤回头看了眼还在睡的锦书:“一会儿我让锦书送他们回去,你去忙你的。” 翟鹤鸣当真就被裴渡一直被晾在正厅,喝了一肚子的茶。 直到心腹查到今日谢淮州批的公文,都是一大早玄鹰卫去衙署取回来的,翟鹤鸣眉头紧皱,又问:“跟着崔四娘的死士呢?” “联络不上。”翟鹤鸣心腹道。 翟鹤鸣抿唇,若是如此……恐怕是死在了爆炸中。 一时间翟鹤鸣失去了在这里继续等下去的兴致,起身离开了长公主府。 元平八年四月,王氏私藏死士,戕害宗亲,科举舞弊,纵容子嗣虐杀幼童,犯谋逆、欺君、渎职、贪墨、大不敬、草菅人命诸罪,诛九族。 皇帝雷霆盛怒,下旨不必秋后,王氏主犯腰斩,从犯斩首。 数百槛车押赴刑场,观者如堵。 四年前长公主离世时,刑场血浆成泥,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尽,今日不知王氏人的血能渗入地下几尺。 不少王氏子嗣,在槛车中泣不成声。 才十六七岁的一众王氏子嗣,因惧怕死亡面色惨白。 他们有的原本还在国子监读书,就被突然闯入的官兵拿下。 有的刚游历回回京一入城门便被抓住。 更有甚者是被官差从妓子床榻上拖下来的。 槛车中还有缩在母亲怀中刚满十岁一月有余的孩童。 诛九族一向不牵连十岁以下孩童,刚满十岁的孩童一般官员收了银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 可此次皇帝震怒,求情都同罪论,谁敢收银子办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何义臣让人带着那三位母亲,立在邢台最前方,听着监斩官念过王家人罪行,尤其是在听到纵容子嗣虐杀幼童,草菅人命时,三位母亲相互搀扶哭得泣不成声。 她们虽然拼死杀了王九郎和王十一郎,但……去太原查案带着人证回来的马少卿,查出当初涉及虐杀幼童的不止王家六郎和王十一郎,还有王家其他郎君。 甚至还有与王家六郎和十一郎交好的两个柳、崔世家子,皆在此次处斩名单之中。 玄鹰卫的人一身便装护在三位母亲身旁,一直陪着这三位母亲,看着崔家和柳家两人也伏法。 三位母亲大仇得报一口气卸下险些瘫倒在地,哭喊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哽咽不能语,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短短十日,曾经赫赫扬扬王氏大族,随着数百人头滚滚落地,轰然倒塌。 “陛下虽然看过王廷松的供词,但以前谢大人与陛下谈过,陛下知道长公主的仇……得放在国政推行结束后报,便未曾将此事明书在王氏罪行之中。”裴渡一边为元扶妤磨墨一边道。 元扶妤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被压下来参魏堰的折子,说:“这么多人不赞同修河就算了,还有告魏堰状的,瞧着……大多是户部的人。” 裴渡颔首:“如今朝廷在打仗,户部本就吃紧,魏堰张口就要拨款八十万两,户部的确有难处。” 元扶妤合了手中折子,仰靠在矮椅靠背之上:“清丈田亩之事,不能再拖了……” 只有耕田数亩查清楚,那些世家多年来以各种手段逃避的税款,才能收回国府。 国府充盈,这些利国利民的工程才能办。 “此事……”裴渡转头看向床榻上还未苏醒的谢淮州,“怕得谢大人上朝之后才能敲定。” 只有谢淮州开口,谢淮州一党的官员才能上下一心。 谢淮州一连三日未醒,没人在谢淮州这里得到确切的命令,不知谢淮州要让谁来主管清丈田亩之事。 翟党和世家接连上书,都被谢党激烈驳斥。 总之在皇帝面前也没吵明白。 皇帝今早派贴身内侍来询问谢淮州的意思,可董大夫说谢大人刚批阅了公文,喝了止痛安神的汤药睡下,药效作用这会儿叫不醒。 内侍见谢淮州躺在床榻之上,桌案上还摆着谢淮州批了一半的公文,只能说等谢大人醒了后,最好能给陛下上一个折子,便先行回宫向小皇帝复命。 倒不是元扶妤不能仿谢淮州的笔迹给皇帝写这道折子。 只是……三日来,兵部尚书、御史中丞、户部侍郎,还有其他谢党官员接连登门,虽然都没见到谢淮州,却也都推荐了主管清丈田亩的人选,每一个人推荐的人选都不同。 兵部尚书胡大人和户部侍郎郑江河,两人还吵在公主府吵了一架。 其实郑江河要不是世家出身,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倒是合适。 郑江河能力够,兄长又在前线打仗,必会尽心尽力。 但……要办这件事,世家背景就是他的拖累。 至于兵部尚书他们举荐之人,在朝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办起这件事来难免被处处掣肘。 清丈田亩,元扶妤想要一个与朝中诸人都没有太大牵扯的纯臣去办。 比如,这届科举寒门出身的二甲进士……洪二瑞。 洪二瑞是贫苦人家出身,因才华横溢得当地父母官资助,才得以参加科举。 被他视作恩师,资助他科考的这位父母官,就是在去年抗洪为百姓护田时离世的。 可要想洪二瑞主管这次清丈田亩之事,光凭谢淮州给皇帝写一道折子是不够的。 毕竟这洪二瑞没什么家世背景。 若是谢淮州醒着,将兵部尚书几人叫过来,亲自定下洪二瑞,第二日朝堂之上才能顺利让皇帝定下此人。 元扶妤视线落在谢淮州身上…… 不知道谢淮州什么时候能醒。 没有谢淮州,很多事情就无法推进。 这一次谢淮州舍身护她,当真是做了一个极为不理性的决定。 “有些事迟则生变,最晚明日,若谢淮州还不醒,把兵部尚书胡大人他们请来……”元扶妤一瞬不瞬望着谢淮州缓声道。 若谢淮州一直不醒,只能她出面来说服他们了。 至少,郑江河她是有把握的。 谢党都不希望谢淮州倒下,其中最不希望谢淮州倒下的是郑江河。 郑江清在前面打仗,谢淮州是他兄长最坚实的后盾。 元扶妤对裴渡道:“把这些批过的公文送走吧,剩下的我一会儿再看。” 裴渡将公文整理好:“我没想到,对批阅公文这样的事,你竟如此娴熟……” 元扶妤接过锦书递来的帕子,垂眸擦去小拇指一侧沾染的墨汁,并未接话。 “你看公文速度,和批阅的速度,批示的内容,都让我想到殿下。”裴渡抱着公文起身,“若非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几乎寸步不离,当真要以为……你是殿下养大的。但谢大人醒来后,我不会告诉大人,也希望崔姑娘三缄其口。崔姑娘越是像殿下,谢大人便越是会舍命护着崔姑娘。如今崔姑娘也该明白,为了殿下……谢大人是万不能有闪失的,以后我会护着崔姑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元扶妤抬眼看着如今敢和她提要求的裴渡,将帕子递给锦书,对锦书说:“你去歇着吧。” 见锦书离开,元扶妤看着裴渡道:“这件事我可以三缄其口,但……我要你告诉我,谢淮州脖子上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裴渡不解。 “详细的……”元扶妤说,“算作交易。” 裴渡捧着公文的手指收紧,正要开口,就听到床榻上谢淮州的细微的呻吟声。 元扶妤目光从裴渡脸上挪到谢淮州脸上,立即起身朝床榻旁走去:“去请董大夫过来!” “大人!”裴渡忙将公文放下,单膝跪在床榻踏脚上凑近谢淮州,“大人!” 元扶妤一手撑着床榻边缘,俯身用手试谢淮州额头温度,却见谢淮州眉头紧皱。 不知道是不是因快要醒来,察觉到了疼痛,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唇瓣张合在说着什么。 “去叫董大夫!”元扶妤对裴渡说。 裴渡连忙起身,跑着去请董大夫。 裴渡一走,元扶妤紧握谢淮州的手,耳朵贴近他张合的唇瓣,却什么都听不清。 正亲自给谢淮州煎药的董大夫匆匆赶来,元扶妤让开床榻旁的位置,让董大夫给谢淮州诊脉,看谢淮州的眼仁。 “应该是快醒了。”董大夫松了一口气,“就这一两日!” 裴渡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下意识转头朝元扶妤看去。 看到元扶妤望着谢淮州的目光,裴渡隐隐察觉到元扶妤眼中复杂的内疚感。 是歉疚…… 就如元扶妤对元云岳说的那样,她从未怀疑过谢淮州爱慕她,就像她也满意、心悦谢淮州。 可她是用傲慢的姿态,带着偏见俯视、揣度谢淮州的真心。 她以为谢淮州向先皇求这段姻缘,要的是权势名利。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万分薄情 以己度人,她笃定谢淮州的真情中,是带了三四分野心的。 可没想到,谢淮州孤注一掷要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谢淮州到如今还是蒙在鼓里。 他深信元扶妤给他权、让他借势,放心他插手为她解毒之事,都是因对他同样情深,对他深信不疑。 以为,他在与元扶妤成亲之时,便已成了元扶妤的家人。 这份毫无保留的爱意,比元扶妤想象中更为纯粹,衬得元扶妤万分薄情。 尤其是在得知谢淮州曾意图殉情。 想起看到谢淮州颈脖上的疤痕时他说疼。 想到爆炸时谢淮州的舍命相护…… 她对谢淮州的歉疚到达顶峰。 不论是出于歉疚和不舍,还是如裴渡所言,国政推行依赖谢淮州。 他是万不能有闪失的。 她既看重谢淮州,便不能让谢淮州,再步元云岳的后尘。 元扶妤静静站在床尾,看着董大夫净手为谢淮州施针,又重新调整了药方去煎药。 “既然谢淮州快醒了,那崔四娘也该醒了。”元扶妤对裴渡说完,看向锦书,“你回去给崔家送个信,再把崔大爷送到我那儿的册子取过来。” “是。”锦书应声。 见锦书离去,裴渡问:“崔四娘醒了,那王家安排在各家细作名单之事呢?” 之前为了能让崔四娘顺理成章留在长公主府,他们对外是说……崔四娘看过王家安排细作的名单。 如今,崔四娘既然要醒来了,这个名单总要有个说法。 哪怕是崔四娘一个都未曾记住。 “就对外说崔四娘撞到了脑袋,一想那名单就头痛不已,董大夫说还需要一些时日调养,但人已经醒了,名单早晚能默出来。”元扶妤语声平和。 这个名单,元扶妤还能利用一番。 王氏一族已经斩首,血腥味如今还笼罩在京都空气之中。 着急那些细作名单的,是立在朝堂之上……不怎么干净的官员。 “你要做什么?”裴渡问。 元扶妤看了眼裴渡,视线便收回落在谢淮州身上:“总之,不会为你们找麻烦。” 裴渡没再多问。 元扶妤在床榻边坐下,将谢淮州的手放入锦被中,替谢淮州掖了掖被角,又对裴渡吩咐道:“批好的公文送走,至于那些告魏堰状的……等汛期过后,让魏堰回来自己与这些反对治水修河的朝臣好好辨一辨,让他也知道知道,谢淮州是顶了多大的压力让他治水修河的。” “好。”裴渡应声,“我让人去送公文,你也歇一歇,你身上伤还未愈。” “有董大夫在,已经不碍事了。”元扶妤说,“你去吧。” 裴渡一走,屋内就只剩元扶妤和谢淮州。 她深深望着谢淮州颈脖处的疤痕,目光又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缓声开口:“长公主离世后,你真的……把你自己照顾的很糟糕。” 若没有爆炸时,谢淮州未曾舍命护她这个不确定是不是元扶妤,且地位低下的商户女之事。 元扶妤定会以为,当初谢淮州所谓为长公主殉情,是他为能顺利接管朝政的一步棋。 那她定会为谢淮州抚掌称好。 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有生死看淡的狠劲儿,绝对配得上高位。 所以比起殉情,元扶妤更希望谢淮州这个驸马,是在长公主殒命的死局中淬火成锋,重塑朝堂权力格局,而后推行定下的国政,为她复仇。 其实不止是谢淮州,元云岳……也未能将他自己照顾的很好。 所有元扶妤在意的人,她都不希望他们因她而伤……而舍命。 命是自己的,应该在他自己掌控下为自己的意志所用。 “快些醒来吧!国政之事能依靠的只有你,清丈田亩之事的主管之人得尽快定下,这届科举寒门出身的二甲进士洪二瑞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有些事迟则生变。” 元扶妤将谢淮州额前被汗沾粘的碎发拢在耳后,长呼一口气,起身走至矮桌前提笔批示公文。 院中高树暮影西斜,从敞开的窗牖落入内室,在窗下长桌摆放书籍上……与趴在桌案上睡着的元扶妤脸上,斑驳摇曳着。 床榻之上,姜黄色锦被下……满是伤痕的细长手指,缓缓扣住床沿,掀开锦被一角。 谢淮州赤裸的双脚,踩在通体柏木的踏脚之上,抬手按住自己疼痛的太阳穴…… 转头,见趴在矮桌上睡着的元扶妤,谢淮州强忍着背后疼痛起身,抓过床尾衣袍走至矮桌前。 高大的身影将元扶妤笼罩其中,他抖开衣袍,单膝跪在桌案前,为元扶妤罩上衣袍。 看着元扶妤白皙清润如璧玉的面庞,谢淮州目光晦暗,狭长凤眸中似燃着灼灼暗火。 清风灌入屋内,扫过元扶妤额前细碎的发丝,见她眼睫轻颤,谢淮州伸手想替元扶妤将发丝抚开,可指腹热度刚靠近元扶妤眼睫,他又迟疑着要将手收回去。 只是,他带伤的修长手指还未收回,手腕便被元扶妤一把扣住。 谢淮州看了眼扣住他腕子的细白手指,抬眼望向还闭着眼趴在桌案上的元扶妤。 “肯醒了。” 元扶妤枕着一只手臂,语声中还带着鼻音睡意。 谢淮州直勾勾凝视抬起头来的元扶妤,看到她幽沉深黑的瞳仁中……映出的自己,喉头轻微翻滚。 见谢淮州赤裸着上身,元扶妤扯过肩膀上的衣袍,扬手披在谢淮州身上。 衣袍一角扫落桌案上的几本公文,发出轻微声响。 长袍沉重,压在谢淮州被细棉布包扎的烫伤伤口上,疼得谢淮州身形紧绷,可他望着元扶妤的目光却未挪开分毫。 “你不想让裴渡告诉我,你脖子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元扶妤问谢淮州。 “你想知道,我亲自告诉你。”谢淮州面色平静盯着她。 元扶妤看着谢淮州认真的模样轻笑一声:“谢淮州……闲王殿下已经没了,你如今为了护我一个商户女涉险,若你也出事,满朝上下谁能取代你,助长公主完成宏愿?权衡利弊你也……”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是所有的事都得权衡利弊。”谢淮州打断了元扶妤的话,澄明的双眼映着元扶妤背后烛焰,眼底蕴了暖意,“有些事,凭的是本能。” 自殿外斜落进来的交错光影,鎏金似的勾勒出谢淮州的轮廓。 元扶妤心口中的鼓噪一声重过一声,落在谢淮州眉目间的目光明晦不定,眸底不明的情绪驳杂又汹涌。 她还未开口,就听谢淮州又说:“殿下有一匹马叫流光,在我受伤之前已经很久不好好吃东西了,只有我去喂它,它才勉强吃几口。我躺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流光怎么样了。你正好在公主府,有时间的话替我去看看流光,看看你去……你这个生面孔去,能不能让它多吃点东西。” 话音一落,谢淮州支在桌案上的手一软,整个朝桌案跌来。 元扶妤忙挺起腰脊将人接住。 谢淮州下颌抵在元扶妤肩膀上,元扶妤一动,他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谢淮州……”元扶妤手不敢碰谢淮州的脊背,只能扶住他的后脑,“裴……” “别叫裴渡!”谢淮州视线扫过桌案上锦书送来的册子,强忍着疼开口,“他只在意我的死活,不会在意我疼不疼,你慢点……扶我去床榻上趴着。” 元扶妤侧目瞧着枕在她肩头的谢淮州,轻轻抚了抚谢淮州的后脑:“好,我扶你去榻上。” “慢点,背后很疼……”谢淮州说。 元扶妤扶着谢淮州,动作缓慢站起身,任由谢淮州靠在她肩膀。 两人挪回床榻边,元扶妤缓缓将谢淮州扶坐在榻旁,她直起身垂眸看着谢淮州。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元扶妤替谢淮州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长公主死后……你如此坚持推行长公主国政,就只是出于想完成长公主的遗愿?” “不全是。”唇瓣苍白干涩的谢淮州望着元扶妤笑了笑,“我真的相信……长公主的国策,会让大昭改天换地。” 元扶妤看着谢淮州干裂的唇,走至桌案前,为谢淮州取茶,抬眼透过不远处铜镜看向谢淮州:“我记得当初长公主初摄朝政,朝中大臣都说……长公主不顾百官谏言独断专行推行新政,是违背祖宗成法的异想天开,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 “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既因循守旧不能富强大昭,那就要改革,改革是开创,自是不必考虑大多数朝臣的意见。上德不德,是以有德的道理,崔姑娘想必也懂得,大昭若想改革成,就需要长公主这样一位独断专行的当权者。” 元扶妤将茶送到谢淮州手边:“你倒是对长公主有信心。” “我相信殿下。”谢淮州并未接茶,只望着元扶妤开口,“是因朝中满口反对新政的朝臣大多是世家官员,这些世家大吏结党营私、党同伐异,不能提出于国有益、于民有利,且能落到实处的举措。一面驳斥长公主各项政令,一面又拿不出更好的法子,一味以应遵循祖制为说辞,端着清高的架子,为自家姓氏争抢利益。” “我信殿下,也是因为满朝公卿,没有一人能做到殿下所做之事。我从未见过……一个出身官宦之家的贵人,在农忙之际与地方百姓同吃、同劳作。” 元扶妤诧异,谢淮州竟然知道。 “殿下,晒得黝黑,双手……”谢淮州视线落在元扶妤攥着茶盏的纤纤玉指上,“糙的与寻常庄稼人别无二致。农忙刚过,殿下便换上百姓的褴褛之衣,只带杨戬林一人,深入元家封地各地县百姓之间勘察近一年之久。长公主又生于勋贵之家,对朝政洞容观火。” “殿下既见过民间疾苦,也清楚前朝庙堂、地方治理的弊病。正因如此,殿下新政七条,条条……切中时弊。殿下绝不是那种高坐明堂,仅凭一腔热血便自以为是,夸夸其谈之人。否则魏堰那样恃才傲物的天纵奇才,又怎会甘心俯首效忠?” 当初元家刚得天下,黄河决堤,长公主担忧赈灾之时会出现前朝官员贪腐,满地饿殍之事,亲自带兵前往赈灾,杀得地方赃官污吏血流滚滚。 也是在那时,治水奇才魏堰看到了铁血手腕治下的长公主有颗为民立命之心,自荐效命长公主麾下。 后来,魏堰也是因谢淮州不遗余力推行长公主国政,才愿意为谢淮州卖命。 “崔姑娘既然是长公主看重的心腹,不会连长公主曾深入各地县勘察之事,也一无所知吧?”谢淮州问。 见谢淮州不接她手中茶盏,元扶妤又往谢淮州面前送了送:“谢大人这话说的,好似你亲眼见过长公主勘察一般。” 曾在崇福寺藏书塔听谢淮州细数她过往功绩之时,元扶妤便知谢淮州对她过去有所了解。 却不知,谢淮州连这些她下令不得外传之事也知道。 谢淮州接过元扶妤送到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郑重颔首:“见过。” 元扶妤眉头一抬,眼底难掩错愕。 她可不记得,与杨戬林去各县勘察时见过谢淮州。 谢淮州仰头望着她的眼,诚恳地与他的妻,推心置腹,倾诉衷肠。 “对这个世道心生怜悯的人很多,但多数人皆心有余力不足。殿下不同,她有鸿儒悯世的仁心,亦有怜民济世之能,你说……我不信殿下,还能信谁?信那些一直居于庙堂之高,口口声声黎庶苍生,字字句句祖宗旧制,但从未与民同甘共苦过的文武公卿?” “鸿儒悯世的仁心?你把长公主捧的太高了。”元扶妤轻笑,“新政七条,是长公主削弱世家,集权于她一人之手的一种手段。” 谢淮州凝视元扶妤的眼也勾起唇浅笑:“那请问崔姑娘,殿下集权于手又是为了什么?” 不等元扶妤回答,谢淮州便道:“我的妻,我了解。况且……君子论迹不论心,但凡能流惠下民,国政初心是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必有古怪 他的妻说,世家子弟若不曾与百姓感同身受,却口口声声心系百姓要救民于水火,是权贵的傲慢自负,荒谬至极。 她说,从古至今需要被拯救的从不是百姓,是皇权。 元家便是得到百姓托举才顺利得到江山。 她说民意才是历史的推动者。 护百姓就是护皇权,只享受权力不承担义务的皇族,是随时会被百姓推翻的,如同前朝。 她不会拿一心为天下黎庶往自己脸上贴金,衬托自己虚假的高尚与伟大。 他的妻集权于手,要的……是能在大昭毫无阻碍地施展抱负和野心。 最终理想,是使元家江山能国祚万年不朽,永不被推翻。 他的妻还说,庙堂太高,百姓们的声音和悲喜,君王听不见也看不见。 所以她不想听那些成日将为国为民挂在嘴边,却不做实事的朝臣说了什么,她想听万千百姓说了什么,这关乎元家江山安稳与否。 前朝亡国的前车之鉴,元扶妤再清楚不过。 要达成所期,必得确保大昭国富民强,必得确保大昭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所以元扶妤的条条国政,都是为集权、富国、安民。 “崔姑娘!大捷!大捷……”裴渡拿着最新传回的战报跨进来,见谢淮州身披外袍坐在床榻边缘,裴渡满目惊喜快步走到床榻旁,看了眼元扶妤,双手将战报奉到谢淮州面前,“大人醒了!看来双喜临门!大人……前方战事大捷!” 元扶妤看着因谢淮州醒来满目喜意,却丝毫不关心谢淮州伤势,也不去请董大夫的裴渡…… 裴渡还当真如谢淮州所言,只关心谢淮州的生死,不在意谢淮州疼痛与否。 元扶妤从裴渡手中拿过战报,同裴渡道:“去请董大夫过来给谢大人瞧瞧。” 裴渡见谢淮州正垂眸喝茶,并未怪罪元扶妤率先拿走捷报,应声去找董大夫。 元扶妤一目十行看过捷报,眼底掩不住喜意:“大小战役六战六捷,苏子毅已与突厥王庭细作取得联系,随后郑江清打算直入突厥王都,他这是要速战速决。” 元扶妤从谢淮州手中接过茶盏,将战报递给谢淮州。 谢淮州目光落在战报之上,却问:“你对王氏一族的产业有兴趣?” 谢淮州既然提到了这一茬,元扶妤便不打算藏掖:“我想借助王家的产业扩大崔家商路,重建校事府情报网。” 虽然,她死后谢淮州已经尽其所能保住消息网,将校事府并入玄鹰卫。 但,还是折损大半。 不过元扶妤曾经能在短短几年内让校事府消息网遍布大昭,如今有崔家做依托,她重建消息网也并非难事。 谢淮州抬眸看向元扶妤。 元扶妤随手将茶盏放在一旁,语声温和:“当初长公主看到了前朝弊端,世家垄断讯息,让皇命出不了京都,暗地里架空君权,后来长公主推行新政,政令难达州县,下面的人对长公主的政令阳奉阴违者层出不穷,所以若想完成长公主遗志,消息网必须重建。” · 谢淮州伤重无法为小皇帝授课,小皇帝元璟律已将元云岳送到他案前的书籍批注看了无数遍。 金乌西沉,殿内烛火摇曳。 小皇帝抬首,看向坐在敞开窗牖旁的小姑姑元扶苎。 元扶苎侧头盯着余晖下鎏光渐渐暗淡的琉璃瓦,目光晦明交错,神色恍惚,好似正极力将身上那股子不安的情绪强压在平静之下。 “小姑姑。”小皇帝将书册合了唤元扶苎,“三叔离世,你寸步不离守着我,我倒是能理解一二,可……你为什么非要我将杜宝荣换下去?是他不值得信任了吗?” 元扶苎闻言回头,看向坐于桌案后的小皇帝,开口道:“他保护不了你,说不定还会连累你,就像这次林常雪遇险……” 林常雪没救回来,反倒让元云岳死在了南山。 元扶苎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意,如果不是因为谢淮州阻拦,她一定要杀了那个崔四娘。 崔四娘太会蛊惑人心,阿姐身边的何义臣和活下来的金旗十八卫,皆为她所用。 连一向不沾染权力的元云岳都蛊惑了去,害元云岳丢了性命。 谢淮州与崔四娘走的近,谢淮州便重伤不能上朝。 所以,元扶苎不能给崔四娘一丝一毫的机会,让她通过杜宝荣得到律儿丝毫消息,或给律儿传递什么消息,引导律儿做什么。 她已不能再承受失去亲人之痛。 “如今你三叔没了,我会如在你三叔灵前承诺的那般,一直护着你,直到你长大亲政。”元扶苎起身走至小皇帝面前,红着眼俯身,轻轻抚了抚小皇帝的双臂,再次向小皇帝保证,“就像……当初阿姐护着你一样。” 崔四娘若只乖乖和谢淮州合作,推行她阿姐新政也就罢了。 若她敢动一丝一毫想凭借她与阿姐的相似之处,攀上律儿的心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哪怕,她是阿姐的心腹。 哪怕,如谢淮州所说,她能助力推行阿姐国政。 她此生不会成亲,亦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律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就是死,也要护他平安。 小皇帝眉心紧皱,余光掠过元扶苎紧紧扣着自己双臂的手,目不转睛看着元扶苎含泪通红的眼。 他不怀疑元扶苎的誓言,可元扶苎见过几位将军后,刚与他提起要换掉杜宝荣一事,朝堂之上翟鹤鸣一党便以杜宝荣旧疾严重不能护卫皇帝为由,跪求小皇帝换下杜宝荣。 这使得小皇帝心生不满与戒备。 元扶苎与翟鹤鸣的过往,小皇帝并非全然不知。 自姑姑元扶妤死后,为朝局平衡,元扶苎对翟鹤鸣避而不见。 