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错男友他哥后》 1、荷尔蒙 2025/7 文学城独家 六月的芜洲,已经进入了多雨的汛期。 晚上七点,空气湿润,阵阵凉风吹动窗上的布帘,许意真趴在桌子上,被微信电话的震动声吵醒。 “不是吧,我的姐,马上都要断粮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觉!” 许意真在大学的时候读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但实际上赖以生存的工具却是从大二就开始做自己的自媒体账号,目前主要发的是一日恋人型的剧情vlog,她自己写剧本,学剪辑,磕磕绊绊地发展到现在,全网所有平台加一块儿小几十万粉丝。 而现在这位打进语音电话,气势汹汹的女士,是她的御用摄影兼商务,赵嘉。 “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们一夜之间掉了两百个活粉,两百个——” 许意真虽然没签mcn公司,但和一些小公司有合作,主要合作的模式就是让这些公司想推的新人到她这来,发个视频,进行初步引流。 一般按次数和视频时长收费,这就是她目前做全职up主唯一的收入来源。 “咱们这个号都几个月没大规模涨粉了,天天涨的还没掉的多,现在这赛道这么卷,再这样下去我们真要死翘翘了!” 所以眼看现在手头上都没有新的单子了,赵嘉是急得火烧屁股,恨不得直接搬到许意真这来看看这人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哎,别急嘛。” 而许意真好像直到现在,才终于从深度睡眠中醒来了一点。 每一个字还是困的,好像声带都耷拉着,嗓音也沙哑,一副亡国昏君的模样,紧接着,赵嘉的手机便是一震,进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你看这男的怎么样,还行吧。” “……” 都这生死存亡之际了,这人还吊儿郎当的,甚至还有心思看、帅、哥? 赵嘉感觉额头上青筋都爆起来了,却又在看见许意真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时,受荷尔蒙本能驱使,没有第一时间移开眼。 但帅还是其次,重点是这脸,赵嘉很是眼熟。 “这不钟泽宇吗,都火了几个月了吧,怎么,你之前说想拍一个连载短剧,还差一个男主,不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吧,人可是大少爷,不缺钱不缺爱的,你能不能赶紧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这些先别谈,你就说帅不帅吧。” 许意真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盯着镜子,状态还行。 昨天熬了一晚上,一直在修男主脸上的痦子,得亏她下午睡了个囫囵觉,要不然现在黑眼圈估计都要掉到脸上了。 “那肯定帅啊,要不然就他那更新频率,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粉丝。”赵嘉盯着屏幕翻来覆去地看,确实不得不承认,钟泽宇这张脸,是那种很难让人产生什么异议的好看,“但是之前不是有个电影导演都被他拒绝了吗,人家志不在此,你别说把他拿下,就是你能联系到他,我名字都倒过来写。” “这可是你说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工作的关系,许意真经常接触到一些外貌条件不错的男网红。 其中有一部分合作起来顺利,成片发上去数据也漂亮,就会回头再次合作。 一来二去,有的时候就会从纯工作关系,发展成类似假戏真做的恋爱关系。 “那我去了,嘉赵。” 当然,也有还没恋爱,只是真做的关系。 就比如让赵嘉名字倒过来的这位。 “hello,我来晚咯~” 如果说许意真走到今天是纯靠老天爷赏饭吃。 那钟泽宇,绝对就属于是老天爷求着吃饭的神仙。 没有任何技巧,没有任何剧本。 大少爷随手发个视频,不炫富也不耍酷,硬是能单凭那张脸,乱拳打死老师傅,个个儿百万播放,几十万点赞。 许意真跟钟泽宇认识小半年,两个月前才搞到一起,钟泽宇名下每一套房子都约过会,这次发的地址倒是挺新鲜。 市中心cbd大平层,许意真看到那个定位的时候,一声长叹。 臭有钱人到底什么时候破产啊。 “钟泽宇,人呢?” 她用钟泽宇发来的密码开了门,走进去扫了眼,挺高级的风格。 黑白灰为主色调,穿插其他低饱和色系,线条大多硬且直,充斥冷淡而又理性的美感;沙发旁立着座矮书柜,柜上简单的一盏台灯,功能性相当明确。 “你还知道来啊。” 许意真刚想说你小子现在装修审美不错,就被人从后一把搂住了脖子,带着笑意的磁声贴在耳边,许意真即便知道他这种小招数一贯很多,也还是忍不住耳根发麻,说不出话来,只能听他继续:“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约好了八点见来着,干嘛,跟我拿乔啊?” “哦,那要不然你去把打车软件收购了,给我设置个最高权限,只要我叫车,所有司机无条件必须来接我。”许意真165的身高到了钟泽宇这187的大个子面前根本不够看,整个人就跟个小鹌鹑似的被他夹在了腋下,半搂半拖着进到客厅。 离近了,许意真才发现沙发旁边的实木矮架上,真摆着不少书。 许意真很实诚地感叹:“人不可貌相啊,大少爷还会看书。” 还是清一色严肃文学,都是她这个专业挺熟悉的作者,王占黑,史铁生,陈春成…… 而且并不只是拿来装饰的空壳,书页整齐,书身干净,好几本中间还夹着书签,明显保留着阅读进度。 “你看我像么。” 钟泽宇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书柜上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前阵子我爸把我车钥匙都收走了,让我在这好好反省,关禁闭,你懂吧。” 言外之意不是不想去接她。 “所以你爸特地搞了这么个地方,是给你当牢房用的。”许意真倒不是很在意谁去找谁,主要她今天找钟泽宇目的也不像平时一样单纯,“大少爷,我有个想法,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叔叔,需不需要有人出个视频来骂你,我这突然有个灵感,骂得特别狠,非常阴阳怪气,包他满意。” “?” 钟泽宇咬牙切齿:“想赚钱想疯了吧你,赚我身上来了。” 许意真做生意一向很真诚:“你只要帮我把这单谈下来,我返你佣金的30%,考虑考虑吧,毕竟挨骂就能赚钱的机会可不多。” 自打mcn公司的生意不再好做,许意真是真有点钻钱眼儿里去了,为了赚钱,来的路上还在复盘自己账号数据下滑的问题。 总的来说,是因为她的创作类型太过单一,一日恋人型的vlog,剧本全都是一集完结,每一集的男主角都还不一样。 冲着男主来的迷妹们,根本不用关注,看完就走了;而喜欢她本人的粉丝,却会时不时被质量不稳定的男主角劝退。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意真从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在现有的工作之余,开始思考转型的问题。 最后得出结论,她需要开始拍连载型的短剧集了。 可既然是连载,那当然就需要一个能固定出演的男主。 “可惜,这里不是老头买来关我的,这是我哥家。”钟泽宇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儿就来气:“不过他不怎么回来,跟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区别。” 许意真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矮书架。 她上楼的时候透过扶手往一楼客厅看了一眼,“所以那些书都是你哥的?” 严肃文学的书封总是给人感觉冷淡肃穆,黑白灰或深蓝墨绿色系,如同一列整齐划一,垂首待命的甲胄骑士。许意真刚才还注意到,那些书册左右两处各放置了一个书挡,恰到好处的留白,也很好地保护了书籍的存放。 现在社会读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书却越来越廉价,一本正版书可能还卖不到一个书挡的钱,对很多人来说,书坏了凑合看看,或者重新买一本,都比在拥有时好好保护更轻松。 小时候许意真还会给她的爱书套上塑封套,长大之后也更倾向于看电子书,现在除了她外婆那种老一辈的知识分子,许意真已经很少见到会这样仔细爱护书籍的人了。 “你们年纪应该相差挺大吧。”她很认真地得出结论,“感觉你哥跟你完全不一样。” 刚才钟泽宇问她“你看我像么”。 确实不像。 钟泽宇没这么沉稳。 “不愧是写剧本的,有点儿眼力啊。” 钟泽宇的重点全都在后半句,他觉得许意真能把‘老古董’这个词形容得如此委婉,真是一种语言的艺术,“他确实跟我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不重要,你老提他干嘛啊。” “哦,我只是觉得,”许意真说:“万一你哥回来了怎么办?” “那我就说我女朋友来找我啊,不然呢,你都上了我多少回了,我不提你就真不打算负责是吧?”钟泽宇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放心吧,现在这个时间,他肯定还在办公室里。” - 而那头的钟立鹤已经从办公室出来,抵达了停车场。 刚上车,就接到了发小邢迪的电话。 “大忙人,现在找你可真不容易。” 他随手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一旁,拉出驾驶座安全带:“下午我突然有个会,不好意思。” 钟立鹤的声线很低,加上语气比较淡,听起来无喜无悲,隔着电话,即便是在表达歉意,也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感。 “嗨呀,跟我你还客气上了。”邢迪当然知道这位神仙时间宝贵,扯了两句闲篇儿就自觉切入正题:“我下午打电话给你,就是想问问,上个星期我堂妹不是跟你吃了顿饭么……” 钟立鹤已经二十七岁。 家里虽然没明确地说过要他在什么时候结婚,但明里暗里已经开始物色起了适龄的女生,面上说的是不恋爱也没事,就当拓宽一下社交圈,实际上就是相亲。 钟立鹤对相亲这事儿谈不上抵触,觉得和结婚生子一样,就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只要家里安排,他就会空出时间去见。 只是他对结果同样不强求,一切凭感觉,没有感觉就按部就班地把相亲第一面的流程走完,然后在送女方回家后,向介绍人表达婉拒。 “她说你没看上她,小姑娘挺受伤的,跟我哭了一顿。”邢迪也是有点心疼这个堂妹,眼光是有眼光的,看上了圈子里最好,但也是最难的这个人,“后来我仔细一想,她家里催着她难受,你也忙,没时间管那么多事,没准儿你俩还能达成个战略合作关系呢。” 他这话说出去,心里也忐忑。 尤其话音落地,钟立鹤没接话,邢迪架不住心虚,又自顾自地补充:“你对她没感觉,这个我知道,但是咱们换个角度想想,你要是一直定不下来,这不还得让咱妈费心劳神地给你找新的吗,你说你上周光是见那些大小姐,就安排了几场饭局?” 三场。 而且相亲的饭局很难速战速决,为了让对方不感到被怠慢,往往在吃过饭之后还需要安排一些其他活动,结束后才能提出送女方回家。 很公式化的流程,但相当耗费时间。 以至于他到今天还在处理上周的事情。 “你指的战略合作是什么意思。”眼看这通电话三言两语结束不了,钟立鹤在车里点起一根烟,“说明白点。” “就是,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不谈恋爱,就拿对方当个挡箭牌,先相处着嘛。”邢迪说:“到时候你如果喜欢上她了,那当然皆大欢喜,要是之后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你俩就和平分手。” 邢迪觉得自己这一招还挺高,难怪那些小说短剧都喜欢搞这种剧情。 这不比直接催婚催恋容易接受多了。 “不了。” 钟立鹤却是完全不为所动。 “我做不了。” 邢迪被他过于直白的措辞噎了一下:“别啊,你想,她乐意,你也轻松,到时候好聚好散就是了,有什么啊,你是二十七,又不是十七,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矫情嘛,搞得跟被趁火打劫一样做什么!” “所以我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了一时轻松拖着你堂妹浪费时间——” 钟立鹤把烟揿灭在烟灰缸里,垂眸睨着烟灰间一点虚弱的余烟,还是给了邢迪一点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顿了一下,给出结论。 “这才叫趁火打劫。” 邢迪无话可说了。 钟立鹤总是这么正经,明明很多时候都可以选择温和一点的语气措辞,或者选择和他一样用玩笑的语气就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但偏就要把话说得这么不留余地,这么郑重其事,让人无言以对,颜面扫地。 真是令人讨厌的正人君子。 - 芜洲的夜色渐深,窗外的钢铁森林中一片灯火星河。 这里就像是与陆地分割开来的天空之城,将整座城市都压缩在脚下,附近购物中心总是高高在上的巨幅led点阵屏,在这个视角下也变成了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演员,取悦着云端上的观众。 钟泽宇喘着气站起身来,把用完的套打了个结丢进垃圾桶。 许意真也跟着坐起身,满意地看着钟泽宇那张找不到死角的脸:“钟泽宇,我们商量个事儿?” “嗯?”钟泽宇一眼扫过去,便又有些心猿意马:“许意真——” 毕竟是靠脸吃饭的人,许意真也是最标准的美女,一双眼温柔又深情,只要对上眼,哪怕她只是在双眼放空发呆,都会感觉她在朝你放电。 钟泽宇刚认识许意真的时候,还真以为她拿着什么暗恋多年的剧本,后来才知道,她就是低头找拖鞋都是一样的深情款款。 “我在清苑路也有一套夜景房,你要这么喜欢夜景的话,要不要考虑搬过去?” “?” 这么突然吗。许意真的思路被钟泽宇打乱,下意识问:“是签财产赠与协议的那种吗?” 这女的也太现实了。钟泽宇低下头笑:“怎么,只有送你才看得上眼?” “是啊。”许意真对房子没了兴趣,“借就算了,我要搬进去的话,还要重新搞一下装修,怪麻烦的。” 她去过那里一次,觉得那套房的软装有点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疑我审美?” 钟泽宇当然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顿时淡了两分:“你应该知道我的视频基本都是打了时尚tag的,而且每个数据都很炸。” “那我很抱歉,但忠言逆耳。” 这事儿不提则以,一提许意真是真忍不住直言进谏:“我是说,有没有可能,她们的意思是,那种衣服都能被你穿得好看——” 正是说明你那张脸真的立大功呢? 其实许意真的意思也不是说钟泽宇的审美有多差。 而是这小子仗着自己长得足够顶,就天天乱穿衣服。 “妖言惑众。” 只是无论哪种解释,钟泽宇都不认同,直接从床上坐起身,块垒分明的肌肉微微紧绷起来,他随手扯了条裤子穿上就往门外走,许意真问他去哪儿,他只丢下一句“换衣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泽宇这一去,就是二十分钟。 许意真估计他是在精挑细选,争取把自己穿成一棵雍容华贵的圣诞树,但她澡都洗完了,他还没回来,就随便拿了件干净的衬衣套在身上,下楼找水喝。 许意真下楼之前发条微信问了下钟泽宇,他说冰箱在餐厅,里面的东西她随便拿。 但当许意真真的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冰箱门被打开,里面的玻璃瓶微微晃动,发出冰冷而清脆的碰撞声。 “你换完了?” 许意真有些意外地走进去,忽然想起上次钟泽宇发视频,还是两个月前。 他当时穿着一件橘红色的衬衫出镜,明明那么死亡的颜色,却衬得他那双眉眼如太阳般放肆桀骜,当时许意真就惊了,这样都行,打开评论区一看,果真又是清一色的:服了,又给这哥救活了一件丑衣服。 后来因为这个视频,平台上还发起了一个‘原来不是衣服的问题’的跟拍风潮,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时许意真就觉得,要是白衬衫多好。 肃穆的,禁欲的。 就像现在。 光风霁月,高山白雪。 让明明熟悉的五官变得似是而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裹挟着细雪的微风扑面而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吻 “好吧……” 许意真目光微微往下,看光线被门框切割,正好与他一尘不染的衣领重叠。 划过他喉间锋利的结,变成一道明暗领地之间的交界线。 冰箱里冷色调的灯似乎也变成了夜空之下独一无二,只披覆在他一人身上的威严风光。 看来这小子不是不知道怎么勾人。 干净,克制,白衬衫的美德被淋漓尽致地展现。 “我承认我刚才对你的那些攻击,是有些草率了。” 许意真承认她确实极偶尔的时候,会有这么个色令智昏的瞬间。 身体就好像不受控制,变成承载着荷尔蒙的容器。 就比如此时此刻,她想着要不要多嘴承诺一句以后不会再在做的时候分心去看夜景,但手却已经更快一步地抓住了对方的领带。 往下一扯—— 她的行动很突然。 许意真自己都觉得意外,她很少搞这种突然袭击。 所以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来不及避让,让许意真如愿地用舌尖,在那两瓣柔软与温热的嘴唇中间,尝到了一点尼古丁的苦味。 她猜他应该刚刚才抽过烟,要不然气味残留不会这么清晰。 但她明明记得—— 钟泽宇,是不抽烟的。 可来不及多想,她抓着领带的手就被反握住。 男性宽厚且滚烫的掌心压在她的腕骨上,强烈的温度熨上皮肤。 身体的朝向在这一刻被扭转,许意真的后背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被压在了已经闭合的冰箱门上。 她猜刚才他应该是在喝水,因为接踵而至的,就是矿泉水瓶扎实地砸在地板上,很满,很沉,仿佛足以直接贯穿整个世界的声音。 “咚——” 这个人不是钟泽宇。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许意真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被限制住了行动的自由,落入了彻底的被动境地。 陌生的男性气息,干净而直白的动作。 密不透风的攻击性。 许意真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无数画面,后怕迟迟袭来。 “你……” 但就在她已经抬起腿准备踢过去的前一秒,从刚才开始如同一场春季暴雨般密密匝匝让人喘不上气的闷燥气息却突然退开。 他松手了。 没有一刻多余的触碰,在距离产生的那一瞬间,许意真的手腕紧跟着一松。 男人已经侧过身去,指尖扣着被她拽紧的领带结,往外用力一扯。 黑色的西装外套包裹在那双紧绷的臂膀之上,熟练地整理领带时手背青筋盘错,而他脖子上那条藏青色底纯黑暗纹的领带,则如同野兽脖子上象征着文明与理性的绳。 每一个动作都太干净利落了。 许意真合理怀疑他应该练过综合格斗或是搏击。 她明白就以自己和面前这位男士的能力差距,如果他真想干点什么,她能反抗的余地应该非常小。 所以他刚才确实没别的意思。 只是为了反制住她的行为罢了。 “您是……” 是她想多了。 确定这一点之后,尴尬悄然而至。 许意真明白就当下这个事儿,无论怎么说,也是她理亏的,所以所有伶牙俐齿到了这一刻,都失去了挥舞的力气。 “钟泽宇的哥哥。” 声线冷而沉,语调很平,陈述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只平静地表达了身份,说话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身上收回。 因为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 他弟弟的衬衣。 “哦……啊?” 钟泽宇的哥哥,不应该比钟泽宇大出至少一轮吗? 许意真总算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哥、哥哥好!” 但没有时间思考,现在对许意真来说,首要的任务是先把这件事儿平过去。 不要让钟泽宇发现! 可事与愿违,钟立鹤留下那句话之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外走。 她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即便无力,也想要再解释两句:“哥哥……我很抱歉……今天的事……” 就在这时,在衣帽间的钟泽宇也听到了动静,走出来:“哥?你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 钟立鹤闻言只侧头瞥了钟泽宇一眼,没理他,径直往玄关的方向走,直到钟泽宇又追着叫了一声“哥”,他才稍微放缓了脚步,侧头暼了钟泽宇一眼:“回来拿点东西。” “那你待会儿能不能让刘哥把车再开回来,我有用。” 钟立鹤原本和钟泽宇也并不经常聊天。 他俩的性格就像是彼此的作息一样,完全对不上号,日常交流不上几句,就彼此都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今天的钟立鹤似乎格外不想搭理钟泽宇。 