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当omega重生到红楼世界》
1. 重生
暖融融的阳光映照在树枝抽出的新芽上,枝上的鸟儿向同伴传递春天到来的消息,回廊下穿行的少女也换上轻巧罗裙,走动间沙沙声是飞扬的裙角。
主屋传来怒吼,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划破小院的寂静。
贾珺一如往常闲闲躺在窗边美人榻上,脸上盖着书本,嗅着油墨香气晒太阳。
脚边卧着的猞猁皮毛油亮顺滑睡得正香甜,他掀起眼皮,门边丫鬟伸着脖子耳朵都要飞出去了,心下了然慵懒开口:“又怎么啦?”
必然又是他那便宜亲爹在偏心老太太那里受了气,只不知这次又是要给二房划拉去什么,让他爹发这么大火。
要他说啊,强扭的瓜不甜。
门边站着的小丫鬟连忙回神:“回三爷,是二老爷回来了,发好大的火。”
贾珺复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懒懒道:“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儿来回。”
小丫鬟丹蕊立刻欢喜行礼:“是,三爷。”语调飞扬,十分按捺不住想看热闹的心思。
屋里大丫鬟苏和倒好茶水端到他手边,嗔道:“三爷别太放任她们,整日凑热闹瞎打听。”
“她在这站着也是站着,白白浪费时光,你闲着也出去走走,园子里的花草燕子没人看可惜了。”
“我不去,哪能都跑出去了,三爷倘或要个什么身边没人怎么使得。”苏和说着仍旧回到窗下坐着绣花。
贾珺见她不愿意也不多劝,自己则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他穿来红楼世界快三年了,依旧不习惯行动间有人跟着,睡觉得有人陪着。
虽然他穿过来之前也是贵族出身,管家和佣人也并不会时时刻刻寸步不离,行政助理和生活助理,更不用说,人家也是要下班的。更何况是雇佣童工,使唤起来他所剩不多的良心遭不住。
这些伺候人的女孩子这么小就被送进深宅大院,有许多还是父母祖辈就是奴才。
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学着伺候主人,碰到个脾气不好的便是朝打夕骂,碰到个好色□□的更是死路一条。
好歹他是穿成了红楼梦里贾府大房的嫡次子贾珺,要是他穿成了个卖身为奴的,他这脾气性格分分钟被发卖。
贾珺上辈子费尽心力拯救家族,一心扑在家族产业上。虽然生活全部被工作和麻烦填满,但贾大少爷可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
如果说他上辈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那估计就是经常被家族里那些蠢货气得心肝疼,尤其有那些又蠢又努力的,还不好多说他什么。
个中翘楚便是他的父母,都新纪年了怎么家长依旧这么爱催婚啊!直接给下药打包送到他床上,或许这不叫催婚,单纯是卖子求荣罢了,只是他们的眼光一如既往跟智商成正比,选了个他哪哪都看不上眼的草包废物。
最后在皇储争斗中站错队,被新皇打上那草包废物一派的标签一起给清算了。
他不得不承担起父母搞出来的烂摊子,家族中的人怨怪他背刺他,最后精神力崩溃同归于尽。
贾珺最后是真的很崩溃,蠢货作死他真的拦也拦不住啊!
这辈子他以为自己投身到一个富贵之家能躺平当个咸鱼,谁爱卷谁卷去,没想到,一睁眼又是落水,又是上辈子精神力崩溃与人同归于尽留下的后遗症,身边又有不少蠢人经常灵机一动,最后整个家族依旧逃不过抄家灭族的下场,让他着实心力交瘁。
但他的灵魂和□□感觉没有完全融合,折磨得他整日昏昏沉沉,只好将烦心事统统丢到一边不理,将养了好长一段时间,反正这么大个贵族之家一时半会儿塌不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呢,让他先躺会儿吧。
喝茶看书聊八卦磕cp它不安逸吗?
他要把上辈子没时间干的事儿通通报复性消费一把。
不过最让他惊喜的还是他的精神力实体再一次出现了。
他的精神力实体是一只猞猁,上辈子亲手挖了腺体之后它就慢慢消亡了,这辈子醒过来又是这样的状况,他以为不会再见到它了,没想到,灵魂渐渐与肉身融合之后,精神力稳定下来,他再一次摸到了实体软软的皮毛,不过体型比他上辈子十来岁时小了不少,还整日恹恹的瞌睡不停。
随着他精神力外化的时间逐渐增长趋于稳定,这具身体渐渐朝他上一世的躯体靠拢。
贾珺摸摸自己后颈,刀割的痛感仍然清晰。如今已不再是空洞斑驳的痕迹,只余一片平滑细腻。
这里没有辐射,他后颈上的腺体也没有要成熟的迹象,他想这辈子也许不会再分化成omega了。
贾珺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男人也好omega也好,得失与否,都是命定,他依旧是他。
贾珺正准备趁着日光暖意再小憩一下,有人进来了,苏和忙起身行礼端茶。
“三弟,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找着了。”
伴随话音门口出现一对金童玉女,年纪二十左右,男子长身玉立风流潇洒,女子朱鹮叠翠婷婷袅袅,正是他的二哥二嫂,贾琏和王熙凤二人。
凤姐拽着贾琏衣袖,快步拉他进屋:“小声些,生怕大老爷知道你在家,正没处撒邪火呢!”
笑嘻嘻顺着媳妇拉扯的力道进门,贾琏把东西往丫鬟怀里一扔,自顾自坐下倒茶吃:“也不知道你弄这些做什么,费了我好大的劲从洋商那里找到的。”
贾珺起身接过丫鬟抱着的包袱:“多谢二哥,这些可是好东西呢。”又请凤姐落座。
“府里热闹这几日,嫂嫂累坏了吧。”
凤姐忙里偷闲,把宴席的剩下收尾的事儿都撂给珠大嫂子,顺脚到贾珺房里坐坐喝杯茶。
“大嫂子和二太太还忙着送客收拾席面呢,我不过是去露个脸罢了,叫别家知道贾府大房还有人,顺便在老太太跟前奉承奉承。”
贾琏剥了一个桌上的果子塞到凤姐手里,嬉笑道:“老太太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其他兄弟艳羡得紧,这样一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媳妇被我撞大运娶了回去,在老太太跟前都是沾你的光呢。”
“少给我戴高帽。”凤姐脸上飞过一抹红晕,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贾珺一眼,又把手里的橘子掰了一瓣塞到贾琏嘴里。
贾珺笑眯眯看着小夫妻两个打情骂俏,正是新婚没几年感情正好的时候,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又做了夫妻,只是可惜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到了那种地步。
凤姐觑着他俩脸色还好,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这珠大哥冠礼的宴席也办完了,老太太之前就明里暗里的提过几次,说老祖宗孝也满了,要二老爷搬到荣禧堂去,说以后这样的好事儿多,也要有正经地方接待贵客。”
凤姐放下茶盏只捧在手中摩挲着:“我回来时老太太还在跟叔叔婶婶说要给珠大哥和宝玉置办个正经的单独书房,荣禧堂也该好好打理打理,楼房钥匙就正经交给二太太全权处理,不必事事跟老太太请示了。”
贾琏指了指正房传来的动静:“老爷就为这事儿生气呢?”
他语气中没有一点意外,按老太太的做法,没有在贾家祖父死后立即让二老爷搬进去就算是还要点脸面,传出去外人嚼舌根不说,主要还是贾母不想被人议论,说心太偏。
既要又要。
贾珺不以为意,家里下人们都传遍了,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个包打听的丹蕊。
“老爷早就想搬到正房去,奈何之前老太太拿孝期未过不敬尊长为由一直不许,现下珠大哥已然及冠,前些日国子监小考名列前茅,得了亲家的准话儿,不出意外必然能榜上有名的,这下老太太偏心得更加理直气壮了,怕是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在书里就是这样,表现得在明显不过。
老太太喜欢宝玉,觉得他生来不凡未来必定有大造化,便把振兴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但凡什么好的都想着宝玉。
现下是贾珠还没死,阖家武转文的希望都担在贾珠一人身上。
至于贾琏,现在既没读书也还没捐官,娶武将王家的女儿便是不指望他能在贾府实现武转文这条道上出力,维持好四大家族的关系就行。
更不用说他这具壳子,从前是养在偏僻院子里,只有一个奶妈照看着,要不是凤姐把他从池子里捞起来带回大老爷院子里养着,只怕府里下人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三少爷呢。
原本国公府一直是大夫人管家,奈何生他后不久就去世了,老太太就让二夫人帮着处理大小事务。专门给大儿子找了个小门小户的续弦,便是给所有人的信号。
邢夫人哪里敢跟王家小姐作对打擂台,这管家权便一直在老太太和二夫人手里,顾及着里外面子,不肯让人说嘴,也是二房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成就,便没明面上放权给王夫人。
“也不是说二婶子管家不行,但还没拿到钥匙对牌,就这样往自己怀里划拉东西,吃相太难看,哪里像是王家出来的大家小姐”
贾琏似想起自己身边还坐了个王家小姐,给凤姐赔笑道:“不像我媳妇,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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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赚得了银子,王家再没有第二个了。”
凤姐不搭理他:“少给我戴高帽。”,随即正色对贾珺道:“大房上下的月例银子发得越来越迟了,听说还要减,各项用度也都不如以前,看着架子似还在,里头的东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贾琏想起也是憋不住火气:“上月拿来的衣料次的根本穿不出去,大厨房也是要什么没什么,只能自己拿钱出去买,二婶子倒是有钱往宫里送了一大笔!”
贾珺对这些倒是毫无察觉,扭头询问苏和。
苏和点点头,看向二奶奶:“月例银子已经有三个月没放了,拿来的衣料确实都是些半新不旧的,不过主子不大出门也不讲究这个,倒是吃食上面二奶奶补贴了不少。至于我们的饭菜……”
果真如此,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即使他上辈子是个资本家,也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不过是仗着大都是卖身为奴,有冤无处诉,有恃无恐罢了。
贾珺明白了苏和话中未尽之意,眨眨眼对凤姐道:“怎好破费嫂嫂私下补贴我,还不让我知道。”
他上辈子也快三十的年纪了,加上穿过来的这几年,怎么好意思占一个二十出头小姑娘的便宜。
这年头后宅妇人又不好出去做生意,手头私房钱用的地方多了,怎么好意思让人给花费到他吃饭上头。
不过王夫人动他的吃食确实不能忍,上辈子食物太难吃,也就这些没被辐射污染过的还能挑起他的兴趣。
“你吃猫食儿似的,能花得了多少银子,便没来打扰你,看你最近精神尚好,我今儿还拿了燕窝来。”
她可指着三弟指点她多多赚钱呢,这点小事算什么,只是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不能一直被姑妈压着扣这扣那,还是得想出个对策。
贾琏沉不住气道:“若不是眼见着二婶子越来越过分,也不必跟你说这些,实在是现下眼看着二婶子在府里就要一手摭天了,将来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凤姐本不好对自己姑妈发表什么意见,也不多阻止贾琏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
“去库房支几两银子,还非要去回明二太太,我连我自家的钱都花不得了!”
“可是踩着我们的头作贱呢,老太太只当作不知道!”
贾珺听他喋喋不休的简直头疼不已。
确实太过分,看给琏二哥哥逼成什么样子了。
想必先大夫人在的时候,贾琏在府里也是要风得风,快活地不行吧。
“嫂嫂怎么说?”,贾珺直接打断贾琏施法,目光转向略显沉默的凤姐。
这烂摊子贾珺是不想插手的,他的吃穿也是不能任由王夫人指手画脚的。
凤姐欣赏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状似随意道:“诶呀,这些年有老太太在上头盯着,二婶子帮着管家也还算稳当。只是老祖宗年纪渐渐上来了,二婶子近来可能是操心珠大哥哥考试,大小姐在宫里也是战战兢兢需要家里扶持,难免分去心神,兼顾不到方方面面也实属正常,若还有一个人从旁协助就妥了。”
最好是找个难缠的,依着她的主意,自己婆婆就不错,省得以后天天找自己的麻烦,给她添堵。
也找个人分去她的权利,免得后头无法无天,想干啥干啥。
贾珺也听明白凤姐的意思了。
王夫人管家就是越管越乱,首先她自己就不正,下头的有样学样,才养出赖家,周瑞那等刁奴。
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查到的事情简直让他触目惊心,怎么会有这么愚蠢又胆大的宗妇。
大夫人去世有王夫人的手笔不算,他这大房嫡次子也碍着他的眼给他推下水,拉拢大房嫡长为她办事,就差没一刀抹了他爹贾赦的脖子。
还没把贾府爵位搞到手,就捏着国公府的名头在外边仗势欺人贪权敛财,日后全都是被抄家流放的把柄。
论起搞事,贾家的女人不比男人差多少啊,何愁这个家败不了。
最后全家一起喝西北风。
死去的回忆攻击他的脑子。
贾珺想到这些事头疼不已,上辈子就在为这些蠢货收拾烂摊子,依旧拦不住他们想要作死的心,这辈子换个壳子依旧逃脱不了当牛做马吗?
累了,毁灭吧
虽然他并不很在乎这些人到底是死是活,但是好容易能上两年过安生日子,他可不想破坏自己的平静生活。
只是这贾府里,除了老太太,能辖制王夫人的人,确实不好找。
2. 第 2 章
“母亲整日孤零零的也没个人陪着说话做事。”
贾珺掰着手指头把贾家这些人一个一个数过去。
这年头长幼尊卑的秩序大过天,得找个相同辈分,头脑简单好指使的才是,刑夫人原本就应当管家理事。
他知道现在正是王子腾带领王家发达的时候,贾母都对他多番忍让,便是不想开罪王家。
无论现在王夫人闹出多大的事儿,贾母王家都会帮她摆平。虽说他们手中的证据放平常人家已经足够致命,让夫家休了都不为过,但放在贾府不行,四大家族利益牵扯太深,只要不能一击毙命,始终还有死灰复燃的时候。
不过当权者怎么能没有监管呢,现在西方都搞三权分立了,哪能任由王夫人为所欲为。
贾母不算,老太太屁股是歪的。
那就让闲着的邢夫人给她找点事儿吧。
“可婆母向来听老爷的吩咐。”
贾珺对这个便宜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爱钱爱古董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整个胡萝卜在他面前吊着,朝着那边走还不是拿棍子的人说了算。
“放心,我有法子叫老爷站在我们一边儿。”贾珺勾勾手指,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听说珠大哥及冠是请了他岳父为取字,还邀了好些国子监大儒?”贾珺说起今天的热闹。
二婶子最近尾巴翘得很高嘛,他儿子还没考上举人,就这般大张旗鼓,生怕圣人不知道贾家这老牌武将勋贵之家结交文臣,又是借机举办宴会,又是搬家置业的。
“是啊,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仿佛这次准能考上似的,二婶子要什么都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可不是,置了书房书童得配上吧,陪读得有吧,先生得请个更好的吧,按姑妈往常的排场,那银子海了去了,都是公中的钱啊!”
“珠大哥哥不是一直在二叔内书房读书嘛,怎么就要另置办书房了,宝玉还小启蒙也用不着立书房吧。”
贾琏搞不懂老太太,明明就是偏心偏要扯大旗还说是为了贾家好,须知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分了家谁管得着谁呢。
而且置办什么不好,非要是书房,这就是个炮仗引子。
当初老太太做主直接把祖父的内书房给了二叔,又把大老爷的外书房挪到马棚前面,说‘反正老大也不读书,要这么好的书房干什么,白白糟蹋了’,大老爷为这事时不时就要念叨两句,这口气这么些年可没咽下呢,这一勾起往日之怨顿时暴跳如雷,说什么都不同意。
凤姐冷笑:“只怕书房是假,先把地方给占住是真,你和珺哥儿可有书房?”
就算是不读书的世家大族公子,该有的配置都不会少的。
她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不过是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罢了。
可笑自她嫁进来老太太便百般疼爱,人前人后夸她赞她,怎时候没想过她是正经的嫡长孙媳,她这么受老太太喜欢又怎样,下头的人还不是高看李氏一头,要不是她跟王夫人是亲姑侄,还不定被踩到哪里去呢!
“老太太实在太过分,这么一来府里一半多的地方都给二房占去了,又按着老爷不许住正房,将来哪里还有我们容身的地方,这怕这一个小小的花园隔出来的院子也没了,要我们搬出去单过呢!”贾琏愤愤捶桌。
“老太太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就是如此,如今只不过有个正大光明的由头罢了。”凤姐摆手浑不在意道,既然商定好了就不多说,她有更要紧的事儿。
“不说这个,三弟,这是庄子上的分红。”王熙凤满面笑容拿出荷包递给苏和让她收好。
凤姐越看这孩子越爱,她嫁进来两三年只有一个大姐儿,上辈子她是根本不信这些阴司地狱报应的,但偏偏聪明反被聪明误,害得大姐儿落得那样的下场,再次睁眼醒来却是正临盆之时,她想着这辈子少不得就是为赎罪来的。
这孩子跟她有缘分。
贾珺是跟贾琏一母同胞的弟弟,上头还有个早没的大哥贾瑚,下头一个妾生的也没了,要是没让她恰巧撞上,贾珺就被推到湖里淹死了。
她不敢声张,只得等那人走了悄悄把贾珺救上来,不过是安排了个丫鬟照看着,也没去看望过几回。
没想到之前不声不响没什么人注意的孩子经过一场大病,渐渐变得灵动起来,不再跟以往透明人似的。
她真是抱着给大姐儿赞功德的想法,没有想要图什么,一个不受宠的小孩子也没什么可让她图的,没想到偶然救了这个大房不起眼的嫡次子,倒是走上了好运。
老太太让二夫人管家这么些年,她的好姑妈,议亲的时候夸大房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国公府一脉嫡长子,未来的继承人,她嫁过来就是当家奶奶,没成想嫁进来是这副光景,大房都快被二房联手老太太撵出去了。
上辈子说得好听帮忙管家,实际上就是个累死的骡子。
事儿都是她办,坏名声都让她担,好处那是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嫁妆钱最后都填了贾府这个大窟窿不说,跟丈夫公婆离心落了一身病,最后墙倒众人推,没一个真正心疼她的。
死过一次看清这些人的面目后,她断然拒绝再帮着二夫人管家,学着上辈子守寡的大嫂子那样,不是自己这病那痛就是孩子不好带,老太太面前说说笑笑,受累办事儿的连推带躲。
虽说没有以前的种种便利,可落了一身轻松。
就是这手头越发紧了,本想着实在没有办法还是去放利钱,大不了就少收点利。
没想到偶然间带着大姐儿和珺哥儿去庄子上消暑,这孩子竟然说地下有温泉,在庄子里转了两三日,扔给她一本度假村盈利计划书,方方面面都想得极周全,把别家庄子都比到泥地里去了,这些个新奇点子叫她自己弄怕是想不出来半点。
就是在家时,看着祖父爹娘管海上贸易往来,也没有见过还有这样赚钱的,她略一盘算,就知道绝对能有不少进项。
有这样一个现成的钱引子,她哪有不肯干的,前期投入着实狠狠花了一笔钱,建成后她亲自邀上三五闺中好友前去游玩,口口相传,也成了个有点名声专供夫人小姐聚会的高端场所。还弄了温泉大棚,反季节蔬菜供不应求,这下哪里用的着放利钱。
私房越攒越多,也就让她越信服贾珺,她都死过一回了,什么新鲜事儿没见过,一个多智近妖的孩子叫她碰见了,那是贵人,供起来都不为过。
这孩子只比宝玉大了四五岁,也不知道前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个老嬷嬷带着,瘦瘦小小看着到像是跟宝玉一般大。
好生养着,不过这二三年光景,已然变了一个人,长开了更俊秀不说,时时书不离手难得更通俗务,博闻强识比宝玉更强百倍,再大两岁下场科举必定榜首有名。
心性更是难得,依旧不显山不漏水,任由风头被衔玉而生的宝二爷抢去,老太太哪里还记得自己还有个大孙子小孙子,齿序都给二房单算,早把大房众人抛诸脑后了。
这样好的孩子,只恨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不过也好,大房以后是有指望了,他们也不必再巴望着国公府里这点东西,反正以后都是要抄家的。
至于老太太想抬举二房就抬举吧,住在哪里改变不了老祖宗临走前跟圣上请的恩旨,到底大老爷和贾琏才是继承人。
要紧的是他们自己立起来,手里有钱有人才是正经,这些操心劳力的事儿就交给爱管的人去管,坐定大事要紧,不能再让姨妈打着国公府和贾家的旗号干些杀头的事儿,这些罪名让他自己担着吧。
凤姐又跟贾珺说了许多庄子上的情况,贾琏在一旁听得直流口水,之前就没少听媳妇说起这个庄子,在外边儿也略有传闻,有时还请他帮忙订下一两日。他眼热得很,偏偏三弟不让他插手,只说二嫂子顶他十个,每次提起少不得醋一番。
“三弟,哥哥也想找点钱来花花。”贾琏谄媚倒上茶奉给正坐在地上翻检包袱小人,在他眼里俨然是个发着闪闪金光的财神童子,经他指点的铺子起死回生不说,格调都更上一层楼。
贾珺翻了个白眼,我还想找点银子来花花呢,这点顶什么用。
分拣好天南海北搜罗来的种子,他想着一会儿让二嫂子找个沙地产出不高的庄子,正好种这些外来高产物种,他也能吃到上辈子的贵族食物。
贾珺是身体好了些,不单单只吃清粥小菜了,才发现这里的食物跟上辈子不大一样。
上辈子人类迁移到新星球时,不只人体发生分化,种子也经过辐射产生异变,口感非常奇怪,只有培育室里耗费财力培育出来的高价食物据说接近原生口感,贵族皇室也所得不多。
他穿到这里最开心的就是吃东西了,就是一些品种还没大范围普及,中下层人民还有饥荒的存在,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是留个后手,他让贾琏费尽心思搜罗来这些高产粮种,以后必定有大用处,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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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得不为过。
就是,得有人帮他种地啊,什么土豆红薯玉米棒子辣椒面。
想到这,贾珺抬头盯着贾琏:“二哥哥”
贾珺这些时日明里暗里考量他这便宜二哥,不爱读书还风流,但他交给贾琏的事儿都能帮他办妥。
遂发现此人对于官场上那一套油滑机变很是无师自通,是个能当官的,说不定还能干点实事。
可惜无人为他筹谋,一直在这些琐碎小事上打转,少不得他们自己筹谋筹谋了。
培养培养说不定是个得力助手呢。
贾琏被他盯得毛毛的:“诶?”
“二哥哥,你缺的不是钱啊。”贾珺勾手让他附耳过来,凤姐也凑上耳朵。
贾珺翻看朝廷邸报和各路搜集来的情报,找到一条适合贾琏的升官道路,那就是入太学等待皇帝赏官。
今上垂垂老矣政令已然不如前些年清明了,下头各路皇子争夺非常激烈,各个世家纷纷下注,都赌上了自家的子孙前程。
贾家已经有一个荫官,耗尽了祖宗在老圣人那里的恩情,如像书里写的那样直接买官做,尽管贾琏再于世路上多机变,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五品,等于是斩断了前程。
太学结业出来就是监生,只要有位高权重的大臣保荐,圣上直接赐官,日后在升迁上也不会被卡死。
五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孩子实在考不上的大多都会选择这条路,也算是辛苦为自家孩子筹谋,直接捐官那显然是被放弃了的。
贾赦身为三品袭爵将军,想着就跟当初自己一样,等着日后继承国公府就是,反正日后有官做,贾赦没在官场混过几日不甚了解这些门道,对自家孩子的前程不上心,根本没动过要捐官的心思。
贾政好歹科举考了这么多次,又在官场混过几年,不可能不清楚科举入仕的买卖官爵的区别,没制止过自己侄子捐官的事儿,打得什么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么多世家子弟,不是每一个都有本事走科举,其他的还不是家里人给谋划,这买官和买官还是有区别在其中的。
贾琏听完沉默半晌,一脸难色:“这,老太太未必愿意为我奔走,老爷一向不操心这些事儿,二叔从来都是把科举正道挂在嘴边。”
他何尝没有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过这些事,都成家有妻有子了,终日这么困于闲事,实在也不像个样子,可没有人提点过这些,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从这泥潭里挣脱出来。凤姐却觉得这事可行,上辈子她嫁过来二房势大,他们夫妻俩为了好过一点选择住在姨妈那边,外边有事常使唤贾琏帮忙料理些家务杂事,二老爷两个半点没考虑这个侄子的前程未来,只当个顺手工具罢了,后头还是珍大哥哥做主才捐了个同知,白白给人使唤这么几年。
如今二房越来越按捺不住想要入主荣禧堂,他们选择退让一步,必然也要给点好处,公中出钱本就是理所应当,能不能帮忙打点就看二房那边怎么说,他们也不强求,实在不行她求求叔父看他如何说,家里还有几个不成器的表兄,叔父将来也是要为他们筹谋的。
贾珺沉吟道:“本来这事儿也就不指望家里几尊泥菩萨,更何况这事儿本就要细细考察,急不得。”
他压根没想过要让二房帮忙疏通打点,万一老太太一杆子给支到王夫人那里去,少不得要动用王家的人脉,四大家族最后都是一个下场,他可不想跟他们牵扯上一点半点的。
这件事只能向外求,且要慢慢规划不急于一时,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且一定程度上他算是开了上帝视角,要这样还不能押对宝他干脆重新投胎算了。
这些事情还远着,贾珺更多的是想借机给贾府的权力划分重新洗牌,后宅事务贾母这个一品诰命夫人可以说话,但前面的事不能任由她们随意插手。
想搞事没有启动资金怎么办,当然是从别人的钱袋子里掏了。只要他们手里有钱,就能积累自己的资本,想要什么他们就能自己想办法去交换。
“我看扬州是个好地方”
贾珺意有所指,端看他们能不能转过弯儿来。
凤姐和贾琏愣了愣,恍然,抚掌笑道:“古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
三人心照不宣,谁让家里没有善筹谋这些的,少不得往外寻亲戚去。
几人正商议着,突然老太太打发赖大家的来传话。
“大姑娘回来了,还带回来贵妃娘娘的赏赐,请大老爷一起领赏去。”
3. 第 3 章
大房一行人跟着赖大家的一路来至贾母处。
三人慢悠悠走在后头窃窃私语,贾琏怪道:“咱家大小姐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来人提前捎带个信儿?”