如今,两人竟突然联手。 这其中必有古怪。 可不论原因如何,为朝局稳定,他得更加倚重谢淮州才是。 小皇帝收回视线,手按在已经合起的书封之上,道:“老师伤重,不能早朝已经有几日了,我想去长公主府看看老师,小姑姑也要一同前往吗?”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崔家能帮上忙 “你不能去。”元扶苎想也不想道,“律儿,你是大昭的皇帝,你的安危关乎整个大昭,宫中更安全。” 似是察觉自己语气太过着急,元扶苎放缓了声音:“律儿,你不要怪姑姑,你还小……姑姑虽不如你大姑姑那么厉害,可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教训也受的比你多些,在你羽翼丰满之前,姑姑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护你周全!律儿……你要快快长大!” 元扶苎说着眼泪断线似的往下落。 以前一直有父兄和母亲、阿姐护在她的前面,如今家中最年长的是她,她也该护在律儿身前。 小皇帝搭在书封上的指腹微微收紧,面上并未显露情绪,双眸清澈,语声如平日那般和煦询问:“小姑姑,你是要与舅舅联手,同老师、世家在朝中分庭抗礼了吗?” 若这个在姑姑元扶妤死后一直不问世事的小姑姑安平公主,若与翟鹤鸣联手,朝局将变。 不过,小皇帝这位小姑姑,对他来说如他的三叔元云岳一般,是他能够驾驭的。 元扶苎未对小皇帝隐瞒。 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我与翟鹤鸣之间,绝无可能联手,只能是利用!姑姑知道翟鹤鸣对你来说也是亲人,是你的舅舅,但律儿……他权欲太大,大到可以连救命之恩都不顾及,他还是外戚,这样的人不能给他太多权力,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视天子为无物,僭越帝王之权。” 小皇帝指腹摩挲着元扶妤批注过的书籍,一语不发望着元扶苎。 “我记得,你大姑姑曾经对你说过……你祖父曾替你大姑姑背锅,你祖父没有背完的锅,你大姑姑来背,而你要干干净净坐在龙椅之上,守好这大昭江山,要让跟着你的百官信任你的品行,赞颂你的仁德!我做不到你祖父和大姑姑那般厉害,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不论是用什么手段!” 元扶苎说着,将小皇帝揽入怀中,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小皇帝听。 小皇帝的近侍恭敬立在门口道:“陛下,翟国舅称东川生乱,请面见陛下禀报。” 元扶苎闻言松开小皇帝,转头朝门口望去。 · 长公主府。 “闲王殿下南山遇害那日,谢大人便命人玄鹰卫将所有在军中任职的王氏之人!前往河东和东川传令的玄鹰卫是最先走的,河东节度使王炳植都已经被拿下,东川副节度使王铎怎么会杀了东川节度使翟鹤全,囚禁翟家族人?” 之前蜀地民乱,翟鹤鸣查圈地案,为给皇帝一个交代,也为以儆效尤拿自家族人开刀关了一批翟家人,没想到反倒方便了王铎行事。 裴渡捏着玄鹰卫送来的密信,眉头紧皱:“算时间,王铎是在玄鹰卫把消息送到蜀地之前就动手了,到底是谁给王铎送了消息?即便是在王家出事就有人送消息出去,能比玄鹰卫更快?还是玄鹰卫中有王家细作?” 谢淮州单手端着药碗,指腹摩挲着药碗边缘:“现在不是追究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的时候,王铎敢杀翟鹤全夺兵权,定然不会是只得到王家出事的消息,他敢突然动手,或已和南诏勾结。可玄鹰卫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卫衡玉是怎么办事的?” 在决定让郑江清领兵灭突厥之前,谢淮州已经稳住了吐蕃,刚与其签订盟约,吐蕃不可能在短期内毁约。 所以若王铎知道王家出事的消息后狗急跳墙,为稳妥或会与南诏勾结。 即便是杀翟鹤全时未曾与南诏勾结,如今怕也已经勾结上了。 “王铎一向谨慎,玄鹰卫到底不是曾经的校事府,情报搜集有所不及。”元扶妤仰靠在座椅靠背上,对谢淮州缓声道,“虽说郑江清正率军前线打仗,但粮草依靠的是关中和涿郡地区,只要郑江清能速战速决,大昭今岁无天灾,遣使威逼利诱稳住南诏,命西川节度使柳眉平乱,问题不大。” 元扶妤半月前接到过柳眉的信,她信中说西川一直被崔家把控,还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掌控西川。 若真让柳眉前去平乱,或许可趁此机会将西川不服柳眉者,或与崔家还有瓜葛者清除。 但前提,是如元扶妤所说,郑江清能速战速决,大昭今岁无天灾。 她得有郑江清不能速战速决,大昭今岁天灾的准备。 这……崔家倒是能帮上忙。 “翟鹤鸣进宫了吗?”谢淮州将喝完的药碗递给裴渡。 裴渡颔首。 翟氏族人被王铎囚禁,翟鹤鸣着急是应该的。 “大人,兵部尚书胡大人有要事求见。”玄鹰卫在门外禀报。 元扶妤起身:“胡大人着急过来若不是为了东川之事,便是为了清丈田亩人选之事,我先回避。” 谢淮州点头,对裴渡道:“去请胡大人。” 谢淮州刚醒,裴渡便命人将看过王家细作名单的崔四娘已苏醒的消息,传了出去。 兵部尚书胡安恒得信便赶了过来。 从谢淮州重伤,在长公主府又未能见到谢淮州,胡安恒就生了疑。 后来见玄鹰卫替谢淮州送公文,胡安恒才放下心。 可等他拿到公文,看到上面的字迹,胡安恒便确定谢淮州情况不好,昏迷的怕不是崔四娘,而是谢淮州。 字迹模仿的很像,可偏偏胡安恒最是擅长书法,因喜欢谢淮州的字体,颇有研究。 他知道这字迹是仿的,但未曾对外透露一丝消息。 直到崔四娘苏醒的消息传来,胡安恒猜到是谢淮州已醒,忙赶来。 谢淮州一直未曾上朝,清丈田亩人选之事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世家推举世家官员,翟鹤鸣一党推举自己人,谢淮州一党因谢淮州还未有定论,便在中间搅混水,让人选迟迟不能定下。 这对整个朝局来说,是要比王家细作更为紧要的事。 “谢大人请您过去。”裴渡侧身对胡尚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胡尚书跟着裴渡来到谢淮州的寝室,见屏风后面色苍白的谢淮州正在穿官袍。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我有话同父亲说 他快步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谢淮州示意裴渡将玄鹰卫送回的蜀地消息,拿给胡尚书看。 胡尚书一目十行看完,关切问谢淮州:“所以大人这是着急入宫?可大人这身体……” 坐在床榻边缘的谢淮州,命为他系官袍扣子的侍从退下:“翟国舅得到消息已经入宫了,想必很快陛下便会传令让你我入宫,一道去吧。” “好。”胡尚书点了点头,“这几日大人未曾上朝,朝中关于清丈田亩人选之事吵得不可开交,哦……还有几位将军因见不到大人,便来问那些流言……” “什么流言?”谢淮州扶着裴渡的手,动作缓慢站起身,任由裴渡为他系腰带。 胡尚书一听这话,便知裴渡还未将此事告诉谢淮州。 “有流言说,大人与那个商户女崔四娘纠缠不清,此次重伤便是为了护着那个商户女。”胡尚书斟酌之后才又道,“大人,恕下官直言,如今追随大人的多数臣子,都是由长公主提拔,曾唯长公主马首是瞻,尤其是武将多与长公主有同生共死的同袍之义。” “谢大人身为驸马,又有长公主临终前托付朝政之命,才能在长公主离世翟国舅分权之时,得长公主麾下大半朝臣支持,可大人得清楚,大人终究是长公主的驸马。” 见需扶着裴渡肩膀才能立住的谢淮州朝他看来,胡尚书并未就此住嘴,反而上前一步接着开口…… “这些臣子曾与长公主利益同体,又有着共同志向,满腔热血要与长公主一同缔造大昭盛世。不论长公主真实是何种面目,但在曾效忠长公主的朝臣心中,长公主兼具豪侠气概与文士情怀,摄政时更有明君之风,使得许多朝臣敬仰折服于长公主,忠心不二!长公主宏愿未成而中道薨,那些朝臣无不抱恨扼腕,加之国主年幼,无长公主的魄力和雷霆手腕,朝臣心中情感落差,使得长公主在这些旧朝臣心中愈发完美、神化,且不可替代!正因如此,那些朝臣当初多坚定支持谢大人,便有多不能容忍谢大人对长公主生异心。”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同是男人,胡尚书自己府上尚且还有两房妾侍,自是能理解谢淮州。 可谢淮州不是普通朝臣,他虽非皇室之人,却是长公主之夫,权力来源是已故的长公主。 胡尚书自成为谢淮州一党,身家性命便绑在了谢淮州的身上。 这些话不论谢淮州是否心中有数,胡尚书都得给谢淮州提醒一二。 谢淮州听胡尚书说完,绷着脸从裴渡手中接过官帽,冷声道:“让卫衡玉去查流言是从哪里出来的,两日之内我要知道。” “是。”裴渡应声。 立在转角廊庑之下的元扶妤,抿着唇,凝视随风摆动发出清泠泠声响的赤金铃。 对胡尚书之言,她很是赞同。 裴渡扶着谢淮州跨出门槛,护他安稳坐在靠背垫着软垫的肩舆之上,这才退开,目送谢淮州与胡尚书离开。 他朝转角处瞧了眼,见元扶妤随风摆动的衣角,走至元扶妤身侧,抿了抿唇同元扶妤道:“胡尚书的话,其实……” 元扶妤不等裴渡说完,便开口打断:“锦书说,崔五娘和崔六郎两人要混进公主府,被玄鹰卫的人绑了?” “抱歉。”裴渡以为元扶妤是要问罪,“崔五娘和崔六郎两人在公主府后门闹得有些过,下面的人也是没办法了。” “备车,送我回崔家吧。”元扶妤看也不看裴渡,“对外,便按照之前的说法,我撞到了脑袋,一想到名单就头疼的厉害,答应等想起名单,便第一时间告诉谢大人。” 裴渡颔首,他本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对外称崔四娘醒了,她的确是不好再留在长公主府。 元扶妤视线挪至裴渡面上:“流言出处查到,记得让何义臣来同我说一声。” “好。”裴渡应了下来。 崔五娘和崔六郎两人因着是崔四娘的弟妹,玄鹰卫倒没有多为难。 只是两人闹得有些过,玄鹰卫便把人捆住,堵了觜,安置在客居处着人看管。 锦书端着饭菜推门进客居,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崔五娘、崔六郎,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玄鹰卫便通知锦书,说已经备好车马,要送崔四娘与崔五娘、崔六郎回崔家,且已派人先往崔家报信去了。 崔五娘一听崔四娘醒了,立刻挣扎呜咽,想让锦书替她松绑,带她去见自家姐姐。 马车之上。 崔五娘和崔六郎两人望着元扶妤,认了一路的错。 用细棉布裹住额头的元扶妤闭目而坐一直未语,崔五娘和崔六郎能来长公主府,必是得到了崔大爷的默许。 “姐,我们俩也没有在公主府外胡闹,就是听说你一直未醒,五姐自责一直哭,我这才花银子买通了给公主府送鲜果的人,让我们跟着进去。我做这事儿不是未曾思虑过,不管怎么说你是长公主心腹,这次又是被谢大人安顿在长公主府养伤的,我们是你的亲弟妹,就算出事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或许还能见你一面,好歹能知道你是否安好。”崔六郎见元扶妤还是不语,主动认错,“姐,我知道错了。” “让你读的书都读完了吗?”元扶妤问。 “还没。”崔六郎老实回答。 “一会儿回去便去看书,三日后我考你,答不出来……你就不用去读书了。”元扶妤说。 崔六郎面色一变,搭在膝上的手收紧,保证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元扶妤人还未到崔府,崔大爷与崔二爷已带着秦妈妈和众多家仆在宅门前候着。 锦书抱着元扶妤从谢淮州的马车上一下来,便被肩舆抬回院子。 崔五娘受罚回院子面壁思过。 崔六郎回院子读书。 秦妈妈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小跑在前将床铺拉开,要锦书将元扶妤安顿到床榻之上。 “去桌案旁……”元扶妤对抱着她的锦书道,“我有话同父亲说。”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未雨绸缪罢了 锦书稳稳将元扶妤安放在座椅上,与秦妈妈一道退出去,屋内只留元扶妤与崔大爷两人。 崔大爷在元扶妤对面坐下:“伤哪儿了?要不要让人去请中善堂的王大夫和柳大夫一同来看看?” 原本听说崔四娘重伤,崔大爷的确是急得不行。 直到锦书回来取他记录王氏产业的册子时,崔大爷便知晓崔四娘伤重怕只是个幌子。 可既然崔四娘以重伤掩人耳目,那他们崔家人该多着急还得表现的有多着急,他这才纵了崔五娘和崔六郎去长公主府。 “无碍,不必。”元扶妤说,“关于崔家收王氏产业之事,有变化。” 崔大爷点了点头,手肘支在桌案上,低声说:“你让锦书将那册子拿去公主府,可是给谢大人过目的?谢大人不同意?” “并非是谢大人不同意。”元扶妤将桌案上的纸张铺开。 崔大爷见状,亲自给元扶妤磨墨,认真望着元扶妤,等待下文。 “去年年初谢大人为灭突厥之战筹集钱粮,将采矿经营之权下放商人,为郑江清将军筹集到了第一批军资。可若这仗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无法结束,眼看着又到汛期,一旦大昭再起天灾……朝廷必定会以借贷为名,要各地富商出资,此时崔家大举收王氏产业太过显眼……” 这几日,元扶妤在长公主府替谢淮州看了几日公文,已大致了解朝廷如今的情况。 这番话,并非夸大其词。 好在前段时间,崔大爷提前在元扶妤这里得了口风,为拿下王氏产业着急变卖家产,对外的借口是崔家多地生意赔了,要银子堵窟窿。 “那就是说要等。”崔大爷磨墨的手一顿,虽然心痛当时着急变卖家产损失了太多银子,但很快振作,“这些银子放在手中,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那这段时间,得想个别的出路让银子转起来,随后再……” 元扶妤蘸墨,当着崔大爷的面写下几处地名:“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同父亲说的事……” “这几个地方,皆是这几年粮食和丝棉产量极高之地,我想父亲派人去这些地方,大量收粮食与丝棉。”元扶妤搁下笔,将纸笺转向崔大爷的方向。 “大量收粮和丝棉?”崔大爷拿过纸张细看,“丝棉我们本就订购了一批,但粮食……今年瞧着应当是个丰年,收的粮食应卖不上价。” 崔大爷是一个很懂得分散经营之人,自崔家靠漆器打出名声之后,他便不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各类商路皆有涉足。 今年的确是个丰年。 谢淮州之所以将郑江清出征之日定在今岁二月初一,除了是各方较量的结果之外,也是因太史局观测,今岁在金为穰。 即便是郑江清不能速战速决,大昭只要不生饥荒,大军粮草方面也不会太拖后腿。 元扶妤语声徐徐:“东川副节度使王铎,提前得知王家要灭九族的消息,拼死一搏,杀东州节度使,囚禁翟家亲族,消息刚到京都。明日早朝……朝中定有人主战,自然也会有人以大昭应以灭突厥之战为主,避免内乱粮草不济,防吐蕃趁乱进犯为由,力主安抚免战。” 谢淮州不必说,是主战。 东川位置紧要,掌握了西川运送物资的金牛道,还有米仓道。 一旦吐蕃与南诏行不轨之事,关中各类物资从金牛道、米仓道运送最快。 可事关翟鹤鸣全族性命,翟鹤鸣必然主劝降。 而世家与王氏有所牵连的官员,也必会赞同翟鹤鸣之意。 那么,关键就要看柳眉这位西川节度使的意思了。 “如果这时西川节度使上书,不需朝廷调拨粮草,必为朝廷尽快平乱,震慑有反叛之心的宵小之辈,朝中力主安抚免战的朝臣,便没了不战的理由。”元扶妤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崔家的矿山不是已经开了?那么崔家可为西川节度使提供所需钱粮,换取崔家垄断在西川的盐铁专卖之权,顺势……拿下吐蕃这条商道,父亲觉得如何?” 崔大爷脊背挺直,专营垄断之权,着实让他心动不已。 若能拿到专营之权,那便是泼天富贵。 崔大爷尽管相信元扶妤的能力,但还是心有不安:“朝廷能同意吗?” “西川节度使是金旗十八卫柳眉,此事……只需柳眉上奏不耗费朝廷钱粮拖累大昭灭突厥大计,至于西川内如何操纵处置,那就是柳眉这位西川节度使说了算。平定东川之后,哪怕朝廷不满,也已成定局。”元扶妤望着谨慎万分的崔大爷,“况且……不是还有我在。” 听元扶妤这么说,崔大爷点了点头:“但,若东川迟迟拿不下来……这可是一个无底洞。” “王铎杀东都节度使是狗急跳墙为自保,东川一向又都是翟家的地盘,将士能为他卖命吗?别说赢面……哪怕是拒战固守,又能坚持多久?”元扶妤轻笑,“若是王铎在太原反了,战局倒是有可能焦灼一二,我也不会向父亲提此事。” 元扶妤如今是要扶持崔家,可没打算把崔家整个栽进去。 至于柳眉那边,若柳眉知道她要利用崔家重建校事府消息网,定会全力支持崔家。 柳眉与她一同长大,最是清楚当初她建立校事府因由。 要想国策推行顺利,消息网很是重要。 “崔家为西川督办粮草,便可名正言顺在各地大肆收粮,而不违背大昭律法。”元扶妤说完又补充道,“丝棉父亲也可以趁机多收一些,若今冬灭突厥之战未结束,要为大军准备冬衣,丝棉价格必定会涨。” 粮商收粮,大昭是有律法详细规定的,以避免粮食垄断、囤积居奇。 如今西川需粮草,特事便可特办。 元扶妤让崔大爷收丝棉,并非信不过郑江清的能力。 只是,元扶妤与她早年安插在突厥的细作通信,知突厥王庭并非全然废物,未雨绸缪罢了。 “我会去信给柳眉,但西川要辛苦父亲亲自走一趟。”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向上攀附结交 “这么大的事,即便你不说,我也肯定要亲自去,这关乎我们崔家大半身家和以后前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崔大爷认真道,“若是西川专营之权能顺利拿到手,我便让你二叔长留西川。有自家人在,总是更放心一些。” 听崔大爷提到崔家二爷,元扶妤侧头,从半敞的窗牖朝院门外来回踱步的崔二爷望去。 看着崔二爷焦急的身影,元扶妤说:“父亲,用人……要用人之长。二叔不适合去西川,适合留在京都与京都达官显贵维系关系,暗中打探消息,最适合留在西川的是父亲。” “可你二叔……”崔大爷欲言又止。 自己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崔大爷心中再清楚不过,崔二爷一向想结交权贵,为此耍心眼做出许多让人贻笑大方之事来。 “父亲说的那是以前,现在不同,我在京都……自会为二叔引荐。”元扶妤说,“崔家要想做大,也必须有这么一个,替崔家与达官显贵交好之人。” 元扶妤也不喜欢崔二爷,但不能否认崔二爷向上攀附结交的能力。 只是,商户地位太低,崔二爷一心想结交权贵又无正经门道,这才闹出许多笑话。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崔二爷也能在京中结识不少官员,这便说明崔二爷是有这份能力的,只欠缺一个机会。 元扶妤用人从来都是论才能不问德行,她门下聪明人曾如过江之鲫,从不缺心怀鬼胎,玩弄心机之人,她自问制得住。 “父亲去西川时,带上二叔的大儿子,把二叔的二儿子送到我身边来。”元扶妤从崔二爷身上收回视线。 把崔二爷的两个儿子,一个放在她身边,一个放在崔大爷身边,是历练,也是为了控制崔二爷。 崔大爷对元扶妤的意思了然于胸,他点头:“我一会儿便回去交代事宜,尽快启程去西川。崔家上下我也会吩咐下去,我不在时崔家你做主,有你在京都为父很放心。” 做生意实则无非是赚差价,想要赚钱,那便得看准时机,懂得调动资源,要会看势,还要会布局。 这方面,他女儿似乎比他更得心应手,消息来源比他更多。 所以崔四娘愿意管崔家的生意,崔大爷求之不得。 “父亲去了西川之后,有一件事父亲要多留意。”元扶妤黝黑的眸子看着崔大爷,“之前的西川节度使出身世家崔氏,方便了崔氏与吐蕃生意往来。崔氏靠前任西川节度使的庇护,在西川有马场,垄断吐蕃的优良马匹,我们崔家有现任西川节度使庇护,这生意……我们也可以做。” 大昭建立之初,元扶妤就是为准备灭突厥之战,在各地都建有马场。 后来,谢淮州主政,又引进各国良驹。 大昭对良驹的需求从军事,会逐渐扩展到交通和商业,需求量巨大,渠道却少,如今有西川节度使为依仗,崔家这个生意是可以做的。 “好好好!”崔大爷一连说了三个好,“此事,为父一定好好留心。背靠西川节度使,若这生意做不成,那就太亏了。” “既然父亲心中有数,那便尽早出发,如今东川那边生乱,虽说东川难以完全掌控金牛道,但为安稳,父亲还是要走傥骆道或长江水路。”元扶妤见外面崔二爷已伸长脖子往院内瞧,便道,“父亲与管事好生商议西川之行,京都有我。” “好。”崔大爷起身,将元扶妤写的纸张收起,“安排人去收粮食和丝棉之事,和运粮的货船,我让几个管事先去各地接洽,等西川那边定下,便收粮和丝棉。” 崔家想抓住这次机会,时间上很是紧迫,崔大爷不敢耽搁。 崔二爷见崔大爷着急忙慌从元扶妤院子中出来,刚迎上前唤了一声大哥,崔大爷便抬手拉着崔二爷的手腕:“我有话对你说。” 元扶妤要留下崔二爷在京都与京中贵人交往,崔大爷在走之前不免要多交代崔二爷几句。 当晚,何义臣悄然来到崔宅时,元扶妤已经写好了给柳眉的信。 元扶妤将信交给何义臣:“让卫衡玉尽快把信送到柳眉手中。” 虽说元扶妤和柳眉也有传信渠道,但非常时期,还是玄鹰卫更为稳妥,也更快。 “和东川有关?”何义臣在元扶妤对面坐下。 元扶妤点头:“消息传开了?” 何义臣似是渴得狠了,将信揣入怀中,端起面前茶盏喝完后,用手背抹了嘴角道:“传开了,翟国舅进宫后,翟老太太也进宫面见陛下了,后来谢大人与兵部尚书胡大人一同进宫,翟国舅主张安抚,以避免生灵涂炭,谢大人主张打……说不可纵容此等风气,否则天威不在,御前翟国舅和谢大人动了手。” 元扶妤眉头一紧,虽然知道谢淮州身手不错,可他对外一向是文弱之态,加之受了伤,翟鹤鸣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真打起来谢淮州会吃亏。 “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明日早朝定然热闹。” 元扶妤只问:“谢淮州伤了吗?” 何义臣愣了一瞬,回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应该无事,不然裴渡今日应当会守在公主府而不是去玄鹰卫。另外,谢大人与你过往甚密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卫衡玉已经有所怀疑,但没有实证,等拿到实证我再来同你说……” “给柳眉的信尽快寄出。”元扶妤叮嘱。 崔大爷为抓住此次机会,连夜安排调度,在第二日一早车队便整装出城。 崔二爷送走了崔大爷,想起昨夜大哥叮嘱之事,按耐不住心中激动,转身来了元扶妤的院子。 他原以为元扶妤是要将他引荐给京中贵人,好让他来维系和贵人的关系。 谁知一问,元扶妤却说:“上赶着不是不是买卖。” 元扶妤立在崔五娘身后,看着崔五娘一手翻账本,一手拨算盘,缓声道:“二叔这几日尽管去各个酒楼,喝酒听曲,自然会有权贵人家的管事或是幕宾与二叔示好。”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置他们翟家全族于死地 崔二爷心中没底:“这,会有用吗?这些人可不拿正眼看咱们商户。” 崔家是商户,别说是权贵人家的管事、幕宾,他们是连权贵家中有些头脸的家仆,他们都见不着。 以前,他成日上赶着巴结都见不上的人,会主动与他示好? “如今情况有所不同,二叔只管去便是。若是有人问起我的伤势,二叔便说伤了头。若提起王氏安插在各家的名单,便说我正在回想,大夫说过些日子就能想起,不是着急的事。” 算盘清脆声中,元扶妤抬头看向皱眉搓手的崔二爷。 她不紧不慢道:“结交权贵是要循序渐进的,日后崔家生意要做大,京中行走还要靠二叔,贵人我都会为二叔引荐。毕竟……我们都是为崔家好。” “好!”崔二爷一口应下,“那我便先去准备。” 循序渐进这话,崔二爷认。 再者,崔四娘即便是长公主心腹,即便是瞧不上他这个二叔,但总归是崔家人,崔家日后越好她才能越好。 崔五娘账簿翻到最后一页,拨弄算珠的手也停了下来。 “阿姐,这账目没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崔五娘将刚才她折过角的账本页翻给元扶妤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元扶妤看着认真翻看账本给她看的崔五娘,缓缓直起后腰,含笑看着眉头紧皱的崔五娘。 以前元扶妤便听说宋姨娘在管理账目上是一把好手,所以崔大爷才将崔家内宅交给宋姨娘。 崔五娘到底是宋姨娘的女儿,天赋也是极高。 “这些都有问题。”崔五娘转头瞧向元扶妤,“阿姐,这是什么账目啊?” “阿姐以前见过一种新的记账方式,锦书已放在了你的桌案上,你回去看看琢磨琢磨。下午我让锦书将入京以来京都各铺账目送到你院中,你先看一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再按照新的记账方式重新录入。季末对账……便将新的记账方式推行下去。” 听元扶妤这么说,崔五娘眼睛都是亮的:“阿姐是要我帮忙打理京中生意的账目吗?” 京都中的生意一开始就是听崔四娘的,这崔五娘知道。 “若是你能做得好,交由你打理也无不可。”元扶妤道。 “我一定能做好!”崔五娘保证。 东川王铎兵变是剿是抚,朝中几番争论不下的节骨眼上,西川节度使柳眉的请命的折子送到了京都。 柳眉奏折大意是说,灭戎狄乃长公主生前便定下的大昭国策,不可受王铎兵变影响。 她身为西川节度使,自当有护卫蜀地安危之责,请朝廷以灭戎狄之战为重,只需给她镇压东川之命,不必朝廷调拨银粮,西川自行解决钱粮之事,必在最短时间为朝廷平乱,以彰大昭国威,请陛下恩准。 此事元扶妤虽然没有同谢淮州通过气,但她让何义臣用玄鹰卫鹰隼给柳眉送信之事,没想过瞒谢淮州,谢淮州自是知晓。 谢淮州本就主张平乱,毋庸置疑鼎力支持柳眉。 柳眉这一道奏折呈到御前,堵了翟鹤鸣用灭戎狄之战钱粮紧缺说事的嘴。 事关翟氏亲族的性命,尽管翟鹤鸣称柳眉信口开河,不需朝廷调拨银粮必是向百姓加征赋税,必会使民怨沸腾。 可谢淮州以王铎亵渎皇权君威,若不剿灭以儆效尤,日后各地有样学样为由,率群臣跪请皇帝允准西川节度使平定东川。 不论是柳眉,还是朝中主战的臣工,都站在了忠君的高点。 翟鹤鸣身为皇帝亲舅舅,怎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自家亲族性命大于君威,与谢淮州力争? 安平公主元扶苎一如既往,对于朝臣争端一语不发。 小皇帝见翟鹤鸣视线看向安平公主,缓声开口:“王铎本系戴罪之身,拒不受缚,弑杀上官,窃据兵机,视朝廷为无物,此先例不可开,否则恐起效颦之弊。西川节度使柳眉所奏,准!” 朝臣高呼万岁。 元扶苎朝小皇帝看去,虽说朝中大半臣子跪请,已有逼迫小皇帝之意。 可小皇帝这一番话,已初现皇帝威仪,这倒是让元扶苎心中有几分安慰。 这些年,谢淮州是当真用心履行了誓言,将律儿教的很好的。 朝廷有了明令,陛下让西川平定东川之乱,崔家拿着西川的文书,在各地为西川收粮。 各地官员已得到风声,王家灭九族重罪,王铎铤而走险杀东川节度使,把控东川兵权,皇帝震怒,要西川节度使柳眉平定西川,崔家是为西川出粮草,收粮草之时便大胆说明,这个时候谁给崔家收粮草使绊子,就是给西川使绊子。 各地官员都是人精,崔家把话说的这么明了,谁会为难? 谁使绊子,到时候平定东川之乱出了岔子,柳眉就拉谁出来顶锅。 翟党下面的人,见阻拦不得,本想让崔家收不上粮的…… 可不巧,崔家人早早便去洽谈粮食之事,他们阻拦不得。 等消息送到翟鹤鸣面前时,翟鹤鸣气得砸了桌上的一套茶具。 好一个崔家!好一个崔四娘! 崔四娘这是要借王铎的手,置他们翟家全族于死地。 崔四娘与柳眉是什么关系,翟鹤鸣一清二楚。 当初他怒上心头要去杀崔四娘时,柳眉、杜宝荣他们把那个崔四娘当成长公主一般护在身后。 这崔四娘,定然是在刚得到王铎杀了他堂兄东川节度使的消息,便让崔家去收粮,计划着与柳眉合谋了。 坐在临窗软榻上的翟老太太扭头,瞧着单手死死扣住桌几一角,气得胸膛起伏剧烈的儿子,示意正在收拾茶具碎片的心腹退下。 “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这么糟糕。”翟老太太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崔四娘是长公主心腹,又不是死而复生的长公主,没有非置我们翟家于死地的理由。” 翟老太太摩挲着腕子上的珠串:“我倒是认为……按照商人本性,这次不过是崔家为柳眉提供粮草,柳眉为崔家在西川提供生意便利,若这低贱的商户崔家胆子够大,怕是盯上了崔氏马匹生意。”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也是时候清算翟鹤鸣了 “柳眉此人,对长公主的忠心人尽皆知,她定然是担心东川生乱影响突厥之战,才会连粮草都不向朝廷要,一心剿灭王铎。”翟老太太语声徐徐,“东川到底是我们翟家的地界儿,王氏灭九族……王铎一家也包含在内,王铎这才狗急跳墙才杀了你堂兄夺权,他王铎名不正言不顺……又有什么理由让东川军为他卖命?王铎赢不了的。” “可王铎是个疯子。”翟鹤鸣心痛难当,“他用翟氏亲族的命来要挟我,要我为他们一家向陛下要特赦,可陛下铁了心要杀王铎,说要惩一儆百,我能怎么办?” 翟鹤鸣用力锤了一下桌案,震得桌几上香炉盖子一跳。 “柳眉已经率军攻打东川,王铎现在焦头烂额,全部指望都在你身上,你先让人送信去稳住王铎。”翟老太太摩挲珠串的手一顿,手搭在桌几边缘,凑近儿子低声道,“但,这件事……必须要先和陛下说一声,陛下身上到底也有我们翟家的血,你私底下与陛下说明……你与王铎通讯是为了稳住王铎,这样日后就算有人将你们的书信翻出来,陛下也是知道的。” “我一会儿便进宫与陛下说此事。”翟鹤鸣说。 这事翟鹤鸣心中也有数。 他会告诉小皇帝,王铎先写信联系了他,他则是为了稳住王铎,也是私心想救自家亲族性命,这才给王铎回信。 柳眉那边,在小皇帝决定让西川出兵剿灭王铎时,翟鹤鸣就已经给柳眉写了信,希望柳眉能竭力保全他们翟氏亲族的性命。 不止是翟鹤鸣,还有翟氏在朝中任职的官员也都给柳眉写了信,还奉上了银子做西川军军饷。 但,柳眉将银子全都收下,却到现在都没有只言片语的回信。 翟家人也不清楚柳眉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最怕的是,柳眉知道长公主之死的真相后,会趁这次机会报复他。 翟鹤鸣一想到此处,便心神不宁。 他起身对翟老太太行礼:“母亲,我还是此刻便带着王铎的信进宫一趟,请陛下下旨命柳眉全力保我们翟氏亲族活命。” 翟老太太颔首。 崔家在各地收粮之事十分顺利,沿途关卡也无人敢收过税不说,押送粮草的车船路过各地,来往车船皆要为挂着西川旗帜的崔家车船让道。 人精似的崔大爷命各路管事在车船队伍中,加上崔家货物,省了各路打点和被盘剥的银子,也免了被关卡敲竹杠,一路顺畅。 崔二爷也如元扶妤说的那般,京中各达官贵胄家中的管事、幕宾隔三差五与崔二爷凑在一处相聚。 崔二爷本就擅长钻营,很快便在京中炙手可热起来,就连各行行首都纷纷来与崔二爷交好。 时近端阳,京都的风都带上了热意。 朝中清丈田亩的人选终定下,由二甲进士洪二瑞主管,查过圈地案的翟党张德引,与卢氏出身的卢安阳协从办理。 与此同时,西川粮草齐备,柳眉亲自率兵攻打梓州。 王铎为逼迫翟鹤鸣在朝中想办法,也是为了逼退柳眉,将二十名翟氏亲族悬挂在城墙之上示威。 柳眉眼皮都没眨,命弓箭手拉弓射箭,将城墙上哭天抢地的二十名翟氏亲族送上西天。 崔四娘信中叮嘱,让柳眉不必留翟氏亲族活命。 可即便是崔四娘不叮嘱,柳眉也没打算留这群翟氏亲族活在世上。 自从崔四娘查到阿妤之死的真相,柳眉就恨不得将翟鹤鸣剥皮拆骨。 但,崔四娘安抚她说,要完成长公主遗志,只靠谢淮州一党是不行的,有些锅得翟鹤鸣来背,有些事得翟鹤鸣这个国舅爷来办,比如这个圈地案。 若非翟鹤鸣,圈地案朝臣勋贵不会这么顺利递上请罪折子,退还土地。 可因翟鹤鸣的本性使然,他在办圈地案时为了不把人得罪死,选了让朝臣勋贵上请罪折子的法子。 而人性的贪婪会促使朝臣勋贵瞒报虚报。 如此,谢淮州他们后续才能顺理成章推进清丈田亩。 为元扶妤报的是私仇,定然是要排在家国大事之后。 现下,朝廷已经开始清丈田亩,柳眉清楚……也是时候清算翟鹤鸣了。 王铎给了这次机会,那便从翟氏族人开始。 柳眉首战告捷。 柳眉上奏朝廷,说翟氏族人忠勇无畏,被王铎吊在城墙之上,不畏生死,请柳眉下令攻城,惨死于城墙之上,遗体柳眉已让兵士运回西川。 本就瘫痪在床口不能言的翟老爷子听到此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此事惊动了宫中,小皇帝几乎将太医院都派到翟府救治翟老爷子,这才将人救了过来。 陛下因此震怒,下令柳眉务必要拿下王铎,生死不论。 · 元扶妤在收到苏子毅托人送来的突厥土仪时,朝廷也再次收到郑江清的捷报。 苏子毅托人一股脑将东西都送来了崔府,请元扶妤分给杜宝荣和余云燕他们。 元扶妤让锦书将土仪分了,又命家中管事添了些布匹器玩,和应节的艾酒、香药、长命缕,还有家中做的点心、粽子一并给杜宝荣他们送去。 谁知,余家却将东西都退了回来。 元扶妤立在院中,看着被余云燕退回来的端阳节礼,知道余云燕就是这么个性子也未在意,只对管事吩咐道:“把我们添的东西留下,苏子毅托人带回京都的土仪再给余家送去。” “是。”管事应声退下。 崔五娘坐在廊下带几个婢子用五色丝线制长命缕,她看向元扶妤,说起端阳当日赛龙舟之事。 “因突厥之战有捷报传来,陛下圣心大悦,说今年端阳的龙舟赛要好好办,听说……今岁曲江池竞渡圣上说不准会亲临呢!若圣上当真到了……或许还能有幸瞻仰圣容。” 崔五娘手上编制长命缕的动作麻利,眉目间全都是对端阳那日龙舟竞渡的期待。 “我的五姑娘啊,圣上若去,也是在楼上远观……咱们可是靠近不了的。”理丝线的婢女笑着同崔五娘道。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龙舟竞渡 “远观也算是见着了。”崔五娘爽朗笑道,“这要是回了芜城,也够我与旁人吹嘘好久了。” “官府在曲江池北岸划了片彩船区,今岁的曲江龙舟竞渡我们崔家也资助了,端阳竞渡当日家眷可与衣帽行行首同入画船观赏。若是陛下当真来了,说不准你能瞧见。” 元扶妤从锦书手中接过鱼食,立在檐下朝鱼缸中撒了些鱼食。 “阿姐!你说的是真的呀?”崔五娘双眼发亮,“咱们能上画船观赏!” 此次端阳曲江竞渡,崔家资助位居第三,故而不能独占一艘画船,但可与衣帽行行首共用一艘。 “四娘!四娘……”崔二爷一手拿着崔大爷的信,一手拎着衣裳下摆,匆匆进了元扶妤的院子,“你父亲从西川来信了。” 元扶妤将鱼食盒子递给锦书,用帕子擦了手,接过崔二爷已经拆开的书信垂眸细看。 崔大爷在信中说,崔家第二批盐铁和商品已经混在粮食车队和船队中,顺利进入川西。 粮食和货物卸船后,西川的蜀锦、麻布还有茶叶,会跟随入川车、船队伍返回,其中一部分将运往京都。 如今崔家的车船队伍挂着西川的旗,沿途为崔家免了不少税费盘剥和检查,崔大爷想趁此机会多收一些西川的货物,运往其他地区。 崔二爷对向他行礼的崔五娘摆手,示意崔五娘带婢女先离开。 崔五娘点头,带着一众婢女进了屋内。 崔二爷立在廊庑台阶之下的鱼缸旁,低声同元扶妤说…… “你父亲在西川收的蜀锦、麻布、还有茶叶,不日便会随车、船运出。但你父亲还想在西川继续收此类商品,再收些药材,还有吐蕃的香料,趁着我们车船队伍如今挂着西川的旗帜无人敢盘剥检查,随下一次运粮的车船出来。可你之前让你父亲大量收丝棉,咱们家可以挪动的银子都压在这上面,要么……我们先出一部分?” 元扶妤看完崔大爷的信,随手将纸笺叠了起来。 柳眉自接到元扶妤的信,知道元扶妤要借助崔家重建校事府后,对崔家在西川的所作所为格外纵容,甚至暗中帮扶。 柳眉心知肚明,要想让情报网络尽快建立起来,那就得尽快将崔家扶起来。 “这批丝棉不必动,不过……这次机会难得,我知道二叔手上有不少活泛银子,二叔若想趁此机会赚些银子,我倒是可以去信,让我父亲帮忙。” 听到元扶妤这么说,崔二爷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当真?” “二叔为崔家尽心尽力,想来父亲很愿意帮这个忙。”元扶妤含笑望着崔二爷,“至于用于崔家生意的银子,我来想办法。” 崔二爷原想说元扶妤一个姑娘家能想什么办法,可他这个侄女可不得了,年幼时便是长公主心腹,来京都之后几番在京都搅弄风云,她说有办法定然有办法。 “好!那我……就尽快去准备!”崔二爷笑道,“对了,明日二郎就能到京都,之后就让二郎在你身边听你吩咐。” 崔二爷口中的二郎,便是崔二爷的次子,崔二郎。 “好。”元扶妤颔首。 看着崔二爷离开,元扶妤唤了一声:“锦书。” 锦书闻声从屋内出来:“姑娘?” 元扶妤掩着唇在锦书耳边耳语了几句:“这件事你带着陈梁去办。” 锦书忧心:“那姑娘若外出,身边无人相护……” “有玄鹰卫的人跟着,无碍。”元扶妤说。 锦书迟疑片刻,同元扶妤拱手后道:“姑娘保重,我会尽快赶回来。” 元扶妤颔首:“去吧。” · 端阳龙舟竞渡那日,曲江热闹非凡。 坊门内外,车马骈阗,人山人海。 目之所及,除却香车、宝马、珠翠绮罗的贵人,亦有粗布麻衣徒步而行的百姓。 因皇帝圣言要大办,京中士庶倾城而出。 街道两侧卖粽子、小吃和香囊的摊贩比去年更多,茶摊、酒肆更是几步便是,依旧座无虚席。 挂着麻布帐幔的茶铺内,几个泥炉上架着大铜壶,烫烟热气从临时搭建的茅草棚滚滚冒出,糖水甜滋滋的香气勾人。 京都城中有名的杨记汤饼摊子,也搬来支起了摊儿凑热闹,肉汤的香味飘香老远,勾人的紧。 市集繁荣,喧闹嘈杂,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嬉闹声此起彼伏。 崔五娘和崔六郎头一次来长安观龙舟竞渡,老远就听热闹喧嚣之声,央着元扶妤下了牛车,沿道步行前往。 小摊上的香囊、长命缕和精巧小饰品让崔五娘目不暇接。 一路人多难行,元扶妤被崔家二郎和崔家的护卫护在当中,视线追随崔五娘和崔六郎,担忧两人走散,元扶妤侧头吩咐身侧的秦妈妈:“多派两个身体健壮的粗使婆跟着五娘和六郎。“ 崔六郎和崔五娘两人生得容貌出色,即便是因商户身份在京城不敢造次,全身未着绮罗锦绣,不佩珠翠,只穿着身半新的素淡衣裳,依旧引人注目。 两人受这热闹欢愉气氛的感染,满脸新奇笑意左瞧瞧右看看,直往人声鼎沸的人堆里扎,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婆子和护卫只能喊着“六郎、五姑娘”从人潮中挤过,紧追两人身后。 以前,元扶妤最喜欢这份市井喧嚣,每逢这种热闹,都会带着元云岳、元扶苎便装出行。 杨戬林离世前,是杨戬林跟在一旁护卫。 后来,便是裴渡跟随。 再后来,元云岳为她与小皇帝试毒无法出来,便是裴渡与谢淮州陪着她便装出行。 不知是哪家贵人出行,带刀护卫快步上前,将行人拨开,为贵人宝马让道,秦妈妈立刻护着元扶妤与行人挤在摊贩前避让。 摊贩一手晃动手中拨浪鼓,一手拿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蚂蚱叫卖。 元扶妤单手撑在铺着麻布堆满面具的桌案上,抬头见是翟鹤鸣…… 翟鹤鸣高坐通体黝黑的宝马之上,在护卫拨开人潮让出的宽道上奔驰前行,余光瞧见元扶妤,他居高临下睨了眼,眼底带着冷意。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请救命恩人用碗汤饼 翟鹤鸣通行后,拦人清道的护卫离开,元扶妤落脚之地这才松快一些。 秦妈妈满头大汗,她催促元扶妤道:“四姑娘,我们快走吧……” 元扶妤颔首,视线落在摊贩桌案上眉心点了朱砂的白猫面具上,她欲走的脚步顿住,拿起端详。 摊贩见元扶妤虽然穿着朴素,可露出的领缘却是极好的料子,忙道:“姑娘眼光真好,这面具可是我爹今年绘的六副面具之一,您上安乐坊打听打听,我爹刘老头可是咱们京都有名的老师傅了,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没精力画了,今年是他老人家最后一年做面具了,现下只剩这个白猫面具了。” 这白猫面具,让元扶妤想起那年怀远坊斗场之事。 她与戴着白猫面具的谢淮州在斗场交手,那是杨戬林离世后,她打得最酣畅淋漓的一场。 当时谢淮州便是戴着个,朱砂点了眉心的白猫面具。 “秦妈妈……”元扶妤元扶妤示意秦妈妈给摊主付账。 秦妈妈应声,问了价从荷包取出银子递给摊贩,转身见元扶妤已走,秦妈妈连忙系好荷包追在元扶妤身后。 几人走没几步,身后又是一阵骚动,贵人出行,百姓急忙往路旁退避,本就摩肩接踵的人潮一挤,立时便将秦妈妈和崔二郎从元扶妤身旁挤开,秦妈妈被踩了一脚,顾不上哀嚎,急得直喊:“四姑娘!” 有抱着孩子的妇人闪避不及,猛不防撞在元扶妤肩膀上,面具脱手从元扶妤手中飞了出去。 崔家护卫立刻上前将元扶妤身侧百姓隔开。 她皱眉,目光在地面搜寻,见一男子脚后跟将踏上面具,元扶妤还来不及阻拦,就见一只大手抵住男子后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拾起面具。 元扶妤看向在几步外戴着黑豹面具之人,他缓缓直起身,一身竹月色棠苎襕衫,身姿挺拔修长,如一株瑶林琼树,不似凡尘中人,与周遭的人声鼎沸的嘈杂热闹格格不入,将热闹的人群都衬得模糊。 两人相对而立,元扶妤望着熟悉的身形,和那张黑豹的面具下熟悉的眸子,哪怕没看到跟随其身后的裴渡,也一眼认出此人是谢淮州。 元扶妤眉目间染上笑意,黑白分明的清透眼仁在日光下光极绚。 谢淮州看了眼手中的面具,也明白了元扶妤在笑什么。 当年他们在怀远坊斗场相遇,谢淮州戴着随手从摊贩手中买的白猫面具,元扶妤戴的也是随手从摊贩那里买的黑豹面具。 时隔多年,他与当年的元扶妤一般徒步慢行于百姓之间,不愿来往行人将目光投向他,看到熟悉的黑豹面具便买了戴起。 没想到元扶妤却买了他当年戴的白猫面具。 谢淮州拂去面具上的尘土,朝元扶妤走近,将白猫面具递给她。 “没想到,谢大人也有这样的兴致。”元扶妤接过面具。 “殿下最喜欢这份市井繁荣,市井越是繁荣热闹,越是能体现国力强大与否。”谢淮州对元扶妤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元扶妤同行。 挤到元扶妤身侧的崔二郎见戴着面具的谢淮州气度不凡,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笔挺的带刀护卫,四周隐在人群中的护卫也不少,立时明白谢淮州身份非比寻常。 想到自己堂妹崔四娘长公主心腹的身份,崔二郎拦住了要上前的秦妈妈,在看着扶妤和谢淮州两人并肩前行后,在距离裴渡有半个身子的距离跟着。 “这些日子流言甚嚣尘上,谢大人戴着面具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并肩而行,就不怕被同僚看到了,又再掀波澜?” 耳畔人声沸腾,元扶妤的声音仍清楚的传入谢淮州耳中。 他侧头瞧着元扶妤说:“崔姑娘是长公主心腹,我对长公主留下的人一向不错,遮遮掩掩避开反倒显得心虚。” 元扶妤负在身后的手摩挲着面具边缘:“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这段时间崔姑娘一直不闻不问,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为护你受伤之事。”谢淮州说。 元扶妤脚下步子一顿,转头对上谢淮州面具下温和含笑的眼,唇角勾起:“谢大人这是在邀功,还是提醒我报救命之恩?” 这段时间何义臣一直在给元扶妤带消息,所以元扶妤对谢淮州的身体情况还是知晓一二的。 “先报救命之恩吧。”谢淮州抬了抬下颌,示意元扶妤看背后的汤饼摊子。 元扶妤回头,身后是个挂着麻布的草棚摊子,肉汤香气扑鼻,她回头对谢淮州笑道:“龙舟竞渡还有些时辰,那我就请救命恩人用碗汤饼。” 裴渡眉头紧皱,摆手示意人群中的玄鹰卫去汤饼铺子清人。 谢淮州与元扶妤两人坐在汤饼铺子三面透风的草棚下,摘下脸上的黑豹面具,随手放在掉了漆的大方桌上,与那个白猫面具挨着。 汤饼铺子的老板娘见元扶妤与谢淮州两人衣饰无华却气度不凡,又见守在铺子外的裴渡,腰间挂着玄鹰卫令牌,便知他们家铺子里坐着的这位大人身份不凡,老板娘连忙拉着自家汉子去烧火,让自家汉子离贵人远些,别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惹恼了贵人。 元扶妤与谢淮州说起西川之事。 “这次是碰巧,崔家以粮草换了西川十年的盐铁专营权,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没有人敢在平定东川之前提起此事,可等东川平定,以此事参柳眉的朝臣不会在少数。”元扶妤语声徐徐,“到时还得谢大人为柳眉担待一二,顺势以西川为例,禁止这一方大吏股私许盐铁专营权的风气。” “十年之期一到,崔家不打算继续在西川专营盐铁了?”谢淮州将一双擦干净的竹筷放在元扶妤面前的茶碗上。 “为大昭长远计,盐铁专营之权……还是国府掌控最为妥当。”元扶妤手指轻叩桌案。 元扶妤为解一时之困,可以带崔家钻这个空子,但为大昭长远,绝不能让一方大吏群起效仿与商户政商勾结。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自欺欺人 否则,不论是对百姓还是对朝廷,皆非幸事。 元扶妤所说谢淮州自然是赞同的,此事柳眉在西川先例一开,已经有谢家人求到谢淮明跟前,要谢淮明同谢淮州说情,谢家也想换盐铁专营之权。 好在谢淮明虽说纨绔了些,大事之上还是心明如镜,当即便冷着脸给顶了回去。 谢家人在谢淮明这里吃瘪,便更无胆量将此事闹到谢淮州跟前。 谢淮州将擦竹筷的帕子收入袖中:“你身边那个武婢,扮了男装带着几个人,手中似乎还拿了一份玄鹰卫的假公文,先见了地方的小吏,而后见河南府尹,后来又见了东都留守,随后便快马离开洛京,一刻也未多呆。” 这件事元扶妤原本就没想着能瞒过玄鹰卫,谢淮州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崔家支应西州粮草,银钱上捉襟见肘,所以……便用了点小计谋,将那些贪官污吏的赃款,暂时挪来用用。”元扶妤坦诚相告,“谢大人放心,既是借了玄鹰卫的名头,银子自然就算是我崔家借的,将来必会如数奉还玄鹰卫,充入国府。” “你的人手中一无证据,二……玄鹰卫公文是假的,能拿到那些赃款?”谢淮州问。 “洛京是个好地方啊,这再清廉的官员入洛京后便脏了,上行下效,上到河南府尹下到粮仓小吏,官员各个脑满肠肥,形成一股子风气。”元扶妤深知这些贪官软肋,“只要,找人提前放出风,说朝廷秘密派了人来暗访,他们自然会紧绷害怕。锦书手中拿的玄鹰卫公文他们未必敢看,毕竟只是暗访,而且……他们赌不起。” 谢淮州点了点头。 “两位客官,您二位的汤饼……”老板娘将两碗汤饼放在元扶妤与谢淮州面前,拘谨用围裙擦了擦手退下。 老板娘瞧着谢淮州身份不凡,又是读书人,特意给这两碗汤饼多加了几片肉,指望着一会儿若是贵人吃得高兴了,能不能给提个字。 从前便有烧饼摊子得了贵人提字,生意做大的。 谢淮州看了眼元扶妤面前的碗,单手揽住衣袖将元扶妤的汤饼挪到自己跟前,拾起桌上的竹筷将汤饼之上浮着的芫荽夹到自己碗中,又将他碗中的肉片放入元扶妤的碗里,这才又将元扶妤的汤饼搁在她面前。 元扶妤看着眼前干干净净无一片芫荽的汤饼,看向低头斯斯文文用汤饼的谢淮州。 谢淮州倒是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记得她喜爱吃肉,记得她厌恶芫荽。 只不过崔四娘很喜欢吃芫荽,她刚成为崔四娘时,为了不让崔家人察觉崔四娘换了芯子,元扶妤忍着芫荽那股子让人难受的味道,如今也吃惯了。 与秦妈妈一道立在草棚外的崔二郎看了另一侧的裴渡,见裴渡皱眉看向草棚内的两人,心中打鼓,转头向秦妈妈打听裴渡的身份,可秦妈妈也是一问三不知。 “二郎,有劳二郎在这里陪着四姑娘,老奴去看看六郎还有五姑娘是不是已经登上画船了。”秦妈妈压低了声音同崔二郎说,“六郎和五姑娘都还是孩子,老奴实在不放心。” 崔六郎和崔五娘两人走得快,元扶妤碰到谢淮州后,秦妈妈便派人去追前面的崔六郎和崔五娘,家仆回来后说,崔六郎和崔五娘两人要先去彩船区。 可秦妈妈还是忧心,今日来曲江坊凑热闹的人太多了,两个孩子又都是头一次来京都,万一走丢了可不得了。 秦妈妈尤其担忧六郎,六郎与他外祖父年轻时长得很像。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认识六郎外祖父之人要么离世,要么离开京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崔二郎点头:“秦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四娘的。” 