听完他的请求,只是“嗯”了一声,就拿起玄关上放着的车钥匙,推门走了出去。 “干嘛啊……” 纵使是早已习惯钟立鹤冷淡的钟泽宇,当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到餐厅门口的许意真,朝她扬了扬下巴,半开玩笑地问:“你惹他了?” 这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更何况许意真本来就心虚。 - “厉害啊,许意真,真看不出来,怎么在我面前没这本事?” 一前一后半个小时的功夫,钟立鹤到公司之后就让司机把车开了回来。 许意真是完全没感觉到这半小时的时间怎么流逝的,反正从她刚说完今天的事情之后,钟泽宇就一直片刻不得闲地调侃她。 “摊上事儿了吧,我哥跟我可不是一路人,他清清白白一张纸。” 虽然嘴上说得严重,但钟泽宇完全是没当回事的状态,进了电梯就单手抄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许意真红彤彤的耳朵。 “是有多清白啊,既然是双胞胎,你俩肯定一样大吧,你怎么不干脆再夸张点儿,说你哥初吻还在呢。”许意真一开始还垂头丧气地听着,但眼看钟泽宇越说越夸张,她也有点儿绷不住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还不是怪你,你跟你哥是双胞胎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 之后冷静下来,许意真越想越觉得,今晚这件事,钟泽宇至少也得承担一半以上责任——他居然没有在听到两人年纪相差很大的时候,及时地阻止! “我明明早就说过了,所以我刚还以为你在开他玩笑。” 钟泽宇看她那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开始强词夺理,不怎么高兴地勾了下嘴角:“你怎么回事儿啊,从刚认识我开始,满脑子就只想着上我是吧。” “……” 有这回事? 难怪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许意真自暴自弃地想。 她又泄了气:“那怎么办,我想跟他道歉来着,但是他根本不想理我。” “管他干嘛。” 电梯门缓缓闭合,钟泽宇忽然往前压了一步,许意真下意识抬头,就看他垂眸盯着她,在这个角度下,他的睫毛显得很密很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两片乌云,仿佛只手可遮天似的,让头顶的光紧跟着一暗。 “你原本想亲的人又不是他。” 许意真已经很了解钟泽宇的习惯。 在他低头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先闭上了眼睛。 电梯门无声地闭合。 钟泽宇的手压在许意真身侧的墙上,而许意真则是别无选择地勾着钟泽宇的脖子,整个人陷落在他的影子里,呼吸一点点变深,变重。 没人有空伸手去按楼层,就任由脚下封闭的铁盒子,悬停在城市的高空之上。 “我刚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到底想白睡我睡到什么时候。”这个吻一直持续到钟泽宇觉得再亲下去走不了了,才堪堪停住。 但他整个人没怎么动,额头抵在许意真的眉心,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地盯着她:“连我哥都亲过了,我还没名没分的,再这样下去我不会要跟他争宠了吧。” 许意真虽然知道钟泽宇是在开玩笑,可大脑却立刻浮现出钟立鹤波澜不惊的目光。 如同寺院深冬的晨钟,永远不会沾染情欲的冷冽与肃穆。 她一直以为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人。 所以在写剧本的时候也从来没碰过这种人设类型。 “……嗯?” 想到剧本,许意真有片刻的走神。 直到钟泽宇拇指指腹在她耳后轻轻摩挲,才让她回到当下几乎凝固的暧昧中去。 “我说,跟我谈恋爱,许意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混乱 许意真的号叫意假,全网同名。 最早在大学的时候因为失恋,想着也不能白受气,干脆开个号骂前男友。 那时候简单,拿电脑写好稿子,在寝室就拍完了,后来才开始尝试转型vlog,后来有一天在图书馆突然被一个女生递了张小纸条,说看过她的视频,剧本演技选角都不错,就是拍的差了点,问她需不需要雇佣一名新传的专业摄影师,并附上了自己的微信号。 这个人就是刚才打微信电话过来骂她不知进取的赵嘉。 现在意假的账号下一共就她们俩,其中许意真负责出镜、剧本与后期剪辑。 赵嘉负责拍摄和商务对接,因为她是芜洲本地人的关系,偶尔还会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充当一下许意真的司机。 许意真回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但夜市还热闹着,尤其今天天气好,凉快,几家烧烤店直到深夜仍旧门庭若市,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烘着欢声笑语,一路升腾进热闹的夜空中。 她微信上还有十几个红点没看,许意真猜也知道,估计是赵嘉在提醒她deadline近在眼前。 所以回到房间,许意真换了个衣服,就坐回电脑前,开始工作。 她很快进入心流状态,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除了中途点了个外卖之外就没动过。 一转眼,已经凌晨三点。 芜洲的夜彻底的深了,风中烧烤的香味也逐渐淡了,许意真还精神着,一只手握着鼠标,另一只手则是一遍一遍地回到刚才的画面,寻找最合适的那一帧。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居然是赵嘉的微信电话。 “你还没睡啊?”许意真有些意外,赶紧接起。 “我哪睡得着!” 赵嘉的声音听起来一点睡意也没有:“姐,三点了,你还没回来吗?我刚才等后台刷新看了眼,昨天咱们又掉了一百多个粉!” 别看大学时的赵嘉有在图书馆自投简历的壮举,熟悉了之后,许意真才知道,此人极其容易陷入内耗。 在她看来,数据没有涨,那就是一种跌,只是许意真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睡不着觉只为了等平台后台三点刷新,看看前一天的账号数据。 许意真有时候都想劝她,我给你发工资都还没焦虑成那样,姐妹咱犯不上。 “那正好,跟你说个好消息,你可以改名叫嘉赵了。”许意真觉得她要再不给赵嘉带来点儿好消息,她的睡眠真要堪忧了,“钟泽宇已经同意出演我新剧男主了,接下来我会尝试拍些连载型的短剧集,看看能不能转型,他那边也说ok。” “???你开火箭啊?” 赵嘉之前对钟泽宇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陌生的大网红’层面上,刚才跟许意真挂了电话之后,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找到了一个低配钟泽宇,要不然她实在是无法想象怎么做到,“他说ok?你怎么说服他的,这人不是听说超难搞吗!” 那当然难搞了。 游戏人间的小少爷,又不缺钱又不缺爱,就是拿伊甸园的苹果都无法诱惑到他。 “你猜。”许意真微微有些得意:“反正拿下了。” “你说的那个拿下,不会是那个拿下吧?”赵嘉反复斟酌措辞,“你们……谈了!?” “差不多吧。” 接下来的话题很显然三两句话说不完,许意真干脆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说:“所以请赵摄影师放心啦,我们已经达成了免费劳务关系,至少半年内不用担心换演员的问题。” 许意真的小算盘打得很响。 她确实挺喜欢钟泽宇的,一开始本来想着,像他那个硬件条件,就是不谈恋爱随便玩玩也不亏。 要谈恋爱就更爽了,既然头衔都是女朋友了,那帮女朋友发展发展事业,岂不是理所应当。 所以今天许意真本来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天呐,你干得好啊,我就知道你是能成大事的人!” 赵嘉在那头亢奋到一半儿,突然想起什么,画风一转:“等等,那刚刚在那跟钟泽宇浓情蜜意的时候,都不知道回我一个微信让我安心一点啊!真是宇宙无敌大贱人啊你——” 浓情蜜意。 这话不提则以,一提,许意真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钟立鹤的脸。 她那一吻,是探入了唇齿之间的。 舌尖的记忆比她想象中更长久,滚烫的,湿润的,现在稍微一个走神,那股尼古丁的气味就在空气中涌现,仿佛她随时一抬眸,就又能对上那个人冷淡又疏远的目光。 “哎……这个……别提了。” 许意真越想越难受,缓慢地蹲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脸。 好社死。 好社死。 啊。 好想死。 - 那头,钟泽宇回家后,跟俱乐部的人开了两把游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想着去楼下喝点水。 钟立鹤自打刚才走后,就没再回来。 他家没有住家阿姨,只有一个钟点工,每天过来打扫一次。 钟泽宇觉得那阿姨不来也无所谓,因为钟立鹤的生活习惯确实好,一方面是东西不多,另一方面是永远物归原处,房间不乱,自然也不需要有人每天都来整理,以至于钟泽宇睡惯了自己的狗窝,直到现在都还老感觉自己住在样板间里,标准干净得没有人气儿,特别不适应。 他拿着手机走下楼,顺手给许意真发了个表情包。 本来是想试探试探她睡了没,结果许意真很快就回复了: 你哥回家了吗? 还在在意这件事啊。 钟泽宇有点想笑,他本来想打字,又有点懒,索性发起语音消息:“都说了,真别在意……” 那可是钟立鹤,他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哥。以前在英国生活的时候,他沉迷过一段时间的极限运动,当时最喜欢的就是basejumping,定点跳伞。 那玩意儿和高空跳伞不一样,距离很短,所以能更清楚地看到地面的情况。钟泽宇站在起跳点一眼望下去,感觉跟跳楼没什么区别,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但钟立鹤从十八岁玩到了二十三岁,回国前淡出,直到今年,这个圈子的论坛里,偶尔聊起那种圈内大佬,还会提起他的名字。 所以,就亲错了那么一下而已。 摆在钟立鹤那种大心脏面前,恐怕就连眼皮子也不值得让他抬一下。 “从小我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集团接班人,所以我爸什么场合都带他一起去,然后等忙完了,可以玩了,再把我叫上。” 钟泽宇跟许意真聊起来,也忘了是来喝水的,顺势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起刚才许意真那句“您还看书呢”,便随手在旁边的书柜里抽出一本书来看了眼。 他们一样,也不一样。 钟立鹤天生就是未来的君主,承受着父母亲朋的期待,永远活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里。 他有风度,有内涵,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君子,极度有秩序感,甚至到墨守成规的地步,这些不光源自于后天的教育,更像是他打生下来就如此。 而他不是。 钟泽宇从小就清楚,他的人生目标就是极致的享乐主义,只要不把自己玩死了,天塌下来都有他哥顶着。 “所以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点事,洒洒水啦。” 所以他放肆,随意,唯恐无法在有限的青春年少时享受完整个世界,至于阅读,那是钟立鹤那种以成功为目标的人才需要做的事情。 钟泽宇翻了几页手里这本王占黑作品集,发现自己从小到大还真是没怎么变,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从沙发上支棱起身,走进餐厅。 “你看……” 他刚想说,你看,你在这慌得要死,我哥临走前还不忘把餐厅的灯给关了。 但下一秒,他到嘴边的话突然顿住。 因为在开灯的那一刻,他踩到了地上的水。 似乎是从高处落下,水点在周围的墙上如同炸裂般喷溅开来。 却又因为一直没有人收拾,整个水面被最大限度地摊开,水瓶则是不管不顾地滚到了另外一边,瓶身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一片无声的兵荒马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痒 这是钟泽宇第一次看到钟立鹤的家里,出现这样堪称混乱的画面。 他愣了下,然后就赶紧中断了正在和许意真发的语音消息,蹲下来十分恶趣味地拍了个照。 他先是发给了许意真,笑着调侃她说不至于吧,怎么还拆家呢。 钟立鹤这个人有点轻微洁癖,要让他看到餐厅里这么大一滩水,那估计才是真的要生气的。 “还好,先被你男朋友发现喽。” 不过他在打扫之前,又顺道给他妈发了一份过去。 只不过这次文案大不相同:妈,你看我哥。 那意思很明确。 他在他哥这,可是吃苦受罪了。 钟家的小少爷,出了名娇生惯养的闲散王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儿。 禁足,寄人篱下,还得干活。 不过其实说起钟泽宇禁足这事,他也算是有点无辜。 钟泽宇从小就很喜欢打电子游戏,尤其是竞技游戏。 大学的时候就跟钟立鹤提过,想组建一个自己的电竞俱乐部,但钟立鹤觉得这东西美韩发展比较好,国内土壤还不成熟,就没理他。 但就在两年前,国内战队第一次中断了韩国队多年的制霸,夺得世界冠军,电竞热潮突然火爆,钟泽宇整天春风得意,这时他爸才知道,原来这小子看家里这条路走不通,就撺掇几个发小投资,把电竞俱乐部给办了。 他爸本来就觉得钟泽宇爱打游戏不够上进,更何况还拖着其他几家的小孩,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准备上家规,还是他妈劝下来,最后改判到钟立鹤这住一个月,禁足反省,由钟立鹤执行。 中午,钟泽宇在床上醒来,本来想看看许意真之后有没有回,点开微信却只看到他妈李雯绮女士回了句:你哥不会悄悄交女朋友了吧? 钟泽宇:“?” 怎么得出来的结论? 他坐在床上,把昨晚那张照片放到最大,来回地毯式搜索,最终在冰箱底下,发现了所谓的‘端倪’。 一只耳环。 但这只耳环是昨天许意真带来见他的,款式还挺好看,外面一个圆环,中间是一簇银色的流苏,飒爽又娇柔,当时钟泽宇还以为是什么珠宝品牌的新品,问了才知道,1688买的,九块八一对儿,还包邮。 他刚想回复说妈你想得太美了,就钟立鹤这种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古董,还能让女孩的耳环掉餐厅? 但还没发出去,就听到楼下传来了说话声。 现在可不是阿姨会来的点。 钟泽宇赶紧从床上下去,楼梯下到一半儿,就看到客厅里,钟立鹤已经陪着李雯绮坐了一阵子了,李雯绮手上正端着杯正山小种,一边轻轻吹气,一边旁敲侧击地问:“泽宇在你这,天天都睡到这个点?” 完蛋。 钟泽宇生怕钟立鹤在这节骨眼上再参他一本,到时候禁足一个月直接改无期了,赶紧开口叫了声:“妈,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 李雯绮立刻看向楼梯上站着的钟泽宇,有些嗔怪地开口:“我本来说今天到你哥这来看看,但是怎么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最后还让你哥跑回来一趟给我开门,你这个人真是……” 钟泽宇有个恶习,有事没事就喜欢开飞行模式,尤其睡觉的时候,被他爸不知骂了多少次也还是不改。 兄弟俩隔着偌大的客厅短暂地对上了眼,钟立鹤倒是没什么表示,钟泽宇却是因为知道李雯绮为什么突然过来,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您儿子就睡会觉,看看给您说成什么样了。” 眼看木已成舟,钟泽宇也干脆破罐破摔了,他挠了挠后脑勺走下楼梯,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妈此行的目的。 “哥,我女朋友耳环昨天好像掉这了,你帮我送去给她一下行吗?” - 许意真接到钟泽宇电话的时候,正在芜洲大学里的篮球场补之前的镜头。 说起这件事,许意真也没想到。 一般她接了mcn公司的单子,即便男网红演技一般,基本拍完就散,剩下的靠剪辑来变魔术。 像这这样已经进入剪辑阶段,又回来重拍镜头的,还真是头一回。 和这位重拍哥的孽缘,从之前几天前,他们拍摄的时候说起。 那天说好下午两点,但重拍哥快五点才到,无奈之下,当天就只能将双人镜头先拍完,等结束的时候许意真约重拍哥第二天补。 没想到重拍哥听完,展现出非常善解人意的一面,表示迟到是他的问题,所以补的镜头他找人来拍了发给许意真就好,不需要让她俩再跑一趟了。 人这么好,给许意真感动坏了。 但说好的镜头发来之后,许意真看完,被油得一小时没说出话来,最终还是决定再找到重拍哥,再一次请他出来补一次。 “意假老师,怎么说呢,其实我是很尊重你这种明明不火还要追求精益求精的人,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清闲呢?” 可天有不测风云,听赵嘉说,重拍哥前两天发的视频爆了,据说是几个平台加起来涨粉几十万,商单价格原地暴涨好几倍,所以现在已经看不上意假这个给他带初始流量的踏板了。 “说实话,我觉得像你们这个号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应该去找一个专业的后期剪辑,而不是为了节约成本,使劲的压榨合作的男演员,你说是吧,意假老师。” 许意真在旁边听着,只感觉这男的说话挺青黄不接。 难听是难听,却又没有那么难听,不够让她放在心上的。 “你这是什么啥意思,谁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可赵嘉已经开始生气了。 她这人就是这样,要重拍哥说她拍得有问题,她能难过一晚上,可当着面嫌许意真号小事多,赵嘉只想骂这人是什么品种的癞蛤蟆还敢自称男演员。 “哎,这不号小没钱嘛,只能在拍摄这一步使使劲了,多谢理解哈。”许意真可不想在这吵架浪费时间,她稍微把赵嘉往自己身边拉了两步,“不过你要不想拍了我们是没意见的,我们本来也是想着你最近爆的那条质量不错,不想拉胯了拖你后腿,毕竟你也知道,我又不火,没几个粉丝,你的粉丝点进来,那当然主要还是看你。” 重拍哥听到许意真的话,立刻愣了一下,而后几秒钟没说话,估计是在心里琢磨,而后态度立刻软化了下去:“哦,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能拍好那肯定还是要拍好的。” 说完,大概又怕许意真真的敷衍了事,又补了句:“我最近工作压力挺大的,有时候说话有点冲,不好意思啊。” 赵嘉也懵了,她直到这一刻都不敢确定许意真刚那句话是不是在阴阳怪气,扭头就看许意真朝她使了个眼色:“哦,理解理解,那你先坐在这休息一下,喝点水,我跟摄影老师去买个冰淇淋,顺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一条过了,节省时间嘛。” 两人出了篮球场,赵嘉刚想跟许意真狂骂,就看她低着头,把重拍哥发来的小红包收了,钱不多,一百,但重拍哥之后说的这句话就很耐人寻味:刚我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家哈根达斯,你们慢慢吃,我不着急,之后正好没什么安排。 “这变脸也太快了吧!”赵嘉简直服得不行——别看她是负责和甲方对接的商务,但赵嘉只是负责确定时间和合同细节,目前她们账号下合作的金主们,基本都是许意真谈下来的,“宝贝你好帅,没有你我真的要被这些人气到卵巢囊肿了。” “毕竟这互联网,什么都快,火得快,凉得更快。”许意真合作的对象基本都是新号,对这种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男网红心理完全是手拿把掐,“走,买冰淇淋去。” 芜大的校园超市也有哈根达斯的冷柜,赵嘉一点儿不客气地先挑了一个,扭头一看许意真拿了两个,赶紧阻止她:“干嘛啊,还给他带啊?” 闻言,许意真立刻有些干燥地抿了抿嘴:“不是……” 等到从超市出来,看到一辆黑色的宾利飞驰停在附近,赵嘉才反应过来,兴奋地看向许意真:“我靠,拿重拍哥的钱,给钟泽宇买雪糕,你可以啊,资源管理大师!” “……哈哈。” 许意真一看到那辆车,就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 钟泽宇怎么会开宾利飞驰这种豪华轿车,他一向是不开跑车不出门的。 这是钟立鹤的车。 上次钟泽宇开着送她回去开的就是这辆,许意真对这辆车印象很深,因为当时在停车场,钟泽宇按下车钥匙,许意真就看这满地豪车当中,这辆车前灯亮了起来。 当时她就在想,钟泽宇的跑车多到光科尼赛克都有两台,钟立鹤却还在开百万级别的轿车么。 真是有够低调的。 她让赵嘉先回篮球场,自己则是拎着两个哈根达斯往旁边走。 钟立鹤大概是看到了她,主动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高饱和度的hemers橙色纸袋,一看就是钟泽宇的东西。 “你看一下,是不是你掉的那只。” 钟泽宇刚在电话里说,因为他还在禁足,所以就拜托他哥帮忙送过来。 