凤姐给他个白眼:“你看这日子巧不巧,说不定人家早就商议过的,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凤姐说起元春,竟也有两年没见过了,当初在家时,王夫人疼得眼珠子似的,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一说就是比照着姑奶奶贾敏的例。
那排场派头跟郡主也不差什么了,捧在手心娇养的大家小姐,竟也舍得送到那宫墙里去。
平儿早等着他们了,见他们来了忙从游廊后头穿出来凑到凤姐耳边轻声道:“大小姐如今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特地恩赏回家一日,带回来王爷王妃的请帖还说三王爷要推举二老爷当员外郎呢。”
“当真,这可不得了!老太太肯定高兴。”王熙凤面上一派震惊心里毫无波澜,升了又怎么样呢,后来还不是死了。
贾珺笑道:“二房这么多好事儿都凑到这两天了,来者不善啊。”
贾琏一脸担忧小声嘀咕道:“那咱们那事儿还能成吗?,一万两银子会不会太多了点。”
“二哥哥别担心,老太太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毕竟名正言顺的是咱们啊,拿自家银子买个官做谁能不同意。”
贾珺完全没放在心上,一万银子算什么,这些年王夫人昧下来送进宫的只怕翻几番。
想要开窗,那就先闹着要揭房顶,等他们退让给你开了门,出去了谁还管得住你是放火还是干啥。
以前大老爷不敢闹,不过是顾忌着孝道不敢忤逆老太太罢了,越是老牌贵族越讲究个名声孝道,面子上得好看,谁管你里面烂成什么样,毕竟家丑不外扬嘛。
人被逼急了的时候,还顾得上什么面子名声,拿到手里的才是真的,真闹到外面站不住脚的是谁心里清楚,自然有人拼命帮忙捂着。
“不成,老二不能搬进去,当初可是母亲您说的,父亲三年孝期未过。”
三人在外面都能听到大老爷的嗓门,那怒气简直要掀翻屋顶了。
赶紧进去,一看,嚯,二房人倒是齐,四个乳母都抱着小孩站在后头,二老爷二太太还有贾珠稳稳当当的坐着,相比之下大房这边势单力薄,只有大老爷一人争的脸红脖子粗,争的还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母亲,你的心太偏了,父亲还在的时候对我和二弟一视同仁,如今土还没凉,母亲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父亲啊,你走得太早了。”
“孽子,你是哭你父亲还是哭我?我还没死呢,我几时说过要把你扫地出门了。”
老太太略带怒色:“跟你说了,你二弟要高升了,将来珠儿出仕,都要跟同僚来往交际,你又不是个做官的料,袭了爵已经是你的造化了,这住的地方还要跟弟弟争?我这都是为了全家好,你怎么想不明白,以后二房高升你不受益?他们能忘了你这个哥哥,能忘了大伯?”
贾母缓缓道来,声音充满蛊惑的味道,仿佛她真是为了全家好没有半点私心。
王熙凤低下头暗暗撇嘴。
本来祖父过世后大老爷就该搬到荣禧堂,老太太硬是说孝期未过不敬尊长,死命按住不让搬。
这最近大兴土木的修缮房屋,说是要置书房,又顺着大小姐这么一说就马不停蹄的要搬进去了,就透露出个口风到底没下圣旨呢,谁知道后头会不会黄了。
王夫人拿手帕捂着嘴笑道:“是啊,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爷升了官您也有面子不是,以后这些同僚来贾府,只会赞扬您既孝敬上头的长辈,又体贴下面的弟弟侄儿,老爷和珠儿岂会不念着您的好处。”
说罢又看向元春:“若是大姐儿在宫里提起一句半句的,让贵妃娘娘或王爷听去了,入了心,指不定还有什么天降的好事儿呢。是吧大姐儿。”
坐在贾母旁边的贾元春矜持微笑,从袖中掏出两封请柬,下来走到大老爷面前笑得得体:“大伯大伯母,这是王妃娘娘邀请各位贵族亲眷赏花的帖子,昨日王妃进宫给娘娘请安,特地让侄女带回来。”
“三王爷自小养在贵妃娘娘膝下,与五皇子兄弟情深,是众勋贵盛赞的贤王爷,朝野内外都闻名的。”
元春面带着笑意语调上扬:“如今王妃娘娘愿意邀请咱们贾家,那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儿啊”
又对贾母贾政道:“王妃还说,后日西山文会王爷想请爹呢,想来请柬已经在路上了。”
她想到那日王妃拉着自己手满口称赞,又叹息自己竟不是国公府大房的,不然怎么也配得上王孙公子,这不是觉得自己家世低微还差那么一点嘛。
如今自己只是副掌事,比自己高半头的柳姑娘就赢在家室比自己好,是理国公的嫡女,除身份之外,其他琴棋书画模样身段钱财手段,她柳仪芳哪一样比得过自己,单单就因为家世比别人矮半截。
想到这里,贾元春心里郁结,凭什么袭爵的不是自己父亲,那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公侯小姐了。若不是这样,何至于她们还要费劲心思拿管家权,想要搬到荣禧堂再慢慢图谋其他这都耽搁了好几年,否则贵妃娘娘身边的第一人定是自己。
元春收敛怨愤,徐徐开口跟贾母聊她在后宫得到的消息。
“听王妃和娘娘闲谈,王爷在朝堂上跟圣人进言,说要体恤这些老臣之后,彰显圣人慈悲,王妃走时特地问了我是否是贾公之后呢,还说了大哥在学里备受先生夸奖,此次小考文章在学子之间传颂,连王爷亦有耳闻呢。”
贾政与有荣焉,没想到他们父子竟然能入得了三王爷的眼,以三王爷在仕林中的威望,若珠儿能与三王爷唱和,那不是能大大提高自家的名望。
王夫人兴奋非常,珠儿还未入仕已经在王爷贵妃那儿挂名,等中了举人自然不愁无人提携,忙不迭声对身边的贾珠道:“赶紧,亲自把你的文章给送一份到王府,请王爷指点,好让王爷能记得你。”
“糊涂,为时尚早,等中了不迟。”
假意斥责了儿媳,贾母仍然激动不已,王爷王妃都给他们下了帖子,他们国公府在老爷去世之后不仅没有下滑反倒更加蒸蒸日上了,大姐儿进宫得到贵妃娘娘的赏识,说不定就是离那个位置更进一步,老二也要顺利融入下一任储君的圈子了,就等珠儿中举,宝玉更是个不凡的,这偏向二房的心又加了许多砝码。
贾母当即拍板:“老二明日就搬到正房,这日后交际来往不可被人轻视了。各家人情走动什么的少不得老二媳妇多费心。”
话落吩咐鸳鸯拿对牌钥匙给二太太:“日后你们都好了,我也少操些心。”
几人商议得热火朝天,俨然把大房的晾在一边,仿佛眼里根本没这个大儿子一样,根本不理暴跳如雷的贾赦。
贾珺懒懒倚着靠背,面无表情静听着,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这意思,贾府明确是想站队贵妃这一脉了,也不能说是站队,倒像是贵妃这边有意拉拢,而贾府,迫不及待非常之乐意。
如今先太子被害身亡,储君位置空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三王爷风头正盛,朝臣曾经多次举荐立三王爷为太子,老皇帝迟迟没有下旨册封,还不知是个什么决断。
这位出身镇国公府的贵妃娘娘不给自己亲生的五郡王造势,反倒推举母族卑微的养子三王爷,四王八公各旧勋贵世家一窝蜂的烧热灶,这不妥妥的结党营私?
皇帝明显注意到了这个朝野闻名的三贤王,不知心里是个什么章程,依旧如常吩咐办差。如果满意为何没有顺着众位大臣的意思立新太子,如果不满意,既没有斥责上奏请封的大臣,也有可能是根本没考虑过这个儿子,要不然就是树了个靶子在那,真正的太子人选另有其人。
放任这几个皇子接近大臣,皇帝心里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但老皇帝还在位,看到这些大臣心里各有各的未来皇帝人选,心里只怕不会高兴。
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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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上任,这些没压对宝的势力肯定会被一一清算,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最后贾家就是这样败落抄家的吧。
凤姐在贾母跟前奉承,说许多吉祥话引得老太太更加欢喜,仿若不久的未来他们贾府个个都是人才,高官厚禄皇妃状元,贾府荣光又能延续百年。
老太太爱怜摩挲凤姐的手:“凤丫头也是个好的,多亏你伶俐又会说话,我才能天天这么笑一回。你姑妈也需要你呢。”
王夫人明白贾母的意思,看不上贾赦归看不上,贾琏两个是名义上的国公府继承人,凤儿又是自己内侄女,有她帮着自己管家能省不少事儿,少不得要笼络好的。
连忙上前道:“我还要看着珠儿读书,凤丫头是个能干的,你们小夫妻不如搬到正房后街上来住,那里虽比不上大老爷的院子,比起你两个现在住的几间倒也还宽阔,更方便些。你们小夫妻两个带着孩子不用和公婆弟妹挤在一起岂不好?”
方便什么?
方便被使唤吗?
她带着孩子跟公婆弟妹挤在一起是因为什么?
国公府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宽敞院子都被二房占去了,大老爷还住花园隔的院子,他们做儿子女儿的尚且不敢另找地方住,她一个做儿媳妇的,她哪敢张这个口。
她的好姑妈,还有脸提房子的事儿呢,也不怕臊!
凤姐简直不敢看贾赦的脸色,这么明目张胆的就挑拨大房父子之间的关系,俨然把大老爷当个独人,他可是自己族谱上的公公啊,上辈子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分不清哪头轻重。
贾琏也装作没听见,根本不敢抬头往大老爷那边瞧。
凤姐心里暗骂,就知道装死也不帮你媳妇解围。
但还是得要维系表面上的和谐,毕竟她在老太太面前可是个善解人意会来事儿的伶俐人儿,老祖宗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大家和和气气一家欢乐的场面。
“但凡姑妈有事儿使唤我,怎敢不来。”凤姐装作为难道,又立即接口:“只是我人小没经过事儿,大姐儿又还小,我一个错眼没看到就三病五痛的。再说珠大嫂子书香名门,有这么个儿媳姑妈还怕没有帮手,只怕到时早把我丢到脖子后头去了。”
管家权有什么用,说的好听,她才不要给二房当牛做马,让这两个蠢人干蠢事儿去吧,她在一旁看热闹岂不痛快。
二太太得意撇了眼后槽牙都咬碎的大老爷,笑着点点头,很高兴这侄女识趣:“放心,我是你姑妈,还能亏待你和琏儿不成。”
贾母心里满是嫌弃,虽不喜这二儿媳妇木鱼脑袋眼空心大,少不得看在他兄弟王子腾的份上忍耐几分,罢了,反正有她照看凤丫头,也不会叫下面这些眼高于顶的下人怠慢就是了。
贾珺静静观赏二房这出戏,闲极无聊打了个哈欠。
老太太是演得最好的,二太太都要笑出声来,脸上的骄傲和喜色简直掩盖不住,手里紧紧攥着管家钥匙,仿佛立马就能搬进去做当家太太。
贾政父子俩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冷静得很,仿佛跟自己无关要住进去的不是他们一样。
住在哪里,谁掌家,改变不了法定继承人,任老祖宗父亲喜爱,二老爷科举这么多年也没能出仕,怕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圣上恩赏的位置一呆这几年没挪过位置,可见不得圣心。
别看二房现在轰轰烈烈花团锦簇的盛况,后手不济任是老太太百般算计也是枉然,大姑娘百里挑一入选还得苦熬好几年,珠大哥还没等考上举人,翻过年人就没了,宝玉是个不中用的,还有薛姨妈扯后腿。
真正要紧的是后头贾家被抄的真正原因。
在棋局未终之时就草草买定离手,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老太太难道不知道?
贾珺觉得还是得跟昏招尽出的二房划清界限,哪怕在外人看来他们仍是一家,只要里面利益往来界限明晰,新皇算总账之时他们尚且还有挽回的机会,将功补过换他们一条小命就行。
4. 第 4 章
“哼!愚蠢。”凤姐冷笑。
上辈子就是这样,二房上赶着巴结贵妃娘娘,想要讨三王爷的好。最后呢,错把鱼目当珍珠,白白赔送了一大家子。
贾珺瞥见凤姐嘴边的冷笑,歪头小声问道:“嫂嫂可见过三王爷?真如大姐姐说的那样温文儒雅?”
凤姐眨眨眼:“再温文儒雅,名满朝野,养母还能偏心不是自己亲生的不成。”
贾珺点头,懂了,看来最后赢家不是三王爷,原来是个高调的挡箭牌,想来贾家是站错队,被新皇清算了。
贾珺十分烦恼古代世界的宗族观念以及连坐制度,动不动就株连九族,偏生奉行父母在不分家。
贾母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后宅女眷交际往来多系她一身。王夫人是个不中用的,虽然帮贾母与贵妇们交际往来,不过是仗着往日贾家荣光。邢夫人就更不用说了,贾母专门找来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只怕用意就在于此。
既然不能分家,也不能让年老昏聩的老太太说什么是什么,并不是他看轻后宅妇人,实在是这几个连自家这笔账都算不明白,上赶着牵扯进立储之事,是觉得死的还不够快吗?
家族没落走下坡路时,最重要的不是依附,这样只会被榨干最后一点油水。
最应该做的是举全族之力培养选拔能立得起来的后辈,同时寻找其他出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捧着贾珠元春,直接对其他子弟放任自流还时不时打压两下。
以至于贾珠死后,对贾宝玉一味溺爱不加管束,第四代的贾兰在贾母面前俨然是个小透明,王夫人对自己长孙不闻不问,只有李纨操心他的学业,这样下去就是个鼎盛之家也能给整破败了。
第一件要紧的事儿就是不能再让王夫人在内宅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贾珺凑到贾琏耳边嘀咕几句,又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贾琏咽咽口水,自己这个弟弟简直跟成精了一样,才十来岁的小孩儿,胆子大得不是一点半点,自己跟他比起来简直是白活了这二十载。
肃着脸冲他点点头,仿佛上战场一般,贾琏上前去拉仍在咆哮的大老爷:“爹,别吼那么大声,下人看着呢,流传出去外人不知道要怎么说,知道的是您体恤老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六品大员欺压嫡亲兄长鸠占鹊巢呢,这要是被那些谏议大夫参给圣上,只怕这爵位都保不住了。”
贾琏说完都不敢抬头看老太太二老爷的脸色,他之前从不敢当着诸位长辈的面说这样出格的话。
果然大老爷受了激更加生气,一把推开他:“家都没了要这爵位做什么,我这就找房子搬出去,这个家没我的容身之地了,他们要参只管参去。”
老太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不孝子,赶紧,拦住他。”
稳坐钓鱼台的贾政听了贾琏的话本想斥责他胡说八道不敬尊长,也被后半句吓着了,大哥要真是不管不顾的丢了爵位,他们可怎么办,只好赶紧上前拦住:“大哥,母亲还在呢。”
老太太缓过气把矛头对准贾琏:“琏儿,你才说得什么混账话,什么鸠占鹊巢,是我心疼你二叔家没爵位,就算是参到陛下面前,难道你爹还能眼睁睁看着圣上要了老身这条命吗。”
贾赦简直要被气死:“难不成母亲还想让我自己对外面说是我自愿让给老二的吗!”
贾母慢悠悠的放下茶盏:“大姐儿在贵妃娘娘宫里颇得赏识,请娘娘美言几句小事一桩,想必圣上不会怪罪你体谅生母之心的。”
贾琏和盛怒的老爹对视,皆看明白眼中的无奈,贾母偏心都不掩饰了,出事了还要他们去顶罪。
贾赦推开贾琏,怒吼着抄起几上茶碗花瓶就要往地上砸,贾母赌他不敢直直瞪着他,见他半天没有动作,扯扯嘴角正要讥讽。
贾珺声音不大不小,划破室内寂静:“珠大哥哥觉得呢,大哥哥在学里文章做得好,受诸多先生赞扬。明年是要下场的,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知外面哪个不清楚情况的浑人乱编排,其他落榜学生会不会误会大哥哥啊。”
他面上全然一派为哥哥着想的模样,心里却狠狠吐槽。
贾政是个假正经,不然在书里也不会一直占着正房这么多年,俨然一副当家大老爷的样子,在五品官的位置上毫无寸进,可见是个拎不清没本事的。
但是现在贾珠还没死,还要科举还要名声,特别是他娶的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清流学士最重名声,他们就是万分想住正房,也要考虑考虑这后果承不承受得起。
王熙凤那帕子捂着嘴笑了,赶紧上前给老祖宗顺气。
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都懂,老太太拿孝道制裁大老爷,就别怪他们拿读书人最看重的名声说事儿。
老太太最喜欢这个有前途的孙子,他说的话能听进去吧,要是贾珠腆着脸半推半就顺着老太太的意搬进去了,那也别怪他们背后插刀子。
“大爷二爷,快劝劝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到时候老太太可要心疼了。”
“小孩子胡沁什么,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老太太环视堂上众人,特别是大房的,厉声喝止:“谁敢出去乱编排坏我珠儿的名声,直接打死。”
赖大嬷嬷等下人纷纷低头跪下直呼不敢。
王夫人怒目而视,大房的竟然敢拿老爷和珠儿的名声威胁,可偏偏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万一大房真的撕破脸,不管不顾的,不行,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贾政厌恶瞪着这个拎不清的大哥:“珠儿坏了名声对大哥有什么好处,大哥何至于要断我二房生路。”
贾赦一向不喜欢被父母偏心的弟弟,自己都被逼到绝路了还敢问他有什么好处,他不好二房也别想好。
“你们当官的当官,科举的科举,还有老太太替你们谋划,我有什么好。”说完施施然坐下靠在椅背上,满不在乎以致破罐破摔。
王夫人上前垂泪,声音凄切:“大哥,老太太也是为了贾家兴旺,别怪老太太,弟媳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大哥看在弟媳是个妇道人家的份上原谅则个吧。”
贾赦冷笑:“我何尝敢怪罪老太太,弟媳妇也太会扣帽子了。你们一个要占正房,一个把握着管家大权,我不过是个空头名目罢了。不如就遂了你们的意我直接向圣上请旨让二弟袭爵可好,珠儿也不用费劲科举了,珠儿你觉得呢?”
贾珠再也坐不住,他原本就不是很赞同这个做法,书房什么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自从祖父死后,他就明白终有一天他们是要搬出去的。
他努力读书不就是为了堂堂正正自己挣来一份家业,国公府再好终究他们不是嫡系,但母亲的意思也不敢违逆,贾珠瞧着母亲脸色迟疑道:“都是侄儿的罪过,侄儿……”
话音未落,贾母心疼道:“你有什么错,你辛辛苦苦寒天暑热地读书为了贾家。”
又怒视贾赦“逆子,你今日胡搅蛮缠这一通到底想干什么。”
“母亲执意要弟媳管家我也不能硬抢,但她却没有资格管理我的东西,家里的账目我也要过问。”
王夫人攥紧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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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又止,自己刚到手的管家大权,好容易婆婆要放手不管事儿了,这就要被人横插一脚,叫她怎能甘愿。
贾赦一字一顿盯着王夫人恨恨道:
“别当我不知道大姐儿在宫里这么阔绰,难道都是你自己的嫁妆钱不成?公中的银子没道理都给元春和珠哥儿用了,拿出一万两银子也给琏儿捐个官,有个正经事儿做。”
说到这里,贾赦一脸嫌恶指着二弟:“亏你让琏儿给你贾家办了这么多琐事,他又不是你家的奴仆,你这个二叔也不为侄子考虑考虑前程。”
贾政不屑这等卖官鬻爵之事:“琏儿自己不读书,我时常规劝,科举才是正道,捐来的官始终让人耻笑,日后在同僚面前也抬不起头。”
贾赦不欲跟他多说:“你的意思是,你这官也不是正道来的?那不也做得好好的,你什么居心阻你侄儿前途。”
贾政气急,自己何曾有这个意思,这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传出去哪里是毁了名声这么简单。
见他越说越过分,贾母拍腿:“你查什么账,你这是要分家,我还没死呢,我说不准查谁敢动。”
王夫人也起身附和:“这中馈之事大伯怎好插手,都是女人家的事儿。”
想要从她手里扣银子,不可能,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她珠儿的。
元春在一旁坐不住了,她在宫里能那么宽裕四处收买人心,当上掌事也没少孝敬贵妃娘娘,都是母亲在外面递进来的,这要查起来她脸上不好看。
再说给贾琏捐官倒是可行,贾家到底又多了个做官的,况且琏儿凤姐一向亲近二房,日后在朝中也多了个办事跑腿的。
要是一万两银子就能摆平,能够安抚大房众人维持现在的局面,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买卖,反正公中的钱也有大房一份。
元春立即起身给贾母奉茶:“祖母,大伯也是一片拳拳之心为了孩子,跟祖母您是一样的,大伯作为一等将军想要给儿子捐个官也是无可厚非,是吧母亲。”
王夫人接收到女儿给的眼神,只得满心不情愿附和道:“嗯。”心里却在滴血,今日大房蹦跶得厉害,看他们能找什么门路花这一万银子,等到求告无门之时还是得跟他们低头,于是决口不提让老爷帮忙这话。
贾政也不屑做这等掉价的事儿,在一旁缄口不言由着他们去。
贾母依旧十分不看好,老二不开口帮忙,看老大拿着银子也没处使去:“哪里去寻一万银子的官,要买多大个官,你定又是要拿去买什么丫头古董了。”
贾母不欲与他多说,面露嫌弃的挥了挥手:“明日给你五千两,赶紧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贾赦也不在意这打发叫花子的做法,见老太太松口抬脚便走:“不劳母亲和老二费心,我花我自己的钱,便是十万银子又如何。”站在门口大声吩咐下人:“去库房拿银子去,老爷我今日就要一万银子。”
贾赦走到门口回头盯着二夫人缓慢开口“谁敢拦着,直接发卖。”
柳大等人整齐应是,那气势着实震惊到了贾母等人。
贾母一口气上不来简直要晕过去:“你,你,逆子啊。这是疯了,疯了啊。”
王夫人攥紧元春的手,语气惴惴不安:“大老爷今日怎么?”
贾元春低语:“赶紧让老太太去阻止才是。”
这库房一开有些东西就是露出水面,相瞒也瞒不住了。
王夫人心开始怦怦跳,祈祷大老爷只是去拿银子的,一万还是五千都随他,只别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才好。
5. 第 5 章
柳大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朝着库房去。
一只猞猁从树上跳下来轻巧落到贾珺肩上,蹭蹭他的脸颊,在脑海里跟他沟通,说东西已经放好了。
贾珺把肩膀上乖乖趴着的小小一只抱在怀里,顺了顺跑乱的毛毛。
对待守规矩的人有守规矩的做法,有人主动打破规矩就不能怪他们釜底抽薪一力降十会了,他在库房给王夫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贾珺十分愉快欣赏完二房众人脸色,跟着凤姐一起往库房去了,庄子上训练多时的账房好手已经等着了。
贾赦没好气冲儿子道:“就这么简单让老二搬进正房,你老子我还住花园隔的房子呢,今日闹这一通就得区区一万两银子!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库房一开,拿多少都是拿的您自个儿的,只两样东西,您一定得让人进去找到,一个是您的印鉴私章,一个是母亲的嫁妆。”
贾琏上前附在贾赦耳边轻声道。
并不关心印鉴的贾赦震惊,眼睛瞪得老大,一听儿子提起这个他自然不傻:“王氏敢对你母亲的嫁妆动手?”
先夫人郑氏的嫁妆他不是不想拿回来,可是贾母一直死死攥在自己手里,说什么还没分家不能给,若是早早给了他,必然没两年就被嚯嚯光了。
简直是一派慈母心肠为儿孙计,可老太太不止一个儿子也不止一个孙子,执掌中馈的是王夫人!
贾母自己有私房,嫁妆也在自己手里握着,王夫人凤姐就是邢夫人的嫁妆都在自己手里,偏偏就他夫人的一人停在公中库房里。
每次一露话头,贾母都说她好好保管着,可这些年也没见时常清点核查,还不知道少了多少呢。
贾琏胸有成竹,拍拍胸口:“我们已经查出来了,这次二婶必然理亏,您揪着不放她以后还能硬着腰板管家吗?”
贾赦迟疑道:“你们有办法拿回来?”,他担心老太太以后不肯给。
贾珺道:“私德有亏之人怎配执掌中馈,何况动用先嫂嫁妆,老太太怕您花了,不给您自然也该给我和链二哥哥。”
贾赦被他这一本正经模仿书呆子二弟的样子逗笑了,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个小人精。”
贾琏笑得意味深长:“到我兄弟两个手里,自然会孝敬父亲,不比填了二房私库的好?”