秦妈妈匆匆离开之时,与满脸怒气的余云燕擦肩。 玄鹰卫原本要拦余云燕,裴渡抬手制止,亲自迎上前:“余……” 裴渡话还没说完,就被余云燕一把推开:“你给我闪开!” 元扶妤放下刚拿起的竹筷,眼瞅着一脚踏入这草棚的余云燕满目怒意,在余云燕双手扣住方桌边缘的一瞬,元扶妤与谢淮州两人如预判了余云燕的动作般,不约而同按住桌面。 余云燕用力,方桌纹丝不动。 未能掀翻方桌,余云燕恼火冷笑。 她松开方桌,看向望着她浅笑的元扶妤,心中那股火气更胜。 她双手狠狠拍在方桌之上,一瞬不瞬望着元扶妤的双眼,质问:“你是不是又用当初诓骗了闲王那套说辞,诓骗谢淮州和裴渡这个傻子?” 今日端阳龙舟竞渡,余云燕自然是要带着女儿来凑热闹的。 谁知一家人刚过来,余云燕就瞧见谢淮州与崔四娘两人进了这汤饼铺子。 她让丈夫带着女儿先走,她倒要看看……如今在这京都中疯传长公主驸马与商户女崔四娘不清不楚的时候,谢淮州与崔四娘两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凑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没想到,余云燕竟看到谢淮州为崔四娘挑出了碗里的芫荽,还将他碗中的肉片放入崔四娘碗中。 余云燕顿时火冒三丈。 她如何能容忍崔四娘用阿妤的身份招摇撞骗。 谢淮州看了眼元扶妤,转而问余云燕:“崔姑娘……用哪套说辞诓骗了闲王殿下?” 元扶妤不给余云燕回答谢淮州的机会,示意余云燕坐:“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性子还是这么暴躁。” “你得阿妤信重,是阿妤最为信任的心腹,你应当为实现阿妤的宏愿为己任,而他……”余云燕指着谢淮州,“是推行阿妤国政最为重要之人!这话不是你和我们说的!可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京都流言,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俩?避嫌二字你不懂?” “我二人并非背人于暗处,一个长公主驸马,一个长公主心腹,相遇避嫌……反倒做作。”元扶妤说。 余云燕被气笑了,她心口起伏剧烈:“崔四娘,你这话算不算是自欺欺人?”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今日陛下来吗 谢淮州余光瞧见之前盯着元扶妤的人已经往这边聚了过来,出言提醒:“不如坐下说话?” 余云燕哪里肯听。 “如今安平公主入宫,万一翟鹤鸣与安平公主联手,随时能把这个和阿妤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的谢尚书拉下来!你这么聪明会想不到?这流言保不齐就是翟鹤鸣放出来的,你们两个竟然还敢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阿妤的宏愿放在心上?” “金旗十八卫才是长公主真正最为看重的心腹,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你们是与长公主一同长大,若是你能为我与谢大人证明清白,朝中曾因长公主追随谢尚书的文臣武将,自然是不会再有所怀疑。”元扶妤说着拍了拍身侧的长凳,“坐。” “我不与你这等撒谎成性的小人为伍。”余云燕余怒未消,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睨着元扶妤。 元扶妤眉目间笑意愈深:“你不必与我为伍,今日龙舟竞渡人多眼杂,你若与我和谢大人在这里闹开,岂不是坐实了我与谢大人有私之事?” “我自来与谢淮州不合,朝中众人皆知。”余云燕又瞧了眼谢淮州,“阿妤在时便是如此。” “但我进京之初,我们可是同路人,亦是满朝皆知。”元扶妤见余云燕还是绷着脸,但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再次示余云燕坐,“想必今日你是带孩子来看龙舟竞渡的吧?崔家在彩船区有画船,不如一道?” “既然恰巧遇到,都是长公主旧人……便登谢家画船吧。”谢淮州视线扫过元扶妤,对余云燕道,“谢家画船的位置最好。” 余云燕是带孩子来看龙舟竞渡,有好位置自然更好。 “不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日后是否能同路而行,之前都是长公主的人,明面上不能闹得太难看,否则对谢大人推行长公主国政没好处。”元扶妤手肘搁在桌案上凑近余云燕,“盯着我的人频频往这头瞧,还要这么剑拔弩张吗?先坐下吧……” 余云燕抿着唇,抱臂坐了下来。 她看着元扶妤那碗汤饼,冷笑道:“之前我们一道用过膳,你分明是吃芫荽的,这会儿在谢淮州面前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我从未说过我不吃芫荽,我身边的婢仆都知道……我是最喜欢芫荽。”元扶妤看向谢淮州,“我还以为谢大人是喜欢芫荽,故而捡去了我碗中的。” 余云燕狐疑抬眉,还是那副不屑的样子,对元扶妤说:“我与其他人不同,虽然谢淮州是阿妤名义上的驸马,但在我心中……阿妤和戬林才是一对,所以……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猫腻,可明面上谢淮州既然是阿妤托付了朝政的驸马,是打着完成长公主宏愿的旗号,收揽了阿妤的权力,那……在阿妤宏愿完成之前,你们两个都老实些,否则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虽然比起谢淮州余云燕更喜欢崔四娘些,可……谢淮州却是完成阿妤宏愿的关键。 她不管谢淮州和崔四娘两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流言要是威胁到阿妤的国策,她一定会杀了崔四娘。 “那,在长公主宏愿完成之前,也请余将军……再厌恶我与崔姑娘,也粉饰出一副太平门面。”谢淮州缓声道。 余云燕略略抬起下颌,那样子就是答应了。 元扶妤将自己面前的汤饼推到余云燕的面前,竹筷搁在碗上:“我还没动过,你用吧。” 余云燕也没客气,她扬声:“老板,拿个碗来!” 老板娘连忙捧着空碗过来。 余云燕拨了半碗推给元扶妤,拾起竹筷就吃。 她过来本就是看不惯谢淮州将曾经为元扶妤做的事情,放在崔四娘的身上。 时近已午,烈日当空。 三人用过汤饼,余云燕带着孩子和相公与谢淮州、元扶妤一道前往谢家画船。 跟在后面的崔二郎一直猜测谢淮州和裴渡的身份,直到来彩船区,往谢家画船的路上,见那些绮罗珠翠满身的贵人皆纷纷避让两侧同谢淮州行礼,称呼谢淮州为谢尚书,崔二郎才恍然,这与元扶妤交好的竟然是吏部尚书当朝帝师谢淮州。 崔二郎顿时紧张的手心冒汗,心中感慨,难怪如今自打崔四娘入京之后,崔家不论是大伯还是父亲都听崔四娘的。 他悔恨自己早年为何没有同崔四娘打好关系。 好在崔四娘当初与大伯娘前往太清县前,他作为兄长倒是从来未曾欺凌过崔四娘,也未曾落井下石过。 他母亲还时常让人捎些东西给瘫痪的大伯娘带去。 想来这就是崔四娘让他跟在她身边的原因吧。 “二哥,你去我们和衣帽行行首共用的画船上与六郎和五娘说一声,看他们要不要来谢大人的画船。”元扶妤驻足,扭头看向拘谨跟在裴渡身后的崔二郎。 “好!”崔二郎一口应下。 今日水波不兴,画船在湖面上停得稳稳当当。 谢家船舫宽大敞亮,位置极佳,在彩船区正当中,四周楼阁散布在四周,并不遮挡视野。 画船内里陈设更是奢华,本就涂了油木地板通铺了一层象牙席,立在入口的十六幅出自前朝名家之手的金丝楠木山水画屏,还是元扶妤命人挪到画船上的,这里每一件器玩对元扶妤来说却十分熟悉。 陈设富丽堂皇的画船三层两侧窗棂皆敞开,正当中搁着一座冰山,使舱内无比凉爽。 舱内四角悬挂着镂空雕瑞兽的铜熏炉,轻烟随风袅袅。 骄阳鎏光与带着暑气的风从湖面灌入画舱内,帐幔在华光中摇曳。 这样的精致奢华,让余云燕的丈夫拘谨万分,可见自己妻子仿佛是看惯了,也并未有人笑话他没见识,这才放下心来,牵着女儿走至甲板,指着不远处十艘彼此紧挨的龙舟给女儿瞧。 龙舟竞渡还未开始,船人们和鼓手立在岸上商议,各个神情激愤,肌肉贲张,叫嚷着必胜的口号。 “今日陛下来吗?”余云燕问谢淮州。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7章 撞上去 谢淮州摇了摇头。 余云燕略有错愕:“你今日来了曲江池,陛下又不用上课,这么热闹不来看看?” “安平公主说龙舟竞渡人多危险。”谢淮州撩袍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 余云燕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安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软禁陛下?” “倒也不算,陛下今日略感风寒不宜凑热闹。” 话音刚落,何义臣先进了画船船舱,同谢淮州行礼。 何义臣身后跟着将小女儿架在脖子上的杜宝荣,和妻室、大女儿。 见杜宝荣的小女儿乖乖巧巧喊余云燕燕姨,余云燕立刻满面笑容起身朝杜宝荣的小女儿走去,从杜宝荣脖子上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给孩子挂长命缕。 元扶妤攥着茶杯的手微紧,看向谢淮州:“你这是把长公主的旧人都请来了?” “苏子毅家眷一会儿便到,杨戬成去接人了。”谢淮州抿了口茶,“既然长公主的旧人相聚,自然少不了金旗十八卫及其家眷。” “所以,你是想借今日破除之前你我有私的流言。”元扶妤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身姿倾向谢淮州的方向,“查出来是谁放出的流言?” “安平公主。”谢淮州没有瞒着元扶妤,“翟国舅推波助澜,但……不像是谋和,翟国舅推波助澜之事,还是安平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来给我传信。” 元扶妤闻言面上笑意未改,眸色却渐冷。 元扶苎传流言的原因她心知肚明,不过是给谢淮州和她的一个警告,也想让谢淮州掂量清楚,与崔四娘这个商户女走的太近,会妨碍他手中权力。 但翟国舅让流言愈演愈烈,元扶苎又怕流言真的动摇了谢淮州在朝中的根基,所以出言提醒。 谢淮州回答了元扶妤的问题,狭长入鬓的眸子突然抬起,越过元扶妤朝窗棂外看去。 元扶妤顺着谢淮州的目光转头,一眼便瞧见了立在距离谢淮州画船不远处画船三楼的翟鹤鸣。 翟鹤鸣的画船窗棂全部敞开着,隔得并不远,元扶妤能听到翟鹤鸣画船中传来的丝竹之音,亦能瞧见画船之内十来个舞姬羽衣蹁跹。 元扶妤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对上翟鹤鸣的。 没想到,她死后……翟鹤鸣的画船,也敢和她的画船在彩船区齐头并进了。 “真是难为了翟国舅,翟氏族人现在还在东川接连殒命,他倒是还得装出风淡云轻的模样,在龙舟竞渡时欣赏舞姬跳舞。” 谢淮州闻言视线落在元扶妤身上,他转了转手中茶盏,见元扶妤手肘搁在两人座椅之间的桌几,亦是将手肘搁在桌几上,手臂与元扶妤贴着,倾身朝元扶妤的方向凑近了些,问:“利用翟鹤鸣审完圈地案,想杀他报仇了?” 元扶妤回头与谢淮州幽邃隐隐带着杀意的目光对上,应声:“得给翟国舅一个好死法,还得选一个好日子才是。” “今日,我瞧着便不错。”谢淮州说。 元扶妤盯着谢淮州眼,眉头微抬,陡然明白了谢淮州的意思。 谢淮州怕是在登船之前,便有计划要在今日杀翟鹤鸣。 “你不该是这么急躁的性子。”元扶妤直勾勾看着谢淮州,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先要完成长公主宏愿,将长公主定下的国策国政推行结束之后,再为长公主报仇吗?是什么让你这么急不可耐要杀翟鹤鸣?” 谢淮州随手将茶盏搁在桌案上:“崔家和衣帽行行首共用的画船上,翟鹤鸣让人放了火药。” 如此,元扶妤便明白谢淮州要杀翟鹤鸣的原因,是因为翟鹤鸣要她死。 元扶妤总算是明白,今日翟鹤鸣骑在马上为何会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 她目光冷冽,缓缓直起后腰,搭在桌案上的手臂也要挪开,谢淮州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臂,动作温和将人拉近了些:“他们的目标是你,如今你在我的画船之上,他们应该会另想办法,暂时不会去点崔家所在的画舫,你的弟弟和妹妹眼下是安全的。” 但翟鹤鸣既然对元扶妤动了杀心,那人便不能留了。 长公主离世后,对谢淮州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完成长公主在大昭未来得及完成之事,可若他的妻回来了,那对谢淮州来说重要的……便是她的安危。 翟鹤鸣视线从元扶妤和谢淮州身上挪开,瞧见甲板之上余云燕和杜宝荣、何义臣他们其乐融融的场景,负在身后的手收紧。 “如今,火药已经放在衣帽行行首和崔家共用的画船上,但崔四娘并未登上那艘画船,所以属下特来请示主子,火药还要不要点?” 听着单膝跪地的心腹认错,翟鹤鸣仰头将杯盏中的酒饮尽,转身睨着低头不敢看他的心腹。 “点了干什么?让崔四娘生了戒备,之后杀她更难?我是要崔四娘死,不是要打草惊蛇。” 翟鹤鸣咬着后槽牙,怒气冲冲坐回矮桌前,重重将酒杯放在桌案上。 美婢十分有眼色膝行上前,正要为翟鹤鸣斟酒,见翟鹤鸣心腹摆手示意她退下,连忙放下酒壶退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翟鹤鸣心腹上前,亲自拎着酒壶为翟鹤鸣斟酒,低声说:“如今崔四娘在谢尚书的画船上,金旗十八卫也在,下面的人也不好动手,但……这崔四娘总要回去,崔宅附近都是玄鹰卫的人,可路上护着崔四娘的人少,我们可以在路上动手。” 翟鹤鸣端起酒盏晃动着,他想起昨日他去见余云燕之事。 原本他是想请余云燕帮忙给柳眉写封信,让柳眉念在当年浴血同战生死与共的情谊上,竭尽全力保住翟家族人。 可余云燕那表情,那眼神中的杀意和冷笑…… 翟鹤鸣下意识捏紧了酒盏。 余云燕是金旗十八卫中最不擅长隐藏心思的人。 余云燕……想杀他,却一直在克制。 翟鹤鸣闭上眼,回忆起那日他去崔家宅子要杀崔四娘时,金旗十八卫护着崔四娘与他对峙时的情景。 那时他咬死了不承认自己害了长公主,谢淮州当初是在长公主尸身前,用长公主起誓……这辈子都不会泄露长公主死因分毫,否则长公主死后英灵不安。 谢淮州如此在意长公主,绝不可能泄露当年之事分毫。 正因如此,他还以为金旗十八卫会因他们过往情谊,对崔四娘的话保持怀疑。 但看如今情景,他猜,金旗十八卫这几个肯定对崔四娘的话深信不疑。 若说昨日见余云燕之前他还不能肯定,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曾经与他是患难之交的金旗十八卫信这个崔四娘,胜过信他。 可他反复回想余云燕那眼神,再联想到柳眉不曾回复的信。 如今这样的局面,由不得他不信金旗十八卫已经将他视作仇敌。 瞧那谢淮州与金旗十八卫这亲亲热热的样子,若说金旗十八卫信崔四娘不信他,这里面没有谢淮州的功劳,他不信。 当年谢淮州是用长公主发了誓,他不能说出当年真相,但不妨碍他在崔四娘说的时候,默认此事。 翟鹤鸣略微思索片刻,看向跪在一旁心腹,眸色略略染上猩红。 既然金旗十八卫不顾念当年情谊,那他也不必再念及旧情。 对谢淮州,他更没必要遵守之前与谢淮州互不相杀的誓言。 就送他们一同上西天吧! 谢淮州一死,柳眉这个西川节度使的位置还能坐得稳? 到时候,对东川应该用何种手段便是他说了算。 还有他的阿苎…… 谢淮州一死,阿苎和小皇帝就只能依靠他来制衡世族。 到时候,唯他能有与世家有抗衡之力,阿苎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有嫁给他这一条路,以此让原本跟随长公主,后来又因长公主跟随谢淮州的朝臣,入他麾下。 翟鹤鸣身体后仰靠在座椅靠背之上,一只脚踩在矮桌边缘,晃动手中酒盏。 如此想来,让谢淮州与崔四娘一道死,倒是比光杀一个崔四娘有利的多。 以前他被束缚在对阿苎的誓言之中,才什么都得不到。 朝堂之上,始终处在谢淮州的下风。 感情上,青梅竹马的阿苎得不到。 只要谢淮州一死,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即便是阿苎还恨他,还怨他,也不得不嫁给他,来稳定元家的江山和朝局。 想到这里,翟鹤鸣放下抵在矮桌边缘的脚,将手中紧攥的酒一口饮尽,重重放下酒盏,双手撑住矮桌,咬牙切齿道:“不必在路上动手,就在这里动手……送我们的谢尚书和崔四娘,还有金旗十八卫一同上西天。” 翟鹤鸣的心腹闻言错愕抬头,只能瞧见翟鹤鸣神色阴沉的半张脸。 “今日?在这里?可主子,谢大人身边有玄鹰卫相护,尤其是裴掌司武艺高强,我们可都不是裴掌司的对手。”翟鹤鸣心腹心生惶惶,“若要杀谢尚书,恐怕得从头计划,今日在这里太过草率,容易被抓到把柄不说,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冒然行事也极难成功……” “崔家和旁人共用的船上,不是已经放置了火药吗?”翟鹤鸣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缓缓凑近,“撞上去!” 龙舟竞渡开始后,画船会跟在彩船区跟随龙舟而动,只要那时堆放着火药的画船撞上谢淮州的画船,谢淮州、崔四娘、金旗十八卫全都得去见阎王。 一举要了谢淮州和崔四娘的命,没有其他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翟氏族人的性命和翟鹤鸣,已经没有这个时间再等下一次合适的机会了。 这一局,只要赌赢了,他就什么都有了。 · 带着潮气的风扑在元扶妤的脸上,她看着背光而坐的谢淮州,听他详述此事。 “这件事即便是追查下去,火药也是翟鹤鸣安置在崔家所在画船上的,所以……若是崔家画船冲着翟鹤鸣的船过去,炸了,要了翟鹤鸣的命,那也是翟鹤鸣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元扶妤颔首:“不错。” 谢淮州听到这话,得寸进尺又靠近了些:“若是这次杀了翟鹤鸣,解了崔姑娘的一大隐患,崔姑娘可否在今岁中秋,让我老师与家人相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元扶妤还未回答,抬眼看到甲板上那目光恨不得戳她两刀的余云燕,她忍不住轻笑一声,对谢淮州说:“若是放了谢大人的老师,那我不是失去了谢大人的庇护?谢大人放心,我比谢大人更希望谢大人的老师长命百岁,一定会好好让人照顾他老人家,换一个要求吧。” 谢淮州回头看向余云燕。 余云燕对元扶妤和谢淮州做了一个盯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察觉女儿拽了拽她衣摆,余云燕冲他们翻个白眼,如同会变脸似的弯下腰,笑盈盈俯身听女儿说话。 “咚咚咚”鼓响之际,崔五娘牵着衣帽行行首家的两个孩子,与崔六郎还有秦妈妈、崔二郎一同踏上谢淮州的画船。 “哎呀,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崔五娘拘谨的压低声音同崔六郎说。 裴渡将几人请到甲板处,崔二郎却犹豫着询问裴渡他们家四娘在哪里,瞧见崔四娘和谢淮州正坐在舱内下棋,自家五娘和六郎又没心没肺,完全没有要趁此机会去和贵人攀交情的意思。 崔二郎又同裴渡行礼道:“谢尚书让我们兄妹三人登船,在这视野极佳的位置观看龙舟竞渡,我们兄妹三人感激非常,可否劳烦这位大人带我去同谢尚书致谢。” “不必。”裴渡说话并不算客气,“谢大人下棋时不喜旁人打扰,你们在这里看竞渡便是,不必打扰。” 说罢,裴渡便朝舱内走去。 裴渡同谢淮州行礼后道:“都安排好了。” 谢淮州在棋盘上落下白子,问:“衣帽行行首一家子呢?安排妥当了吗?” “让衣帽行行首一家也一同离开太过显眼,所以我让人在船动起来前,以少府监的名义请他们一家子去另一艘画船,哦……崔五姑娘将衣帽行行首家的两个孩子带了过来。”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8章 怕是躲闪不及 杨戬成自小在杨老太爷那样一位清风峻节的君子教导下长大,身上自有端方君子之风,闻言将茶盏放在元扶妤手边:“船动起来前?万一有意外没赶得上,那衣帽行行首一家岂不是……” 裴渡因着杨戬林的关系,对杨戬成也有多尊重。 他耐着性子道:“即便后面有什么意外,我们的人也能在画船点燃炸药前,将衣帽行行首一家带离,保他们活命不是问题,就是得受点罪。” 杨戬成眉头微紧,虽然知道裴渡安排已经算是尽善尽美,但想到那与自己祖父年纪相仿的老者,还是忍不住生了怜悯之心:“那衣帽行行首已经年逾六十,能否先将老人家请下来……” 谢淮州目观棋盘全局,漠然开口:“做事,别执着一些道义上的瑕疵,达到目的是最重要的。” 元扶妤听到谢淮州这话,轻笑在棋盘之上落下黑子。 谢淮州倒是和她越来越像了。 记得谢淮州刚与她成亲之时,对她的有些手段不太赞同,忧心她将来大昭国史上声名狼藉。 元扶妤便告诉谢淮州……做事勿执着一些道义上的瑕疵,达到目的是最重要的。 那时谢淮州似有不赞同。 不成想,如今位置转换,他坐在高位,竟然也能说出这番话来。 元扶妤落下黑子后,捋了捋衣袖,看向面露不忍的杨戬成:“虽说,为达目用些低于道德底线的手段会人品显得不够高上,但成事不可拘小节。” 道理杨戬成都懂,他点了点头,望着越发觉得崔四娘与已故的长公主相似。 元扶妤从前便知道,杨戬成是一个面冷心热心底柔软的好孩子。 记得杨戬成年幼之时,她与杨戬林带杨戬成去狩猎,杨戬成小小年纪射术超群,可猎场上却一只兔子也没有猎到,他被旁人嘲笑射术中看不中用也不恼火。 夜里,杨戬成这小小一团人儿,偷偷放走了杨戬林猎的母鹿,被她和杨戬林逮着了个正着。 小家伙挡在母鹿前同她和杨戬林说,这母鹿的孩子可能在家中等着母鹿回去,若是将这母鹿烤了,他们只是一时高兴,可小鹿便要失去母亲了。 杨戬成总是会推己及人,与他人感同身受,尤其是对老幼,杨戬成父亲在世时……一直觉得小儿子太过软弱,但杨戬林认为弟弟有一份与他早逝祖母相似的慈心,且推己及人的这份心性,是旁人怎么都比不上的。 提醒龙舟竞渡的桨手与锣鼓手登龙舟的鼓声响起。 “龙舟竞渡要开始了!”何义臣弯腰在画船舱外敞开的窗棂前对舱内喊道,“出来瞧吧。” 这次谢淮州让何义臣将长公主的旧人都请到这艘画船上,要大家伙儿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便是为了击散京中关于谢淮州与崔四娘的流言。 这会儿龙舟竞渡即将开始,人人都在甲板上,正是谢淮州与崔四娘,和长公主旧人一道出现在甲板上的好时候。 “走吧。” 元扶妤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之中。 她刚与谢淮州起身,就见裴渡立在门口听玄鹰卫掩唇禀报了些什么。 裴渡颔首摆手示意玄鹰卫退下,又快步进来,立在谢淮州一侧,低声道:“翟鹤鸣派人替换了崔家那艘画船船舷内原有的十几个桨手,玄鹰卫的人撞了个正着,双方在画船中打了起来,翟国舅的人已全被玄鹰卫拿下。” 元扶妤抬眉,那艘画船上的炸药是给她准备的,结果她来了谢淮州的画船上,翟鹤鸣便着急替换那艘船的桨手,是何目的不言而喻。 “谢大人,看来翟国舅与谢大人不谋而合,都想趁此机会……将对方一起解决了。”元扶妤看向谢淮州。 谢淮州低笑一声,他摩挲着腰间那未曾雕完的玉饰:“翟国舅这么着急送证据,那就收下翟国舅的好意,留一个活口做人证,其余的就都留在那艘画船上吧。” 谢淮州说完,对元扶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烈日当空,湖面水平如镜波澜不兴,隐隐蒸腾着暑气,将远处的密林景致都扭曲了形状。 湖岸一侧,官府划出百姓聚集观赛之地,早已人头攒动。 挤在人群中的汉子们将孩子架在肩头,让孩子能瞧见龙舟竞渡,也有不少身手灵活的少年爬上高树,手中捧着在市集上买的零嘴,与同伴们坐在粗壮的树枝之上占据高地。 开设押注哪条龙舟能夺魁的赌桌前,不少人推推搡搡争先恐后将银子拍在桌案之上。 远远瞧去……那地上、树上山坡山,全都是人。 湖岸一侧是没能分得画船官宦人家都有凉棚,此刻听到鼓声,贵人们已挪至棚外朝湖面张望。 