既然这事儿都麻烦到钟立鹤了,许意真觉得可能这也是一种天意。 上次她直接冲上去就把人强吻了,还没来得及说声对不起。 那不如趁这次机会,该感谢感谢,该道歉道歉。 “是,谢谢哥百忙之中还抽空帮我送过来。”许意真当然也尴尬,但她还是一只手收下袋子,另一只手便拎起超市的塑料袋递了过去:“刚看到哈根达斯出了新口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许意真是个早熟的小孩。 也许是因为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母就以一种很难看的方式结束了婚姻,她被判给妈妈,之后又被妈妈交给外婆代为抚养的关系,许意真一直有种类似弃猫效应的心理,很早就学会用嘴皮子哄人开心,也很会避重就轻,捡轻松的、好听的说。 比起她自己那点儿尴尬的情绪,许意真当然更希望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那样过去。 “不用,这个耳环本来就是我弄掉的。” 而钟立鹤却仿佛是另外一个极端。 他完全没有要掩饰那天夜里那场意外的意思。 但他很显然也并不是来追责的,只是平静地看着许意真的眼睛,补充陈述:“这只耳环是在冰箱旁边找到的。” 所以应该是他当时抓着许意真的手腕,把她压在冰箱门上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度,让耳夹的部分受震动脱离。 “那就当我想请哥你吃个冰淇淋可以吗。” 上次许意真就已经发现钟立鹤声线虽然跟钟泽宇相似度很高,但他发音低,就衬得音色冷。 就是那种不怒自威的,如果被叫上一句全名,两条腿都会发软的声线。 “哥你要不收下,那我就只好请你吃饭了!” 所以钟立鹤轻拿轻放的意思很明确地传达到了许意真这里。 因为这件事被他说出来,就是用在讲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的口吻,让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或是不安。 许意真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在轻描淡写下藏着的,隐隐的安慰,在告诉她没事,不必介怀。 闻言,钟立鹤沉吟了片刻,终于朝她伸出手:“那就谢谢了。” “我才是要说谢谢呢!”许意真赶紧双手把袋子递过去,只等手上一轻便赶紧收回来,生怕钟立鹤反悔,又不肯要了。 她把冰淇淋给出去之后,立刻笑着往后退了几步,马尾辫在空中跳了一下,好像整个人都松开了,“不过哥,其实我是骗你的,你就算收下我的冰淇淋,我也还是会请你吃饭的,到时候让钟泽宇约你,哥哥拜拜!” 她跑得飞快,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校门口的雕像花坛冲进了林荫道,身上防晒的外套被风兜得鼓鼓息息,转眼就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点儿,还有些微遗落在他面前的,柑橘的香气。 是香水吗。 钟立鹤不太清楚,他只知道那天晚上他也闻到了这个味道。 就像是用手去剥一颗橙子。 清爽的,细密的水雾落在手背上的瞬间。 冰淇淋很轻,装在印着校园超市四个字的袋子里,拿着几乎带不来实际的触感。 但钟立鹤却感觉自己的掌心,好像被一只殷勤又慌张的小狗,匆忙地舔了一下。 有点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低级趣味 “啊?原来钟泽宇还有哥哥啊。” 拍摄结束后,许意真就在芜洲大学附近,找了上次赵嘉说想吃的自助烧烤。 大学附近的店总是经济实惠,因为人流量大,基本走的都是薄利多销的路子,食材因为消耗快,也总是新鲜。 铁板上的五花肉块正在滋滋冒油,赵嘉拿着夹子给它翻了个面,虽然是在跟许意真说话,但眼神压根儿就没从肉身上移开过:“而且还是双胞胎?闻所未闻啊。” “是啊,他说他说过,但我完全没印象。” 许意真是完全没有一点记忆了,不过也正常,她自己就是个满口跑火车的人,所以当然也不会把别人说的话当真,都是耳旁风一样,听过就忘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赵嘉突然发现了盲点。 “呃……” 好在这时候服务员端着她们点的饮料过来,赵嘉帮忙接了一下,扭头就把刚才问的事儿给忘了,又重新开启了一个话题:“所以他哥今天还特地跑一趟来找你,你们关系不错嘛。” “应该不是吧……” 许意真总算不至于被自己递出去的话头噎死,她拿起杯子,用力地嘬了一口,说:“我觉得他哥应该蛮讨厌我的。” 赵嘉:“怎么说?” “因为,我今天不是多买了一个哈根达斯吗,我说给他,他不要。”许意真说:“然后我就说他如果不收下就请他吃饭,结果他就收下了。” “真的假的,是有多不想跟你一起吃饭啊!”赵嘉闻言,手上的肉都忘了翻面,顿时对许意真的未来捏了把汗:“才刚认识就这么不给面子,那你以后跟钟泽宇在一起,还不得受尽委屈。” 许意真一听就知道她这位芜洲娘家人又开始脑补一些虐文女主套路了。 她赶紧摆摆手让赵嘉放心:“那不会,他还蛮绅士的,就算讨厌我应该也不至于为难我,下次有机会让你们也见见面,乍一看跟钟泽宇真的好像。” “是吗?” 赵嘉本来都挥舞着夹子随时准备战斗,听到许意真的话悻悻然放下去,又忽然想到:“你说你要什么时候把他俩搞错了,那不就好笑了。” “……” 许意真就这么被嘴里的爆爆珠呛到了。 吃过饭,许意真回到家,抓紧时间开始剪重拍哥的片子。 十一点多的时候,钟泽宇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干嘛,微信一直不回,许意真就把想请钟立鹤吃个饭的事情跟他说了。 “不是,许意真,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哥那么谄媚啊。”钟泽宇听完,在电话那头笑得不行,“就别的不说,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请我吃过一顿饭,就是我请你,还得求着你许大人给我挤出点时间,要不然每次都是你把我上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这叫有礼貌。” 许意真今天在回家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这个人因为嘴甜心思细,社交也算是她的强项了,但今天看到钟立鹤的时候,她是真有种进入到交际盲区的感觉,“这不得跟你哥打好关系吗。” “哦,原来还是为了我啊。”许意真这张嘴是真缺德,钟泽宇好不容易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句好话,冷不丁还挺高兴,“行啊,那我这恋爱也算没白谈,不过你请他吃饭可以,我这还在禁足呢,自从上回你把他亲过了之后,他已经单方面三天没理我了,要不你单独跟他吃一顿?” “那不行。” 许意真继续弯腰驼背地缩在电脑前剪片子,“我挺怕他的,我今天跟他说话的时候,你知道我满脑子在想什么吗?” “什么?” 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邪不压正。” 后来许意真想明白了,其实是因为钟立鹤这个人,就给人感觉很正,别的不说,就上次她身上只套着一件钟泽宇的衬衣,钟立鹤的目光也由始至终都没让她感觉到过一点打量与凝视。 他太符合一切对君子二字的解释了。 让她这种每天生活歪歪扭扭的人,就像是过惯了夜生活的飞虫突然见了阳光似的,一边是逐光的本能,一边又在那种巨大的能量面前止不住地战战兢兢。 “怎么,你还想压他啊。”钟泽宇当然知道许意真不是那个意思,但开玩笑的技巧之一就是曲解,钟泽宇拿着手机走出卧室,不遗余力地调侃她:“要不然这样,你压他,我压你,我们三个一起把日子过好。” 他本来是想去拿瓶水喝,结果一低头,正好看见钟立鹤从玄关走进来。 兄弟俩对了个眼儿,钟泽宇嘴里还在说着虎狼之词,心里也跟着不由自主地一虚。 好在钟立鹤没听见,只是拎着手上的东西进了餐厅,然后远远地传来了冰箱开门的声音。 钟泽宇直接连水都不想拿了,跟钟立鹤当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他总感觉越长大,他俩关系越差。 小时候还挺好,天天一起去上幼儿园,没什么矛盾,钟立鹤顶多是跟个蜻蜓队长一样,每次他手贱把小女孩招哭了之后,总会义正言辞地勒令他去道歉。 后来到了小学,他们兄弟俩一起参加了一场分数不公开的智力测试,那之后不久,钟立鹤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开始跳级,两个人从同一所小学,到不同的国家,当距离被无限拉长,他们之间的性格差异也变得越来越大,最终除了长相之外,再没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每次见面,还不如陌生人。 “哥,你这几天有空吗?” 钟泽宇跟许意真说了声待会打,就挂了电话,跟在钟立鹤之后进了餐厅,“这两天叫上我女朋友,大家一起吃个饭呗,正式认识一下,不会太久,一小时左右。” “可以。” 钟立鹤似乎是进来放东西的,钟泽宇进去的时候,他正好将冷冻那边的门关上,侧头看向他,“你们商量好时间跟周启说一声。” 周启是钟立鹤的助理,专门负责管理他的行程。 钟泽宇“嗯”了一声:“那到时候就在家里吃?你给妈打个电话,把家里的厨子借来用用。” “你现在跟家里断绝联系了吗?” 钟立鹤本来已经要走出去了,闻言又回头看了钟泽宇一眼:“你不是一直很希望他能认同你在做的事情吗,为什么不自己去向他证明,你的俱乐部有盈利能力。” 钟泽宇也知道,他被禁足就是死犟犟来的。 他自己也觉得有时候何必那么倔,但一想到老头子一听见他做了电竞俱乐部,不由分说就先给他来一棒子的样,钟泽宇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赚钱又怎么样,赚钱的又不一定都是好事,毕竟最赚钱的东西不都写在刑法里么。”钟泽宇一向都习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爸,“反正他一直就只喜欢厉害的儿子,我从小就是个废物,受到偏见也是没办法的咯。” 其实也不怪钟泽宇这么想。 毕竟家里出了个钟立鹤,也确实没人有闲心再去管钟泽宇,甚至钟立鹤高中准备去英国就读,李雯绮因为不忍心大儿子小小年纪只身前往异国他乡,亲自跟去陪读,让钟泽宇过了六七年和母亲聚少离多的日子,那时他才刚刚小升初,是和钟立鹤一样的十三岁。 “随你。” 钟立鹤显然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和钟泽宇聊下去。 只不过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 “干嘛?” 钟泽宇本来还想问他刚往冰箱里放了什么,被气得都给忘了,拿了瓶水一口气干了半瓶,喘着气应声:“你不会还想替他骂我吧。” “以后开玩笑注意点分寸。” 刚才钟泽宇那句‘三个人把日子过好’,他在玄关都听到了。 钟立鹤虽然不太喜欢钟泽宇说话口无遮拦,但知道他自由散漫惯了,改不了,所以也不会多余去开这个口。 但这种带着荤腥气,暧昧又私密的玩笑,无论是不是对许意真说—— 钟立鹤都觉得刺耳。 - 每年六月,芜洲就已经很有夏天的感觉,即便夕阳西下,空气仍旧是被炙烤过后的,令人躁动的热,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已经是清一色的短袖夏装。 过了两天,就到许意真请客吃饭的日子了。 她一开始听说要去钟立鹤家里吃饭,还有些懵,问钟泽宇说,那总不能是她去做饭吧,要不然点外卖也行。 后来听到钟泽宇说家里会有厨师过来,许意真更闹不懂了:“啊?不是说我请客吗。” “请客急什么,以后有你请的。”钟泽宇满不在乎地说:“你现在都不认识他,怎么约吃饭,连名字都是我告诉你的。” 许意真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 尤其钟立鹤一看就是那种很忙很难约的人。 两天后的傍晚,钟泽宇开着钟立鹤的车过来接许意真。 许意真坐上副驾,钟泽宇就已经开始吐苦水:“你今天可得老实点儿,我前两天好不容易跟我哥说上话,算是破了冰,不到十分钟就无缝给冻上了。” “?” 许意真其实早就觉得,钟泽宇这种绝世大贱人,跟钟立鹤住在同一屋檐下,对他那么板正的人来说,应该还挺折磨的,“你又犯什么贱了。” “什么叫犯贱啊,我又不是跟他犯的贱。”钟泽宇对许意真这种有偏向性的回答就有些不满,“就是上次跟你说三人行那句话被他听到了,哎,我也是有病,拿他开什么玩笑。” “……” 许意真听完,沉默了两秒:“是啊,我看你是有病。” 不光有病,眼神还不太好使,一点儿也看不出钟立鹤有多不喜欢她。 许意真的目光往窗外看,心想这下可好,钟立鹤心里估计更烦了。 尤其本来这顿饭,一开始就说是许意真要请的。 现在饭不用她请,那她连表达一下歉意,换个心安都不行了。 “对了,钟泽宇,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总不能人家说让你别介意,就真的跟没这回事儿一样吧。 那也太欺负人了。 - 钟立鹤从公司出来时,已经夜幕降临。 今天他平时常开的那辆车被钟泽宇开去接许意真了,所以下午的时候临时让周启去开来了他的另一辆车。 但是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钟立鹤却一眼就看到熟悉的宾利。 “哥,我们来接你啦!” 下一秒,许意真穿着一条明黄的连衣裙,从车的另一头钻了出来,挂在肩上的两条吊带是叶片的嫩绿色,就像一颗蹦蹦跳跳的橘子,散发着健康又饱满的色泽,从高高的枝头,一跃而下,便成了能被托在手里的太阳—— 闪闪发光地降临在他的面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黏腻 “哥,你工作辛苦啦!今天很热吧,我们给你带了酸梅汤,你看!” 钟泽宇在旁边看着许意真蹦跳挥手,就好像一只精力永远也用不完的金毛犬,再看看钟立鹤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的样子,真是无语又好笑。 这两个人的脑电波能对上才有鬼了。 钟立鹤是那种浪漫过敏的人,面对这种惊喜,他只会觉得麻烦,如果遇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还会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做。 计划,这两个字几乎贯穿了钟立鹤迄今为止的人生。 他做什么事情都会严格遵守制定好的计划,从以前的学习,到后来的工作,讨厌计划外的变故,也讨厌计划被打乱。 这些话钟泽宇当然都和许意真说过了。 但许意真听完,一点儿也没当回事:“试试嘛,如果他不喜欢,下次就不做了。” 许意真显然是另一个极端。 她永远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总是突然灵光一闪,之前钟泽宇约她出去,原本之前说好的是去酒吧,卡座都订好了,结果当天晚上俩人莫名其妙就在一家烧烤摊上坐到半夜,笑到嗓子都冒烟。 想到这,钟泽宇又觉得许意真这种自由至上的人装起乖来,看着还怪可怜的,他走过去,先给了许意真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然后才伸出手去,准备越俎代庖替钟立鹤接:“哥,你要不喝给我,刚我俩排了半小时的队,我都快跟它排出感情来了。” 原本钟泽宇只是出于同情许意真,在那摇尾巴摇半天,别人理都不带理,所以随口搭了那么一句,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但钟立鹤却是只是不着痕迹地抬手将他挡开,然后接过了许意真手上的饮料:“谢谢,你们喝过了吗?” 许意真当下就先给钟泽宇回了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然后才在钟立鹤面前双手背过身去,满脸乖巧地应:“当然,哥哥不用客气,他们家的绿豆汤也挺好喝的,下次再给你带。” 钟泽宇:“?” 行。 要不你们处吧,我走。 回去的路上,钟泽宇与来时一样负责开车,钟立鹤坐在副驾,许意真在后排。 钟泽宇余光还瞄着他哥手上那杯桂花酸梅汤。 这家店还是许意真发现,然后带他去的。 实话说很不错,酸梅汤浓郁自然,桂花也给得很多,就像现在钟立鹤把杯子拿在手上,钟泽宇还能看到里面漂浮着的明黄色花体。 但跟钟泽宇这种散养走地鸡什么都吃两口不同,钟立鹤是多年胃肠科复诊患者,因此直到现在也并不常出去应酬。 这话还要说回兄弟俩的小时候,钟立鹤刚跳到初中时说起。 那时钟立鹤出国的计划已经定了,国内这边平时除了正常上课之外,偶尔也会参加一些竞赛集训,日程排得比一些二三线艺人都要满。换句话说,他吃进医院吊水一周也不耽误事儿,但钟立鹤不是。 钟立鹤的饮食一直是家里的重中之重,即便到了英国,也在当地聘请了营养师和厨师。 为了避免彼此之间的麻烦,钟立鹤在外基本不会接受别人的分享,也理所应当不会有人这么缠着他,一定要他收下。 所以他什么时候变成会对不知名小店出品的酸梅汤说谢谢的角色了。 钟泽宇这边开着车,脑子里还都是些不着调的想法,对钟立鹤和许意真为数不多的对话,属于有一下没一下地听。 但宾利在红灯的十字路口放缓速度,钟泽宇忽然听见副驾上的钟立鹤开口问了一句:“听说许小姐是从事自媒体行业,是在工作的时候和钟泽宇认识的吗?” 来了来了。 钟泽宇听着心里立刻开始犯嘀咕,就说今天钟立鹤这么好说话,肯定有什么目的。 合着是帮他妈打探消息来的,先装羊拉近距离呢。 “嗯,也算是吧。”许意真倒是没想到钟立鹤突然会这么问,因为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很有好奇心的样子,“其实也就是几个月前认识的,当时钟泽宇刚发了自己第一条视频。” 那天许意真本来是去一家mcn开会,主要是见几个还没有孵化出来的男up主,帮着讨论确定一下他们的人设,好制定接下来几个剧本的风格。 结果会开到一半,她出来喝口水休息,就正好看见那家mcn公司的负责人笑嘻嘻地把钟泽宇迎进去,说他很有潜力,但热度这东西可是来得急去得快,如果不尽快签约公司,很有可能把握不住一举成名的机会。 别人不知道,许意真这种天天跟mcn公司打交道的,对他们这种话术可是太了解了。 她当场当然不好说什么,不过之后她开完会,恰好在电梯里碰到钟泽宇的时候,就提醒了他一嘴:“你这种条件,不管怎么起号,应该都挺容易的吧。”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多余的事,偶尔给自己的金主腰子上来一刀,许意真当然也知道这不应该,所以每次都说得相当委婉,主打一个随缘。 一般准备入行的新人,要么是兴致勃勃,对她的提醒不屑一顾,要么就是以为她是在赞美自己条件好,开开心心地回一句谢谢。 但钟泽宇听完,却是朝她挑了下眉:“我哪种条件,你能夸直白点么?” 当时许意真就知道,棋逢对手了。 遇到个和她一样不要脸的。 “等等,你这对吗?” 时间回到现在。 前座的钟泽宇听到许意真就那么原封不动地把他当时说的那句话给复述出来,也有点绷不住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记得那么清楚,不会是那时候就看上我了吧。” 许意真立刻说:“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脸皮那么厚的人。” 虽然看不见许意真的表情,但钟立鹤听出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和钟泽宇,明明从年龄到长相几乎没有差别,每次坐在一起的时候,却好像只有一个年轻人。 “我那是看你偷瞄我好几眼了,给你个面子。” “啊对对对……” 这大概就叫作般配。 互相贬损,开玩笑,许意真在他面前总是像面对长辈那样小心讨好,当说话的对象变成钟泽宇之后,立刻就变得松弛和舒适。 钟立鹤拿起手上的饮料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杯子里的冰块在融化的关系,这一口远没有刚才要好喝。 变得有点酸。 也有点涩。 - 吃过晚饭,钟泽宇趁着现在有女朋友在,有充分的借口能够自由出门,就拉着许意真到附近的会员制商超逛逛,说买个西瓜拎回来。 钟立鹤本来也没有真的禁过钟泽宇的足,就是每天看着他画地为牢自虐而已,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今天他并不太想继续回到书房,像个机器人一样处理工作,就在一楼客厅的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翻了两页后,忽然意识到—— 他喜欢的东西好像都是这种一潭死水,老气横秋的。 正确又死板。 钟立鹤就那么端着书想了一会儿,直到手机传来震动,才回过神来。 “喂,妈。” 来电话的正是李雯绮。 上次耳环事件,虽以钟泽宇澄清耳环是许意真的作为结束,但李雯绮误以为他找了女朋友,白高兴了一场,估计是有些落差感,回去之后比之前更加积极地开始物色新的适龄女孩。 “立鹤,这两天忙吗?”李雯绮温柔又委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上次给你发的那几张照片,看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看了,妈,都很优秀。” 钟立鹤一只手将书签快速地夹回书中,合上放回书柜里,“不过您先不用帮我安排,最近我先不见了。” 李雯绮很少听见钟立鹤这样明确地拒绝,有些意外的同时更多是担心:“怎么了,是工作出问题了吗,要不要找你爸爸聊聊?” “不是,您别担心。”