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赎对象反攻略了》
1. 万事初(1)
“宴师……”
一个清冷的女声温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行无咎茫然地行走在一片浓稠的白雾中,这女声无孔不入,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从他的耳中钻入,搔刮着他每一寸神经。
她在呼唤他的名字,是她!一定是她!这是唯有她可以呼唤的名字!
“宴师……”
他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他的身体响应着这女声的呼唤,他越走越快,脚步声嘈杂繁乱,“咚咚”地敲击着他的耳膜,一如他躁动不已的心。
“宴师啊……”
他环顾四面,试图寻找她的踪迹,然而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浓重的雾气。他忍不住张开怀抱,轻声道:“来找我,我在这里……”
似乎有一具带着冷香的女性躯体扑入了他的怀中,他欣喜若狂地去拥她,然而双臂锁紧,一团雾气似是嘲笑地炸开,他低下头去,怀中仍旧空空如也。
他跪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我在这里啊……”
“我知道。”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女人呵气如兰,轻吻了他的鬓角,“找到你了。”
他颤抖着转过头去。
一滴血,忽地落在他的脸上。
梦,就在此刻醒了。
行无咎睁开眼,阳光透过重重幔帐照进来,他陷在黄金马车柔软的榻上,以手支着额头,窗外云层渺然,飘忽如雾。他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做了梦,而浅浅翘起的唇角昭示着他仍在微笑。
他的亲卫首领重千华单膝跪地,静待着他的苏醒,温声问道:“魔君,您做了什么美梦吗?”
行无咎按着太阳穴,微笑道:“是啊。”
重千华了然道:“看来您梦到了她。”
行无咎沉默了片刻,漆黑的双眸暗沉无光,他带着微笑,缓缓摇头。
“不,是我的恐惧……”
云层之上,牵车的玄鸟一振流光般的双翅,发出长长的清鸣,牵引着这辆楼宇般的车辇,飞过了重重云天,望鸣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那是魔域的都城。
这是魔君出巡回城的日子,整个都城热闹非凡,满城艳海。万千赤红的妖火飘飘摇摇,在空中高低错落地散开,魔域白天本只有一轮模糊昏黄的日光,即便是晌午也仿若黄昏,此刻却十里通明。
在这一片繁盛景象里,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桥头,同绝大多数魔众一般,仰头静待着魔君归来。
她一身雪白轻衣,满头青丝仅以一条白绸随意绾起,除此之外,身无寸饰。约18、9岁的年纪,眉间盈盈一点朱砂痣,看起来清冷出尘,飘然若仙。
无人知晓的是,此刻这位清丽无双、目掩哀愁的“仙女”正在心里骂街。
比大周末加班还惨的,是大周末来加一个烂班!
作为幻想世界管理局的一员,姚婵穿越到这本名为《无上证道》的男频小说已经三天,然而还没见到自己的任务对象。
人类意念的力量是无穷的,所创造的作品也蕴含着神奇的力量。一个虚构的作品,被许多人喜爱和传颂,达到一定量值后,就会诞生出小世界。但很多作品由于作者烂尾、写崩、胡乱修改,乃至于太监,就会崩塌消散,对现实世界产生震荡。
幻想世界管理局因此诞生,他们的任务就是来到各个小世界修补剧情使其继续运转。而《无上证道》的情况更为特殊一点,这只是一本普通的升级流爽文,但奈何书没火,反派boss火了,还火得如火如荼,角色比书知名得多。
这直接导致世界脱离作者掌控,原本被主角命定打倒的反派行无咎成了灵魂角色,此消彼长,最终结局时主角必定失败,而行无咎也将毁灭这个小世界引发动荡。
于是救赎行无咎,阻止他灭世这个糟烂任务就“哐当“落到了姚婵头上。
任务毫无头绪,姚婵忍不住在识海跟自己的随身系统098抱怨:“说到底,这任务就不应该落在我们龙傲天协助科的头上!谁不知道我们的工作只杀不渡,没有感化这回事。”
系统098也唉声叹气:“我打听了一下,本来任务管理科是要分给穿越及重生救赎科,但是救赎科说你们这本书既无穿越也无重生,不应该给我们,于是推给了配角翻身科。”
“配角翻身科说作者没安排他翻身,是人气因素引发小世界灵魂角色变动,不该归我们管,于是推给了升级流爽文科。”
“升级流爽文科说行无咎的经历在原著里只寥寥一笔带过,小时候全家被杀,筋骨尽废,除此外过去不详,出名时已是魔域十三城中的泣楼城城主,这经历没有升级也不爽,于是推给了无法归类科。”
“无法归类科说我们又不是垃圾桶——”
“等一下。”姚婵面无表情地打断它,“垃圾桶科说自己不是垃圾桶?”
系统098干咳两声:“这不是重点,总之,最后任务管理科灵机一动,就分给了协助科。本质上你的任务是协助主角樊崇打败行无咎,拯救世界。但奈何除非你滴滴代打,否则樊崇根本赢不了,所以只能从行无咎这里入手。”
“……”
姚婵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正待继续抱怨,突然听见上方遥遥传来一阵悦耳乐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厚重云层中隐隐出现一辆巨大的黄金马车,四角挂铃,奢华无比,由八只玄鸟牵引,四面挂着层层叠叠的帷幕,只能隐约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慵懒华贵的身影倚靠在榻上。
马车四面围着十六名少男少女,四名反弹琵琶,四名横笛吹奏,四名手持箜篌,四名悍然击鼓,而后是黑压压的数不尽的魔军,阵仗十分大,派头十分足。
如果里面坐着的人不是她的攻略对象就好了。
好消息是人见到了。
坏消息是来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识海里,姚婵化作的小人猛敲系统:“你还说你没有传错时间点,行无咎都当上魔君了!说好了回到他幼年时期,趁他落魄要他真心呢?!”
一个眨巴着大眼睛的摄像头狼狈逃窜:“系统维修科看过了,说时间定位器没有问题!可能是我不小心搞错了!你先别急,还能亡羊补牢,先接触行无咎看看,检测一下目前的毁灭值。”
毁灭值这个数值是专门为行无咎设置的,就是为了监测他目前的灭世欲望达到了多少。
姚婵破罐子破摔道:“干脆躺平吧,等最后大战的时候我偷偷出手,直接帮樊崇打赢行无咎,这事也不是没干过,我驾轻就熟。”
系统098惊悚道:“不行,测评显示如果以武力强行阻止行无咎,你俩对战的能量冲击会直接打爆这个小世界,危害比他灭世还大。”
“……”
姚婵欲哭无泪。
正沮丧间,肩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姚婵回神看去,是个羞涩美丽的少女。
少女见自己撞了人,正准备道歉,突然见一张脱俗绝艳的脸面向了自己,不由得呆了一下,晃神了几秒才道:“这位姐姐,你也是要到魔宫去觐见魔君吗?”
姚婵正想否认,又发觉这正是个见到行无咎的机会,连忙不动声色地问:“你能见到魔君?”
少女点点头,神情有些迷茫:“难道你不能吗?”
姚婵犹豫道:“我……应该能吗?”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姐姐你可真有趣,谁不知道魔君回城这一天,所有女子都能进入魔宫见到他啊。”
姚婵瞬间惊呆。
没听说原著里行无咎有这个广集美女的癖好啊!他的设定不是不近女色吗?不,应该说他对活物似乎都没什么兴趣。
姚婵心有疑虑,又不敢多问,只好旁敲侧击:“那要是能留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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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神色黯然:“可是上百年了,魔君从未留下过任何一个女子,我听说啊……”她压低声音道:“魔君似乎在找人。”
找人?
姚婵不由疑惑道:“什么人?”
少女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姚婵茫然地在识海里传讯:“原著里有提这个吗?”
系统098道:“稍等。”片刻后,它给出了答案,“并没有,原著里对行无咎的描写很少,他的戏份基本上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没提到过这部分剧情。”
难道是小世界的自我补充完善?
这也很正常,毕竟作者不会给每一个角色面面俱到的设定,虚幻作品衍生出小世界时,纸片人就拥有了真实的血肉,人生经历也会随其成长自动补全。
但这完全不符合行无咎的人设啊,他不是著名孤寡反派么?
姚婵有些茫然,她以往都在龙傲天协助科工作,主要负责动手,很少动脑,突然接了个感化反派的精细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谈话间,已经行至魔宫。
高大巍峨的雄浑宫殿带了点西式风格,《无上证道》这本原著属实不怎么样,三流作家水平有限,要不是偶然火了行无咎这么个反派,怕是早已淹没在茫茫书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行无咎反倒算是作者的救世主。
姚婵随着人流往前走,见许多女子满怀激动地走入,很快又一脸失落地离开,人流仿若两条乌泱泱的长河,一端流入,一端汇出。
姚婵轻轻吸气,莫名有些忐忑,看这情形,她是凶多吉少啊。她自认还没有美貌到让一个杀人如麻、毁灭三界的冷血反派对她一见钟情。
那少女凑近她,调笑道:“我看你一直面无表情,还以为你气定神闲,原来你也会紧张。”
姚婵叹息道:“我紧张极了。”
这个任务千头万绪,实在让人无处下手。
队伍如长蛇般前行,女子们十人一组走到殿前,但仅仅一息,又退了出去。姚婵悄悄观望了一眼,队伍中不仅有芳龄少女,还有成熟美妇,更甚者还有头发花白的老妪,仿佛只要是性别女,大家都能在这一日见到魔君一面。
姚婵暗自咂舌,这行无咎也不太不挑了。还是说,他确实是在找什么人?
队伍快速行进,很快轮到姚婵。
待走到殿前,她抬眼望去,高耸的台阶尽头是一张躺椅,隔着一层浅金纱帘,似乎是施了法术,里面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明晰。
系统098惊奇又欢欣地道:“好奇怪,行无咎的毁灭值竟然只有30%……等等,还在下降?!”
姚婵:“嗯?”
在她晃神间,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而后瞬间沸反盈天。
姚婵回神看去,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撩开纱帘,殿中烛火寸寸透入,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行无咎的真容也由此显现。
他看起来不过20出头,俊美无俦,入鬓长眉桃花目,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尤为多情。头发微卷,两鬓些许发丝随意垂落,其余长发连同彩绳银饰松松垮垮地编成一条长至腰间的发辫,搭在一侧肩前,玄衣黄裳,脚踏黑靴,气度雍容。
这身打扮不说是魔君,旁人只会以为他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更别提他浑身毫无肃杀凛冽之气,行如清风拂面,唇边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姚婵惊异地睁大眼睛。
她来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原著里说行无咎神情阴郁,一头漆黑长卷发随意披散,如疯如魔,经年不变的一身破烂玄衣,腰间挂一柄名为万错的血红断刀,因杀戮太多,刀身烈烈几欲滴血。
断刀她是看见了,就在他腰间别着,玄底金纹的腰带华丽古朴,束出劲瘦有力的窄腰。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请问你是谁啊?!
2. 万事初(2)
这位疑似行无咎的美貌青年虽然姿态闲适散漫,但速度却很快,没等姚婵理清思绪,几息之间就来到了她面前。
在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姚婵平静地仰起头,倒不是她有多么淡定,而是她这人天生反应慢,情绪往往来不及反应到脸上。
以她171的身高尚需仰视,可见这名青年身形之高,怕是有一米九了。
默然地对视片刻,行无咎唇边的笑容微淡:“你不认识我?”
姚婵谨慎地道:“认识,你是魔君。”
同时她在心里悄悄问:“这是行无咎?”
系统098也有些迷惑,迟疑道:“确实是行无咎没错,但是……”
但是和原著里的形象并不相符,这也是姚婵的疑问。
以往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这个世界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先是灵魂人物成了反派,再是时间定位器故障,现在任务目标又来了个大变活人,简直堪称诡异。
系统098补充道:“我已经提交报告了,先静观其变。不过好消息是行无咎的毁灭值目前只有25%,你还有很多时间。”
姚婵没有作声,她有些警惕地看着行无咎,右手微动,下意识就想唤出长枪。原因无他,行无咎仔细地凝视了她片刻后,那和煦的笑意又重新浮上唇角,向她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五指自然微曲。
姚婵:“……”
系统098:“……你在干嘛?”
姚婵犹豫道:“你应该问他,这是要向我挑战?”
系统098抓狂道:“他是在邀请你,把手给他!快给他!”
姚婵感慨万千地长叹:“……唉,职业病了。”
毕竟在以往的人生中,她只接受过挑战,没接受过邀约。对方摆出这个手势跟着的下一句一般是“我要挑战你”、“我要打败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诸如此类,早已形成条件反射。
姚婵有些尴尬地捻了捻手指,迟疑地将手递给了行无咎,几乎是立刻,对方就轻轻地抓住了她。
力道轻柔,但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甚至姚婵隐约觉得,哪怕她这时后悔,对方也绝不会放手了。
行无咎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考虑到此次任务并非魂穿,而是身穿,姚婵没有犹豫地报出了自己的本名:“姚婵。”
行无咎听到后,又是愣了一下,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很快又重新笑道:“今日到此为止。”
他凝视着姚婵,话却并非对她说。
话音刚落,就有八名侍从不知从何走出,屏退了众人,几乎是顷刻间,原本还沸沸扬扬的大殿便清冷得再无一丝人声,甚至静得诡异。
那些侍从一声不吭地完成任务后,就重新退入黑暗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华丽空阔的大殿上便只剩下行无咎和姚婵两人。
行无咎牵着姚婵的手道:“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
姚婵摇头,想说自己不累,却见行无咎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答案,只是牵着她自顾自地走着,他个高腿长,行走间步履飞快,姚婵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行无咎一言不发,眉心微皱,似乎在困惑着什么。
姚婵也一言不发,因为大脑已经宕机。
“他似乎是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
系统098欣喜道:“这正好是一个接近他的好机会。”
姚婵慢慢地道:“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你说会不会有野生穿越者误入这个世界,导致了行无咎的变化?”
小世界并非固若金汤,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时常会有人因念想过重,在睡梦中飘飘忽忽地来到小世界,经历种种传奇,甚至是在此度过一生,而后被闹钟叫醒,化作一场黄粱大梦被人们所遗忘。
这种人,被称之为野生穿越者。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因野生穿越者导致的意外,小世界的走向和人物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系统098思索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野生穿越者不记录在案,很难检测到。况且还恰好和你长得相似,这也太巧了。”
姚婵猜测道:“也许不是相貌相似,而是神似呢?”
突然,她脚步猛地一顿。
“……”
行无咎缓缓转身,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了她,温柔地问:“怎么不走了?”
面前是一间华美无比的宫殿,刚才姚婵一边走一边想问题,并未注意周边景致,直到此时才发现,这座宫殿简直堪称豪奢,完全由黄金、宝石、夜明珠砌成,就连脚下都是整块的暖玉铺就,殿内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华贵又柔软的织品覆盖了所有棱角。
但怎么看,怎么像一座美丽的牢笼。
最重要的是,地上刻着法阵,而且不是一蹴而就,是有人经年累月地不断往内加持法力,只要旁人一踏进去,就会立刻封死将其锁住,除非阵主主动解开,否则牢不可破。
姚婵缓慢地道:“太奢靡了,我恐怕无福消受。”
同时她在识海内对系统道:“果然有诈,这是个圈套。”
系统098气定神闲道:“你稍等,鉴于你之前未出过这种偏情感类任务,综合办公室量身定制,特意为你编制了一本《攻略指南》,里面似乎提到过这种情况,我翻翻。”
姚婵疑惑道:“《攻略指南》?我怎么没看到。”
系统098吐槽道:“和任务详情书一起送来的,你看太厚直接丢掉了,还是我捡回来的——找到了!”
来回翻了翻,它原本欣喜的语气渐渐变得疑惑:“书上说,这种情况叫做‘强取豪夺’,你顺从他,然后时而冷着他,时而再给他点甜头,在拉扯过程中,感情就会逐渐升温了。”
“抢取豪夺?仅仅把人关进去能抢什么?”姚婵迷惑不已,“……你看懂了吗?”
系统098摇了摇并不存在的脖子,在这方面它也只是个新手系统,它安抚道:“没看懂……但是综合办公室不会瞎编,先按书上说的来吧。”
见姚婵一直望着宫殿发呆,行无咎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是在安抚:“不会有危险的,我保证。或者你觉得有哪里不习惯,可以再改。”
姚婵摇摇头,淡然道:“没什么不习惯的,既然你坚持,那就这里吧。”
一直被人握着手,她有点不习惯,总是蠢蠢欲动地想捅对方一枪。
姚婵抬脚走入,几乎是瞬间,法阵被激活,自她脚下开始蔓延至整座大殿,无数细密的无形丝线从脚腕开始,如树藤般向上紧绕纠缠,而后疏忽飘散不见。
姚婵抬眼瞄了一下,行无咎似乎心情很好,唇边笑意更深,更显俊美夺目,风采动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先是对她示好,接着再暗算她,不愧为原著大反派,好在这法阵缠上的是她,而非旁人。
紧接着,八名侍女鱼贯而入,站在了姚婵面前,低头敛目,沉默寡言。
行无咎温声道:“她们是负责照顾你的侍女,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们。”
姚婵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等着他再出花招。
但意外的是,行无咎竟然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姚婵就地一坐,有点茫然地问系统:“你觉不觉得奇怪?原著里说行无咎的行宫黑暗阴森,空阔冷寂,只一张石床,可这宫殿的风格却如此奢华。”
系统098思索道:“剧情确实走偏了很多,先静观其变吧。”
*
结果这一观,就观了足足三天。
姚婵每天吃吃睡睡,完全没有起来干活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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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实在是日子太好了,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聊时还能翻翻人间的话本,简直消磨人的意志,能出来度假,谁还上班啊。
“原来救赎科过的是这样的神仙日子。”姚婵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吃葡萄,“这可比协助科的活儿好干多了。”
其实协助科工作不多,但很难,一般只有龙傲天主角出了问题才需要出任务。因此她时而得当神秘前辈,指点主角修行;时而得潜入秘境,临终传给主角功力;时而还得兼职心理医生,帮对方解开心结。
主角打不过的敌人,她上;主角通不了的关,她通。说是协助,简直是保姆。对比现在的美好生活,堪称忆苦思甜。
总之,姚婵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只有一点令人介意,行无咎每天都会来她这里准时报到,也不做什么,就陪她吃吃饭,聊聊天,再送她一些宝物。
姚婵秉承着《攻略指南》的指点,对他爱答不理,但行无咎似乎也并不在意,无论她回应与否,表情如何,都面不改色,一个人孜孜不倦地上演独角戏。
甚至有一天她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行无咎坐在她身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一幕属实惊悚,姚婵只好认真地对他道:“下次你可以尝试叫醒我。”
而对方完全没有被抓现行的窘迫,对她微微一笑,似乎也没打算改过自新。
于是姚婵只好作罢。
又到了午膳时间,各色美食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这个世界似乎不存在辟谷这回事,倒是饱了姚婵的口福。
不过她本人并不重口舌之欲,只是喜好饮酒,之前一直没酒,她也没提,今日见桌上摆了一壶美酒,不由得眼睛一亮。
行无咎见状笑道:“你喜欢饮酒?怎么不早说。这是神界的长欢酒,500年才成一坛,味道不错,你尝尝。”
说着,提壶给姚婵斟了一杯。
“不必。”姚婵直接拎起酒壶,正准备大快朵颐,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
行无咎微笑注视着她,慢悠悠地道:“这酒很烈,一壶下去你可能要睡个七天七夜。”
姚婵拂开他的手,道:“我酒量很好。”
她这人没啥别的爱好,一好下棋,二好饮酒,突然见到美酒,一时见猎心喜,几口就喝了个精光。放下酒壶,就见行无咎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姚婵舔舔唇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她似乎忘记给他留一些了。
又想到指南上说,要时而冷着他,时而再给点甜头,她瞬间计上心来。
姚婵放下酒壶,用食指沾了一点佐餐的蜜糖,伸手在行无咎形状姣好的下唇飞快地抹了一下。
行无咎有些讶异,不解地望来。
姚婵不动声色地道:“给你点甜头。”
是这样吧,她没理解错吧?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中了行无咎的笑点,他抿了抿唇上的蜜糖,单手扶额,肩膀不停地抖动,虽看不清表情,但很明显在笑,而且和他以往的微笑不太一样,让人无法忽视的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姚婵:“……”
怎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姚婵忍不住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行无咎艰难地止住笑意,声音有些低哑,双眼却明亮无比:“不,你做的很对。”
他似乎心情极佳,主动提出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姚婵疑惑道:“我能出去?”
她难道不是被关起来了?
行无咎轻笑道:“你可能有所误会,我并没打算囚禁你,我只是……”
他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他本就相貌极盛,这番姿态简直惹人心怜。
“只是不想你再离开我。”他低声道。
3. 万事初(3)
与想象中,甚至与原著中描写的魔宫不同,此间风景秀丽,五步一景,十步一画,似是被人精心修缮过,只等着有朝一日有谁前来一观。
姚婵却完全没有观景的心思,步行到一间亭前时,即使系统百般阻挠,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可能认错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终于说出这句话,她心里瞬间一松,哪怕有任务在身,她也实在无意去顶替旁人的情分。
行无咎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淡然一笑,却道:“要不要进去坐坐?”说完,他就率先走进亭中。
姚婵只好也跟着进去。
亭子不大,中央是一个石桌,两把石椅,桌上放着一个玉质棋盘,还有不知是何宝石雕琢的黑白棋子,圆润光滑,十分可爱诱人。
见姚婵一直盯着棋盘看,行无咎微笑道:“下一盘?”
姚婵颇具高人风范地点了个头。
一连下了三盘,她全部大获全胜,将行无咎杀得落花流水。
将棋子丢入盖罐中,姚婵傲然地仰了下头:“承让。”
系统098围观了半晌,啧啧称奇:“这行无咎真是棋艺高超。”
姚婵不满道:“明明是我赢了,你怎么还夸上他了?”
系统098直言不讳道:“你下棋这么臭,他还能和你打得有来有回再输给你,我不夸他夸谁?”
姚婵:“……”
见姚婵一直盯着棋盘不语,行无咎道:“继续?”
姚婵盯着他,质疑道:“你没有让着我吧?”
行无咎断然否认,神情十分坦然:“没有。”
姚婵点点头,跟他开始了第四盘,大概是被098的调侃戳伤了自尊心,她这次下得格外认真,正思索下一步要放在哪里,突然听到行无咎慢悠悠地道:“我查了你三天,可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他轻笑一声,语气玩味。
“没有过去,没有亲友,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
姚婵手一抖,落错了子,直接被吃掉一大片,面上心痛地盯着棋盘,她在心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没有身份?”
系统098小声道:“穿来这个时间点是个意外,还没来得及植入身份信息,所以……”
姚婵有些头痛,借着下棋做伪装,思考了片刻后,她终于糊弄出一个答案。她瞥了一眼行无咎,对方唇边噙着笑意,似乎并非兴师问罪,这让她心下稍安,于是她清清嗓子,淡然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失忆了。”
行无咎:“……”
他似乎是被这个答案震撼到了,良久才笑了一声,柔声道:“是吗?那很巧了,我倒是对你的过去了如指掌。”
姚婵不解地眨眨眼。
只听行无咎慢条斯理地道:“你同我青梅竹马,一起共历艰险,于200年前成婚,只是后来因意外失散。好在上天垂怜,终于让我们再次重聚。”
姚婵:“……”
她手里的棋子“吧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不可能!”
行无咎眯起双眸:“为什么不可能?你既然失忆了,怎么就能确信我说的不是真的。”
姚婵冷然道:“我修无情道,怎么可能与人成婚?”
“无情道……”行无咎脸上一贯慵懒闲适的笑容消失了,没了笑意后,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竟显得有些阴郁,而这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我虽没听过这种功法,但从字面意思上来看,你不会爱上任何人,是吗?那么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怜悯?还是别有目的?”