“嗯~”贾赦抚须沉吟端得一派稳重,脚步却急促几分。
“那还不快去。”
邢夫人跟凤姐在前头摩拳擦掌已经准备好嫁妆单子,一定要细细核对。
要不是先前他们想找个庄子来做营生,还发现不了先大夫人的陪嫁庄子被转卖出去了。
他们顺藤摸瓜,竟查出来不少王夫人在外面打着贾家王家的旗号给人办事儿,所得银钱数额巨大,往宫里和王家送了不少。
借着今儿这个机会,就要把王夫人的脸皮狠狠撕下来,强硬的在管家权上插一手,让以后王夫人不敢毫无顾忌的干些抄家灭族的勾当。
外头那些事儿老太太看在王子腾的面上,想必也不会对王夫人怎样,王子腾也定然会帮着抹平首尾。
但要是今日传出去弟媳妇变卖先大嫂的嫁妆,那王夫人连带王家的名声都要臭了。
王子腾总不会不顾及自家未嫁的女孩子们吧,老太太肯定也是一如既往的把这些脏烂事捂在自己怀里。
来到库房门口,两边对峙的已经吵嚷开了。
“这,林管家,没有对牌,大老爷也不能随便支银子啊。”
林之孝摆摆手,径直往库房门口去:“别跟我说那么多,老太太亲口允了的还会骗你不成,再说了,整个国公府都是大老爷的,要个银子这么费劲。”
章管家急忙上前拦住:“别别别,林管家,不能硬闯啊,二夫人要是知道了非揭了我的皮不可,只要有二夫人给的对牌,别说5000两,就是十万呢。”
“不开是吧。”
林之孝知道他,原本是国公府家生子,后跟王夫人配房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被挪过来做了这个差事,专管收账入库。
他也不想为难谁,谁不是为了在府里过的好点,使劲往上巴结呢。以后啊这风向说不定就变了。
正要招呼人上家伙,贾赦急急忙忙赶上来了,一瞧这情形,气不打一处来,在耽搁下去还找个啥。
上前一人给一脚,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人。
贾赦指着那锁头道:“给我砸,我不相信今儿个没有钥匙打不开这门。”
后头带着家伙事儿的家丁齐齐应是,抄起铁锤砰砰几下,库房门锁全部落下。
贾赦推开房门,看都没看放着金银的箱子,直奔田产地契去了,见放的都是些经年赏赐下来的皇庄别院,还有祖上传下来的金陵的院子祭田。
贾赦一摸,这数量不对啊,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贾琏来请:“老爷,太太的一应嫁妆物什都在偏房搁着呢。”
“啊啊,对,嫁妆。”贾赦放下地契,跟着去了偏房。
一进去,之见凤姐拿着嫁妆单子一样样查检,一众仆妇快速清点,好几个账房先生跟着一一记录缺的少的损坏的腐朽的。
珠宝首饰零散堆在箱子里,首饰头面也没有好好保存,折损蒙尘,面上大都是些普通物件。
贾赦知道自家夫人姓郑原是清流世家,不说门庭显贵,可也是读书仕宦数代传家。
当初他厚着脸皮跟着娘子来看过清点嫁妆,一些他见都没见的珍品都是祖上传下来压箱底的,一些古董玩器市面上都不会流传,娘子看他喜欢送过他一些,现在都还在他房里好好摆着呢。
贾赦一箱一箱翻检过去,脸色越来越沉,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这都是些寻常堂上摆的,值钱的都没见着就罢了,经年旧物也没几件,箱子倒是擦地干净,东西没见几个。
贾赦大力合上箱子,声音震得房里下人们缩了缩脖子。
“好好查,仔细看少了什么没有。”他声音平静,面沉如水,不再是平常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看着更令人害怕了。
贾珺早知道是这个情况,自从他的精神力慢慢稳定,实体出来能保持一段时间,他就频繁出入这些锁起来的地方,发现有人偷偷摸摸来拿田产地契,从没见拿回来过,他就知道这库房里的东西对不上数的应该不少。
王夫人仗着这些年拉拢贾琏,给他牵线搭桥娶了凤姐,让这对小夫妻逐渐疏远亲父和娘舅。
且她早就买通先嫂当年的陪嫁婆子,拿到了陪嫁单子,三份单子贾母手里那份早就在库房里消失了。
贾琏被她笼络着疏远母家,自然也不可能跟娘舅去讨嫁妆单子,这些东西还不是她说多少就是多少,从此就肆无忌惮的伸手了,一开始还顾及着,等到宫里递话出来,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么多年,只怕王夫人自己都记不清变卖多少了
贾珺怎么会允许资源在那儿放着白白浪费,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只需要稍稍卖惨装乖,修复关系那不手拿把掐,跟外祖母讨要生母的嫁妆单子都没费什么力气。
被王夫人两封银子打发远远的陪嫁婆子,也被他叫贾琏好生给请回来了,不知道等会儿王夫人过来看见惊喜不惊喜。
正查到第三间偏房,贾母领着众人匆匆来了
看见这乌泱乌泱的人四处翻得乱七八糟,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使劲儿用拐杖杵得地面砰砰作响。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都说了银子明日就给,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你父亲生前就是这样教你的?”
贾赦满脸失望毫不掩饰:“老太太,父亲生前那样喜欢郑氏,亲自去郑家提亲,他何曾想到有一日自己儿媳妇的嫁妆被人偷偷拿出去典卖了。”
贾琏从胸口掏出一叠当票,呈到众人面前。
贾赦抓起一把扔在王夫人和贾政脸上:“王氏,这就是你王家的家教吗,老二,你敢说你毫不知情?”
王夫人从进院子就心神不宁,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婆子死活想不起来,猝不及防被兜头仍了一身,登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一下子愣在当场。
贾政捡起地上一张张当票,不可置信的问王夫人:“真是你做的?”
王夫人连忙矢口否认:“不是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不知道,不是我。”
王夫人不敢看,甚至记不清这些当票对不对的上号,太多太多她早已经忘记了。
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只要她不承认,老太太看在珠儿和哥哥的份上都会保下她。
“老太太,老太太,冤枉啊,我为这个家尽心尽力,整日不是督促珠儿读书上进,就是迎来送往打点家事,我王家也不是没有陪送这些金的银的,如何会去觊觎先大嫂的东西。”
王夫人腿软顺势跪倒在贾母脚边,殷殷哭诉自己的功劳和苦劳。
贾母一看就明白,老大家的这是有备而来,只可惜手段嫩了点。很铁不成层刚的瞪了眼脚边跪着的王夫人,吩咐李纨:“珠儿家的,把你母亲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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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又缓和语气对贾赦道:“老大,这些当票都是怎么来的。”
贾琏上前躬身回道:“老太太,是我在外行走时见到一件母亲旧物,一路访查竟是一家当铺流出来的,便倾尽家财也只赎了一小部分回来。”
贾母不动声色,继续问:“是哪家当铺,你又怎知这天下间没有一样的物件。”
王夫人抓住话头:“是啊,是啊,这天长日久的在库房里头放着,你人小见过几件你娘的嫁妆,或许根本就不是呢!”
她笃定自己把贾母手里的单子烧了,从陪嫁婆子那里拿来的在她房里好好放着呢。
陪嫁婆子,陪嫁婆子!
王夫人惊觉顿时如遭雷击,刚刚站在门口人堆里的那个,难道是!
不可能!当时她明明跟哥哥说让人不留活口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夫人狡辩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只好翻来覆去颠三倒四。
贾琏没想到贾母为了维护二婶这般不讲道理,一时语塞,这样胡搅蛮缠完全就是,无赖嘛。
“是不是我娘的嫁妆,自然有人认得,郑家人还没死绝呢。”
贾母大怒,这话说的,她们贾府是那等吃媳妇绝户的人家吗,当即一拐棍抽上去:“作死的孽障,既然有人,何不叫来对峙。”
贾赦一把拽过不敢躲准备硬挺的贾琏,毫不客气的嘲讽:“老太太这些年气性越发大了,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何必跟孩子们计较。”
贾琏凑到贾赦耳边低语,贾赦眼睛登时亮了,沉声催促道:“快把人带上来。”
又对老太太道:“母亲可看看这人,能不能认出郑氏的嫁妆。”
一个衣衫洗的发白面容苍老的妇一瘸一拐人走到贾母王夫人跟前。
“老太太,夫人,可还认得奴婢吗?”妇人蹲下身恭敬行礼,眼睛却直直盯着王夫人,仇恨和不甘简直要满溢出来。
贾母回想半晌,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是,郑氏身边的嬷嬷,我记得你照顾过琏儿。”
这人在郑氏死后就不见了,她原以为是郑氏在死前放了她的身契,便没有多过问,毕竟是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人。
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琏儿几个弄鬼。
贾母狠狠瞪了贾琏几眼,语气平静对这妇人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记得你家姑娘的陪嫁吗?”
王夫人被突然出现直勾勾盯着她的老婆子吓了一跳,但想起她手里的那份嫁妆单子已经被自己付之一炬,这过了多少年了,死无对账的事儿,想到这里王夫人又定下心来。
“不说你记不记得,空口白牙的,难不成你说什么是什么,这库房中这么多财物难道都是你郑家的不成。”
李妈妈冷笑道:“二太太怎知我空口白牙,想必是知道我手里姑娘保管的那份嫁妆单子已经被人买去烧了?难不成这天底下再没有一张可以证明那些是我们姑娘的陪嫁了?”
贾母呵斥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手里那份嫁妆单子没了怪的了谁,来人把她带出去,贾家的地方还容不得外人乱说话。”
赖婆子只等贾母一声令下就要上来拖人。
那妇人厉声哭笑,挣扎着要上来抓挠王夫人:“小姐,你看看,不过六七年的光景,人走茶凉谁还记得有个贤惠治家的大太太啊。”
王夫人唬了一跳,忙侧身躲开冲着下人叫:“这人是个疯子,快把她扔出去。”
李妈妈奋力挣扎,赖婆子一时奈何不得,正要回头招呼其他人。
李妈妈冲着贾母高声道:“老太太,当年嫁妆单子三份,您的呢?拿出看看便知啊。”
贾赦也问贾母:“母亲,您的那份呢?”
王夫人见她迟迟没拿出什么东西,便更笃定她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手里并没有什么证据。
她缓过神来也不似刚刚那样慌张,腰板儿也挺直了:“这些东西老太太那里记得,都是收归库房管着的。”
王夫人得意拿手帕拍了拍身上,拂去看不见的尘土,十分恳切的样子道:“大哥,要不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找看,这么些年,再好的纸张说不定都化为尘土了,一吹就没有了。”
王夫人眼里的得意之色已然掩盖不住了,她就知道一群酒囊饭袋,还以为能掀起多大风浪呢。
贾赦充耳不闻王氏的挑衅,抬手制止想要说话的贾琏,眼睛直直望着贾母,执着等待贾母的表态:“母亲,您觉得呢。”
6. 第 6 章
四周寂静,众人都等着贾母发话。
贾珺也好奇贾母究竟会偏袒他们到何种地步,放火添柴杀人帮埋?
贾母顶着众人目光,迟迟没有开口。
闭了闭眼睛,贾母只觉得王夫人做事不周全,竟让她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老大,这么多年前的东西找不到就算了。”
贾母放缓声音安抚道:“别说是这些腐朽的嫁妆,这个家以后都是你的,我的东西等我死了还有你的大头,别太小家子气,盯着这点东西,哪里像是个一等将军。”
贾赦笑了,脸上满是失望,他不想再听贾母和稀泥。
沉下脸冷笑道:“这个家别说以后是我的,现在都不是我的了,还谈什么以后。”
“琏儿,拿出来给二太太瞧瞧,不然有人不死心呢。”说完甩袖背过身去,仿佛不愿多看这些人一眼。
贾琏从身后邢夫人手中接过厚厚一叠,呈到贾母面前:“老太太,这是外祖母那里拿来当年那份嫁妆单子。”
“这些家事,你们做小辈的怎好去叨扰亲家。”
贾母伸出手缓缓握紧,不争气的东西,心里满是失望,总是这样,做事要人扫尾。
当时怎么昏了头给老二娶了王家的女儿做媳妇,到底是泥腿子出身比不得仕宦大族教养出来的手腕心性,可惜了大儿媳妇郑氏死的早,如今也只有王氏了。
见一并附上的还有账房统计的缺漏之处,一行行一件件,这么多嫁妆,竟然被搬空了小半,贾母气闷,一把将册子扔到王夫人怀里。
“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管的家,做事这样不仔细,东西少了这么多都不知道。”
贾母颤抖着手去拽贾赦,声音哽咽:“先前是我掌管者库房钥匙,你这是在怨我没有给你看管好你媳妇的东西吗?可怜我,渐渐上了年纪,才让你弟媳妇帮着管家,一时半刻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现如今就是拆了我这副老骨头,也得给你补上。”
贾母故意说这气话,半晌收拾好情绪。
对被过身去仍旧生气的大儿子温声劝道:“让她们仔细查检,看总共少了什么漏了什么,拿钱去赎回来也就罢了,这样大的阵仗传出去,人家会笑话你连亡妻的嫁妆都守不住,这名声难道是好听的?”
王夫人入蒙大赦,对站在一旁的周瑞家的喝道“还不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连先大夫人的嫁妆都敢伸手。”
复又转过身来对贾母和贾赦道:“儿媳一定好好整治这些无法无天的下人,给老太太和大哥一个交代。”
贾琏装模作样帮腔道:“二婶子一向宽仁,必定是身边的人生了异心,拿着府中的东西填补自家。”
王熙凤拉扯他袖子,上前半步对王夫人笑道:“可不是,定是太太被蒙蔽了,天长日久在太太身边见着摸着这些东西,焉有不动心起念的呢。”
贾琏恍若想起什么:“前几日周瑞请我到他家喝酒,我看他们家那个花园子比起赖大家的也不差什么,那摆设也算不得是个小富之家。”
凤姐落下脸来,似不愿意丈夫这样说娘家的人:“周瑞家的是王府跟过来的,自有家底,太太也多有照顾,这嫌疑是无论如何也沾惹不到周姐姐身上的。”
贾母适时出手:“拿下周瑞家的,去搜查她的屋子。”
外面的健仆立即上前抓住周瑞家的拖下去,声音都没让她发出半点。
王夫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得力陪房背上这个并不算冤枉的黑锅,偏偏又不能辩解什么,更害怕被问出来点其他东西。
凤姐手帕按住扬起的嘴角,她再了解老太太不过,恰到好处递个台阶,又能顺利除去眼中钉搅屎棍。
周瑞家的到底有没有伸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是王夫人的左膀右臂,是最亲近的人。
老太太也趁机弹压这个渐渐不受控制的儿媳,剪除她身边得力之人,日后也能少作些耗。
贾赦胸中简直气涌如山,老太太一辈子最看重体面,为了不宣扬出去,竟然这样胡诌乱扯,还把帽子扣到他自己头上,被人贪墨倒说他守不住。
说什么好好调查,处置周瑞家的,不过是找一个替死鬼罢了。
凭什么要拿公中的钱去赎买,二房指不定又要在其中扣下多少,横竖都伤不到二房半点。
贾赦真是对老太太的偏心感到心冷,实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贾母亲生的,怎么就可着他一个人糟践,二房就是捧在心头的宝,容不得别人碰他们半点的。
既然这样,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索性大家就撕破脸好了。
贾赦指着身后放公中田产地契的正屋,指着手里的破烂木盒冷笑道:“老太太想必还不知道吧,何止我媳妇的嫁妆,公中这些田产地契,都已腐朽不堪,弟媳妇,这就是你管的家,这样让我大房以后怎么接手。”
贾赦说完直接把木盒掷到王夫人跟前,他的家产他自己还没摸到一个手指头,就这样尘归尘土归土,让他怎么不生气。
盒子落在地上立即散架里头的纸张也掉落出来,众人还没看清里头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便立即被王夫人拾起揣到袖子里。
王夫人慌乱不堪手都在发抖,纸张散落,掉落在她眼前的竟然是一张交易文书,赫然就是金陵的祭田。
她简直犹如五雷轰顶,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好好放在谁也不会知道的地方吗?
王夫人来不及多想赶紧收起来,这东西是万万不敢让任何人瞧见的,要是让人看见了,她今天立刻就会被一封休书送回王家,哥哥王子腾都保不住自己。
不敢再与贾赦多纠缠,王夫人十分害怕他会再扔出更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她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十分艰难给贾赦做出承诺,也顾不得要拿出多大一笔巨款了
“大哥,婆母,都是儿媳不好,定然是儿媳管家不善,让手底下的人钻了空子,儿媳一定,一定严厉惩处他们,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花不着公中的钱,一定按照嫁妆单子一五一十补齐,大哥,这样可好。”
贾赦看着王氏求饶的姿态,心道这个女人终于知道害怕了,周家的能贪几个钱,大头必然还是二房的花用了。
“谁吃进去的谁给我吐出来,这么大笔财物失踪,想必也值得大理寺好好查查,弟媳妇你管家能力不行,就让大理寺的来帮帮你可好。”
见儿媳退了一步,贾母暗中点头,好歹还是个识大体的,又对贾赦感到心烦:“逆子,不争气的,东西找回来就罢了,何必如此不肯饶人。”
“不可。”贾政急忙阻止“不可,大哥,这些内宅琐事怎好拿出去叫朝廷命官审判。”要是被抖落出去,他的脸面往哪里搁,只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贾政嫌恶瞪了眼王氏,都是这个妇人,手脚不干净,手都伸到先大嫂那儿去了,死人的东西也不怕不吉利。
贾母也急了,今日这个大儿子可是疯了,砸了库房门还不算,还要去告官,告的还是二房媳妇偷大房嫁妆。
贾家几辈子人的脸只怕都要丢尽了,将来她有何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贾家祖上传下来的富贵体面不能毁在她手中。
“不孝子,还不见好就收,你敢这么做,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去圣上面前革你的官职爵位,你想让贾家的百年荣光败落在你手上你就去。”
又转脸训斥王氏了王氏一通,两边都没安什么好心思,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贾母颤颤巍巍杵着拐杖就要走,眼不见心不烦不想再给两家断案。
贾赦甩开贾政的手,冲着王夫人没好气道:“限你三日之内按嫁妆单子补齐东西,否则,我,我找不了大理寺还找不到王大人?,你要还不上就让你哥哥帮你还,哼!”
离去前贾赦吩咐下人:“去打一把结实的锁,钥匙给二夫人送一把去,还请二夫人尽快补齐,我随时过来看。”
贾珺坐在廊下倚着柱子看了场好戏,勾起唇角摸摸怀里的小猫咪,自言自语道:“开胃小菜罢了,这才哪到哪啊。”,只要王夫人不来找事儿,他真是懒得看这些人闹腾,偏偏啊有人贪心不足。
大房众人可以说是意满而归。
王熙凤却有点迟疑,这么好的局面,完全可以,她有点想不通,纠结半晌还是开口:“三弟,为什么要,我们完全可以……”
贾珺打断她:“怎么,二嫂还想管家?落得一身病痛众叛亲离?”
凤姐一个激灵,双眼瞪大难以置信,震惊到说不出话。
二房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大房的这些人就是省油的灯?
要是今日把祭田的事儿一并抖落出来,王夫人不说翻不了身,至少会完全消停个几年。
然而等到王子腾位极人臣,老太太依旧会复起二夫人管家,那时又是一阵拉扯不休。
他悄悄把东西塞到一个破木盒里,放到正屋显眼的地方,贾赦一进去必然能看到那个与众不同特别扎眼破烂木盒,会不会在今天东窗事发全看天意。
看来王夫人还是有点运道,只是担惊受怕,事情并没有被抖落出来,这样可没有达到让贾珺满意的程度。
他准备等到晚上再悄悄把他们查到的所有买卖祭田的契书放到王夫人床头,到时候自然能让她自己吓自己,甚至还会怀疑身边是不是出了内鬼。
要知道,一颗随时爆炸的定时炸弹的威力,无穷的。
贾珺觉得如果以后能一直维持现在这样的局面就很好,二夫人战战兢兢管家,大房拿着钥匙随时查帐,三天两头找点事儿,老太太看管着两边的人,互相监督互相挑刺儿,谁也别想生出点什么事端来。
这样不好吗,可省了心了。
他就能每天安安心心躺着晒太阳,吃好吃的食物。
如若不然,让大房掌家,那几个银子怕是还不够大老爷买几个古董的,贾琏直接躺在金山银山上摆烂,全家的老少爷们儿捅出个大窟窿,全让凤姐的嫁妆填,那时岂不是重蹈覆辙白费力气。
贾珺没想吓她,他早就察觉出眼前这人跟书里的王熙凤不太一样。
不说凤姐最开始对他的救命之恩,可能他也不能有机会重活一世。
就是后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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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也并没有再像书里那样为了管家一味偏向二房,把正经丈夫公婆得罪干净,还对他和迎春多有照应。
行事圆滑会说话,办事妥帖,让他想起了上辈子跟他将近十年的行政助理,要找个聪明人办事那得碰运气。
对待自己人他当然温柔得多。
贾珺微微一笑,开口提点:“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要是二婶失去了管家权,必然会想方设法夺回来,只要王家一日还在,二婶必不会死心。我们只需要抓住主要问题,时不时突击一下,只要动了歪心思,她自己也会吓死自己的,更何况,外面的世界不比这些琐事有意思吗。”
凤姐想到自己一手建造起来的温泉庄子,在庄里迎来送往,看着它一天更比一天红火,这种满足和成就感确实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是,这样确实轻松很多,也得到很多,有余力去做其他事。”王熙凤怔然,前世,费尽心思想要抓住的东西,这辈子就这样丢开了。
贾珺意有所指:“这般能力,若只用来收拾烂摊子,那是管理者愚蠢,不能识人用人。”
凤姐如遭雷击,怔楞原地半晌,想笑眼泪不知为何掉了下来,失魂落魄回去了,再也没有提过这些事。
翌日,贾赦没去库房查账去了荣禧堂。
贾赦带人来到正房,里里外外仔细打量一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统统搬走。”
贾政看不上大哥这土匪样,无半点世家子弟的样子,便站在一旁不说话瞪着眼。
王夫人忍不住上前道:“大哥这是干什么,带这么多人来弟弟弟妹的屋子里,乱糟糟的不说,这,这于理不合啊。”
她特意加重了弟弟弟妹的屋子,就是想提醒大老爷,老太太已经说了要让他们搬进去,他们明日就搬,但从现在起,这一刻,就已经是二房的屋子了。
贾赦只觉得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弟妹的脸皮这么厚,弟弟也是个躲在夫人身后等着别人塞给他的,他倒是有风骨,什么都不是他自己要的,都是别人硬要塞给他的。
他不一样,他可没有人给他硬塞,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贾赦提高声量,让匆匆赶来的贾母也听清:“这些东西,不合适,有违礼制,二弟弟妹,你们不知道吗?”
“这些东西都是圣上赏给一等将军的,都是内府登记造册了的,要是摔坏一个追究起来,是算在我的头上,自然不能给你们用了。”
“我体谅老太太喜欢小儿子,不计较你们住这里,但是东西可不能放这儿,老太太心疼你们,自然会拿更好的东西给你们用,不用担心。”
“都给搬到我院里去。”贾赦目不斜视行礼而后越过老太太,径直出了荣禧堂。
贾母站在门口被无视,脸色青青白白的好一番变化,偏偏这番话说的有道理,她没办法反驳。
是她执意让二儿子住进正房,她都是为了后代的学业仕途着想,老大这个榆木脑袋,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突然这样强硬起来。
少不得还得开了私库,替老二添上些,这样空荡荡的看着不像,来个同僚朋友,看着哪里像个公侯之家。
“去我那里把御赐的那套摆件拿出来。”
贾政听见赶紧出来行礼:“母亲费心了,我二人还有这些死物,不拘什么拿出来摆上就是,哪里敢劳动母亲动用自己的东西。”
贾母摆摆手:“行了,不必多说,你们越过越好才能打那起子人的脸呢,有他回头求你们的时候。”
贾母又指着王夫人鼻子:“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尽快把东西补上,堵住老大的嘴,看他又发疯当真宣扬出去,那时就不是损失些钱财的小事儿了。”
王夫人满心委屈不敢言语,自己还不是为了宫里的大姐儿,要是大姐儿日后当真做了皇妃,整个贾家不都跟着沾光嘛。
贾政送走贾母,回来也跟着数落王氏:“你还是赶快把这事儿平息了罢,珠儿来年乡试,不可以起任何波折耽误他备考。”
王夫人被戳中心尖子,忍不住掉下泪来:“珠儿明年要是考上举人,必定没人敢欺辱他娘,我的珠儿啊,你可一定要考上才行!”
王夫人收拾好心情,一边骂骂咧咧不情不愿把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补齐,一面麻溜搬进荣禧堂,比往日更严苛十倍盯着贾珠读书,堵着一口气,非要他考上不可。
这边贾赦拿到了管家钥匙,特地把大房的账目分开,把持公中田产地契,庄子也开始慢慢查检。
还能时不时挑个刺儿,指责王夫人这里没做好,那里不够仔细,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王夫人补齐了郑氏的全部嫁妆,贾母本想继续以前的借口,还让放在库房里。
贾赦全然不理会,直接就地给贾琏两个分了,振振有词回了贾母:“郑氏都不在了,她的东西又不姓贾,岂有放在库房让人继续偷的道理,本就是该分给他兄弟两个的。”
此言一出,把贾母王夫人两个气出一场病,一直到转年春天才将将养好。
隔壁宁府这时族长贾珍和尤氏亲自来请,说是贾容要成亲了。
7. 第 7 章
今日院子里热闹得很,一箱一箱金银流水般抬进院子,堆得满满的。
贾珺站在门口看热闹,随口问到:“可给父亲送去了?”
贾琏正拿着账本一一分拣,闻言回头:“孝敬父亲的都送去了,这是你我两个的。”
贾珺眼珠子一转,笑得意味不明:“这么多钱啊,哥哥准备怎么花呢?”
他可记得原著里贾琏把自己的体己银子全数给了尤二姐,在外面花天酒地,既然这样,不如让他来帮忙花好了。
贾琏虽得了这一大笔天降横财,但深知自己的性子,是个只会花钱的,生财本事尚且比不过凤姐,投资眼光经营诡计更是拍马也赶不上眼前这鬼灵精。
贾琏从袖袋里掏出一叠地契塞到他手里:“上次你说要找产出不好的沙地,来种那些寻回来的新作物,这不,都给你找出来了。”十分豪气指着院子里自己那份:“算哥哥一股,这些东西随你挑可好?”
贾珺翻看手里的地契,其中一个不远就在京郊,近日无事可去看看去。
“这些东西种出来都是为了□□后求官的,自然都得你出,我的辛苦费可是不便宜。”
贾琏听他这样说无有不应的,这府上除了弟弟,还有谁整天为自己的前程殚精竭虑呢。
见他一副小狐狸巴拉算盘的模样更是喜爱,“自然,这都是娘的嫁妆,若她还在,见你这么出息只怕都给了你,我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说到求官,贾琏略微蹙眉:“给林姑父的信不日应该就会收到了,不知道林姑父愿不愿意帮我们。”
贾珺算算日子,这个时候贾敏应该身体已经不好了。
林如海能科举出仕高官厚禄,必然会考虑到要跟周围亲戚搞好关系,将来独女没有母亲需要亲戚的帮扶。
岳家侄子来求,抬抬手就能做的事儿,贾雨村都帮忙求官,更何况他们只不过是想进太学。
这笔账林如海这么聪明的人定会算的过来。
贾珺拍拍他肩膀:“别急,实在不行当面说,会有机会的。”
等到贾敏没了,贾母想要接林妹妹上京,那时不就有机会当面说了。
“哟,爷们儿两个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
凤姐脚步轻快迈进院子,身后跟着的平儿手上还捧着个大红盒子。
“嫂嫂这是从哪里来,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凤姐转身从盒子里取出一张请柬,递与他们:“东府做亲事日子定了,又有热闹还有戏酒,算不算好事儿?”