立在画船甲板上遥遥望向龙舟方向的官宦家眷用团扇挡着骄阳,三五凑成一堆,指着远处的飞凫细声讨论着,也有打扮庄重华贵的夫人和小娘子受不住热气,时不时用帕子沾去额头冒出的细汗。 湖面十艘涂以彩漆的飞凫排成一行,船首雕刻龙头,船尾雕龙尾,以金漆涂成的片片龙鳞在烈日下耀耀灼灼浮于碧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淮州这艘画船位置极好也十分打眼,见船上众人随谢淮州走至甲板一侧观赛,凉棚及其他画船之上各怀心事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朝谢淮州望来。 谢淮州身边谢家人未曾跟随,只有从前长公主的心腹,及长公主身边最亲近的金旗十八卫。 再看谢淮州对京中纷传的流言丝毫不介怀,光明正大与崔四娘出现在众人眼前,但两人又并非是凑在一处,却也正常交谈,不像是有私,也不像刻意避嫌。 官员及家眷们交头接耳议论,倒是以为传言怕有不实之处。 毕竟金旗十八卫对长公主的忠心无人不知,若谢淮州与那崔四娘真有什么,以金旗十八卫那几人的性子,即便是有所顾忌不对谢淮州与崔四娘动手,也断断不会与他们同乘一船观赏龙舟竞渡。 嘈杂人声随风阵阵而来,热闹非凡。 甲板之上,杨戬成负手立在元扶妤的身侧,侧头瞧着用手挡住日头,姿态懒怠望向百姓聚集之地的元扶妤,他压低了声音开口:“如今你与谢淮州的传闻愈演愈烈,或已对你造成麻烦和困扰,我可以请求祖父上门求亲,如此……便不会再有传你与谢大人的闲话了。” 元扶妤回头对上杨戬成那双与杨戬林几乎如出一辙的眼,轻笑一声,看向飞凫方向道:“杨少卿,官身不可与商户通婚是铁律。好意心领了,可对于你的前程而言,这点流言蜚语算什么?只要流言不曾动摇谢尚书手中权力,我一点都不在意。” 谢淮州与元扶妤中间隔了杨戬林和余云燕,但杨元扶妤的话还是清晰入耳。 他眺望远处,唇角勾起浅笑。 杨戬成听了元扶妤的回答,转头朝谢淮州望去,与谢淮州的目光对上。 杨戬成明白,谢淮州对崔四娘是有心思的。 他只觉,谢淮州变心如此之快,当初配不起长公主,如今也配不上崔四娘。 隆隆鼓声中,龙船对岸立在高台之上的旗手,挥旗示意,鼓声停歇。 桨手们紧紧抓住手中船桨,烈日下目不转睛盯着对岸旗手。 随着旗帜挥下,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的桨手们奋力挥动手臂,水珠飞溅。 激烈的水声混着高昂的号子声、鼓声,龙舟如利刃,破开原本平静的湖面。 人潮顿时鼎沸,无数看客声嘶力竭为自己看好的龙舟,或是押注的龙舟嚎叫鼓劲。 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吼喧闹,震耳欲聋。 随着竞渡飞凫争先恐后从起点冲出,彩船区的画船也缓慢跟随移动。 画船转向,翟鹤鸣所在的画船率先挪动,先元扶妤与谢淮州所在的画船一步,追着飞凫而去。 翟鹤鸣立在甲板之上,遥见装着火药的画船停在原地未动,他转头看向元扶妤与谢淮州。 元扶妤负手而立,微微抬起下颌偏头似笑非笑瞧着他,谢淮州薄唇紧抿,只看了翟鹤鸣一眼便挪开视线,漠然的似乎并未将翟鹤鸣放在眼里。 翟鹤鸣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送谢淮州上西天这么好的法子,他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还是……太良善了些。 要是早想到杀了谢淮州,会让阿苎别无选择,会让阿苎哪怕恨他也得嫁给他来制衡世家,他早就该杀了谢淮州。 如今也好,就将这个崔四娘与谢淮州一道送走。 还有那几个不识好歹的金旗十八卫,既然他们如此忠心长公主,那便下去找长公主吧! 翟鹤鸣视线扫过与谢淮州、元扶妤站在甲板上的一众人,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如果以前的生死之交不能同路,且要与他为敌,那就去死吧。 毕竟……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独自跋涉。 他翟鹤鸣只有登高站在权力顶峰,得到比如今谢淮州更胜的权势,才能光耀翟家,得到阿苎。 他要做长公主之后,第二个在大昭说一不二,无人可撼动分毫的权臣。 “让船慢些,离翟国舅的船远些,免得被连累……”谢淮州转头吩咐裴渡,“但也不要太远……” 翟鹤鸣水性极好,为杜绝翟鹤鸣逃出生天的可能,他们的人不能离得太远。 方便以救人为名,去补刀。 “是。”裴渡应声。 翟鹤鸣画船之上。 “主子,装着火药的画船动了,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翟鹤鸣的下属看着前方不远处动起来的画船问。 翟鹤鸣回头看向谢淮州与元扶妤所在的画船,他们距此地还有一段距离。 “这艘画船与其他画船逆向而行,动静太显眼了,你是怎么安排的?”翟鹤鸣满脸不悦,“让他们停下,等谢淮州的画船过来径直撞上去,一定不能给那艘画船逃脱的机会。” “是。”翟鹤鸣属下应声快步走至甲板另一侧,吹响哨子。 可那堆了火药的画船却毫无反应,直直向前,速度也快了起来。 照这个速度……等他们这艘画船过去,那堆了火药的画船是要撞上他们的。 翟鹤鸣下属猛然睁大了眼,转身朝船内高喊:“掉头!快掉头!要撞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舱内顿时乱成一团…… 翟鹤鸣闻声视线从那十艘竞渡飞凫上挪开,三步并作两步走至画船另一侧,朝那艘径直向前的火药画船望去,猛然抓住画船雕栏。 几乎是一瞬,翟鹤鸣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转头朝远远跟在他船后的那艘画船看去。 画船突然掉头,整个画船逐渐倾斜,翟鹤鸣用力抓住雕栏。 “主子,我们的人不见回应!”翟鹤鸣下属连忙冲到翟鹤鸣面前抓着雕栏,扶住翟鹤鸣道,“怕是出了意外。” “还用说!谢淮州怕是和我想到了一处,他这是要违背誓言对我动手了!”翟鹤鸣眸子里一片冷意,“我还当他对长公主多深情,还不是为了权力,宁愿让长公主泉下不宁也要对我动手……” 翟鹤鸣的下属朝那艘堆着火药的画船看了眼,道:“主子,跳吧!怕是躲闪不及!” “撞不上我,他们不会点火药的,命这艘画船撞谢淮州的画船!”翟鹤鸣一把推开扶住他的下属,“去!” 翟鹤鸣下属应声快步离开。 龙舟竞渡,男女老少视线原都胶着在湖面不甘落后,激荡水花中奋勇前冲的龙舟之上,不成想突然有一艘画船掉头,在一众跟随飞凫而动的画船中格外显眼,引得众人注目。 “咦,那是怎么回事儿?” “那艘画船掉头了?” “你们看那,有画船直愣愣冲出来了,要撞了!” 树上少年一嗓子“要撞了”,众人转头视线全都聚集在了彩船区。 翟鹤鸣下属发现及时,在船头刚刚调转,那艘装着火药的画船船体,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侧便撞上翟鹤鸣的画船。 双船一个直直往东,一个掉头往北。 两船交错,紧贴撞击的船木随船体移动,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阻涩声。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9章 少女身影重合 翟鹤鸣的画船船木挤压迸裂,虽说三层之高容易侧翻,但好在船体庞大,还能扛得住。 可原本崔家和衣帽行行首共用的那艘画船,不过两层,船舷侧面挤压断裂。 余云燕等人不知将要发生之事,纷纷行至甲板正前方,望向撞船之处。 “怎么撞了?”余云燕诧异望着远处侧面相撞的两船,下意识将自己女儿护在怀中。 “那好像是翟鹤鸣的画船……”杜宝荣说。 “那挺好的,撞死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余云燕绷着脸道。 余云燕的丈夫连忙捂住女儿的耳朵,余云燕低头见女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充满好奇望着她,余云燕忙抿住唇,温柔同女儿笑了笑。 元扶妤镇定望着远处。 两船船体挤撞斜,又在各自方向行进中很快错开,速度快到舱内玄鹰卫一跃下水点燃火药时,翟鹤鸣所在的画船已经掉头。 两艘船即将要分开那瞬,两层高的画船陡然爆炸,湖面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 着了火的木板如同火球喷飞腾空,横冲溅向四周,有的落入水湖中,有的甚至砸翻了其他画船顶部飞张的瑞兽檐角。 岸上众人惊呼不已。 距离爆炸画船较为近的船上,贵人们盯着天上“火球”,惊叫着往船舱内躲。 刚还兴奋为飞凫喝彩的崔四娘和崔六郎,此刻已经围到了元扶妤的身边。 崔五娘紧紧抱住元扶妤的手臂,满目担忧。 元扶妤侧头同何义臣道:“让小船下水,先把金旗十八卫的家眷送上岸。” 刚刚船开始动时就将金旗十八卫家眷送上岸太显眼,要是翟鹤鸣死了,日后追查起来,这举动便太过反常。 但元扶妤也怕后面会有意外,牵连到金旗十八卫的家眷,所以这个时候得把人送下去…… 何义臣闻言诧异转头看向元扶妤,她怎么知道画船上有一艘小船? 一般来说湖面观赏的画船,并非江河之上运输的船,是不会配备小船的。 这艘画船曾是长公主的,长公主命人给这艘画船上配小船,有时殿下会独自一人划着小船前往莲花深处小憩。 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愣着干什么?去啊!”元扶妤对何义臣道。 何义臣颔首,带人去将小船放入湖中。 “云燕……”元扶妤抬手扣住余云燕的肩膀,“何义臣放了艘小船,船太小不能所有人离开,你让你丈夫带着孩子,和杜宝荣的妻女,还有苏子毅的家眷,与我弟妹先上小船离开。” “离开?为什么?”余云燕一脸纳闷。 “彩船区都是船,大船一时半刻无法调转回岸,我怕发生意外,得保护好孩子们!”元扶妤拍了拍余云燕的肩膀,又对身侧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臂的崔五娘道,“你和六郎也先走……” “我不!我跟着阿姐。”崔五娘说。 “五姐……”崔六郎目光直直看着元扶妤,对崔五娘说,“我们听姐姐的,别给她添乱。” 崔五娘听崔六郎如此说,这才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远处燃烧起熊熊烈火的画船上…… 刚刚二层画船突如其来的爆炸,巨大冲力将紧抓雕栏的翟鹤鸣击飞,他如一片轻飘飘的枫叶,从敞开的窗棂飞进舱内,身体狠狠砸在屏风上,昏过去片刻,等再睁眼原本放置船舱中央的冰鉴随着船体歪斜,经逐渐加速滑向翟鹤鸣…… 翟鹤鸣睁大了眼,千钧一发之际,翟鹤鸣心腹赶到,他拉着船舱木板稳住身形后,一把将翟鹤鸣拽了过来。 沉重的青铜冰鉴撞开了船舱壁,冲向甲板,眼看着要撞断雕栏,船身又缓缓摆正,青铜冰鉴也停了下来。 翟鹤鸣满身的狼狈,他喘息着。 “主子,画船着火了……我们得跳下去!”翟鹤鸣的心腹扶着翟鹤鸣道。 翟鹤鸣看了眼船尾的熊熊烈火,和全身是火跳入湖中的火人,咬紧牙关。 明明这么好的机会…… 杀崔四娘可以再找机会,可要是就此打住错过此次,下次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杀谢淮州了。 翟鹤鸣看到地上洒落的装饰箭筒,抬眸朝被冰鉴撞碎的船壁内看去,里面挂着张大弓,他喘息着,一把拽住自己心腹的衣领,把人扯到自己跟前。 “我们的船失控了,撞上了谢淮州的船!谢淮州不会水……必须让他意外溺死在水中,去办!” 翟鹤鸣心腹看着翟鹤鸣双眼猩红几近疯狂的样子,应声转身入舱去向桨手下令。 翟鹤鸣踩着碎裂的酒坛碎片,大步从冰鉴撞开的船舱壁朝内走去,一脚踹开挡路的桌案,从船壁上拿下长弓在手中掂了掂,是一把份量十足的好弓,挂在这里实在是可惜了。 拿了弓,翟鹤鸣迅速朝船外走去。 湖上竞渡飞舟上的桨手见彩船区画船着火,湖面上有人挣扎求救,调转船头奋力朝两船相撞的方向划来。 “裴渡,救人。”谢淮州看向裴渡,眼底带着杀意。 裴渡会意颔首,知道谢淮州欲以救人为名让他们取翟鹤鸣性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裴渡抬手示意玄鹰卫下水,早已准备好的玄鹰卫纷纷下水。 玄鹰卫去“救人”后,送余云燕的丈夫及崔二郎驾船带孩子们离开的何义臣,迅速折返回来。 隔壁画船上,有人睁大眼指着翟鹤鸣那艘尾部燃着熊熊烈火画船:“那艘画船好像朝这边冲来了!” “怎么这么快!”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被撞上了不得了!” 烈火迎风,翟鹤鸣船上装酒的酒坛刚刚倾倒碎裂,火舌遇酒,轰地窜起,张牙舞爪攀上从画船三楼窗棂内飘出的帐幔,熊熊烈烈的火势几乎瞬间便吞没了半条画船。 裴渡一眼便看到那艘画船上手拿弓箭,疾步走至船头,逆着火光而立的翟鹤鸣,见他咬牙切齿搭弓放箭。 “后退!” 裴渡呼喊着快步冲上前…… 泛着寒光的羽箭,直愣愣朝着他们的方向破空而来。 裴渡冲到甲板前,目光目光锁定箭矢,一把抓住箭身,箭羽卡在裴渡攥住羽箭指骨处才停下,箭矢距离裴渡的面门只有半寸。 他甩开羽箭,就见那艘在湖面上燃着烈火,全速朝他们冲来的画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裴渡高声:“大人,退!” 在裴渡喊出声前,元扶妤与谢淮州便下意识拉住彼此,一同后退。 “看来翟鹤鸣不肯按谢大人为他设计的死法就死。”元扶妤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谢淮州说。 何义臣与裴渡挡在最前,杜宝荣、余云燕抬手护着身后的元扶妤与谢淮州,几人迅速向后撤。 船头,翟鹤鸣见谢淮州和元扶妤已快要退入船舱之中,他一脚踩在雕栏扶上,再次搭箭拉弓,手背胳膊上青筋暴起,沉重的长弓被翟鹤鸣拉得发出咯吱声响。 翟鹤鸣箭头对准了谢淮州,放箭。 裴渡猛地从腰间拔出长刀,一刀斩断箭身。 元扶妤与谢淮州也已退入船舱。 守在岸边的官差已经推舟下水,奋力朝彩船区划来救人。 船舱内,元扶妤拉着谢淮州往另一侧甲板走。 谢淮州回头瞧了眼快要撞上他们画船的船,比元扶妤更快一步拽着元扶妤从窗牖跳出:“救援的小船已经过来了,你和余云燕、杜宝荣从另一侧跳下去!” 只要能以最坚硬的船头迎上翟鹤鸣的冲击,船便不至于断裂。 “裴渡、杨戬林、余云燕带人留在船上,让桨手快速调整方向,以船头迎上撞击,千万小心被撞击时别被甩下船!翟鹤鸣的船撞上来后不必再有所顾忌,杀了他!”元扶妤扒下谢淮州繁重的外袍,看向谢淮州深深望着她的眼,攥紧谢淮州的手道,“别怕,信我。” 说完,元扶妤带着谢淮州从船上一跃而下。 谢淮州不会凫水,元扶妤是与谢淮州成亲两年后才偶然得知的。 后来,知晓当年她在芜城救的人是谢淮州后,她便清楚谢淮州是惧水,惧怕到人一入水便浑身僵硬,甚至连挣扎扑腾也无法做到。 翟鹤鸣敢破釜沉舟,用船来撞他们这艘画船,接连射出两箭又皆冲谢淮州,那便是存了今日必须杀谢淮州的心思。 画船若是被撞翻、撞断,逃生会变得困难。 依照元扶妤当年救谢淮州时,他水只要没过头顶便僵硬不能动弹的情况,船一旦翻了,带他逃生便是难上加难。 元扶妤让裴渡、杨戬成与余云燕留在船上,是因这三人水性极佳。 尤其是余云燕,元扶妤凫水还是余云燕教的。 杜宝荣、何义臣紧随元扶妤、谢淮州之后亦从船上跳下。 谢淮州目不转睛盯着元扶妤,身体落入湖水的一刻,铺天盖地冷水灌入谢淮州口鼻,冲入他耳中。 只是一瞬……声音和一切仿佛都消失不见。 谢淮州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心肺中的空气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不知去了哪里。 他就像掉入冰窖,整个人被冻僵,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尽管已是正午,可湖水依旧冰冷的可怕。 冷水灌进谢淮州衣袖、袖口、领口,如同铁链拖着僵硬的谢淮州向下沉去,惊得周围游鱼四散。 眼看湖面映出的出船影、日光离他越来越远,湖面上无数大小船影四周好似扩散出一圈圈鲜红的血。 谢淮州身体僵硬的越发厉害。 不知是不是因冷水挤压,谢淮州口中冒出巨大水泡,呛得脑袋发晕。 他恍惚间,只见一道在水中如游鱼般敏捷的身形,穿过鱼群,从船笼罩的暗影之中极速朝他而来。 越来越近…… 眼前人,与记忆中在芜城救他……朝他伸出手的少女身影重合。 她一如曾经伸出手,要去抓他的衣领,将他提上水面。 殿下…… 谢淮州手指动了动。 元扶妤努力下潜,伸手去够谢淮州的衣裳,手突然被谢淮州冰冷的手攥住。 元扶妤意外看了眼身体还是无法动弹的谢淮州,与芜城那次谢淮州毫无求生意志不同,这一次……谢淮州是想活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抓到谢淮州,元扶妤未做丝毫耽误,反身快速带谢淮州上浮。 湖面就在眼前,元扶妤用力将谢淮州往上一拽,扣住他的腰身,与谢淮州一同浮出水面…… 水珠成线从两人眼睫上滚落,元扶妤大口大口喘息着,她看了眼与她面对面的谢淮州,托着谢淮州的下颌,朝不远处小船上朝她伸出手的何义臣游去。 杜宝荣用力划着小船很快靠近,一伸手就将谢淮州提到了船上。 何义臣也把被谢淮州紧拽不松的元扶妤拉上了小船。 “谢淮州……谢淮州!”元扶妤抽不出被谢淮州紧攥的右手,左手拍着谢淮州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元扶妤呼喊谢淮州的声音,被彩船区两艘画船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湮灭。 元扶妤与谢淮州离开画船之后,裴渡看着全力朝他们冲来的画船,迅速命桨手调转船头角度,可还是晚了一步。 翟鹤鸣所在画船最为坚硬的船头,猛烈撞在整个船体最为薄弱的舷侧。 船板、肋材断裂,舷侧板被撞开一个大洞,湖水迅速涌入船舱,桨手惨叫声不断。 画船本就是经不起风浪的观赏船,三层建的楼阁用料扎实华贵,巨大的冲击下竟有倾覆之势…… “走!”何义臣拿起船桨迅速往岸边划。 “谢淮州!谢淮州!” 元扶妤见唤不醒谢淮州,想起芜城她把人救上来后,是杨戬林给谢淮州过气才让谢淮州醒来,杨戬林似乎是一个什么经中提到过溺死的施救之法。 元扶妤欲掰开谢淮州的嘴,可他牙关紧咬。 杜宝荣见元扶妤唤不醒谢淮州,他又得快将船靠岸,不等元扶妤抬起谢淮州下颌渡气,杜宝荣便对何义臣道:“《中藏经》提到,溺死者可用对口吹气法!何义臣你去!” 即便脑子不灵光如杜宝荣,也知道谢淮州如今还不能死。 杜宝荣中气十足的声音刚落,谢淮州突然呛出一口水…… 元扶妤立刻将人扶起:“谢淮州!”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0章 推波助澜 谢淮州头虚弱靠在元扶妤肩头,有气无力应了一声:“没事……” 何义臣见谢淮州平安无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画船上被撞断的板木接连砸入湖,何义臣忙对杜宝荣说:“尽快上岸。” 灼热的风从背后吹来。 还未平复呼吸的元扶妤扶住谢淮州,回头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两艘画船。 画船周围是落水的侍从、舞姬、婢女,有的被龙舟的桨手拉上船,有的抱着浮木求救。 裴渡、余云燕与杨戬成三人,也已登上那艘被烈火吞噬大半的画船。 但画船船头,早已不见翟鹤鸣的身影。 不知翟鹤鸣是怕两船相撞时被甩出去,躲进了船舱之中,还是提前跳湖。 但船上有裴渡三人。 水中有早已安排好的玄鹰卫。 翟鹤鸣今日,怎么都得死。 载着元扶妤与谢淮州的小船即将靠岸,崔五娘和崔六郎呼喊着元扶妤,追在岸边跑。 可落水的是谢淮州落,岸边围满了官差和官员,崔五娘、崔六郎根本挤不到前面。 见小船靠岸,卫衡玉命玄鹰卫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爷往后一拦,下湖趟水扶着小船靠岸。 何义臣帮杜宝荣将谢淮州扛起,见谢淮州紧拽着元扶妤的手,何义臣忙侧身挡住岸上众人视线。 谢淮州与崔四娘的流言在京中愈演愈烈,今日龙舟竞渡……长公主最为信任的金旗十八卫和崔四娘齐聚出现在画船上,就是为借助金旗十八卫对长公主无人质疑的忠心,来证明谢淮州与崔四娘之间绝无私情。 若两人真有私,金旗十八卫即便不杀谢淮州,不杀崔四娘,也绝对不会与这两人为伍。 元扶妤眉头紧皱,两次都没能从谢淮州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 户部侍郎郑江河亦匆匆而来,他从官员中挤出,顾不上自己鲜亮的衣着和华贵的鞋靴,一手拎着衣袍下摆,一脚踩进淤泥之中,伸手扶住杜宝荣的手肘,视线却落在身上滴水的谢淮州身上:“杜将军,您慢点!” 郑江清余光瞧见元扶妤被谢淮州紧紧抓住的手,猛地看向元扶妤。 关于谢大人和这崔姑娘的京中流言,今日好不容易才使众人相信流言无稽。 尤其是曾经在长公主麾下的那些武将,瞧见金旗十八卫与谢淮州、崔四娘有说有笑,才相信流言纷纷是有人设计暗害谢淮州。 此时要是让他们看见谢淮州与崔四娘两人双手紧握,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 “落水后是谢大人救了我,恐怕大人这是意识还不清楚,怕未能将我救起。”元扶妤说完,按住谢淮州的手腕穴位,用力一抽,终是将被谢淮州攥的发白的手抽了出来。 郑江清朝元扶妤颔首,扶着杜宝荣上岸,官差和玄鹰卫连忙将岸边围过来的官员拨开,让杜宝荣扛着谢淮州去往就近凉棚。 因谢淮州而围到岸边的官员,亦是乌泱泱跟随而去。 何义臣上岸,伸手将元扶妤拉上来。 崔五娘和崔六郎两人总算是能挤到元扶妤的跟前,崔二郎姗姗来迟手里拿着条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薄毯。 崔六郎道谢接过,用薄毯将元扶妤裹住,连声同何义臣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你去看看谢淮州,若是谢淮州没事了,及时来同我说一声,还有翟鹤鸣的情况。”元扶妤吩咐何义臣说。 “好。”何义臣颔首。 崔五娘和崔六郎扶着元扶妤刚要走,就见郑江河身边的侍从小跑过来。 侍从同元扶妤、何义臣行礼后道:“何大人,崔姑娘……我家大人说,请二位同去郑家凉棚旁边的棚子更衣,以免着凉。” 何义臣看向元扶妤,等元扶妤做决定。 元扶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看到不远处气喘吁吁小跑的秦妈妈,她对崔五娘和崔六郎道:“今日的龙舟竞渡是看不成了,你们俩随堂兄早些回去,在家等我,让秦妈妈别忧心。” 崔五娘满脸忧虑:“可是阿姐……” 崔六郎攥住崔五娘的手臂,示意元扶妤安心:“姐姐不用担心我们。” 元扶妤裹紧身上薄毯,在郑家随侍带领下朝凉棚走去。 此刻,郑家凉棚已用行障遮挡住,卫衡玉带着玄鹰卫将郑家凉棚围了个里三层外三,不许任何人靠近。 谢淮州一党的官员不肯离去,围在行障外议论纷纷。 还有将将从画船上下来,匆匆赶来问情况的官员。 朝中勋贵也都赶了过来,询问谢淮州是否安好。 只不过,郑家凉棚内大夫正在给谢淮州看诊,玄鹰卫不许任何人进入。 元扶妤被郑家女眷带去隔壁凉棚,更换了郑家女眷备用的干净衣衫,出来时便听见候在棚外的何义臣问杜宝荣:“谢大人不会凫水之事,你知道吗?” 杜宝荣摇头:“没听说过。” 何义臣眉头紧皱,想起刚才崔四娘带着谢淮州一跃跳下船,谢淮州沉底的情景。 “旁人即便是不会凫水,可落水之后至少也会挣扎一二,可你瞧见了吗?崔姑娘和谢大人跳下去后,谢大人是直直沉下去的,毫无挣扎,把谢大人拽上船时,谢大人人都是僵硬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淮州是杜宝荣拎上船的,杜宝荣自然知道谢淮州那时全身僵硬。 元扶妤立在两人身后理了理衣袖,未开口。 对此事,元扶妤大致了解一二。 当年,谢淮州的大伯勾结水匪杀害谢淮州双亲时,虽说谢淮州还小,一岁多一点的年纪,并不记事。 可谢淮州双亲为护谢淮州一线生机,让忠仆抱着谢淮州躲在了水下。 按照当初校事府查到的消息,谢淮州应是亲眼看着双亲被杀,又被忠仆抱着长时间潜于水中,忠仆和谢淮州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都没气了,是捞起谢淮州的船夫从阎王手里把谢淮州抢回来的。 