姚婵眉头微皱:“我说过,你认错人了,况且……”她轻叹一声,声音清冷寒峻,仿佛从天边而至,“人生在世,理应自爱。寻求他人之爱,此为最下承。”
识海里,系统098疯狂尖叫:“宿主,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别再刺激他了!毁灭值库库上涨啊,发洪水也不带这么快的!你干脆将错就错不好吗,既然他爱你,你说的话他多多少少会听的,任务不就轻松完成了?!”
姚婵不解道:“我正是在感化他啊。我既不是他爱人,又怎么能冒认?况且,这世上难道只有爱情?父母之爱,师徒之谊,知己之交难道都不值一提?为什么非得爱情不可。”
姚婵起身,正准备拂袖离去,行无咎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这几日他一向表现得风度翩翩,这一次突然出手,实在令人诧异。姚婵下意识反手擒拿,交手间她宽袖滑落,露出玉白无暇的小臂。
行无咎双眸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光洁白皙的手臂,喃喃道:“怎么会……难怪……”
什么意思?
姚婵好奇之下,干脆放弃挣扎,专心听他自语。
行无咎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几近轻不可闻:“……原来这才是……”
他突然闭口不言,姚婵眨巴眨巴眼睛,半晌也没等到后续,忍不住询问道:“才是什么?”
行无咎回过神来,见姚婵贴近他,微仰着头,满脸都写着好奇,不由得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姚婵问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行无咎立起三指对天起誓,淡然道:“既然你想问,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
他话锋一转,“仅限三个问题。”
“绝无虚言?”
“当然。”
“好。”姚婵点点头,思索片刻后道,“那你告诉我,你要找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行无咎似笑非笑地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姚婵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她已经死了?”
这件事属于秘密中的秘密,所知之人少之又少,市井中只传闻魔君在找人,却不知他所寻找之人在百年前就已经亡故。
行无咎垂眸凝视她片刻,忽地轻笑了一声:“看来你在万寿殿这几日,也并没有闲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姚婵避而不谈:“是我问你,而非你问我。”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她探听了这魔宫内所有人的心声,可惜唯独听不到行无咎的,这活儿需要凝神静气,极废心力,导致她这几天都懒懒散散,躺着不愿起身。
行无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道:“我认为她没有死。她和你极像,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她天生有疾,虽然天赋极高,但修为平平,且因身体缘故难有寸进,运功时气血逆流,有时甚至会呕血。”
听到这里,姚婵心里瞬间有了判断。行无咎如此笃定,让她也忍不住怀疑起来。但如果真如他所言,想来那位女子必然不是她,只是不知为何与她相貌极为相似。
姚婵又问道:“你为何这么笃定她没死?”
行无咎沉声道:“未见到尸体。”
姚婵目光惊奇:“这么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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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无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大婚当夜,突然消失。”
“……”
敢情你俩还真结过婚?
姚婵犹豫道:“那……”
一根细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她的唇,行无咎微微低头凑近了她,眼带笑意:“已经三个问题了。你还有什么疑问,不妨下次再提。”
日头一落,魔域的天立刻沉了下来,暗沉的天幕没有一颗灿星闪耀,只有三轮红月盈盈而上,洒下一片稀薄的月光。
行无咎唇边笑意微冷。
“今日,是血月。”
*
夜已深,三轮红月愈发深暗,血红的月光如纱似雾,看着极为不详。
魔域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一次血月,时间不定,持续时长亦是不定,每到此时,整个魔域魔气沸腾,所有魔族实力上涨的同时理性下降,期间极易爆发血腥和动乱。
以往每到血月,以魔域十三座核心城池为首,必然爆发战争,不过在行无咎统一魔域后,这种情况倒是再也未发生过,只是血腥暴力仍旧屡禁不止。
姚婵躺着榻上,闭眼装睡,对系统道:“行无咎的话不可全信。那女子之死之所以秘而不宣,有传言说是因为她并非自愿,于是行无咎在大婚当夜杀了她,并且现在就置于湖中心大殿的冰棺当中。”
系统098道:“你打算去瞧瞧?”
“血月一出魔族动荡,想必守卫力量也会削弱,这正是绝妙的时机。”
姚婵单手悄悄捏了一个法诀,运转灵力。
“魂魄出窍!嗯?出窍——嗯?嗯?!魂魄出——”
系统098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吐槽道:“都让你好好看任务详情书了,这个世界的一大特点就是灵肉一体,没有灵魂这回事。你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必然会受世界法则约束,所有灵魂类法术现都处于封禁状态。”
姚婵叹息道:“行吧,实在是行无咎派来监视我的人太多了,本来想简单点的。”
她另换一个法诀,设了一个障眼法,真身则悄无声息地来到湖中心的大殿处。和她所在的万寿殿不同,这里竟然没有一个守卫,仅一座空旷冷清的大殿孤零零地矗立在碧湖中心,走进去,里面亦是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冰棺孤寂地躺在殿中央。
四周没有烛火,只有幽幽月光从窗户缝隙透入,血红色的月光映着冷森森的冰棺,气氛极为可怖。
姚婵:“哇哦。”
系统098战战兢兢道:“你在‘哇哦’什么?”
姚婵一本正经道:“经过这次历练,我觉得下次把我调到惊悚悬疑科干活也完全不是问题了。你看到了吗?”
系统098牙齿打颤:“看到什么?”
姚婵轻声道:“棺材里好像有个人。”
系统098:“……啊!啊啊啊啊啊啊!”
姚婵:“你鬼叫什么?不过是个死人,想来就是那位女子了。”
系统098欲哭无泪:“就是死人才可怕好吧!”
冰棺极厚,光线经冰层扭曲后,以姚婵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似乎是个平躺着的人形,双手交叠置于小腹。
她放轻脚步,缓缓走过去,单手扶着棺盖一推,将其推出一条手掌款的细缝,俯身低头向内看去——
这个瞬间,她瞳孔急剧收缩,因惊吓背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
4. 何人至(1)
棺椁里躺着一名男子,长眉入鬓,目似点漆,赫然正是行无咎!他那双不笑时显得尤为深邃的双眸正沉沉地盯着她!
姚婵惊骇之下猛然起身,下意识就想逃离,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黑暗里,行无咎戏谑地挑了下眉,接着一手推开棺盖,一手拖着姚婵手臂,略使巧力,径直将姚婵拖进了棺椁中,一声沉重闷响后,棺盖再次合起。仅余的一丝月光也被隔绝在外,冰棺内瞬间漆黑一片。
姚婵惊魂未定地趴在行无咎胸前,内心狂呼:“吓死我了!怎么不是死人?!”
系统098也惊魂未定地暗自狂呼:“吓死我了,幸好不是死人!”
定了定神,姚婵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行无咎笑了一声,不答反问:“这是我睡觉的地方,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倒是我该问问你,你为何在这里?”
姚婵:“……”
尴尬,居然被抓了个正着。
说什么冰棺里藏着一具女尸,行无咎夜夜把玩,说得有鼻子有眼,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相可比尸体恐怖多了。
真是流言不可轻信。
见姚婵沉默不语,行无咎戏谑道:“还没想好理由?”
“咳。”姚婵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我睡不着,出来散步。”
“然后你就散步到了这里?”
“没错。”
这个谎言实在拙略,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去,姚婵对此实在不抱希望,好在就算打起来,她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行无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却将这个话题一揭而过,调侃道:“那看来我们确实有缘,你随意走走都能走到我休息的地方。”
他说话时滚热的气息就呼在姚婵耳畔,撩动得颈侧肌肤一阵酥麻,姚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都趴在他的身上。
这冰棺不小,但要躺进两个人也实在显得拥挤了,姚婵皱了皱眉,正欲起身,就听行无咎淡淡地道:“外界总有流言,说这冰棺里藏着一具绝美艳尸。”
姚婵立刻不动了,专心听八卦。
行无咎继续道:“还说我经常把玩这具女尸,一直没有册立王后,寻人是假,恋尸是真。”
这流言属实恶毒,姚婵安慰他道:“由此可见,流言蜚语并不可信。”
行无咎点点头,“嗯”了一声,淡然道:“其实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不过‘把玩’一事确确实实是流言。”
“什么?!”姚婵不由得惊悚道。
行无咎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在她耳边轻声道:“嘘,有人来了。”
姚婵自然听得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且不止一人,尽管对方已经极力放轻脚步,但在这样沉寂的夜里,以姚婵的耳力,无异于静室擂鼓,想必对行无咎也是如此。
“既然来了,就留下看戏吧。”行无咎微笑道。
姚婵逃离的计划于是再次搁置,但一直这么趴在行无咎身上也实在不像话。她略一思索,单手撑住自己,转身靠着棺壁侧躺下来,行无咎也十分识趣,还往旁边给她挪了挪。
听脚步声,来人足有九人之多,但进来以后并未袭击冰棺,反而屏息静气,在其周围开始写写画画。
他们在干什么?姚婵在行无咎手心处画了个问号。
行无咎心领神会,摊开她的手掌,慢慢地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布阵。
为什么不阻止?这句话太长,于是姚婵又画了个问号。
也不知道行无咎领会没有,但他确实又慢慢写下两个字:有趣。
这么一来一回间,法阵已经落成,那九人在各自方位站好,将冰棺围在中心,一声不吭地发动了法阵,银蓝色的光芒顺着他们脚下飞速流向中央。
这个瞬间,行无咎脸上原本懒洋洋的笑容变得冰冷,他单手扣着腰间的断刀,食指将刀身挑起,低声道:“去!”
万错应声从棺椁的缝隙中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空劈下,断刃处深深扎入地面,那银蓝色的光芒在触及刀身的瞬间变作血红,又急速逆流回去!
这一切在瞬间发生,那九人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在原地化为一蓬血雾,脓水飞溅,大殿内四处都是血点,冰棺却干干净净。
在法阵发动的那一刻,行无咎解了外袍,将冰棺严严实实地覆盖了起来。
见血污没有脏了冰棺,他后怕似的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覆在冰棺上的外衣无风自动,飞快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接着就疯狂地在大殿内四处翻滚,飞速将所有血迹打扫干净,十分娴熟。
做完这一切,他才带着姚婵从棺椁内翻出,低头由衷地致歉道:“抱歉,没想到这次的法阵这么恶毒。”
姚婵简直无言以对,道:“你早知道这些人今夜要来杀你?”
行无咎叹息道:“每到血月之夜,我就会发病,这是我最虚弱的时候。这时总会来上几波暗杀。”
月光下,他面容平静,不像发病的样子,更不像刚刚随手就杀掉了几个人,就像一个静谧的午后,他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神情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懒散。
姚婵却突然记起,原著里确实提到过这个,行无咎曾经掉进过无尽海。说是无尽海,其实是魔域的一处峡谷,里面也并非真的有水,而是神、魔、人三界的无尽怨念,灰色瘴气沸腾,远看犹如云海,平时沉寂无声,喷发时形成风流,所到之处万物寂灭,现任神尊曾经试图将其彻底镇压,却反被侵蚀,差点重伤而亡。
从未有人被卷入无尽海还能生还,行无咎是唯一的例外,但也从此染上头痛的恶疾,时常发病,血月之时尤为严重,发病时六亲不认,状如癫狂。
但是……
姚婵疑惑着看着行无咎,他这平静安然的模样实在和“癫狂”两字挂不上钩。
行无咎对她笑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姚婵暗叹一口气,心里百般疑问却不知如何问起,只好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道,“这些是魔域的人?”
行无咎摇头道:“不是。”
姚婵迷惑道:“是神界的人?自你成为魔域之主后,神魔两界不是签订了永定之约?神界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人来暗杀?”
这也是原著提过的内容,虽然这份和平协约后来被行无咎亲自撕毁。
行无咎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对这件事倒是清楚。”
姚婵淡定胡扯道:“嗯,选择性失忆。”
行无咎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问:“要去问问看吗?”
姚婵一怔:“嗯?”
行无咎打了个响指,笑道:“我也不清楚,去问问看。”
随着殿外一声清啸,一只火红的玄鸟从门外飞入,拖着长长的绚丽尾羽柔顺地停靠在行无咎身前,用头轻轻地蹭着他的手背。
行无咎盘坐在玄鸟背上,微微俯身向姚婵伸出一只手,不催促,也不急切,只静静地等着她,好像他已经等了许久,所以习惯了这一切,也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跟上来。
姚婵迟疑了一下。
明明她才是那个来攻略的人,但姚婵总觉得现状有些颠倒,行无咎对她的了解似乎远胜于她对行无咎的了解,连她好奇心重,爱看热闹这心理都抓得精准无比。
但最终,她还是落在了玄鸟背上,坐在行无咎身前。
行无咎抬手拍了拍玄鸟,它双翅一振飞上夜空,尾羽拖曳落下一道亮晶晶的星辉,为这诡秘的血夜增添了一丝亮色。
《无上证道》这本书设定并不严谨,世界观也老套,魔域暗黑阴沉,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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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光明闪耀。玄鸟盘旋而上,一直飞至九重天,就像从夜间过度到白日,越往上,天越亮,直到一轮永不熄灭的太阳灼灼挂在天际,神界恢弘的大门也就近在眼前了。
行无咎外袍已经拿去当了抹布,现在仅着一套玄衣,腰间别着万错,发辫也已散开,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倒是很有原著的味道,换言之,看起来格外摄人,似乎随时就要开始发疯。
比起这个来,他身边莫名多了一名陌生的清丽女子实在不足为奇。
守卫的神官看到他来,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上前一步躬身询问道:“魔君深夜前来,有何贵干?烦请待我向神尊通传一声。”
姚婵望了一眼亮晃晃的太阳,一时搞不懂神界是如何区分白日和黑夜。
行无咎坐在玄鸟上连身也未起,视而不见地径自闯入门内,懒洋洋地道:“睡不着,来散散步。”
姚婵:“……”
姚婵无语地瞥他一眼,恰好见行无咎对她粲然一笑,忙又转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玄鸟飞得极快,转眼就将那神官甩在身后,直到飞至一片瑶池处,行无咎才拍拍玄鸟的背,示意它停下。
玄鸟落地,带起一阵风旋,吹得这片花圃花叶四散。
行无咎信手摘了里面最大最美的一朵月季,别在姚婵鬓边,月季纯白,表面却似有珠光流动,一看就不似凡物。他点头称赞:“真不错。”
姚婵向来不喜饰物,倒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单纯是因为繁琐的装饰会影响她打架,于是抬手一拨,将那月季打掉。
行无咎一脸惋惜,抄手从风中将那堪堪要坠地的月季捞起,遗憾道:“这花可要300年一开,十分罕见,就这么扔掉未免过于可惜。”
“不过……”他话锋一转,忽然随手将花碾碎,“既然你不要,那便没什么意义,勉强充当花肥算了。”
姚婵忍住扶额的冲动,心想这可是你浪费,别栽赃到我头上。她瞄了一眼不远处写着“禁地”二字的牌子,问道:“这是哪里?”
行无咎一边走,一边随意回答道:“好像是哪位神君的花园子吧,记不清了。”
接下来,他以一派主人翁的气势,沿途扫荡,在一只白孔雀惊恐的眼神中拔了它最长的一根尾羽、从某神君处大张旗鼓地掠夺了三坛佳酿、摘了某颗神树上唯一的一个果子,用万错削了皮,非要分给姚婵一半,还特意强调自己已经洗过刀了……
如此种种,所到之处天怒人怨,寸草不生,在一众神族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怡然自得,仿佛一个胡闹的孩童。
姚婵始终面无表情,十分不想与他为伍,如果不是怕行无咎生气,她早就扯块帕子把脸遮住了。
明明太阳就高高挂在天边,姚婵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浑身的无力感。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协助一位莫名看破了红尘决定躺平的龙傲天,对方天资出众奈何咸鱼一条,练的最好的是逃跑的功夫,动辄下跪抱着她大腿哀嚎“自己不想努力了”,于是姚婵只好撸起袖子一路帮他打通了全关。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大概是她回忆得太出神,差点一脚踏进水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近了一片莲花池,行无咎脸色一变,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道:“那边没意思,去另一边。”
姚婵却一动不动,连目光都凝滞了。
莲池另一边,正缓步走出一个青衣宽袍的男人,他一头月光似的银发自然披垂,两侧各取一小缕长发编成发辫,以碧玉发扣在脑后束成一股,气质高洁,闲雅从容,眉梢眼角自带一股天然的温文笑意。
从姚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美玉般的侧脸,但仅仅这么惊鸿一瞥,也足以让她看清——
这张脸,竟然和行无咎有八九分相似!
5. 何人至(2)
那银发男子看似步伐优雅闲适,但实则身形一闪,就飞快消失在莲池后。
姚婵惊愕之下正准备追上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回头就见行无咎神情痛苦地跪倒在地,五指胡乱扯着长发,脸上毫无血色,额角青筋毕露,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他长发散乱,长袍曳地,眉目痛苦,这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从原著中走了出来。
再也顾不上那位神秘的银发男子,姚婵快步走到他身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痛成这样子,这可不是在魔域,而是在神界!
行无咎双目紧闭,似乎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姚婵按住他的肩渡入法力试图帮他缓解疼痛,却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她环顾四周,当机立断,立时就决定先召回玄鸟,送他返回安全之地,然而还未转身,就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
姚婵:“行无咎!你……?!”
行无咎膝行一步,将脸深深埋入她腹间,因忍着剧烈的疼痛,声音沉闷颤抖,甚至隐约带着一丝祈求:“阿姐,叫我宴师。”
姚婵犹疑不定,垂眸看他:“我……”
行无咎摇头,再次祈求:“我乳名宴师。”
姚婵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这一瞬间,似乎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在他灵台一闪而过,然而等姚婵凝神去看,却又一无所获。
难道是她看错了?
姚婵只得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旁,拿出十足的耐性劝解他道:“你放开我,我们先回魔域好吗?”
行无咎还是摇头,一双手臂如铁铸一般横亘在她腰间,一副誓死不撒手的模样。姚婵犹豫片刻,正准备强行掰开他的双手将他带走,却见行无咎缓缓抬起了头。
他脸上带着笑意,哪还有半分痛苦的迹象,轻描淡写地对姚婵道:“吓到你了?”
姚婵:“……”
行无咎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信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坦然自若地道:“走吧,那边还有很多有趣的,我带你慢慢玩。”
姚婵:“……”拳头硬了!
识海中,系统098战战兢兢地劝她:“冷静!你一定要冷静!打起来导致世界崩塌你会被记处分扣工资的!快想想你为什么会到管理处来!”
姚婵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强忍住暴捶他一顿的冲动,就连那位与她相似的不知名神秘女子,她也很想将她拎出来一起锤一顿!
她究竟都做了什么?完全是添乱增加她的任务难度!
如果说原著里的那个只是神经,那么现在这个就是个纯纯的神经病!
行无咎似是对姚婵的愤怒毫无所觉,两指一扯她衣袖,就要将她往另个方向带。还没走出一步,就见姚婵面无表情地拽回自己袖子,自顾自向回路走了。
行无咎也不勉强她,只坠着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跟在她身后,明知故问道:“生气了?”
姚婵懒得理会,径自走得飞快。
行无咎快走几步追上她,神情中似有淡淡无奈:“不气了好吗?其实……”他话音未落,目光突然凌厉,望向天际。
姚婵也似有所感地看向同个方向。
那一轮夺目的太阳后,不知何时泛起了灰蒙蒙的雾气,如潮水般涌动着,遮蔽了天日,几乎是眨眼间,就拧成一股看不到尽头的灰黑卷风,长蛇般扭动翻滚,乍一听像是滚起烈烈风声,但仔细听,里面却是夹杂了千万声惨无人道的嘶嚎,令人不寒而栗。
行无咎眼神微冷,将姚婵推到身后,食指一下一下点着刀鞘,拇指忽而在刀柄处一拨,万错应声滑出一截刀身,微微鸣响。
姚婵眉头微蹙:“这是什么?”
行无咎冷声道:“怨潮。”
姚婵“啊”了一声,心里顿时疑窦丛生。
无尽海中的怨潮随机爆发,有时几十年就来上一次,有时几百年才席卷一次,但无一例外,都是在魔域肆虐。或许正因如此,本来浑然一体的世界才渐渐分出了神、人、魔三界。
今日怎么会突然袭上了神界呢?而且还是在血月这种特殊的时候。
怨潮组成的长蛇在空中盘旋狂舞,那无形的蛇头似乎在两个方向间犹豫了一瞬,但很快就确定了目标,如入无人之境般,狂啸着向行无咎扑来!
与此同时,万错出鞘,发出铮铮鸣响!
玄衣烈烈,行无咎披散的长发在风中狂舞,一人一“蛇”顿时战作一团,长蛇盘绕,似要将猎物活活绞死,然而每到关键节点,就被一柄红色断刀一击斩断。
行无咎神情冷冽,双眸深谙,出手利落果决,一击即成绝不恋战,身形飘忽如鬼魅,怨潮渐渐被击散,化成一片灰色雾气,潮起潮涌,他的身影也随之若隐若现。他紧握刀柄,手上青筋毕露,若是以往,他自然不惧,可偏偏是血月。
月引潮起,同样的雾气在他体内狂奔浪涌,隐隐有同怨潮合为一体之意,因寻不到破绽,便在他每一条经络内、每一寸血肉内作龙蛇狂舞之态。行无咎神情愈冷,挥刀愈狠,身形如电,越战越凶,远远望去,几乎只见一道血红电光在灰雾中噼啪作闪。
姚婵原地观战,本还在思忖怨潮是否是追着行无咎而来,渐渐地就有些看痴了。行无咎的战斗风格实在太合她心意了!出手干脆,一击必杀,抛却了所有繁复花哨的刀法,每一刀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充斥着凛冽杀意。
也正因如此,当她发现行无咎身上也渐渐泛起灰色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吞吐不息时,已经有些晚了。那沸腾的怨潮在他身周如水波般荡漾,泛出丝丝缕缕的波纹,不知究竟是从他身上逃逸而出,还是被他吸引吞入。
姚婵略一犹豫,伸手抚上身旁桃树,随着她的力量灌入,那本就开得繁盛的桃树瞬间抽枝发芽,飞速地向上生长,无数枝桠张开,形成两只巨掌,一只裹向行无咎,一只裹向怨潮。见行无咎挥刀欲斩,姚婵赶忙道:“是我。”
他双目微睁,不可置信道:“阿姐?”
姚婵现在实在顾不上纠正他的称呼,操纵桃枝将他卷回自己身旁,接着全神贯注于半空。
枝杈和桃花组成的巨掌分开,化作数根枝条,与那重新合为一团的怨蛇缠斗起来,桃枝甫一接触怨潮,便立刻落蕊枯萎,化作枯枝粉碎,又因姚婵的力量重新抽枝,一枯一荣间两方相互交错缠绕,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时僵持不下,越缠越深,越绕越紧,最后近乎难舍难分,无数桃花簌簌飘落,粉霞漫天。
行无咎凝视着她,目露惊愕,又隐含不解,道:“你没事?”他一手虚扶在她身后,像是随时准备接着她。
姚婵一边与怨潮缠斗,一边下意识问:“我能有什么事?”
作为外来者,她不好太引人注目,因此只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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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旁门手段到底不是她熟悉的打法,那怨潮哀怨冲天,嘶嚎惨叫,即便不是直面,也令人十分不适。
姚婵眉头微蹙,开始思索脱身之法,却突然听见一声闷哼,余光间瞥见行无咎身体一晃单膝跪地,五指收紧硬生生抓进树干中,双目紧闭,头颅微垂,额角眉梢都隐隐爆出青筋,如同一条条小蛇,从他眼角处盘踞自鬓发中,非但未损他俊美面貌,反而增添了一丝邪异的美感。
“……”
呸!姚婵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口自己,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瞎想个什么?
她定了定神,犹豫道:“你……真的假的?”