“我还得赶紧备礼去,这么近的亲戚又是长辈,轻了可不好看。”
贾琏忙问:“说的是哪家?”
凤姐自然清楚容儿媳妇是谁,上辈子她俩很说得来。
只不过说到家室,多少有点疑惑。
凤姐凑近小声道:“那女孩姓秦,家世根基不显,父亲只是五品小官。我看那聘礼单子,家资也不甚丰厚,不知为何珍大哥哥执意做这门亲。”
但她上辈子可在秦可卿房中见过不少好东西,比起她自己的陪嫁也不差什么,还隐隐更胜一筹,外面不知为何传出这些闲话。
贾珺知道,这必然就是秦可卿了,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贾宝玉的风月领路人,人生的妩媚多姿,八面玲珑,死法众多版本口径不一,对她的身世有诸多猜测,书里语焉不详只说父亲是员外郎,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孩,后来又有一个老来子,就是秦钟。
“是跟二老爷一个部的?”
凤姐听他这么一问,细细回想:“之前珍大哥哥来跟老太太说时,二老爷也在,说是上峰呢。”
贾珺是真有点看不懂了,老圣人给贾政赐官工部主事,是个肥缺啊,皇家陵寝宫苑,都城坛庙营造,这里面的油水不消分说。
搞工程赚钱自古有之,各项营缮工程耗费的人力物力极大,尤其是砖瓦木石等各种建筑材料,动辄就是百万金银级别的花费,哪个包工头,材料供应商,搞建筑的不得给营缮郎塞钱,在他面前露脸得到一部分工程得到的不是巨额利润,可见秦家贾政这个位置是个多大的肥缺。
要说这秦家家资不丰,贾珺绝不相信。
这个位置上的清官和贪官的区别在于贪和巨贪罢了,有良心点儿的从手里分出一部分做点儿利国利民的好事,其余的边边角角油水都得刮干净。
偏偏贾政在工部这么多年只升了一级,就是秦业死了之后,贾政才坐上工部员外郎的位置,贾元春封贵妃才被外放学差,这跨度挺大,搞工程的被调去管学校科举。
还有一种猜想,说秦可卿身份不同寻常,是先太子的血脉,贾府是想借着秦可卿跟从前先太子门下的六皇子七皇子搭上关系,悄无声息在夺位路上押宝。
秦可卿死后,各路王公贵族都来宁国府吊唁就可见一斑。
这个做法且不论日后如何,到底要比大张旗鼓站贵妃娘娘五皇子的宁国府来的要聪明得多。
这样想来,秦家这门亲事结得不简单,求财求权或是钱权皆得,终归是门好亲。
贾珺意味深长:“搞工程的能没有钱?只怕还有点权呢!”
凤姐立即明白过来,她经历过亲手修缮一座庄子,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不说别的,单就树木石头,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挑到物美价廉的,以次充好再平常不过,遇见个好糊弄的主子,那到手的油水,只见赖家修了那么大的花园子就知道了。
只可惜秦可卿死的早,一家子后来都没了。上辈子他们娘儿俩个就要好,今生还不知道怎样呢。
“听说她人生的温柔妩媚,慧心灵性,我就爱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凤姐立刻抽身要回去备厚礼去,不妨被贾珺叫住复又坐下听他说话。
“嫂嫂别急,什么时候准备都使得,眼下有一件更要紧的。”贾珺晃了晃手里挑拣出的几张地契。
凤姐拿过来细细瞧了:“都是京郊的庄子,有好有坏,珺哥儿可是选定了这几个?”
“我不放心,得亲自看看去。”贾珺只在实验室里看过种子培植,还没试过在田地里载种,更何况这些种子特殊,农人也还没见过不晓得怎么养,浪费了他可心疼得紧。
赶紧种出来他就能吃上炸薯条了,又香又脆,想想都流口水。
日后手上也多一道筹码,考虑考虑什么时候卖给帝王家。
凤姐收好地契揣进自己袖袋里:“什么时候去,我好安排车马,都要一气儿看过去只怕得个把月,得住外边儿了。”
凤姐略算算日子,刚好能赶得上回来参加秦可卿的婚礼,两边倒是不冲突。
“天色还早,今天收拾还来得及,嫂嫂那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贾珺天天呆在这院子里实在无趣,这个世界的交通也不像上辈子那样发达,大大消减了他想要出去观光游览的心。
实在是躺得有点久了,老在一个地方躺着会精神疲劳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出去放飞自我了。
贾琏还没清点完财产,生怕忘了他似的:“我掺了股的,你们怎好把我撇在一边自己出去玩儿去。”
“三弟说的是正经事,哪像你就知道玩儿。”
凤姐不理他,伸手推他出去仍干自己的正经事。
她哪能看不出来贾珺是憋坏了想出去玩儿,这两日姑妈正不痛快,她也好带着大姐儿出去避避风头。
回身轻捏了捏贾珺的鼻尖,凤姐笑道:“行,明日一早咱就走。”
贾珺笑嘻嘻给贾琏做口型,‘你老婆不理你咯~’
贾琏哭笑不得,只得加紧收拾院子里的东西,明日一早好出门。
次日一早,三辆马车收拾停当在门口等着。
这两年贾珺多数时间是在府中修养看书,并没有出去过几回,一大早就醒了兴致盎然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无聊得睡过去了,醒来也无事可干,没有减震的贵族马车也摇晃得厉害,更不用说这个世界平民坐的驴车之类,只怕屁股要被颠成好几瓣。
贾珺无聊趴在马车窗上,头顶着帘子搭在额前,阳光灿烂得让他睁不开眼,随着马车一摇一晃懒洋洋拖长声音道:“二哥哥,我也想骑马。”
马车坐着好无聊,震感强烈颠簸得很,不能看书睡不着觉,幸好他不晕车。
贾琏一出城就迫不及待上了马,虽不耐马车逼仄缓慢,也骑着马走在两辆普通青油蓬马车旁边关照娇妻幼女,时不时问上两句。
闻言上前两步走到弟弟窗边,拿马鞭把他小脑袋戳进去:“晃眼不说也不怕磕着舌头,等你什么时候长结实些了再说骑马的事儿吧。”
“三弟这是不耐烦了,也不知道是谁闹着要出来玩儿。”凤姐在后头马车里听见兄弟俩的对话,笑着跟平儿打趣。
平儿一面轻轻替大姐儿打着扇子一面对凤姐笑道:“坐了这半日的马车,别说三少爷,我都腰酸背痛的,等会儿这个小祖宗醒了才更不知道怎么哄呢。”
“管她呢,横竖她爹在外面,教他哄去吧。”
凤姐浑不在意,她这一世只有更珍爱女儿的,可有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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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贾琏多接触孩子,她这一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怀上上辈子掉了的那个孩子,要是没有缘分,那她就只有大姐儿这一个孩子了,没有父亲在意以后可怎么办呢,只有从小抱到大的才能比得上一点点母亲十月怀胎的疼爱吧。
凤姐认真看着平儿,轻声道:“倒是你们几个,这次我都带了出来,若是有合适的人看上了就跟我说,若是有合适的地方更要大胆开口。要怎样,都随你。”
上辈子她到最后身边就剩下几个还在身边忠心耿耿的,却没有得到好下场,其中,平儿她亏欠最多,这一世只要是她能帮的她都愿意,何必要死绑在一起,最后全填了贾家这个无底洞。
平儿打扇的手慢了下来,小姐之前就有意无意跟她提过,无论是放了身契出去嫁人,还是去庄子上做管事,她都从没有想过,她从小被王家买来陪着小姐一起长大,一起嫁人。
她们一同陪嫁的四个丫鬟已经有一个被打发出去了,因为她想当姨娘小姐不允许,她从没想过当姨娘,她只想安安稳稳跟小姐过一辈子,她以为会一直这样。
“没想过嫁人。”平儿低声道,伸手慢慢给大姐儿掖了掖被子。
凤姐眼神没有波澜:“那我给你摆酒,只不许…”
话音未落平儿急忙捂住她嘴:“没想过,只想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的。”
凤姐哽咽,她原本想说不许在她生出嫡子之前生下孩子,这已经是她对平儿最大的让步了,上辈子把贾琏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让平儿守活寡,到头来她也没好到哪去。
没想到,她竟从未有过这个心思,只是有块肥肉在嘴边,饿不饿都要偷吃两口的怎么忍得住呢。
凤姐拉着平儿的手,轻轻抚摸尚且青涩的脸颊:“既然如此,外边儿天地广阔你代我出去看看,可好?”
说这又笑了,眼里泛起泪花:“你一定要出去,不管做些什么,说不定最后咱俩掉个儿,轮到我做丫鬟奴婢伺候你了。”
平儿惊诧,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何苦咒自己,你说的话我何曾当耳旁风过。你既不要我了,我走就是,自然不在这儿碍你的眼,我过我的快活日子去。”
凤姐笑骂:“小蹄子,你过你的快活日子去,把我扔在脖子后头了,看我饶不饶你。”
两人笑骂一阵,外头车夫已经把两辆马车赶到了地方,来请奶奶示下。
贾珺跳下马车,活动活动僵硬的骨头,看看四周景色。
凤姐带着李妈妈上前:“您是郑家老人了,您应该来过这里吧。”她们从来不清楚先大夫人嫁妆都有些什么,自然也认不得人,突然接手只能找些府上的经年老人帮着辨认。
李妈妈瘸着腿走近一座牌坊底下仰起头辨认许久,指着匾额道:“错不了,这匾是老爷亲自写给小姐的。”
贾琏下马:“那就没错了,旺儿,前去叫门,怎的主人家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贾珺张望四周,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这些山都是咱家的吗?”
“那不能,小少爷,这山大着呢。听说啊这一片儿原是前朝围猎的地方还有个极出名的道观,叫白云观的。西边山脚圈起来的才是咱们的地,是当年您外祖父的父亲受先皇赏赐,这才到了郑家手里传下来。其余的或是被赐给其他人家或是还在户部账上就不清楚了。当年小姐出嫁,老爷亲自挑了几处最好的庄子做陪嫁,庄上的管家也是郑家老人一并带过来的。”
李妈妈颇为自豪,郑家虽不是功亲王侯,也是累世官宦书香门第,祖祖辈辈也是见过好东西有点家底儿的。
贾珺没有那么乐观,来之前他连夜查看了庄上的账本,七八年前连年上报的入不敷出,歉收减产,甚至还有添人口的花用。
自从王夫人接手之后,却一反常态,变得挣钱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七八年前歉收是否是真的,还是这几年的繁荣是假的。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庄子处处透露着矛盾。
旺儿前去叫人,贾珺几个慢慢跟在后头,细细观赏庄子里的情况。
因没有提前通知,庄头接到消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饭后瞌睡一下子就醒了,虽半信半疑,但也不敢耽搁,要真是主家来人了,万一怪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飞奔上前直接拜倒在凤姐跟前:“小的见过二奶奶,奶奶怎么来了,春季的租子已经给太太送去了,何敢劳烦二奶奶这老远的跑一趟。”
凤姐惊诧着不太敢认:“你是王富贵?”
这人不是管太太陪嫁的庄子吗?
8. 第 8 章
贾琏一见这副做派已然反应过来,恨得牙根痒手里马鞭捏得死紧“只怕我这好二婶子都把这儿划拉到自己私库里去了,可不就要派自己的人来管”
李妈妈死死盯着他:“老郑呢,他去哪了?”
那王富贵一头雾水:“哪个老郑,哦,原来那个郑老头啊,太太不是早就让我…”
说着看几个主子脸色都不太好,王富贵也不敢接着说下去,心里却纳闷,这老婆子谁啊,今儿是唱的那一出啊?
他往日只管跟着周瑞去太太跟前交租,好容易忙完春季的,偷空来这边歇歇,没成想就碰上这几尊佛爷,尤其是这位女罗刹。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都没提前说,突然就来了,王富贵在这弥漫着奇怪气息的氛围中,心里渐渐打起鼓来。
贾琏忍无可忍,谋财害命一个不落,这个二婶子真是太无法无天了,刚要喊人把这人给绑上,就被贾珺攥住手腕。
“二哥,我累了,咱们快快进去歇息吧。”
贾珺即时制止,这地皮都还没踩热,万一庄子里人多势众的,他们不是要吃亏?好歹还是摸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凤姐不动声色接口道:“没事,不过白问你两句,看你事情做得怎么样,我们办事路过顺便来看看,在庄上歇几天就走,你赶紧准备去吧。”
看来王富贵还没有接到贾府的消息,还不知道他的上级周瑞此时正自顾不暇焦头烂额,自己老婆都被打了板子撵出府了,大难临头各自活命去,哪还有精力还放消息给下面的小喽啰保命。
估摸着下头这些人就更不知道这些庄子已经物归原主,才会一上来就直接给凤姐行礼问安。
不知庄子上情况如何,这么几年原来的人家不知还有几户,他们要接手必然都要换成自己可信的人。
可惜了,这王富贵是王家的下人,身契不在他们手中,不清楚这人的忠心程度之前还是得稳住他。
“诶,诶,爷奶奶这边请,主屋一直叫人洒扫干净,预备着主子们来住,比不得府上,只有干净宽敞的简陋样子”
王富贵领着众人乘马车来至主院,中间路过良田数顷麦苗青青,正是午间烈日最胜,不见一个人影,一派寂静宣和,院落房屋零散分布,散落在庄子四周。
到主院人一下多了起来,交头接耳的细碎声不停,仆人佃户们都被叫过来站在院门前恭候主家来人。
李妈妈一个个仔细看过去,眼熟的没几个,全然不是十年前的光景了,旧地重游唯有物是人非之感。
贾珺有一搭没一搭的四下瞧着,天马行空胡乱问话:“这庄子上有什么好吃的没有,哥嫂坐了一路马车也要吃些跟府里不一样的吃食,好换换口味。”
王管事原本并不在意这个大房不起眼的三少爷,他们每次去贾府都会给宝二爷带些乡下玩意儿,为的是讨王夫人和老太太的高兴。
今见凤姐代王夫人来巡视庄子,可见在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前,比起往日是更加得脸了,少不得看在凤姐的面子上奉承这大房三少爷一两句,好歹混过这几天去就完了。
因此说话也就随意了些:“刚送了一茬儿到府里,剩下的都是些少爷奶奶们看不上的村物,恐怕不能合少爷胃口。”
凤姐哄着将醒哭闹的大姐儿,冷笑道:“我竟还不知道你们庄上出什么?”
平儿安排好房里铺陈摆设,出来见凤姐快要发火,赶紧上前扯着王富贵往偏房去了。
贾珺冲着平儿背影扬声道:“平姐姐,找几个小孩子带点乡下玩具来陪大姐儿玩儿。”
平儿扬了扬手中帕子,示意听见了,丢开王富贵,冲着一众下人婆子劈头盖脸训斥:“你猪油蒙了心了,欺二奶奶脸嫩,降不住你们是不是,你若不想当这个管事庄头,有的是人想干呢。主子来了不说赶紧下去准备,有什么好的赶紧端上来,反倒再三推诿,在太太跟前你们也这样不成。”
王富贵讪笑着搓手:“姑奶奶,我们哪敢,确实是没什么好东西。”
“你好好想想吧,回去必要回了二奶奶的,看你到时候怎么办。”平儿说完也不理会他的央告,另随意指了人堆里一个婆子一个年轻媳妇吩咐她们各自办事,那两人十分欢喜立马领着人就去了,其余人也各回各的位置上,只剩下王富贵一脸懊悔呆在原地。
这边凤姐实在抱不住,把大姐儿放到贾琏怀里:“大了越发难哄了,你们父女俩真是一个性子,你还不如三弟会心疼人呢!”
贾琏抱着女儿赔笑道:“辛苦娘子,你歇歇,我带她庄子上走走。”
把孩子举得高高的:“走咯,爹爹带你骑大马。”
“诶,小心些!”
凤姐锤着酸痛的手臂冲着两人背影喊道,又不解问道:“叫些小孩子来干什么,庄上的孩子都是田地里野大的,别没轻没重伤到大姐儿了。”
贾珺翻找包袱里的糖果点心,笑道:“也并不真是为了陪大姐儿玩儿的,小孩子嘛,忍不住嘴馋的。”
他把找出来的一盒点心放到丹蕊小姑娘手里:“到你显示本领的时候了,看你能给打听出多少来。”
丹蕊抱着点心欢喜跑了出去。
凤姐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是要跟童言无忌的小孩子套话,也亏他想的出来,笑着打趣:“你不知道,小孩子是最会胡说八道的。”
贾珺也笑:“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平儿训斥了王富贵,又到厨下转了两圈,回来把情形跟几人一说,凤姐心里就有数了,看来这庄子并不是铁板一块,要真是这王富贵一人说了算,他们还有点麻烦,如今只需等等摸清更多底细,就可以把这庄子完全收入囊中。
正说着话,王庄头带着几个婆子捧着饭盒来到正屋,笑得谄媚:“二奶奶,小的整治了些粗陋饭食,还请二奶奶赏脸。”
凤姐也缓和了脸色,说了许多场面话,两人你来我往的还跟在从前府上时那样。
得了琏二奶奶的肯定,王富贵稍稍放下悬着的心,只要不是来挑刺发落人的就好。
天色渐暗,庄子上各处升起袅袅炊烟。
贾琏把兴奋玩儿了一下午,饭都没吃就睡着的大姐儿交给奶娘安顿,坐在桌前喝水歇气,方说起下午出去骑马的事:“我骑着马四处看了看,这个庄子不愧是原来的皇庄,规模赶得上一个小镇子了,田地多人口也多,且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都晓得主家姓郑,并不认识什么王家贾家的人。”
凤姐翻看账册户籍文书,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收成增加是好事,人手逐年增加也正常,难不成是她多心了,姑妈就只是派了个人过来看管而已?
众人犹自思考着,丹蕊抱着空了的点心盒子跑进来,一口气不停歇把打听到的消息倒了个干净。
“并无什么别的,只说这些年地租提了一成,比起别家倒也不算多。”
“还有小孩看见王富贵大晚上带着人鬼鬼祟祟往后山不知道干嘛去。”
凤姐吃惊道:“账上报的是四成租子,他怎么敢私自收五成,这么多田地,日积月累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一个人吃的下这么多?”
贾珺颇有些兴奋:“有趣,没准儿还是条大鱼呢!”
直觉告诉他后山说不定就藏着这庄头多年刮的油水,终于体会到皇帝抄家的感觉了,私库没钱就杀几个贪官,简直就是自己的保险箱分箱,他已经迫不及待晚上放猞猁去探探路了,谁能拒绝金子向自己招手呢。
贾琏倒是有些忧心:“就怕鱼太大,挣扎起来网不住它,反倒坏了事。”
他敢肯定这里面分赃的绝对有王夫人,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
凤姐也道:“可不是,咱们这一趟只说出来看看,只带了十来个家丁,怕是不好跟这么多干农活的汉子对上,要吃亏的,况且”
言犹未尽,凤姐看向正在榻上玩耍的大姐儿,眼里有一丝后悔,早知不该带孩子来,可放在府里她也不放心。
贾珺自然明白凤姐心里的担忧:“嫂嫂放心,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必然要拿住他的七寸,我不相信这庄里这么多人口,都是他王富贵的人不成,他们的契书现在可是在我们手里,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这里面的利粗略掰指头算算都让她眼红得不行,凤姐很快心定下来,沉声道:“给他们减租,许他们自赎,重赏之下都是我们这边的人。”
怪不得姑妈死活争这管家权却府里的事儿一概不管,只做出个佛爷的样子,脏活累活坏名声全由她担着,好处是一点没摸着,显得她上辈子放利钱补贴公中用度简直像个笑话。
贾珺扬起嘴角颇为赞赏点头,瞥向贾琏:“看看,还是嫂嫂有魄力。”
贾琏并不反驳甚至有点无奈,摇头道:“你两个凑一起啊,天都能给捅出个窟窿。”
“李妈妈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正一边听着他们讲话一边斗大姐儿玩儿的平儿看见李妈妈进来,连忙开口询问,打发门口丫鬟去找两个热鸡蛋。
李妈妈径直来到贾琏面前跪下:“老奴去见了昔日旧人,实在过得太不容易,请爷奶奶救救你亲娘家的人吧。”
贾琏赶紧把人搀扶起来:“这是怎么说得,谁出了事儿?”
李妈妈执意不肯坐下来,“还是让他亲自跟主子们说吧。”,说罢便蹒跚两步走到门口:“快进来。”
众人目光都投向门口,只见李妈妈领进来一个怯生生瘦巴巴的小孩子。
贾珺陪着小侄女玩耍,扫了两眼拉住她不让往那边爬。
贾琏见这小孩儿一身骨头架子,好奇问道:“这是谁家的?”
李妈妈带他上前,想他是生活在庄子上没怎么见过贵人主子,担心他说不清楚惹人厌烦,便率先开口:“他是原来庄头郑大的孙子,叫郑凡,小姐去世后,王氏派人来接管这些庄子,郑大被他们害死,他爹也被打断了两条腿,原本他们三代后就要放出去的,可怜这孩子也被耽误了前程。”
李妈妈又细细把她去见郑凡他爹的情形讲明,她这把年纪在外逃亡几年已是不幸,原以为那些能够安稳在庄子上生活的老友,却已然遭遇不测,当年意气风发的孩子如今躺在床上如同废人,这些都拜一人所赐,王氏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还敢日日烧香拜佛,也不怕佛祖显灵劈了她。
凤姐劝慰不停,李妈妈依旧咬牙切齿地碎碎念。
贾琏也气愤不已,谋财就谋财,这样害死一个无辜之人算什么。
他不相信,王夫人背靠王子腾,打压一个无权无势的庄头需要杀人?不过是图简单省事,反正杀掉一个小喽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还不是说杀了就杀了,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
“一条命一双腿给王氏和王富贵记上!”
贾琏想着把王富贵办了再考虑补偿给这小孩儿,顺便拉拢庄上其他人,遂也没轻易给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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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跟贾珺用眼神交流。
“要让他们家一样痛苦才算公平。”,一道低哑嗓音冷冷开口。
贾珺闻言抬起头,漫不经心的表情变了,认真打量口出狂言的小孩儿。
原本一脸怯懦黑瘦小孩,眼里满是阴云,双手死死攥着一本册子要递给他。
“给我?”
贾珺接过一看,是账本,里面清楚的记录了这些年庄子上真实的田地产出,上缴多少,私卖多少一笔一笔清楚明了。
数目之大让现在只是个穷鬼的贾珺十分眼红,这可都是他的钱,硕鼠,硕鼠啊。
不对,跟府上的账本有出入,怎么多了这么多?
贾珺按下心理疑窦,问道:“这是你写的?”
这做账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且他们并不知道记下来有没有机会让人看见,要是他们一直没来,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是我父亲教我的。”
李妈妈接话道:“他爹是个读书人,郑大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常说可惜他爹生早了,是个会读书的也要做奴才,那时他爹才十七八岁,就说先替儿子读了以后好教他,让他早早进学考状元。可那孩子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哪也去不了啊。”
说到最后李妈妈已经是泣不成声,紧紧攥着贾琏的手:“跟爷一样,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爷大不了几岁啊。”
贾琏也觉得这孩子挺可怜,便问他:“既然承诺过你们三代之后就放出府去,如今你的户口还在庄子上吧,反正文书我们都带来了,让他们找给你,你和你爹的一起放了。”
郑凡登时要下跪,李妈妈已经是千恩万谢地跪下磕头了,凤姐忙上前扶起来,一叠声叫丫头赶紧去找。
贾珺道:“这账本先放我这,我们再合计合计。”
郑凡语气平静,不似刚才那样毫无温度:“这是抄本,只有一半。”
贾珺闻言并不生气倒是高看他一眼,这小孩儿倒是有手段脑子也活泛,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让他再观察观察,要真是个可用的不妨放到身边好好培养,反正他身边缺人呢。
沉默寡言的小孩再次放出惊雷:“我知道那个山洞在哪里。”
贾珺接过他递来的简陋手绘地图:“行,你回去吧,等会儿就让人把身契给你送去。”
李妈妈带着人走后,叫丫鬟小厮也都出去守着,三人对着账本细细琢磨,直到深夜才商量出个名目来。
第二日一大早吃过早饭,贾珺就说着要出去跑马,凤姐看春光明媚也带着平儿收拾些瓜果点心,一同带着家人上山玩耍进香去,没让庄子上的人跟着。
一行人慢慢悠悠走着,回头一看,王富贵还在山脚殷勤的挥手。
凤姐见这距离是绝对听不见他们讲话,方才放心把昨晚的事儿跟他们说。
原来昨晚入夜后,一直忐忑不安的王富贵悄悄找到平儿,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想要贿赂她,让她跟二奶奶说说好话。
想来他自己也琢磨明白了,往日这庄子暗地扣下来的并没有凤姐的份,都是孝敬给王夫人。
如今凤姐到庄子上来一看便明白这里面有猫腻,这才急急忙忙想要补上。
凤姐啐了一口:“还搞不清楚状况呢,就想封我的口,区区一万两银子怎么够,定要叫他都吐干净。他每年贪下来的估计一多半都要送到二太太那里去,还能毫不费力的掏出一万银子,真是富得流油啊,他的家私只怕不比我少。”
贾珺昨晚放精神实体出去踩点,没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戏码,真是谁也没闲着啊。
这王富贵不简单,名字是真没取错,出手阔绰得很,不知道他私自提高一成地租的事儿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还挺神秘,他昨晚仔细核对了两本账,王富贵每次给贾府报上去的都多出不少,这多出来的是哪里来的,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这做假账从来都是往少了做,还没见过往高了报的,一般只有特别用途才会往高了报。
贾珺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好像要浮出水面了。
“这说明他还以为二太太在府里还是一手遮天呢。”
他扬起马鞭戳了戳旁边的贾琏,佯装生气:“二哥哥,他是不是看不起咱们俩,只给嫂嫂送封口费。”
贾琏揽住凤姐调笑道:“那可不是,咱哥俩以后只有跟着二奶奶才有肉吃。”
众人笑笑闹闹走出一段山路,寻了一块平坦向阳的草地准备歇歇脚。
贾珺吃了些糕点补充体力,给贾琏使了个眼神,二人便起身上马。
贾琏回身嘱咐凤姐:“我和三弟在周围跑一圈,你们自己慢慢走着,我们很快跟上。”
凤姐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也没多说什么:“早点回来,不要走远了。”
二人拿着郑凡画的简陋地图独自前往,要不是先踩过点,他二人绝对要在这山里迷路,他们并未带小厮只打算去看看是否真的有东西。
贾珺放出精神体,猞猁蹲在马儿头上给他们指路,一路弯弯绕绕走了许久,跟着它来到昨晚发现的那个山洞前。
贾琏跟在后头拿着地图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不像。
周围有许多粗大树木遮掩,如果不是提前有人告知,他们是万万不能知道这高山背面的悬崖之下别有洞天。
“诶,这里怎么有个人挂在树上?”