即便独自一人,钟立鹤坐在沙发上,腰背仍旧是直挺的,“最近可能有点累了,过一阵子就好。” 钟立鹤已经察觉到了。 察觉到每一次在许意真出现的时候,他那或多或少的游离。 不再是作为理性至上的自己。 也不是弟弟的哥哥,父母的儿子。 钟立鹤是一个很擅长将凝视的目光朝内的人。 他现在的状态,明显不适合继续接触异性。 既不负责任,也很冒犯。 “看来还是泽宇住到你那去,让你烦心了吧。”李雯绮自然相信一贯成熟又稳重的大儿子,再想想那不靠谱的小儿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爸让他反省,他竟然把女朋友带去,一天到晚家也不回。” “只是掉了个耳环而已,没什么事。” 钟立鹤并不想就耳环这件事情多聊,又听李雯绮抱怨了几句钟泽宇的驴脾气,便顺着母亲的话说:“关于回家的事,待会我跟他聊聊。” 挂了电话之后,钟立鹤没什么继续看书的心情,最终还是回到了书房。 他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能很快沉浸进去,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外面有电视的声音,应该是钟泽宇打开的。 钟立鹤隐约想起刚才许意真在外面叫他出去吃西瓜,但是当时他注意力正在报告上,就只是应了一声,说过会去。 这套房是在他回国前就已经由父母选定,大致房间由他决策完后就直接精装交付,因为考虑到经常要把工作带回家,所以钟立鹤选择把书房放在了一楼。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握住门把,下压—— “旺~仔牛奶!旺旺!” 电视的音量不小,广告词就像是夏天时候打开门窗的瞬间,无孔不入的热气。 但比起欢腾的音乐与口号,更快一步被钟立鹤察觉到的,却是仿佛被汹涌的浪潮掩盖住的,窸窣的声响。 微不足道,却又无比黏腻,暧昧。 浓郁地纠缠,荷尔蒙犹如水柱般冲撞在一起,水汽四溢,比夏天的空气还要滚烫。 他们在接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回避 这种情况是难免的。 钟泽宇是他同住屋檐下的弟弟,而许意真是他的女朋友。 他们正在热恋。 钟立鹤掌心滚烫,及时止住了推门的动作,手轻轻地将已经敞开一条缝隙的门缝再重新拉回,闭合。 外面的两人对此毫无所觉,钟泽宇直到许意真含糊地说要回去了,才从她身上爬起来,冲着书房的方向喊了声:“哥,时间不早了,我先送许意真回家。” “哥哥我西瓜放冰箱了,待会儿你记得吃。”许意真也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来补了句:“已经切开了不吃很快会坏掉的!” 回去的路上,许意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嘉在微信上聊着天儿,一边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钢铁森林哼着歌。 钟泽宇余光往副驾上瞥了眼,就看她偷偷打开了车窗,披散的头发长度刚过肩膀,被剪得干净利落,发丝如同漂浮的水母一般扬起,偶尔几缕垂在白腻的肩头,好像瓷器上被随手一画的点睛一笔。 “许意真,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会开始做自媒体。”空气中全是洗发水的香气,钟泽宇忽然有些心猿意马,“而且还选了这么条赛道。” “啊,对哦,你还不知道。”许意真当然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她一点儿也不扭捏:“一开始是因为我发现我前男友精神出轨,分手之后我还是气不过,天天在备忘录里骂他,后来我回头看了一下,简直是文采飞扬,比我高考作文都精彩,就干脆把那些东西都录成视频,分享快乐嘛。” 别看许意真说得轻松,但实际上生活并没有那么戏剧。 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外婆生活,外婆是镇子上的前数学老师,退休后在学校旁边开了家小卖铺,每天路过的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她以前的学生。 许意真在镇上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就跟个小鸡似的被老母鸡护着,但凡哪个揪了一下她的马尾辫,许意真回家小脸儿一塌,小老太太第二天就能让对方家长带着小孩来道歉,更别说敢黏她身边了。 所以许意真虽然早慧,却是直到大学才第一次谈恋爱,那段恋情结束之后她频繁失眠,总是被情绪裹挟,后来有一天她发小号微博的时候忘记设置成仅自己可见,结果那条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火了,有好多人都在底下表示骂得太爽了,能不能再骂几条。 许意真自此才意识到,原来她这些用来发泄的文字,并不只是毫无价值的负能量。 后来她又发了几条,都连着爆了,短短几天时间,微博粉丝就突破了三万,许意真从而萌生出,要不试试做自媒体的想法。 许意真很快开始了自己的录制,一开始是真不讲究,就随便拿手机和耳机麦克风,开了个魔性滤镜在寝室录,结果没想到,她的存稿还没发到三分之一,账号就已经突破了五万粉,每天都有人在评论区催她继续,多骂几句,超解压。 后来许意真的号越来越火,有渣男的同学认出了她,渣男终于坐不住,将她约出去,低声下气地道歉,就差跪地求饶,只求她不要在网上暴露出他的真实信息。 之后导员将她约到办公室,跟她苦口婆心地聊了半个多小时,说这事儿再发展下去,没准会变成人肉和引导网暴,届时不光是她的私生活会全部曝光,就连学校也会跟着丢脸,许意真想想也是,就在账号正在蒸蒸日上的节骨眼,宣布了停更。 “虽然我当时停更了一个月,但是我觉得我搞自媒体好像还蛮有天赋的,所以就想着转型,后来第一个视频还是用一顿肯德基骗了个漂亮学弟帮忙。”许意真‘嘿嘿’一笑:“一百块钱,坑他帮我拍了三天,后来他看到我都躲着走。” “可以,直接给学弟上一课,教他社会险恶。” 钟泽宇暼了许意真脸上的憨笑一眼,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嘴角上扬:“那我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剧本?我可跟你说,我什么都要最好的。” “那我还想要最好的呢。”许意真一听这小子还挑上了,语调顿时就扬了起来:“派你去给我把本届金钟奖影帝叫来!” 许意真话音未落,就看钟泽宇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人在昏暗环境中目光会下意识追逐光源,她低头,就看到钟泽宇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钟泽宇也看到了,嘴角的弧度立刻淡了下去:“哦,我哥。” 让他回家后去书房一趟。 有事要跟他说。 钟泽宇满不在乎地按下锁屏,继续开车。 有事。 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向他施压,要他回去跟老头子道歉呗。 - 送许意真回到家后,钟泽宇特地开着钟立鹤的车在外面叛逆地兜了两圈,才开始往回开,回去的路上又想起上次钟立鹤问他到底在犟什么。 其实钟泽宇也不知道。 虽然他宁愿承受禁足的结果,也要跟老头子顶这一下,但实际上这根本连两败俱伤都算不上。 毕竟老头子付出了什么,不过就说了几句气死人的话,之后哪一天不是该吃吃该喝喝,而他是真的在钟立鹤那坐了一个月的牢,现在就连出来放风都要借着送许意真回家的机会,他又不是真的犯了罪,在这伏法。 钟泽宇越想越气,回到钟立鹤那边的时候,随手就把车钥匙拍在了玄关。 然后走到钟立鹤的书房门口,没好气地敲了敲门。 “我回来了。” 钟立鹤和他一向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现在突然说什么有事要说,钟泽宇心里估摸着就是他妈又给钟立鹤打电话了。 “进来。” 这就是他哥。 比起兄长,更像是一位长官,一名执行者,锋利又冰冷。 想到待会儿钟立鹤要说的那些亘古不变,千篇一律的话,钟泽宇已经开始烦躁了。 他推门进去,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已经决定先发制人:“哥,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很烦,如果我有得选我也不想到你这里来麻烦你,我知道你从小就看我不顺眼,因为你聪明,智商高,你看普通人都像看猪一样,也包括我,但是像你这种人也注定无法理解我的感受,我们俩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很可惜,我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反正这件事我不可能回去认错,没得谈。” 钟泽宇进门就开始跟走了火的机关枪似的,尤其当他看见钟立鹤的眉头稍微往里收了一下的时候,更是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好像没这么说过。” 钟立鹤却只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平静的压迫感。 “钟泽宇,你的想法不需要全部都表达出来,告诉所有人。” “巧了,这话老头也说过一样的。”钟泽宇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你真不愧是他口中能上得了台面的儿子,还真是跟他一个鼻孔出气的。” 钟立鹤看着钟泽宇情绪激动的样子,没说话。 半晌,才好像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下。 “你的禁足结束了,尽快从我这里搬走,以后他不会再管你的俱乐部。” 这里的‘他’,很明显指的是他们的父亲,钟睿。 钟泽宇愣了一下,说来也可笑,兄弟之间互相帮忙,打打掩护,多稀松平常的事情,而对他来说第一反应竟然是警惕:“你干嘛突然改变态度?” 明明他刚过来的时候,好说歹说磨破嘴皮,钟立鹤都懒得管他的闲事。 钟立鹤当然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一向是这样,听到别人发问,第一时间是先思忖。 因为他作为继承人,每一句话就是代表集团立场,所以钟立鹤从小就已经学会了控制表达欲。 钟泽宇这辈子都没有在钟立鹤的嘴里听到过什么激烈的,情绪化的措辞,充其量也就是像刚才那样,用礼貌的口吻请他从他家滚出去。 明明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 钟立鹤的目光却永远让人紧张,让人心虚,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规则之外的事情,以至于钟立鹤已经开口回答,钟泽宇却没能听清。 “什么?” 下一秒,钟立鹤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将手边的钢笔送进笔筒。 “我说,” 让他气势汹汹的眼神就像是挥空的拳头,整个人站着,精神都踉跄了一下。 “没有理由。” - “我敢发誓,他绝对就是因为觉得我太烦了,所以想让我赶紧滚。” 转眼,时间又过去两周。 一旦进入到七月,芜洲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进入到了盛夏,连日的高温晴热让许意真成天窝在家里写剧本,每天只有太阳彻底西下后,才会趿拉着人字拖,下楼去便利店里买第二天的食物。 “其实也不一定。” 许意真日常作息很不规律,困了才睡,所以一旦闭关写东西,就总是阴差阳错地错过钟泽宇的电话,直到刚才,她才知道原来钟泽宇已经在一周前就从钟立鹤那搬走了。 “你们毕竟还是兄弟,血缘亲情的力量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许意真表面上装出一副知性安慰钟泽宇,其实心里已经开始腹诽——有没有可能,钟立鹤真正讨厌的人是我呢。 她有时候觉得钟泽宇也是挺迟钝一人,明明他被赶出去之前,就只做过一件事,那就是带她去钟立鹤家吃了顿饭。 但许意真当然也不能明说。 毕竟这剧本儿都快开拍了,要钟泽宇意识到她和他哥不对付,跑了怎么办,所以还得继续跟天真单纯小少爷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你说你爸已经同意你搞电竞俱乐部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说你爸挺古板的吗。” “要不怎么说我爸让他继承家业,而不是让我呢。” 电话那头,钟泽宇想起来还觉得自己真是个猪脑子,“他直接带我爸去了一场人工智能的科技峰会,你猜怎么着,那场峰会里穿插了一场ai电竞的表演赛。” ai的模型训练本来靠的就是显卡gpu,而显卡这种电脑硬件,和电子游戏是密不可分的。 在那种场合下,游戏当然就不再象征着玩物丧志,而是真正地作为第九艺术,登堂入室。 他爸回来之后虽然仍然没明确表示支持他搞俱乐部,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反对。 毕竟钟睿作为曾经的集团董事长,最清楚的一点就是,人不能与时代作对。 说到底他爸本就不是真正的古板。 只是不相信他而已。 “钟立鹤确实牛啊,一瓶橙汁儿在超市卖3块,放到米其林就敢标58,环境决定价值,这道理我明明小时候就知道,但我确实没想过,那可以是橙汁儿,也可以是我。” 钟泽宇上周就已经回到了自己家,更准确地来说是他其中一套房子里。 想起他爸明显前后不一的态度,他虽然不爽,但又因为确实被钟立鹤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你哥已经接手集团好几年了,他的思维方式跟你不同很正常。”许意真说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电脑屏幕,见缝插针地改错别字,“那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大纲已经差不多了,剧本很快就能落地,我准备先搞个三期试试水,看看反响。” “我这星期就有空啊,每天都没什么事儿,就看看他们训练,让他们陪我玩玩。” 钟泽宇这里说的他们,就是俱乐部的选手们,他最初想成立俱乐部,其实就是单纯出于理想主义,因为跟不少电竞选手关系很好,称兄道弟的,知道他们私下生活很窘迫,自然想把大家聚到一起,谈天说地打游戏,当时确实没想过中国电竞会因为一场比赛而成为下一个风口,也算是一场因缘际会了,“下周要开始准备tcg亚洲区预选赛,顺利的话估计也没什么时间了。” 许意真算了算,她这种连载短剧,因为人物少成本低,又是现代背景,虽说花不了太多时间,但只有一周时间,也确实有点为难人了。 不过也不是不行,她毕竟又不是一口气就要拍完,算上写剧本的时间,一星期先拍两期出来——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去找取景地了,“那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借我。” “你看上哪里,我看看。”钟泽宇很爽快:“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想要有点年代感的。”许意真说:“就是一看就让人感觉是一家有钱人在这里生活过,你那些买了不住的房子不行,一点儿生活气息都没有。” 要求还挺高。 钟泽宇想了想,那钟立鹤那边肯定更不行了,他那样板间还不如他的狗窝呢,“倒还真有一个。” 钟泽宇想起的这个地方,就是钟家的老宅。 很老的房子了,从他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之前周围全都拆迁,就这块儿地皮还留着,里面一些家具比他年纪还大好多,钟泽宇和钟立鹤小时候也在那房子里住过几年,后来因为离兄弟俩的学校实在太远,就越来越少回去了,近几年一直空着,只有人定期过去打理。 “不过既然你要用到这套房的景,是不是得先跟我透个底儿啊。”只是那套房子跟他名下这些可不一样,钟泽宇想想还得回去跟他爸妈打个招呼,就觉得不能这么轻易让许意真得逞,“这次给我准备的角色人设到底是什么,问你好几次都被你躲闪过去了。” “好的好的,没问题!” 许意真一听钟泽宇这都能解决,赶紧换了一副温驯乖巧的面孔,语气阳光灿烂地回答:“这回你可厉害了,特别有病,是个超级神经病!” “……” 你最好不是在骂我。 - 每个月的月中,钟立鹤无论再忙,都会抽空回家一趟。 七月中旬,芜洲即便是天黑后气温也依然相当高,宾利停在独栋院门前,皮鞋一脚踏入草坪与灌木中鼎沸的蝉鸣声里。 李雯绮和钟睿都已经提前接到电话,知道钟立鹤今晚回来,厨师准备好了晚饭,已经用精致的碗碟分装好,摆了三份。 李雯绮从刚才就在注意着门口的动静,听到汽车的声音,及时过去开了门,笑意盈盈地迎接大儿子:“回来啦,饭已经准备好了。” 沙发里,钟睿正在用平板电脑看新闻,这两年他眼睛开始出现了老花眼的症状,因此他手臂不由自主地伸直,将屏幕拿出了相当一段距离,听见钟立鹤的声音,才回头看了眼,“不是说六点半到吗,现在都快七点了。” “抱歉。”钟立鹤脱下外套交给管家,解释得相当简洁,“晚高峰,路况不好。” 李雯绮理解地点点头:“是,这个时间是得晚高峰了,没事的,跟爸妈还说什么抱歉。” “是啊,你是回自己家。”钟睿也在旁边不咸不淡地接了句,“别总是搞得这么拘谨,看你弟弟,每次回来还连吃带拿的,那才有点回家的样子。” “哦,对。” 李雯绮立刻忍不住用手挡在嘴边笑:“你弟上周回来了,临走的时候说还是家里的师傅做饭好吃,还打包了两个菜走。” 提起钟泽宇,整个钟家的空气才终于有些要活泛开的意思。 钟睿抬手示意可以开饭了,便率先拉开餐椅坐下,“上次我让你帮泽宇看看他那个俱乐部的财报,怎么样,经营情况。” “看了。”钟立鹤也跟着入座:“最近两年国内本来就处于电竞热,他的俱乐部比起最初成立的时候市值确实已经翻了几番,从账面看,经营状况也没什么问题。” “这臭小子,走狗屎运而已。”钟睿笑了声,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打鸡血式的流行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到时候多费点心,别让他摔得太惨。” 钟立鹤微微颔首:“知道。” 一旁李雯绮听着,本来是想说立鹤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别老是聊泽宇了,但张口却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泽宇上周回来的时候,跟我们拿了老宅的钥匙。” “老宅?”钟立鹤自去英国再回来,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词,“他拿老宅钥匙干什么?” “谁知道,说是要借来拍东西什么什么的……”李雯绮这几天就因为这个,每天都睡不安稳,总担心钟泽宇胡来,“这两天你有空的话,陪我过去看看,我是真怕你爷爷奶奶留下的那些老东西,被他给折腾散架。” 拍东西。 钟立鹤忽然有一瞬间的走神。 “立鹤?” 李雯绮发现钟立鹤短暂地沉默,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钟立鹤思忖片刻,看向李雯绮:“那这两天我过去看一眼。” - 次日傍晚,经过连续半个月的晴热天气,芜洲的天空终于开始出现积雨的厚云层。 钟立鹤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听到周启嘟哝了一句,终于要下雨了。 因为今天和平时行程不同,所以钟立鹤让司机把周启捎到地铁站,就开始往老宅的方向走。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同样的时间,往日还亮如白昼,今天就已经天色见晚了。 等到从公司堵回老宅,天已经快要黑尽,这附近近几年人流愈发稀少,白天来时可能还好,入夜后更显得僻静。 老宅建成已经很久,无论从外观还是内在,都已经落入了窠臼,与周围的新建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来之前其实联系过钟泽宇,问他要钥匙做什么,但钟泽宇一直没有回复。 所以钟立鹤才会跑这一趟。 钟立鹤让司机在附近等,便独自下了车,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在这样一片昏昏沉沉的暗色调中,终于看见了一丝掩在窗帘后的光亮。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很快从里面听到许意真的声音:“来了!” 许意真正好就在玄关附近,听到敲门声还懵着——这赵嘉前脚刚走,后脚怎么又回来敲门。 别不是走一半儿忘拿东西了吧。 看来这几天是真熬坏了。 把好好的人都熬成痴呆了。 许意真虽然也困,但还憋着一肚子蔫儿坏,走这几步路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着要不失礼貌地把上面那句话给说出来。 结果一开门,对上那双肃然淡漠的眼。 “打扰了。” 许意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半晌,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打了个招呼:“哥,晚上好……你怎么来了?” 