行无咎此人行事莫测,性格奇诡,让她实在不敢轻信他。
行无咎微微睁眼,勉力瞥她一眼,低声道:“没事。”
他这么说,姚婵反而有些拿不准了。心神一乱,那怨潮骤然冲破了桃枝的封锁,狂啸旋转而至。
行无咎双眸微抬,正欲抽刀,被姚婵一把按住,反手推刀回鞘。
眨眼间,怨潮已经直扑面门,大概是危急时刻也顾不上隐藏,她抬手撇下一根桃枝,一挑一压,以枝代枪,将其钉入地面,轻喝道:“定!”
这只是暂时压制,非长久之法,姚婵不假思索伸手揽住行无咎的腰,带他纵身急略,转瞬便退出数千里,直到落入一片静谧山谷,才触地停下。
姚婵身高属实不低,奈何对方实在太高,因此乍一看,与其说是她揽着行无咎,不若说是行无咎抱着她,双手一合,直接就能抱个满怀。
行无咎掀起眼皮随意一瞥,将周围景致尽收眼底,确认现在身处何地后,他懒洋洋地低头,用下颚蹭了蹭姚婵的鬓发,语含笑意。
“阿姐,好厉害啊。”
姚婵一僵,转身将他推开,冷冷道:“你又是装的?”
行无咎被她推的倒退几步,垂眸低低地“唔”了一声。
“嘎嘣”一声,这是姚婵脑内理智绷断的声音。
这是一处山谷,中心一片镜面般剔透碧蓝的湖水,绿草遍地,有零星野花点缀,四面都栽着垂柳,微风拂过,碧波荡漾,柳丝轻拂,好不惬意。
可惜如此美景无人欣赏,姚婵气急,以指为剑劈下一根柳条,抬手就向行无咎抽去。
这一下,她用了十分力,原以为对方会躲,没想到他站着动也未动,只用一双眼睛凝望着她,眼中无波无澜,好像只等那柳条落到身上。
姚婵一惊,想收手已经有些来不及,仓促之下柳条还是落在了行无咎身上,他玄色的衣衫瞬间破开一道裂口,隐隐可见从胸腹至大腿外侧斜着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殷红的血珠瞬间滚出。
“你……!”姚婵赶紧扔下柳条,“你怎么不躲啊!”
行无咎淡淡道:“阿姐打我,我自是不会躲的。”见姚婵不语,又道:“消气了吗?我不怕疼,你可以多打几下。”
至于姚婵。
姚婵已经无言以对了。
她往地上一蹲,双目无神,既不想再解释自己并不是他那位“阿姐”,也不想再追究他几次三番地骗她,只有气无力地对系统道:“我不想干了,让上面换人行吗?”
系统098哀叹一声:“好怀念可爱的龙傲天们,我也不想干了,把我一起换了吧。”
一人一系统相顾无言,如果不是地点不对,真想抱头痛哭一场。
6. 何人至(3)
姚婵正抱膝发呆,身边一阵轻风拂过,行无咎就地坐在了她身旁,凑过来笑微微地问:“阿姐,还在生气?”
姚婵置若罔闻,拔起一朵小花“呼”的一下把它吹飞了。
没有,不生气,纯疲惫。
她长叹一口气,道:“我真的不是你那位阿姐,你也说了,她天生有疾,修为平平,你看我哪里像是?”
“嗯,这点确实不像。”行无咎道,神情若有所思,“也许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只是我尚不知晓。”
姚婵单手扶额,有气无力道:“我很确信我不是,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些都同我无关。”
行无咎淡然道:“我也很确信你是,我不会认错人。”
姚婵:“……”
一阵无言的沉默后。
对于这个问题,她实在无力继续辩驳,只好悻悻地转移话题:“有人来了。”
行无咎仍是席地而坐,八风不动地继续看着姚婵,微笑道:“不是人,也不用理会他。”
他声音不算低,足以确保在场所有神族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一个清朗缓和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语调不疾不徐,自带一股从容镇定。
“魔君深夜至此,就只为观赏风景?”
“……”
无人应答,行无咎置若罔闻,纹丝未动,仿佛身后的一群神族全是鸡鸭猪狗,不值得分去他半分关注,当着身后这么多的目光,姚婵简直被他盯得脸热。
她压低声音道:“他在和你说话。”
行无咎则毫不在意地道:“嗯,我听到了。”
姚婵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看旁边行无咎无动于衷,顺便也不着痕迹地扯了他一把,她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坐地上。行无咎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力道懒洋洋的起身,抬手不知从何处召来一袭红色银线的外袍穿上身,遮掩住了身上那道血痕。
姚婵转身望去,神侍神官大概来了十二三位,正前方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容英俊,肃穆威严,纵使遭遇行无咎如此冷遇,面上也无怒容,举手投足间气宇不凡。看他头上金冠,大概正是神尊樊应。神族青年期极长,一旦有了中年的面貌,便说明其漫长寿命可能已近尾声。
原著里对他描述不多,后来为了铺垫主角的成长,更是让其直接死在了行无咎刀下。现在看来,即便未死,他的寿命可能也已所剩无几。
樊应看向姚婵,道:“这位女子倒是生面孔。”
姚婵本还在观望,闻言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一步一步往行无咎身后躲。她这人其实有点轻微的社恐,最烦应付这种人多的场合,因此惯常以一副高冷姿态示人,以躲避不必要的社交,突然被指名道姓,她有些厌烦,幸好还有行无咎在前挡着。
行无咎微微一笑,道:“关你什么事。”
三番几次被冷视讥讽,纵使樊应修养良好,脸色也不免变了一变,但很快便又恢复那雍容华贵的风度姿态,道:“魔君既在此处,便是与本尊有关。何不移步观亭台一叙?”
观亭台即神界最高的那一处楼宇,唯有神尊有资格登上,这个邀请不可谓不诚。
行无咎却冷笑道:“谁说无事?你神界趁血月派人暗杀我,该如何解释?”
樊应吃惊道:“神界?可有尸身佐证?”
行无咎懒洋洋地道:“化为血雾了。”
樊应又问:“那可还有别的证据?”
行无咎故作震惊,笑道:“还需要证据?”
他行事荒谬,语带嘲讽,任谁看也像是在故意找茬。明明能留下尸体作证,却又偏偏任其损毁,显然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乎真相如何,就是纯借机找事。
樊应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却还勉强维持着,作为神尊养尊处优几千年,却被一个还不过千岁的晚辈如此挖苦,修养再好也不可能毫无动容。
旁边众神侍神官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不动,既不敢反驳行无咎,也不敢直面神尊,恨不得自己立刻眼瞎耳聋,就地消失才好。
姚婵默然旁观,终于解清心里的一个疑问。
从上了神界,观行无咎的种种行径起,她就开始疑惑,这时的行无咎似乎就已随时可以挥兵伐上,灭了神界,为何偏偏又等了百年之久,甚至签订了和平协约。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留着神界,恰恰是为了羞辱众神,便如猫戏老鼠一般,非要玩弄得半死不活了才吃掉。
就像他明明统一了魔域,却不称尊只称君,这个称呼就像是有意在讽刺神尊一般。神尊之下,就是神君,与神侍神官这些普通人或是花鸟器物等被点成附属的从神不同,这才是真正的神族。
行无咎此举仿佛是在通告神界,众神族还不如魔界一位魔君,如何不让神界这群眼高于顶的神族暗恨不已。
见樊应那从容自若的笑容越来越僵,行无咎唇边的讽笑也越来越盛,正在这时,一个和煦清润的声音忽然响起。
“魔君所言非虚,今夜,神界确然少了九名神官。”
姚婵循声望去,一名芝兰玉树般的男子从空中飘落,青袍和银发一同翻飞,姿态翩然,皎皎如月。姚婵吃惊地睁大眼睛,这正是莲池旁,那惊鸿一瞥的陌生男人。
正面看,他的五官和身形与行无咎更为相似,但任谁也不会将他们弄混。行无咎即便是笑,也给人狂放散漫之感,五官昳丽,容貌之盛让人莫敢逼视。
而这名男子气质沉静如渊,温文尔雅,即使此时表情淡然,也给人清澈温润之感。同样的桃花眼,行无咎靡丽,在他脸上,却显出多情却被无情恼的味道,让人不敢多生亵渎之意。
见到此人,樊应似是松了一口气,朗声道:“妙缘,你来了。”
一旁神侍神官也纷纷道:“妙缘神君。”那神情见他如见救星。
妙缘笑容温和,走到樊应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
姚婵正愣神,忽然听见行无咎在她耳旁轻声道:“这么好看?怎么一直盯着他。”
姚婵无奈道:“你不觉得他和你很像?”
“像吗?”行无咎冷冷勾起唇角,“不觉得。”
姚婵解释道:“我是说长相身形相似……”她说着,忽然收声,盯着行无咎近在咫尺的双眸道:“你刚才折腾那一通,不会是不想我见到他吧?”
行无咎轻笑,却道:“你觉得我和他,谁更好?”
姚婵:“……”这种拈酸吃醋般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她睁大双眼,诚挚无比地道:“当然是你。”
其实两人相貌相似,只气质和风格不同,非要分个高低的话,只能说各花入各眼,但姚婵现在完全是哄孩子的心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行无咎满意地笑了笑,柔声道:“你眼光不错,他是个实打实的伪君子,不要被他迷惑。”
姚婵敷衍地点点头,压根不想理他,悄悄问系统道:“我怎么不记得原著里有妙缘神君这个人?”
系统098踟蹰道:“我刚刚翻看过了,确实没有。而且上次提交的报告反馈结果也回来了,说没有问题,行无咎的变化是世界修正的正常转变,只是目前未发现源头。”
姚婵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次的任务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剧情脱离原著太多,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上帝视角的优势,常常是一头雾水,把个情感任务搞成了悬疑解谜,实在令人头痛。
那边,樊应听完妙缘的耳语后,神情一振,道:“这九名神官确实于今夜神秘消失,名单在此,魔君自行验看吧。”说罢,将一份名单掷去。
行无咎神情怠懒地接住,扫了一眼,又不以为意地扔开,不屑道:“一面之词罢了。”
妙缘淡淡一笑,道:“这九名神官虽身在神界,但其实早已叛变魔域,是神界心怀不轨,还是你们魔域内讧,魔君一查便知。还是说,魔君有意撕毁和约,只是借机寻个借口罢了。”
行无咎眯了眯眼,冷笑一声:“是真是假,孤自有判断。”而后不再纠缠,召来玄鸟意欲离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姚婵却忽然问道:“怨潮何去了?”
她那一击只能暂缓其攻势,如果怨潮真是冲着行无咎而来,理应早就到了。
妙缘不解其意,坦然道:“我一路而来,未见到怨潮踪迹。难道不是被魔君击退了?”
行无咎往他那方向瞥了一眼,唇边笑意极为讽刺,而后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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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姚婵伸出一只手,道:“走吧。”
姚婵望了望来时的方向,确实已经没了怨潮的气息,于是便不作他想,递上手去。其实这完全多此一举,难道她本人还去不到玄鸟背上?只是她好像渐渐有些习惯行无咎的殷勤备至了。
见两人离去,樊应沉声叹息:“妙缘,这次多亏了你。”
妙缘摇摇头道:“行无咎本就是无事生非,恐怕真相如何,他心里早有定数,只是借题发挥罢了。他这次离去,也仅是戏弄够了,如此而已。”他顿了顿,又道:“这魔头心思诡异,行事无所顾忌,神尊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樊应眉头微皱,神情肃穆,道:“本尊如何不知,奈何……算了,不提这个。妙缘,你陪我走走。”
妙缘点点头,微笑道:“好。”
*
随着玄鸟高飞,妙缘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只剩一个芝麻大的黑点,姚婵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接着就见行无咎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姚婵:“……看我作什么?”
行无咎微笑道:“等你问我。”
姚婵望天望地就是不去看他,踟蹰了一会儿,才泄气般地道:“好吧,我确实有事想要问你。”
行无咎道:“我说过,我对你知无不言。”
姚婵面无表情道:“可你不是说,今天只能问三个问题吗?”
行无咎想了想,笑道:“我的确说过,这样好了,这个问题算作是明天问的,我先告诉你一半,另一半,日后再向你详说,如何?”
姚婵点点头。
行无咎道:“神界真正的神族,只有两种,你可清楚?”
姚婵继续点头。
原著里明确说过,神族只有两类,一类靠血缘,一类靠机缘。前者自不必说,但神族孕育困难,这一类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后者。
机缘便是指世间含有灵性的众生万物,在机缘巧合下参悟化形,这不同于被神族点化成形的从神,是真正衔着天地精纯与造化降生的天道宠儿,上万年来,神界的神君无论男女也不过区区三十几位。
行无咎淡淡地道:“50年前,在神界百年一度的盛会上,樊应和众神引天地之气坐道参禅,洗练神躯,天上一片琉璃云霞心有所感,在众目睽睽下忽然化形降世,成为天地间第33位神君,因机缘难得,所以自号妙缘,这便是他的来历。”
姚婵不解道:“那他为何与你这么相似?”
行无咎漫不经心道:“可能因为当时我也在现场。”
姚婵奇道:“你也在?”
行无咎微微一笑:“如此盛会,我当然也想去玩玩了。”
姚婵心想,大概只有对你自己来说是玩吧,众神族是被玩的那个。
行无咎继续道:“琉璃云霞原身似镜似云,如梦如雾,他化形时刚好照到了我的身影,于是化成人形的面貌,也就与我十分相似。”
姚婵道:“可你看起来不太喜欢他。”
行无咎眉头微皱,露出一丝嫌恶:“谁愿意自己的相貌出现在一个神族身上,这可真是足够恶毒的诅咒。”
姚婵不置可否。
玄鸟速度快而稳,外形绮丽,除了数量稀少,几乎没有缺点,是极难得的坐骑。数息后,天际再度昏暗,当看到熟悉的三轮血月时,姚婵就知他们已回了魔域。
姚婵从玄鸟身上跃下,见行无咎紧随其后,不由得问道:“你不去处理叛徒,跟着我干嘛?”
行无咎不以为意地一笑:“没必要,他们还有别的用处。更何况,我现在有更紧要的事。”
姚婵好奇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行无咎看着她,缓缓道:“疗伤。”
他解开外袍,那道血痕清晰可见,伤势非但没有随着时间减轻,反而愈见深刻,血淋淋地湿透了伤口周围的衣饰。
姚婵目光凝滞,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
她下手有这么狠吗?怎么一会儿不见伤成这样了?这是她干的吗?不会吧不会吧?
行无咎悠悠地道:“你打出来的伤,你总得负责吧?”
姚婵:“……?”
他大爷的,碰瓷!
7. 一诺起(1)
回到万寿殿,姚婵用障眼法设的迷障早已不见,榻上空空如也,仅剩一条锦被。然而不管是人凭空消失,还是此时忽然回来,都不见一名侍女出来,不管是焦急问询,还是向魔君请罪,都不见这些举动,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似是看出了姚婵的疑惑,行无咎温声道:“她们的职责仅是照顾你,不限制你的自由,亦不监视你的去向,如无必要,更不会打扰你。”
姚婵挑了下眉,那敢情还是我冤枉你了呗?
“那这么说,我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行无咎坐在榻上,歪了下头,笑道:“倒也不是。”
这只是前半句,后半句他未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所谓自由,是只能在他身边的狭义自由。
不过姚婵对此倒是无所谓,行无咎本就是她的任务对象,现下这情形不正合她意?
行无咎脱下上衣,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而有力的上身,塌有些低,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便微屈着膝盖随意舒展开,空隙恰好够一个人或站或坐。他施施然递来一罐药膏,坦然道:“请吧,我自己来实在有些不方便。”
姚婵是没看出来他究竟有哪里不方便,不过擦个药而已,也无伤大雅,说到底仍旧是她的过失,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接过,然后却犯了难。
这道伤痕从右胸贯穿到左腹,再往下就略过人鱼线,蜿蜒至腰间堆叠的衣物中。站着擦吧,有点高,并且还需弯腰;坐着擦吧,有点低,得仰头伸手;坐他腿上,这成何体统;从背后,够不到。
她左右为难,完全没注意对方其实是在使美男计,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全都露给了瞎子看。
思忖片刻后,姚婵将锦被和他的外衣全都从榻上拽下,随手一团叠成一个小方块,垫在屁股下面充当座椅,接着坦然自若地坐到了行无咎身前,平视恰好能对上他结实的胸膛,姚婵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高不矮刚刚好。
她信手挖了一大坨药膏出来,从上往下心无旁骛地开始抹,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和匠人粉刷墙壁也别无二致,丝毫未察觉在她手指触上温热肌肤的那一刻,对方忽然变得僵硬。
一缕长长的发丝不经意间自他胸前垂落,柔柔地搭在了姚婵腕上,发梢也不慎沾了一些白色的膏体。
姚婵用干净的那只手挑起那缕发丝,帮他撩到肩后,抬头却见行无咎不知何时别过了脸去,面无表情,且异常沉默,一贯上翘的唇角紧抿,长眉也微微皱起,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婵下意识“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问道:“我弄疼你了?”
行无咎道:“……嗯。”
姚婵有些内疚,赶忙道:“那我轻一点。”
行无咎:“……嗯。”
姚婵放轻动作,也放缓速度,这道鞭痕凑近看才知多严重,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伤口处都往外翻。
行无咎虽然磨人得很,但自相识后对她还是很好的,姚婵此人吃软不吃硬,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有怨言,现在就只有满心的愧疚了
小心地擦完上身,顺着紧绷的小腹肌肉曲线,她扯开胡乱堆叠在腰际的衣服,手开始往下伸,刚刚探进一个指节,手忽然被行无咎死死按住,他皮肤滚烫,手指却很凉。
行无咎垂眸看她,声线有些奇怪的低沉:“……你在干什么?”
姚婵迷惑地抬头:“没擦完啊,我看下面还有。”
行无咎一眨不眨地凝视她,神情若有所思,双眸沉暗,表情透着一丝古怪:“男女之别在你眼中始终形同无物吗?”
姚婵坐直身体,认真道:“都不过是百十来斤的血肉骨头,死后皆是腐肉一团,莫要被表象迷惑,你不要乱动,不然伤口会裂开。”
“……”行无咎将脸微微侧过去,“不用了。”
姚婵:“什么?”
行无咎轻咳一声:“我说,不用了。”他把姚婵轻轻推开,猛地站起来,把衣服胡乱一穿就往出走,步伐甚至有些急迫。
姚婵拿着药膏,不解地问道:“不擦了?”
行无咎头也没回:“不擦了。”
姚婵又看看被她卷成一团的红色外袍,道:“衣服也不要了?”
行无咎:“不要了。”
姚婵点点头,拽起被子一抖,将衣服抖出去,将锦被铺平,自己踢掉鞋,脱掉外衣,惬意地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道:“那我睡了。”
今晚她简直心力交瘁,行无咎想一出是一出,反复无常,把她折腾得要死,脑子感觉都要生锈了,现在急需下班睡觉。
然而刚躺下没几分钟,姚婵忽然睁开眼,看见行无咎沉着脸半蹲在她塌边,衣衫凌乱,长发披散,神情甚至带一丝幽怨。
姚婵无奈道:“又怎么了?”
行无咎一双惑人的桃花眼沉沉地看着她:“你这就睡了?
姚婵眨眨眼:“不然呢?“
行无咎沉默片刻,忽然道:“石头。”
姚婵:“……什么?”
行无咎盯着她,悠悠地笑道:“木头。”他虽然笑着,眼中却无一丝笑意,长睫一拢,眸中似有流光熠熠。
姚婵琢磨了一下:“……是说我吗?”
行无咎垂眸擒住她的手腕,在她玉白的小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含糊地呢喃:“玉雪。”
姚婵已然惊呆。
行无咎复又抬头冲她笑了笑,柔声道:“我会等你的。”说完,再次起身离去了。
姚婵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满脑子问号,忍不住心想:他在抽什么疯?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她长叹一口气,拉起被子把脸遮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算了,别想了,赶紧下班吧。
以后再也不接这种精细活了,还不如回协助科帮人干仗。
*
姚婵这一觉浑浑噩噩,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一时梦见水流湍急,她上下沉浮随波逐流;一时梦见被蛇缠住越绕越紧,几乎呼吸不得;一时又梦见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追着她跑,要将她砸扁。
姚婵苏醒时浑身无精打采,感觉自己仿若没睡。而一觉醒来,天际血月仍旧高悬,不知这次现世,要何时才会落下。因时间模糊,更觉得头昏昏沉沉,还不如未睡时。一个长昼,一个长夜,姚婵真怀疑作者构思神界和魔域时灵感来自于南北极。
她抱着被子,目光发直,道:“我觉得这样不行。”
系统098给她加油打气:“我觉得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啊。”
姚婵摇摇头道:“不是这样,我觉得,咱们似乎走偏了。”
系统098不解:“啊?”
姚婵道:“你想想,咱们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098道:“感化行无咎,阻止他灭世。”
姚婵一手握拳,敲击掌心,双眼闪闪发亮:“对啊!管他那么多为什么!行无咎为什么有所改变,那名野生穿越者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妙缘神君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系统098张口结舌:“这……这……说的也是……”
姚婵瞬间来了精神,轻松地道:“工作最忌发散思维,咱们只要达成阻止行无咎灭世这个目的就好了,想那么多做什么,真是死脑筋!”
想通了这一点,她瞬间神清气爽,从榻上一跃而下。自觉解决了一大堆的麻烦,姚婵心情大好地洗漱更衣,把一盘子糕点一扫而空,问旁边侍女道:“行无咎在哪?”
原本静立默然的侍女闻言一惊,但未纠正她的称呼,严格地执行了魔君的命令,不打扰、不干涉、依令行事,每日事无巨细抄录起居注送他案前。
“魔君在玄行殿。”
姚婵又问:“在哪里。”
侍女道:“最高那处便是。”
得知具体地点后,姚婵点点头,道:“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去。”
她步履轻快,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打腹稿,打算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直接找行无咎去摊牌。走到一处蜿蜒溪水旁时,有人恰好从假山后步行出来,和她迎面相见。
来人长相俊秀,偏于娃娃脸,很是讨喜,只是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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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隐带狠戾,然而这张脸上如今血色全无,双目紧锁着姚婵,满脸惊惧,喉咙上一道长长疤痕,犹如蜈蚣攀爬。
姚婵瞥他一眼,心想又是一个认错了的。
她现在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因此只淡淡一瞥,就同他擦身而过,只走出很久后才回头望了一眼,那人竟然还在原地僵立,一动不动。
姚婵摇摇头,收回目光。
真是个怪人。
玄行殿极高,一面靠山,三面台阶,姚婵沿着台阶往上走,越往上风越烈,走到一半,她心有所感抬头观望,殿外围栏处,行无咎倚着长长的栏杆正在等她。
血月冷冽,但他神色温柔。
行无咎的头发又编了起来,长长的一条发辫垂在身前,风拂过时,上面坠着的银饰和两鬓未束起的卷发被吹得纷飞,一双银质雕兽护腕束紧袖口,白衣紫衫,黑色绣银腰带,看起来肃杀又贵气,唇边却噙着一丝浅笑,冲淡了通身的凛冽之感。
姚婵走到他面前,本打好腹稿的话出口时不知怎么突然就变了,她下意识道:“你衣服真多。”
行无咎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不好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姚婵镇定地想,幸好自己一贯没什么表情,此刻尴尬也看不出来。
眼神落在他胸腹间,姚婵转移话题道:“那个……伤好了吗?”
行无咎道:“好多了。”他眸中似有笑意,“你来找我是来问这些的吗?”
姚婵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不,我有正事找你。”
行无咎颔首:“说罢。”
姚婵沉吟片刻,疑惑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些不解,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行无咎凝视她良久,才缓缓笑了,他移开目光,望着玄行殿下几乎数不尽的高低琼阁,奇珍玉宇,低语道:“我早就说过,我只是想留你在我身边。”
姚婵难以置信道:“就只是这样?”