“兄台,上面好玩儿吗?”
9. 第 9 章
四周树叶沙沙作响,寂静得只有鸟叫。
树上的兄台并没有回答他。
贾珺恍然。
这里不是上辈子他待的地方,没有人玩儿悬崖跳伞这种找死运动。
贾琏无语:“他能在树上玩儿什么?肯定是上面掉下来的啊。”
贾珺手撑在眉骨上,仰望面前这道绝壁。
他们骑马立处位于山阴,脚下地势低缓,整座山背面像是被刀劈掉一半。
阳面则是一座高山,山顶上就是附近有些名气的白云观。
从这里能看到一部分延伸出来的飞檐翘角,不同于上山时的坡度徐缓,山阴这面没有可以上去的路,下面则是河,白云观天然处于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
“这人好像还活着。”
贾琏收起地图策马到挂着人的树下,瞧见他胸膛还有微微起伏,顿时有点为难看向弟弟:“咱们救是不救啊?”
这样寂静的树林中,阳光洒下鸟鸣清脆,骤然出现个半死不活的,真是让人感到有点害怕,背后划过一阵凉意。
万一是个朝廷通缉的要犯或者是个江洋大盗之类的,他们不会惹火上身吧。
贾珺凑近两步,仰着头看了半晌,总算辨认出这人袍角缺的那块儿正是昨晚猞猁探路回来脖子上绑的那布条。
晚上太黑他透过猞猁的眼睛也看不见什么,便只让它先走一趟看看有没有陷阱,验证一下郑凡的话是真是假,没想到回来之后脖子上多了点东西。
这荒郊野岭大半夜的突然出现个大活人,还能看到他的精神体,怎么看怎么诡异。
直觉告诉他,树上挂着的这位少年相貌英俊,衣着却普通,从白云观上面直直掉落下来的,说不定是哪家大少爷跑出家门闯荡,沾染了什么祸事。
这人身份不一般,动机可疑,身手脑子都不怎么样。
不可否认的是,确实是个有气运的人。
一般人这么高掉下来直接摔死了好吧。
“救~还是要救的。”
贾珺心下有点勉强,他们是来找被贪污的公款,有个人跟着不好安置他呀。
虽然他不觉得这事儿说出去有什么丢面子的,但这里又不是热武器法治社会,旁人想要来抢也要掂量掂量。
这可是皇权至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时代,这个人来历不明出现得诡异,他们手中又没有足以自保的府兵武器啥的。
要真发现这里藏有许多钱财,焉能不动心起念,就算这人是个不差钱的,那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对对碰还不知道谁是鸡蛋谁是石头呢,贾珺拉过贾琏嘀嘀咕咕,指了指树上的人做了个手势。
“这样不好吧。”贾琏压低声音。
贾珺:“就这样办,你还想不想要那些东西了?”
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麻烦甩掉,谁叫他出现得不合时宜呢。
贾琏一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立刻坚定不移同意了。
他虽然没有残忍到对人命视而不见,但也不能因此耽误自己的发财大计,就这样办吧,就算这位公子不走运,遇见他们被救还得受点皮肉之苦。
两人打定主意便靠近粗壮的树干伸手准备救人,却发现一个问题。
“太高了我们够不着啊!”
他们骑着马也够不着啊。
于是,两人讨论了好几种救援方案,都苦于没有工具被迫放弃,办法实在想尽了,那句话就在嗓子眼快要冒出来了,头顶上传来一道气若游丝。
“要不先给我点水吧,我快晾干了。”
“啊啊啊啊啊谁在说话!”
“诈尸了!”
树下两匹马十分淡定,撅了撅蹄子没挪动半步,十分奇怪的暼了眼这两个一惊一乍的人类。
倒是马背上的两个人被吓得吱哇乱叫,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跑到一边,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靠近。
赵榷脑袋还晕晕乎乎的,隐约听到有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料想应该不是自己的侍卫,这么没规矩的早八百年就被撵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偶然遇见那只猫的主人寻来了,那两个人在树下站了好久,见他们仍然没有要出手把他弄下去的意思,实在忍不住出声询问。
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样容易被吓着。
终于经过三个人一起努力,赵榷被七手八脚的接下来,才发现自己肩上腿上都有挫伤,骨头也有点错位,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思及府上侍卫还没有找到自己,只能求助于眼前这两位了,他们看起来是游玩到此的富家少爷,不知怎么会到这悬崖下来。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赵榷靠在树干上说话喉咙里都带着血气。
贾珺看他喘得费劲感觉自己嗓子都跟刀片在刮似的,赶紧递上水壶。
“多谢。”
赵榷勉强勾起唇角,接过水壶,歇了口气继续道:“不知两位兄台高姓,我是京城赵家人,本是来白云观进香,听说有位道长道法高深,便独自上山拜会,不料失足掉落悬崖。”
贾琏听见是京城人提着的心也落回嗓子眼里,不知是不是那个赵家,连忙自报家门:“我家的庄子就在山下,这位兄台不防跟我们下山找个大夫,养着伤再等家人寻来不迟。”
贾珺也点头附和,一副热心肠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模样:“是呀是呀,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没办法,跟我们一起下山去吧。”
面上热情邀请,实际他心里已经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谁没事儿跳崖玩儿,真当自己有轻功啊。
好你个小伙子人长得浓眉大眼的,这么高都没摔死你,说起话来草稿都不打的,我们两个看起来很好骗吗?既然这样他们就不手软了。
“哥哥,那咱们就下山吧,这山上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贾琏把人掺起来欲往马背上扶:“我带着你,这里离庄子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贾珺帮着搭把手,这人坐着躺着看不出来只觉脸嫩,没想到站起来比他还高出一截,浑身硬邦邦的死沉死沉了,不知道都吃些什么,让他无比怀念自己上辈子的身材,可惜了这辈子只能做个白斩鸡。
赵真双手扶着马鞍,想起什么欲回头问:“你们可见着一只……”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
“你差点打着他脑门!”
贾琏惊恐:“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回头,我一着急手下得有点重,他他他,他没死吧。”
贾珺伸手在这人脖子上心肺处摸索,感受到手掌下的温热柔软有弹性,分神想着这小子身材还不错:“没事,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贾琏闻言放心了,希望这位兄台醒来不要生气,他们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咱快点找王富贵藏起来的银子吧,然后赶紧下山给他找个大夫看看,万一他中途醒了,咱们还不好解释。”
贾珺摊手:“那咱等会儿想想要怎么解释吧。”
想想还是算了,解释什么,对方也不是没有瞒着他们,这下扯平了。
“算了,算了,看在咱们救了他的份上,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的,赶紧做正事要紧。”
贾琏安慰完自己拿出地图,根据上面标记的地点去找那颗奇怪的树。
贾珺把两匹马和马背上晕着的人放在稍远的树下,二人踩着比腰还高的杂草往深处走去。
具郑凡说,他们把东西埋在一个地窖里,地窖的位置经过他多次观察才确定下来,要先找到那颗歪脖子树,以树为起点,向东走一百步,再向北走两百步,就来到了河边。
这条古老的河流夹在两山中间,两边山壁经过累年冲刷,河道宽大河水深不见底。这些年渐渐干涸水位下降,露出的一截长满杂草,顺着河道往前走五百步,拨开草丛就能看到一个洞口。
“这地方以前应该是在水底吧。”
贾琏回头看着脚底下平缓的河流,稍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虽然不会被冲走,但谁知道这河流有多深。
“这种地方他们是怎么找到的。”
“水位下降就露出来了。”
贾珺猜想应该是百年之前就有人挖了山洞,经过时间变迁水位涨起来,如今又露出水面,让后人找到这个地方,确实隐蔽且危险,很符合一些喜欢四处探宝的冒险家们。
贾珺举着火折子凑近墙壁摸了摸,肯定道:“或许是祖上传下来的吧,这山洞年龄比你我加起来都大,还不止呢,你瞧。”
贾琏凑近火光照亮的地方,看清墙上的字符,惊愕道:“这不是我朝的书写习惯!”
贾珺拿出身上带着的帕子,他们已经进来有一段距离了,这丝帕垂立轻轻浮动,显然是有空气流通。
贾琏不明所以:“有空气流通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必然还有另一个出口。”
贾珺一马当先往里走去,他觉察到这个山洞不简单,绝对不会是王夫人授意或是下面的人特地挖掘出来藏匿财物的地方。
他并不关心这个山洞背后藏着什么秘密,甚至这笔钱都不想要了,须知好奇害死猫,他并不想惹祸上身。
但是,俗话说得好啊。
来都来了。
赵榷被后脑勺一抽一抽给疼醒了,想起发生了什么简直悲从中来。他知道自己武艺平平,比不上从小习武带兵打仗的六哥,可也不能随便来两个人都能趁他不备给他一下吧。
他是看有在个十来岁的小公子长得人畜无害,这才放下警戒,哪成想。
俗话说的真不错啊,长得漂亮的最会骗人,放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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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身上也是一样。
“你,你醒啦?”
“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救了我又打晕。”
赵榷,揉揉脑门,只觉得自己额头上肯定肿了一个大包,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莫名委屈,他想着自己就不该轻易相信这两人,贾家的是吧,他记下了。
贾珺戳了戳他哥后背:“你打的人,你去解释。”
贾琏一脸歉意冲着一脸怒火的赵榷,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脚步扎了根一步也没挪动,咬牙切齿道:“你让我干的,你出的主意让我背锅。”
两人你推我攘磨蹭好一会儿,实在僵持不下。
贾珺无奈上前做小伏低,确实是他们不厚道:“这个,家丑不可外扬,我和哥哥有点家务事要处理,不太方便,所以~”
“荒郊野岭的办什么家务事儿,杀人埋尸?”
见他们只一味笑着不答话,赵榷骤然拔高嗓音:“所以,还是我出现得不合时宜,碍了你们的事儿?”
贾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你也知道自己碍事就别揪着不放啦。
“现在咱们正在回庄子的路上,一定给公子请最好的大夫,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赏脸光临寒舍养伤修养。”
贾琏笑得和煦亲切,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
赵榷气闷,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走吧。”
他醒来察觉到身上除了脑袋有点疼,其余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知道是被他俩打的,还是从山上掉下来摔的。
他早怀疑这俩人出现在荒郊野岭必然不是像他们说的郊游跑马这么简单。
但话又说回来,他要遇上的是两个亡命之徒,或者白云观的道士追下山来,就不仅仅是被打晕这么简单了。
但这也并不能成为宽恕他们的理由!
赵榷正在心里盘算着之后要如何刁难他们,定要出了这口恶气,不妨耳边传来一声叫唤。
赵榷转过头去一看,赫然就是昨晚看到的那只小猫。
方才只顾着和贾家兄弟俩生气他竟然注意到,他被打晕之前就想问他们是不是被那只猫引来的。
现在他知道了,是也不是。
赵榷伸手摸摸蹲在马头上歪着头好奇看他的猞猁,伸手摸摸它耳朵上两簇毛,夜晚太黑没看清,原来是只幼年猞猁:“这是你养的?”
看在小猫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就勉强放过他们吧。
见猞猁没有拒绝跑开,赵榷更加满意了,不甚熟练的摸摸爪子挠挠下巴。
贾珺猜得没错,系在猞猁脖子上的布条就是他的,从怀里掏出他衣料上缺的那一条:“是我养的,它昨晚上回来就带着这个,我们才在树下发现了你。”
贾珺不自在的身手挠了挠耳朵脖子,有点痒痒的,不由得抬眼看向他的实体,平常溜得飞快,凤姐小侄女还有房里的小丫鬟们常常投喂好吃的,才勉强摸到过一两次,贾琏更是只有在旁边看的份,现在倒是在陌生人手底下乖巧得很,怎么不躲了?平常那傲娇样呢?
谁允许让你随便摸别人家的猫了。
还不撂开手,爪子给你撅折咯。
贾珺眯起眼睛,冷眼看一人一猫你来我往友好互动。
贾琏也奇怪,三弟养的这只猞猁,两三年前莫名出现在身边,谁也不让碰,还经常失踪又出现,高冷得很,现在怎么如此亲近这位公子。
跟约定的时间差不离,凤姐带着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了。
“出来的太早,大姐儿闹着要睡觉,我就先下来了……”
凤姐正要问他们情况如何,没成想去了两个人回来就变成的三个,暗想这人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便没在陌生人面前开口问,只笑道:“这位公子是?”
见赵榷注意力终于从猞猁身上移开,贾珺不顾实体抗议,连忙强硬让它跳下马转眼跑不见了,他现在脖子上还痒呢。
“这是拙荆王氏和家人。”
贾琏给双方引荐道:“这位公子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来上香不幸受伤,我便邀请他去我们庄上修养。”
凤姐欠身行礼:“既如此,赶快回庄上找个大夫看看要紧。”
“叨扰夫人了。”赵榷回身要去抱猞猁,伸手一捞却扑了个空。
贾珺冲他无辜眨眨眼:“一向是散养的,不知道又跑去哪里了,等它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赵榷蜷缩手指,似还在感受皮毛的温热。
行吧,既然这样说,他也无法,有灵性的动物都比较有自己的个性,无法勉强。
赵榷抬抬下巴,示意怎么还不走,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贾珺回头望去,只见路口黑压压站了一群精壮汉子,打头的正是庄头王富贵。
“爷,奶奶终于回来了,小人等候多时了。”
10. 第 10 章
王富贵忙上前行礼,急急开口:“爷奶奶总算回来了,去了这半日,小的实在着急,想着上山去寻,不想刚巧就撞见了。”
“你火燎眉毛了,这么急吼吼的,主人家有贵客没看见,越发没规矩了”
平儿出声呵斥,昨日跟他们说的一句没放心上,真是一点没救了。
“实在是有一件天大的事儿,不然也不敢。”王富贵躬身冲平儿讨饶。
贾琏抬手制止两人:“别的先不忙说,你赶紧找个大夫,收拾一间宽敞厢房出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王富贵唤来身边跑腿的吩咐下去,方回身来堆起笑脸,抬手朝自己脸上轻扇了两下。
“都是小的有眼无珠,竟没瞧见爷有客人,庄上有位年高医术精湛的老大夫。”
“诶诶,怎么就走了。”话未说完,抬头却只见轿马已走出去老远,王富贵站在原地望着一行人背影恨恨跺脚。
身旁一矮小男人皱眉:“这样不行,还带回来个伤患,赖爷说了必须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惊动了山上那群臭道士有你我好果子吃的。”
王富贵咬牙瞪眼:“你敢去我就服你,太太都让他们拿住错处了,我哪敢碰那个钉子去。”
要不是赖大管家差人来,他还不晓得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半月光景,他想着好容易忙完了春季的地租子,能好好休整过两天快活日子。
哪知道这靠山却摇摇欲坠,太太在府里的地位已不如从前一手遮天的时候了,这叫他们下头这些办事儿的人可怎么办啊。
王富贵算盘拨的噼啪响,满脑子都是怎么保住自家的财产。
好在他这两天没怎么得罪二奶奶,这翻过去翻过来不都是王,太太和二奶奶又是血亲,算起来日后二奶奶的地位还比太太更高呢,是荣国府未来的国公夫人,老太太也十分喜爱二奶奶,东风也不会一直吹,说不定这日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那人看王富贵面色游移不定,知道他定是在心里盘算什么,不由得冷笑道:“她琏二奶奶再能耐又如何,始终还有老爷和大少爷顶着,老太太的心始终是偏向二房的,宝二爷又是那样的不凡,你可别错了主意,非要做那墙头草,那就是你自个儿找不痛快了。”
王富贵仿佛被指点迷津,一下子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就是赖大管家派来的,在府里赖大管家什么地位,他老娘是老太太身边跟了一辈子的人,他的意思就是老太太想传达的意思。
老太太有多看重珠大爷和宝二爷,阖府上下没有不明了的,二房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也只不过是让大房捡着一丁点便宜。
二奶奶他们出来不过两日,怕是手里的地契身契还没捂热呢,老太太便这样火急火燎的让他们回去,明显是不想让大房沾半点便宜的,别说是查账了。
王富贵转过脑筋,赔笑道:“哪儿能啊,我可始终记得我姓什么,至死是贾府的人,一切当然以太太的意思为圣旨了,我这就跟二奶奶说让他们赶紧回去。”
这边察觉到有事发生的贾珺几人加快速度赶了回去,却见大堂里乱糟糟的,昨日卸下来的箱笼又摆得满院子都是,李妈妈在一旁铁青着脸指挥下人收拾东西。
见他们回来了,李妈妈忙上前语速极快,回禀了他们走后发生的事。
“二婶子病了,老太太也不好,叫我们赶回去又有什么用。”
贾琏不解:“该请太医请太医,二婶子不好还有珠大嫂子呢。”
凤姐也撇嘴嘲讽:“这么大个贾府,离了我还不转了不成,我没嫁过来的时候这一大家子难道不过了?”
“我正是这样说呢,这么多年了,难得二位爷和奶奶来娘家庄子上住一阵,才两天,凳子都还没坐热呢,火急火燎的让人回去,一点不得安生。”
李妈妈使劲儿剜了一眼站在正堂门边一动不动昂着头的那人,指着他道:“就是他,那人刚硬得很呢,我说今天收拾上路也来不及了,好歹多住一晚明早再走,他说老太太定要二奶奶立即赶回去,不错眼的盯着我叫人收拾包袱。”
贾珺皱眉,他们才出来两天不到,这么急吼吼的让回去,又没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他来这儿事情还多着呢。
不知道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是他们去山洞让他们知道了?
那山洞不对劲,天上掉下来的人也不对劲,王富贵更是处处透露着诡异。
贾珺盘算着,要是他们打草惊蛇,牵扯出蚂蚁后头的大象就不妙了,先下只能控制住消息不往外传。
“哼,谁知道他是谁派来的,说是老太太有什么证据呢,空口白牙的,他还能绑着我回去不成。”
说完他冲凤姐使了个眼色,便不再管前面的事。
贾珺看这乱糟糟无处下脚的院子,王富贵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只好先让出自己的屋子,谁让他理亏呢。
让人扶着伤患下马,这边又吩咐丫鬟:“苏和,让人给我找个大夫来,这位公子受了点伤。”
给她们分派好任务个人下去忙了,不再理院儿里这些事,对赵榷道:“见笑了,一时忙乱,就到我屋里歇息吧。”
赵榷了然似笑非笑:“原来你们说的倒是实话,家务事嘛。”
那他就大人大量原谅之前的不敬之举了。
贾珺哽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这人还挺记仇,心眼儿小的跟针尖儿似的。
默默按捺住想要翻白眼的眼睛,贾珺把人请进自己屋里好好躺着,还把猞猁放出来看着某人,便关上门出去了。
凤姐看懂了贾珺的意思,三弟必定是不愿意回去的,至少不是立马就走,她也不愿意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
今天不管是谁来,也得等她把银子弄到手再说,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李妈妈见凤姐暼她立即凑上前,附耳道:“奶奶放心,昨晚郑凡小子回去连夜去了几户世代在庄户上住的人家,按奶奶吩咐当面放了几人的身契,其余人眼睛都红了无有不应的,亲戚连着亲戚,怕是天未亮庄上都传遍了。我已让人叫去了,现下就在外边候着呢。”
凤姐点头赞许:“辛苦妈妈了,办得很好。”
还好他们昨晚留了一手,未免夜长梦多便双管齐下,不给他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只是没想到府里出现了变故。
贾琏抚掌笑道:“这下便不惧了,说不定我们反倒占上风呢。”
他刚才在看到王富贵带着十来个精壮汉子在路口时,心里便闪过不好的念头,一瞬间有些后悔没有多带些人出来,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家丁如何比得过打手。
那些人的胳膊,鼓鼓囊囊肌肉精壮,定然不是普通下人,不知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可他们就算再厉害,这庄户上人可不少,必要的时候都能成为他们的战斗力。
凤姐底气十足漫步走上台阶,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站在门边依旧装木头的下人,心头怒火渐起:“你是谁派来的。”
来人高抬下巴,语气倨傲:“我是老太太派来的,老太太说让二奶奶立即回府,太太,啊!”
凤姐漫不经心擦了擦手,而后将帕子丢在她脚边,冷声道:“哪里跑出来个没人教的野杂种,你是老太太派来的,我怎么没在老太太院儿里见过你,见着主子不请安问好,老太太可教不出你这样的下流种子。”
说完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转过身抬手招呼下人:“绑了丢到柴房里去。”
其他人都被凤姐这一巴掌给震慑住,这般疾言厉色给众人说得一愣一愣大气不敢喘。
还是平儿率先反应过来,抓起廊下不知用来作何的麻布一下塞到那人嘴里,旁边站着的下人一拥而上制住她不断挣扎的手脚,呜呜咽咽的被拖远了。
其他下人也都把东西重新给归置到屋里去,院儿里渐渐恢复平静。
贾琏上前牵起凤姐的手揉按,笑到:“二奶奶好威风,我都看呆了。”
凤姐撑不住冷脸,噗哧笑开了:“干嘛呢,大天白日的拉拉扯扯的,下人还在呢。”
贾琏眼睛扫过凤姐含笑的嘴角,耳坠子晃啊晃,简直晃到他心坎里了,拉着媳妇儿手轻轻摩挲。
“咿呀,接下来是小孩儿不宜在场吗?那我走?”
贾珺到厨房端了点吃的,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停下来端着盘子安静的边看边吃
啧啧,真养眼啊俊男靓女,周围都是粉红泡泡,那眼神多么深情,唰唰的都是爱情的火花啊。
凤姐回过神来一下甩开贾琏的手,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裳,转身进屋去了。
贾琏气不过,上手拧他脸颊。
他的老婆,刚刚还攥在手里的老婆,这就飞了。
“你自个儿玩儿去吧。”贾琏挤眉瞪他,转身追凤姐去了。
贾珺心情尚好,不计较被拧了脸颊,吃着点心哼着歌回到自己房间。
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不对啊,他房间里还有一个伤患呢。
可恶的小情侣,忙着谈情说爱,这么个大活人就丢给他了?
瞬间贾珺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虽然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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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这糕点就是给里面那人拿的。
撸我的猫还要吃我的糕。
贾珺推开房门,果然见那人躺在他床上抱着猞猁,还小声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跟一只猫说话做什么,它又听不懂。
赵榷听见有人进来便立即放下猞猁,似有点不好意思,被比自己小的少年看到这样幼稚的自己。
外院儿门口,王富贵跳着脚气急败坏:“我是庄头,你敢拦着我,我有要事跟二奶奶禀报。”
李妈妈皮笑肉不笑:“你是庄头?这庄子什么时候姓王了,我怎么不知,让你管了几年,不知道自己从哪个粪坑爬起来的了。我呸,个杂种羔子。”
“你,你,”
王富贵自从跟着二太太在外面管着大小庄子,从来都是被人敬着捧着,多少年没受过这么难听的腌臜话了,顿时气个倒仰。
“跟她多说什么,直接进去,她一个瘸腿老婆子还能拦住我们不成,给我上!”
旁边站着的矮小男人不耐烦打嘴仗,挥手让身后跟着的打手上去拉开李妈妈,径直往里走。
李妈妈嘴里不停歇边骂边退,退至二门前站定,高声喝道:“关门打狗。”
一声令下,倒坐房里冲出无数拿着锄头镰刀的青壮,把王富贵和打手们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跟在后头赫然就是郑凡。
“把他们绑起来,像绑畜生那样,别让他们有挣脱的机会。”
郑凡登上假山石提高嗓音:“逮住他们,跑了一个,你们的田还得多缴一成租子。”
原本有些怯懦的农家汉子听他这样说,顿时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自从这王富贵来了他们庄子,几年间生出多少事端,他们辛苦一年上交的粮食越来越多,若不是还有点家底只怕是要被磋磨死了。
庄上的大姑娘小媳妇没少被糟蹋,对庄稼汉更是使唤最下贱的奴仆一样,动辄鞭笞使棍棒,跟他们原来的管事郑老头的儿子一样腿断了的还有十多个,好几家孩子无故失踪都与王富贵脱不了干系,叫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主家终于看见他们受的苦,专门来惩治恶人,还要开恩放他们良籍,郑家小子手里的身契让他们眼红不已,绑人的时候使劲儿拉紧绳索,还趁机给了几闷棍。
嘈杂声吸引来许多小动物,无人注意到屋顶上一只神俊的海东青也歪着头看热闹。
房间内,大夫看了伤,说没有性命之忧。
“活血化瘀的药酒每日推拿,药丸是治内伤的大黄?虫丸,吃上三五日看看。”大夫拿出两个小瓶放在桌上便走了。
贾珺看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糕点差点掉下来。
不是吧不是吧,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不死也要内脏破裂的,就吃吃药丸抹抹药酒就好啦。
当然他也不是怀疑医者仁心,就是觉得有点黑色幽默,莫不是他们古代人都有练内功的,所以看起来吓人,实则并不如何严重。
“真有内力护体啊?”