怎、怎么回事…… 钟立鹤怎么会来…… 这是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要是让钟立鹤知道她拿他家老宅当片场,岂不是要更讨厌她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生命力 “我来找钟泽宇。” 其实越和钟立鹤相处,许意真越不理解最开始的自己,怎么会把钟立鹤认成钟泽宇。 这两个人真的可以说是除了脸和声音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相同。 钟立鹤即便只是这样简单地站在门口,就自然而然舒展又挺拔。 如果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许意真觉得她可能会认为钟立鹤是学者,他太有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了。 只是很可惜不是,许意真被钟立鹤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懵,直接全盘托出:“啊,可是他刚拍完之后就走了,因为我们这几天拍摄的强度挺大的……” 说完,她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人家家的老宅,钟泽宇走了之后她一个外人留在这儿,好像是有点不妥,又赶紧解释:“我是因为需要做最后的善后工作,所以才留在这里的,做完我就走!” 钟立鹤看了眼许意真身上是耐脏的灰t牛仔裤,扎了个干净利落的丸子头,额头上汗涔涔的样子,沉吟片刻: “他已经走了?” “嗯,他太困了,车都没开走,叫了个车走的。”许意真却以为钟立鹤不信,飞速头脑风暴,终于想到自证的办法,“或者……哥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的片场?” 还好,她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应该够证明她是在干正经事。 “没事。” 钟立鹤在听到许意真这么说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是没有必要——他原本也只是觉得他弟着实有些可笑。 因为太困,所以自己回去睡觉了。 把许意真一个人丢在这里善后。 但回过神来的时候,钟立鹤已经走进了老宅的客厅。 “这里原本是挂了一幅画,然后这里是有一台唱片机,对吧!” 当年他爸妈决心搬离这里,就是因为家里最后一位老人的离世,让家里的气氛消沉了好一阵子,夫妻俩实在受不了睹物思人,才下定了决心。 所以比起老宅里具体有什么东西,钟立鹤对当时沉重的气氛印象更加深刻。 之后他去留学,钟泽宇留在国内,父母也被迫天各一方。这么多年过去,老宅的样子在记忆中愈发模糊,可许意真却是一字一句,如数家珍: “沙发上应该是四个靠枕,底下有一条很漂亮的麂皮绒毯……我们在布置设备之前拍了照片,一定会原封不动地还原回去的。” 钟立鹤看着她一边说,一边从一楼房间里把东西抱着往外扛,下意识伸手去接了一把:“其他人呢?” 许意真本来想说不用,但看钟立鹤并没有松手的意思,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了手,“谢谢哥,其实之前拍的时候是大家都在的,但是这几天他们都太累了,刚结束之后,我就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了。” 因为时间紧,所以几天前到这里架好设备之后,几乎就是没日没夜地在拍。 白天拍日戏,晚上拍夜戏,所有人都没有一句怨言,在尽力配合,刚才演员组解散后,赵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坚持在这里检查了所有的镜头,确定没问题了才扛着摄影机回去的。 所以许意真想着,反正老宅的景暂时也用完了,剩下的这点事情就是最后的一哆嗦,别等到下次了。 “你加我。”钟立鹤说着拿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给她,“老宅照片也发我一份。”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意真有些受宠若惊地扫了钟立鹤的码,把照片给他发过去之后又补充道:“这个工作量没多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哥你在沙发上坐着休息吧,我要是哪里放得不对你再指点指点我就可以了。” “没事。” 钟立鹤却只是平静地脱下外套,随手搭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袖扣推出扣眼,将衣袖挽到小臂之上。 他真的是极其内敛又斯文的那种男人,即便是隆起的青筋都极为克制。 “开始吧。” 许意真的小短剧组虽说是借了整个老宅的地,但实际上主要取景还是在庭院、卧室和客厅。 再加上大件儿都很难搬动,其实被收起来的东西并不多,但当钟立鹤推门走进临时储物间里的时候,就看所有东西,无论大小材质,都被妥帖地分放在各式各样的纸箱子里,用泡泡纸包得严严实实。 大概因为怕找不到,所以在箱子外面还写了具体什么东西,严谨得就像是在搬家。 不过即便不是真的搬家,两个人一件一件清点摆放,忙完已经快九点钟了。 “哥,我请你吃饭吧!” 许意真已经饿得能吃一头牛,借了老宅的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了备用的衣服,出来便又开始献殷勤:“正好之前说请你吃饭,还一直没兑现呢,我现在真的超饿——” 她故意用了很夸张的语气,只为让钟立鹤没法拒绝。 但钟立鹤却只是看了一眼她放在旁边,收拾好准备背回家的各种道具和戏服,林林总总塞了好几个行李包,便微微颔首:“走吧。” - 司机仍在附近等待。 转眼距离钟立鹤进去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这在他入职两年以来都是不曾有过的情况。 钟立鹤的时间观念很重,即便没有工作安排,他也会将时间计划精确到分钟。 更何况到了钟立鹤这种程度,生活和工作其实已经很难区分开,一寸光阴一寸金,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劝人惜时向上的标语。 “钟先生。” 好不容易看到人出来,司机赶紧下车帮忙过去拎东西,全程低着头,声音压得很低。 这就是得到这份优渥工作的基础条件,钟立鹤非常介意没有边界感的打探与冒犯,所以在他身边工作的人,都各有各的规矩与谨慎。 “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吧,还没吃饭的话,待会儿要不要一起?” 直到许意真开口,司机才抬起头来看过去。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但比起美丽,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她那双蓬勃而又朝气的眼睛,充满了柔软又灵动的力量感。 只是看一眼,便让人感叹自己已经老去,已经离开了人生中那个如日中天的时间点。 “您客气了。” 他好像也快三十了,哎。 司机礼貌地笑笑,低声回答,便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打开了宾利的后备箱。 一顿饭吃完,十点过半。 回去的路上,钟立鹤和许意真都在后座。 司机一开始还听见许意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钟立鹤说话,后来便逐渐安静下来,车内再没有人声,恢复到了往常他送钟立鹤回家时那种平稳的寂静中。 “钟先生,要先送您回去吗?” 按照钟立鹤的行程,从公司出来并不意味着一天的工作就此结束。 听周助理说,钟立鹤其实经常会在家工作到深夜。 只是后座并没有传来钟立鹤的回答。 司机借着红灯的机会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许意真头靠在车窗上,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刚才吃饭的时候,她看起来已经非常疲倦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在苦熬着高强度的拍摄,许意真作为编剧、导演、策划、审核,甚至留守到最后一刻的人,当然会被榨干得更加彻底。 但是她从今天见面起,就一直在笑,笑着说别人的辛苦,笑着说肚子好饿待会要吃三碗饭,笑着说哥今天多亏有你。 在她身上,钟立鹤看到最清晰的,就是少年般的,野火烧不尽的生命力。 她像是一团火,一颗永恒的太阳。 不会燃尽,也不会熄灭。 很快,车靠近了许意真上车时说的地址。 司机远远地就看到附近成群成排的烧烤店,这里不知道从几年前开始,成了芜洲有名的夜市街,游客和本地人都很爱来,一年四季都熙熙攘攘的。 他心里还在算计着人这么多要怎么开进去,就听后座钟立鹤开口: “继续开。” 继续? 司机愣了下,他没太理解钟立鹤的意思,但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他及时地变了道,准备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拐弯回来。 “呃,您是说……”在这里兜圈子吗? 他越想越觉得不确定,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绕圈子这种事放到钟立鹤身上,太反直觉了。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余光却透过后视镜,就看许意真悄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在感觉到汽车引擎还在震动运行的时候轻轻舒了口气,重新安稳地睡着,嘴上还含糊地叮嘱一声:“哥,到了就叫我起来……” “嗯。” 钟立鹤是想让她再多睡一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替身 从钟家老宅回来之后,许意真在家里爆睡二十小时,才终于从那种要死一样的疲惫感中缓过了劲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点完外卖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把之前拍好的所有素材都按照剧情需要,先简单地排列起来,之后还要设计镜头语言,选背景音乐等等。 对于视频来说,拍摄只是第一步而已。 许意真又在家里熬了几天,把所有镜头顺序捋顺,第一轮粗剪完成。 按照一集五到十分钟的内容量,他们拍了七天的东西能剪出大概四集,剩下的镜头作为后面记忆闪回的补充,质量也都很高,这都多亏了赵嘉绝佳的镜头审美,省了许意真不少力气。 钟泽宇带着自己俱乐部的斋鱼战队前往tcg亚洲联赛赛场的那一天,许意真在电脑前,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连载第一集的发布。 在那一刻,她其实没想什么太多的东西。 她知道一切都有尽头,也知道自己的账号,乃至这个行业都总有一天会凋亡,过气,直到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之中。 但她还是想挣扎,想要继续往上攀爬,哪怕只是延缓一点,能让她和赵嘉再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干久一点,再久一点。 视频发出很快过了二十四小时,点击堪堪刚过十万,完播率普普通通,谈不上差,但好像距离救活这个号,还有一点远。 成绩单出来之后,许意真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然后果断地关闭网页,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当晚就拉了赵嘉出来一起吃烧烤。 “哎,其实截止到目前为止,数据虽然说不上很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差了。” 虽然许意真从没有明着说过,可赵嘉知道,其实许意真的数据焦虑一点儿也不比任何人轻,只是她总是笑嘻嘻的,习惯用吃吃喝喝把这些负面情绪掩盖过去,“你看,至少比重拍哥的那一期要好吧,那一期不光是点击差,评论也少,还都是在骂男主好丑的。” 许意真刚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俩冰淇淋,却没想到赵嘉生理期,只能把俩都拢自己面前,一杯一口轮流吃,“你说得很对,现在我们的评论区基本都在夸我漂亮,夸我演技好,但我们的粉丝涨了多少,五百有没有……钟泽宇那边呢,一万多了吧。” “大环境就这样嘛,普遍是男的好涨……所以我们的男主他人呢?” 赵嘉看她迅速风卷残云地把俩冰淇淋给吃完了,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继续吃面前的烤茄子:“怎么就放你一个人在这emo,这男朋友不行啊。” “忙吧。”许意真没好气地说:“估计在赛前加训。” 比起她这边的要死不活,钟泽宇的战队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捷报频传,而且在比赛中贡献了好几个名场面,目前已经成为了亚洲赛区冠军的有力候选队,现在打开微博,就连许意真这完全不关注电竞的人,微博首页都时不时会刷出几条关于钟泽宇战队的消息。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在狂欢和咆哮,而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你说为什么有人能既好看又有钱,事业还一帆风顺啊?”提起钟泽宇,许意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嘴脸,恶狠狠地抓起一把牛胸口油,用门牙从竹签上撕扯下来,“而我除了长得好看,凭什么就一无所有!” 赵嘉被她噎了下:“那不至于,我看你脸皮也蛮厚的。” “哎。” 许意真又消沉了五秒,然后打起精神:“我准备待会儿回去之后赶紧再发一集看看,毕竟这个节奏没有之前快,也许观众还没看出味道来。” “我看行。”赵嘉就喜欢她这副有韧劲的样子,朝她比个大拇指:“实在不行咱就弃坑再想一个新的,你看现在的人不就喜欢看点刺激的嘛,最好来点背德,暗度陈仓,瓜田李下,兄弟盖饭什么的,想想都香死了!” “……” 许意真听完差点被串儿呛着:“谢谢了,下次想点能发的。” 回家之后,许意真顺手就把刚剪好的第二集给发了,进浴室之前无意间瞥见角落堆着的几个大行李袋,才想起之前在钟家老宅收拾东西时穿的衣服还没洗。 还好明天她打算休息。这么想着,许意真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袋子的拉链,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件蹭上了灰尘的白色衬衣。 是钟立鹤的衬衣。 老宅毕竟还是太久没人住,即便有人定期过去打扫,也仍旧藏着很多肉眼不可见的粉尘。 那天整理完之后,许意真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她都觉得难受,更何况是有洁癖的钟立鹤。 所以许意真把钟泽宇留在片场的一套备用戏服给了他,作为应急更换。 钟泽宇是真的非常不爱穿正装,当然,正装也不算很爱他,许意真在拍的时候好几次都想问,是不是这衣服颜色不对,衬衣不是男人通用的包装纸吗,怎么感觉效果一般啊。 直到同一件衬衣上了钟立鹤的身,浮躁的灰蓝色被驯服成了沉稳又矜贵的质感。 这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 过了两天,钟立鹤在办公室接到了钟泽宇的电话。 他的斋鱼战队在tcg上的表现有目共睹,但这次来电却并非因为春风得意马蹄疾。 “哥,江湖救急!” 钟泽宇语速又快又急,好像抱着桶黄豆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钟立鹤在办公室里耐着性子听钟泽宇说了半天,只用一句话便精准总结:“所以,你回国的时间要推迟,是么。” “对!” 钟泽宇也头疼呢,之前压根儿没想过他们战队能一路出线,直达总决赛,出发之前他想着能进12强就是赢,现在这局面就真是幸福的烦恼,痛并快乐着,“许意真……哦,就我女朋友,她还等着我回去拍剧呢,我现在哪儿回得去——” “这是你的事。”钟立鹤直接打断他:“你自己想办法。” “别啊,我求你了哥,她的号已经快凉了,就指着这个咸鱼翻身呢。”钟泽宇当然也想帮许意真一把,在电话那头急得火烧屁股,“听说前面成绩也挺一般的,你就替我顶两天吧,她估计也快放弃了……” 钟泽宇想想他要是许意真,估计早就放弃了。 好歹也是985出来的中文系,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在一条已经饱和的赛道上卷,累死累活又挣不到几个钱,有什么意思。 “哥,你就大发慈悲,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钟泽宇这头还没把许意真的悲惨境地说完,那边的钟立鹤已经铁石心肠地把电话给挂了。 然而就在钟立鹤挂断电话没多久,他就收到了许意真的微信消息。 哥,我马上出地铁站了! 是从正门进去吗? 话要说回两天前,许意真在微信上跟钟立鹤约了个时间,准备把衬衣给他送过来。 钟立鹤本来想叫周启跑一趟去取,但许意真说正好有事情到集团总部附近,给他送过去也不麻烦的,所以就定在今天把衬衣给钟立鹤送来。 只是钟立鹤确实没想到她说选个时间,会选午休的时间。 这个时间挺好的,不会耽误任何人工作,包括他。 但也是一整天里太阳最毒,空气最滚烫,让人最不愿出门的时间。 更何况许意真看起来是很怕热的那种类型。 钟立鹤上次就注意到,许意真拿着酸梅汤从车里蹦出来之后,虽然只是在室外短暂停留了十分钟左右,额头就已经开始出汗了,之后上车的时候,她明显浮现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哥,没打扰你吧!” 只是额头上的汗可以擦掉,但被汗水湿润的衣领却很难掩饰,尤其是她擦得还不仔细,在周启的指引下推门而入的时候,眼眶周围残留着一点细密的水汽,像是懵懂又冒失的小狗,从门外探进头来。 “其实是我那个短剧这两天又要准备开拍了,在附近借了个片场,我和我的小伙伴们这两天都要过来布景。” 而许意真对钟泽宇要延迟返程的事情还毫不知情,因为这几天的连更有些效果,评论区单纯讨论男主颜值的评论明显变少,催更和讨论剧情的增多,她昨天晚上还挺美滋滋的,连夜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个棚,今天也是起了个大早,打鸡血似的想着赶紧把片场布置好,“不好意思啊哥,我本来应该早点给你送过来的。” 说着,把拎着的手提袋放到了钟立鹤的办公桌上。 “没事。” 她是那么兴致勃勃地全力以赴,可钟泽宇似乎也谈不上什么罪大恶极。 钟立鹤很讨厌现在这种局面。 周启很快从外面拿了冷饮进来,许意真一看到眼睛都放光了,也没客气推拒,直接道了谢,然后看了眼手机,朝钟立鹤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钟泽宇电话,哥我接一下哈。” 应该是钟泽宇找他帮忙发现行不通,只能选择向许意真坦白。 钟立鹤看着许意真接起电话之后,眼睛里期待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下来,变得困惑,不解,又有一点埋怨。 她想说的话应该有很多,却又大概因为在他的办公室里,只得压着声音简单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完,许意真微微背过身去,深吸口气,抿着嘴唇挺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了,尤其是在钟立鹤面前,却还是没忍住又补了句:“如果你早点跟我说,我就先不跟别人借片场了啊。” 如果是花钱租的还好办,钟泽宇反正多得是钱,让他把差价掏了就是了。 但借的不一样,本来就是欠了别人的人情,人家之后还有别的拍摄安排,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要延期。 说来说去,也怪她自己沉不住气。 把存货发完之后,数据是好了一些,但很快又陷入了更新焦虑,这几天掰着手指头算钟泽宇回来的日期,每天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我也想早点说,但是比赛又不是我说了算的。”钟泽宇在电话那头也很无奈,“我要早知道他们打这么好,我就直接说不拿名次不回国了。” “……算了。” 许意真站原地想了想,这也确实不是钟泽宇的问题,现在眼下最关键的,不是解决人,而是解决事,“那你回国之前跟我说一声吧,片场这边,我自己先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之后,许意真还是难免有些脱力。 大概是因为起得太早,本来就睡眠不足,之前是靠肾上腺素顶着,现在突然得知钟泽宇要推迟回国,这股劲自然也从她的身体里泄掉了。 她沉默着坐回去,还以为是咖啡,拿起杯子搅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喝的是可乐,里面只是冰块而已。 