行无咎淡声道:“一直都是。”
姚婵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好!”
行无咎神色一僵,缓缓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双眸黑亮,却隐含阴郁,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溺水者,死抓着一根稻草,但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根稻草。
姚婵一字一顿道:“但是同样的,你也需答应我一个要求。”
行无咎问道:“什么要求?”
姚婵摇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先留着,届时我会告知你,望你务必信守承诺。但你放心,一定是你能够做到的承诺。”
行无咎微眯双眸,沉声道:“好。”
姚婵想了想道:“口说无凭,立誓如何?”
行无咎却似笑非笑道:“不必了,违背誓言被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
他摊开手,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在他手心盈盈闪耀,而后悠悠飞至半空,漂浮在两人中间,行无咎微笑道:“这皎珠可以记录声音和影像,就暂且作个见证罢。”
姚婵不解:“为何不立誓?难道你打算毁诺?记录下来又有什么用?”
行无咎意味深长地道:“没什么用,秋后算账的时候比较方便罢了。”
姚婵心想:如果你打定主意违约,我还能把它拍你脸上跟你要说法么?太儿戏了。于是借着宽大袖袍遮掩,她单手悄悄捏起一个法诀,虽缺了另一人法力无法彻底立誓成效,但有言语作证,也足够了。
行无咎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问道:“姚婵,倘若你毁诺离我而去,那么我做什么都可以?”
姚婵笃定道:“可以。”
她一生顺风顺水,说是天道宠儿也不为过,自出生起从未遇到过无法攻克的难关。对于如此简单的承诺,她满怀自信,不假思索便一口应下。
行无咎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哪怕是很过分的事情?”
姚婵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不过同样的,当我要求你履行承诺时,只要是你能做到的,你必须守信。”
行无咎淡淡一笑,沉声道:“好。”
8. 一诺起(2)
自从那日与行无咎相约立誓后,姚婵就彻底躺平了,每日吃吃喝喝,偶尔出去逛逛。行无咎每天都在她面前晃悠,时不时找点存在感,为她平静生活增加一些波澜。但由于是带薪摸鱼,心情格外美丽,所以姚婵现在看什么都很宽容。
她想得很美,等到了大结局行无咎将要灭世的时候,以当日誓言逼他兑现承诺,就算他决定违诺毁约,她悄悄结了契,违背誓言的反噬也足够他喝一壶了,届时阻止他易如反掌。
姚婵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机智无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这份飘飘然在她连赢了行无咎七局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行无咎手执黑棋,坐在姚婵对面,难得神情凝重,思索着下一步究竟要下在何处才能输得精彩,白棋胡走一通,随心所欲,实在让他头痛。
血月高悬,一连持续7日不落,整个魔域魔气沸腾,心浮气躁,只要是魔族就无法抵御血月的影响,即便是行无咎也不例外,魔气缠身,欲念纵横,有时他也很佩服自己的定力。指间揉捻着那颗黑棋,他抬眼看向姚婵。
分明也是魔族,可她似乎丝毫不受血月影响,他身上漫天的魔气威压使得血月时任何一个魔族在他面前就会感到恐惧不安,可她也毫无所觉。
行无咎若有所思,黑棋被他玩得甚至有些发烫。表象总是迷惑人心,或许她并非魔族,那么她究竟来自哪里?
姚婵敲了敲棋盘,不无得意地道:“想不出来就认输吧。”
“……”行无咎从善如流地扔下黑棋认输,“甘拜下风。”
姚婵镇定自若地点头收棋数子,一派高人风范。
行无咎托着腮,笑微微地看着她,忽然道:“明日我要出巡,跟我一起去罢。”
姚婵道:“出巡做什么?”
行无咎笑道:“血月持续太久,有几个城主不太安分,敲打敲打。”
姚婵一口回绝:“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去。”
行无咎笑容不改,提醒她道:“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嗯……”姚婵收棋的动作一僵,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你身边的含义原来这么狭窄么?你怎么不干脆把我拴在裤腰带上算了?”
行无咎似是没有听出她的嘲讽,点漆般的双眸亮亮地看着她,往前倾了倾身,竟然一本正经问道:“可以吗?”
姚婵面无表情道:“不可以。”她还丢不起这个人!
行无咎垂眸叹气坐直身体,似乎对这个提议被否决感到万分失望。
姚婵大获全胜,感到十分满意,于是施施然起身回殿睡觉。
可能是她最近过得过于舒坦,刚闭眼,一个晴天霹雳就砸到了她脑袋上:第一季度考核,她竟然得了个良好!
姚婵气得怒火盈天,她兢兢业业工作,接了没人愿意要的烂活儿,居然不给她优秀,仅仅是个良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借着闭眼睡觉的掩饰,她分出一缕神识钻回幻想世界管理处,好在这地方不受小世界法则束缚,不然在这个没有灵魂设定的世界里,还真有点难办。
龙傲天协助科别名打手科,但负责人通幽玄士却基本无甚战斗力,但防御力无敌,有一概念性技能,通幽万静,领域张开后化解一切攻击,也因此负责工作这么多年,挨打次数暂时挂0。
姚婵幽幽一抹神识飘在通幽面前,开门见山地道:“一季度为什么给我良好!”不是疑问句,是实实在在的感叹句。
通幽外表大概四五十岁,是个风雅贤士,单看外貌一派风度翩翩,但姚婵心知肚明,这个万年老王八别的没有,一肚子坏水,最会忽悠人。
通幽叹息道:“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姚婵斩钉截铁道:“优秀!”
通幽默默地看了她片刻,接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沓资料,挨个翻看念叨起来:“你看看你一季度干的这些好事,让你在秘境里等着给任务目标传功,你嫌人家资质不行,速度太慢,硬灌功力差点给人家爆体。”
姚婵辩解道:“我护了他全身经脉骨骼,爆不了,我有分寸。”话虽如此,气焰已然矮了一截。
通幽又翻一页,道:“还有这个,让你协助主角战胜反派,你嫌人家悟性不够,自己出手先把反派打到残血,再让主角捡人头。”
姚婵顾左右而言他:“你就说任务完成没吧?”气焰又低一截。
通幽呵呵一笑:“最后导致主角怀疑人生,还是我去给你擦的屁股。最过分的是这个,让你帮人家通秘境,你略过三道心性测试,直接武力打爆,导致这个重点地标成为一次性产品,维修科不得不连夜赶工重制。”
姚婵清清嗓子,道:“这不是比较快嘛!”已经气焰全无。
通幽将资料合起,摇头叹气:“你好歹是一组组长,不起点好的带头作用,你看看你们一组这几头破瓜烂蒜!出任务多用点脑子,总是投机取巧怎么成,咱们虽然别称打手科,但是武力难道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姚婵道:“武力当然不能解决一切。”
通幽给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这就对了……”
姚婵淡定道:“但是能解决个九成九吧。”
“……”通幽看她半晌,意味深长道:“你就欠吃亏罢了。这次的任务,少用武力多用心,听我的没错。回去吧,好好干,看你二季度表现。”
找茬不成反被刺,姚婵闷闷不乐地出门离去,刚准备打开通道回小世界去,就感觉神识一阵摇晃,好像有什么在拉扯着自己,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就是行无咎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庞,他拖了张椅子姿态闲散地坐在对面,好像正等她醒来。
姚婵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四周风声烈烈,显然已不在地面,而是空中。再一看四周,行无咎竟然将整座万寿殿拔起作为出行座驾,作风之狂态可见一斑。
见她终于醒来,行无咎饶有兴趣地道:“你睡得真沉,怎么也叫不醒,我只好连你带万寿殿一起带走了。“
姚婵心道:我刚才完整神识不在此处,你当然叫不醒了。
但灵魂这种概念,和行无咎这种土著是解释不通的,便随意遮掩道:“嗯,我睡觉比较沉。”
行无咎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膝上,像只准备捕食的猫科动物般,眯起他那双似有流光的双眼,意有所指道:“那感觉就好像……你本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一样。”
姚婵起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一瞬间竟有毛骨悚然之感,这人感觉实在太敏锐了!她抓了下长发,想不出合适理由便敷衍道:“你感觉错了。”
行无咎淡淡一笑,不再追问,起身出去。
等姚婵洗漱完毕,见他已经倚在塌上饮酒,酒瘾发作便过去与他对饮,桌上摆着神魔两界各色奇珍异果,姚婵却视而不见,独爱葡萄。
像这种现实世界里有原型的水果,大致也与现实世界中的味道一致。桌上这盘是晴王,姚婵一边吃一边吐槽,看来作者最贵也就吃过这个了,之前她穿另一本富家子弟无聊摸鱼写的小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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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见识了很多名贵品种。
行无咎自斟自酌,不知在想什么,姚婵主动问道:“这是去哪里?”
行无咎道:“镜枫城。”
姚婵在识海内库库翻书,才在这本几百字的小说里找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说是除了都城外最大的一座城池,主角樊崇曾经在此参加过一个拍卖会。
姚婵默默腹诽,好古早的剧情,不过原著也只是一笔带过,因此基本没获得什么有效信息。
行无咎饮下一杯酒,执着空空的酒杯,忽然道:“阿姐,如果你有一个仇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你会怎么做?”
姚婵现在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嚼着葡萄不为所动,想了想道:“我未曾有过这样的仇人,但如果有的话,我想我会杀了他。”
行无咎微微一怔,随即垂眸自嘲道:“看来你之前的人生很是顺风顺水。”
姚婵不以为意道:“差不多吧。”
其实一句顺风顺水哪足以形容她的人生呢,她是毋庸置疑受尽优待而生,迄今为止受过的最大挫折可能也就是在协助科工作这些年偶尔经受点烦心事。
行无咎半晌不语,鸦羽般的眼睫垂拢,掩住眼底森森寒光,姚婵吃完一盘子葡萄,没骨头似的往榻上一躺,才惊觉他脸上隐有暴戾之色。
姚婵忍不住咂舌,还真别说,怪不得人气高到夺了主角的灵魂角色地位,这张脸真是浓淡相宜,即便神情暴虐隐带狞色,也不改其烁目容光,就是不知道是作者原设还是二创加持。
当姚婵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瞎想时,眼神不禁飘了一下,而后她理智回笼,忽然反应过来,惊奇道:“你到镜枫城是去杀人的。”
行无咎粲然一笑:“正是。”
姚婵一时无语,忍不住道:“你杀人个这么大张旗鼓干嘛?快去快回提刀就杀的事,搞这么大动静。”还特意把她带上,自然这未说的后半句才是重点。
“……”系统098实在看不下去,有气无力地提醒道:“行无咎本来就在歧路上了,你怎么还继续往歪带呢?”
姚婵振振有词,诡辩道:“既是仇人,杀了也无妨,这么个最后灭世了的大反派,看着他别毁天灭地、滥杀无辜便好了,别要求太多。”
姚婵正跟系统较劲,行无咎已凑过来柔情无比地道:“一刀杀了未免便宜了他们二人,刀悬而未决,时刻忧心,殚精竭虑,为了保命出尽洋相和丑态,不得不自讨苦吃……岂不是更有意思?”
姚婵心想:这也太麻烦了,折磨旁人,也折磨自己。
“既然你如此恨他们,要让他们活着受罪,为何现在又改了主意?”
行无咎凝视着她,缓缓笑了:“因为我在等你。”
姚婵不解其意,表情迷惑。
行无咎抬手似是想碰碰她,片刻后,又慢慢收回去,最后只捻住她一小片衣角,道:“什么时候你回来,什么时候我就给他们一个解脱。”
姚婵无言以对,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解释,最后只化为一声长叹。
“这个倒霉蛋是谁?”
“薛厄,薛晦。”
“一对兄弟?”
“是。”
“什么时候动手?”
“看他们什么时候找死。”行无咎淡淡地道,“也许今晚,也许明晚。”
姚婵想了想,正色道:“麻烦动静小点,别打扰我睡觉。”
毕竟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带薪休假。
行无咎笑了笑,柔声道:“好。”
9. 一诺起(3)
镜枫城城主带领一众魔族在城主府前等候,其实魔域十三城说是城池,不若说是十三片州府,以其中心城池为核心,辐射整片区域。
镜枫城一带红枫遍野,漫山艳色,却无四季之分,气候寒冷,常年飘雪,是以河流冻结,如晶如镜,映衬红枫,美不胜收,故此得名。
零星雪花簌簌飘落,忽而天空一片巨大阴云盖来。众人抬头眺望,才见竟然是一座华丽殿宇,白玉铺地,其下巍巍如山,竟然是被人连地拔起,用法力托至半空,不由得脸色一变。
那殿宇翩然落至城主府中央一片冰带环绕的空地处,其态之轻竟如雪花飘舞,众人疾步而去,见行无咎从中缓缓走出。
他一身织金华服,腰系玉带,披了件玄色滚毛边的大氅,长发以同色织金发带束起,缀以银链玉珠的流苏,神态闲散,华贵无比。相比较而言,他身后的女子虽清丽绝俗,但装扮却简单的多,一身素纱白衣,长发仅以白色发带挽起,毫无装饰,却如冷浸寒月,气质出尘。
一个人间绝艳,一个飘渺似仙,倒也相得益彰,看上去浑然一对璧人。
可惜只是看上去,“璧人”之一的姚婵此刻正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在刚刚,行无咎准备为她披上雪白大氅,却被姚婵断然拒绝,她面无表情道:“你冷么?”
行无咎摇头,笑微微地劝她:“入乡随俗嘛。”
姚婵毫无动摇,完全不理会他,同时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后,心想:等打起来的时候,你身上这些珠链环佩造成影响,你就知道厉害了。
她不愿披,行无咎也不勉强,于是就有了以上一幕。
姚婵抬眼望去,见面前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秀丽高挑的女子,见到她后似是吃了一惊,而后很快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行礼,她身后魔众则纷纷跪地拜倒。
“魔君。”
一时声如滚海。
行无咎略一点头:“玉靡。”
这名为玉靡的女子虽然长相颇为秀美,却神情肃然,一看就知是个端正守礼、气度凛然之人,但以姚婵观望,她本身修为平平,武力不足以震慑下属,在弱肉强食的魔域能坐稳一城城主之位,恐怕有别的过人之处。
倒是她身后的那名黑衣男子,虽然神色苍白,身形瘦削,看起来有病弱之态,但修为却十分强悍。而他身边,便是那天姚婵偶遇过的娃娃脸,自看到她后就满脸惊惧,颤抖不止,额前滚出汗珠,神情扭曲将一张俊秀的脸毁得七七八八。
姚婵目光在这二人身上转了一遭,两人长相相似,只是一个眉眼偏于狭长,一个偏于柔润,她心底大概明白,这就是薛厄、薛晦两兄弟了。
这一遭行无咎将要杀死的目标。
只是她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才需行无咎如此大费周章,原来竟连城主都不是吗?
在姚婵观望众人时,众人也在观望她,现在神魔两界都传,行无咎又得一心爱女子,终日陪伴寸步不离。如今一见,却是令新人解了好奇,令旧人心惊不已,不知所见者究竟所谓何人,难道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玉靡心有所感地长呼了一口气,低声道:“恭喜魔君。”
行无咎只微微一笑。
玉靡往他身后望了望,蹙眉道:“魔君此次前来,未带随从?”
行无咎道:“此次轻装简行,仅八名侍女随从,我不日便走,玉靡无需担忧。”
玉靡张口欲言,瞧见行无咎神色,又按下不表。
姚婵闻言,则不禁回头瞧了一言身后的华丽殿宇,原来这叫简行。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初次见他的时候,那会儿还有乐队和大军随行呢,相比而言,这次也的确算是简陋了。
行无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姐,来认识两个人吧。”而后他长睫一挑,掀起眼帘,懒洋洋地道:“薛厄,薛晦。”
姚婵下意识投去目光。
玉靡之后,一众魔族仍旧跪拜,魔君未曾发话便不敢起身,薛厄微垂了头,表情平静,双手微抬起下摆,膝行而来。而薛晦两股战战,几欲瘫倒,却又不敢不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行无咎脚边。
薛厄低头平静道:“魔君。”
行无咎却不看他,目光自始至终都放在薛晦身上。
“薛晦。”行无咎笑得温煦,“见过我阿姐罢。”
薛晦本浑身伏地,闻言却立刻颤抖着抬头,恐惧之色溢于言表,张口欲言却无舌头,喉咙一道长长疤痕,腹部轻颤发出声音:“魔君……”
原是舌头和喉咙都被毁了,只能腹语。
姚婵对这种折辱人的戏码实在不感兴趣,转身欲走,行无咎却难得强硬地按住她的肩留下她,又俯身将薛厄轻轻扶起。
“好歹也是前任城主,你既投之以诚,孤自然也礼贤下士,何必如此拘谨呢。”他语带温温笑意,慢条斯理道,“不必行此大礼。”
薛厄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低头缓声道:“礼不可废。”
行无咎微微一笑,却是看向跪伏在地的魔众,淡声道:“都起来罢。”
薛晦如同他的提线木偶,战战兢兢站起。
姚婵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薛厄身上停了片刻,原来是前任城主,这人倒还算有气度,面对行无咎如此羞辱还能面无改色,与之相比,这薛晦简直跳梁小丑一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相差怎能如此之巨。
行无咎侧头看向姚婵,笑道:“阿姐既然不喜这里,不如我们出去转转?镜枫城是除都城外,最为繁盛的城池之一,红枫雪砌,风景独美。”
玉靡眉头微蹙,劝道:“魔君,您孤身前往,恐怕不妥。”
行无咎懒洋洋地挑眉,随手一指:“那就她吧。”
众人往他手指方向望去,见是遥遥站在两侧的一名城主府侍女,圆圆的一张脸,不算貌美,但未语先笑,看起来非常讨喜。见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她茫然地张了张嘴,左顾右盼,有些搞不清状况。
行无咎笑道:“让她随侍,如果我等遭遇不幸,就派她回来找你搬救兵,如此可放心了吧?”
玉靡头痛扶额,简直无言以对:“魔君……”
行无咎却已对那侍女招招手,又对玉靡道:“不会是舍不得人吧?”
玉靡向来对他轻慢不拘的性格无奈不已,闻言只好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芳涟,做事还算妥帖,既如此,今日就让她随侍魔君左右。”
芳涟露出灿烂笑容,可爱异常地行了个礼。
*
芳涟是土生土长的镜枫城人,对此地知之甚详,性格也大方活泼,可爱跳脱,不像寻常人等在行无咎面前战战兢兢,是个极好的向导。
因血月高悬未落,风景打了折扣,她便带二人到城中,体验风土人情。楼下正在排戏,姚婵坐在二楼一边看,一边毫不在意形象地嗑瓜子。
楼下的戏很无聊,乃是一个狗血的爱情故事,姚婵有个好闺蜜在狗血虐文科工作,平时听她吐槽已经烦透了,对这种戏码向来毫无兴趣,就捡着自己好奇的问行无咎道:“我看那城主资质平平,她是什么来历,竟能坐稳一城之主的位置?”
芳涟见她问得如此直白,愁眉苦脸地起身,得到行无咎示意后,赶紧跑了。有的八卦可听,有的可不兴听。
行无咎笑道:“薛晦性好渔色,玉靡本是他豢养的舞姬,后来薛厄投降,将镜枫城双手奉上时,我将这些舞姬遣散,但玉靡执意留下,我就给了她一些差事做。她虽修为方面资质平庸,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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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有天才地宝加持也难有精进,于政事上却很有天赋,做事井井有条,思虑周全,更兼有爱民恤物的拳拳之心,后来我便让她做了城主。”
姚婵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薛厄呢?”
行无咎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副城主了。”他顿了顿,又道:“至于武力方面……其实一城之主也不必修为多么高深,曾经魔域混乱,以武倡优只是无奈之举,否则不日便被人吞食,如今有大军驻扎镇压,一般人等翻不起什么浪来。”
姚婵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问道:“那薛厄算得上是一般人吗?原本一个舞姬,如今却压在他的头上,他可甘心?”
行无咎但笑不语,忽然一指楼下,兴致勃勃道:“瞧,这出戏正到精妙之处了。”
姚婵好奇地望去,只见楼下左三层右三层围了满满的魔众,正在热闹叫好,而台上也热闹正酣。
魔族天资远不如神族,后者少而精,前者多而杂,只是此前连年征战所耗甚多,故而常年萧条之态。自行无咎统一魔域后,生活太平,魔域才渐渐繁华兴盛起来,是以行无咎虽然在上层的口风不佳,常以反复无常、心思莫测、放纵不羁等词来形容他,但在民众间还蛮受欢迎的,他出巡回城时的热烈便可见一斑。
这出戏的主角之一似就有他。
姚婵本只是随便一观,看着看着,她淡定不起来了,手里零嘴散了一地。
她怒而拍桌,狠声道:“诽谤!这简直是恶毒的诽谤!”
原来下面排戏的主角竟然是她和行无咎。剧情老套庸俗又跌宕起伏,看得人直咂舌,半个时辰能撒三盆狗血。
大意是她遇险被行无咎所救,决定以身相许,而行无咎见她与自己逝去的爱人极为相似,便留在身边做替身。中间经历种种误会与磨难,以及你爱我我不爱你,我不再爱你你却爱我的虐心纠葛,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姚婵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而向行无咎质问:“你怎么不管管?!”
行无咎随意向下瞥了一眼,笑道:“人皆有八卦之心,民众无聊时常爱闲聊些神魔两界的上层轶事,甚至还有神尊灭原配扶侧妃的戏码,悠悠众口你怎么堵的住,再说也无甚必要。”
姚婵怒道:“怎么没有必要,他们这分明是胡乱编造!”
行无咎悠哉地道:“不然这样,你说怎么改,我令玉靡派人去改如何?”
姚婵心下稍安,思索片刻道:“从你我见面以来,分明是我在救你,不如改成这样,你落难被我相救,你决定以身相许。”
行无咎脸上笑容微僵:“没别的了?”
姚婵毫无所觉,仍旧气愤不已,冷哼道:“这难道还不够?现在这个版本简直是对我修为的抹黑!我实在看不下去!”
她难道是白活了吗,戏里竟然把她弱化至此!简直岂有此理!
“铛”的一下,行无咎放下茶杯,见姚婵迷惑看他,又不禁叹了口气:“有时我真恨你不解风情,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姚婵:“……?”
行无咎叹息过后,又忽而一笑:“不过这样倒也不错。”他得不到,别人自然也得不到。
姚婵不解其意,也懒得揣摩,张望一通忽然疑惑地道:“芳涟呢?”
行无咎轻声笑了笑,道:“对啊,芳涟呢。”
*
一刻前。
镜枫城曲折弯绕,被冻结成冰的溪流折割成无数零碎的窄巷屋栋,芳涟神情肃然,匆匆行至一处暗室,盈盈下拜。
“主上,一切已安置妥当。”
烛火飘忽,如镜冰雪中,隐约映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庞。
他缓缓抚摸刀柄,眼锋锐利,如出鞘之刃,寒光熠熠。
10. 一诺起(4)
行无咎起身,朝姚婵做出个邀约的姿势,施施然道:“走吗,去找找芳涟。”
他坐着还好,一站起来,简直压迫感十足,仿佛黑压压一片云罩下来。姚婵也赶忙站起,心里有些泛酸。
现在生活变好了,小说男角色的身高也跟着水涨船高,从180多直窜190,想她身高绝不算低,可如今也显得有些不够看了。她前两天闲来无事还特意查了查,行无咎身高189。想到此处,姚婵不禁叹气,真真是时运不济啊。
行无咎回眸看她:“叹气什么?还在烦恼那出戏的事?”