可抱着谢淮州潜在水下的忠仆却殒命在河中。 自那之后谢淮州便极其畏水。 元扶妤与谢淮州成亲后得知他不会凫水,也曾问过谢淮州为何不学,是否需要她派人教他。 谢淮州告诉元扶妤,他幼时曾尝试过学习凫水,可不知为何……一入水便是满目的鲜红什么都看不清,身体在水中也是无法动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来,虽谢淮州已不记得幼时双亲惨死血染江河时的情景,但那画面却烙在了他脑海深处。 何义臣余光瞧见不知何时已立在他们身后的元扶妤,转头。 见元扶妤若有所思,何义臣出言宽慰道:“大夫已经给谢大人诊治过了,我看卫衡玉让人将大夫送走时表情轻松,谢大人应当无恙,你别太担心了。” 何义臣此刻对元扶妤的信任,又更多一分,她连殿下在画船之上放了艘小船这样的细微小事都知晓,应当是极受殿下信重的。 元扶妤点了点头,知道谢淮州应当无事。 她只是在想,前段日子她说可以为翟鹤鸣提供玄鹰卫查到的一切不利于他的消息,翟鹤鸣则给了元扶妤翟家死士护她周全。 翟鹤鸣此人,刚愎自用,又暴躁易怒,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突然对她下杀手。 是因没了的两个翟家死士? 大安坊王家三郎的私宅发生爆炸时,翟家两个没能护住她的死士,且看到了谢淮州舍命护她重伤之事。 为避免谢淮州重伤昏迷的消息走漏,元扶妤命锦书杀了那两个死士,又让锦书给翟鹤鸣送去的消息,那两个死士为护她而死,如今只剩下两个死士。 当时锦书回来说并未见到翟鹤鸣,只有上次将死士交到他们手中的翟家管事说,死士翟国舅已经给了,翟家顶级死士珍贵非常,死了两个翟家是不会再给补的。 元扶妤还觉得,依照翟鹤鸣的性子,如此回答,事情便算是搪塞了过去。 元扶妤一向是交代下去的事,下面人怎么办不过问,她只看结果,所以未曾问过锦书是怎么处理翟家两个死士的。 这中间是否出了什么岔子,让翟家拿到了把柄? 如今锦书不在京中,此事详情还得等锦书回来后才能得知。 “翟鹤鸣呢?死了吗?”元扶妤抬眼问何义臣。 何义臣还未回答,就见裴渡、余云燕和杨戬成三人带着一队玄鹰卫,疾步朝郑家凉棚方向而来。 不用问,光是看到三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成。 元扶妤眉头一紧:“过去看看。” 裴渡和卫衡玉交代了几句,便进郑家凉棚去向谢淮州复命。 杨戬成被其他同僚围住,询问三艘画船接连相撞的详情。 余云燕朝元扶妤和杜宝荣的方向迎来,她气恼叉腰,努嘴示意元扶妤看对岸:“翟鹤鸣被救了,不过全身是血,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闻言,元扶妤转头看向对岸,对岸也是众官员围在一起,七手八脚将细窄飞凫上的翟鹤鸣扶上岸。 “还真是命大。”元扶妤语声森凉,她看向何义臣道,“这次与崔家画船上火药有关的人,严加审问,务必拿到实证。” “好,回玄鹰卫后问我亲自审。”何义臣应声。 “太可惜……”余云燕望着对岸,“这次杀不了翟鹤鸣,以后就难了。早知道昨日我便不该那么冲动,就该听我相公的……请翟鹤鸣入内喝茶,然后在他茶水中下毒,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他的命。” 闻言,元扶妤看向余云燕。 “昨日,翟鹤鸣去找你了?” “嗯,为了他们翟氏族人。”余云燕说,“这不是王铎杀了东川节度使,手握兵权不肯就死,柳眉率西川军剿灭王铎,王铎已经杀了几十个翟氏族人。翟鹤鸣给柳眉去信……柳眉没有搭理他,他就来找我说情,想让我看在当年同生共死的情谊上给柳眉写封信,保他们翟氏族人。我都恨不得宰了他,怎么会帮他?要不是顾及暗中护着翟鹤鸣的那些翟家死士,我当时就抹了他的脖子给阿妤报仇了。” 元扶妤闻言一怔,定定望着余云燕。 余云燕被元扶妤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 翟鹤鸣明知道金旗十八卫进京以来,皆是依照她的吩咐办事,可他没有来找顶着崔四娘皮囊与他合作的崔四娘向柳眉说情,却去找余云燕给柳眉去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被余云燕拒绝后,也未曾来找她。 那……今日在画船上炸死她,就不是临时起意,是锦书处理翟家死士出了纰漏。 “翟鹤鸣是什么时候安排人往崔家画船上放火药的?”元扶妤问何义臣。 何义臣回道:“得问裴渡或者卫衡玉,此事裴渡瞒得死死的,我也是上船之后才知道,他们动作又隐秘又快,把人都抓了。” 元扶妤望向带玄鹰卫守在郑家凉棚外的卫衡玉,郑家凉棚外人多眼杂,不是问卫衡玉话的好时机。 她对何义臣说:“朝中的事我插不上手,但京都城的流言,我倒是可以推波助澜。今日翟鹤鸣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流言蜚语,冒险杀当朝帝师谢淮州与金旗十八卫这些长公主旧人,是为夺权。只要谢淮州一死,曾经追随长公主的官员与寒门出身的官员,不可能追随世家,只能投入翟鹤鸣门下。小皇帝年幼……翟鹤鸣作为国舅便可把持朝纲,成为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冕之皇,把这个流言快速散播出去,不论是民间,还是朝臣之间,派信你得过的人去办!再派人原话告诉崔家二爷,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他尽快将消息散出去。” 如今元扶妤和翟鹤鸣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必再惺惺作态虚以委蛇了。 翟鹤鸣如今没死,那就得先下手为强,免得翟鹤鸣把脏水泼到谢淮州的身上。 以前元扶妤掌权之时从不怕什么人言可畏,那是因为她是元家血脉。 谢淮州不同。 他并非皇室宗亲,不过一个与元家毫无血缘关系的驸马,名声好坏……关系到日后朝臣是否会追随。 何义臣颔首,转身朝不远处玄鹰卫招了招手:“关存!”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1章 抓人抓到我跟前来了 关存立刻小跑上前:“大人您吩咐……” 见何义臣把玄鹰卫关存带到一旁,小声交代需关存去的事,元扶妤又转身同杜宝荣道…… “你进宫一趟,把今日龙舟竞渡翟鹤鸣画船被撞后朝谢淮州画船撞来,且朝谢淮州连射两箭之事,告诉小皇帝。” 杜宝荣皱眉:“安平公主不让我见陛下。” “你尽管入宫,元扶苎会带着小皇帝见你的。”元扶妤肯定道。 杜宝荣点头:“好,我试试。” “我和宝荣一同去吧!”余云燕开口,“宝荣木纳,我怕他分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让宝荣一人去,正是因宝荣木纳,他的话才更可信。”元扶妤看向杜宝荣,“什么不该说,你应当明了。” “嗯。”杜宝荣点头,抱拳行礼后离开。 何义臣对玄鹰卫关存将事情交代清楚,同元扶妤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元扶妤颔首。 他们一行人正要入郑家凉棚,玄鹰卫抬手拦住。 卫衡玉立刻上前,将拦人的玄鹰卫手臂按下,同何义臣、余云燕行礼:“谢大人吩咐,三位大人与崔姑娘皆可入内。” 说着,卫衡玉侧身将路让开。 这举动引得守在门口的诸多官员,朝此处看来。 “何大人……”胡尚书胡安恒刚赶过来,正巧瞧见何义臣他们一行人要入内,便唤了一声。 何义臣是长公主心腹,曾经主管校事府,朝中哪怕官位高于何义臣的臣工,见了何义臣都得客客气气称一声何大人。 何义臣同胡安恒行礼:“胡尚书。” 胡安恒同余云燕行礼后,视线落在头发湿答答的元扶妤身上。 他没忘谢淮州重伤时,这位长公主心腹崔四娘也在长公主府,且对外是称崔四娘重伤。 可见这崔四娘曾经忠于长公主,如今也是忠于谢大人的。 胡安恒还惦记着在谢淮州昏迷未醒之时,是谁……仿冒谢淮州的笔迹,替谢淮州批阅公文。 裴渡……胡安恒了解,肯定不是他。 谢淮州性子孤僻,身边除了裴渡和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的朝臣之外,从不招幕僚。 那段时间也没听说谢淮州身边得了其他能人。 裴渡带最为信任的玄鹰卫,将谢淮州的住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许任何人靠近。 唯一的变数,便是这个住进长公主府的长公主心腹,崔四娘。 胡安恒打量了元扶妤一番,开口:“一道进去看谢大人有什么吩咐。” 元扶妤跟在身后并未做声,同胡安恒一道进了郑家围起的凉棚内。 郑家凉棚里,只有裴渡、郑江河、杨戬成和谢淮州,其余人皆已退下。 谢淮州坐在软榻上,他已换上干净的衣裳,正交代郑江河处理此次翟鹤鸣撞画船之事,见元扶妤进来,谢淮州视线望向元扶妤。 郑江河立在谢淮州身侧,低声同谢淮州道:“大理寺卿马大人还未伤愈,如今大理寺由杨少卿主事,偏偏今日杨少卿也在谢大人的画船上,若翟国舅也派人进宫,拿此事与陛下说嘴,这个案子便很有可能不在我们自己人手上办,所以还是让杨少卿与我一同入宫,让杨少卿自己同陛下阐明,为何他会登上翟国舅的画船。” “余将军这儿有一样东西,或能帮上忙。” 元扶妤一开口,几人目光皆望向她。 双手环抱在胸前的余云燕,更是一脸疑问盯着元扶妤。 “王家三郎王峪,死前曾留下一封文书……”元扶妤看向杨戬成,“文书中,写明了当初长公主之死,乃是翟鹤鸣为夺权联合世家所为。杨少卿可带此文书入宫,面呈陛下,便与陛下说……这是余将军交给杨少卿的,但事关长公主与国舅,又牵连甚广,杨少卿便想查明之后再上报陛下。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便不能不提前将信呈到陛下御前了,请陛下让他连同两件案子一同查,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少,杨少卿便能顺理成章自请为陛下分忧。” 有这封文书在,不论小皇帝之前对翟鹤鸣还存有多少情谊,也能在小皇帝面前坐实翟鹤鸣是为争权不择手段之辈。 关于翟鹤鸣的罪证,元扶妤这里还有,谢淮州那里也有。 迟迟没有用,一来是还指望着翟鹤鸣查圈地案,推进清丈田亩。 二来,是为她报仇不是杀一个翟鹤鸣的事,此事牵连到世家,倒了一个王家,还有卢家、崔家。处置了翟鹤鸣,那到底要不要动卢家和崔家?是否能动摇得了卢、崔两家,这也是问题。 王峪死前敢写这东西,把东西交给她,是为保王家外,也是因文书内容牵扯几大世家,他料定了元扶妤暂时不会让这文书面世。 三来,也是元扶妤不清楚小皇帝会不会为她这个姑姑报仇,而要了亲舅舅翟鹤鸣的命。 此次,元扶妤也想看看,谢淮州教了小皇帝这么久,她也算是教过小皇帝,批过小皇帝的功课,小皇帝会如何利用这封文书。 此文书送到小皇帝案前,相当于把翟鹤鸣的把柄交到他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若小皇帝真如他课业那般,已有上位者的决断。 应命杨戬成明着查清曲江画船相撞的案子,暗中秘密查清长公主之死的案子,拿住翟鹤鸣死罪证据,压制、拿捏翟鹤鸣为他办事。 元扶妤相信,杨戬成他们入宫去见皇帝,元扶苎必定会在小皇帝身边。 她也想知道,对她之死的详情了如指掌的元扶苎,在看到王峪那封文书后,会是什么反应。 是着急维护翟鹤鸣,还是……与小皇帝和盘托出。 听到这话,余云燕抿唇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封文书。” 这封文书余云燕是看过的,当时元扶妤连何义臣都瞒着,独独给她一人看。 裴渡神色诧异,目光从余云燕身上挪到元扶妤身上,崔四娘手中竟有这样的东西。 “这……倒是可行。”郑江河眼底带着担忧,“可陛下年纪尚小,翟国舅又是陛下的亲舅舅……” 胡尚书闻言摆了摆手:“郑侍郎,不要把陛下当做普通的小孩子来看待,再小陛下也是帝王。陛下日渐年长,日后是要亲政掌权的,他不会允许大昭再出一个独揽大权的长公主,威胁陛下的皇权。” “胡尚书这话,竟也不避着我们这些长公主旧人。”元扶妤倒很是欣赏这位胡尚书。 胡尚书笑了笑:“谢大人能让诸位入凉棚,证明信得过诸位。咱们都是要为推行长公主新政出力,不论是长公主旧人,还是跟随谢大人的新人,目标一致……说话没什么好避讳的。” 更别说,这崔四娘或就是那个仿了谢大人笔迹,替谢大人批阅公文之人。 若如此,谢大人对崔四娘的信任程度,怕是要远超他和郑江清,所以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元扶妤笑道:“胡大人这话有理。” “那我去取王峪留下的文书。”余云燕看向元扶妤,“你放哪儿了?” “你女儿木雕下面的盒子里。”元扶妤说。 余云燕冲杨戬成抬了抬下巴:“走,同我一道去取东西。” “如此,我先入宫向陛下陈明情况,杨少卿拿了东西随后入宫。”郑江河说着看向谢淮州,等候谢淮州吩咐。 “杜宝荣已经先行入宫向陛下陈明今日情形,郑侍郎不妨等一等杨少卿。”元扶妤道。 “金旗十八卫中,陛下最为信重的便是杜将军,且杜将军生性憨厚最不善撒谎,由杜将军向陛下陈情,比你们任何人都合适。”谢淮州随意将湿漉漉的长发用发带束起,“你与杨戬成去见陛下,若陛下问,照实说便是,以免与杜将军所言有太大出入。” “谢大人放心,下官心中有数了。”郑江清颔首道。 “那就各自照办事,杨戬成……走了!”余云燕喊了杨戬成一声,转身便走。 “那下官也回府更换官服,杨少卿我们宫门前见。”郑江清朝杨戬成拱手。 杨戬成颔首,向众人行礼后,跟在余云燕身后离开。 片刻,卫衡玉从凉棚外进来,对谢淮州行礼道:“大人,翟国舅被人救上岸后,全身是血,如今传来消息,说翟国舅命能保住,身上除了烧伤之外,还有多处骨折,不过消息玄鹰卫还未探实,翟家死士暗中将凉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玄鹰卫无法靠近分毫。” 确切的消息,怕得等翟鹤鸣回翟府之后,命他们玄鹰卫安插在翟家内的细作探明。 “做两手准备,翟鹤鸣若没死怕是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若翟鹤鸣死了……”谢淮州看向胡尚书,一手撑着左膝,右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指相互摩挲,“胡尚书,你得提前给翟党臣工不着痕迹,送上一个择木而栖的机会。” 胡尚书点了点头,老神在在道:“这个下官擅长,谢大人放心。” 胡尚书朝元扶妤看了眼,收回视线又缓声对谢淮州说:“大人也应先回府才是,以免陛下召见。” 元扶妤转头吩咐立在门口的卫衡玉:“让马车过来,送谢大人回长公主府。” 卫衡玉看向谢淮州,见谢淮州颔首,转身出棚,命人去驾马车。 “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崔姑娘的?”胡尚书问。 谢淮州缓缓坐直身子,还不待回答,就听被遮挡住的凉棚外爆发出激烈争吵之声。 元扶妤眉头一紧,隐约听到外面传来虔诚声称“捉拿崔四娘”的声音。 谢淮州站起身来:“虔诚倒是有胆色,抓人抓到我跟前来了。” 凉棚外。 金吾卫与玄鹰卫剑拔弩张。 卫衡玉立在最前与虔诚对峙,两人身后的玄鹰卫和金吾卫皆已拔刀。 还在凉棚外未走的朝臣被自家随侍护着不断后退,嘴上咒骂着虔诚不是东西。 虔诚环视已经拔刀的玄鹰卫,视线落回双手负在身后的卫衡玉身上,他抵在刀柄上的拇指挪开,刀刃露出的寒芒又回刀鞘之中,冷声开口:“今日是崔家画船撞上翟国舅画船后爆炸,至翟国舅重伤。不论这崔四娘与谢尚书是何关系,她都应当随我们金吾卫回接受审讯才是!可你们玄鹰卫如此阻拦,是何居心?难不成要包庇崔四娘不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大的帽子啊!”谢淮州从凉棚内出来望着虔诚冷冷开口,“我竟不知什么时候金吾卫,居然也有代替玄鹰卫、大理寺与刑部查案之权?” 见谢淮州从凉棚内出来,一众官员立刻长揖行礼。 “谢大人……” 虔诚瞧见元扶妤、胡尚书与何义臣,跟在完好无损的谢淮州身后出来,握着刀柄的手松开,抱拳躬身朝谢淮州行礼:“见过谢大人。” 卫衡玉见状恭敬侧身,把路让开。 谢淮州并未让虔诚起身,他睨着这个三易其主的小人,不紧不慢走至虔诚面前:“虔大人这是金吾卫待的不耐烦了,想去大理寺,还是想来玄鹰卫?” 虔诚凝视谢淮州的靴子,不敢抬眼,只道:“回谢尚书的话,翟国舅如今重伤,撞上翟国舅画船的是崔家画船……” “哦,既如此,撞上我画船的是翟国舅的画船,且翟国舅在众目睽睽之下立在船头,朝我射出两箭……”谢淮州盯着虔诚,抬脚朝虔诚逼近,逼得虔诚连连后退却不敢直起腰身来,他这才停下脚步,不紧不慢道,“何义臣,你带人请翟国舅去玄鹰卫回话,就说……这是虔诚虔大人的意思。” “谢尚书,卑职没有此意啊!”虔诚猛地抬头,话脱口而出,“卑职只是奉翟国舅之命,代京兆府请崔姑娘前去问话。” 谢淮州声音骤冷:“京兆尹是死了吗?要金吾卫代为抓人?” “这话稀奇,翟国舅任京兆尹了?怎么还管起了京兆府拿人的事。”胡尚书适时开口,“谢尚书,不如将京兆尹请过来问问,是不是京兆尹请翟国舅帮忙拿人的,免得冤了虔大人。” 虔诚冷汗涔涔,金吾卫平日里常协助京兆府抓人不假,可如今的京兆尹是谢淮州提上来的,是谢党的人……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2章 有话要问你 虔诚连忙撩袍单膝跪下请罪:“卑职鲁莽,请谢尚书恕罪!只是翟国舅重伤,卑职心急如焚,乱了方寸。毕竟是崔家画船撞了翟国舅的画船才发生爆炸,此事不论怎么说都与崔四娘有脱不开的关系,卑职这才请崔四娘回去调查。” 半晌都未开口说话的元扶妤负手立在后方,似笑非笑睨着能屈能伸的虔诚:“敢擅越职权到谢尚书面前,看来翟国舅伤的不重啊。” 虔诚这么着急抓她,很难说不是对金吾卫大将军那个位置动了心思。 之前谢淮州重伤之时,元扶妤为让朝中上下认为谢淮州称病不朝,是在与翟国舅争夺金吾卫节制权,所以举荐余云燕为金吾卫大将军。 但为此事朝中翟党、谢党和世家吵成一团,一直未有定论。 虔诚意在金吾卫大将军之位,这才着急在翟鹤鸣面前表现。 毕竟,曾与翟鹤鸣定过亲的安平公主元扶苎已入宫,且陪伴在小皇帝身侧,与小皇帝一同上朝。 虔诚不知元扶苎与翟鹤鸣感情纠葛,只觉在安平公主入宫长伴小皇帝左右后,翟鹤鸣一党,必定会占据上风。 所以,虔诚才会明知谢淮州在郑家凉棚内,还是装作因翟国舅重伤冲昏头脑,来谢淮州面前要人。 这是虔诚在向翟国舅投诚呢。 虽说在旁人眼中虔诚是一个小人,可元扶妤倒是有些喜欢虔诚。 能做小人的人都聪明。 比起小人,元扶妤更怕蠢人。 小人嘛……图利,为利而动,可控。 可蠢人,害人时往往灵机一动,才真叫人猝不及防。 谢淮州垂眸睨了眼跪在脚下的虔诚:“胡尚书,虔诚作为武官,任免由兵部掌管,我便不越俎代庖了。” 说完,抬脚欲朝马车方向走去。 “谢尚书,即便要免我的职……” 虔诚见谢淮州要走,正欲拦人,话还没说完,裴渡扬手就是一马鞭,抽得虔诚面颊顿时鲜血淋漓,皮肉外翻。 谢淮州脚下步子未有丝毫停顿,看也不看虔诚朝马车上走去。 “什么东西,也配拦谢大人的路!”裴渡收了马鞭冷冷睨着虔诚,“如此对翟国舅表忠心,且看这次,翟国舅护不护得住你的位置。” 虔诚在脸上抹了一手血,他抬眼满目愤恨望着裴渡。 裴渡算个什么东西! 以前是长公主脚下的一条狗,现在是谢淮州的狗。 他好歹曾经跟着长公主打过天下,就是因他全家死绝没有家世背景,现在就连一条狗都能来作践他。 裴渡随手将马鞭丢给一旁玄鹰卫,侧身看向元扶妤道:“崔姑娘,今日之事让您受惊了,在下为您安排了牛车,由玄鹰卫送您回府。” 说着,裴渡又看向何义臣:“何掌司留下善后。” 元扶妤与何义臣颔首。 目送载着谢淮州的马车走远,元扶妤同胡尚书行礼后,看着虔诚轻笑一声,上牛车离开。 胡尚书含笑望着站起身来的虔诚,朝虔诚走近两步:“虔大人,你擅越职权也就罢了,非要在谢大人还在气头上时,就闹到大人面前。” 虔诚捂着脸,垂眸并不看胡尚书,眼睫遮挡住眼底阴沉神色。 “此案重大,涉及朝中两位肱骨之臣,不是金吾卫能插手的,想必翟国舅已派人前往宫中向陛下禀明今日详情,陛下自有圣断。在陛下下旨之前……任何人的任何异动,都有栽赃嫁祸之嫌。” 胡尚书凑近虔诚耳侧,压低声音道:“你该多谢裴大人给你这一鞭,带伤回去翟国舅身边好好伺候。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有舍有得,既得了翟国舅的信任,那……就停职歇息一段时间,等候上命吧。” 说罢,胡尚书拍了拍虔诚的肩膀,大步离去。 虔诚回头冷冷看了眼胡尚书的背影。 裴渡此人曾经忠心长公主,自然要和谢淮州一条道走到黑的。 可兵部尚书胡安恒那么一个老狐狸,怎么也要和谢淮州一条道走到黑,如此拎不清。 那安平公主与翟鹤鸣青梅竹马,以前避世礼佛,如今在宫中与小皇帝同吃同住,难不成安平公主不偏向爱人,还会偏向一个寡居的姐夫? 虔诚下属上前,忙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去崔宅抓人?” “抓个屁!”虔诚阴沉沉道,“国舅回翟府了吗?” “已经动身了。”下属道。 “去翟府!”虔诚当机立断,转身大步流星朝拴在一旁的骏马走去。 正如胡尚书所言,他就该带着这道鞭伤去让翟国舅看看,向翟国舅证明忠心。 如此,即便日后崔四娘向翟国舅说他曾经投靠闲王之事,翟国舅也会念在他如今忠心的份儿上不计较。 想到此处,虔诚不再犹豫,调转马头朝翟府方向狂奔而去。 虔诚快马越过牛车,擦肩之时,与牛车敞开窗棂内的元扶妤目光对上。 瞧见元扶妤唇角冷淡漠然的笑意,虔诚心腾然一紧,转头向前一路狂奔。 元扶妤笑着理了理衣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虔诚果然是见元扶苎踏出了她那小佛堂入了宫,想着以翟鹤鸣和元扶苎的情谊,将来必是翟鹤鸣独掌朝局。 元扶妤摇了摇头,转头便瞧见立在集市末尾,立着个表情拘谨的十一二岁孩童。 那孩童晒得黢黑,穿着不合身又满是泥尘的粗布麻衣,一双鞋早已磨破,血迹斑斑,面前摆了张用破外衫设的小小摊位,破外衫上放着几株不同的野生草药。 行人摩肩接踵来来往往,在左右两侧小摊贩热闹的叫卖吆喝声中,男童显得格外木讷,他一手搅着自己的衣角,一手扶着自己的竹筐,几次张嘴都没能喊出声。 见无人看向他的草药,有些难过低着头。 “停车……”元扶妤突然开口。 骑马护卫在牛车一侧的玄鹰卫抬手,牛车缓缓停下。 元扶妤从牛车上下来,走至那孩童面前,蹲下身,垂眸看着破外衫上新鲜挖出来的草药,视线又落在那孩童的竹筐。 竹筐中满满当当全都是各类草药。 见终于有人立在他的草药跟前,男童立刻上前一步,紧张的声音都打结:“这……这都……都、都……是山里挖的,我翻翻翻了好好几个山头,走了……三日才背出来的。” 见元扶妤站起身,那孩童以为元扶妤对他这些草药不感兴趣,吓得面色惨白,眼泪顿时涌出,直愣愣朝元扶妤跪了下来,哽咽恳求道:“求……求贵人买点吧!我不想我娘被卖……贵人求求你了,我的药草很好的!我挖了好久,去过我们村里的赤脚大夫说……说这些都是好药,山外面卖的可贵了!我可以全便宜都给贵人!” 元扶妤看着哭得说话都不甚清晰的孩童,只听清这孩子说不想娘被卖…… “你先起来。”元扶妤将孩童扶起,见这孩童小小年纪手生老茧,掌心、关节长着黄色的坚硬斑块,一看便是常年劳作。 这孩子在这里站了很久,大多数人瞧了一眼就走,没人买他的草药。 可他着急拿银子回去救他娘,他光是从山里走出来都已经浪费了三日,回去还需要时间,他怕等他回去娘就和妹妹一样被爹卖了。 “你这些草药我都要了,你要多少银子?”元扶妤问那孩子。 孩子小心翼翼试探问:“四……四两行吗?我之前卖给山外的村医,一筐子他给七百文,可有人和我说我这一筐子草药要是送来城内可以卖六两以上,我着急拿钱回去救我娘,我只要四两,四两我就能救我娘了。” 孩子说着就又泪流满面,他用脏兮兮的衣袖一抹眼睛,仰头眼巴巴望向元扶妤,鼻翼扇动眼泪从通红的眼眶中往外冒。 见这孩子老实,连之前一筐卖七百文之事都告诉她,元扶妤点了点头。 “你若信得过我,将你的草药收了,与我一同回去我给你拿银子,我派人送你回去救你娘。”元扶妤抬手拔下孩子睡觉时粘头发上的干稻草,“这些骑马护送我的是官差,我不会诓你。” 孩子一听这话,忙道:“我信贵人!” 孩子撅着屁股将自己的破外衫上的草药卷起塞入硕大竹筐中,他蹲下身试了两次才艰难将竹筐背起,肚子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元扶妤单手从孩子背上拎起竹筐,牵马立在一旁的玄鹰卫连忙上前从元扶妤手中接过。 