许意真当然沮丧。 她的数据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 她在脑子里反复强调,现在不是为了解决人,而是为了解决事。 可解决事的关键就在于人。 许意真想着在钟立鹤这还是别太丧了,要不然影响别人心情,正想着,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个……哥……” 她强打起精神抬起头,就对上钟立鹤无悲无喜的目光。 说起来也很奇怪,钟立鹤其实是个相当吝啬给予他人情绪的人,表情也总是严肃,可许意真跟他说话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他的耐心,这大概就是修养。 “嗯,你说。” 现在的时间,正好是日头最盛的节点。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强烈的日光中,落地窗外高强度的亮光,让室内即便开着顶灯,也如同陷落在轻薄的阴影之中。 而钟立鹤的办公室在整座城市的高处,最接近太阳的地方。 他背对着落地窗,整个人都处于背光之中,眉眼间神色晦暗不清。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让人为难的话,今天的钟立鹤看起来压迫感格外强,许意真还什么都没说,心里就已经开始打鼓了。 她不敢去细看,探究钟立鹤的表情与眼神,只敢盯着钟立鹤一丝不苟的衣领,最顶上那颗严丝合缝的纽扣。 再往上一寸,就是喉结。 许意真赶紧垂下眼去。 “哥你、您最近……有时间吗?” 这话说完,许意真都觉得自己胆子也太肥了。 她竟然想让钟立鹤来当钟泽宇的替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遗憾 “什么?你是说,男主没了?” 午后,许意真回到片场,跟赵嘉说了钟泽宇要延期回国的事,赵嘉原本坐在沙发上整理东西,听见简直要跳起来:“什么情况,钟泽宇不是说过两天就回来吗?” “对,之前是这么说的,但目前来看,他好像连个准确时间都没有。”许意真叹了口气,“我刚不是去他哥那吗,可能是真的失心疯了,居然想问问他哥愿不愿意来替他弟顶两天。” 许意真是真的很不甘心。 短剧刚发的时候一点水花也没有,许意真当时和赵嘉吃烧烤的时候,才刚剪出第二集,之后为了四集连更,没日没夜地熬了好几天。 “你别急嘛……”赵嘉也是没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能够倒反天罡,反过来安慰许意真别急,“这棚子没了,我们再去找找别的棚子也行。” 问题就在这里了。 许意真掏出手机,点进私信后台,把屏幕给赵嘉看:“你看。” “什么?” 赵嘉有点儿近视,还不爱戴眼镜,眯着眼凑过去,然后惊叫出声:“我靠,怎么突然这么多点赞和评论!?” “可能是被推了吧。”许意真也是刚发现流量好起来了,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细看,也不知道是骂还是夸,但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这两天时间里,更出下一期。” 流量时代,什么都要快,晚一天和早一天,命运可能千差万别。赵嘉顿时明白许意真到底为什么突然开始火烧屁股。 但是:“他哥那怎么说?” “……可能有点难。” 当时她提出能不能让钟立鹤来替钟泽宇演两天的时候,那整个办公室都跟冻住了一样。 许意真当然知道自己在提很过分的请求,她不怕被拒绝,只想拼尽全力看看能不能有那么一丝机会,要不然真的因为断更而再次面对失败的时候,她会有多遗憾。 临走之前,钟立鹤的助理让她留下理想的时间,说尽量调整一下。 她看见钟立鹤的行程,几乎每天从早到晚,密密麻麻。临走之前,助理大概看出她有些沮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安慰她说:“钟先生确实太忙了,很多时候他也不是出于本意想要拒绝的。” 许意真其实已经看见了,钟立鹤未来半个月都是满的,在他这里,没有时间并不是一句婉拒的托词。 但她临走之前还是跟助理说:“麻烦您跟钟先生转告一句,如果这个时间不行,我这边可以配合他的时间,几点都行,谢谢您。”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嘉也有些迷茫了,主要是之前都已经用钟泽宇拍了,临时换人这事儿,是要被喷的,“你怎么想?” “我想继续做。” 许意真显然也已经考虑过赵嘉的问题,回答起来特别流畅:“他哥只是说不一定,并没有直接拒绝我,说明这事儿也还没有板上钉钉,我今天跟他约了明晚七点,万一他来了,我却没有准备好,那岂不是真的和机会失之交臂了吗。” “你说得对。” 赵嘉最喜欢的就是许意真身上这一点。 即便在逆境之中,她也能燃烧自己,不把事情做到完全没有遗憾的余地,她绝不罢手。 在许意真这里,即便失败,也总是酣畅淋漓。 “那我们就继续做,大不了就等嘛!” “就是,大不了就下次再拍!” 许意真的计划很简单,白天在片场布置,晚上回去改本子。 许意真的剧本是久别重逢,男女主是青梅竹马,曾经互相喜欢,但是女主父母因为工作原因要搬家,女主也不得不转学,多年之后好不容易重逢,男主却因为在分别的那几年里,遭遇了重大挫折,患上精神疾病的同时,也失去了以前的一部分记忆,忘记了女主是谁。 上次在钟家老宅拍的那一部分,就是他们的重逢。 女主因为见到了男主而百感交集,男主却觉得她很奇怪,防备又冷漠,同时又觉得自己更奇怪,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 当时在拍的时候,许意真再三跟钟泽宇强调,看着女主角的表情要很疏远,说话声音压低,不要给台词加那么多自己的口癖,干净利落点。 钟泽宇当时听到她八百字的修改意见都气笑了,说:“你直接说要我演我哥得了。” 许意真也气乐了,她觉得钟泽宇会说这话,就说明他完全没有理解到男主这个人的层次。 这明明是个嘴上很硬身体却很诚实,不断在理性抗拒与本能靠近之间自我拉扯的男人,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的,跟钟立鹤这种无懈可击无欲无求的正人君子根本不是一码事。 那么,钟立鹤即便是来,也只有晚上能拍,所以时间线要修改,另外还有一点,当时前四集基本都在铺垫,她已经磨了读者太多耐心,需要给出一点重头戏—— 所以她在接下来的剧本里,是有添置吻戏的。 因为男主的人设,再加上她写这段的时候,已经跟钟泽宇是恋爱关系了,所以自然而然就选择用情感上很别扭的吻戏,去表现男主那种理性上已经遗忘,在回避,身体却仍旧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掠夺的本能之间的拉扯。 就为这事儿,夜里许意真在改剧本的时候,还跟钟泽宇还在电话里怼了几句。 主要是钟泽宇一听到吻戏就没个正形儿,调侃许意真心思不单纯,给许意真气得一拍桌子:“你知道我要改多少剧本吗,还在这说风凉话。” “不是,他都不一定来,你就在这哼哧哼哧干上了。” 电话那头的钟泽宇却突然笑了下:“况且,工作而已,又不是没亲过,你不会心虚吧,许意真。” 真是狗咬吕洞宾。 “哦,你真好,宝宝。” 许意真立刻阴阳怪气地说:“正好上次我还没亲够呢,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次日,许意真为了完成白天的单人镜头,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因为借来的场地时间很紧,许意真一整个白天紧赶慢赶,把女主视角的搬家,还有和群演的对戏拍完,到了傍晚,赵嘉才忍不住问了句:“你昨天是没睡还是早起?” 许意真有气无力地倒进沙发里:“差不多没睡吧,大概睡了一个多小时。” “难怪,”赵嘉贴心地把没喝完的奶茶放她手边:“整个人都散发着熬了一夜的干瘪气息。” “我昨天删吻戏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多地方要跟着改,换你你也干瘪。”许意真昨天本来是真想早点睡来着,奈何环境不允许,“而且这破地方真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吵,我最近看到楼上又有两家搬走,这地方是真不能住人,难怪租金便宜。” “所以我当时都说那房子不行了……” 赵嘉嘴里都已经开始习惯性帮许意真说话,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立刻原地跳起:“你删吻戏?你删吻戏干嘛?吻戏怎么能删呢?删了观众看什么?” “……” 许意真被她的四连质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虚弱地说:“不是……人都不一定来,你就在这叫上吻戏了?” 说到这里,许意真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十分钟就七点。 看来钟立鹤应该是不会来了。 两人对了个目光,显然想到了一块儿去,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赵嘉安慰她说:“算了算了,本来也知道他不会来,就是不想留下遗憾而已。” 其实说完,赵嘉也觉得这句话对于现状来说,有多苍白无力。 因为她们今天所有的镜头都是在这个片场完成的,如果等钟泽宇回来,要换棚拍,那些已经弄好的镜头又要重来一遍,群演也要再请一遍。 是时间,是金钱,是没有把握住的时机。 观众爱与眷顾,是很难再来一次的。 “是啊,没办法了。” 人生在世,最无力的,莫过于一句没办法。 许意真抿了抿嘴,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算了,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实在不行,等钟泽宇回来,我再去求求人,看看能不能重新把这里借给我们。” 话音未落的下一秒,许意真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烦死了,一天收到八百个广告推送。” 许意真心情不好,嘴里说着要把所有这些破app的推送都关了,天天就知道卖广告,却在看见微信消息的那一刻,猛地止住了呼吸。 是钟立鹤的消息: 我到了,在停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烫 是钟立鹤—— 钟立鹤真的来了。 许意真一瞬间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捂着嘴,仿佛从天而降一张五百万的彩票:“嘉,有救了有救了,人来了——快,我剧本放哪儿了,帮我找找!” “哦哦哦!剧本剧本……” 赵嘉又怎么能想到这世上还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找一边续上刚才的话题:“那现在我可以说了吧,你的吻戏真的删完了?” “不删不行啊!” 说真的,许意真要不是为了删这些吻戏,都不至于熬到快天亮才睡。 而让她痛下决心删掉的原因也是相当简单粗暴——且不说她现在可是有求于钟立鹤,这才刚刚把之前亲错人的事儿给混过去,当然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到钟立鹤面前提起接吻这两个字。 现在她的剧好不容易有了流量,号也有了起色,万一钟立鹤想起来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好不容易来了却扭头就走,蒙受损失的不还是她自己么。 “不是,你是不是忘了?” 但赵嘉闻言,迟疑片刻,才终于直言进谏:“我们不是接了个口香喷雾的广吗,你当时可是拍着胸脯在金主面前说一定铺进吻戏里来着。” “靠!” 许意真这才如梦初醒,好不容易找到剧本,又一个鹞子翻身从沙发上弹起,“我忘了,那怎么办!?” 赵嘉更震惊:“你问我!?” “等等,我们先不要慌,冷静一点!”许意真虽然嘴上这么宽慰着自己,但已经开始焦虑了,她在片场来回绕了几圈,才心事重重地走回来,沉沉地坐回沙发上,抬头看向赵嘉:“你说,如果……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和钟立鹤拍吻戏,但是不让他知道?” “?????”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我觉得有戏,容我想想。” 跟钟立鹤约的是晚上七点,许意真说完自己的想法,赶紧又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五十七。 钟立鹤的消息是五分钟前来的,算上停车等电梯,上来估计正好。 好精准的时间观念。 这行做久了,许意真见了不知多少稍微有个几万粉就觉得自己牛到天上去了的网红,比如上次的重拍哥,第一次拍摄的时候甚至就几千个粉丝,已经是小牌大耍,随随便便就迟到一下午。 所以她对明明很忙碌,却还能做到守约守时的人,真的很难没有好感。 许意真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头脑风暴,直到五十九分的时候,她听到电梯的声音,开门去迎,就看钟立鹤黑色西装加身,仿佛披着一身肃穆的夜色。 “哥你真的救了我们两个,快请进!” 许意真知道他时间宝贵,也不浪费时间寒暄和感谢,只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嘉的身份,就开始讲戏。 “……之前的剧情就是这样,待会儿拍的时候,会从你从这个门里出来开始,然后你先看到我手上的纸箱,再看到我,这个时候皱一下眉头,有一种,怎么又是你的感觉。” 她之前都是对接一些新人,因此讲戏都是掰开了揉碎了,会把画面整个顺序说清楚,就跟老师在向学生把方程拆开来讲一样。 赵嘉就看钟立鹤站在旁边静静地听,偶尔点头表示明白可以继续,许意真偶尔说到男主内心活动的时候,被自己写的东西尬笑了,那个时候钟立鹤仍旧聚精会神,完全不受旁人情绪的带动。 她大概明白许意真说的那句‘因为他哥太正经了’是什么意思了。 钟泽宇吧,又帅又会玩儿,顶着那副皮囊,大有恃帅行凶那味儿,看着就段位高,不好拿捏,所以让人心痒,就跟想征服一座山一样。 但明明一样的眉眼,钟立鹤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相反,内敛,沉稳,情绪在他身上无迹可寻,光那么站着,就已经是控场级别的压迫感了,也难怪许意真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许意真手举着剧本,认真讲戏:“哥你看这段,这里你觉得我的情绪很莫名其妙,但是身体却本能地把我拉住了,连你自己也很意外,然后紧接着就是一个推脸的镜头,这里主要是强调你的眼神,就是那种……”她想了想有没有什么贴切的比喻:“哥你谈过恋爱吧?” 钟立鹤的目光从剧本侧向许意真:“没有。” 没有? 许意真本来后面的台词都准备好了,直接被钟立鹤两个字哽住了,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前阵子钟泽宇拿她开涮时说的那句: “我哥跟我可不是一路人,他清清白白一张纸。”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意真觉得钟泽宇这人为了让她难堪,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啊……那、那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学生时代呢?” “也没有。” 许意真开始慌了。 她跟同样满脸难以置信的赵嘉对了个眼神,赶紧找补:“那、那那……这样,你想象自己在控碳,已经半个月没碰过油炸食品和碳水,而我是一份香喷喷的猪排饭!” “……” 上次她怼钟泽宇的时候,还狗急跳墙地让他说那是他哥的初吻算了。 现在许意真回想起来,只想给自己面中来上一拳。 一语成谶。 看看你做的好事,许意真。 - 之前那些男网红好歹还有些镜头经验,而钟立鹤是纯素人,许意真和赵嘉原本也没对进度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着今天让钟立鹤先试试,也不求什么结果了,只要钟立鹤愿意留下来拍,什么都好说。 但时间很快过去,许意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拍了快两个小时了。 而这两个小时里,虽然她时不时就需要停下来跟钟立鹤讲戏,但也比最初的目标,要超出太多了。 钟立鹤的理解能力与行动力简直强到可怕。 许意真当即决定中场休息一会,凑到钟立鹤身边狗腿地说:“哥你累不累,我们一起去趟便利店买点吃的休息一下吧!” 这语气,赵嘉一听就知道,她准备要干坏事儿了。 就是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吻戏计划’。 赵嘉顿时紧张起来,等俩人走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躁地蹲在门口等,一看到两人回来,赶紧凑过去,欲盖弥彰地压低了声音:“说了吗?” “嘉啊,我发现你这人不适合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这表情也太心虚了。”两间房门对门,许意真大大方方地拉着赵嘉到另外一边,确定钟立鹤听不见,才清了清嗓子,“多大点事儿啊,早说好了。” “怎么说的?”赵嘉都顾不上许意真说她什么,“他同意了吗?” “我就说待会儿有个广告里要用的镜头,麻烦他帮我拍一下。”许意真说:“就站在落地窗前,我会去主动抱他,他稍微扶一下我的腰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许意真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吻戏嘛,又不一定要在镜头前真的天雷勾地火,稍微贴得近一点,只要看起来像在接吻不就好了。 反正她上次已经跟甲方谈好了广告切片衔接在视频最后,那就干脆当一个独立小剧场来拍,甚至因为不用拍特写,台词也不用现场说,让钟泽宇回来配音就好。 赵嘉听完,直接沉默了五秒,给许意真比了个大拇指:“……牛。” 你是会瞒天过海的。 在许意真的设想中,这段没什么剧情,就是女主走进去,跟男主接吻,两个人站在落地窗前,就那么影影绰绰的画面,暧昧与旖旎的氛围就可以了。 事实上关了灯之后,整个片场的客厅也确实很接近许意真想象中的那种感觉,因为落地窗正好对着对面购物中心的巨幅oled广告板,得到了很好的光源补足,家具的轮廓在昏暗中变得模糊,失去了存在感,只留窗外的城市灯光,轻纱帐般薄薄地笼了一层。 许意真在客厅绕了几圈,满意地找好了两个机位,就对着门外喊: “哥,可以了,来试试!” 这一段因为是固定机位拍摄,不用赵嘉去扛摄影机,所以她只需要守在角落盯着肩屏就可以了,和休息也没什么区别。 话虽如此,但她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看着钟立鹤走进来的那一刻,感觉心脏都挤到了嗓子眼儿。 是光线吗,一旦暗下来,钟立鹤的眉眼就显出一股悬崖峭壁般的肃穆来。 身上熨帖的黑色西装与环境融为一体,让他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清,眉眼间那种的克制感就消失了。 变得未知,又危险。 “哥,待会儿我会这样上来抱你,你用左手扶一下我的后腰就可以了……” 而许意真还在一门心思想赶紧把钟立鹤糊弄过去,她从门口,按照预计的画面,走到钟立鹤面前,一只手扶上他的肩膀,身体前倾的同时,将他往身后的玻璃上压:“然后你顺着我的力,往后退一步,靠在窗户上……”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会微微仰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对方。 以前赵嘉就说过,让许意真别老那么真诚,她这双眼睛很容易惹祸,但许意真一旦紧张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去对视。 这类似于动物的恫吓,用看起来非常坦荡的姿态,来掩饰真实的紧张与胆怯。 “这个画面里,我们主要在做什么。” 当距离被拉近,刚才的音量明显不再适合当下的环境。 钟立鹤的声音被压得更低,颗粒感也更加明确,他一只手在她的指导下,撑在背后的落地窗上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垂下眼来。 “你这段戏讲得很模糊,我其实没太听懂。” 在这样的距离下,即便钟立鹤自抵达以来,一晚上都没有抽过烟,许意真也能从呼吸的交换中,察觉被稀释过无数次的,轻微的烟草味。 干的,燥的,苦热的气息,自上而下,克制又极具存在感。她的手扶在他的肩膀上,烫得只想逃离。 但许意真不能逃。 十秒钟的画面也好,一个镜头也好,事已至此,她必须在钟立鹤觉察到她真正的意图之前,得到一点什么。 “那哥你觉得……我们这个氛围,是在做什么?” 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拖延时间,这个时候再去听钟立鹤的声音,只觉得压迫感更强,唇齿之间的运作,每一个字的气息仿佛就抵在她的鼓膜上。 “接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理亏 首先许意真必须要承认的是,她确实一开始有点欺生的意思在。 