姚婵摇摇头,快走几步到他前面去,道:“没什么。”如此她便不用仰着头和他说话了。
俩人还没走下楼,就见芳涟气喘吁吁地跑来,怀里抱着一摞银盘状的薄纸,似是食物,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芳涟行礼致歉道:“奴婢回来晚了,此处不远正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街上有家卖清露的老店,每日只在这时开张,不足半时辰便售尽闭店,我排队许久才买得这些。”
行无咎微笑道:“你有心了。”说着,他信手取过一张递给姚婵,“尝尝。”
姚婵眨眨眼,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
这食物看着像纸,口感犹如薄冰,入到口中却是一股清甜的脆爽,很合她的口味,眼睛瞬间一亮,几口就干掉一张。
见讨了她的喜欢,芳涟双眼弯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行无咎帮她捧着那一叠清露,姚婵吃着一张拿着一张,小声同他道:“原来她是去买这个了,我还以为……”
行无咎也压低声音道:“以为什么?”
姚婵迟疑道:“我还以为她是薛厄埋下的钉子,去做什么坏事了。我总想着,你不该是随手一指挑出的人吧?”
行无咎低低笑了一声:“不如这样,我们问问她好了。”
姚婵一怔:“啊?”
她脑子里还没回过弯来,就见行无咎回头,大张旗鼓地问道:“芳涟,你是薛厄的人吗?”
姚婵:“……”
忘了他是神经病了。
芳涟大惊失色,双眸圆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行无咎,赶忙道:“我……我怎么可能是!魔君!”
行无咎笑了笑,温煦地道:“只是问问,不必紧张。”
芳涟吞咽了一下,神色间甚至有些气鼓鼓的,连声解释道:“薛厄倒行逆施,行事残暴,和他有仇的人数不胜数,奴婢家人也曾深受其害,怎么可能为他所用呢!”
行无咎看向姚婵,一本正经道:“听到了吗?她说她不是。”
姚婵“咔嚓“咬下一口清露,面无表情地回道:“……听到了。”下次再也不问了。
如此一路,直至回到万寿殿,都相安无事。
姚婵甫一回屋,就瘫倒榻上再也不想起身。行无咎和芳涟,一个不时迸发奇思妙想,一个行动力十足,带她逛遍了大半个镜枫城,搞得她疲惫不堪,当然主要是心累。
她洗漱完毕就闭眼上榻,安心进入好眠。
一夜无梦,再睁眼时,行无咎已笑吟吟坐她旁边,见她醒来,便柔声道:“正好,我们该走了。”
姚婵下意识嗅了嗅,他身上很清爽,没有一丝血腥味。
离去时,姚婵向下望了一眼,尽管其下黑压压一片,她仍旧是一眼就捕捉到了薛厄、薛晦两兄弟,瞥了行无咎一眼,姚婵的意思很清楚,大概就是——
你个骗子!
*
离开镜枫城后,最近一处便是融流城。
刚刚进入融流地界,气候瞬间从寒冷变作炎热,姚婵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明明只是一线之隔,却是一半雪花飘舞,一半遍野黄沙,大地干裂。
沙漠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每一处绿洲,便是一处城池,最大的那一片,便是融流城。
姚婵远远眺望,心想:要么极寒要么极热,怪不得过去几万年,魔域都被神界压制,就这种恶劣的生态环境,再加上接连不断的征战挞伐,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行无咎入乡随俗地换了一身宽袍广袖的白衣,散下长发,外披兜帽斗篷,并还给姚婵裹了一件,她本想拒绝,然而门还未迈出,便吃了一嘴沙子,只好又悻悻地戴好了兜帽。
融流城城主是位矮胖的男子,身高几乎和腰围差不多,远看像只胖墩墩的球,也难为他在这物资困乏的地界还能吃成如此模样,名字倒是雅致得与其本人不符,叫作秋让。
天气炎热,他本就胖得走几步都要喘,不动都要冒汗,看见行无咎出现,更是挥汗如雨,一开口就是忙不迭地表忠心,腹有锦绣,堪称舌灿莲花。
行无咎将姚婵挡在身后,一边为她遮挡黄沙,一边轻笑道:“别看秋让如此,其实一肚子坏水。”
秋让闻言大骇,战战兢兢道:“魔君切莫开这种玩笑!属下对魔君那是忠心耿耿,死而无悔!当年您征战四方时,我可是第一个望风而降的,不然哪有我秋让今日。”说罢,脸上又露出诚挚而仰慕的笑容。
行无咎斜睨他,语带笑意:“既如此,你便自刎让孤瞧瞧你的诚意?”
秋让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汗珠滚滚而落,几乎打湿衣领,嗫嚅道:“这……这……”
行无咎哈哈一笑,道:“行了,别耍宝了,进殿吧。”
秋让抹了一把汗,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姚婵对他们所谈之事毫无兴趣,便走去偏殿躺着,待她背影消失,行无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漆黑的双眸缓缓对上秋让。
秋让心里一惊,立刻从椅子上滚落,“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低声道:“魔君,真的不关我事!”
行无咎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哦?你且说说看。”
秋让颤声道:“听闻不日前魔君遭遇暗杀,此事决计同我无关,魔君明鉴!”
行无咎胆笑不语。
秋让又道:“依我看,必是薛厄那厮!此人阴险毒辣,诡计多端,此时伏低做小必是为了他日起事做打算。”
见他形色慌张,汗如雨下,行无咎才懒洋洋地踢他一脚,道:“起来罢,你这滑头。若论魔域奸诈之最,何人胜得过你?”
秋让讪笑道:“不敢,不敢。”
行无咎睨他一眼,起身道:“别耍你那些小聪明,孤当日允诺之事便就还作数,融流城城主仍旧是你。”
秋让连连点头:“明白,属下明白!”
他跪伏在地,直到行无咎脚步声完全消失,才缓缓抬头,一双眯缝般的细长双目神采奕奕。
是夜。
秋让刚刚入睡,突然眉头一跳,心中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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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从枕下反手抽刀,稳坐一城之主上千年,自然非等闲之人。然而还没等劈刀而出,脖颈处便横了一把漆黑匕首,刃处发绿,显然是涂了剧毒。借着一抹血红月光,他看清了来人。
薛厄那张苍白的面容自黑暗中幽幽浮现,手持匕首,端坐在他床旁。
秋让啐了一口,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薛厄将匕首紧贴他肥厚皮肉,反问道:“为何不动手?”
“我动个屁的手!”秋让骂道,“你还不是一样,说是要在镜枫城动手,出其不备,结果却什么都没做。”
薛厄冷声道:“我总觉得他选中芳涟并非意外,况且玉靡为人谨慎,行无咎身周护卫周全,我如何动手。”
秋让“呵呵”一笑:“你当行无咎说他只带了八名侍女是真?”
“自然不能当真。”薛厄幽幽地道,“但我保证,行无咎的随行魔卫今日绝不会出现。”
秋让思忖片刻,眼睛滴溜溜一转,道:“我同你可不一样,你已是丧家之犬,我却还是融流城城主。”
薛厄低低冷笑一声:“我也不想如此,向他投降时我就认命了,可行无咎偏偏要逼我反!一百多年了,他何曾有一日放过我?你以为你又能落得什么好,左右逢源便能在他手下讨得一命?”
见秋让不答,薛厄又道:“暗杀之事,神界那边已经走漏了风声,你以为行无咎不知道你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球儿,既然你也有所不甘,这条贼船上了,便别再下了。别告诉我,仅仅一面,你就让行无咎吓破了胆?”
他手中匕首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寒凉如水,似要刺破刃下皮肤。
秋让连忙道:“等等,等等——”话未说完,他惊愕地睁大双眼,看见薛厄身上隐约冒出森森灰气,不由得颤声道:“你……你也吸了怨潮?”
薛厄露出一抹惨笑,神情阴翳,森然道:“都说行无咎是落入无尽海,吞了怨潮才修为猛进,我便去试了试,果真如此。”
“可惜随之而来的就是骨撕肉裂之痛!犹如万蚁嗜体,痛不欲生,我以秘药压制,才得以缓解。且随着时日流走,修为复返,重归从前,若想再提修为,只能继续吞入怨潮,如此一来,便如饮鸩止渴。”
“血月之时,疼痛更甚!秘药作用的时间越来越短,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彻底失效。”
薛厄笑容狰狞,扭曲了他那张俊朗面容。
“明白了吗,球儿!我已经无路可退了!终归是一死,起码死前,我得把行无咎也带走!否则我死也不能瞑目。我苦心筹谋良久,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秋让目光惊恐,呆呆地望着薛厄那张惨白面容,唇齿因颤抖而发生“咔咔”声响。怪不得!怪不得薛厄明明只是稍强于他,却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如果薛厄有意杀他,恐怕他连抽刀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毙命当场!
薛厄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没什么所求的。这是我和行无咎两人的恩怨,你进也罢,退也罢,我必杀他!但是你最好想清楚,以行无咎的为人,若他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是否会放你一马,你也不过是下一个我罢了。”
秋让默然,许久无声。
薛厄默然地收回匕首,道:“死罪还是活罪,届时你可以匍匐在他脚下摇尾乞怜,求他赐你一个痛快。”
11. 一诺起(5)
融流城常年风沙漫天,因而房屋门窗紧闭,魔域夜间本就昏暗,熄灯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城内守卫尽撤,黑暗中只见两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队袭往姚婵所在万寿殿,一队围住行无咎所在行宫。
薛厄神情冷漠,他已做好必死的觉悟,此次成与不成,都势必拼死一搏。致死的阵法连他自己都一起围困,他抽刀出鞘,漆黑的刀刃投射不进一丝光亮。
秋让此人狡诈多端,人说狡兔三窟,他却是给自己凿了千万个洞穴,整座融流城里遍布密道,连行无咎所在行宫他也敢暗自打通。
无形无色的迷烟顺着密道透入,薛厄吞下解药,缓步前行。
幔帐遮掩的床榻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影,薛厄屏息前往,此举虽然卑劣,但他现在已顾不得许多,况且他本也没打算做个正人君子。
隔着隐隐绰绰的一层纱帐,他举刀就斩!
然而当堪堪要剁下刀下人头时,他忽而听见一声熟悉的呜咽声。薛厄心中一惊,抬手撩起眼前幔帐,只见床上躺着一人,神色惊恐,满面是汗,赫然正是他的亲弟弟,薛晦!
按理说,薛晦此时应在带人清剿行无咎此行带来的魔卫,既然他在此,便说明行动已经暴露,薛晦已然事败,秋让举棋不定,只凭他能打得过行无咎吗?虽然尽可能地吞入怨潮增加了修为……但他做的到吗?
一滴汗珠顺着薛厄瘦削的侧脸滑落。
薛厄心思急转,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他当机立断做了决定,捏碎信物,赌一把行无咎还在此行宫内。
倘若行无咎不在,他们兄弟二人就此去了也算罢了!
然而信物已碎,法阵却迟迟没有发动。
一片寂然中,薛厄闭了闭眼,心中明白,自己是中了圈套。恐怕行无咎早已洞察他的行动,只待守株待兔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悠悠地在薛厄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薛城主好有雅兴,深夜探访所为何事啊?”
与此同时,殿内忽然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薛厄转身望去,只见行无咎站在他十步开外处,唇边带笑,手中提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似是被人活活撕下,断裂处层次不齐,仍旧断断续续地滴着鲜血,原本细小如缝的双眸大睁,满面愕然,正是先他一步而来的秋让。
事已如此,多说无益,薛厄一言不发,提刀进攻。
行无咎却神情散漫,只轻轻吐气,吹燃了一只香,浓郁的幽香霎时如轻烟飘散。薛厄身体一颤,瞬间栽倒在地,浑身痉挛不止,口中呜咽发出惨痛嚎叫。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正忍受着常人难以抵御的痛苦,他向来看重体面,此刻却挣扎着在地上翻滚,五指抓挠地面,十个指甲瞬间翻开,一片血肉淋漓。
行无咎微微一笑,随手将秋让人头放在几案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中,将那只香插入秋让断裂的脖颈处,竟是拿他的人头作了香炉,而后轻轻吹熄了。
香气一断,那剧烈的疼痛也如潮水般缓去,薛厄趴在地上喘息不止,浑身肌肉犹如撕裂,一动便如千针万锤齐齐发作,他咬紧牙关,问道:“这是什么?”
行无咎慢条斯理道:“你既用秘药压制怨潮入体之痛,难道不知世间万物皆有解药?”
秋让即死,薛厄对他知晓自己所做之事并不意外,但目光仍旧惊疑不定,颤声道:“那你为何无事?”
行无咎满面无辜,不解道:“谁说我是靠秘药来对抗怨潮的?怎会有这样的谣言?”
薛厄愕然不已。
行无咎肩膀颤抖,起先只是小声嗤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厉,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薛厄啊薛厄,枉你聪明一世!世人皆传我修为超群是因为吸入怨潮所致,这传言是如何流出的,秘药你又是如何得手?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薛厄此时如何还能不明,他咬着牙狠声道:“你!”想到秘药是由谁双手奉上,他声音微颤,“芳涟背叛了我。”
行无咎缓缓摇头:“她对你未曾忠诚过,谈何背叛?你想法设法将芳涟送到玉靡身边做侍女,却不知她本就是玉靡的心腹。”
行无咎勾起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字一顿地道。
“薛厄,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薛厄强撑着起身,单手持刀立住身体不倒,低头自嘲道:“怪不得怨潮入体后提高修为只能撑得一时,原来皆是你的谎言。成王败寇,早在战败之时,我便该提刀自裁。你想杀我,便来杀吧。”
行无咎淡声道:“我要杀你,犹如探囊取物。你的脏命,我还不屑来取。”
薛厄点头,漠然道:“我懂,不过自裁罢了。”
他提起长刀,往床榻走去,他此前行事猖獗,如若身死,威慑全无,他这修为低劣又愚笨的同胞亲弟独自苟活,怕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薛厄坐在床边,低头看他:“阿晦,和哥哥一起走吧。”
薛晦瑟缩一下,不答,却也没动,犹如木雕石塑。
此时,却听行无咎不紧不慢地道:“薛晦,过来。”
薛晦霎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从薛厄身边跑过,扑到行无咎脚边,抱住他一只脚,仰头泪珠滚滚,用腹部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魔君!魔君!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答应过我,不会杀我的!”
行无咎微笑低头,抬脚将他轻轻踹到一旁,道:“我说的自然算数。”
而后他看向目眦欲裂的薛厄,笑道:“你不会以为,背叛你的是秋让和芳涟吧?”
“秋让到底是一方豪强,尚算有些气节,致死也没透露一星半点。至于芳涟,因我特意点她随侍,你对她心生怀疑,今夜行动也未告知。”
“所以……”他看向薛晦,轻笑道,“究竟是谁呢?
薛晦被他踢开,野狗般趴在地上,犹自哭泣不止,不敢抬头。
“……你!”薛厄恨极,竟硬生生握碎了刀柄,口中尝出血腥味,是活活被气呕了血。
怪不得,明明浑身没有被缚,薛晦却甘心当行无咎的替死鬼,若不是他察觉蛛丝马迹,就已手刃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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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兄弟自小流离失所,他靠着一口狠气艰难上位,其中多少艰辛不言而喻,哪怕后来他战败落魄,也尽力维护薛晦。
这是为何……究竟为何?!
行无咎一字一顿地,点破了薛厄不愿承认的事实:“这都要多亏了你的好弟弟啊。”
薛晦伏地痛哭不止:“哥,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斗了,斗不过的,我要活啊!我想活!我想活着!”
薛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颤抖不止,心中剧痛比刚才更甚。这是他的心头肉,他的眼中宝!行无咎狠毒至此,杀人诛心。留他不死,便是为了要让薛晦亲手了结、背叛他!
薛厄提着刀,一步一步走过去,轻声安抚道:“阿晦,不怕。再也不用怕了。到哥哥这里来。”他动作轻柔地抚摸薛晦的背脊,如同安抚一个孩童。
薛晦却缓缓抬头,忽然一把挣开了他,飞快扑向秋让的人头,猛地吹燃了那支香,诡异的香气瞬间四散,薛厄浑身剧痛,手一松,刀“哐当”落在地上。
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倒地痛苦不已的薛厄,又带着一丝期待,看向行无咎。
“魔君,魔君!”
行无咎自始至终,闲适坐在椅中,甚至连坐姿都未改变,他冲薛晦淡淡地一点头,道:“你自由了。”
薛晦闻言,再顾不上许多,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外跑。薛厄忍痛看着他的背影,尽管浑身剧痛不已,仍旧勉力爬了几步,捡起长刀想投掷出去将他杀死!
然而眼前一花,只见白影闪过,行无咎已抬手夺刀,一刀削去他的右手,又将他的左手狠狠撵在地上,使其瞬间筋断骨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血腥味肆意飘散,然而薛晦只微微停顿一瞬,接着便头也未回地狂奔出去。
行无咎低头轻声道:“此前我遭遇暗杀,神界予我一份名单,说此事是魔域内讧所致,名单上正是你和秋让二人之名。明日一早,整个魔域就会传遍尔等的叛变之举。薛厄、秋让身死,薛晦侥幸逃出……你猜,各城众魔将会对他如何?”
薛厄双目充血,抬头怒视于他,面容扭曲至极。
行无咎微笑道:“薛晦既然想活,就让他活在这世间慢慢赎罪吧。”
说罢,他起身向外走去,方才闹得翻天覆地,他却衣角雪白,甚至未沾染一丝血迹。
薛厄趴在地上,浑身战栗不止,嘶声大吼:“行无咎——!”
漆黑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行无咎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玉靡已在门前等候多时,行无咎淡然道:“剩下的,你来处理。”
“属下遵命。”
一个时辰后,玉靡听门内哀嚎渐止,便开门进去。薛厄双手已无,没法自裁,便强撑着咬断了舌头,以头触地,血流而亡。
生前也曾算一方霸主,如今死相却如此惨然。
玉靡面无表情地凝视他片刻,忽而拾刀狠狠将他大卸八块,眼中流下一行泪珠。
父亲、母亲、兄长,大仇得报,你们可以安息了!
12. 一诺起(6)
魔域旷日持久的血月终于落下,虽然日光依旧朦胧,却是聊胜于无,比长夜要强得多。
姚婵苏醒,见终于出了太阳,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清浅笑意。她走出门,见行无咎正在水边百无聊赖地捞鱼。
他拿了一个小网,眼疾手快,一网下去便捞起一条,放在旁边小桶里。等到满了,又稀里哗啦地一股脑倒回水中,那鱼便立刻向四面逃窜。待行无咎抓一把鱼食掷于水面,那些忘性大的鱼儿便受不了诱惑,纷纷又游至他身前。
姚婵觉得有趣,提起裙摆蹲在旁边看他捞鱼。
行无咎挥舞着小渔网,忽然毫无预兆地通知她道:“薛厄死了。”
姚婵点点头:“哦。”
完了又立刻反应过来,迷茫道:“啊?”
常言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对她而言,是昨日种种,全在迷雾中。感觉似乎每天都在发生着什么大事,但每天都过得稀里糊涂,不知所云。
薛厄此人,姚婵也只见过一面,对他有个模糊的印象。但至于他死不死,姚婵并不放在心上,于是应了一声便算作罢。
又在融流城待过三日,离开时,不见那胖子城主,却是换了个清瘦俊朗的年轻人,面上带着温和笑意,举止行进有度。
姚婵不禁疑惑:“这谁?”她怎么记得融流城城主是个大胖球呢?
行无咎道:“新城主,易逐。”
易逐笑如春风,行礼拜了一拜。
姚婵:“新城主?”
行无咎笑了笑:“嗯,刚换的。”
姚婵愈发觉得他行事荒诞,随心所欲,忍不住道:“一城之主哪有三天两头换来换去的。”
行无咎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暂且不换了。”
姚婵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古怪,又挑不出具体的毛病,便摇摇头,不理会了。
待离开融流城后,她突然想起一事,疑惑道:“这个易逐,怎么不说话?”
行无咎道:“因为他是个天生的哑子。”
姚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不是她对人有什么偏见,而是你们魔域奇奇怪怪的城主是不是太多了点?
事实证明,她还是惊讶早了。
因为离开融流城后,又经了几座中心城池,而后她依次见到了柔弱小白花一般动不动泪洒当场但杀人不眨眼的棘花城主、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但据说已经撑了几千年的万仞城主、极度惧内但据说此“内”便是他本人的华胥城主,而现在所在的宝芝城主,则是个男生女相貌美无双的冷漠少年期颐翁。
据行无咎说,此人修行方面出了岔子,容貌身体永远停留在了14岁,生平最恨别人把自己当小孩,于是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意为老翁。
姚婵无言以对。
原著对魔域描写不多,对几个城主都寥寥一笔带过,没想到你们魔域如此“人才济济”。
宝芝城盛产药材,是魔域为数不多物资颇丰的城池,在魔域一统之前,便是个约定俗成的中立地带,不参与战乱,因而长年累月下来,建设得颇为繁华。
故而见到街旁蜷缩着一名蓬头垢面、浑身脓疮的乞丐时,姚婵不免吃了一惊,且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来见过,正想过去仔细悄悄,那乞丐却如临大敌般,惊恐万状地跑了。
这一下,就算姚婵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她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待回到万寿殿,才终于将记忆中的那张脸同那张伤痕累累又憔悴不堪的面庞对上。
“那是薛晦?”
行无咎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笑意。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心中一件沉重旧事。
“阿姐,曾许诺你的事,我如今终于兑现了。”
行无咎凝视着姚婵,姚婵亦回望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行无咎那双潋滟的眼中竟似有水光粼粼。
“一个凄惨而死,一个痛苦苟活。”行无咎缓缓地道,“这是你要求我做的。”
他说得缓慢而深刻,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钻入姚婵耳中,不过短短十二个字,却令她心神巨震,恍如梦中。
一个凄惨而死,一个痛苦苟活!
当年她于某个小世界执行任务,遇到一对极为残虐的反派父子,连屠七城,妇孺皆死,主角是个性情激烈的少年将军,闻之怒极,立誓要让他们一死一活,死则凄惨而死,必亡于万刀加身,活则痛苦苟活,生如无边炼狱!
“说清楚!”姚婵厉声道,“这是谁说的,何时何地!”
行无咎张口欲言,却见姚婵身影飘忽,时隐时现,仿佛什么无形的力量忽然牵引了她,而另一股力量则执着地留她在此。
行无咎心有所感,立刻伸手抓住了她,同时双目紧锁,似在思考,又似在观察。
姚婵亦吃了一惊,抬肘看着自己双手,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098在识海里惊慌失措地乱飞,从圆球般的身体两侧伸出两只细小的触手,疯狂地翻找:“好像是时间定位器突然启动了!”
姚婵惊道:“系统维修科不是都看过了,说没问题吗?”
系统098支支吾吾道:“这……这我也不知道……按理说不应该啊……”
时间定位器是一次性用品,只能在初到小世界时使用一次,不然随意在时空中穿梭,岂不是乱了套。
在姚婵与系统对话的间隙,行无咎已抽刀出窍,一贯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一片凝重,他反手握刀,忽然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割下,淋漓鲜血滚滚滴落,顺着他的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姚婵身上,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衫。
姚婵连忙去抓他握刀的手,惊愕道:“你做什么?!”
然而奇异地是,随着行无咎鲜血流下,她时隐时现的身影竟似稳定下来。
行无咎极认真地道:“我知道这次必留你不住,但我终归要试一试。”
姚婵一头雾水,一边是抽风的时间定位器,一边是发疯的行无咎,满脑子打结,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耳边只听“噼啪”一声细响,眼前风光陡然一变。
她忽然自原地消失了!
这感觉姚婵太熟悉了,与每次进入小世界使用定位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好似有一个钩子在肚脐眼后面迅猛一钩,再睁眼时便到了任务世界。
吃干饭的维修科图方便省事从他国购进这个设备后,从来不知道改善一下使用体验!