元扶妤拉着孩子的手走到牛车前,托着孩子的腋下将孩子放上牛车,孩子吓得要缩。 “牛车上有水和点心,你先吃点,路上我还有话要问你。” 听元扶妤这么说,孩子这才拘谨进了牛车内。 元扶妤示意孩子坐下,用茶水沾了帕子递给孩子让他擦手,又将点心推到孩子面前:“吃吧!吃完了好好回我的话。” 孩子看着眼前精美的点心,小心翼翼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吃着,见元扶妤并未责怪他,孩子忍不住将点心一口塞入口中,又抓起第二块狼吞虎咽。 元扶妤倒了杯水,推到孩子跟前。 小不点很快将一碟子点心吃完,又灌了两杯水,这才用手背抹去嘴角水渍,乖巧看向元扶妤,等待元扶妤问话。 元扶妤又给他倒杯水,推到他面前:“你说,你经常卖这些草药吗?” 孩子摇头:“也不是经常,以前卖过两次,都是卖给山口的那个大夫。这次……我爹要卖我娘,我求我们里正借银子给我,可我们里正也没有银子,就给我给我开了个东西,让我悄悄的来京都用草药换银子救我娘。” 孩子怕元扶妤不信,将路引从怀里拿出递给元扶妤看。 可这孩子的路引上写的是探亲,并非行商。 想来,里正是让这孩子悄悄换银子,孩子找不到门路,入城之后见摊贩都往这个方向走,便背着自己的竹筐跟了过来了。 “这个收好。”元扶妤路引递给孩子,温和问,“你们山中这样的草药很多吗?我看你挖了很多……” 孩子老老实实点头:“我们那几座山上到处都是,有时候我们会从山上割回来喂羊,那个去过我们村的赤脚大夫说,我们那儿的草药种类特别多,就是山路太难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走了三天?还翻了山?是无路吗?”元扶妤又问。 “有路的,但路不好走,我着急救娘,翻山快……” 回崔宅的那一路,元扶妤得知这孩子叫石娃,从这孩子口中知道他们村在深山之中。 曾经游医入山采药,沿着那条年久失修的崎岖山路,走了好几个山沟,到他们那里时碰到山上放羊的石娃。 游医见羊嚼着那些草药,心疼不已,感慨说,这漫山遍野都是药材,山中无知村民竟给羊吃,着实是糟践了。 后来,石娃的爹要卖妹妹,石娃为了留下妹妹,死马当活马医挖了山上羊吃的那些草药,翻山去了距离山脚不远的一户村庄,村里的那大夫给了他七百文。 可等石娃拿着七百文回去,妹妹已经被卖了,他就悄悄把七百文交给了娘。 这才过没几个月,没想到他爹又要把娘卖给几里外黄柏沟的老鳏夫。 崔二郎见元扶妤带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和一竹筐草药回来,满脸纳闷。 崔五娘也迎了出来,瞧见这孩子面黄肌瘦顿时心生怜悯,转头让伺候她的黄妈妈去找一身孩子能穿的衣裳,还打算带孩子洗个澡。 “别忙活了。”元扶妤阻止了崔五娘,“这孩子拿了银子便得尽快赶回去,让人带孩子去吃些东西,再让人给孩子备些路上的吃食即可。” “黄妈妈快带孩子去吧。”崔五娘忙道。 见黄妈妈将孩子领走,元扶妤唤崔二郎与她走至檐下,让崔二郎将竹筐中的草药倒出来…… 当他看到那一堆草药中一根足有幼儿腕子那么粗的人参时,连忙将人参扒拉出来,抬头看向元扶妤。 “这参,至少百年以上。”崔二郎说着,满脸肉疼看着手中光滑如萝卜的人参,“参须呢?这要是有参须,就更金贵了……”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3章 应是伪造的 石娃不知轻重,或是为了好看,将这根人参的根须都给捋下去了,这使得这根人参的价值大幅贬值,简直是暴殄天物。 “山中村民以种田、打猎为生,山中草药漫山遍野,农户、猎户家中兽皮亦比较多。我从石娃那打听到,他们山中有条古道年久失修,有些地方连驼运货物的毛驴都无法通过,只能勉强过人,加之朝廷对行商管的严格,税也高,他们那里又天高皇帝远……村民便时常人力把东西背出山,偷偷与附近村落中倒买倒卖的货郎交易。” 元扶妤说着蹲下身,从石娃用外衫卷起的草药中挑出了一株草药,递给崔二郎看。 崔二郎接过草药,他也不太识得此物:“这是?” “这是铁皮石斛,在《道藏》记载中,铁皮石斛是九大仙草之首,价格极为昂贵,石娃说这种东西一般都长在山中山泉附近长了苔藓的石壁中,且不算罕见。” 这东西元扶妤却熟悉的很,当初谢淮州为元扶妤调理身体,便用铁皮石斛入药。 这东西,有也是供给了皇室,寻常人家怕是连见都没见过,或是见到了也不认识。 崔二郎虽然不然是铁皮石斛,但可听过这个草药名。 元扶妤说:“石娃不认识草药,也不识医术,怕随便乱挖乱卖会害死人,所以挖的都是他们家羊、猪平日里吃的。” 崔二郎双眼放亮:“所以四娘的意思,是让我带人同刚才那孩子一同去山中,把那些难得一见的药草都低价收了?” 若是如此,他们必定能赚一大笔。 “你就是将所有草药全部都收了,也要看能不能运出来。”元扶妤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着崔二郎,“你带上人手,让石娃带你们从那条古道而行,将古道的情况摸清楚,详细记录在册,舆图上也做好标记,而后……再去几个山沟转一转,再探一探山中草药和村民手中的兽皮到底有多少。” 崔二郎点头。 “正好,我爹身边的周管事,以前是管咱们崔家药草生意的,我带上他,他是识药草的一把好手。”崔二郎也站起身拍了拍手,“我简单收拾一番就带那孩子走。” “等等……”元扶妤把崔二郎唤住,“石娃那孩子的父亲要卖了他娘,他这次出山是为了换银子救他娘,你从石娃他父亲手中救下他娘,把人带出来给安排个容身之处,身契交还给他娘。” “知道了。”崔二郎应声离去。 元扶妤交代完崔二郎,对立在门口的玄鹰卫招了招手。 玄鹰卫立刻上前。 “是裴渡让你们跟着我的?”元扶妤问。 “裴掌司说,以防有不长眼的为讨好翟国舅来拿崔姑娘,我等跟着崔姑娘,旁人也有所忌惮,即便真有不长眼的来找事,我们也好及时通知裴掌司与何掌司。”玄鹰卫道。 “尽快去同裴渡说一声,在玄鹰卫中挑几个无任务的,半个时辰后,随我堂兄走一趟。”元扶妤望着玄鹰卫说,“今日我带回那孩子的父亲,违大昭律法……卖良为贱,视大昭律法为无物,当地里正不加管束,反让孩童出山换银救母,可见卖良为贱在当地早已成风,待查明情况后,请负责此地的州县官员协助,按律处罚里正,以正律法刑威,现在便去。” 玄鹰卫颔首:“好。” “怎么听说你带回来一个小孩?你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余云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元扶妤转身,见余云燕双手抱臂朝她走来。 “裴渡已经安排人送你相公和女儿回去了。”元扶妤见余云燕手中 余云燕对元扶妤带回来的孩子更感兴趣:“那孩子我看了,就是普通山中猎户家的孩子,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我是商户,能打什么主意,自是赚钱的主意……”元扶妤往院内走。 余云燕跟在元扶妤身后:“买卖孩子?” “一个孩子能卖多少钱,崔家不缺这点银子。”元扶妤走在前,见余云燕还跟着自己,“你不回去看你女儿和相公?” “你以为我想在你们家待?”余云燕冲元扶妤翻了一个白眼,“崔家的画船撞了翟鹤鸣的画船,翟鹤鸣没那个本事去找谢淮州算账,对付你这个小小商户女就是一句话的事,玄鹰卫守在门口又有什么用,来个官更大的照样压不住。我在……就没人敢动你!虽然我是真的讨厌你,但你的脑子好使,为阿妤报仇需要你。” 其实,从今日余云燕带着杨戬成几乎毫无阻拦进了崔家,她就气消了一些。 崔家的奴仆说,崔四娘交代过,余云燕、杜宝荣和何义臣他们,来崔府不论何时,不论要去哪儿都不得阻拦。 余云燕顺利进了崔四娘的屋子,瞧见自己女儿的木雕被放在宝物架子的最显眼处,又消了些气。 今日事发突然,崔四娘也能未卜先知自己会来,总不至于是专门摆在那里给她看的。 给杨戬成取了东西,送走杨戬成,余云燕便想到今日崔家画船撞了翟鹤鸣画船又爆炸之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翟鹤鸣那个人气量不算大,要是来找崔四娘麻烦,以崔四娘这商户身份,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 “你得准备准备,说不准一会儿你也要入宫。”元扶妤头也不回对跟在她身后的余云燕说,“王家三郎王峪那封文书是你拿到的,不论小皇帝要不要借这封文书查长公主之死,都一定会问清楚……你这封文书是哪里来的,你可想好了?” 余云燕说:“这还不简单,就说是王峪死的前两日,在我家门口发现的,我听到有人追出去就不见了人,只留了这么一封文书。” “再加上一段,就说王峪回京之后,你去问过王峪长公主之死是否与世家有关,王峪当时并未正面回答你。” “明白,王峪不可能无缘无故给我这个东西,我和王峪又没什么交情。”余云燕道,“可当时王峪死前,你逼着王峪写那封文书的时候虔诚也在,虔诚现在可是又跟着翟鹤鸣了。” 元扶妤闻言轻笑一声:“虔诚如此急切取得翟鹤鸣的信任,他若说王峪死当日是他亲眼看我逼着王峪写下的文书,翟鹤鸣势必会问他……我办这样的事为什么不避着他?他怎么解释?难不成说……他后来投了闲王?玉槲楼是他与我们一同设计翟鹤鸣的?” 余云燕与元扶妤并肩而行:“翟鹤鸣这人气量小,要是虔诚真说了,怕容不下他!” 元扶妤带着余云燕从走下长廊台阶:“虔诚是个聪明人,而且这个聪明人跟着翟鹤鸣的时间不算短,十分了解翟鹤鸣。他心底越是相信翟鹤鸣将来会独揽大权,便越是不会将此事说与翟鹤鸣,让翟鹤鸣疑心他。” · 消息传送到裴渡跟前,裴渡眉头紧皱。 崔四娘可不像是一个心地善良,乐于救苦救难之人。 “崔姑娘要人?” 更换了自己衣裳的谢淮州从内室出来。 裴渡闻声转身跨入谢淮州居室,行礼后将元扶妤遇到石娃带石娃回崔宅,路上在牛车上都问了石娃什么,还有她让玄鹰卫带的话,全转述给谢淮州听。 谢淮州略微思索片刻,虽不知元扶妤是打的什么主意,但玄鹰卫本就是她的,她要用,又是为了维护大昭刑威,他自然无有不应。 谢淮州在椅子上坐下:“依她所言,派几个玄鹰卫去随崔家二郎一道去。” 裴渡迟疑片刻,转身出去命属下去调人。 前脚,谢淮州去了库房挑了些东西,命长公主府的管事以答谢崔四娘救命之恩的名义,大张旗鼓送到崔宅。 后脚,宫中便送来了旨意,让谢淮州入宫。 来传旨的不是旁人,正是小皇帝近侍齐林海。 谢淮州将齐林海请到一侧说话,询问他宫中情形。 “安平公主知道此事了吗?” 齐林海压低了声音同谢淮州说:“安平公主听杜将军说翟国舅画船撞向谢大人的画船,起初没什么反应,后来工部侍郎入宫说翟国舅重伤,安平公主手中的茶杯都没拿稳摔了。原本安平公主命贴身婢女带太医去瞧翟国舅,可婢女都出殿了,安平公主不知为何又把人叫了回去,只叮嘱陛下派去请太医去翟府的小太监,让太医令傅大人放下手中的事亲自去翟府。” 齐林海转身,朝外面候着的小太监们瞧了眼,低声道:“我瞧着安平公主对翟国舅余情未了,谢大人……你要有所防范才是。” 齐林海虽说是皇帝近侍,但常因是阉人被那些世家官员和读书人瞧不起,他们端着清高的架子不拿正眼瞧他。 唯谢淮州,哪怕成为长公主的驸马,对他都是客客气气,不是说谢淮州逢迎他,若是逢迎他才瞧不上眼。 在谢淮州面前,齐林海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 谢淮州抬手朝齐林海道谢:“容谢某换身衣裳,同您一道入宫。” 齐林海点头:“谢大人不必着急。” 等谢淮州慢吞吞换好衣裳,随齐林海一道入宫时,杨戬成已经将王家三郎王峪留下的文书送到了小皇帝手中。 元扶苎听杨戬成说长公主元扶妤当年之死与翟国舅有关,当时便坐不住了,手死死扣着座椅边缘,面颊血色尽退。 对翟鹤鸣当年与世家合谋害死阿姐的事,她知道,但知道的不多。 翟鹤鸣当时并未同她详说,只同她保证,绝不伤阿姐分毫。 见小皇帝正拿着那封文书详看,元扶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立在小皇帝身后逐字往下看。 当初崔四娘拿到了王家涉及科举泄题案的实证,王峪在杀崔四娘之时,死在了崔府。 那余云燕是什么时候得到了这样一份东西?怎么得到的? 小皇帝沉着一张脸看完王峪留下的文书,元扶苎也已看完。 小皇帝侧头看向面色难看的元扶苎:“小姑姑如何看?” 元扶苎将桌案上的文书拿起又看了一遍,见王峪在文书中交代了翟鹤鸣找到卢家、崔家与王家意图夺权。 王峪写道……翟国舅上位对他们王家来说益处并不大,王家世家之首的位置稳当,所以他们并不愿朝中生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且当时小皇帝年幼,只要小皇帝亲政之时,长公主能将权力交还陛下,让权柄平稳过渡便可。 王峪倒是把卢家和崔家都做了哪些写了个清楚。 元扶苎抿着唇。 王峪把卢家和崔家还有一些知情的小世家牵扯出来,却替王家向小皇帝表了一番忠心。 元扶苎手指几乎要将这薄薄的纸张穿透,她抿了抿唇才道:“这文书也不可尽信……” 元扶苎将信放在小皇帝的桌案前,强作镇定:“这封文书是不是王峪亲笔有待商榷,即便当真是王家三郎的亲笔,就一定可信吗?卢家、崔家还有其他世家都牵扯其中……倒是把王家摘得干干净净。” 杨戬成看向立在小皇帝身后的元扶苎,上前道:“正是因为牵连甚广,所以这东西余将军给微臣看过后,微臣便在暗中调查,原想着拿到了实证再禀报陛下。” “你都查到什么了?”小皇帝问。 “目前查到的长公主离世那晚的出城记录,应是伪造的。”杨戬成道,“虽说根据用墨、筋纹、材质和墨迹融合程度,与当时同期记录的卷宗无甚差别,但……按照我朝惯例,记录公文、出入记录的空白文书,取用有定数,皆需取用之人签字用印拿取,如有破损或错误,需重新领取,重新领取时要上交破损或录错的文书,由书吏重新登记,再由重取空白文书之人与与书吏一同签字用印。” 元扶苎听到杨戬成说出入城门记录时,心跳声便已一声重过一声。 “微臣去查过,当月并无人去书吏处领取空白文书,然……当年季末清点少了一卷空白文书。”杨戬车抬眸看向桌案后的小皇帝,“长公主在时对文书管理一向从严,那书吏因丢失文书被打了一百大板,流放岭南。”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2章 手是会痛的 “明日太阳落山前弄清楚,让我瞧瞧以你的能耐,能不能保住你肩膀上的脑袋。” 元扶妤说完,摆了摆手指示意男子退下。 男子连忙叩首,连衣服都未整理,便起身往外退。 立在门外的裴渡,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屋内出来与他擦肩而过,一边小跑一边整理衣裳。 裴渡眉心一紧,视线追随那英俊男子而去,脑中刚萌生出崔四娘荒唐的念头,便想到谢淮州那句…… 【还是你认为,被殿下看重托付后事的心腹,心思竟只会用在男女之事上?】 裴渡稳了稳心神,殿下看重的人自然不会如此荒唐。 听到屋内传来箭矢爽利入铜壶的声响,锦书才从屋内出来,请裴渡入内。 一进门,裴渡便瞧见元扶妤大马金刀坐在矮桌上,手中攥着把矢箭,漫不经心扫了眼他,随手将手中的矢箭掷出。 见矢箭稳准入壶,裴渡心跳略重两声。 “裴大人漏夜前来,探我崔府,最好是有什么要事。”元扶妤指尖转动矢箭,随手掷出,正入窄细的壶口,撞的铜壶发出叮当声,壶身摇晃不稳,“不然,裴大人就得去和金吾卫解释一二了。” 裴渡目光从铜壶上收回,抬脚朝元扶妤的方向走:“我来是……” 裴渡刚说了三个字,语声便顿住。 一支羽箭,直直钉在裴渡脚前,翎羽震颤,阻了他前进的脚步。 裴渡抬眼看向懒怠坐在桌案上的元扶妤,他没想到看着毫无身手的崔四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 这种极具冲击力的惊愕之感,就如裴渡上次长街之上见崔四娘制服疯马时一般。 “裴大人怎么不说了?” 元扶妤随手将未投完的箭放在身侧桌案上,慢吞吞绕至矮桌之后,端起茶盏,在矮椅上坐下,懒散后倾仰靠在扶手上,闲适喝茶。 裴渡知道脚下那根羽箭的意思是警告,是让他站在这个位置回话。 “崔姑娘,二月二十六那日,谢家老太太突发急症,谢大人命我亲自前来崔府与崔姑娘解释不能赴约之事,但我擅自做主,并未前来通知崔姑娘,今日特来致歉。” 裴渡说着,长揖行礼:“还请崔姑娘原谅一二。” 元扶妤直勾勾望着裴渡,慢悠悠转动手中茶盏。 半晌,裴渡等不到元扶妤的声音传来,他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抬头,对上元扶妤灯火暗影之下审视他的目光,莫名让裴渡觉得心慌。 安静昏暗的屋内,元扶妤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裴大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一句致歉,就等着我说无碍?” 裴渡唇瓣紧抿:“同崔姑娘致歉后,我自会回去领罚。” 意思就是没打算听她说“无碍”二字。 “哦?”元扶妤将茶盏递给锦书,“裴大人这意思,是奉命前来,并非是真心请罪。既然如此……话已经带到,裴大人可以走了。” 裴渡没忘谢淮州让他今日前来是做什么的,他放下姿态,从袖中拿出玄鹰卫的密报,双手奉上:“这是玄鹰卫关于太原和蜀地,还有郑将军将军军中密报。” 元扶妤示意锦书去拿。 锦书将裴渡奉上的密报取了过来,放在元扶妤抬起的手心中,拿过高处的琉璃灯盏,弓腰凑近元扶妤,方便元扶妤看密报。 裴渡沉默在一旁候着,直到元扶妤看过所有密报之后,看向他。 “裴大人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元扶妤将手中密报叠起,“难不成,这密报玄鹰卫中没有备份,这份还要带回去?” “崔姑娘,金旗十八卫送回来的密报,您还未曾给我。”裴渡说。 元扶妤手指摩挲着密报叠痕,戏谑道:“金旗十八卫的密报,为什么要给你?” 裴渡面色一变:“崔姑娘,如今您和谢大人是合作关系,既然玄鹰卫的密报给崔姑娘看了,崔姑娘自是应当将金旗十八卫的密报交出来。” 元扶妤轻笑一声,将玄鹰卫密报丢在桌案上。 “我是与谢淮州合作,你算什么东西?”元扶妤敛了眼底笑意,“想要金旗十八卫的密报,让谢淮州亲自来。” 裴渡身侧拳头收紧。 锦书已经放下手中灯盏,做出防御姿态,死死盯着裴渡。 摇曳灯影之下,一主一仆,一站一立。 坐着的元扶妤漠然望着他。 “崔姑娘,我是奉谢大人前来交换情报的,您如此为难,我无法同谢大人交差。”裴渡终是再次弯下自己挺直的脊梁,“还请崔姑娘通融。”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无法交差你就去死啊,关我家主子什么事。”锦书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回的理所当然,“你家主子交给你的事,你办不好,就是你无能,无能的下属……养着有什么用?” 锦书瞧了元扶妤一眼,见元扶妤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家主子也无能,连自己的下属都管束不好,竟会出现下属阳奉阴违这种事。” 元扶妤知道锦书是卯足了劲儿的想和裴渡过招,一心想击败裴渡,嘴巴上便不饶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并不打算阻止。 “谢大人并非我的主子!”裴渡恼火,“我的主子,只有长公主一人。” “是吗?”元扶妤眉头微抬,抚袖斜倚座椅扶手,单手撑着下颌,饶有兴味看着裴渡,“裴大人话说的再漂亮,我也还是那句话,想要金旗十八卫送回来的密信,让谢淮州……亲自来。” 见元扶妤态度坚决,裴渡知道今日他是带不走金旗十八卫的密报,只能回去领罚。 他再次朝元扶妤行礼:“未曾提前告知崔姑娘,谢大人有事绊住无法去琼玉楼之事,是我的错!不论崔姑娘谅解与否,错了就是错了,在此……裴某人给崔姑娘赔不是了。” “那就去替我办一件事吧。”元扶妤毫不客气开口,“事情办好,琼玉楼之事一笔勾销。” 裴渡错愕,没明白崔四娘怎么就突然松了口。 “瞧见刚才出去的美男了吗?魏娘子瞧出我贪美,明目张胆安插在我这里,不止一个。我不喜欢有人手伸的这么长,就有劳裴大人走一趟,让魏娘子长长教训,知道胡乱伸手,手是会痛的……” 元扶妤用人是允许其人有小心思的,但决不允许把小心思用到自己身上。 裴渡想到那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又望着元扶妤:“魏娘子算起来应当是闲王的人,明面上……我是谢大人的人,我去?” 在裴渡看来,何义臣去比他更合适。 “不然呢?”元扶妤慢条斯理开口,“毕竟……我还指望魏娘子为我经营琼玉楼,不好亲自出手。” 并非是元扶妤真的不好出手,而是可以借谢淮州的势,她为何不借? 比起她这个商户女,自然是谢淮州更让魏娘子惧怕。 否则,魏娘子怎么就敢蹬鼻子上脸,说什么年长她几岁,便往她跟前塞人。 况且,同为杂籍,她若是警告魏娘子,那是与魏娘子斗。 而裴渡不同,他曾经是长公主心腹,如今依旧是手握大权之人的心腹。 官大一级压死人。 对魏娘子这个杂籍来说,裴渡是一座她拼尽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山。 裴渡垂眸思索片刻,崔四娘如今所做,皆是为了推行长公主当初定下的国策。 琼玉楼是崔家的产业,也是崔四娘用来搜集消息和散播消息的地方。 若是这魏娘子如此不老实,是该警告一番。 他明白崔四娘请他去办这件事,是为了借谢大人的势。 既然现在崔四娘和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这个忙他自然会帮。 “好。”裴渡应下。 裴渡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不用他知道这事该怎么办。 “那……金旗十八卫的密报,崔姑娘可否交给我?”裴渡问。 “明日,何义臣自会送去长公主府。”元扶妤回道。 裴渡颔首,抱拳告辞后离开。 裴渡一走,元扶妤便仰头看向锦书,眼底是纵容的笑意:“怎么,今日又没打过裴渡?” 锦书替元扶妤添茶,有些不甘心:“没过几招,定不了输赢。” 元扶妤端起茶杯:“所以才用言语刺他?” “也瞧不惯他来道歉,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锦书说。 琼玉楼。 魏娘子刚应付完雅室的客人,身上被贵人无意撞撒了些酒,正要回自己寝屋去换一身。 谁知,刚推开隔扇,就看到一身黑衣,四平八稳坐在她寝屋内临窗矮榻上喝茶的裴渡。 魏娘子面色一变,攥着隔扇的手不自觉收紧。 她拿出自己常年对待贵客的假笑,笑着跨入屋内:“裴大人大驾光临,我竟不知……” 裴渡将茶盏放回手边桌几上,阴沉沉的眸子朝魏娘子瞧去,就像瞧着一个死人。 魏娘子走向裴渡的步子慢了下来,面上的假笑几乎绷不住。 第二日一早,元扶妤还未起身,魏娘子便已登门,跪在雨中请罪。 元扶妤不紧不慢洗漱后,才从让锦书去请魏娘子入内院。 元扶妤坐在敞开的窗牖前,琢磨着眼前棋盘。 随锦书一同从游廊过来的魏娘子,冷得浑身直打颤。 她看到坐在窗牖内的元扶妤,恐惧在心头隐隐盘踞。 昨日玄鹰卫掌司裴渡走后,魏娘子反复回忆当时她非要崔四娘将那些美男带回崔府时,崔四娘望向她的目光。 她当时并非没有察觉异常。 崔四娘看向她时戏谑的眼神,就像她自认为高明的手段,在崔四娘的眼中一清二楚,是不入流的小儿科。 可,魏娘子总觉得崔四娘年纪小,女子情窦初开,又对谢淮州如此上心。 她以为,即便是崔四娘看透了她的手段,但只要她送到崔四娘这里的人,能帮崔四娘在谢淮州那里讨回一些颜面。 崔四娘顶多也就是把人安排在外院。 魏娘子只是想小小窥探,崔四娘到底都和哪些人来往,好做到心中有数,并没有害崔四娘的意思。 之前虔诚就同魏娘子说过,这崔四娘绝不简单。 可这段日子魏娘子与崔四娘相处下来,或许是崔四娘与她一般都是杂籍,又待她和颜悦色的缘故,让她生了崔四娘也并非那般高高在上的错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不该因崔四娘年纪小,便以为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崔四娘即便识破也不会太与她撕破脸。 更不该生出她与崔四娘都是杂籍,也算是同一类人的心心相惜之感。 这样的惺惺相惜之情,会让她逐渐淡忘自知之明,以为自己可以同崔四娘平起平坐。 昨日裴渡有一句话说的很清楚,虽然崔四娘是商户,可崔四娘是长公主生前选中的人,是长公主的心腹,与他裴渡都是平起平坐的。 