贾珺没忍住把心里疑惑问出口,实在太好奇了,简直是后现代医学的未解之谜。
赵榷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抱着猞猁轻轻摩挲:“我武艺平平,比不上家中几个哥哥,勉强自保而已。”
说起武艺,他确实是不大精通,比不上六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更比不上二哥是从小父亲亲自教授。
这次冒险前来探查白云观也是运气好,没受多严重的伤。好在因祸得福,倒是让他有不小的收获。
贾珺看得好笑,话说的大,脸倒是红了。
“它喜欢玩儿这些东西吗?不知道哪里来的干不干净。”
赵榷指着猞猁嘴里叼着的小东西,越看越眼熟,遂问道。
“谁知道它跟哪里刨出来,脏死了。”
闻言,猞猁把东西吐到小几上,跑到他怀里撒娇抗议“少冤枉猫,明明是你叫我叼给他看的。”
贾珺按着猫猫头“知道但是不要说出来,幸好别人听不懂猫言猫语。”
猞猁掉头往墙角去,从一个灰扑扑小包袱里扒拉几下,衔出几个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的珠宝堆到二人面前,又低头拱了拱贾珺手臂。
“你喜欢这个啊,珠光宝气的。”
贾珺语带嫌弃,却十分利落把缠在一起的璎珞解救出来,猞猁自觉仰起脖子让他带上。
赵榷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动物,实在稀奇得很,忍不住伸手挠挠它下巴,那骄矜自得的小表情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就是猞猁脖子上这璎珞,还有桌上这几件东西,怎么眼熟得紧呢。
11. 第 11 章
赵榷越看越不对。
先前猞猁叼在嘴里玩的玉蝉,还有这条璎珞,都如此眼熟。
他顾不得脚上伤痛快步走到放着小包袱的角落里,伸手解开。
“果然!”
赵榷捧着一堆珠宝问:“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就不能是它自个儿在哪里刨出来的?”
赵榷将信将疑,难道人已经遇害被埋了?
不对,不对,差点又被骗。
哪片儿地能挖到宫廷珠宝,不要命了,不在家里好好供着。
赵榷摇头:“不可能,我认得这个,是我亲手送出去的。”
这些珠宝是宫廷制式,这条璎珞是宫里赏下来,他转赠给友人亲眷的,还有这玉蝉。
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碎片,是在掉下山崖的时候摔碎了,拼起来跟旁边完整的玉蝉一模一样。
这还是他当初特地送给朋友礼物,祝他蟾宫折桂,后来他高中外放做官,没想到在上任途中经过山西一带被山匪劫掠,至今杳无音信。
上月圣上已命人前去剿匪,这份本应随着友人前去上任的礼物,其中一只前些日却出现在京城附近一家当铺中。
这玉雕材料并不十分名贵,难得纹路花样奇特,是他专门请老师傅雕刻,手法技艺他十分熟悉,是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些时日他暗地查访摸到白云观头上,他不想大张旗鼓的调查引来有心人的注意。以为只是个普通道观便只身前往先观察观察,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差点就没命了。
还好他在路上已经看到了他从小喂养的海东青,想必府上侍卫已经到附近了。
他才放心跟着贾珺到这里,峰回路转,没想到却遇见了他要找的东西。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另一只玉蝉缘何会流落到贾家少爷手里。
听他说了这一大堆,贾珺算是听明白这玉蝉的来历,比玉蝉更吸引他的,是面前少年认真解释的眉眼。
贾珺缓缓从他手中拿过那只完好的玉雕,转身对着窗外的日光细细打量,轻声赞道:“真好看。”
赵榷不自在支起身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握在手里,企图覆盖掉那抹比玉石还冰凉的触感。
贾珺转过身把玉雕塞回他手里,“别担心,有人惦记着的人不会轻易离去。”
“有你这么个为他劳碌奔波的朋友,他定然会平安回来见你。”
贾珺游走在他身后,手轻柔放到少年宽阔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安慰。
看着对方脖颈上浮现的青筋,缓缓变红的耳根,贾珺勾起嘴角,别看这少年轮廓初显冷硬,没想到逗起来这么容易害羞啊。
赵榷喉头攒动,鼻尖飘过一缕冷香,他挺直腰背伸手去够桌上的其他东西,悄悄拉开了一点距离,这点距离让他的理智重新归拢。
“咳!只是一个从小在身边一起读书的玩伴罢了。”
贾珺将少年生涩的反映尽收眼底,觉得还挺有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人。
赵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难道自己脸上有东西?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这些东西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山西匪患闹多久了?竟敢劫持朝廷官员。是何人前去平乱?”
贾珺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山西一带发生的事,他在京里并没听到什么风声。
朝廷没有大肆宣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家闹匪患闹这么久还劫持朝廷官员,好几个武将带兵前往剿匪都失败而归,使得这群山匪愈发猖狂。
这次皇帝再也忍不了,命王子腾带三万兵马前去,还放话平不了就别回来,此去一月有余,也不知道山西一带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榷毫不避讳揭下朝廷的遮羞布,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贾珺留意到赵榷说起这些事的语气,不禁疑惑起他的身份,似乎不简单啊。
说到王子腾~就是王夫人的哥哥啊,薛宝钗上京城投奔贾府时,王子腾刚好升官外放了,说不得就是这次。
贾珺皱眉思索,看来他还得花点心思弹压又要蹦跶起来的王夫人了。
赵榷敲敲桌面,唤回某人飘走的思绪:“告诉你这么多,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你呢。”
贾珺轻笑,在他身旁落座,“若我告诉你只是偶然所得,你信不信我呢?”
赵榷气闷,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人实在可疑可恶,但感性渐渐压倒理智。
毕竟眼前的少年救了自己一命,他实在不该如此怀疑他,更何况他看起来就像是家族里无忧无虑的小公子,笑起来明媚开朗眉眼弯弯。
贾家他是知道的,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在朝中做官的就只有二房的贾政,大房不得当家老太君宠爱,老老小小都是不成器的,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大房的三少爷,他实在不像是会卷入这些事情里面的样子。
“希望你跟这件事无关。”
赵榷努力说服自己,大不了他自己查,要是查出来跟眼前这人有关,到时候就把他,关起来。
“我很高兴。”
贾珺凑近,盯着他的双眼缓慢道。
“那你改变主意愿意告诉我了?”赵榷语调上扬十分惊喜。
“当然。”贾珺拖着下巴点点头,一副自己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嘴角越发上扬“不行啦。”
“你又骗我。”赵榷瞬间冷静下来。
“嗯~”贾珺摇摇头,“我从不骗人,我只是,没有承诺你任何东西而已。”
赵榷待还要说什么,李妈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给他留下翩然而去的背影,留下他一人颓自生闷气。
却没有看见转身离去之人嘴角按捺不住的笑意。
嘿嘿,他逗起来还挺好玩儿。
“三爷,王富贵这狗东西绑来了”
院里农户们团团围住中间绑着的几个汉子,打头的正是王富贵。
贾珺走到正屋台阶上,抱着猞猁闲适倚在圈椅中散漫道:“辛苦各位今日前来帮我除家贼,也是帮自己。”
尽管昨晚郑凡已经把个中缘由跟农户们一一分说清楚,但大家今日肯来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期望自己也能像郑凡那样幸运,若是能得到家人的身契,哪怕只有一人,这也是他们年年月月盼着的。
至于其他,什么减地租还有奖励什么的,却都是当个高兴话儿听了就罢了。
“如今就把这多收的一成地租讨回来还给大家,以后还照常收四分税。”
下头的庄稼汉们都震惊了,他们缴了多少年的五分税,这要是真的还回来是多大一笔,就是还不回来,这以后的日子也比先前好多了。
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下跪磕头,口里不停地感谢着。
明明是胜利结算画面,贾珺却没有多少喜悦,这点田地利息在他这里严重无足轻重,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贾珺走到跪着的王富贵面前,脚尖踢了踢:“说吧,这些年贪的东西都放哪里了,你贪了多少我可是一清二楚。”
“老实交代,不然就要到大理寺去分说了哦,你猜王夫人会不会捞你,还是让你帮她顶罪。”
贾珺拍拍王富贵颤抖的肩膀:“也不多,就是一些银子罢了,二太太要是不帮你赔,也就判个流放几千里,放心,要不了你的命。”
王富贵跪在地上欲哭无泪,脑子乱成一锅粥,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么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钱,但这些钱的大头都上供给王夫人了,他自己手里能留下多少。
大理寺那种地方不是人呆的,更何况还有一笔说不清来路的钱财在他手上流转。否则就凭这么个贫瘠的庄子能有多少产出,账册上那数字远远超出真实的利息。
他只知道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东西出现在指定的地方,他去运出来一点点揣进自己兜里,其余的都要划到各个庄子的账上去。
二太太肯定是知道此事的,他才开始接手做这件事的时候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好在王夫人从没过问过,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拿得越来越多,周瑞直接带人搜了他的宅院狠狠警告一番。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见过王夫人或是其他主子出面。
王富贵越琢磨心越冷,他完全不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要拉人下水都找不到人。
他要是抵死不认,进了大理寺有哪个主子愿意捞他!都恨不得他永远不开口带着秘密下去,要是开口说一个字只怕会死得更快。
贾珺见王富贵始终不松口,也不强逼,还没到火候。
身边儿的苏和立即进去捧出一个小匣子来。
贾珺从匣中拈起一张念道:“牛五。”
丹蕊立刻道:“谁是牛五,站出来。”
人群中才勇猛冲在前头的几个汉子面面相觑,这时倒不敢动弹了,郑凡直接上前拽着一汉子胳膊将他拖到阶下。
“小,小的就是牛五,少爷饶命。”
牛五颤颤巍巍不知道到底为何要单独叫他出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贾珺把手中纸张递给郑凡,对阶下之人笑得温和:“不必害怕,是好事儿。”
苏和上前两步向众人沉声开口:“今日少爷开恩,牛五、郑峰等十五人表现良好,特地嘉奖放还身契,日后不再是奴仆,各位莫忘今日之恩。”
牛五等人呆住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已是热泪盈眶,他们今日来本没抱着多大期望,现下真正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了,感觉是这样的不真实,手里薄薄的纸张此刻重于千金。
郑峰上前跪在台阶上,砰砰磕头连声道:“谢少爷大恩大德,我不要自己的,我今日冲在前面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求少爷赏下我家小孙子的身契吧,我至死还给少爷当牛做马。”
其他人回过神来纷纷下跪磕头说不要自己的,要自己一个人的身契有什么用,家里孩子还小未来还长着呢,要不说还是郑峰聪明呢。
贾珺抬手,下头瞬间安静,不敢再哭求,但每个人眼里都含着希冀的目光。
“急什么,后头还有机会呢,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办我吩咐的事儿。”
苏和道:“都回吧,少爷后面要用上这庄子栽种些东西,你们好好干,想要的拿功绩来换。”
“是,是,谢少爷,谢少爷。”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今日得到的东西和少爷的承诺都让他们吃到了一颗定心丸。
苏和和丹蕊二人把匣中剩下的东西一一分发给其余的人。
贾珺道:“今日来的,都不会空手而归”
其余人跟着在后头划水,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也算壮了壮声势,是以都给了一块儿碎银子,约莫有二两的样子。
这些人虽然眼红拿到身契的乡亲,但自己出了多少力气自己知道,走一趟就有二两银子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况且那小丫头不是说了,少爷后头还要栽种东西,他们可是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种不好的,到时候他们也能给自家孩子求个自由身。
周围一圈儿人都喜气洋洋,中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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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着的王富贵越来越动摇。
这三少爷如此心软好说话大手笔,身契说给就给了,要是自己投了他,那三少爷是不是也能帮自己从王夫人那里搞到身契。
从此自由身不必为人奴仆的诱惑,远远大于后山上山洞里那些金银财宝,钱财虽多又不能全揣到自己荷包里,只能摸不能吃的滋味儿他实在受够了。
王富贵左摇右摆,身后还有几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他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弃了旧主,身后赖大管家派来的人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赖家可是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第一信任之人啊,这么多太太不知送了多少封口费给赖家,要是被他断了财路,随便在老太太面前编排个理由弄死他简单得很,不知三少爷能否在老太太面前保他小命。
王富贵身后的矮小男人阴沉着脸,眼睛死死瞪着这颗墙头草,早知如此就该禀明大人,夫人身边人不得用不可靠就该早日换上他们自己的人。
丢了这一批财物是小,可不能让人顺藤摸瓜找到大人,否则将是灭门之祸,这样重要的事情如何让这等蠢材来做,不过是张身契,就勾的他要背叛主子,他们跟着大人将来必定官服加身,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这人见王富贵几次抬起头来欲言又止,他就知道这厮是要特盘托出了,冲身边人给了个眼神,几人手都放到裤腿上准备着。
“这么多身契啊,再买来得花多少银子。”贾琏双手捧心,实在心痛看着银子就这样从自己眼吧前儿哗啦啦流走了。
凤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三弟这大手笔以后合该干大事儿,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贾琏也不恼,一把搂住凤姐腰身:“我是比不上了,只能以后生个跟三弟这么聪明绝顶的,我看你就高兴了。”
凤姐点点头颇以为然:“我倒是想呢,就不知道朝那边烧香拜佛。”
平儿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在凤姐身后扯了扯她衣角,虽然不在府上有长辈看着,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客人在,还是收着些的好。
凤姐回头,看见赵榷扶着走廊过来,立即推开贾琏,两人不再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墙上插科打诨,整了整衣衫头发,依然是一对高贵世家夫妇模样。
贾琏上前搀扶:“可是吵着公子了,我等正在处理一些琐碎事务,公子不如到后头院子里转转?那儿清净凉快。”
赵榷被搀扶在廊下坐着,眼睛却直直盯着院儿里那人:“不必,我就在这看看。”
贾琏无法,只好任由他去了。
地下众人各自捧着自己所得,像是秋日丰收后的不尽欣喜。
院中那人闲适散漫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当作一场捏在手心的游戏,一颦一笑生动扎眼。
赵榷无法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某人身上撕开,不期然对上那人投过来的一瞥,顿时像被火苗燎了一下,故作从容的观察起院中各色人等。
这些农家汉子摆弄着手中的银子有说有笑,丫鬟小厮们都安静站着听主子发话,唯独中间跪着的几个有些小动作。
他这个位置低些,刚好能看见王富贵垂着头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和变化多端的神色,似在左右衡量犹豫不决。
王富贵身后跪着的几个壮汉却悄悄改换了手的位置,双手上缚着的绳索他们似乎并不放在心上,那裤腿勾勒出的形状,赫然是匕首的样子。
赵榷又仔细观察那几个汉子面庞,越发觉得眼熟。
这,这不正是昨日在白云观中打过照面的扫地之人!
昨日他一进去便见那观中有许多这样带发修行的弟子,各个精壮孔武有力,还操练武。
怎么今日就出现在贾家的庄子上,还随身带着利器,仿佛随时要暴起伤人。现在看来哪里是弟子,分明是打手才对。
难道白云观的人这么快知道他在这里了。
他们要杀谁,若不是来找自己的,那目标是王富贵还是?
赵榷目光转移到台阶上长身玉立的少年,见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危险逼近,不由得为他心急。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赵榷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无论这几人是打算杀了王富贵这个线索,还是上头这个对他们来说的多事之人,都对接下来的进展大大不利,他敢肯定贾珺一定知道些什么,那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白云观派打手下山灭口,说不得是知道了他们什么秘密。
虽然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只要他想总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赵榷取出袖中精巧的哨子放在唇边。
仍在树上看热闹的海东青骤然振翅向外飞去。
王富贵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膝行两步停下,望着台阶上含笑的人却周身发冷,嚅嗫道:“我只告诉你一人。”
贾珺欣然走下台阶来到他身前,正待弯腰听听他要说些什么,一阵大力把他扯向一旁。
院中爆发一阵尖叫,众人四散奔逃。
那原本跪着的几个汉子纷纷挣开绳索,从身上各处拔出刀剑。
跪着的王富贵和站着的少年,都是他们的刀锋所向。
赵榷目眦欲裂,翻身跨过花丛一个箭步上前拉开贾珺:“快躲开”
贾珺余光扫到一阵冷冽的寒光朝自己袭来,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箭矢打落,“叮”的一声清脆。
眼前放大的是赵榷着急叫喊他的模样,耳边传来一阵马蹄踏过青石板的响动。
穿着齐整黑衣佩刀的一队人马闯入鸦雀无声的院子,只有海东青向他们飞来停留在赵榷肩上嘶鸣两声。
12. 第 12 章
贾珺悄悄收回袖中的匕首,这人突然暴起手中刀锋明晃晃冲着他来,却被瘸着腿冲上来的一脚踹到人堆里,被庄上人七手八脚的按住。
这人身上还带着伤呢,使这么大劲儿踹人也没见皱个眉头。
啊这,就是某人说的自己武艺平平?参照物不知是哪位。
突然出现的一对人马又是什么情况,天降神兵?
贾珺玩味打量把他护在怀里人的侧脸,又一次怀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几个不知名壮汉再凶恶,也显然不是装备齐全整队侍卫的对手,几个照面就将人一溜儿绑起来蹲墙角去了,还顺带检查有没有□□,仍然不老实的直接打晕。
办完了事儿,领头的前来回禀:“属下来迟,主子恕罪。”
贾珺见人已经上前跪下行礼便想走开,这才发觉某人一直搂着自己腰的手臂骤然收紧。
他正要甩开,却察觉到这人贴在他肩上的胸膛震动气息凌乱,还悄悄换脚,略一思索便晓得了。
赵榷此刻正在懊恼不该使受伤的那只脚踹人,现在好了,一动弹怕是会直接跪下,只好暂时先打发人:“把那几个关起来,再搜查庄上有没有他们的同伙,一起捆了。”
感受到支撑自己的力量,赵榷略低下头,语气温柔对怀里人道:“这几人与白云观有勾结,还是先排查排查,以免狗急跳墙再伤了你。”
贾珺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扶着他往回走。
确实是自己掉以轻心了。
他想到了王富贵身后有人,必然不可能独自一人干这么大的买卖,那洞里财宝堆积如山,主人定是身份贵重权势滔天。
但他想着山高皇帝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头上,他先打个措手不及收拾收拾下头的小喽啰,把伸进贾家这些触手都给斩断,却没想到自己就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蹦跶。
只是赵榷怎么知道这些人跟白云观有关,果然从天上掉下来不简单。
一个道观掺和进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烧香拜佛的地方。
这小喽啰身边还跟着打手,他以利诱威逼想要撬开王富贵的嘴,这些打手便手起刀落,这背后是个怎样巨大的利益纠缠,不惜直接杀人灭口。
他丝毫不怀疑,为了保守秘密,他们会血洗这一庄的人。
他还想顺藤摸瓜找找看背后之人是谁,不成想才先开面纱的一角,便被喊打喊杀。
是以赵榷开口让人排查他虽然不悦被抢了先手,可他也清楚自己手里没有可用的人手,泥菩萨淌不了浑水。
不如暂时丢给他,这人身份不简单,养得起这一队侍卫的可不是什么平头老百姓,让他们查去吧,他只需要站在岸上看着就好。
贾珺转头轻声道:“还不松开。”准备搂着他到什么时候。
“哦,哦。”
灼热鼻息喷洒在敏感的脖颈间,赵榷像是被撩了毛一般飞快撤回自己的手,不自在的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根。
贾珺扶着他在床上坐下,蹲下身撩开赵榷裤腿。
果然,比先前更加红肿了,起身就要去找大夫。
赵榷急忙拉住他的手:“不用叫大夫,你帮我把外头的人叫进来就好。”
贾珺料定他身份不简单,身边有医者也寻常,便不多担心他的伤势。
他朝猞猁招了招手,示意它跟自己出去,没想到它一头扎在赵榷怀里连个眼神也没给。
赵榷摸摸猫耳朵上的毛:“让他待在这里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贾珺微扬眉梢点点头,出去了。
门外侍卫默不作声站着表情却精彩得很,几人一路跟在后头,看着前头两人相互支撑,也没叫人来搀扶,主子语气还那么温柔,这还是那个办事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他们的小主子吗。
高迟不参与这些眉眼官司,见贾珺出来立即抱拳行礼,既然是主子认可的人他们自然也会尊重几分。
送走贾珺,高迟快步进去转身关上门,直奔床前单膝跪下请罪:“殿下,庄子已经被包围起来,绝不会放走一个通风报信的。”
赵榷抬手让他起来:“不怪你们,也是我小看这白云观了,还要多停留几日,你们好好审问那庄头,看看他到底勾结白云观在干什么勾当。”
“殿下先让小五看看身上的伤吧。”
高迟更担心殿下伤势,他接到海东青传来的消息立马带上侍卫奔赴这里,还是不应该同意殿下一人涉险。他在布防之时跟贾家二爷交谈过,殿下是从白云观崖边掉下来的,伤势必然不会轻。
“属下已传讯回去再调派一百人手,殿下切不可再次孤身涉险。”
赵榷并未生气他的擅作主张,这次也是吓到他们了,便依着他们让暗卫中擅长医术的小五看了,好在脏腑并无大碍。
“这白云观蹊跷得很,让他们静静蹲守别放跑一个,切不可惊动他们。”
还好他前去时是孤身一人,不至于让白云观众人警惕,但从那庄头身边突然多出几个打手来看,他们还是有了防备。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贾珺这头正在进行这趟行程的主要目的。
他把贾琏四处搜寻到的土豆分发到农户手中,指点他们怎么种新作物。
这些农户没见过这些外邦来的东西,不好叫他们浪费了,他只能亲自到田里盯着种下去。
“大家大胆尝试小心侍弄,成功种出来的不仅有赏银,产量最多的那个赏身契!”
场面霎时热烈起来,来的都是庄稼好手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种下明天就能发出苗来。
只是贾珺也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只能给他们讲个大概,还是需要多试试,摸索规律。
划分出的四块区域分别控制变量,需要一人时刻仔细观察记录下时刻变化。
就是这人选难找。
虽然几十年熟练的老人种田自有一套,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浇水浇多少水,什么时候该施肥,有一点点不同都能敏锐的察觉到。但要是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加之这个时候书籍信息根本不流通,都是一代人口口相传留下来的经验之谈。
但贾珺想要的,是精确可控的流程,就需要有人能够仔细观察记录,形成一份精确的培育报告。
贾珺问有没有人识字尚且有两人站出来,会写的那是一个都没有,不禁让他犯难。
远远坠在后面的郑凡犹豫着上前,语气并不十分自信:“少爷,我能不能领了这差事。”
原本少爷要找的是精通田地事务的农人,都被庄里经年的老把式抢了先,他虽然种了几年地,也只能勉强种出东西,实在不敢在少爷面前卖弄,倘若他能和农人一起,大家各自做自己擅长的那部分……
郑凡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忐忑不安垂手等待。
贾珺抚掌:“倒是忘了你,当然可以。”
这小子脑瓜子转的还挺快,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十分欣赏这类主动争取甚至于野心勃勃的属下。
他可以躺平,但下头的人得进取啊。
郑凡仔细记下少爷的要求,虽然不明白为何还要记录天气温度湿度这些繁琐细节,但还是认认真真记下来照办。
贾珺交代完土豆红薯下地栽种,便跟着凤姐盘点庄上其他产出。
这地方土地并不很肥沃,小麦亩产也不高,原本是作为围猎场所游玩用的,后来荒废无人打理,这许多树木都已长成,远远看去都是林子,倒是个天然的避世之地。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一片宁静祥和,远处立于山巅上的道观沉沉压在贾珺心头。
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经贾家之手洗白,突然出现的打手,目的不详的天潢贵胄。
这一趟本是来巡视一下他新到手的财产,那知会发生这么多事,贾珺按着额角十分头疼。
他的躺平生活感觉要离他远去了。
傍晚高迟前来回禀,说王富贵什么都不肯交代,一直叫嚷着要见三少爷。
赵榷迟疑,还是松口:“让他见,但你们要听清楚了。”
思索半晌又道:“还是我去。”
这人狡猾狡猾的,嘴里不知哪句才是真话,稍不注意就被糊弄过去了,还是他亲自去才放心。
“王富贵要见我?”
高迟拱手道:“我家主子说,毕竟是贾家的家奴,三爷有权过问。”
贾珺心下冷笑,好个有权过问,怕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才让他过问。就不是当初怀疑他是同伙的时候了?
“走吧,带路。”
贾珺摘下身上的襻帛,担去身上尘土,跟着人一道去了。
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地方,贾珺是真没想到,这庄子还有这种地方,也亏他们是怎么找到的,倒显得自己这个主人像来做客的。
贾珺捂着鼻子,半地下空气潮湿,还飘着泥土的腥气,越走越深,他干脆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做面纱系上,他的帕子都是苏和拿香熏了的,勉强可以阻挡这泥土混杂血腥的难闻气味。
“三爷请坐。”
高迟将他带到关押王富贵的隔间,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到跪着的人跟前。
贾珺用袖子在凳子上拂过,方才施施然坐下。
要不是这侍卫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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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王富贵,他还真认不出眼前这个血葫芦就是前两日在面前奉承的威风不已的王庄头。
“听说,你要见我?”
贾珺目光并未在王富贵身上停留,转而打量起这地下牢房。
设施未见陈旧,木头也没有朽烂,说明一直是在使用的状态,那这个地方以前是拿来干什么的?
这个庄子好像秘密挺多的样子,王富贵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是放在明面上的那种,就这样明目张胆过了这些年。
王富贵气息微弱,费力抬起头,终于见到主家少爷了,这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侍卫,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他虽不算聪明也听出了不对劲,他只是帮王夫人做点儿假账,不想牵扯到这些大人物的你死我活里啊。
如今他还是贾家的人,能救自己的就只有三少爷了。
“救我,救救我”
贾珺好笑:“我如何能救得了你?”