不过,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
识海里,姚婵抓狂地扯着系统098疯狂摇晃,整个人都快癫狂了:“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你快说!怎么三天两头的出故障,你在搞什么!”
系统098干咳两声,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脖子,不然以姚婵现在的状态怕不是要把自己掐死。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真的不是我的锅!可能是定位器的缘故。要不再提交一个报告?”
“都已经提过一次了,既然维修科说没问题,想来不会有错。”姚婵稍微冷静下来,“应该是其他原因。”
她第一次定错了时间点就很离谱了,维修科虽然从来不维护用户体验,但是在实用方面从没出过差错,怎么就会偏偏定错了位置呢?
系统098道:“不是没可能,我再查查。”
但现在毫无头绪,实在无从查起,姚婵泄气地摇摇头,道:“这个暂且先放着吧,咱们现在在哪儿?“
系统098掏出定位器看了一眼,接着将它藏在身后,小声道:“差不多600年前吧……”
姚婵:“……什么?”
系统098:“现在的行无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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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将近200岁,换算成人类年龄的话,差不多16左右。”
姚婵:“……”
一阵无言的沉默。
“也就是说……”姚婵不可置信地道,“他现在还是个小崽子?”
“是的。”
“所以我美好的摸鱼生活结束了,我得想方设法地去攻略他?”
“是的。”
“并且我们对他的现状一无所知?”
“是的。”系统098补充道,“没办法,原著里对他过去基本没有描述,一出场就是泣楼城城主了。”
姚婵双目无神,只觉得天旋地转,喃喃道:“那他人呢?”
系统098道:“你等等,他是你的任务对象,无论定位到哪个时间点,理应都离得不远。我扫描一下。”
片刻后,它惊喜地叫了一声。
“找到了!就在五公里外的峡谷处!”
姚婵飞身前往,瞬息便至,但不知为何,气血总是隐隐上涌,憋得她胸口生疼,但此时暂顾不上这个。
她躲在浓密树冠后,偷偷往下瞧,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年手持一柄断刀,与一群魔族战至正酣。那柄断刀太具特色,不消说,必然就是行无咎了。
他现在不过堪堪16岁,还未长成,尚是少年模样,衣服不太合身,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攻击亦是没有什么章法,显然未受过正统教导,全靠直觉和生死一线的拼击搏杀积累下的战斗经验,但他足够狠,即便浑身已伤痕累累,却似是毫无痛觉,出手依旧狠戾。
系统098见状大喜,赶忙道:“这是好机会啊,宿主!我刚刚把《攻略指南》拿出来翻了翻,里面就写了反派类角色救赎指引,你照着做就行了。”
之前因为一人一系统都已经摆烂,这本由综合办公室精心编制的《攻略指南》就被扔进了角落荡灰,刚才098把它找出来抖了抖土,终于又派上用场。
姚婵:“还有指引?说出来听听。”
系统098循着目录翻开:“第一条,用你的爱和善良感化他。”
姚婵:“……”
系统098:“……好吧,下一条。第二条,在他陷入危机时,坚韧顽强地拯救他。”
姚婵:“行吧,先来老本行。”打架,她最擅长了。
其实这场战斗已近尾声,那群魔族已被行无咎杀得只剩三四个,但救苦救难这种事,出现得晚总好过不出现。
众人只见一名衣袖染血的白衣女子,手持一根树枝,从半空倏忽出现。她面容虽美,却面无表情,如同闲庭信步,抬手便洞穿了一名魔族心口,仿佛她手中的不是普通树枝,而是什么神兵利器,而脆弱的枝条刺破铠甲、又穿透身体,却如切入一块豆腐般轻而易举。
事实上,姚婵远不如表面上那般轻松,原本被她压下去已然平复的气息再次逆流,压得她心口沉闷,连呼吸都觉得不畅起来。
她强压气血,手腕轻抖,手中枝条寸寸碎裂,如数支利箭,齐扑第二名魔族面门,从他额心穿过。
趁着最后一名魔族愣怔的瞬间,行无咎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穿过铠甲缝隙,割开了隐藏在其中的脖颈,刀身深深嵌入半寸,瞬间鲜血四溢,气断身亡。
至此,这片血迹斑斑的峡谷便只剩他们二人。
行无咎持刀而立,冷冷凝视姚婵,目光警惕。
姚婵一甩衣袖,正欲说些什么“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不若拜我为师”、“你乃天命之子,我特来助你等上通天大道”、“你好,你被龙傲天系统绑定了,我是系统098”之类忽悠人的废话,突然胸口一痛,一直被强压的气劲骤然挣脱束缚,波翻浪涌,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临昏迷前,她只来得及看到行无咎微微错愕的脸。
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13. 针锋对(1)
姚婵苏醒时,首先看见的是摇晃的树影,接着便是满地的尸体,她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原处。
“行无咎呢?”她问。
系统098幽幽地道:“走了。”
姚婵眉梢狠狠一跳:“……小崽子,心真狠,说走就走啊。”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和大的态度反差太大,她心里还怪有点没滋没味的。
系统098声音更加幽怨:“你就庆幸吧。你晕倒时他拿着刀蹲在你身边,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差点一刀把你给宰了。”
姚婵不解道:“我虽没功,但也不算有过,还为了救他吐血晕倒了,他杀我干嘛?”
“哎,大反派嘛。”系统098道,“这年头哪个反派没点童年阴影、心理问题的,你突然出现确实有些可疑,他不信任你也算正常,慢慢来吧。比起这个……你怎么突然吐血了?”
姚婵叹了口气,因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也算是自讨苦吃。
“还记得我和行无咎的承诺吗?我承诺留在他身边。当时我悄悄立了个单向誓言,现在我被誓言反噬了。”
系统098也回忆起这件事,疑惑道:“那么现在这个行无咎和当日的行无咎,能算作一个人吗?”
姚婵凝眉想了想,道:“能算是,也不算是。”
系统098:“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点的行无咎身上没有誓言的烙印,所以算不得数;但是他又确确实实就是行无咎,因此也勉强说得过去。”
姚婵站起身,试着运转法力,果然体内顿感凝滞,所能动用堪堪十分之一。这世间万事万物真是难以分清道明,当日分明是为了限制行无咎所立的誓言,如今却偏偏应验到了她的身上。
“得赶紧找到他不可,届时自有分晓。”
姚婵将法力维持在临界水准,这次气血果真平定下来,她心下稍安,向行无咎所在方向而去。
她现在不可谓不狼狈,一身白衣几乎遍布尘土和鲜血,上一次如此窘迫是什么时候,姚婵甚至已记不清了。
系统098有些担忧,劝解道:“这个世界太过危险,你又是真身降临,现在修为骤降,遇到危险怎么办,向上级报告申请解禁吧。”
姚婵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我刚刚才向通玄那老王八撒了一通泼,现在灰溜溜的回去,岂不是坐实了他的训话?十分之一的修为,够用了。”
只要她注意分寸,使用法力时别超过警戒线,想来问题不大。只是往常她惯来是一力降十会,如今却需瞻前顾后,多少有些不太习惯。
半个时辰后,姚婵远远望见了行无咎的身影。
他抱着一柄刀,躲在树冠中,躺在一根粗壮枝干上闭目休息,身体微微蜷起,是个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衣服有些小,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和脚腕,尽管形容落魄,伤痕累累,仍看得出是个精致俊秀的少年。
似是察觉到有人到来,他眼睫一颤,瞬间睁开双眼,冷冷投来目光。
姚婵轻飘飘立在一枝树梢上,风过叶动,吹起她衣袖裙摆,如果不是满身灰尘血迹,看起来倒也算翩然出尘。
行无咎蹲伏在树上,抽刀横立,冷声道:“为什么跟着我?”
姚婵此人吃软不吃硬,再加之初次见面后,行无咎待她太好,处处体贴,久而久之已成习惯,突然遭遇少年版行无咎多次的漠视和冷遇,不由得也沉下脸,冷哼一声道:“这路是你开的?”
行无咎眯了眯眼,搞不清这个奇怪的女人究竟是何目的,道:“自然不是。”
姚婵身子一翻,也学着他找了个枝干坐下,若无其事道:“既然不是,你管那么多?怎么这路你走得,我走不得?这树你躺得,我躺不得?”
“……”
行无咎眉头微蹙,一时有些茫然。
这女人突然出现,一时出手帮他,又一时出言怼他,实在让他搞不清对方究竟意欲何为。
行无咎警惕地握紧刀柄,因实在伤痛难忍,需要暂时休养,才没离去,只冷冷盯着她,屏息调气疗伤。
另一边,姚婵闭目养神,感受着身体内法力运转,确实比之方才顺畅一些,但所能动用仍旧不过十之一二。
于是她便不再尝试,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誓言烙印在谁,便得解于谁,即便是同一个人,时间错了,也不算应誓。
系统098无语凝噎:“你怎么还跟个未成年较上劲了?”
姚婵慢吞吞地道:“这小崽子戒心太重,贸然示好也是无用,先压压他的气焰再说。”
说罢她随意在树上躺下,心想:以往我行走小世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哪个主角见我不是毕恭毕敬喊一声前辈,就你这小崽子有眼不识泰山,瞧你那一手乱七八糟的刀法,刚猛有余,灵巧不足,只知蛮攻耍狠的莽夫一个。
之前精神一直紧绷还不觉得,如今陡然放松下来,姚婵忽感一阵疲惫。这个世界分明没有灵魂设定,然而时间定位器启动时,行无咎缚在她身上的法阵跟着运转,却隐约给她一种作用于灵魂上的拉扯之感……
想到此,姚婵不禁叹了一口气,自她来到这小世界后,就被重重迷障困扰,如今更是虎落平阳,诸般不顺。
等回去了,她真得去拜拜。
系统098在识海里临时抱佛脚,细小的两只手捧着《攻略指南》翻得刷拉作响:“让我看看,工作指引第三条:如果对方戒心极重,切记放平心态,徐徐图之,抓准机会一举突破。”
姚婵道:“嗯,我这不‘徐’着呢?”
系统098“啪”地合上书,焦急道:“你别‘徐’啦!行无咎走了!”
姚婵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慢悠悠道:“他这分明是跑了,听着像有敌人追来,不急,咱们稍后再去雪中送炭。”
她算盘打得妙,然而不过一刻钟,睁眼却见行无咎又奔了回来,本来阴郁桀骜的一张脸,突然挂上了担忧关怀的神情。
“姐姐,快跑!我来引开他们!”
他虽是如此说,却很明显是引着身后的追兵向这边袭来。
姚婵嘴角一抽,接着就看见他身后追着的大约十一二个浑身披甲、手持利刃的魔兵,这很明显是军中的装备,也不知他是怎么惹上的。
那些魔兵听他如此说,下意识认为他们便是一伙,于是分出两拨,一拨继续去追行无咎,一拨却是向姚婵攻来。
姚婵被迫还击,心里怒道:“这小鬼实在阴险毒辣,竟然祸水东引!”因愤懑不平,又咒骂道,“这帮炮灰也是蠢货,这么轻易就信了他的鬼话!”
系统098劝她:“看开点吧,你不也是袖手旁观?”
姚婵冷哼道:“我对他示好在先,他却对昏倒的我置之不理,甚至还想杀我,怎么讲也是他先开的头!”
她一边在心里怒骂,手上却无停歇,闪身躲开一记斩击,刀锋凛凛,瞬间隔断她几根发丝。姚婵顺势劈手夺刀,单手挥舞,将另一把攻来的长刀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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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劈断,断掉的刀尖旋转劈刺,插入另一魔兵颈中。
她擅使的武器虽然是长枪,但天下兵器都有共通之处,使起刀来一样得心应手。杀几个杂鱼,她实在不愿委屈自己的神兵。
当最后一名魔兵也气绝倒地,姚婵丢掉那把已经卷刃的长刀,问道:“那小崽子去哪了?”
待报出方位,姚婵拔腿便走,系统098见她气势汹汹,不由得安抚道:“你要冷静,你是来攻略他的,可不是来和他对着干的。”
姚婵呵呵冷笑:“还攻略,等我找到他,看我不好好磋磨他一顿!”
系统098:“……”
它就知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号行无咎对你还是挺好的。”系统098孜孜不倦地劝解,“看在他的份上,你就别折腾年少时的他了。咱们的初衷不就是来到这时节救赎他、感化他嘛,现在算是拨乱反正了。”
姚婵若有所思:“说起这个,行无咎口中那位‘阿姐’不会真的是我吧?当初还以为是野生穿越者。”
系统098道:“不是没可能,你瞧,你现在的状态就很符合‘天生有疾,修为平平’的评价,你甚至还会吐血呢。”
姚婵沉吟道:“那这么说,我最后是成功了,那我现在岂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总之结果必然是好的。”
系统098大惊失色,连忙道:“别!也有可能不是你呢?”
姚婵唇边透出一丝笑意:“如果不是我,那更无所谓了,总归会有人来收拾残局。”
系统098恨铁不成钢:“……你就作吧。”
姚婵不予理会,在店前停下脚步。
这是路边的一间乡野旅店,简单卖些饭食茶水,连招牌也没有,行无咎坐在店里一张破旧木桌旁,就着茶水吃馒头。
姚婵施施然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
行无咎不为所动,头都不抬,继续啃他的馒头。
见有新客到来,一名侧脸上带着刀疤的店家走上前询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姚婵身无分文,但丝毫不惧,摇摇头,指着对面行无咎道:“我们一起的。”
行无咎懒懒地一掀眼皮,否决道:“我不认识她。”
能在这种地方开店,多少有点本事傍身,店家看他们所言南辕北辙,似乎针锋相对,且身上血迹斑斑,嘀咕了一声,留下句“不可打架,要么赔钱要么赔命”便又走了。
姚婵不请自来,用湿布擦了擦手,便抓起一个馒头。
行无咎眼疾手快地按住她,道:“做什么?”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姚婵手上被制,身体却还自由,探头冲着那个香软的馒头,张口就狠狠咬下一块。
“刚才还叫我姐姐,现在吃你个馒头都不行了?”
“……”行无咎皱皱眉,平静地道:“你总跟着我,究竟想做什么?”
姚婵立刻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恰好路过。”
行无咎眯起双眸,眼中似有冷光森森:“好啊,那我就恰好杀了你。”
姚婵十分自觉,提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接着一饮而尽。壶中竟然不是茶,而仅仅是白水,这大概是她到达此间小世界后,吃的最简陋的一顿了。其实她并不需要吃饭,抢这个馒头纯粹挑衅。
饮完放下茶杯,姚婵才慢慢地道:“就你这一手刀法还想杀我,回去再去练个几千年吧。”
话音未落,一线森寒刀光已直刺面门!
14. 针锋对(2)
与刀光一同亮起的是带疤店家的双眸,他怒吼一声,眼中似乎燃起熊熊怒火,扑上来试图夺刀:“都说了不许打架!本店小本生意,禁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姚婵身体后仰,轻盈如落叶,速度却极快,这一刀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刺过,与此同时,那店家也扑身而来。她面不改色,一脚踢起行无咎手腕,同时一手撑地,一手顺势抽出店家腰侧长刀,旋身站稳。
“借刀一用!”
姚婵轻喝一声,抬手挡住行无咎又一记劈击,一拖一带,借力打力将他击飞到门外。
“我们出去打,不影响你做生意。”
店家目瞪口呆,见两人顷刻间在门外战成一团,飞沙四起,短兵相接声不绝于耳,眼珠一转,把桌上没吃完的馒头收起来了。
正好,下次还能卖。
而后他也不关门,就倚在门口观战。
刀的攻击用法说白了无非就是那几种,劈刺撩扫削,行无咎的刀法是一派野路子,全靠偷师以及日常对敌经验,下手稳准狠,不拘攻击方式,刀刀冲着致命处下手。
姚婵现下法力不济,全靠技巧应敌,只守不攻,双目凝沉。刀是柄好刀,在她手中如虎添翼。
她撩开一击。
“够狠。”
回刀防守。
“够稳。”
刀身回旋,悍然下劈!
“不够静!”
她气势突变,转守为攻,刀身或劈、或砍、或扫、或斩,刀法毫无花哨,全是最直白简单的用法,然而攻击精准,刀势如暴雨,刀光如银练。
“你太愤怒了,怒极则攻心,心不静则刀不静,你有拼死杀敌之意,却不懂衡量气力,一腔孤勇,战至何时?!”
行无咎面色冷凝,双目犹如两团漆黑鬼火,奋力杀伐,旧伤迸裂,顿时染红青灰衣袍。
然而对面攻势如瀑雨,回守如铁壁,面容平静,双目淡然,既无杀意,也无恐惧,巍巍如山毫无动容,竟然寻不到一丝破绽。
为什么?
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分明法力不如他,力劲也不如他,为什么偏偏打不过?
行无咎眼中寒光闪过,突然避也不避,迎着刀锋猛攻上前!
姚婵双眸微睁,刀势顿收却仍旧劈在行无咎肩上,血光飞溅的同时,那柄诡异的断刀也已直刺她咽喉。
姚婵当机立断,弃刀而去,身形后飘,转瞬退出四五丈。
行无咎反手拔出肩上横刀,信手一掷,长刀铮的一声钉在树上。姚婵下劈时已经收力,再加之他以肩上肌肉阻挡刀势,因此伤口并不深,但肩头仍旧被鲜血染红一片。
他未再追击,双目沉沉看向姚婵,面色深凝,似是已从鏖战中冷静过来。
姚婵皱了皱眉,叹息道:“切磋而已,何必以伤换伤,你这种打法,你至亲至爱之人如若见了,如何不伤怀备至。”
行无咎露出一丝嘲讽笑意:“我至亲至爱之人早已死绝。”接着又冷冷收刀回鞘,转身欲走,“别再跟着我了。”
姚婵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嘟哝:“脾气真大。”
再联想到初次见到行无咎时,他那副笑意盈盈,气度雍容的模样,真是天差地别。
系统098幽幽地道:“上面派你来攻略他,你倒好,上来就给人打伤了……”
姚婵闻言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没事,咱们还能亡羊补牢。”
系统098呵呵冷笑:“工作指引第七条:如果对方受伤,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这是拉近距离的极佳手段。这正是个机会,虽然罪魁祸首就是你。”
姚婵连忙道:“放心,一会就去关怀他,无微不至地关怀他。”
她走到树前,将几乎贯穿了树干的长刀用力拔出,垂手以腕投掷,将长刀隔空送回到店家腰间悬挂的刀鞘中。
那脸上带疤的店家看了一眼自己的兵器,又抬头看向姚婵,问道:“你也用刀?怎么不见兵刃。”
姚婵不答,只瞥他一眼。
这是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纵使右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贯穿到脖颈,也无损那份英俊,反而平添了一丝野性,唇角懒洋洋地叼了根草棍,看起来像个十足的浪荡子。
姚婵走进门内,见桌上空空如也,回头指着桌面问:“馒头呢?”
她现在身无分文,就算是不值钱的馒头也是珍贵的财富。
店家耸耸肩,道:“那是刚才那位客人买的,他既然走了,我自然就收拾了。”
姚婵正色道:“拿出来,我要带走。”说着就要往后厨去。
店家本歪着身子倚门靠着,这时忽然跨了一步,挡住姚婵去路:“你们什么关系啊,你替他带。”
姚婵想了想,道:“你刚才没听见吗?我是他姐姐。”
店家笑容一僵,略有震惊地看着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的姚婵,反问道:“一见面就打架的姐弟?”
姚婵:“嗯,这就是我们姐弟的相处风格。”
店家嘿嘿一笑,故意调侃道:“你不说,我还以为那是你的小情人。”
姚婵不为所动,毫无羞赧之色:“你见过一见面就打架的情人?”
店家严肃点头:“嗯,这就是我们魔域的风土人情。”见姚婵既无羞涩也无气愤,迈步就要往后厨走,他连忙又道:“欸!等会儿!我去给你拿,给你给你。”
说罢,他推门走进后厨。
后厨不大,灶台上放着一个盘子,上面还有三个没吃完的馒头,而旁边倒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被人打晕过去堵着嘴五花大绑,看穿着打扮,应才是这店真正的主人。
这伪装成此处店家的男人用油纸将那几个馒头包好,拿出去递给姚婵:“诺,这总行了吧。”
姚婵拿过颠了颠,转身出去。
那男人望着她的背影,见她确实离去,才返回后厨,为难地搓了搓下巴。这满地食材无从下手,他不会做饭啊,这……干脆也吃俩馒头得了。
*
姚婵提着三个馒头,跟在行无咎身后。
他一路行走,留下些斑斑血迹,姚婵一路追踪,便又听到打斗声。她远远躲着,犹豫不决:“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系统098:“去吧,救苦救难救他于水火。”
姚婵一手抱胸,一手托腮,满脸为难:“可是他刚刚还要杀了我呢。”
系统098:“……你就是纯纯不想去。”
“这小崽子又犟又嚣张,实在不讨喜得很。”姚婵紧盯着行无咎,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关注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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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见对方应付得来,便静立不动,“你说他到底惹了什么人,招来这么频繁的追杀,杀了一波又来一波……”
她说着,忽然眼前一亮,轻喝道:“好!”
行无咎虽然经过几番打斗下来,浑身是伤,却有愈战愈勇之态,用刀愈见沉稳冷静,刚刚不过与她对了仅仅百招,便学会了她一些运力攻防的技巧,且加以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刚刚在对招时,她就时有心惊,对方学习的速度和悟性实在惊人。
姚婵在龙傲天协助科当惯了他人师父,见到好苗子就忍不住心痒难耐,赞叹道:“不愧是抢了主角灵魂角色的人物,天资属实出众,仅凭自己摸索都能练得如此境地。若有人耐心雕琢,再磨练两年,必成大器!”
系统098对此毫无兴趣,抓狂道:“你职业病又犯了!赶紧下去救他吧,伤成这样你有钱带他疗伤啊?!”
姚婵神色一凛:“你说得对!”
她飞身跳下去,随手抢了把武器加入战局。行无咎在杀敌间隙,瞥见她拎着一个油纸包再次出现,虽未说什么,但眼中分明写着:怎么又是你。
可能是见猎心喜,姚婵对他的包容度有所增加,见他不理不睬也无气恼,轻叱道:“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在帮你。”
有她加入,战局瞬间倒向一边,待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姚婵看了看油纸包,发现没有溅上血,才松了口气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这么多人要杀你?”
行无咎连番鏖战,已无心再和她纠缠,此地不宜久留,提刀便走。
姚婵这次没拦他,心中默数1、2、3,数到3时果然见他身体一晃,单膝跪倒在地,虽执刀勉力支撑,但也摇摇欲坠。
伤成这样还逞强,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了。
姚婵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你如今什么状况,能不能带你去就医?”
行无咎不答,咬着牙还想站起来。
姚婵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伤成这样就别起来了,你想留下后遗症不成?”
行无咎忽然抬头,冷冷地看向她。每次他想调息养伤时,这女人就出现打断,现在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他虽一言不发,但意思却透过眼神表达得清清楚楚。姚婵一时心虚,被他挣脱开来,看着那个摇摇晃晃还在继续往前走的身影,她长叹了一口气。
真是倔驴一个,完全听不懂人话。
姚婵快行几步走到他面前,本来手已探出,却微微一顿。
此前他们相距未如此近过,因此姚婵还没注意到,年仅十六的行无咎已然高出她大半头了。她不禁暗自腹诽:颠沛流离的还能长这么高,如果营养充足你岂不是要窜到两米去?