就凭这一点,哪怕崔四娘是商户杂籍,也不是魏娘子能够忤逆,能把手伸到她跟前的。 元扶妤抬眼,看向魏娘子。 魏娘子连屋门都不敢入,捧着手中的匣子,疾步沿廊庑走到元扶妤所在窗前,跪下。 她被包扎妥帖的双手捧起匣子,举过头顶:“昨日将人送到崔姑娘这里,却忘了将那几个人的身契送过来,还有那几人的家眷,我今日也一并带来,指望着崔姑娘能让府上管事给安排个活计,给口饭吃。” “我喜欢聪明人,可聪明人又往往都喜欢自作聪明。”元扶妤在棋秤上落下一子,“你和虔诚都是聪明人,自作聪明一次我能纵容,但不要有第二次,否则是会连累彼此的。” 魏娘子脊背冷汗涔涔。 这样的话从崔四娘这个年纪小她几岁的姑娘口中说出,魏娘子再也不敢生出玩笑之心。 元扶妤把玩着棋子,语声玩味:“说说吧,把人送到我跟前,不会真的想对我使美男计吧?” 魏娘子抬头,瞧见元扶妤那双黑深疏冷的眸子,正居高临下睨着她,又惶惶低下头去。 她不敢欺瞒,如实道:“不敢欺瞒崔姑娘,我只是希望伺候崔姑娘之人,能偶尔告知崔姑娘与什么人往来。” “手伸的很长啊。”元扶妤视线落在魏娘子撑在廊庑地板的手上,“裴渡瞧着是年纪大,心软了。”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乖巧极了 他站在元扶妤面前时,呼吸还未平复:“林常雪带着玄鹰卫,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出城了!” “怎么不叫我?”余云燕惊讶问。 “来不及。”何义臣对余云燕说完,又同元扶妤道,“玄鹰卫来送消息时,我正与林常雪在一处,我已将我能调动的玄鹰卫都派出去沿路接应。林常雪说她最擅长寻人,不等我劝便翻身上马去追玄鹰卫,城门都关了一半了,她还是冲了出去。” 元扶妤跳了这些日子的眼睑,突然就不跳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筷子,问:“带着人证那一路在哪儿,玄鹰卫是不是也不清楚?” 何义臣点头:“对,不清楚!所以林常雪才会去……” 林常雪擅长寻踪。 元扶妤又问:“派了多少玄鹰卫?” “派出五十,林常雪走的时候,我让我身边六个跟上了。”何义臣说。 “锦书把舆图展开。”元扶妤端着灯盏从矮椅上起身。 锦书应声,将偌大的舆图在地板上展开。 何义臣与余云燕两人也举着烛台,跟着元扶妤在舆图前蹲下,详看从太原到京都方向的地域详情。 “查明没有人证的两条路,一条是从这出发,走这儿,到这儿……” 何义臣手指顺着舆图指划给元扶妤看。 “第二条路,是从这,到这里,然后再从这绕行……” 这两条路,是玄鹰卫和世族已查实,没有人证的路线。 何义臣看着蹲在偌大舆图上的元扶妤:“至于其他两条路线,我们也只是猜测。马少卿太谨慎,为了防止出意外,马少卿下令不许玄鹰卫对京中透露路线。而太原王家派人跟随,对路线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正因如此,何义臣才这般焦心。 元扶妤目光一寸一寸扫过舆图,语声沉着:“你能想到的,马少卿身在其中未必想不到。你派出去的人,在哪里接应?” “我猜测马少卿或会走的另外两路,是这条,和这条……”何义臣指给元扶妤看,“所以我让人顺着这两条路往太原去接应,但我又怕中间错过,所以传信给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的玄鹰卫,让他们也协助接应。” 只是,在外的玄鹰卫都各有各的任务,不知道何义臣的命令他们会不会领。 “林常雪带人去哪儿说了吗?”元扶妤盯着舆图问。 “她没说,但我想应当是在这里接应。”何义臣指着舆图上一点,“这里是入京必经之道,玄鹰卫沿用了之前校事府的传信之法,两路不管哪一路求救消息传来,林常雪都能及时赶到。” 元扶妤看着何义臣指出的地点,唇瓣紧抿。 玄鹰卫与校事府合并后,一直都是裴渡掌权,何义臣才入玄鹰卫多久,可调动的人就那么多,外调巡查的玄鹰卫又都在裴渡手中。 何义臣也想到了这点。 “我去找裴渡。”何义臣开口,“让裴渡下令,命在外的玄鹰卫去协助马少卿。” 元扶妤缓慢站起身来,问:“谢淮州今夜在哪儿?” 找裴渡办事,不如直接找裴渡的主子。 这余云燕还真知道:“我来找你时瞧见了谢淮州,见他也进了亲仁坊,就是不知道他来亲仁坊找谁,我着急来见常雪就没留意。” 也来了亲仁坊? 元扶妤将手中的灯盏递给锦书…… 那她应当知道谢淮州在哪儿。 当锦书叩响亲仁坊偏僻街巷中未挂灯笼的小院院门时,立在墙上的余云燕险些被一箭射中,幸亏余云燕敏捷躲开。 看着从她身旁擦过,直愣愣射穿身后树枝的羽箭,余云燕回过头,后怕拍了拍心口。 这是暗处射来的箭,防不胜防。 若非余云燕敏捷,被射穿的就是她了。 元扶妤看着穿透树枝的羽箭,倒并不意外。 谢淮州来这小院住,自是有绝顶暗卫相护的。 半晌。 一位身着裋褐的老者慢吞吞将门打开了半扇,颤颤巍巍举着灯看向门外来人:“谁呀?” 锦书对老者行礼后道:“老翁,冒昧打扰,我家姑娘有要事请见谢大人。” 认出元扶妤是那日自家主子让杨红忠请到小院来的客人,老翁颔首:“稍后,我去禀报。” 说完,门又缓缓关上。 元扶妤、锦书与余云燕、何义臣这一稍后,便稍后了快一柱香。 余云燕是个急性子,要不是担忧那院内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暗箭,她早已经将这个小宅子探几个来回了。 就在抱着双臂来回踱步的余云燕已经压不住火时,那门又慢吞吞开了。 老者将两扇门都打开:“姑娘请,我家大人说,姑娘认得路,自行进去便是。至于旁人,我家院子小,得在门外候着……” 元扶妤同老者颔首,嘱咐余云燕和何义臣他们在外面候着,便抬脚跨了进去。 谢淮州这院子不大,几乎没有伺候的人,自然也无人为元扶妤引路。 按照上次杨红忠带的路,她沿着庭院铺设的圆白鹅卵石道跨上游廊,绕过前厅入后院,便瞧见了上次谢淮州喂鱼的鱼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屋内通明灯火从敞开的隔扇与窗棂投射入院中,将鱼池中色泽艳丽的肥硕锦鲤映得一清二楚。 谢淮州人懒怠仰靠坐矮椅上,闭着眼。 他刚沐浴过,头发还未干,湿答答披散着,仆从正跪在他身后为他擦头发。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睫,直勾勾盯着从门外进来的元扶妤,眼尾微红,漆黑如墨的瞳仁蒙着一层水汽,摆了摆手,示意仆从退下。 仆从会意,起身端着用来为谢淮州烘烤头发的炭盆退了出去。 元扶妤虽未靠近,可瞧谢淮州这样子,便知他今日喝酒了。 似乎,喝的不少。 “喝酒了?” 谢淮州未答,目光在元扶妤脸上游移,在她唇畔停了片刻,才复又望着她的眼,笑着应了声:“嗯,崔姑娘来这里寻我,所为何事?” 元扶妤走至谢淮州身旁,俯身拿过桌案上的帕子,顺势在谢淮州面前的桌案上坐下,用帕子垫着壶柄拿起泥炉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递到他跟前。 谢淮州未接,只仰头望着坐在他面前桌案上的元扶妤,等着她回答来找他何事。 “马少卿没有亲自带人证回京,王家已经知道,派了大批死士前去另一路杀人证。何义臣能调动的玄鹰卫有限,得你命裴渡派人前去接应。”元扶妤把茶杯往谢淮州跟前送了送,“事关王家声誉,王家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林常雪也去了,我实在是不放心。金旗十八卫剩下的这些人,不能再出事了。” “裴渡已经派人去了。”谢淮州抬手接茶杯。 金旗十八卫的生死,谢淮州同样在意。 今日裴渡派去盯着何义臣的人来报,说何义臣调动玄鹰卫,又说林常雪本与何义臣在一处,后来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林常雪带着六个玄鹰卫出了城,裴渡立时便猜到林常雪是去做什么,在谢淮州这里请命后,便调人前去相助。 闻言,元扶妤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谢淮州没能从元扶妤手中拿过茶杯,垂眸才略显迟钝地瞧见,他竟连元扶妤的手一同攥住。 “对不住。”谢淮州重新拿住茶杯。 元扶妤未松手,她问:“裴渡派了多少人?” “入京必经之道附近的玄鹰卫,会过去接应。”谢淮州说。 元扶妤轻笑,果然是喝多了,问什么都乖乖说。 记得,从前谢淮州醉酒时,便极为乖巧,任她摆弄。 她望着谢淮州,含笑的眸底是探究。 也不知……曾经这谢淮州醉酒后任她为所欲为,是真的,还是装的。 元扶妤未松开茶杯,望着谢淮州道:“烫。” 说着,坐在桌案上的元扶妤往左挪了两尺,坐在谢淮州面前,低头徐徐往茶杯中吹着气…… 谢淮州亦是未松手,元扶妤吹茶汤的气息扫过他扣在茶杯边缘的手指,他攥着茶杯的手收紧,喉头滚动,凝视着元扶妤。 摇曳灯影,幽幽之光在他雕刻般五官上晃动,他专注于元扶妤的眼眸忽明忽暗,汹涌狂恣的欲念在酒意催动下,几欲喷薄而出。 元扶妤吹温了茶汤,扶着谢淮州的肩膀,倾身靠近谢淮州,将茶杯送到他唇边:“喝吧。” 谢淮州垂眸掩住黑眸中神色,捏着茶杯边缘的手下滑,握住元扶妤的细腕,听话地低头喝茶。 广袖滑至臂弯,露出他小臂的旧伤疤。 喂谢淮州喝了茶,元扶妤视线落在谢淮州沾了水珠的唇上,随手将茶杯放在一侧,用指腹拭去他唇角水珠。 谢淮州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紧,一身酒气似在体内沸腾,越发浓烈。 晦暗不明的烛光下,谢淮州极长的眼睫低垂轻颤。 元扶妤笑意愈深,她凑近谢淮州,轻轻与他额头相抵:“嗯?” 元扶妤轻缓的疑问声,像根极轻的绒羽划心尖。 谢淮州呼吸越发粗重,他用力将元扶妤拉向自己,一手拨开元扶妤身旁的书卷,炽热充满力量的躯体突然逼近,元扶妤轻巧后倾,盯着他微张的薄唇,他却生生止住了纵情的动作。 元扶妤看着谢淮州近在咫尺的俊颜,只要她想,轻而易举就能吻上他。 湿热滚烫的带着酒气的气息扑在元扶妤面上,他极力压抑着暗火。 撑在元扶妤身侧的手握成拳,谢淮州后撤与元扶妤额头分开,闭眼眉头紧皱,平复呼吸。 元扶妤有些失望,坐直了身子。 看着他实在诱人的唇,元扶妤低声问:“我若此刻对你做什么,是不是显得有些欺负你?” 谢淮州未答话,带着酒气的呼吸越发显得粗重。 她垂眸看着被谢淮州扣住腕子的手,轻轻一挣,手从谢淮州虎口滑至他掌心,慢条斯理撑开谢淮州掌心,与他十指相扣。 与长公主亲昵时熟悉的动作,让谢淮州手猛地收紧,将她的手紧紧抓住,又像是被烫了一般卸了劲。 “松开……” 元扶妤闻言失笑,片刻后如谢淮州所愿,挪开与他相抵的额头,松开谢淮州的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淮州难受皱眉,仰靠回矮椅,双手用力握住扶手,手臂肌肉紧绷,再望向元扶妤的目光已有几分清明。 “看来,并未醉的太深啊。”元扶妤轻笑起身,“头发让家仆给你擦干再睡。” 元扶妤刚要走,谢淮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回桌案上。 谢淮州他抬头看着元扶妤:“殿下还和你说了什么,关于我们夫妻之间……” 元扶妤挑唇,一手撑着左膝,右手手肘搭在膝上,靠近谢淮州:“谢大人,我若今晚交心,谢大人可是要交人的。” 谢淮州脑中不由浮现刚刚沐浴时,脑中欲壑难填的混乱与癫狂。 他难堪闭着眼,整个人却被崔四娘身上熟悉的幽香围剿。 他真该杀了崔四娘的,不该留她蛊惑自己。 “这次是我来见谢大人,便不收谢大人的好处了。”元扶妤挺起腰脊。 谢淮州睁开黑沉如墨的眼,放了元扶妤的细腕,眼底比刚刚更清明些。 “谢大人,林常雪之事还望谢大人多上心,你我应当都不希望林常雪出什么意外。”元扶妤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起身,“谢大人早些歇息。” 谢淮州一语不发坐在矮椅上,瞧着元扶妤离开,抬手按住自己胀疼的太阳穴。 今日酒宴在处处温香软玉花楼。 花楼香炉里燃着的香料,是花楼中常常用来助妓子留住客人,助兴暖情的。 虽说这东西,不会夺人心智,只要君子灵台清明,便不会受其扰。 可,谢淮州如今已不是那个,哪怕瞧着旁人美人在怀,也无动于衷,无欲无求的君子了。 纸醉金迷,众人纵情恣意笑闹间,谢淮州不自控想起梦境,饮再多酒也压不下去那股暗欲。 为避免狼狈,他终是在暮鼓即将停歇前找借口离席。 可马车回去的路上,他脑中全是梦中急乱矢智,与崔四娘激亢纵欲的癫狂画面。 他燥热难耐,只觉这状态无法回公主府,这才来了亲仁坊。 没想到,崔四娘竟会在今日来找他。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7章 他元云岳今日有要死也要相护之人 “科举改革一事,郑江河你带着先议。”谢淮州将手中纸笺叠起转身,黢黑的眼底强压着怒意,“李尚书、陈中丞。” 谢淮州点了名,摘下腰间鱼符,抛给卫衡玉,抬脚就往外走,话音又快又稳:“带着鱼符调一千南衙禁军,即刻前往南山……护卫闲王,剿灭小股叛军,扣押十二卫长史王岌,生死不论,不可走漏风声,你亲自去,要快!” 御史中丞陈钊年与兵部尚书李安恒对视一眼,立刻起身跟上。 这两人跟随谢淮州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从未见过谢淮州如此失态,定有大事发生。 众人忙起身行礼相送。 敞开的雅室门外,晃动的熠熠火光映着端立两排如雕塑般肃杀,身着黑衣,头戴笠帽的玄鹰卫。 见面色阴郁的谢淮州撩袍跨出雅室门,玄鹰卫齐整抱拳行礼。 不待屋内众人多看,雅室门已关上。 捧着鱼符的卫衡玉行礼后,领命而去。 “陈中丞……”谢淮州转身看向跟在兵部尚书身后的陈钊年。 他将闲王染血衣襟碎布,和裴渡送回的消息,连同玄鹰卫解开的王家传信密语,一同递到陈钊年手中。 “闲王殿下在南山发现王家近千死士藏身之地遇险,事出突然,我已调一千南衙禁军前往南山护卫闲王,劳烦陈中丞入宫将此事秘密禀报陛下。” 陈钊年接过东西,心中惊骇,私藏死士便如同谋反了,这王家敢还对闲王下手! “我这就入宫。”陈钊年不敢耽误,行礼后,拎着衣裳下摆匆匆朝楼梯下走去。 “李尚书……”谢淮州转而看向兵部尚书李安恒,语声沉着,疾而不乱,字句清晰,“即刻拿下右监门卫王峰、百骑副使王峥、北衙羽林军左骁卫王岩三人,我回京之前,不得放人!立即召回子午谷折冲都尉王岐、傥骆道折冲府右果毅都尉王嶙,入京前务必把人扣住!” 兵部尚书一听,这是要将长安城内外王家手中有点用兵之权的,全都管控起来。 “是!”李安恒应声,“谢尚书放心。” 谢淮州指派两个玄鹰卫留下护送兵部尚书李安恒,便疾步往聚英楼外走,步伐敏捷沉稳,眼底杀气骇人。 接过蓑衣,谢淮州下楼步子未停,利落披在身上,下令:“传令,王家……凡今日当值能调动五十人以上的校尉、旅帅、队正,秘密拿下,生死不论。” “是!” 跟在谢淮州身后的玄鹰卫领命,行礼后狂奔而去。 “告诉玄鹰卫信闻佥事,今日……王家凡有一只鸟飞出京都,他提头来见。” “是!” 又一玄鹰卫领命,快步先行,回玄鹰卫给主管消息的信闻佥事传令。 谢淮州疾步跨出聚英楼时,已戴好笠帽,从候在门口的玄鹰卫手中接过缰绳一跃上马,带一众玄鹰卫与护卫疾驰朝城外飞奔。 · 形势,比元扶妤预计的要更糟糕。 元扶妤凭借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和对方向的敏锐感知,带元云岳他们冒雨在深林前头跑。 可追着他们而来的贼人,人多势众不说,对地形更是比元扶妤熟悉百倍,追上来的速度极快。 王府护卫带着中箭的伤员舍了命,也没能拖住那些王家死士的脚步。 是的,元扶妤已知晓,这些死士是王家死士。 余云燕今日与王家死士杀了一遭,她观这些死士身形、招数,认出这是王家死士。 远处山林墨黑的天空中,一簇红色烟火陡然炸开,将方圆映红一瞬。 杨红忠回头寻光望去,借着渐弱的红光,他看到了在空中盘旋的海东青。 又一簇红色烟火在更远的方向爆开,红光消失在黑夜的下一刻,更远的夜空中又亮起一簇。 这烟火是玄鹰卫指路的! 空中红色烟火一簇接一簇,指引的方向……竟是刚才他们遇到那些死士的方位。 朝廷派兵来了! 向前狂奔的杨红忠抽空看了身后越发逼近的贼人,又望向喘息不止的闲王,和前方探路的两个女护卫。 谢大人给的命令是保护闲王,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闲王出事。 杨红忠脚下步子一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牙一把拽住要从他身侧跑过的余云燕。 余云燕望着杨红忠。 “我带玄鹰卫设伏拖延时间,余将军……闲王殿下就交给您了!想办法往烟火的方向走!告诉裴掌司替我照顾好妻儿!” 说完,杨红忠推了余云燕一把,转身面向后方,从背后抽出双刀:“玄鹰卫听令!拼死一搏,为殿下争夺时间!” 玄鹰卫闻言,纷纷停下,转身拔刀,大雨中屏息目视前方。 “杨红忠!”余云燕不忍。 扶着元扶妤的元云岳转头才发现,杨红忠欲带着玄鹰卫舍命拦路…… 只是一瞬元扶妤便有了决断,她回过头,紧紧拽住元云岳的手腕就走:“走!” “可……”元云岳心口泛酸。 他之前实则很不喜欢这个杨红忠,可此刻,却是杨红忠舍命相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杨红忠侧头看向身后停下步子的余云燕,咬牙喊道:“快走!不然都得死!” 余云燕不再迟疑,拽住元云岳另一侧手臂,未有半分犹豫拽着就跑:“快走!别让他们白死!” 杨红忠在玄鹰卫跟着裴渡也算身经百战,他怎么会不知道刚才那个情况,是他们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即将要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么为了不让秘密泄露,那些人既已动手,就一定不会留活口。 虽然雨声不止,杨红忠还是能听出追来的人不在少数。 与其一起跑,一起丢命,总得想方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不知跑了多久,听到身后怒吼厮杀,金戈激烈相碰的声音。 元扶妤一行人脚下步子越发快,几人从陡坡之上带着碎石滑下。 “姑娘!”元扶妤的护卫朱招突然喊了一声。 元扶妤转头,就见薛元撑着哗啦啦淌水如帘的石壁,弯腰半个身子水帘之后的小小山洞探出。 元扶妤拽住元云岳疾步走向山洞,薛元从山洞中出来。 “不大,但够用!他们没带猎犬搜不到。” 元扶妤没有丝毫犹豫按住元云岳的头,将元云岳推了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余云燕紧随其后。 “姑娘……”薛元手臂撑着不大的山洞洞口,如瀑布似得流水冲刷着她的脊背,“我和朱招把人引开,姑娘躲好!” 要是他们都躲在这里,追来的贼人瞧不见逃跑的人影,定会搜寻。 躲在这儿,很容易被一窝端。 元扶妤闻言忍着肩膀疼痛,一把拉住要走的薛元。 她知道薛元是对的,可这是她放在眼前三年的护卫。 “姑娘,要是没姑娘,我们和家里弟妹三年前就死了,能用一条命护姑娘生路,我和朱招很高兴。”薛元看向余云燕,“余姑娘……我们姑娘拜托你了!” 薛元知道没时间了,她毅然拨开元扶妤的手,与朱招两人没命似得飞速朝远处跑去。 余云燕看着双眼越发通红的元扶妤,握住元扶妤肩膀,以自己矮小的身体挡住洞口,也挡住元扶妤的视线。 似是觉得元扶妤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并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余云燕压低了声音安抚元扶妤说道:“我这个人嘴笨不会安慰人,但……我以前是阿妤的护卫,作为人我怕死,可作为阿妤的护卫,只要能护住阿妤,我就觉死的值,你那两个护卫也是一样的,所以……别让她们白死,活下来,你就算对得起她们。” 哗啦啦的水声冲击着耳鼓。 元扶妤喉咙发紧,她望着余云燕的背影,泪根本绷不住。 所以林常雪才在知道她是元扶妤后,那样决绝的拨开她的手。 元云岳看着元扶妤,不动声色贴近,将元扶妤搂住。 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地面震动,碎石随水流滚落。 余云燕屏息紧盯外面,压低身子,握紧腰后双刀,随时准备冲出去死拼。 训练有素的死士,速度极快朝着薛元和朱招逃跑的方向追去。 确定附近已经无人,余云燕转身,对面色苍白的元扶妤说:“你身上的箭得拔出来,包扎伤口,否则会流血而亡,你得忍着!” 刚才余云燕不拔,是怕这娇滴滴的姑娘忍不住哭出声,会惊动那些死士。 元扶妤自是知道。 她颔首,转过身去,随手将长发挽起,咬牙道:“来吧!” 元云岳解开腰带,脱了外衣,撕开自己里面还算干净的中衣,准备用来给元扶妤包扎伤口。 余云燕看着穿透元扶妤单薄肩膀一寸有余的箭簇,从怀里拿出止血药递给元云岳,一手按住元扶妤的肩膀,一手用干净衣襟垫着握住箭簇:“我数三声就拔。” 元扶妤紧紧攥住衣裳:“嗯。” “一,三!” 元扶妤发出一声闷哼,全身紧绷,疼得额头猝然冒出冷汗,青筋直跳,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喊出声。 元云岳动作麻利将止血药敷在元扶妤鲜血汩汩冒出的伤口处,迅速包扎。 余云燕将断箭丢在一旁,帮着元云岳一起包扎伤口。 见元扶妤一声不吭,余云燕倒是略显敬佩看了眼元扶妤:“这里不能久留,包扎好,我们就往刚才亮起玄鹰卫指路烟火的方向跑!” 元扶妤薄唇紧抿,点头。 很快,三人从水洞中出来。 “右,有捷径,比原路返回快。”元扶妤道。 元扶妤对方向敏锐,舆图又在脑中,元云岳丝毫不迟疑右转。 从前战时,他们都是听从元扶妤的,从来未曾走错过。 大雨终是停歇,幽林深静。 元云岳、元扶妤和余云燕踩着灌木刚要翻过,元扶妤突然猛地一把将余云燕推开,抽出元云岳腰间匕首,顺势转身将匕首向后甩去,坠着冷汗的眉毛下,眸色镇定深沉…… 羽箭擦着余云燕手臂而过,元扶妤掷出匕首破开从叶片坠下的水珠,直插一人胸膛。 元云岳立刻拔出佩剑。 前方忽然落下数条人影,堵住去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元云岳拔剑将身侧元扶妤拽到身后护住。 中毒之后身体孱弱,他已久不拿剑,可他元云岳今日有要死也要相护之人。 曾经他躲懒府中,让他的姐姐死在那个庄子上。 如今,他的姐姐回来,在他的眼前。 除夕那夜,他对着元家亲族灵位起誓,此生会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元扶妤,弥补曾经悔恨。 况且,苍天能让他的姐姐死而复生,就一定有他姐姐不能死的理由。 他姐的命,比他更重要。 在王家死士报信的长哨声的响起的一瞬,元扶妤转身与元云岳脊背相贴戒备,元云岳咬牙迎上王家死士近身肉搏。 余云燕拔出腰后一双短刀,垂眸扫过胳膊上被羽箭刮破的血痕,敏捷如燕冲出,率先劈断了王家死士手中弓弩…… 刀锋碰击的下一瞬,余云燕左手短刀将来者捅了一个透心凉,利刃拔出,鲜血喷溅了她一脸。 余云燕余光瞧见身上带伤的元扶妤矫捷闪身,躲过朝她砍去的长刀。 余云燕挑落死士手中长刀,转身一脚踢向元扶妤。 “接刀!” 刚才元扶妤推她那一下,和她掷刀杀人的动作,余云燕便瞧出元扶妤并非身娇体弱的弱质女流,她即便不是身手非凡,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元扶妤还未接住长刀,余云燕眼前便是寒光扑朔,她低头踩着湿泥仰身躲过,借力树干一跃而起取了两人首级。 余云燕落地抬头之时,见与元云岳脊背相贴的元扶妤单手捉住死士手腕,动作利落将人往自己身前一扯,用王家死士的胸膛接住余云燕踢给她的长刀,反身一脚蹬在元云岳右侧逼近的死士脸上,将人踹翻在地,这才抽空踩住倒地死士的胸口拔出长刀,手腕反转甩去刀上血珠,喘息剧烈。 元扶妤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崔四娘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她清楚,决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得杀出去。 否则会有源源不断的王家死士扑过来。 “得折了他们的弓箭,尽快杀出去。” 喜欢公主当年欲占春请大家收藏:()公主当年欲占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