因为钟立鹤没拍过戏,所以她觉得可能不讲那么清楚也可以,就像是她刚入行的时候,总觉得别人不管说什么废话,都自有人家的道理。 但直到刚才她的一切谋算都在钟立鹤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当中被揭穿。 许意真就知道,完了,被看穿了,她的小伎俩无以遁形了。 “哥……” 许意真心跳得很快,她有点后悔,又觉得没必要,咬了咬下唇,在想是要解释,还是要示弱。 毕竟钟立鹤看起来不像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许意真直觉他更应该是那种理性与利益至上的类型。 “是接吻吗?” 她心虚得厉害,也知道自己理亏,几乎不敢去看钟立鹤的脸,只在心里问了自己两个问题。 是不是必须这么做,不做可不可以。 “是,哥,你能帮帮我吗……” 是。 不可以。 “为什么不直接说。” “……我怕你会觉得过分。” 下一秒,钟立鹤扶着她的腰,整个人往前压了一步,在许意真回过神来的时候,肩胛骨已经紧紧地被扣在落地窗上。 盛夏季节,即便是夜晚,空气仍旧炙热,温度深透进夹层玻璃,无从消散,熨在许意真的后背上,烫得惊人。 “我不会。” 许意真即便在经历过刚才情绪上的慌乱,走戏的本能却还在,她抬起手,指尖从钟立鹤的肩膀滑入发隙间,与他本人行事作风的硬派不同,钟立鹤的发质偏软,当手指陷入其中的时候,有种天然的,暧昧的纠缠感。 熟悉的触感。 许意真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下。 那天,她在吻上去之前,手就像现在这样莽撞地缠了上去,轻扣在他头发细密的缝隙之间。 她在那个瞬间受到荷尔蒙的驱使,心无旁骛地想要从他口中得到,却在短短的一瞬之间被反客为主,被压在了冰箱门上。 那一刻,钟立鹤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冒犯,目光森冷,呼吸却短暂地失去了方寸,变得凌乱,吐息在狭窄的距离中膨胀,比钟泽宇要更加滚烫。 “那、那我们就这样保持一分钟可以吗,时间太短的话可能不太好剪……” 甚至那天钟立鹤的手也和现在一样,不留余地地扣在她的后腰上,在玻璃的温度对比下,几乎感觉不到体温的存在,后来许意真才意识到——是因为他全程保持着握拳状态,并没有直接用掌心接触到她。 在钟立鹤低下头来的瞬间,之前与当下的画面在许意真眼前重叠,她别开头与他错开,几乎已经屏住了呼吸。 太近了。 近到他们都好像转为用气息说话,近到他们仿佛在吞咽彼此的呼吸。 “你是导演,这些要求可以更理直气壮一点。” 许意真的睫毛都在颤抖。 她想要沉浸进这场借位的吻戏中去,甚至闭上了眼,可原定的一分钟却好像足有一天那么漫长。 赵嘉的“cut”迟迟不来,许意真扣在钟立鹤发隙间的指腹已经微微被细汗濡湿。 她整个人就只靠所谓的职业素养吊着最后一口气,耳朵已经红透了,窗外柔和的月光铺洒进来,许意真却仿佛被丢到了烈日下暴晒,晒到浑身发烫,四肢在紧绷中疲软。 钟立鹤顿了一下,声音更轻,咬字却锋利如一种自我警醒: “我们只是在拍戏而已。” 只是拍戏而已。 许意真忽然想起钟泽宇那句类似的话:“工作而已,又不是没亲过,你不会心虚吧,许意真。” 是啊,她就是心虚。 正是因为亲过,所以才感到理亏,愧疚。 她在一张不属于她的白纸上留下了痕迹。 “卡——”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赵嘉终于卡在一分钟的门槛上喊出卡,许意真几乎落荒而逃:“可以了哥,辛苦了辛苦了,先在旁边休息一下,我检查一下镜头,没有问题我们就下班!” 钟立鹤立刻起身与她拉开了距离,无论假戏还是真做,他永远体面,也永远给其他人留出余地。 “嘉啊,你看下那台。”许意真步子都迈得比平时更大,更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摄影机前,开始检查刚才的画面。 赵嘉过去看了一眼,而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对着许意真的耳朵嘶吼道:“太牛了,就你俩刚那氛围,跟真亲过似的——” “……” 许意真弓着身,正在检查镜头,差点儿被赵嘉一句话吓得咬到舌头。 - 之后几天,许意真的视频数据终于从上一轮的爆发增长中稳定下来,还登上了其中一个网站的首页热门。 催更的评论越来越多,有无数个没见过的头像和昵称都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对她循循善诱道:宝宝,没有哪个短剧号更新跟你一样慢你知道吗~假宝你别累着也千万别闲着呀! 她就这样从假老师,变成了假宝。 钟泽宇别看人在韩国,但对她视频数据的关注是一点儿没少,看她好不容易从温中透凉回到温热,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不错嘛,意假老师,最高的一期都一百万播放了,前天上传的那一期也飞快地破三十万了,有点东西啊。” “遮雨老师客气了,您也没少涨粉啊。”许意真也学着钟泽宇的语气,叫他网名:“冒昧地问一下,遮雨老师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据我所知,tcg的赛程已经结束了。” 钟泽宇的斋鱼战队最终拿了亚洲区亚军,在年底tcg全球联赛中出线,这对于一个新成立的俱乐部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明天回,北欧让他们自己去了。”钟泽宇倒是看不出很飘,只是说完行程后又话锋一转:“怎么,意假老师看起来很想我啊,不会是终于发现我天赋卓群,比我哥要好用了吧。” 在老宅拍戏那几天,钟泽宇都快被许意真骂懵了。 他好歹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辈子除了他爸,还有谁敢把他批成那样,从头到脚,一无是处的。 虽然他明白许意真这人就是较真,就是强迫症,不死磕过不去她自己审美那一关,但钟泽宇本来就是来打白工,表现不好还要挨批,心里当然不爽,之前提出让钟立鹤来帮忙,或多或少也有一点赌气的意思在里面的。 “是啊,我终于发现了,遮雨老师是真没有天赋。”许意真就知道他还在记仇,慢悠悠地哼了一声:“我猜遮雨老师没点进我的视频里看过吧。” 别说,许意真这视频都发了半个月了,钟泽宇确实一次都没看过。 就那种傻甜小短剧,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比赛已经结束,回国的机票刚订好,钟泽宇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带着俱乐部这群选手在首尔乱逛,现在正坐在一家网红咖啡厅百无聊赖地喝冰美式,顺手就听许意真的,点了进去。 钟泽宇一般习惯看视频之前先看评论区,点开只见评论区最高赞的热评第一,和热评第二直接拉开了一万赞的差距: 全面面包不是全麦面包:你们有没有发现男主的演技进步了啊,简直翻天覆地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啊,我之前觉得他演技有点差,现在都要对他路转粉了! 底下回复200+,都是赞同。 钟泽宇:? 几个意思? “你这些粉丝行不行啊,我哥演技比我好?”钟泽宇甚至顺手点进了那个全面面包的主页,看了下人家真有不少动态,不像是许意真的小号,这才作罢退出,“开玩笑,他一年到头表情都不带换一个,跟个面瘫一样,这些人有没有审美。” “那只能说明你既不懂演戏,也不懂面瘫。”许意真就知道钟泽宇会嘴硬,但无所谓,她最近数据好,心情也好,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泽宇在电话那头都气笑了,连着说了两遍“行行行”,才终于接了许意真的话:“我明天中午落地,你到时候来机场接我,没问题吧。” “明天中午吗?” 许意真却打开微信先确认了一下跟甲方们的聊天记录,“可能不行诶,我约了品牌方吃饭。” 她终于开始靠接广告赚钱了——天知道,这才是up主普遍的盈利模式啊。 许意真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会走上替mcn干活儿的邪路,吃力不讨好不说,还要哄着那些未孵化的宝宝们再来一次。现在自己的号终于回到了正向的循环里,许意真晚上躺床上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不是,你过分了啊。”这对钟泽宇来说已经是二连拒了,他哪儿受得了这个气,“让赵嘉陪他们去吃不行吗,你来接我,什么合作到时候我帮你搞个更好的。” “哎呦,不是这个问题啦,宝宝。” 许意真一向拎得清轻重,钟泽宇给她搞的,那是钟泽宇的人情,是他的关系,随时都能收回去的,而她维护好的品牌,那才是自己的人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号多凉,我好不容易能接几个商单,人家还见不到我本人,不得在背地里说我小牌大耍啊,要不然这样,你到时候在机场先吃个肯德基,我这边搞定了客户第一时间就去接你,怎么样?” “你当肯德基是什么地方,钟泽宇寄存处啊?”钟泽宇当场就被她一句话给搞无语了,可他也是贱,偏偏就吃许意真这一套,原本还生气,她一句话落地,他已经好笑更多,“那就定明天晚上了,不能再改了,要不然我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许意真立刻奉上甜言蜜语:“好嘞,谢谢老大,我保证穿得漂漂亮亮来见你!” 第二天,许意真随便抓了件连衣裙上身,就出门儿了。 从见甲方到跟钟泽宇碰面,一条裙子从白天到傍晚,根本不带换的,但见到钟泽宇的时候,许意真还臭屁地拎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我挑了好久,好看吗?” “我女朋友,穿什么不好看。”钟泽宇算算都半个多月没见她了,过去就先抱着许意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才顾得上给她开车门,“走,今晚去老顾那。” 许意真当初喜欢跟钟泽宇出去,就是因为这人吃饭很会挑。 他什么都吃,生冷不忌,但无论是街边小摊,还是客制的米其林餐厅,都必须有一个大前提——好吃。 许意真一开始就知道钟泽宇这小子家里不一般,也没打算在他身上图点什么,是真的就想着蹭吃蹭喝,看看钟泽宇那儿还藏着多少宝藏小店。 其中这家老顾私房菜,是钟泽宇父母辈就经常光顾的老店,虽然名字接地气,但菜价可一点儿不便宜,而且只接待熟客,即便如此还是常年爆满,排不上号,属于是钟泽宇那个榜单里味道的天花板,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次。 “不过我忘记预定了。”钟泽宇说着,笑嘻嘻地发动引擎,“刚刚才厚着脸皮让老顾给我加了张桌子。” “能加吗?”许意真愣了下,“他那边不是提前订好桌和菜,每天原材料都是固定量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自己人不也得吃饭吗,总会有点余留的,凑一凑不就一桌了吗。”钟泽宇剑眉一挑,他永远都是这样,即便在做让人为难的事,眉眼间也总是被偏爱的人才会有的,有恃无恐的风发意气,“我刚电话里说要不然让我们直接去后厨吃算了,他让我滚。” 许意真看着钟泽宇嘴角的弧度,脑子里突然很没头没尾地蹦出一个念头: 明明是一衣带水的兄弟,钟立鹤似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许意真,你听到老顾让我滚怎么就不说话了!” 直到钟泽宇朝她挑眉,许意真察觉到自己的走神,赶紧不走心地笑了下:“在想你怎么滚。” - 到老顾那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 钟泽宇提前在微信上点好的菜已经摆在了唯一的空桌上,老顾在后厨忙着,他老婆在收银,看到两人进来,笑着绕出来开玩笑:“臭小子,天天就知道为难我们家老顾啊,他刚接到你电话,还以为你跟你哥一起来呢,谁知道你也要加一桌,你俩这是干什么啊,分家啦?” “我哥?他也来了?”钟泽宇一开始还想说,他完全没听说这回事啊,后来想想,钟立鹤的行程什么时候让他知道过,又觉得合理中带着些离谱,“这人不行啊,天天瞒着我吃香喝辣的。” 许意真跟他在加的桌上坐下,就看钟泽宇跟老板娘聊了一会儿,回来就贱兮兮地朝她笑了下,掏出手机开始打字:“刚顾嫂跟我说,我哥还是跟一个漂亮女生一起来的,我打算上去看看是谁。” 许意真简直无语:“你小学生啊,干嘛去打扰别人。” “这怎么就小学生了,”钟泽宇丝毫不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半点羞愧,“你都不知道,我上次求他帮你拍短剧的时候多狼狈,他回绝我的时候一点余地都不给,搞得跟我不要脸似的。” 他一边打字一边说话,许意真拿筷子忙着吃,也顾不上认真听,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就看钟泽宇突然把手机屏幕主动递给她看:“我靠,他今天这么爽快。” 许意真抬头,就看屏幕上钟泽宇写了一堆,比如谴责钟立鹤来老顾这也不叫他一起,还让他跟老顾好说歹说半天,他却自己在跟漂亮妹妹逍遥……总之绿色的气泡上密密麻麻,许意真看着都发晕,再往下,到了钟立鹤那边,白底气泡上言简意赅六个字: 那你过来一起。 许意真上次想倚老卖老,却被钟立鹤三两句话搞得面红耳赤,满头大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想起来就觉得丢人,可一点儿也不想见钟立鹤。一看立刻低下头跟钟泽宇撇清关系:“你去吧,我吃不完会打包自己回家的。” “?” 钟泽宇原本正打算走,屁股都已经悬起来了,听到许意真这么说,又把她的筷子从手上扒下来:“不行,我害怕,你陪我一起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爱情 许意真觉得钟泽宇有病。 但钟泽宇这人就是这样,想干的事儿干不了不罢手,她拗不过,只能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 “哎,你……”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许意真看过去,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看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穿着一条白色长裙,中间收腰,盈盈一握,眉眼带笑,明媚又精致的长相。 “邢……”钟泽宇很明显也认出了她,但估计不是很熟,卡了两秒,没叫出名字,“什么来着?” “邢奕珏啦!”女孩子倒也不介意,主动补上了钟泽宇没想起来的那一部分,“你是钟泽宇吧,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跟我女朋友来吃饭啊。” 钟泽宇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许意真,用大拇指指了指邢奕珏,介绍道:“她是我朋友的堂妹,我跟她堂哥比较熟。” 其实他还省了一句没说,这姑娘前阵子还跟钟立鹤相过亲,不过没下文了。 许意真落落大方地走过去跟邢奕珏打了个招呼:“哈喽,我叫许意真。” “哇塞,大美女啊。” 邢奕珏先是看着许意真笑了笑,然后朝钟泽宇挤了挤眼:“出来约会也不穿帅点,不过也得亏你跟你哥穿得完全不一样,要不然我刚下来没准要认错人了。” 钟泽宇立刻反应过来:“就是你跟我哥吃饭啊?” 钟立鹤不是从来不单独见相亲对象第二次的么。 怎么这么没原则了。 - 老顾这儿虽然是几十年的老店面,但房型很好,二楼有个露台,前几年突发奇想用玻璃封起来,放了些老婆养的盆栽,搞成了个玻璃花房,又在上面腾腾挪挪,摆了一桌,说是不接待客人,就自家人吃饭用。 李雯绮女士很多年前就已经是老顾这最忠实的客人,可以说是没有之一。前几年老顾得了腱鞘炎,她远在英国,一天打三个电话回家叮嘱丈夫,为老顾提供最专业的医疗资源,绝不能让他的手出事,深深地打动了老顾一家,之后每次过来,老顾都会特地把二楼露台空着,留给他们用。 所以无论是钟立鹤,还是钟泽宇,要想在老顾这里加台,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但对今天真正的东道主邢迪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哎呀,今天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邢迪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在这里订上位置,得以把这个大忙人说动,赏脸过来吃上一顿。 他刚把邢奕珏支去楼下拿饮料,这头给钟立鹤倒上茶,不多不少七分满,“我知道我跟你说的是就我们俩,这不主要是我不小心忘了跟我之前就跟堂妹约好要带她出来吃饭,所以就想着带过来蹭一顿。” “嗯。” 闻言,钟立鹤没什么反应,只是端起桌上的麦茶抿了一口,放回去的时候杯底碰到杯垫,瓷盘与瓷杯之间发出扎实的一声轻响,密密匝匝的压迫感,叫人心惊肉跳,“这话你刚说过了。” “嘿,你看,不信是吧。” 邢迪听到那一声,就知道钟立鹤是一个字都没在信的,只是他们虽然是儿时认识,但都不是小孩了,邢迪明白钟立鹤是在给他面子,不想把事情点得太透,不好看,“我知道上次你跟她相亲,见了一面,已经回绝了,但是你想想,这男女之间,也不一定都是恋爱关系吧,你们做不成情侣,没准可以做朋友呢,朋友之间一起吃顿饭,没什么问题吧。” 他也不是给脸不要的那种人,在这狡辩也主要是因为今天这场私局,确实就跟钟立鹤想的那样,他先斩后奏在前,带着私心在后。 因为这已经是邢奕珏和钟立鹤的第二次见面了,甚至说第二次都不够贴切,因为他之前还帮邢奕珏打过电话,表示过希望和钟立鹤以挡箭牌的关系继续保持来往,也被他严词拒绝了。 这都几次三番了,别说钟立鹤有情绪,邢迪自己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但邢奕珏就那么不屈不挠地来求他,撒着娇说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当是给她的单恋划上一个句号,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妹妹,邢迪是真的狠不下心来。 “我不缺这一个朋友。”见邢迪终于说了实话,钟立鹤也才用正眼看向他,“况且,你最清楚这种借口有多拙劣。” “不是,怎么是借口呢……” 邢迪还想再说点什么,露台的门已经被从外打开。 邢奕珏笑着走进来,兴致勃勃地跟邢迪说:“堂哥,立鹤哥,你们看是谁来了!” “谁啊?” 邢迪一看到钟泽宇,立刻‘嚯’了一声,站起身来:“这不是我们tcg上为国争光的大功臣吗,网上都在说你陪战队去北欧开庆功宴,怎么这么快就回芜洲了?” “嗐,这不有人想我了吗。”钟泽宇笑嘻嘻地搂着许意真的小肩膀,“反正北欧随时都能去,我只要钱去了,人去不去也没那么重要。” 邢迪这才看见钟泽宇旁边除了邢奕珏之外还站了个人,立刻会意地笑开,“哦,女朋友?” “对,我女朋友,许意真,短剧导演。” 直到伴随着钟泽宇的介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意真身上的这一刻,钟立鹤才终于有理由跟着其他人一起看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条吊带连衣裙,裙摆及膝,微蓬,细密的碎花像是蝴蝶的翅膀,跟在其他人身后走进来的时候,纤细鞋跟好像轻点在水面上,泛起松弛的,轻盈的涟漪。 “哥!” 而许意真侧头就对上钟立鹤的目光。 他还是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坐在花梨木的圆桌前,笔直得像是伫立的松。 坐有坐相,钟立鹤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教养的范本。 “哥,我发现许意真每次碰到你,就乖得跟个小鸡仔一样。”钟泽宇也顺着许意真的目光看过去,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瘦薄的小肩膀,“怎么每次在我面前就张牙舞爪的,那么嚣张。” “这不是因为喜欢你么,非要人说得那么明白。” 邢迪招呼着两人坐下,又出门要服务员再拿两幅碗筷,再回来时,邢奕珏已经拿出手机,开始看许意真的主页,“你好多粉丝啊,大网红诶!” 钟泽宇在旁边贱兮兮地复读了一遍“就是,大网红诶!”,惹得许意真去捂他嘴:“你别说话!” “你看看,泽宇跟谁都玩得开,而你往这一坐,跟个大家长一样,那么严肃,也难怪那小女朋友见了你就怕。” 邢奕珏就比许意真大一岁,俩同龄人很快混熟,聊了起来,邢迪回来并不打算加入,只坐回到钟立鹤身边,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而且上次我就想说,我觉得你对感情有点过于谨慎了吧,第一次见面没感觉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所有人就等着有感觉的那个人出现再谈恋爱吗,老话说得好,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要不然日久生情是哪里来的。” “但很不巧,所有爱情的形式里我最不信的就是日久生情。”钟立鹤看着钟泽宇去抢许意真的手机,想阻止她向邢奕珏展示自己的主页,语气平静到几乎没有起伏,“爱情的本质就只是多巴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那么以后也不会有。” 