如此一想,手下得便又偏重了,姚婵一掌将他推倒,跨坐在他身上,趁他惊愕的瞬间连点身上几处大穴。
虽然每个小世界功法不一,但道法自然,万物皆有相通之处,只要人体构造是一样的,穴位自然也是一样。
行无咎身体一麻,顿感浑身泄力,只能用一双眼睛冷森森地盯着她。
姚婵回以淡淡一笑。
“既然你不听劝,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罢,便将他打晕。
系统098:“……”
算了,毁灭吧。
15. 夜如晦(1)
少年行无咎看着体型清瘦,实则分量很重,个子又高,长长一条挂在姚婵肩上,要么腿快着地,要么头往下栽,姚婵扛着他行动不便,天色又隐约暗沉下来,只好就近找个山洞凑合一宿。
远远望见有个杂草掩映的山洞似是正合适,姚婵正欲走过去,忽然神色一凛,抬手将行无咎扔了出去。
她反应速度已然极快,然而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她的衣衫,一片衣袖被刀锋割裂,缓缓被风吹落。
行无咎身体在半空中陡然一拧,腰腹发力,在陡峭山壁间借力一点,便消失在茂密山林中,瞬间就不见了踪迹。
系统098震惊道:“醒这么快?!”
姚婵冷哼一声:“何止?借着装晕调息疗伤呢,刚好点就跑了。人家是七擒孟获七擒七纵,他倒好,狗咬吕洞宾,三咬三逃。”
系统098幽怨地道:“别说他了,我都觉得你可疑。你看看你初见行无咎时,人家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你自己,一通操作下来不仅没有拉近距离,反而局面越来越烂,你难道一点都不羞愧吗?”
姚婵又是羞惭,又是恼怒,抢白道:“他上来就幽禁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是我心宽大度不与他计较!况且我一直向他示好,是他自己不领情罢了。”
“好了好了,咱们俩就别内讧了,现在怎么办?”
“不管他了。”姚婵遥遥望了一眼昏暗天际,“先找个地方落脚罢。”
*
在夜晚彻底来临前,姚婵来到一个就近的小城镇。
这段时日以来,姚婵也渐察觉,对于魔域来说,恐怕夜晚才是主场。因此虽已入夜,街上却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姚婵现今一身狼狈,白衣上既有鲜血,又带尘土,仿佛逃难而来。偏偏她又面容清丽秀美,望之不俗,一时之间,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她一时社恐发作,悄悄隐进了暗处。
这小镇地处交通要道,是以虽不大,却很是繁华,五湖四海的游人交织于此,形形色色,都需在此处落脚,因而街上旅店颇多。
姚婵囊中羞涩,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只有三个馒头可作资产,一时茫然立于街巷角落,心里几乎有些酸楚。
她何曾落到过这般田地,连最为便宜的通铺,乃至于柴房都没钱住,更别说沐浴更衣,难道真要做梁上君子了?
正纠结间,忽然有人从她身后走来,姚婵回身看去,是个身穿青衣的陌生男子,一脸盈盈笑意,拱手冲她道:“我家晦公子有请。”
姚婵直白地回道:“你家公子是谁?我认识?”
那人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自薛厄夺城上位,成为镜枫城城主后,鲜少有人不知其弟弟晦公子的大名,他脸上笑容微微一僵,道:“我家主人乃是镜枫城晦公子,薛晦。刚刚见姑娘面有难色,特遣我来相助。”
他说着,向暗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如若姚婵要逃,便强行将她劫走。
薛晦名声极大,但却是恶名。他性好美色,却又暴戾阴狠,落于他手里的女子,有些千娇万宠,一人得道全家升天,有些被打落尘泥,磋磨至死。
这青衣人名叫狳知,便是他手下的芳香使之一,专门为他搜罗美貌女子。
此刻他神色晦暗,心里莫名有些惴惴。
一般女子听到薛晦的名字,大多惶恐不安,有自恃美貌又野心勃勃的,则面有欣喜。眼前这位,脸上却满满都是好奇。
薛晦。
再听到这个名字,姚婵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略一思索,便点头应道:“好。”
姚婵先是上了一顶小轿,被四人抬着,从侧门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其中心是一栋四层灯楼,辉煌无比,接着又进入一处庭院,一群衣香鬓影的俏丽女子嘻嘻哈哈地将她从轿中拉出来。
恍惚间,姚婵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盘丝洞,只感觉摸哪里都是软的,鼻间全是香风,迷迷糊糊地就让人带进去了。
临进门前,姚婵听到青衣男人对一名貌似是头领的美貌女子道:“秋莹,公子说了,还穿白衣,不涂脂粉,要保留她清水出芙蓉,冷浸溶溶月的气质特色。”
那女子盈盈一拜:“是。”
姚婵环顾四周,只见此间庭院极尽奢华,满目环肥燕瘦,各色美貌少女大约十一二人。还没待她摸清状况,又有四名女子将她拉进浴池中,剥光就洗,洗完又用绸布将她包裹擦净,换了一身银光霜雪般的素白轻衣,不算暴露,但也绝说不上端庄。
其中一名丰腴女子见她不哭不闹,不喜不笑,呆得甚至有点可爱,娇笑道:“怎么不说话,长得如此漂亮,难道是个哑巴?”
姚婵此时被按在梳妆镜前穿衣梳头,闻言摇头道:“不是。”
那女子掩嘴一笑:“会说话啊,一会儿好好伺候公子,总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姚婵摇头道:“我就是来沐浴更衣,完事便走。”
此话一出,四名女子一齐笑了起来,眼角甚至滚出了泪珠。
“你在说什么傻话。”一名眼角有泪痣的纤弱女子笑道,“进了这个院子,就是晦公子的人了,你老老实实的,免得多吃苦头。”
姚婵细想全程,不觉得自己有答应过成为谁的人,问道:“你们都是自愿服侍他的吗?”
她话音刚落,忽然死一般的寂静,那丰腴女子捂住她的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不要胡说,有什么自愿不自愿的。”
姚婵心下于是明了。
能当街强抢民女,又养了如此多的美貌少女,且看样子许多人并非自愿,即便不是个恶棍,也算个淫棍。
从听到薛晦这名字起,她就在犹豫一件事。临穿来这个时间点前行无咎说的话,总是时时萦绕在她耳畔,虽然不知薛厄薛晦究竟做过什么事,但如果那话真是她所说,此二人必定罪大恶极,既如此,不如提前将其扼杀在摇篮。
她今夜来此,确实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蹭个洗澡更衣的地方;二是寻个机会杀掉薛晦。
姚婵望着镜中的自己,长发被轻柔擦干,以数条白色串璎珞的发带简单盘起,又斜斜插上一只玉簪。
那泪痣女子惊叹道:“妹妹真可谓天人下凡了,公子必会视你如珠如宝。”
姚婵拔掉玉簪,问道:“可不可以换支银簪?”
那女子虽然不解,但仍旧点了点头:“这有何难?”说着便又给她换了支镂刻荷花的银簪。
姚婵看着那圆钝的簪头,心说:大意了,这也用不了啊,看来还得想其他法子。
待她梳妆完毕,秋莹走到她面前,笑道:“妹妹和我走吧,公子已等不及了。”
姚婵静静跟她身后,听她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事项,大体是如何讨得薛晦欢心,姚婵一边敷衍点头,一边心里叹息:可惜她现在法力低微,不然直接杀过去便好,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薛晦所在,是那灯火通明的四层灯楼顶层,姚婵被秋莹带着,一层一层往上走,及至三层时,刚刚那青衣男子拦住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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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正与贵客商谈,你们在此等候便可。”
一刻钟后,两名男子身披黑色斗篷,拾级而下。秋莹带着姚婵,低头退至一旁,两人走过时,她抬头望了一眼。
这两人都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到面容,但看气息并不似是魔族,反而……姚婵眉头微蹙,更像是她曾经见过的神族。
秋莹悄悄一拽她衣袖,低声道:“不要乱看,快低头。”
姚婵挑了下眉,总感觉自己进到这里后,听过最多的,就是“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点点头,应道:“哦。”
待终于走上四层时,姚婵耐心都快要耗尽,她抬眼望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并非薛晦,而是他身边那位黑衣劲装的男人。
薛晦还是那张娃娃脸,只是脖子上没有疤痕,想来舌头也还在,脸上神情极为倨傲,眉目阴沉,唇角天生带笑,却透着一股子阴狠。腰间悬挂一柄宝剑,剑鞘极为华丽。
无独有偶,他身旁的黑衣男人也怀抱着一把宝剑。他面容普通,只一双剑眉飞扬,透着凛冽气势,双目精光内敛,唇角紧抿,也正看着姚婵。
剑乃礼器,用剑之人要么为了彰显身份,要么就是顶尖高手。
姚婵微眯了眯眼。
看来今晚不会太顺利了,薛晦身边竟然还跟着这样的高手。
薛晦见到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样的笑容出现在他俊秀的面容上,甚至显得有些可爱。之前在街上,他远远望见,尽管浑身狼狈,但看那俏丽的风姿,就知道必定是个绝代佳人,如今一见,他眼光果然独到。
他快步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摸姚婵的脸。
姚婵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太喜欢别人碰我。”
秋莹大惊,连忙跪倒,娇美的脸上隐有泪光,姚婵瞥见又道:“与她无关,她教过我了,是我自己的毛病。”
薛晦脸上笑容微冷,忽而又绽放一个更加明媚笑容,把秋莹扶起,安慰她道:“怕什么,别哭。”又缓缓对姚婵道:“是我唐突了。”
他声音清脆,甚至带着一丝天真的孩子气,姚婵不由得惊讶了一瞬,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薛晦的声音。
“当时我见姑娘风尘仆仆,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有什么烦心事,大可与我说说。”
他扬唇一笑,眉目间很是自豪。
“我哥哥是镜枫城城主薛厄,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事。”
薛晦有意做个翩翩君子,姚婵如他所愿,因演技不佳,做不出羞赧姿态,便垂头以发遮掩面上神情,低声道:“可是……这里人太多了。”
薛晦笑道:“这好说。”他扬了扬下巴,“你们都出去。”
其他人鱼贯而出,只有那名黑衣男子面无表情,依旧伫立。薛晦皱起眉,很是不满地道:“你也出去。”
那男子纹丝未动,平静道:“莫游中已到焚轮城,城主特命我贴身保护你。”
薛晦眉头更紧,怒道:“那你就去门外等着,他还能凭空出现不成?”
男子沉默地凝视他几秒,而后关门出去,看身影映照,应是在门口守候。
薛晦脸上又扬起一个笑容,同姚婵在桌边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茶:“慢慢说,不着急。”
姚婵摸着茶杯温润的侧面,正待思索如何下手,忽见窗外火光烈烈,一处阁楼燃起了大火。薛晦一怔,也随之望去。
这个瞬间,她目光一冷,伸手就向他喉咙扼去!
16. 夜如晦(2)
姚婵速度何其之快,薛晦大骇之下完全无力阻挡,只见那腻白柔荑出手如电,直取他项上人头!
然而手刚刚碰触他颈间,就见他胸膛处不知何物金光一闪,“咔嚓“一声,伴随着金玉碎裂声,姚婵也瞬间被击飞出去。
“贱人!”薛晦回神后,后怕夹杂着愤怒,怒骂出声。如果不是护身法器发挥了作用,他还真就栽了!
姚婵眉头微蹙,她虽法力被封得所剩无几,但真身的强横程度尚在,这一击虽未伤到她,但下手时为了一击必杀,调动法力超出了誓言规束的临界值,此刻气血翻涌,胸口闷痛,一口鲜血瞬间呕出,也实在不好受。
见刺杀事败,她没有恋战,借着被击飞的力劲,直接从窗户撞了出去,只见一道白影翻飞,转瞬间遁入夜色。
薛晦目眦欲裂,扑到窗边连声大吼:“人呢?!都滚去哪里了!给我抓住她!”
然而未等他找到姚婵踪迹,一把长刀如鬼魅一般,忽而自夜色中劈来,刀势如雷,带着凛凛风声,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
薛晦惊立当场,耳中只听“铛”的一声,长剑从旁刺出,将这一刀架住。
赵铮声拽着薛晦的后衣领,将他甩出房间,几乎是顷刻间,华美的四层楼阁在刀剑相加声中轰然倒塌。
赵铮声冷冷道:“莫游中。”
莫游中长笑两声,讽刺道:“你倒还算忠心,可惜效忠错了人。”
赵铮声不语,只出剑愈发狠辣。然而那持刀刺客似乎并没有以命相搏的打算,刺杀未果后便边战边退,赵铮声顾及薛晦安危,怕莫游中行调虎离山之策,束手束脚,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交战数百招后,莫游中一掌击向薛晦,趁赵铮声回护之机,消失在火光中。等赵铮声救下薛晦,对方早已不见了踪迹。
薛晦大怒,冲他骂道:“废物!又让他跑了!”
赵铮声置之不理,心想莫游中的来袭确在他意料之中,但方才那女子又是谁派来?还有这火……是怎么回事?
正思忖间,有下属附耳来报,听完,薛晦和赵铮声两人脸色一齐巨变!
*
因这番大闹,薛晦随行护卫全部出动捉拿刺客,整片区域被围得水泄不通,地面有士兵把守,空中亦有配备重弩的弓手待命,灯楼虽灭,却有无数明灯升起,再加上火光掩映,一瞬间恍如白昼。
姚婵逃出灯楼后,未找到时机离开,她又着白衣,在夜里过于晃眼不说,还染了血腥味,容易暴露自身,便先逃回庭院,脱掉外衣扔进假山中,又随手扯了件黑红相间的纱衣换上。这纱衣虽精美,布料却实在过少,遮上不遮下,遮下不遮上,只是现在也顾不了许多。
这一耽搁,到处便密布了巡逻的士兵,每个出口都有重兵把守,整座府邸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密不透风。
姚婵见逃出无望,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是避开出口,往中心处藏去。
到处人声惶惶,越往中心处,守卫越少,姚婵瞅准机会,借着夜色遮掩,翻进一栋奢华气派的二层小楼中。
屋里陈设豪华,漆黑一片,点着幽幽熏香,屋顶极高,显得空阔奢靡,不知是什么贵客住处。
见四下无人,她翻上房梁,还没落稳,忽觉一股森寒杀意直刺脊背。姚婵立刻回头,接着便愣住了。
只见房梁隐蔽处正蹲伏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手中利刃已然出鞘,双目幽深,随时准备着必杀一击。
是个熟人。
行无咎。
“你怎么在这?”姚婵不禁疑惑,接着又赶忙解释道,“别误会,这次我可不是跟你来的。”
“……”
行无咎虽未发话,但显然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虑,收回攻击的姿势,面无表情地回望。
就在这时,只听窗户被轻声推开,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从外跃进,猫一般勾着身体,接着也翻上房梁,然后也愣住了。
“你们怎么在这?”
这名男子赫然正是那脸上带疤的店家!
这房间虽大,但装了三个刺客后,也显得热闹过分了。
姚婵一看三个人,只有自己没带武器,率先开口道:“我还想问你,你不是开店的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莫游中见她一身轻薄的靡丽纱衣,又悄悄躲在这里,立刻便猜出她大概就是之前对薛晦动手的女人,论起来,还是她的突然袭击给了自己刺杀的机会。
他潇洒一笑,首先示好,坦然道:“来杀人。”又问道:“你呢?”
姚婵平静道:“来杀人。”又向行无咎道:“该你了。”
行无咎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被卷进这场无聊的对话,但一对一已然勉强,一对二必然不敌,看这情形,他若不答必被这两位无聊人士追问,只好从善如流地道:“来杀人。”
“……”
此话一出,三人一齐沉默。
一共三位刺客,此刻齐聚一堂,怎么不算心有灵犀。
姚婵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聋,行无咎的状况她再清楚不过,连番血战,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连夜杀人。
不愧是大反派,事业心真强。
莫游中摸摸鼻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我来杀薛晦,你们呢?”
姚婵瞥他一眼,心想话题好不容易结束了,你怎么又开始了,老老实实藏着不好吗?话痨。
“我也来杀薛晦。”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莫游中嘀咕一声,又问道,“你也与他有私仇?”
姚婵摇摇头,简易概括了一下:“路过,替天行道。”
语毕,两人一起看向行无咎。
“……”
片刻的沉默后。
行无咎:“……我来杀神官。”
“那火是你放的!”莫游中双眸一亮,啧啧称奇,“听闻前不久有一位神界的大神官在魔域被杀了,好家伙,原来是你!”
姚婵则心想:果然她没看错,之前那两个人确实是神界中人。只是原来行无咎从这时起就开始与神界作对了,身负重伤也要伺机杀人,什么仇什么怨?
正在这时,幽静深夜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三人对视一眼,瞬间噤声,各自隐入黑暗当中。
来人走到门外,道:“你们在此等候,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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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的命令不许进入。”
说罢推门而入。
姚婵藏于房梁上,看得清楚,来人身披黑斗篷,戴青铜面具,正是之前她在灯楼所见的二人之一。
那人走至床前,不知敲了哪里,床中心升起一个暗格,里面一道金色令牌,他伸手去拿——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行无咎从黑暗中猛然扑出,双目幽幽似两团鬼火,阴沉沉地盯着那名神族的背影,断刀反握,作匕首使用,目标直指后心。
姚婵见他一声不吭,说杀就杀,心里一惊,也跟着飞身而下。
看气息判断,这名神族并非平庸之辈,要是行无咎失手,把外面守着的人引来,那她不也暴露了吗?!
莫游中本还叼着草棍无所事事,见这两人忽然齐齐扑出痛下杀手,不由得双目圆睁,“噗”一下把草棍吐出,也跟着杀过去。
真闹心!怎么说下手就下手,连个招呼都不打呢?好歹还有着一饭之谊!只要开口,难道他不会出手相帮?
那名神族察觉身后有异,心里猛然下沉,立刻弃掉令牌拔剑反击。
此番下界办事,一共三名神官,目前两人已死,刺客却还未伏诛。原以为那刺客身负重伤而逃又被连番追杀,必然命不久矣,没想到今夜如鬼魅般忽然出现,又杀一人后纵火离去,如此短短几日,三人已去其二,如今唯余他自己!
惊愕之下,他心神大乱,本打算拿上令牌先回神界再做打算,没成想这刺客伤重至此还未离去,专伏击在此等他送上门来。
思及此,他紧握剑柄,抛却自尊张口欲喊,就算他今晚将死,也得带个人一同上路。
然而转身却见,竟然是左、中、右三个方向各有一人杀来,那刺客一贯独来独往,突然凭空多出两个人,他一时愣了一下。
就这短短一秒,姚婵已解下一根发带,凌空翻到他身后,踩着床沿双手发力,死死勒住了他的口舌,将那未出口的呼喊尽数逼回腹中!
莫游中和行无咎几乎同时而至,前者去按其握剑的右手,后者眨眼间连刺两刀,一刀捅穿心脏,一刀从太阳穴刺入,干净利落,连血都未带出。
一个身经百战的神官在三人围攻下,一息之间,瞬间陨落。
那隐隐已有些发红的断刀插在这名神官头上却未拔出,只见丝丝缕缕的鲜血如长虫一般,从他四肢百骸中钻出,汇入那刀刃之中。
莫游中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声自语:“乖乖!这么邪门。”
姚婵因为早从原著中得知,因此倒是毫不惊讶,只好奇地看着行无咎,见他摘掉这名神族的面具,深深地凝视了他几秒,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喃喃低语:“姐姐,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
姚婵嘴巴微张,震惊无比地看着他。
怎么又一个姐姐?
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
她一惊,手里的发带坠到地上,上面的璎珞碰触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门外守卫被惊动,隔着门问道:“大人?”
说着,手已放在门上,见无人应答,又问一声。
“大人?您无事罢?”
17. 夜如晦(3)
寂静无声。
守卫心里油然生出一丝不妙,今晚神秘的两位贵客已死其一,主上大怒,命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护好余下一位,将其安然无恙送至目的地。
如果里面的人出了事,那后果……一滴冷汗顺着他额前滚落。
好在,片刻后,门终于打开,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显得鬼气森森,带兜帽的黑斗篷包裹全身,只见一段毫无血色的脖颈。
“无事。”沉闷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去请你家主人来。”
顿了顿,又道:“尔等暂且退离此处,无召不得前来,我有要事与薛晦商议。”
守卫犹豫了一下,又想到仅有一路通往此处,他们在外围把守也等同守在门前,便点头称“是”,退出院外。
门扉缓缓合拢。
房间内,行无咎手指微动,控制着那神官再度走回床前。因其浑身血液几乎都被他手中断刀吸干,又有兜帽斗篷遮掩,以至于门外守卫竟无一人发现,这已经是个死人。
莫游中摸着下巴,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神情淡漠的少年:“你这是什么功法?”
行无咎淡然道:“我自创的。”
莫游中奇道:“那你用这方法,岂不是可以一直控制这具尸体为你大开方便之门?”
行无咎摇头,又道:“神族死后,身上的神息也会很快消散,最多三个时辰,再久了神息一散,就只是具普通尸体,骗不到人。”
神有神息,魔有魔气,这都是作不得伪的东西,也是区分神魔两族最为重要的佐证。
姚婵若有所思,瞥他一眼。
一旁,莫游中了然道:“原来如此。”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实力和心性,怎么这等人物一直未曾听闻过……”他心有疑惑,低声嘀咕了一句,又正色道,“以血炼刀到底是邪法,长久以往恐影响你的心志,我不多劝,你且自守清明。”
姚婵静立一旁,闻言略略挑眉,此外神色平淡,倒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行无咎避而不谈,只道:“你要杀薛晦,我引他来此,你我就此两清。”
莫游中一愣,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由得失笑:“举手之劳而已……好罢,我没有立刻离开确实也打着杀个回马枪的主意,多谢你了。稍后打起来,局势必然混乱,你们就趁乱走吧。”
说着,他拿出一枚哨子,递给姚婵道:“想必你们已猜出我是谁了,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助,可以吹响寻我。你的真容已经暴露,薛晦不会善罢甘休,今后要多加小心。尤其是他身边那名黑衣剑客,此人名赵铮声,很是难缠。”
姚婵接过哨子收好,最后也没好意思问他,你到底是谁?听他所言,他似乎很出名,仿佛别人理应猜出来似的。
忽然,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着莫游中道:“这么说,你并非店主?”
莫游中笑了笑,坦诚道:“那店店主是薛厄手下的探子,我寻到他后,恰逢你们出现,不想暴露才无奈伪装成店家,还望见谅。”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莫游中性格豪爽,不拘小节,见短短一日间与他二人相会两次,甚是投缘,竟就此和盘托出。
不曾想姚婵听罢后,忽然伸手,很认真地道:“既然你不是店家,那还钱。”
而后又转头对行无咎道:“之前你没吃完的馒头我还给你带走了,只不过到这里后,又让她们丢掉了,真是可惜。”
行无咎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没有答话,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怪不得他从那旅店出来后不久就遇到了一群杀手,因是装扮相同,又是同个主上,他便以为是来杀自己的,现在想想,恐怕是追着莫游中而来,他是无辜受累了。
莫游中闻言愕然,呆了好一阵儿,似乎没想到有人知晓了他的大名,还会和他斤斤计较几个馒头钱。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至,他干脆把整个钱袋掏出,豪迈地拍到姚婵手中,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姚婵和行无咎两人藏好,他也抽刀躲进了暗处。
薛晦抬手敲门,问道:“使者?请我来所为何事?”
月光投映下,在门上晃出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赵铮声怀抱长剑,同他寸步不离。
行无咎操作着那神官尸体走到门前,莫游中压低身体,藏于其后。
“我找你是为……”
开门瞬间,莫游中屏息发力,长刀穿透神官最为柔软的腹部,而后去势不减,连人带刀猛然前冲,顷刻间,小半刀身径直没入正在门前的薛晦腹中!