“我连你干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救你。”贾珺弯下身声音轻柔如同恶魔低语。
王富贵浑身颤抖,他果然,去后山就是为了找那东西的,话又不敢说得太明,只好含含糊糊。
“您去过了吧,那个地方。”
“我知道,不止一个。”
“您救我出去,我告诉您。”
“你在说什么?”贾珺摊手摇头“我对你说的什么不感兴趣。”
贾珺眉毛上挑不动声色。
“我只需要把你以往在这庄子上搜刮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就可以。其余的,谁在乎呢白白惹一身骚。”
贾珺轻哼一声,闲适翘起一条腿,嘴角含笑看着王富贵眼里熄灭下去的光亮。
他承认,听到堆满钱财的山洞不止这一个他非常动心,很想立即就答应下来,他毕竟不是圣人,钱权美色都很能诱惑到他。
但,也不代表他是个冤大头。
这么大一笔钱财,不可能无主。
这个主还很有可能是他惹不起的角色,鸡蛋碰石头的买卖他不做。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
最好是交代一些他和藏在墙后偷听的人都感兴趣的东西。
贾珺余光扫过那处无声轻笑,他一进来就感受到猞猁的气息了,赵榷是真喜欢啊,到这种地方来也抱着,这下还不知道谁偷听谁了,他可不是故意的呀。
王富贵咽了咽口水,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些赃物从哪里来,背后的主人是谁,只是偶尔上山去道观,碰见过一个老道偶然提起过一两句,只隐约有个猜想。
他不敢往深了想,如果那老道真是三王爷府上的门客,那他以后岂不是能攀上这个高枝儿。
但现在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想那些也没用,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露的差不多了。
贾珺听完他颠三倒四,笑到:“你究竟知道几个地点。”
王富贵听他这口气似有回转的余地,也不敢隐瞒,害怕说少了自己的小命打不住,连忙道:“五个,还有两三个不清楚确切位置。”
贾珺看挖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朝外走去,对门口站岗的侍卫道:“告诉你主子,他的命留下。”
贾珺实在受不了各种气味混杂的地下室,终于问完了能出来透口气,一把拽下面纱慢慢踱步并未走远。
这下糟了,他还在新手村趴着发育呢,就碰上大boss了,倒不是他怕了三王爷,只是对双方实力有清楚的认知。
王富贵说那老道是为三王爷办事,千里迢迢请了来安置在这里。那这道观岂不是三王爷窝点之一。
这王富贵竟然是个双面间谍!
本以为王夫人是幕后主使,没想到王子腾还在这里面横插一脚,王子腾竟然投入三王爷阵营这么多年了?还一起销赃搞钱。
王富贵是王夫人的人,起码明面上是这样,贾府上下都知道他是王夫人当年从王家带过来的。
究竟是王子腾想要搅混水拉贾家上贼船,还是单纯的王夫人想借哥哥的手搞点钱。
不管怎么看,三王爷一派和王家已然绑定很久了。
三王爷许了王子腾和王家什么好处,就这么看好这个潜力股?
贾珺记起来了,王子腾马上要升官外放了,难说这是不是三王爷帮忙运作的。
贾珺深吸气,这事情越来越麻烦了是怎么回事,他只想前期安静当个小透明默默发育啊。
不过一会儿,他等的人终于出来,贾珺走出转角,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赵榷还在跟高迟交代事情,没想到一出来就被抓包,绷着脸略紧张抚摸怀里的小猫咪。
13. 第 13 章
偷听被抓包的尴尬一闪而过,赵榷看他特意等自己,便知是有话跟自己说,伸手挥退身边跟着的人。
高迟犹豫:“您的腿,小五说少走动。”
“不碍事。”
贾珺也不好为难人家,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加重伤势的。
“走吧,回去再说。”
“你也听到了,跟三王爷有关,我可惹不起这尊大佛。”
贾珺给自己倒了杯茶,在田里忙了半天又去审问王富贵,竟是一口气也没歇,转去里间换了身衣裳躺倒在摇椅上语气慵懒。
赵榷见他直接挑明,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就事论事,如果有危害国本朝纲之事,我不能因为他背后是皇亲国戚而轻轻放过。”
贾珺哼气:“你倒是有跟他就事论事的资格,说这话倒也不拿大。”赵榷抱着猞猁说了什么他都知道,那手下叫他殿下,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殿下,年纪看着尚小,跟他这具身体年龄差不多的样子,应该不是五皇子。
赵榷疑惑,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并未刻意隐瞒,能让他看出来倒是不奇怪。
他没有主动亮明身份,只是不想让那些规矩礼仪束缚他们之间自在的交往。
赵榷并不关心白云观背后主使是哪位皇兄,反正他从没想过与他们争什么,只办好圣人交代的差事,能做点实事就行。
能臣干吏是赵榷在朝廷上给自己的定位,面对这些事他向来不会畏首畏尾顾及这许多。
他此时只想搞清楚失踪在山西的人和物件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师四周,白云观和王子腾究竟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山西匪患由来已久,朝廷也曾多次派兵前去皆是无功而返,你退我进拉扯这么些年,浪费多少人力物力,百姓苦匪患久矣。
走过一趟的将领三缄其口不愿谈及这件事,他本以为是吃了败仗面子过不去,如今想来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这次剿匪三皇兄一派力荐王子腾,他今日才得知王子腾跟三皇兄早就是一根藤上的的蚂蚱,这次剿匪必是为推王子腾上位,想来定会大获全胜更进一步,这样三皇兄一派手里就能掌握一部分兵权。
若等到王子腾大胜回京,恐怕某些真相会被从此掩埋。
如此,就更不能放过手中的线索了。
赵榷手指轻扣桌面,三皇兄在朝中素有贤名,结交官员门客众多,如今还要插手兵权。
这野心简直是昭然若揭。
赵榷想起一事装作不经意问道:“那王富贵说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你去过?还有八个?”
贾珺拿下盖在脸上的帕子,笑到:“我还当你能忍多久,早就想问这个了吧。”
赵榷端起茶壶过去为他添了杯茶,端到他手边:“如何不肯告诉我?”
“那让我来猜一猜。”
贾珺不得不伸手接过,他要是不接估计要直接给喂到嘴边了。
这般殷勤小意,看来真的是很想知道了。
贾珺品着冷茶,笑着应了一声:“殿下这般颖悟,什么猜不到。”
赵榷不理会他的打趣,背过身道:“我知道你是在找王富贵藏匿银钱的地方,玉婵璎珞等物哪里来的你不告诉我故意引起我的怀疑,恐怕就是王富贵口中的那个地方吧。”
“白云观的打手对他看得那么紧,难道他是白云观安插在贾家的钉子?”
赵榷越想越心惊,如同贾家王富贵王子腾这般跟三王爷有牵扯的不知还有多少,三皇兄这艘大船底下到底还牵扯朝中多少世家,这些人是主动攀附还是被迫自愿,都不得而知。
贾珺就知道瞒不过他,蛛丝马迹也能串联到一起,不枉费自己处处留线索,只是如今恐怕没有办法独吞那一山洞财宝了,有点可惜啊。
“那怎么办呢,没找到王富贵贪污的银钱,反倒惹上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赵榷回身逼近闲适躺着的某人:“是不是你们在山上打晕我那附近。”
他每每想起这个就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谁能想到先前费心救人的转脸就能给你一下呢,还是他太没有防备心了。
贾珺有点受不了这么近距离的美颜冲击,缓缓扭动脖子转过脸去。
这人故作凶狠皱起鼻子的样子,很像前世他前世养的那只大狗,缠着他要吃的他不给时的可怜模样。
贾珺坏心眼轻踢了一下他的腿:“你的腿好利索啦,不是嘱咐你少走动。”
赵榷感觉到腿脚一阵酥麻,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倒在躺椅上“诶哟,好痛。”
鼻尖抵住白皙脖颈,一阵幽香萦绕,赵榷忍不住贴近蹭了蹭;“你熏的什么香?”还挺好闻。
贾珺感觉自己要被压成汉堡中间那层肉饼了,咬牙切齿道“什么什么香,再不起来你就得给我上香了。”
对自己多大体格子心里没点数吗?再说了就那轻飘飘的一下,他能把人踹倒咯,而且他明明踹的是另一条腿,好小子占他便宜呢。
赵榷故作镇定爬起来还想给他揉揉,被贾珺一把挥开。
他忍不住回想刚刚的触感,他不明白同样都是男人,年岁都差不多,怎么贾珺那么白那么好闻,纤细柔软抱着跟他养的猫一样。
府里那些时常操练的小子浑身汗臭,一起喝酒玩乐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熏香戴花儿的,他只觉得他们瞎讲究脂粉气重。
果然啊,赵榷咂摸着,这人和人差距还是太大了啊。
言归正传,赵榷说回正题:“看来白云观还得再走一趟,只是带着人手,需得拿个名目。”
贾珺斜眼睨他:“现有的筏子,你倒装模作样来问我。”
这人明知道王富贵和白云观有勾结,为了洗白不明来路的财物在庄上害了不少人,白云观这做派想也不干净,索性就都推到那几个打手身上,他们好上门为良民伸冤。
赵榷憨笑:“毕竟是你庄上的人,还得你在才师出有名不是。”
事不宜迟,他决定今晚就动身。
赵榷唤来侍卫首领高迟:“你们修整准备,等余下百人抵达立即出发,夜袭白云观。”
高迟应是立即命人下去准备,要赶在白云观察觉不对之前截断对他们外界的联络,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只是,“主子身上伤还没好,就在庄上坐阵即可。”
贾珺附和道:“是啊,你主子刚还站不稳呢。”
赵榷差点被茶水呛到,摸摸鼻子:“等他们到了也差不多子时了,尚且还有一会儿,再用一次药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带着百余侍卫都能给小小一个白云观夷平了,哪里用得着他上前动手,不过是骑着马远远看着。
他理直气壮无视高迟不赞同的眼神:“这点小伤算什么,难道你不好奇白云观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当然,好奇了。
贾珺没有再劝他,实在是时间不等人,拖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他真担心这群疯狗为钱财祸害到他们头上,不说凤姐贾琏小侄女,还有庄上这么多人家,他不敢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既然决定了,白天也安排好土豆玉米种植的事情,那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贾珺立即来到贾琏凤姐房中,他两人还陪着小侄女玩耍。
“这么着急就要离开?”
凤姐隐隐察觉到什么,白日里那场混乱虽然很快被平息,但她还是被吓得不轻。
明明是查王富贵贪污弄权,怎么就动起刀剑来了,还有突然出现的侍卫。
贾琏却是知道一点隐情,恐怕跟那山洞有关,他们偶然救下的客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否则哪能出现这么多侍卫随身保护。
便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那人什么身份?”贾琏用手指了指厢房的方向。
贾珺不好多说什么:“二哥不必担心,他身份贵重,百人护卫随行一起上山。”
贾琏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拖后腿就更不好了。
凤姐叫来平儿旺儿小声嘱咐:“动静别太大,这些物件都放在这里。”。
未免夜长梦多,这些笨重家伙都放在这里,反正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的。
贾琏还有些犹豫:“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你一个人留下,我和你嫂嫂实在担心。”
贾珺浅笑不语,贾琏便知他不会改变主意,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只好多嘱咐两句:“不要涉险,带上几个身手好些的家丁。”
凤姐也一脸担忧,要是没有带孩子来,她肯定会想要留下来的,如今不得不为孩子考虑。
贾珺一把抱起抱着他腿往上爬的小侄女,擦擦她脸上的口水:“只要你们能平安回府,今夜无功而返也不算白费。”
他不可能一夜之间把庄子上所有人转移走,他也只能尽己所能保住最身边重要的人不受伤害。
夜深幽寂,庄子外星火点点。
贾琏提着油灯送家眷上车,回头对骑在马上的弟弟小声交代:“我们在府里等你,尽快回来。”
贾珺点头:“快出发吧,进城门就好了。”
旺儿驾着马车朝他们来时的方向哒哒跑去。
赵榷举起手臂:“出发。”
他身后的队伍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丝毫响动,接到命令立即训练有素地前行开道,沉默接近朝目的地。
贾珺再次回望身后的方向,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略感放松。
自从他穿来这个世界,相处最多的就是贾琏凤姐二人,他们的处处关怀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家人温暖。
这次不同,在府里闹得天翻地覆也还罢了,是他执意要来这里的,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会愧疚的。
赵榷拽过他手中的缰绳:“别担心,我安排了护卫送他们进城,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怪贴心的还,贾珺回头:“那谢谢你了。”
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语调,仿佛刚刚的沉重根本不存在。
“小狸呢?”
“什么小狸?”贾珺反应过来他在问猞猁,才见过几次啊就给起名字,还这么~虽然算不上难听,但可见起名字之人的水平。
“它是只猞猁,不是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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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没跟你一起吗?”
赵榷左顾右盼绕着他转了好几圈。
贾珺已经让它先走一步,前去探探路,以防万一有陷阱,他知道赵榷也派了人前去探查。
“你一会儿就能见到它了。”
赵榷不满甩了下马鞭:“你说话老是打哑谜。”
还老是绕着弯子逗他,偏偏对他生不起怒火。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营养的天,这时暗探前来回禀。
赵榷听完点头:“并无异样,看来咱们还算及时,一定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走!”
随着他抬手信号发出,整只行进队伍速度提高,依旧保持寂静,只有衣料摩挲声与树叶沙沙交织在一起。
贾珺心里隐隐奇怪,他通过猞猁的双眼看到它经过的地方。
道观里众人横七竖八睡在一处,门窗开的开关的关。
看起来毫无防备心,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一片寂静无声。
即使寻常人家,也会在睡前锁好门窗,大族之家更是有轮番值守的婆子小厮。
这道观大殿上点着那么多灯烛,也不留个人值夜?不知他们是一直这样还是麻痹眼线做出来的样子。
贾珺转念一想,难道说他们非常自信,没人会发现这座道观有什么问题,也不敢打上门去,所以才这么放松。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贾珺和赵榷带着人从一截破落坍塌的围墙处进入道观。
侍卫们训练有素,十分熟练分散开来,融入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高迟带着一串糖葫芦到大殿上:“殿下,观中三个老道四十五个打手全在这里。”
打头的老道颤颤巍巍抬起头:“贵人为何无故深夜打搅清修之地。”
赵榷嗤笑,居高临下望着这白胡子老道:“清修?别脏了三清牌匾。”
见后头有个腰板笔直,怒目瞪着他的老道,看起来格外慷慨不屈。
赵榷拿着马鞭朝侍卫示意,那侍卫走过去拽起那须发皆白老者头顶发髻。
“看来你是认识我?是三皇兄府上的?”
那老者听见赵榷这样说便甩开钳制住他的侍卫,站起身来:“不错,我乃丹华真人,七皇子殿下,你可知这里是白云观,三王爷前来都要沐浴净身磕头上香,你们竟敢对三清如此不敬。”
看这老道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赵榷觉得好笑,指着侍卫陆续搬出来的箱子问:“三王爷来,是他给你们上供还是你们给他上供?”
“别废话,赶紧交代了,这些东西哪来的。”高迟一脚踹上去。
“我们是不会背叛主子的。”话音还未落地一人直接撞上侍卫手上刀刃,反应过来的侍卫赶紧收了刀一脚把人踹倒。
三十四人转眼只剩下几个,贾珺看着殿上尸体横陈,脑海里蹦出两个字‘邪教’。
三王爷究竟从哪里找来这些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一点消息不肯泄露宁肯自杀。
那三个老道也态度诡异,见这么多人集体自杀竟还笑了。
赵榷和贾珺被夜里冷风吹得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赵榷喉头攒动,强自镇定:“这地方有点邪门啊。”
贾珺心里有点崩溃,我穿越的是豪门世家拿的是宅斗生活剧本,这是什么灵异怪谈啊,串场了吧!
眼见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什么也问不出来,赵榷索性叫人先押下山去,余一部分人手继续查找。
贾珺抱着回来的猞猁,温热的皮毛让他感到一丝阳间气息。
猞猁引着他们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楼房,四周一盏灯也没有黑黢黢的。
二人举着火把推开楼门,瞬间被闪瞎了眼。
这座楼房中间没有隔断,竟是一尊通身金灿灿的神盘坐在中间,四周架子上摆满书籍。
二人抬头仰望这座巨大的神像,贾珺张大嘴无声惊愕,越看越觉得这色泽不太对,和前头大殿上的神像不太一样。
贾珺不由得看向身旁的赵榷,不料赵榷也正望向他,二人眼神相接,竟奇异的看明白对方眼中盛满的疑惑。
赵榷对着神像告了声罪,把贾珺拉到自己身后,抽出佩剑手起刀落切下神像身上一小块衣角。
里头露出金灿灿的色泽,完全不同于外头所谓的金身,这一座神像竟然从里到外,全是金子做的!
贾珺扒着赵榷肩膀眼睛都看直了,绕着神像左右细瞧声音颤抖:“太奢侈了,实在太奢侈了,真是钱多的没地儿花啊!”
赵榷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即使他贵为皇子,从小在宫里什么贵重物件儿没见过。
他父皇虽算不上奢靡昏君,也是天下宝物尽归皇宫,也没有说要拿金子造一座这么大的神像的。
“要不咱把他私吞了吧,你要身子我要头。”
贾珺胳膊肘拐了拐身旁同样呆住的赵榷,悄声道:“怎么样,二八分,我够意思吧。”
赵榷没有应声,突然捂住他的嘴手臂钳制住贾珺上半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别说话,你听,有响动。”
14. 第 14 章
贾珺听觉没有那么灵敏,耳边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但是猞猁感受到了,正歪着头支棱耳朵听,耳朵上两簇毛毛还一动一动的。
他什么也没察觉到干脆四下张望,一寸一寸扫描这楼里不同寻常之处,还真让他发现一点东西。
“这神像手中好像托着什么东西?”
灼热的气息喷洒,开合的柔软蹭过敏感的手掌心。
赵榷飞快撤回手站到边上,忙乱翻找架子上书本。
贾珺抬头观察那神像指缝中阴影,确定那里面就是有东西,但以他们的高度看不见,猞猁也上不去。
一回头,某人背着身子不知道蹭到角落里在干嘛。
“这里也有金子吗?”书中自有黄金屋?
赵榷正想一个人冷静冷静,不防肩上一沉,一个脑袋出现与他的脸贴得极近,声音就在耳边想起,他死死控制住自己没有转动脖子,整个身体完全僵直。
贾珺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人也不说话,索性放下垫着的双脚,扯着某人腰带把他拉过来。
他指着那神像手掌:“你能不能飞上去把那东西拿下来?”
赵榷努力平复了心情,仰着脖子看:“如果我能飞,那你就不会在树上捡到我了。”
说完屈起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一只海东青从天井上飞下来,停留在神像手掌上,抬翅膀把东西扇下来。
赵榷狼狈地跑去捡:“拿到了。”
它明明可以叼下来,却还是用了翅膀,还往反方向扇。
贾珺摸摸猫头,真是父慈子孝啊,还是他的小猫咪好。
“是什么东西?”
贾珺偏头去看,上面记录了很多人名,其中还有贾家的人。
这神像手上托着的,竟是一册账本!
真是有点讽刺了。
“原来是本点将薄!”
赵榷草草扫了几眼,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也不得不认同贾珺这个说法。
上面牵涉许多朝中重臣,官员走后门办事、收受贿赂、嫖妓,时间地点详尽,一笔一笔尽是拿捏朝廷官员命脉。
贾珺感到奇怪:“竟然就这样大喇喇的摆在这里吗,不怕别人偷?”这账本随便看一眼,出去就能支使一大票官员为他办事,还不敢说个不字,除非他不想要前程不想升官发财了。
这账册究竟是谁写的,又为谁所用?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得层层把守,晚上枕在头底下睡觉,睡前还得摸一摸。
就这样让一只雕一巴掌拍下来送他们手里了?哦,是海东青。
“费心收集这些消息的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赵榷也不是第一天混官场,十岁上就跟着太子在东宫走动,自己办事也有两三年了,是以如今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也还算清楚官场中的那些弯弯绕绕。
他明白水至清则无鱼,俗话说有些事不上称不消说,上了称那就另当别论,有些事情如非必要,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更不能在太阳底下摊开来叫天下众人指点。
没有人敢说自己这一生每时每刻都光风霁月,毫无任何地方可以被指摘的。
这本账册里面记录的某些东西过于放大一些行为,以此作为拿捏官员的把柄。
君子论迹不论心,无论一个人他怎样巴结讨好他的上司,他在这个位置上所做出的成绩才是评判他作为官员好与坏的标准。
赵榷知道官场不好混,过刚易折,有时候需要圆滑一点才能办成想做的是,但其中的度需要拿捏。
他有时候很庆幸自己生在皇家,可以暂时凭借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那些在官场中苦苦挣扎的同僚,他只是比他们稍微幸运一点而已,这并不是他的本事。
写这账册之人的心思显而易见,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拿捏他们为自己做事。
“这账册应该还有另一本才对。”赵榷翻到最后一些重要信息却戛然而止。
“哟,这里边贾家的还不少呢。”
贾珺接过去看,后半部分记录了像王富贵一样的贰臣,隐匿在各世家大族之中为背后的主子办事,借本家之手洗白一部分来历不明的财产,只记载了人名信息,却没有金额,也没有财产来源,线索到这里又断开了。
这账册上记录贾家的线人足有十来个,比起贾府丫鬟婆子小厮的总人数是个算不上多,细看下来,这十个人不乏身居重要岗位的。
像王富贵这样在二太太配房周瑞手底下主管四五个庄子地租,还有管采买的,管库房的,都是好在钱财上做手脚的地方。
家都被偷了,贾家老少爷们玩乐的玩乐,读死书的读死书,老太太享清福王夫人天天念佛,不必等到新皇上位拿贾府开刀,它自己就败落了。
其他几个世家也没好到哪里去,史家算好一点家风严谨,王家正处于上升期,四大家族各个都没好下场,不过是比烂罢了。
贾珺心累丢开册子,还是回去让凤姐贾琏两个加个班,把这些钉子好好处理处理。
赵榷不死心,在架子快速翻找。
他记得自己是来这里找什么的,偶然得到这个烫手山芋,他还得想想要怎么处理。
但他要找的东西依旧毫无头绪,从偏殿中搜出来的大笔财物还需要细究其源,只能回去审问抓起来的那些人了。
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了,这些财物不可能凭空出现,王富贵这些人手中的东西又是从哪里接收的。
“什么声音。”
贾珺终于听到方才赵榷一直说的声音,听起来像山石崩裂,地面开始抖动起来。
“是地龙翻身?”
赵榷来不及细看,把账本塞进怀里,一把搂住站不稳的贾珺。
四周架子上的书本纷纷掉落,暴露出后面墙体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砖瓦砸落扬起尘土,地面摇摇晃晃开始沉降。
“咳咳咳,快看不清了。”
贾珺被熏得眼泛泪花,敏锐察觉到空气中不仅有灰尘还有一阵一阵的烟雾飘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了,”赵榷也屏息抬头环顾四周“不行,得快些离开这里。”
沉降越来越快,海东青在上空盘旋着啸叫。
“殿下!快上来!”高迟趴在门边朝他们高声喊道,身后侍卫扔下许多绳子。
赵榷一把接住绳子快速系在两人腰上“抱紧了。”
“你的腿……”
贾珺担心多带一个人到时候两个都得折在这里。
“别管了,先出去再说。”
侍卫奋力往上拉两人,赵榷借助未掉落的书架徒手往上爬,还好没有沉降太多,两人很快爬上来。
“殿下没有受伤吧?”高迟忧心不已,殿下身上旧伤本就没好全,早知这样还是不该来。
赵榷解下身上绳索,正要回答,脚下晃动加剧,整个山顶开始摇晃,旁边小楼轰然倒塌。
贾珺环顾四周,他们进来的路已经被倒塌的建筑堵死了,只能往反方向走,可那边是悬崖。
“不能待在这里。”
赵榷一把护住身边人的头,挡开掉落的木料。
一行人奔逃至空旷处停下,无法再走了,再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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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要掉下去了。
“不对,不是地龙翻身,殿下你看。”
高迟指着对面山头,那边安安静静并无响动,没道理只有他们脚下这条小龙在翻身。
贾珺想起那几个道士被带走时嘴角诡异的笑,他适才还在疑惑,怎么这么重要的账本明摆在那里,让他们这么轻松就拿到了,原来还有后手在等着他们呢。
要是反应稍稍迟一些,或是被金子迷了眼,说不定就和那尊金身一起活埋了。
不对,这账册虽然很重要,但有必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吗?直接把整座山头都毁掉了。
“这道观果然有点本事。”
赵榷嘲讽道:“没点本事也不会让三王爷这么信任了。”
既然只是这座山头的机关,贾珺倒是不怎么着急了。
他本以为是大规模地震,无论跑到哪里都一样,活不活那真是看命。
他们一行人被逼到悬崖,却也还剩下最后一条路。
“你前日是从哪里飞下去的?”
贾珺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下方全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林。
赵榷看着都心惊胆战,连忙把他往里拉了拉,这地还在摇呢,万一一个没站稳就掉下去了,这人轻飘飘的可不像他这么结实,这要掉下去不得摔个好歹。
“像是这里,掉下去的。”
赵榷环顾四周,依稀辨认出远处的建筑,那日他就是从那栋小楼中跑出来一直往前,应该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当时太黑辨不清方向,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一脚踩空,现在胸膛还隐隐作痛,幸好下面是树林稍作缓冲没有摔断骨头,再来一次怕是不行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跳的贾珺感受到震动越来越剧烈,一股硝烟飘在鼻尖,远处传来火光照亮天际。
“怎么有火药?他们要炸了整座山不成”
贾珺忙问道:“你会游泳,浮水吧?”
赵榷疑惑,还是老老实实点头:“不怎么精通但是淹不死。”
“跟我来。”
贾珺带着众人绕到悬崖另一面,脚底下就是河面,水流平静看起来并不湍急,还好这座山不太高,在真正的绵延大山面前,他们脚下这就是个小土包,尚且可堪一试。
贾珺指着悬崖:“从这里往下跳,活命概率大大提升。”
也是要体验一次无装备自由落体了,还好他上辈子也不是没干过这些刺激找死的事儿,也算驾轻就熟了。
脚下山石块块碎裂,整座山像是被炸药从中间掏空,山顶平地开始陷落,来时那个方向的房舍已经看不见了。
众人来不及多想,侍卫拿着绳子把自己和同伴绑在一起,抽出随身武器只等一声令下。
眼看着脚下最后一块地面也要没有了,赵榷朝高迟点头,侍卫们率先开始往下自由落体。
“殿下快走!”,高迟催促道。
贾珺走到悬崖边,打开手臂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被人紧急抱了回来,他睁开眼不解瞪着赵榷。
别墨迹了,赶快跳吧,以为上演生死离别呢,又不是没跳过,
诶诶诶,干嘛呢!
“自己跳自己的,你抱着我是生怕咱俩变不成肉饼是吧。”
赵榷不放心,这人跳崖也不知道蹦远点,这样跳下去非磕在山石上不可,只好上前抱着他一起。
“放心,我熟手了。”
赵榷紧紧贴着他,说话声音带着胸腔震动,极速下落的风让他睁不开眼。
贾珺突然想起一事:“啊啊啊,那东西不能掉水里啊!”