邢迪也是个理科生,可惜当年成绩就一般,既做不到引经据典,也拿不出什么科学依据,只能不屈不挠地反问:“那你的意思是,那些靠穷追不舍得来的爱情,都不是真实的?” “差不多。” 钟立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古往今来的旖旎与浪漫,在他口中就这样变成了量化的,理性的词汇:“与其说是得到了爱情,不如说是只是得到了和对方的关系。” “不是,你一次恋爱没谈过,哪来这么多歪理邪说。”邢迪也是不理解了,他恋爱谈了五六七八次,从来没想过这些事儿,不也都甜甜蜜蜜的么,“那泽宇跟他女朋友也是假的?我刚听说泽宇可是追她追了两个月才谈上的,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你面前啊,这你怎么解释?” 说着,邢迪朝不远处还在打闹的人努了努嘴:“你看看,人这不是挺好么。” “钟泽宇——你就非要给人看这个吗?”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的代表作!” 天色渐晚,接近八点的芜洲,即便是夏令时也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昼夜交替。 那边钟泽宇正在跟邢奕珏一起看许意真导演的短剧,许意真也坐在旁边跟着一起看,时不时发出一声吱哇乱叫。 钟立鹤却并没有向别处投去目光,而是继续低着眼睛,看着瓷杯里微黄的茶水。 邢迪最怕钟立鹤不动声色的模样,看不出情绪与喜怒,即便是暗藏着不快也让人无从察觉。 只是今天又好像有些不同。 “那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我愿意追她四个月,或者一年,两年,付出比钟泽宇多无数倍的努力,就可以取代钟泽宇,得到她的爱情,是这样么。” 今天的钟立鹤,似乎更有一种往日不常见的尖锐感。 邢迪没想到他竟然会反驳得这么直接又赤/裸,愣了一下,总算迟迟地意识到钟立鹤并不喜欢这个话题。 碰到铁板,邢迪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就垮了下去,讷讷地说:“那……那应该……” “不会。” 钟立鹤接过他的话头,岿然死水般在他的前面下了结论:“这就是爱情的特殊性,人类社会多劳多得的规则在多巴胺的面前不通用。” 邢迪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拉近 虽然一开始他坐在这的时候,是在帮邢奕珏说好话,也是在为自己开脱,带着些讨好求饶的意思,但那时候的邢迪,也是因为知道钟立鹤的脾气,知道他护短,所以有点耍无赖的劲,大有‘我反正态度摆好,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意思。 “……行,以后这事儿我不提了。” 但他现在是真被钟立鹤的比喻吓怕了,认了输,吐出一口气:“你刚这例子举得太吓人了,听得我手心冒汗,哎,我就不该答应邢奕珏,我后悔了,我以后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出去抽根烟。” 钟立鹤听邢迪说吓人,才终于不冷不热地笑了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堂哥,他怎么走了?” 邢奕珏本来刚才对许意真的短剧就有些三心二意,一看到钟立鹤走,立刻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你刚才跟他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你不会惹他生气了吧?” “我?惹他?”邢迪听完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刚我说一句他噎我一句,都快聊出心理创伤了你没听见啊,能不能别满脑子钟立鹤,多关心关心你堂哥啊,没良心的。” “哦……” 邢奕珏闻言瘪瘪嘴,囫囵地应了一声:“我这不是知道你很坚强的嘛,没那么需要人关心。” “我坚……”邢迪都无语了,虚弱地朝邢奕珏摆摆手:“算了,你还是让坚强的人自己恢复一下吧。” 这堂兄妹俩真有意思。 许意真觉得要是有时间的话,就看他俩斗嘴斗一天都不会无聊。 “别啊哥,你跟我说说嘛……” 邢奕珏跑去追问邢迪,关于刚才的后续,许意真也不好再一直盯着看,收回目光,就看钟泽宇正在用手机打字。 她凑过去,本来想问钟泽宇在跟谁聊得火热,就看钟泽宇主动把屏幕转过来给她看,“刚我们不是坐在一楼吗,被我一个在其他战队做主理人的朋友看到了,他说我们在韩国打那么好,他们战队好多人已经成我们的迷弟了,喊我过去露个脸,正好我们这菜还没上,我过去看看。” “……现在吗?” 钟泽宇身上其实没什么二代气。 不会刻意炫富,相处起来也完全不觉得有阶级上的差异壁垒,所以他朋友非常多。 之前许意真跟钟泽宇一起出去,就经常能遇到认识他的人,会员制的米其林餐厅也好,一个不知名的路边小摊也好,他交朋友也不挑,三教九流,只要谈得来,就是哥们儿了。 尤其是他长得好看,眉眼嘴角又总是带着笑。 明明冷气十足的五官,看起来却意外地很有亲和力,之前网上很流行一只狗分两个角度拍照,平视就只是我见犹怜的可爱小狗,俯视角却因为被毛挡住了眼睛,看起来凶巴巴的,许意真觉得那套照片就特别像钟泽宇。 “我就去一下,马上回来。”钟泽宇说完,收起手机,在许意真脸上捏了一下,就站起身跟邢迪说:“迪哥,我有个朋友也在这吃饭,我去看一眼,待会儿菜来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哎不是……”邢奕珏也愣了下,想阻止钟泽宇往外走,“朋友那什么时候不能见啊……” 但钟泽宇去意已决,长腿一迈,就已经消失在了露台的门口。 过了五分钟,钟立鹤回来,看到许意真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刚才的位置上,问邢迪:“他人呢?” “哦,说是有个朋友也在这吃饭,过去串串。”邢迪也觉得有点儿尴尬,主要是他和邢奕珏今天都是第一次见许意真,得亏这姑娘性格还挺开朗,也很健谈,要不然邢迪觉得那气氛得干死,“估计马上就回来了。” 钟立鹤却得不出邢迪这么乐观的结论,他仍旧眉头紧锁:“什么朋友?” “那我哪儿知道,”邢迪没想到钟立鹤居然还会追问,顿了下,才说:“泽宇又不是三岁孩子,他过会儿自己不就回来了。” “是啊,哥。” 就连许意真也站起来笑着说:“我们先吃,让他回来舔盘子!” 她还是笑得很随和,甚至开了个玩笑,就好像那天一个人在老宅做收尾的力气活时,满头大汗却还笑眯眯地跟他说“没关系”的样子。 “对对对,我们不给他留菜,这小子真不地道。” 这当事人都说没事了,邢迪松了口气,扭头却看钟立鹤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下。 “什么孩子,三十岁的孩子?” “哎,你看起来好像不是泽宇的哥,而是许小姐的哥。” 邢迪嘴上打着圆场,心里嘀咕着钟立鹤今天也是特别的上纲上线,这钟泽宇又不是第一天不靠谱了,他什么时候这么事事较真过。兄弟俩也不知道是一起吃错了什么药,都不大正常,“得亏你有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要不然你肯定是那种会带着极端挑剔的眼光去质疑妹夫的那种哥哥。” “哎迪哥这话我就不认同了,什么叫挑剔呀,我哥这叫正义感。”刚钟立鹤那句话压得很低,许意真没听清,只是觉得人在帮自己说话,她得知好歹,“对吧哥!” “行,行。”邢迪可没忘记刚才在钟立鹤这被怼成什么样,恰逢此刻老顾推门进来上菜,赶紧摊开双手举起,表示投降,“吃饭吃饭,我跟你们兄妹俩多讲两句,脑细胞都要死完了。” 老顾这里菜单种类并不很多,尤其招牌,每桌基本都放着那么几道菜。 许意真刚才已经在楼下吃了一些,已经不太饿了,就坐着一边慢慢吃,一边听邢迪跟钟立鹤聊天儿。 “前几天李茂那小子喊我去一个私募,说是有20%年化,我看他是一点学不乖,去年才刚出过一个事儿……” 刚才在楼下遇到邢奕珏的时候,钟泽宇就介绍过,他们两家互相认识,许意真猜测条件应该也差不多。 虽然刚才氛围不错,大家也明显很照顾她,但许意真明白,她是没法真的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中去的,因为他们之间就是认识了很多年,有很多她这种新来的人听不懂的默契。 许意真开始有意无意地低头看手机。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露台通往二楼走廊的门始终没有出现钟泽宇的身影。 直到酒足饭饱,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隔着玻璃,楼下行人的抱怨和奔跑也变得遥远。许意真开始思考这样的天气待会儿会不会不好打车,终于收到了钟泽宇发来的微信消息: 我跟他们打两把,待会让我哥送你回去,我已经跟他说了! 果然。 许意真心情谈不上失落,因为也不是没有预感,钟泽宇一向玩心很重,一旦上头了,很容易就忘了时间,她抬头,在犹豫要不要麻烦钟立鹤,却不小心正好对上桌对面钟立鹤的目光。 他应该也是刚收到了钟泽宇的微信,与她对视的那一刻,眉眼间紧绷的神色还没来得及舒展开,直到看见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才目光复杂地朝她点点头。 他应该很烦吧。 总是要因为钟泽宇的原因,跟不喜欢的人产生交集。 吃完饭,许意真跟着一行人到楼下,邢奕珏在等邢迪取车的时候,扫了许意真的码,顺便约好以后常联系。 许意真等邢奕珏走后,看了一眼打车软件,前面排队的还有三百多个人,预计时间一个小时。 就在这时,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是钟立鹤亲自开车。 “来。” 没有任何的礼貌用语,客气与寒暄。 单单一个字,是恰到好处的亲近,也是轻轻压下了回绝的可能性。 “谢谢哥。” 在这样的雨夜。 许意真又看了一眼打车软件上一动不动的等车时间,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宾利的后座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圣父 那头,邢奕珏坐在自家堂哥的后座上,终于忍不住感叹:“好羡慕啊,可以让钟立鹤送她回家!”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只能让你的丑男堂哥送你回家。”邢迪对邢奕珏的区别对待早已司空见惯,就连挖苦都已经熟练了,“不过我先跟你说好,带你见钟立鹤今天真是最后一次了,钟立鹤很讨厌这种先斩后奏的,他今天是有情绪了,你没看他刚饭桌上一直懒得理我。” 他比钟立鹤大两岁,但小时候还没怎么参与过大人之间的聚会,也跟这对兄弟俩不太熟。直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钟立鹤以插班生的身份安排到他们班,邢迪才知道,原来天才离自己这么近。 他小时候因为成绩一般,人也不够灵光,费了不少劲才留在实验班,慕强程度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跟钟立鹤这个慢热的天才成为好友,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哈哈,一般那种爽文里,你是要做好久的舔狗和小弟,才能跟男主搭上关系的。”邢奕珏听到这,忽然在后座笑了起来,“然后男主追女生,你当僚机,男主和女主约会,你做门神,这么想想要是我跟钟立鹤谈了,堂哥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真是求你了,你能少看点短剧和小说吗,也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他。” 邢迪在前面,手握着方向盘也不忘翻个白眼,比起邢奕珏说他舔狗小弟,邢迪本能地就先反驳了关于钟立鹤的部分:“小学他刚跳到我们班,我们班主任是他之前的科任老师,发现他在办公室做题很快,但到了教室就特别慢,以为他有什么心理障碍,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我们做题慢,他就是不想让人觉得不舒服,才特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这就是钟立鹤。” 所以后来没过多久,钟立鹤又跳级走了,他和邢迪的关系却一直留存至今。 “哇哦,他真好,更喜欢了。”邢奕珏一边感叹,一边随手点开许意真的自媒体账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由钟泽宇友情出演的小短剧,一边回忆刚才饭桌上的画面,“所以他就是因为教养太好了,看不得钟泽宇怠慢人家女生吧,非亲非故也那么护着。” “他家教确实很严,因为从小他爸妈就是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所以对他比对他弟严格很多。” 邢迪说:“正好他爸妈不也是一个国内一个国外,说是各管一个,但实际上他爸根本没时间管钟泽宇,对他的要求低到只要不犯法,死不掉就行。” “不过我其实一直觉得,就算他跟钟泽宇换过来,也不会变成钟泽宇的。” 邢迪回想起前阵子,他那天也是被邢奕珏缠得受不了了,硬着头皮给钟立鹤打电话过去,说是让他和邢奕珏互相当挡箭牌。 那个提议对钟立鹤来说其实几乎没有风险,因为他已经把退路给钟立鹤留好了。 但他给出的理由却是不愿邢奕珏蹉跎岁月,浪费时间。 也不想仗着自己是感情中的上位者,趁火打劫。 那些话,但凡他夹带了一点儿私心,都没法说得那么掷地有声,让他那么无地自容。 “邢奕珏?”邢迪自己想了半天,感叹了半天,都快开到下个十字路口了,才发现后座的邢奕珏一直没有说话。 他趁着前面红灯,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就看邢奕珏戴着耳机,已经盯着手机屏幕入定了,顿时一阵无语:“我这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别看手机?” “哎?哦!不好意思啊堂哥。” 邢奕珏抬起头,表情看起来比邢迪还懵,“我本来就是想当个背景音乐随便听听的,结果不知不觉就看进去了,这短剧真的还行啊,有点上头,我一开始还开的二倍速,现在都调回原速了。” 邢迪刚就听邢奕珏跟许意真聊什么短剧,“是钟泽宇女朋友的那个短剧吗?” “对对对,她在网上叫意假。”邢奕珏本来还以为钟泽宇作为男友,肯定给许意真买了大量的推广,给她的数据注水,现在看来还真是她小人之心了,这短剧无论剧本还是演技,拿去跟那种大厂比,也属于中上游水平了,这不火才奇怪,“蛮好看的,节奏也好,关键是她好会拍,每一集断的地方让人抓心挠肝的……” “……” 谁问你这些了。 邢迪一口气都快憋死了,半晌才道:“反正,下次你别让我帮你约钟立鹤了,再这样下去我跟他朋友都要没得做了。” “我知道了,你都说几遍了。” 邢奕珏正好看完第五集,又立刻心潮澎湃地点开了第六集,嘴角上扬: “我不是已经加意假老师好友了嘛,我会好好讨好她,让她当我的外援的。” - 夏季的雨天,潮湿与闷热并存。 许意真上了车,沾了雨水的皮肤乍一接触到车内的冷气,顿时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抬头就看钟立鹤已经将车载空调关掉了。 “安全带。” 他声线低,无论语气如何,总是透着很有质感的冷色调。 “谢谢哥。”许意真本来刚上车的时候非常坚定,但真坐到钟立鹤车上的时候,又有些后悔了,“今天下雨,路况估计不太好,你待会儿把我放到地铁站就行了,别耽误你回去。” 她又开始紧张了。 其实这对许意真来说,还真有点不太正常。 她小时候在镇上读小学,因为她外婆是退休教师,学校里都是旧同事,所以她在学校里天然就会更受老师照顾一些,再加上长得可爱漂亮,成绩也好,很多人小时候怕老师,到了许意真这儿完全没有过。 没有了怕老师这个点,许意真整个学生时代都挺落落大方的,再加上老师眼熟,学校偶尔有个活动,她总被抓去出力气,不是主持人就是参赛选手,所以之后开始做自媒体,接触到mcn公司,洽谈商务合作也很顺利,到此为止,许意真一直觉得自己蛮会处理人际关系,在遇到钟立鹤之前,她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在怕的。 可能还是因为钟立鹤太好了吧。 “没事。”许意真就听钟立鹤说完,稍稍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答应了钟泽宇要送你回去。” 就比如现在,明明他才是被麻烦的那一个,却还要怕她有负担,特地找个完美的理由。 许意真龟缩在后座,满脑子都是一个词:以柔克刚。 什么人能完美地克制她这种厚脸皮小老鼠? 那当然是像钟立鹤这种光辉圣父了。 “那就谢谢哥了。” 那既然推脱不掉,当然就要肯定对方付出的价值。许小老鼠的甜言蜜语立刻送上:“哥你真的太好了,这个天地铁肯定好多人的,我今天还穿了高跟鞋,要没有你,我回家估计脚就废了。” 宾利驶离原地,雨点打在玻璃上,雨刮器来回摆动,规律与随机交替,就好像在听asmr,让人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 许意真听到钟立鹤又随口问: “听钟泽宇说,你最近在找房子。” 是的,许意真赚了点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物色新房子。 她再也受不了二十四小时的烧烤味,和永远不会停歇的喧闹了。 许意真要求不高,市区,交通便利,不要临街。 但因为不接受合租,预算又没那么充足,所以中介加了她微信之后,象征性地给她推了两个郊区老破小之后就没了下文。 “也没有特地找,就是前两天刚联系中介,正好现在住的房子快到期了,所以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啦。”许意真通过这次在房产中介那吃瘪,就又想起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租下现在的房子,归根究底还是一个穷字,“没有的话就考虑继续续租了。” “想找什么样的?”钟立鹤打起右转向灯,侧眸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许意真,裙摆上的碎花在夜色中,如同沉入水底般梦幻绮丽,“让钟泽宇帮你一起找。” “钟泽宇吧……”谈到不在场的那个人,许意真也顺势想到前两天的电话,她跟钟泽宇说了要换房子的事儿,干巴巴地‘哈哈’了一声:“他比较喜欢那种一个月一万多的酒店公寓,对我来说性价比有点低。” 说白了,不管再怎么平易近人,小少爷也还是小少爷。 对于小少爷来说,酒店公寓已经很将就了,当时在电话里说一个被否一个,到最后都没办法了,问她为什么不肯住他那边去,许意真说能签租房合同就去,钟泽宇又过不了那个坎,说这都不信还谈什么恋爱。 现在就僵这儿了。 衣食住行,只有住,她不想靠别人。 住在别人的地方,一旦产生了矛盾,就会惴惴不安,她妈当年就是,远嫁后无依无靠,大晚上和她爸闹离婚,带着她一起被扫地出门,拖着行李箱,含着眼泪找便宜的旅馆落脚。 想到那个冬天的晚上,许意真那股溜须拍马的劲也有点儿泄了。 她有些心灰意懒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就看刚才加上好友的邢奕珏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天呐,意假老师,真的好会拍! 我刚看完第七集了,怎么这就没了啊,我真的要哭哭了! 竟是排山倒海的赞美。 看得出来,邢奕珏是真的很喜欢,甚至还暂停截了好几张图发过来,许意真一张张翻,发现几乎都是钟立鹤上次来帮忙拍的那一部分。 当时在拍的时候,许意真就已经发现跟钟立鹤对戏很轻松,后来她自己做剪辑,其实是有点儿被他的演技惊到的。 那种明知不可为却情难自禁的感觉实在把握得太巧妙了,克制的表情,鼓胀的青筋,眼神控制不住地动摇,徘徊,呼吸频率微微收紧,在紧张,在夺回理智的掌控权。 后来那一集上传之后,果不其然数据是最好的,还拉来了不少自来水帮忙宣传。 “那你把你的要求告诉我。” 窗外的雨势渐大,车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住。 许意真本来想回邢奕珏说,这一段不是钟泽宇拍的,是钟立鹤来救场,但因为听到钟立鹤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先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我这两天看看。” 雨天的主干道车流密集,宾利刚停稳,后面的车就紧随其后,前灯从后窗打进来,被车座切割,落在他的青筋分明的手背上。 “没关系啦哥!” 许意真的本意并不是向钟立鹤求助,她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住在现在这里也还行,先让中介找找看吧,没有合适的我续租……”也可以的。 只是还没说完,手机又是一次新的震动,许意真下意识垂眸扫了一眼,就看到邢奕珏又发来了一张钟立鹤的面部特写: 在真情侣的真情流露面前,直接嗑死过去~ 真情流露。 许意真看着这四个字,心头一跳,刚才还没说完的话,就那么断在了嘴边,下意识抬头看向了驾驶座。 还是熟悉的西装,衬衣,黑与白层层交叠,是界限,是距离,是从容不迫,是克己复礼。 同样,也是肃穆,是锋利。 是不动声色的侵略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