赵铮声一惊,长剑出鞘,直接将这神官一剑劈为两半。莫游中立刻抽刀回挡,却仍有不及,被割出无数伤口,浑身顿时鲜血四溢,犹如血人,他浑然不觉,纵声大笑。
剑气纵横,身后数间屋宇瞬间崩塌,趁着烟尘四起之际,姚婵和行无咎两人悄悄遁走。因薛晦受伤,莫游中和赵铮声大战,一时乱成一团,竟也无人注意到他二人。
临走前,姚婵特意摸回那处庭院,替那群女子破锁开门,今日形势混乱,如果想走,便是个绝妙时机。
而后姚婵一路追着行无咎,及至出了城,又行很远,才见他停下。
行无咎全当姚婵并不存在,就地跏趺疗伤,只不过到底对她心存疑虑,将万错置于膝上。
他不理会自己,姚婵便也盘膝坐下,见他一呼一吸间,似有血色,看来他不止以他人之血炼刀,也以自己之血炼刀。
刀在人在,刀毁人亡,二者相辅相成,是以这刀吸了一名神官浑身血液后,他自己伤势也大为好转,如此便可以战养战,愈战愈勇。
姚婵不禁一笑,却是欣赏的笑容。
他无人教导,全凭自己偷学摸索,还真让他闯出一条路来。这法子不说邪异不邪异,倒还挺适合他当下处境。
对于以血炼刀这事,她倒是有不同见解。刀就是刀,工具而已,全看持刀者如何使用罢了,只要其主心如磐石,意志坚定,无不可为。
行无咎调息完毕,缓缓睁眼。
系统098适时提醒道:“关怀备至。”
姚婵笃定道:“放心,一定关怀备至。”
两人对视片刻,姚婵首先道:“怎么?想好如何与我两清了吗?”
行无咎眯了眯眼,忽然一笑。他长相极盛,少年时还未完全长成,线条柔和,五官更显昳丽,笑起来如春水湍泷,极为眩目。
如果姚婵与他初见,可能不解其意,但因在此之前已经领略过大号行无咎的行事风格,这时她心里一动,忽然意识到,他在试图迷惑自己。
只听少年行无咎声音温煦,轻声问她:“你想如何两清呢?”
姚婵想了想道:“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然后我们再谈。”
行无咎挑了下眉,本还不以为意,忽然,脸色一变。
姚婵闭眼静坐,身上魔气慢慢收敛,而后归于寂无,接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神息自灵台溢出,瞬间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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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无咎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想拔刀,却见姚婵身上神息又收,魔气再现,不禁愣了一下,蹙眉道:“你究竟是神是魔?为何既有魔气,又有神息?”
“神息魔气本源一体,本质没有分别,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姚婵淡淡道,忽而也浅浅笑了一下,“想学吗?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有用。”
行无咎没有说话。
姚婵又道:“同我修行罢,等你能独当一面时,我便离去,如此就算你我两清。”
行无咎不答反问:“你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自己的修为反而平平?”
姚婵下意识道:“我天生有疾,气血时时逆流,因身体缘故才难有寸进。”
话音刚落,她自己忽地愣住,这是行无咎曾说过的话,因太适用于此时此地,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顺嘴就说了。姚婵一时心里恍惚,只觉得命运玄妙,难以捉摸。
“那这么说,我该拜你为师?”
听到行无咎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姚婵猛地回神,摇头道:“我和你萍水相逢,恰好遇见了,便顺势送你一程,他日缘分已尽,我自然离去,就不必拜师了。”
行无咎沉默良久,不解道:“我们才不过相遇一日,毫无瓜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姚婵道:“不愿见明珠蒙尘,或者……你就当我闲着无聊罢。”
行无咎微微一笑,浓长睫毛掩住了眸光,使他这一笑莫名耐人寻味。
“我名行无咎,该如何称呼你?”
姚婵张口欲报出姓名,忽然想到自己与行无咎初见时,他听见自己名字时瞬间的愣怔,思及自己之前的表现,不由得惴惴不安,她不会露馅了吧?
如果她确实是那位“阿姐”,她之前的种种展现,岂非太可疑了吗?
姚婵犹豫了一下,决定撒个小慌。
她缓缓地道:“我名妙灵。”说起来也不算谎话,她确实号妙灵。
说罢,姚婵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之前那脸上带疤的男人,究竟是谁?”
“……”行无咎奇异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
姚婵敷衍道:“我平日生活在乡野,比较孤陋寡闻。”
行无咎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前任镜枫城城主岳望山的义子,莫游中。自一年前薛厄杀老城主上位后,他便下落不明,如今看来,他一直在伺机为义父报仇,传言薛厄很疼爱自己的弟弟。”
姚婵点点头,第一次穿越时,见到了薛厄,却未曾见过这个人,难道是死在了复仇途中?
“看来他这人风评不错?”
“确实。”行无咎道,“你不是说你常居乡野?怎么这个倒是清楚。”
姚婵心说:像你这种戒心和疑心皆重的人,都愿同他示好,再看他行事作风,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她摇摇头,无意解释,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行无咎笑了笑:“你为我师,难道不该是我跟你走?”
姚婵淡淡道:“不,是我跟你走。”书里又没写,她哪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行无咎从怀中套出一块令牌,赫然正是那神官从暗格里取出之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藏起的。
“我连杀三名神官,不管是神界还是薛厄,都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如今势大,魔域已容不下我。不过恰好你能伪装神族,我有通行令牌——”
行无咎双眸熠熠。
“我们到人间去!”
18. 师与徒(1)
黑色荆棘爬满整片山谷,仿佛一片漫不着边的漆黑大海,只在尖刺掩映间露出其下的灰白石层,偶有白色的小花零星绽放,如同点点落雪。天空亦是阴沉灰暗,冷风吹拂,空中似有灰烬簌簌而落。
这是一片黑与白交织的世界,唯有一青一黄两道人影如游龙狂舞。两人各手持利刃,在山谷中穿梭交战,身影闪现挪转,看不清动作,只听刀剑相交声连绵如雨,不绝于耳。
少顷,两人分开,各立于一道荆棘之上。
黑色荆棘刺利而柔韧,常人一旦落下就会不停下陷,直到被荆棘生生绞死。这两人却轻轻立于上,仿佛如雾如云,毫无重量。
姚婵望一眼手中从中间断为两截的利剑,信手将其扔进荆棘丛中,那黑色枝条组成的洪流如有生命一般蠕动,瞬间将断剑吞下,裹进腹中,再不见了踪影。
行无咎立于她对面,手中断刀刀身铮亮,时有血红的光芒如小蛇一般在其上游走。
姚婵欣然道:“你天赋卓绝,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
行无咎收刀回鞘:“我对成为宗师没有兴趣。”说罢,纵身飞出山谷,回到了地面。
姚婵紧随其后,落在他一步之遥处,心道:小崽子就是没见识,她所说的宗师可不只单指这方小世界。
两人男着青,女服黄,皆是一身粗布麻衣,如果不论出色相貌,同普通魔众打扮无甚区别,这两人正是行无咎和姚婵。
当日逃出后,行无咎认为她无论是身上的纱衣还是往日那身白衣都过于显眼,人间入口在融流城,前去需路过万仞和棘花,路途遥远,容易暴露,硬是令她换了一身衣服。
说起来能穿上新衣还要多亏莫游中的慷慨解囊,不然这两人是一个穷过一个,行无咎好歹还有些路资,姚婵则是一穷二白叮当响。
连日奔袭,终于到了棘花城外。
一路上不知是他们行踪隐蔽迅捷,还是莫游中得了手,薛厄无暇他顾,竟然一路平静。但姚婵心中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夜,两人寻到一处山洞,燃起篝火。
姚婵不需吃饭,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独特之处,每顿都会稍用些许。行无咎打了一只野兔,两人烤之分食。
但到底野兔肉柴,又没什么调料,寡淡无味,姚婵吃到一半就开始叹气。不得不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优劣,相较而言,大咎着实将她养得很好,小咎也着实将她养得很差。
行无咎嚼着兔肉,唇边笑意玩味:“你不是常居乡野、自给自足吗?怎么起居用度上还如此娇气。”
都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遮掩,姚婵就是明晃晃的佐证,脑子急速运转也没想出合适说法,她伸出食指,向着火堆一挑,指尖就挑起一点跳跃的火光。
“这是什么?”
“火。”
姚婵轻轻一弹手指,那一点火苗瞬间化为一只火红的小鸟,在二人头顶扑扇着翅膀,活泼地飞来飞去。
“那现在又是什么?”
“还是火。”
“没错。”姚婵又一挥手,那火鸟瞬间散开,如雨一般噼噼啪啪地落下,竟然如铁砂一般,将地面砸出无数个小孔,“这又如何?”
行无咎道:“都只是火。”
姚婵收回手,道:“万法本源,火就是火,无论如何变化、使用,都不会改变其性质。不要被表象所迷,更不要为外物所惑。”
行无咎歪了下头:“所以?”
“所以……”姚婵淡定地道,“我娇不娇气和我生活在哪里并不关系,天生的,自带的,骨子里的,懂了吗?”
行无咎左思右想,也没明白两者间到底有何关系,很想摇头,但看姚婵一脸认真,只好违心地点了点头:“懂了。”
“懂了就好。”姚婵道,忽然伸手,“给我看看你的刀。”
见行无咎不为所动,她又道:“你拿着,我只瞧一眼。”
行无咎缓缓抽刀出鞘,借着火光,姚婵凑近了细细打量。
小世界源自现实世界,不会无根而生,大多都有原型,看刀型和长度,行无咎这把刀似苗刀,又似唐横刀,刀身修长,弧线优美,但因从中间断开,现在更像是一把短刀,但又比寻常短刀更长一些。
这刀算得上是一把利器,但绝说不上是神兵,况且这样一把不长不短的刀,毫无前人经验可借鉴,全要凭自己摸索出一路刀法。
姚婵疑道:“一定要是这把刀吗?”
行无咎淡声道:“必须是它,一定得是它,你也要劝我吗?”
他一定要用这么一把断刀,且大费周章以血炼刀,想必是有什么缘由。知道问也得不到答案,以他们现在的情分行无咎必不会说,姚婵便没有白费口舌。
“无论是什么样的刀,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挥刀,兵器就是兵器,旨在用最少的力量杀最多的人,你愿意用就用罢。”
说着,她一指探出,轻轻按住了刀刃。
姚婵双目微闭,眉头紧锁,少顷,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刀身上。
行无咎双眸微睁,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却见姚婵伸手擦掉唇角溢出的鲜血,全抹在了他刀身上,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吸收了,别浪费了我的血!”
只见那鲜血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浸入刀身,行无咎以自身炼刀,与这刀同气连枝,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仅仅是这么一小口鲜血,给他的感觉却像是饱食了一顿,竟然比吸掉一整个大神官还来得魇足。
姚婵轻声吐气,打坐调息,一刻钟后才缓缓将翻涌不休的气血压下去。
行无咎迟疑道:“你……”
姚婵睁开双眼,道:“无事,我身体有疾,运功时偶有气血逆流的情况,无需见怪。”想了想,又道:“这刀渐有了灵性,怎么不早说?”
方才她以法力探寻刀身,然而此刀与行无咎心意相通,对她存有戒备之心,竟然径自拒绝了她。姚婵不服,以法力强压,一来二去,才致使她一时不查,法力所用超过临界,再次被誓言反噬。
行无咎收刀,淡淡地道:“是你偏要勉强。”
姚婵一时语塞。
这话好像也没错,她要是及时收手,也就无事发生了。
山洞简陋,熄掉篝火后,姚婵削了一块石台出来,勉强寻了点野草,充当床榻。而行无咎席地而坐,双目阖起,在她身侧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行无咎忽然睁开眼睛,一片漆黑中,他的双眸比夜色更加深浓。
他缓缓抽刀,无声无息地伏在姚婵身前,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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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横在了她脖颈上,只需微微用力,便可割开刀下这脆弱细白的喉咙。
姚婵仿佛无知无觉,睡得岿然不动。
行无咎眯起双眸,轻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在他抽刀的那一刻,姚婵就已苏醒,只是她坚定地认为,一旦闭眼睡觉,就是自己的下班时间,因此哪怕刀架在了脖子上,也坚决拒绝加班。
行无咎见她不语,刀身似是威胁地往下压了压,又问:“谁派你来的?”
神界?还是魔域?如此大费周章,是要攻心为上?
这段时日以来,他始终在琢磨这件事,然而与姚婵相处越久,越觉迷茫。这女人无欲无求,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与他相携一程,教他修行,且尽心尽力。
可是为什么?
这种好事怎么会平白无故降临在他身上。
“……”
姚婵翻了个身,根本懒得理他,甚至故意加重了呼吸声,装聋作哑,以示自己睡得很沉。
少顷,行无咎无声无息地收回刀,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打坐修行。
姚婵背对着他,悄悄翻了个白眼。
大半夜的不睡觉,发神经。
*
此后一夜相安,天将亮时,两人借着晨曦入城。
因两人都形貌出色,每次入城前,行无咎都会稍作伪饰,只是简单地涂涂画画,也未有多大的改动,但瞧着就是平凡了许多。
进城后,两人分头行动,行无咎去探听情报,姚婵去准备干粮,准备不在棘花城继续停留,日夜兼程直奔融流城。
行无咎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他五官虽有稍动,不似原本面貌那样精致俊俏,瞧着也是个秀气亲和的少年郎。
这样一张脸,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也容易使人放下戒心。
在三教九流之地晃荡了一圈,获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他向和姚婵相约之地走去。姚婵怕他半路把自己扔下,一直没有完全教会他如何将魔气转为神息,但凭他近日来自己的摸索,其实也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这个女人古怪异常,行无咎始终看不透她,与其赶走她再换个人来接近他,倒不如留着她静观其变。
他走在街上,见有人在卖果脯,想了想便停下来,买了少许。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喃喃自语。
“大凶,大凶啊。”
行无咎回头,见是个枯瘦的瞎眼老头,头发花白凌乱,手上举个算命卜卦的旗子,正对着他掐算。
“天煞孤星,命中带七杀,却刑克六亲,你这种命格,所有亲近你的人,都会落个不得善终、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不得善终,死无全尸。
行无咎抓着果脯的手一紧,手臂上青筋毕露,脸上却笑容不改,微微睁着双目,显得既开朗又无辜,嘻嘻笑着问:“你在说我啊?”
他虽是在笑,眼中却沉郁一片,黑如点漆,浓烈杀意聚在眼底。可惜对方是个瞎子,还无知无觉地叨念着,嘴中嘀嘀咕咕。
忽然,一道清冽寒澈的女声响起。
“你在干什么?”
行无咎抬眸望去,见不知何时姚婵已出现在这算命先生身后,晶亮双眸隐带不忿,透过那面破旧黄幡,同他怒目而视。
19. 师与徒(2)
行无咎眯了眯眼,心里一时深冷如寂海,唇边笑意却愈发柔深。
她听到了?大概是吧。
其实这人说得也不算错,自他降生以来,对他好的人确实没有什么好下场,死无全尸都说得轻了,仿佛他天生就带着灾祸。
但那又如何?
这人既然敢说,那他杀了他,也无碍罢,她要阻止他吗?
姚婵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她一向情绪不显,神情淡然,很少露出这种鲜明怒意。
行无咎下意识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忽然见姚婵一把将那算命先生推开,接着痛心疾首道:“你有钱么你就跟神棍聊天?!你知不知道咱们路费快要花光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一路行来,虽然已算得上省吃俭用,但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本就花费巨甚,一来二去竟然所剩无几,这还是有莫游中慷慨解囊的情况下。
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需要餐风露宿,姚婵就一阵心痛。
这行无咎年少时也太穷了点,把她也连累了,想到刚穿来这小世界时舒适安逸、富贵奢靡的生活,姚婵更是悔不当初。
真是越来越怀念那个神经病了,早知就不嫌弃他了。
行无咎一愣,怔怔地低头看她,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而姚婵已经调转炮火,冲着那算命先生冷冷地道:“不算命、不买符、没有钱!”说着,就拉起行无咎快步离开了此地。
直到走出很久,行无咎才低着头,缓缓轻声道:“他说我是天煞孤星,身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姚婵:“哦。”
天煞孤星这个设定还没流行过去啊?她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已经烂大街了。
行无咎奇异地看着她:“你不怕吗?”
姚婵随口道:“放心罢,我命硬。”
行无咎淡淡一笑,又道:“那你相信天意吗?”
天意?
在小世界里,基本上约等于作者的写作思路。
姚婵瞥他一眼,心想你哪来这么多问题?难道你还是个哲学系反派?
她点头道:“相信啊。”顺手拿了块果脯放进嘴中,也不知行无咎用了多大力气,有的甚至已经被捏烂,碎渣粘在纸上,堪称果脯残尸。
行无咎勾了勾唇角,笑意莫名耐人寻味:“我不信。”
姚婵嚼着果脯,古怪地又看了他一眼。你是应该不信,你都逆天改命了,不然我也不能落到这个破地方来修补剧情。
她这样想着,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道:“以后想算命不要找别人了,我就能算。”
行无咎挑高一边眉头,看她。
姚婵道:“你未来会成为一方霸主,呼风唤雨,尊崇无比,很是威风呢。”她在心里补充道,这句话引用自人物小传。
行无咎一笑:“真的吗?”
“真的。”姚婵笃定道,“你不信天意,但完全可以相信我。”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一番,彼此都还算满意。
行无咎也难得调侃了一句:“那借你吉言了,需要付钱吗?”
听到钱,姚婵瞬间精神一振,告知他道:“说起这个,我给咱们俩找了个活计。”
行无咎脚步微顿,回头看她。
姚婵毫无所觉,犹自振奋不已:“说来也巧,我离开时正好碰见一个富商,他的护卫在途中被杀,正在招揽新人,而且目的地恰好也是融流城。”
行无咎道:“……你接了?”
姚婵点头,自豪道:“当然,力挫群雄。”
行无咎有些头痛地单手扶额。
其实这些时日他也隐约看出来了,这女人除了在修炼一事上用心外,在其他方面都极为随性,做事做心所欲,完全不顾虑后果,仿佛万事万物都理所应当会给她让步,也不知道这种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行无咎直截了当道:“太可疑,不要去。”
姚婵叹一口气:“有什么关系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行无咎快被她气笑了,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长大的,怎么能对危险如此钝感,说得倒是轻巧。
“你当日曾说,你跟我走。”行无咎淡淡道,“所以,听我的。”
姚婵抱起双臂:“我是说过,但偶尔你跟我走一次,也未尝不可。”
行无咎眯起双眸:“必须去?”
姚婵张了张口,半晌才缓缓道:“也不是必须去,只是我觉得……也未必就有危险,这么久以来不都风平浪静吗?也许……莫游中成功杀了薛晦,又或者他们遇到了更要紧的事。”
行无咎摇了下头,道:“我刚已经打听清楚了,薛晦重伤,莫游中遁走,薛厄正疯了一样四处缉拿他。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暂时没分出精力来追杀你我,但还需谨慎行事。”
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姚婵也没法坚持己见了,只好低下头,略显沮丧地道:“好罢。”
两人又走出一阵,却听行无咎忽然道:“不过,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此去融流城,路况复杂,无人带领很容易迷路,跟着商队走倒也不错。”
姚婵瞬间抬头:“真的?”
行无咎问道:“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姚婵虽然不解,但还是一五一十地道:“没什么,就说我可以做他护卫,并且还有一个同伴。”
行无咎单手支颐,食指抵在下唇,垂眸深思道:“这样……我知道了……”
姚婵:“……?”
*
街上,一前一后走着两名高挑女子。一个清婉,一个秀美,姐姐略矮,妹妹稍高,眉目间略有相似,正是一对小有姿色的姐妹花。
行无咎作女子打扮,施施然跟在姚婵身后,毫无羞涩忸怩,瞧着只是个身量稍高的少女。
其实做得更精细些,可以伪饰得更加平凡,只是毕竟底子在那儿摆着,伪装过重反而过犹不及,又考虑到需得每日重画,这才作罢。
姚婵努力按下掩面的冲动,小声道:“也不用做到这种地步吧?”
行无咎淡然道:“融流城城主秋让和薛厄一向交好,此行还是小心为妙。”
姚婵道:“那你声音怎么办?”
行无咎对她笑了笑:“所以我现在是个哑巴。”
姚婵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那……”
“没错。”行无咎道,“你负责一切对外事宜。”
姚婵毫不犹豫,掉头就走:“我后悔了,我错了,咱们还是别去了。不就是风餐露宿吗,我觉得我可以。”
那个富商很是阔绰,带着一支上百人的商队,天天要她对外应酬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行无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晚了,你瞧。”
姚婵回头望去,看见一个清瘦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朝她挥手,手上一个硕大的宝石戒指,一身锦袍,似是满脸都写着“我很有钱”。
行无咎轻轻在背后推了她一下,姚婵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这中年男人名叫容明,是融流城一位豪商,此行带着自己的长子容钰前去宝芝城行商做交易,不想返程时遇到截杀,重金雇佣的护卫十去八/九,不得已才在棘花城重新招募。这一次也不止姚婵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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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选,一同被选用的还有另外十八人,堪称是个庞大队伍。
容明用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才道:“等你很久了。”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这是你的同伴?原来是令妹。”
姚婵“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行无咎浅笑着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自己是哑巴,不方便回话。他虽然容貌可以伪装成少女,但身体还是男人的骨架,因此手上和脖子上特意缠了绷带,以掩饰自己的男性特征。
姚婵替他解释:“我妹伤了嗓子和手,暂时说不了话。”
容明点点头,表示了然,又付了三分之一的酬金,并告知他们一些事宜,就将她们领到一个高个男子那里,介绍道:“这是此行的护卫头领隆万,你们听他调度。”
隆万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闻言低头上下打量了她们两眼,面有不满:“怎么是两个年轻女人。”
又对容明道:“别是看脸招进来的。”
姚婵面无表情地撇了下嘴。
容明连连摆手:“诶,不是,妹妹我不清楚,姐姐还是蛮厉害的,可能是这次新招的护卫里最厉害的一个,你多注意点。”
行无咎正专心致志地伪装少女,闻言看了容明一眼。
隆万皱眉斜睨她们:“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从棘花到融流这一路可不太平,到时候遇到危险没人保护你们,破了相都算好的,小心小命不保。”
他这傲慢不屑的态度令姚婵极是反感,本不想理会他,行无咎却突然悄悄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姚婵眉心微蹙,道:“知道了,平时需要我们干什么?”
隆万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没什么要做的,一路跟着到融流城就行了。”
容明安抚似的朝姚婵笑了一下:“放心,只要安全到达融流城,不管中途有没有遇险,都会按照约定付你余下的酬金。”又拍了拍隆万,“好了,别发牢骚了,带她们去休息的地方。”
隆万“啧”了一声,很是不情愿地带头走在前:“跟我走吧。”
等到了住处,姚婵才发现,其实这一行不止她们两个“女孩”,剩余十八人中还有三个,形貌气质各不相同,但都还算漂亮。
隆万更加不耐,简单叮嘱几句就走了,似乎对她们这几个女子的无端乱入非常不满,以至于连掩饰都不屑。
隆万走后,那三名女子便走上前来打招呼。
简单一番交谈后,姚婵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情况,这三人中有两人是师姐妹,名叫于潇,于遥,另一人则是独行侠,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名曦珈。这三人也是正好行到此处,见有人招募护卫,又恰巧顺路,便过来试试。
于潇是名身材高挑的飒爽女子,主动同姚婵笑道:“不用理会他,咱们办咱们的事,该拿酬劳拿酬劳,反正就只这一路罢了。”
话音刚落,行无咎又勾了勾姚婵的手,作为传声筒,她只好老老实实道:“可是,总感觉这个商队有些不对劲。”
于潇与师妹对视一眼,问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姚婵摇摇头:“很难说,就是直觉。”
几人沉默片刻,那娃娃脸的女孩曦珈忽然低声道:“我修习的功法能大幅度强化五感,所以其实……我有听到一些……”
姚婵心下一动,旋即有些遗憾。可惜她现在法力大减,无法探听他人心声,不然这倒是个好法子,也免得行无咎在她手心写写画画,还怪痒的。
“……”
那女孩抿了抿唇,见四下无人,才继续道:“听说这个商队之前,也是有过女护卫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