赵榷也想起什么:“你的猫呢?”
15. 第 15 章
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管猫呢,早就被他收回去了。
“它倒不用你担心,管管自己的东西吧!”
那册子纸张被水一泡就全没了,那他们这番又是被埋又是跳崖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贾珺扯着嗓子吼,费劲从他臂膀中抽出一只手来,从他衣襟里掏出那本册子,“快,唤你那只鸟来!”
“它有名字的。”
赵榷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呼哨,它很快飞来把贾珺高举在手中的册子叼走。
海东青一直在他们不远处,还以为这些人类也要长出翅膀了,居然跟它一起飞,但是他们飞不高还只会下坠,没一会儿就掉进河里打湿了,不像它,能稳稳当当落在树枝上。
诶,这些没用的人类。
贾珺直接被落水时巨大的冲击力震晕过去,但又没完全晕,好像回到了灵魂与肉身融合不稳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飘忽时而清醒,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特别遥远。
身体僵硬动弹不了,只能任由摆布,他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拍水,手劲儿很大,快把他肺拍出来了。
他很想醒来但意识始终昏沉,耳边说话声时近时远。
“殿下,您受伤了,三公子这么久不醒,怕是不小心磕到哪里了,还是快些回城找府医对症下药才是。”
高迟真是操碎了心,从水里出来他才发现殿下身上那么大一条口子,鲜血直流皮肉翻飞看着都吓人,小五不在这里只能草草包扎一下,偏生贾三公子也不知怎么了昏迷不醒,侍卫们伤的伤,还好没有折在这儿的。
还不知道押解道士下山那批手下是什么情况,高迟现在恨不得长出翅膀带着众人飞回去。
赵榷闻言慌了神,不再按压贾珺胸口,连忙去摸他后脑勺,怎么这么久还不醒啊。
早知道,就,就不带着他一起上山了。
贾珺看起来就不是个强壮啊,要是不赶上这一遭,在庄子里好好的,也不会昏迷不醒。
他无法接受刚刚还在眼前调侃笑闹的人转眼就躺在自己臂弯里怎么叫都叫不醒。
赵榷心里满是慌乱,虽然气他常常不跟自己说实话,拐弯抹角逗着他玩儿时刁钻促狭,遇见正事却是沉着冷静机变灵动,各种样子都能吸引他的注意,现下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怜惜。
赵榷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一把抱起人往背上一扔,厉声道:“赶紧下山跟他们汇合。”
高迟伸出手臂小心护着两人:“殿下手上有伤,还是属下来背三公子吧。”
赵榷坚定推开他的手:“不用,你好好看路。”,迈开大步率先朝着庄子的方向进了树林,身后侍卫匆忙跟上。
有海东青领路,一行人很快与山脚下其余人手汇合。
赵榷并未停下脚步,边走边交代:“先到庄子修整,高迟小五留下,其余人趁天还未亮,带上庄子里关押的人立即转移。”
高迟道:“咱们也该快些回京,这里的动静瞒不了多久,三王爷必然很快会着人前来调查。”
赵榷哪里不知道现在应该立即离开这个地方,不能让三皇兄察觉到自己在追查这些事,如今白云观已毁必然惊动三皇兄一派,往后他们只会藏得更深。
可现在趴在他背上的人依旧没有醒转,他没办法把人直接扔在这里不管,赵榷迟疑道:“先让小五看看他的伤,晚些动身进城。”
天边还未泛白。
一行人折腾一阵回到庄上,李妈妈送走主子歇下还未睡沉,听见动静吓得立即起身,看清来人后放下一一半悬着的心。
见他背上不省人事的贾珺,焦急道:“这是怎么了,上半夜不是回府了吗,怎么弄得一身湿漉漉的,这是落水了。”
李妈妈转身就要去叫大夫,被赵榷制止:“别惊动其他人,我们等会儿就走。”
留下小五给两人看伤,高迟带着李妈妈下去。
赵榷把背上仍然昏迷的少年轻柔放到床榻上,让开半个身子示意小五上前。
小五在侍卫中武功不算出挑,府上老人看他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才将他留下来,平日多是处理外伤、鉴别毒药。
对面前这并无明显外伤,也没被下毒的贾珺真是束手无策。
小五收回手冲赵榷摇摇头,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这种状态他只在将死之人弥留之际时见过,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只道:“属下学艺不精,还是尽快请师傅看看。”
他口中的师傅是赵榷早些年在战场死人堆里挖出来救下的老太医,后一直留在他城外别院,捣鼓草药种种花草,主要给赵榷和侍卫们看看伤,收两个徒弟,平常不怎么露面。
赵榷不敢细想,小五得他师傅李老太医真传,李老亲口说过小五学得他的本事□□成,他都束手无策了,那……
“告诉他们一炷香后立即出发。”说完赵榷挥手让人下去。
小五低头答应下去传话了。
李妈妈让人送来热水,贾珺身边的侍女跟着凤姐一道回了贾府,现下身边无人,赵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草草给他擦洗换了身衣裳。
安置好后才匆匆出去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并没有看到某人悄悄颤动的手指。
贾珺虽然无法醒来,可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虽然换衣裳的速度很快,某人的手也规规矩矩,他还是不太适应,自从穿到这里,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让身边伺候的人走得太近,都是自己穿衣洗澡,上辈子也没有让人如此亲近过。
在某人开始扒自己衣裳时,贾珺奋力挣扎,想要调动自己的身体,奈何一直没成功,一直等到人都走了,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贾珺坐起身来,手臂撑着床沿,十指紧紧扣住床板,极力忽略身上的感受,强迫自己不去看身上刚换上的衣裳。
倏的起身,贾珺叫来李妈妈和郑凡,还有一件要紧事儿没交代,那山洞里的东西他一个人处理不了,也不能便宜了王子腾,还有王富贵没交代的其他几个地点,要让赵榷去把他们统统搬空,别给他们留下一点才好。
李妈妈就在院子里,听见他叫人立马就进去了。
“小爷这是醒了。”李妈妈没想到刚刚还昏迷不醒的贾珺这会儿就坐起来了,见他仍旧扶额问道:“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贾珺一手撑着晕乎乎的头,刚刚起猛了,这一次的症状还未消失,是他强行醒来,只怕等会儿还得晕过去。
只能长话短说,交代李妈妈照顾好庄子诸事,郑凡来了便留他单独说话。
“取出一部分补偿你们这些年被王富贵多收的地租,其余的就看他们怎么处理。”
郑凡抬起头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多谢少爷,少爷能给我机会让我跟着少爷做事已经是开恩了,我们不敢奢求这些。”
贾珺直接拍板:“那你尽快带他们去取出来,也避免你们惹火上身。”
郑凡还想说什么,被匆忙跑进来的赵榷挤到一边。
“你醒了?”赵榷坐到他边上掌着他肩膀上下仔细打量,不放过任何一处,见他还是脸色难看又要唤小五进来。
贾珺感觉到自己状态越来越差,赶紧拉过他的手长话短说,交代清楚那玉蝉和璎珞等物的来处,让他派人跟着郑凡前去搬东西。
“别担心,我很快会醒。”贾珺话未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赵榷抱着怀里转眼又昏迷不醒的人,心情转瞬间大起大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怀里这人终于跟自己交了底。
思忖片刻叫来高迟:“叫他们把人藏好了,别露出一点马脚。”
高迟听主子说完也是一阵惊愕,没想到这白云观背后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八个地点,要全都是郑小子说的这么大规模,那得有多少金银财宝。
可怜主子那老鼠都不光临的库房总算是有点进项,不,只怕是填满还不算完,还得盖新的库房才行。
高迟搓搓手掌,眼里满是兴奋,都盖过了会被三王爷找麻烦的惧怕:“几个兄弟出来时身上还带了震天雷,等搬空了就直接炸了,再安排个替罪羊,让他们狗咬狗去。”
赵榷点头:“我带小五去找李老,西山别院来见。”
高迟点头领命去办,脚步飞快已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西山别院门前,一对人马勒住缰绳停下。
带着人赵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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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骑太快,太阳落山前才将将赶到。
他没有选择直接回京城七皇子府,转头朝着相反方向直接来别院找李老。
小五上前牵马,别院中守卫已经打开大门恭迎主子。
赵榷掀开披风兜帽,怀里人依旧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里,一整个白天没有醒来过,脸色还是那样苍白。
“主子,李老已在主院等候。”
“好。”赵榷掖好披风,后头看了一眼身后还未赶上的侍卫,对小五道:“尽快从王富贵和那几个老道口中撬出全部消息。”
“是。”小五招来人手快速吩咐下去,押送的兄弟随后就到,主子心急来不及等他们一起,到底是大事马虎不得。
赵榷说完抱着人利落下马往主院去,似又想起什么对赶上来的小五道:“安排人给贾琏送信,就说三公子随我一道游玩,不日归家。”
他想起黑夜中,少年回望的眼眸,眼里盛满担忧。
若不是担心家人受到波及,也不会陋夜送他们走。想来是十分担心记挂家人的,若他醒来想必也会尽快给家中传信报平安。
他只想为他安排好琐事,好让人安心修养。
小五倒是见怪不怪,主子这一路这么紧张贾三公子,又是改道又是亲自带着骑马疾行,一刻也等不得来寻师傅,路上喂水什么的也不假手于人,安排个家书属实是很平常了。
“叫人送封信到贾府,要快,带个回信儿。”小五拉过门边站岗的侍卫悄声吩咐。
赵榷小心翼翼摘掉披风把人放在床榻上:“李老快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昏迷不醒。”
李老坐在床边接过手臂细细诊脉,笑呵呵道:“殿下莫急,小五已与我说过这位公子的症状,既然中途醒来过也没有特别交代些什么,想必以前是出现过这种情况的。”
赵榷回想起他是说过,让自己别担心,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可这都这么久了,完全没有要醒转的迹象,让他时刻悬着心。
“咦?”李老面上浮现疑惑之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赵榷一颗心又提起来。
李老不答,换了一只手仍旧沉默诊脉,又细细检查头上四肢。
收回药枕,谨慎道:“这位公子并无外伤,落水受了点风寒,姜汤驱寒即可。只是脉象奇特,却又平稳相合,渐渐趋于平缓,想必快要醒转了,老朽一辈子行医,还从未遇见过。待公子醒来再行论断吧,殿下尽可放心。”
得了李老的话,赵榷立即吩咐下人去煮姜汤,熬了半宿,山上风那么大,后又落水,不伤风才奇怪。
瞧他脸色苍白身体消瘦,他一路抱着都没什么重量感,看着就不是个身体强健的,早知就该让他在山下等着,也省得遭这一趟罪,还给自己惹上个大麻烦。
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都上三哥的暗杀名单了。
想到白云观的事,赵榷略感头疼,他原本只是想追查友人下落,谁知牵扯出这一档子事儿。
这么大一笔钱财,如今这条财路就这样断了,想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册子也是个烫手山芋,他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只能先瞒着,不让别人知道这东西如今在自己手里。
他倒是不惧怕三王爷一派官员找事,自己向来是行得正坐得端,公事公办、不掺和派系之争。
可是跟三王爷一党对上,不知道贾家那边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因此责难贾珺。
这件事原本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直接把王富贵打发了事,只要不搅和进白云观和山洞的事儿,想来是不会被三皇兄注意到,可贾珺还是执意跟他上山,还把有意无意引导他向正确的方向追查。
赵榷看着躺在床上的单薄身影,脑中思绪繁杂。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赵榷摩挲着苍白脸颊喃喃自语。
其实他不在乎贾珺掺和进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目的,扰乱他心绪的只有那些似有若无,若即若离。
“你方才说什么?”
贾珺混混沉沉中醒来,见这人坐在自己床边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只手还在自己脸上抚摸。
不会吧,难道是自己掉水里磕破相了?
16. 第 16 章
“你醒了?”
赵榷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很快变成惊喜。
把人扶起身来靠坐着,掖好被子,又端来床边小几上的茶水就要送到他嘴边,想起什么似的立即顿住,转而放到贾珺手中。
贾珺就瞧着他忙忙碌碌,眼睑低垂眼中划过笑意,他虽然身体一直不能动弹,但一直有意识,是能够感觉到的。
在他昏迷之时,有人一直抱着他,给他喂水,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还在他耳边嘀嘀咕咕。
贾珺含笑回望直勾勾盯着他的某人:“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两人目光相接,赵榷像是被烫到了飞快挪开眼睛,讷讷道:“还是再让李老给你看看,你这是旧疾?”
贾珺点点头:“前些年落水就落下这个毛病,修养几日也就好了,李老是?我为何会在这里?”
赵榷语气里都是理所应当,认真道:“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庄子上修养呢。这里是我一处别院,李老医术精湛,我特意带你过来瞧瞧。”
说完又欲盖弥彰的补充:“你好歹救我一次,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安心住下就是,贾府我已经派人报过平安了。”
贾珺含着笑听他说话,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周全,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很不错,难得没有戏谑调笑,柔声道:“殿下如此周全妥帖,我岂有不领情之理,只是有点发热,劳殿下挂心了。”
赵榷吩咐人去请李老过来,倾身扯过床铺里头的被褥,抖开给人仔细盖上:“你知道自己有这顽疾还直直往水里跳,风寒也不是小事。”
说罢端起床头晾着的姜汤,手背贴在碗壁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才递到他手边:“喝吧,不烫了。”
贾珺略带疑惑盯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的气味闻起来不太美妙。
这不明药液让他很想掏出检测仪,看看都是些什么成分。
赵榷看着他略带抵触的神色觉得好笑,像他养的那只猫遇见不喜欢的食物一样。
遂自己先喝了一口,面色如常道:“不辣的,现在刚好入口,再等一会儿效果就不好了。”
还是辣的?贾珺神色有一丝扭曲,壮士断腕般,伸手接过非常痛快地仰脖一口闷了,最后一口差点呛到。
“咳咳咳,你骗起人来真是面不改色,这叫不辣?”味道奇怪得让他眼角咳出泪花,锤着胸口一脸控诉。
赵榷好笑,怎么像小孩子一样,那帕子擦过贾珺嘴角溢出的姜汤,端来清水让他漱口,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颗梅子塞进他嘴里。
“这下不辣了吧。”
没想到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照顾起人这般细心温柔,很像哄小孩儿。
贾珺仔细品味嘴里的盐渍梅子,思绪散发拐到犄角旮旯。
“你在家也是这样哄小孩儿的?”
赵榷不解:“我家没小孩儿啊,哦~小时候哄弟弟倒是很顺手。”
“你都这么大了还跟我弟弟小时候一样,不吃药,得靠骗。”
“你承认了!”贾珺伸手要揪他耳朵。
赵榷飞快躲过,对来人道:“李老您再给他看看。”
见有人进来,贾珺飞快坐回去恢复平常淡然姿态,眼中带着两分审视。
不知道这白胡子老头能不能看出他与这个世界其他人不同。
以往每一次融合完都会让他感觉到灵魂更凝实,且最多两个时辰也就结束了。
这次不同,昏迷这么久不说,醒来十分疲累,腺体的位置微微发热,是正在成熟的象征,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未来世界的医者尚且未能对omega的身体完全了解,他怕自己有个什么小问题就直接嘎掉,又害怕真被看出与众不同会被当成异类。
不过,在这个性别只分男女,且没有x光的世界,就算说出去他能怀孕生孩子,只怕世人也不信吧。
赵榷掀起衣袍在床边坐下,握着贾珺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李老医术精湛,在我府上这么多年,医治过不少人,保准药到病除百病全消。”
就是医术精湛他才担心好吧!
贾珺蜷缩手指感受到某人紧握的力度,感到两分安心,遂面带微笑微微点头:“劳烦李老了。”
“殿下可别给我老奴戴高帽。”
李老很快摸完脉,笑呵呵道:“并无大碍,公子平日忧思过重疏于锻炼,配合针灸定能康健。”
赵榷不解:“那他为何会突然昏迷这么久,以后还会这样突如其来出现这种情况吗?”
李老看向静默不语的贾珺,正色道:“老朽虽然一辈子行医,但人体精妙,无人能纤悉无疑。”
“可到底,”赵榷只想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
贾珺安抚拍拍他的手:“我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不用过度担心,李老都说没事了。”
赵榷无法只好顺着他,转头对李老道:“他不爱吃药,可否食补?他太瘦了。”抱着骨头都有些硌手。
李老点点头:“适当即可,过犹不及,待会儿我让小五送两张药膳方子到小厨房。”
药膳?应该比药好点儿吧。想到这里,贾珺面上推拒之色减少了些,再次向李老道谢,目送他俩出了房门。
赵榷把李老送到院中,正欲转身回去,却被叫住。
“殿下,可否解惑。”
西厢,高迟正在汇报此次缴获的战利品,言辞间压抑不住的眉飞色舞。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高迟见自家殿下听着听着就神游天外,不知是自己有什么缺漏之处,言辞都变得谨慎起来。
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高迟仔细回想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按贾三公子吩咐的,主子也同意了,山洞里的钱财分出一部分给了庄户,以补偿他们这么多年被盘剥。
其余的都让他带兄弟端了个干净,一粒米都没给留下。最后直接毁尸灭迹,打扫得干干净净不留尾巴。
就算还余三个地方没找到,他们也算是发了笔大大的横财,他们郡王府库房从来没有这么满过,简直都要合不拢大门了。
可一想到自家殿下还有个散财童子的属性,高迟就高兴不起来。自己殿下从入朝办事以来,办差哪件不是矜矜业业,堵上面的窟窿不说,还要自掏腰包贴补百姓。
虽也得到不少赏赐,先太子还在的时候还能多少贴补贴补弟弟,可终究是出的多进的少。
上头封了亲王的哥哥们就不说了,就是下面没封的弟弟们,怕是都比不上他们的排场用度。
高迟简直是一把心酸泪,是以即使他非常明白这笔横财来历不简单,还涉及到三王爷,说不定就是从三王爷荷包里漏出来的,但他毫不犹豫,依旧伸手,一气儿端了个干净。
“主子,若是日后三王爷追究起来?”,高迟心头惴惴,他虽然扫干净尾巴,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就算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三王爷就是要把损失算到自家殿下头上,一样有办法报复。
赵榷一心二用,人坐在这里耳朵听着,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李老问他的事情。
为何要问他是否亲自看过贾珺的身体?
他确实看过,换衣服时匆匆扫过一眼,他身上有的贾珺都有,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白一些,消瘦一些。
皮肤莹润光泽像上等珍珠,有肉的地方也软软的。
咳咳,赵榷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对李老的话仍旧不解其意。
李老说贾珺的脉相有阴阳和谐之势,难道是在暗示他是个女子?所以才问他有没有看过他的身体?
不可能不可能!
赵榷晃晃脑袋,把李老的话扔到一边,低头翻看桌上的账本。
“追究起来再说吧,到时花都花了,上哪里找去,这点小钱。”,他对自己花钱的速度心里还是有数的,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就已经想好怎么分配了,自己简直就是个过路财神,幸好还没娶妻生子,不然都得跟着他一起喝西北风。
“这么多,还是没找全的?”赵榷粗略扫过几本厚厚的账册,从山洞搬回来登记造册,满满当当写了几大本。
金银几十箱直接送进库房堆着,出挑的珍宝满满铺了一桌子,地上摆的都是从中捡出来的稀罕物。
这哪里是小钱啊。
看来三皇兄还是比自己想象的有钱太多,经年积累经营果然实力深厚不可捉摸。
骤然损失一大笔钱财,对哪个皇子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了,思及白云观山顶被埋的那尊神像,赵榷嗤笑,对富可敌国的三哥来说,这些怕是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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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就当从哥哥那里搞点小钱玩玩,以前太子哥哥还在的时候,可没少给六哥和他补贴东西。
不是处处和太子较真儿嘛,那三哥对待下面的弟弟也应当如此大方才是。
赵榷捡起桌上一尊白玉净瓶,外表素雅低调,盈润有光,很适合某位小公子。
“这个不错。”拿去送给功劳最大的人。
赵榷想起适才高迟回禀的:“他当真只给庄户要了一部分?他自己没拿?”
高迟点头:“三公子确实没有要什么,只说补贴这些年农户们被王富贵盘剥的,可那郑凡小子说,抓王富贵那回公子就给了赏钱,也说是补偿给他们的。”
“这算起来不是重了?粮食地租虽值不了几个钱,这么多户算起来也不少了,三公子这么有钱吗,看不上这点零头?”
高迟耸肩,不是很懂为啥给出去这么多,俨然又是一个散财童子的苗子啊,他俩要是凑一块儿库房都能跑马。
赵榷缓缓笑了,他却是明白的。
看不上这点零碎钱是真的,心疼庄稼人地里刨食不容易也是真的。
表面上冷淡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实际上心软得很。
他看破了某人的伪装,会担心家人,心疼穷苦百姓,跟一般富贵人家纨绔子弟不一样的。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不会差的。
“那老道禁不住拷打,只交代了这些日子估摸着还会有一批东西送来。其余的实在问不出来了”
赵榷没想到线索在这里又断了,送东西的和销赃的互相不认识,竟从那老道口中问不出来一点儿,让他实在恼火。
“一定要抓住这批送货的,才好顺藤摸瓜查清楚。”
“是。”高迟领命立即派人去蹲守。
这几日忙碌不停,赵榷只能赶着饭后抽空来看贾珺。
他装作不经意问道:“整日闷在屋里,可要出去消消食?”
贾珺放下手中棋谱,仰头望着来人高大身影,笑问:“去哪里?”
他这两日精神不大好,整日昏昏沉沉。再者,这是他不熟悉的地方,自然不好四处乱逛,万一碰到什么不好让外人瞧见的,简直是给自己惹麻烦。
他就好好呆在房间里看看书下下棋,后颈上传来的隐约胀痛,让他心情十分复杂。
赵榷不答直接牵过他的手走出房门往后花园方向跑去。
“手怎么这么凉,让李老再给你开几贴药调养,只吃药膳还是不太行。”
贾珺的手掌被整个包裹,不同于他一年四季的手脚冰冷,赵榷的手可以算得上炽热,简直是个人形暖手宝。
贾珺轻笑:“可放过我吧,每天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膳食欲都下降了。”
“那我让他们想办法改良。”赵榷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转头对他道:“到了,你看那是什么。”
一架秋千静静立在花丛中。
贾珺想起,前两日自己散步到这里,看着满园花草繁茂,离开时说了一句‘这里缺个秋千就完整了。’
贾珺没想到这人这样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轻声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不期然对上少年盛满期待的目光,他便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丢开某人的手,像一只穿过花丛的蝴蝶,翩然降落在秋千上。
赵榷含笑走到他身后轻轻推动。
静谧萦绕在两人周围,赏景赏人皆是嘴角含笑。
不多时,贾珺头靠在一边绳索上,望着脚下的花花草草:“诶!”
“为何叹气。”
“是因为这里太好,舍不得离去。”
贾琏捎来家书,催他速归,王子腾在山西大获全胜,眼看着就要回京受封,王夫人不甘寂寞频频挑事儿,家里闹得大事小事不断,凤姐和贾琏快招架不住了。
在这里静养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不必考虑贾家那一摊子事儿,没有生存倒计时压在头上,也不用各种筹谋打算。
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唯一不太高兴的就是要吃些奇奇怪怪的药膳,舌头都麻木了。
赵榷没有说话,只是并排坐下来跟他一起赏花,他无法开口挽留他多在这里消磨几日,只能尽力不浪费眼前的好时光。
他们心照不宣,只能尽力感受,让悠闲的时光慢些溜走。
17. 第 17 章
“就送到这里吧。”
贾珺掀开车帘,见马车已经驶过牌坊,前头就是宁荣二街了。
“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赵榷睁大眼睛瞪着他,好似在看负心汉,他还想着进去坐坐顺便喝杯茶,哪知道大门都摸不着。
贾珺靠在窗上手撑着头,有点想伸手挠挠对面高大少年的下巴,歪头笑道:“七殿下怎会见不得人,要是亮明身份,我家老祖宗都要出来接见的,必然要扫榻相迎,倒时只怕我贾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哼!你倒有一箩筐的话等着我。”就是一点儿不松口。
他倒是想直接送到房门前,还不是为了和某人多呆一会儿多说几句话。
贾珺不和他耍贫嘴,拉拉扯扯没完没了,索性叫外边儿停车,掀开车帘欲起身,却被攥住手腕拉回去坐下。
“嗯?”贾珺扭头,还有什么车轱辘话没说完,怎么这般粘人。
赵榷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个精致小盒塞到贾珺手里:“算是补上的见面礼。”
他们相识得实在仓促,后又匆忙处理白云观之事,到了庄上一直挂心他的身体,倒没想起这事儿。
昨日整理东西,见那断成两节的玉蝉,突然想起,便把他手中珍藏多年的爱物,作为见面礼正式的送到他手上,才不负他们这段一见如故的友情。
贾珺扬眉:“昨日不是送来许多东西。”
赵榷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把人接下来:“那不算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东西,特地挑了它纪念我们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友谊。”
贾珺搭上他胳膊的手顿了顿,友谊?
他玩味笑道:“友谊?跟你那玉蝉一样?”
赵榷小心搀着人下了马车,叫人把东西拿好,点点头道:“对啊这次多亏有你心细如发发现得早,还不顾身体跟我一起犯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赵榷心想着他果然在意那玉蝉,看来自己送得没错,这个比玉蝉更贵重更好,想来他以后就不会总是在意那玉蝉了。
贾珺心下无语,谁要跟你当朋友,榆木脑袋。
随意道:“回吧,别送了。”
贾珺潇洒地抬起手臂挥了挥,很快进了侧门再不见背影。
赵榷疑惑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高兴。
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高迟:“我是不是应该早点送,他都有点不高兴了。”
高迟挠挠头,有吗?他没看出来不高兴啊。
“可能三公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等看到了说不定就知道殿下的心意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殿下这么多年也没送出去几件,收到礼物的人不可能不高兴。
赵榷笃定:“哪有分别的时候送见面礼的,下次再见重新补上,这就当是离别礼物吧。”
高迟搞不懂主子在想什么,只知道这样下去,库房管家怕是又要哭了,再厚的家底,哪禁得住这么送的。
“走了,回吧,回去重新挑个见面礼。”赵榷上了马,慢慢悠悠往自家府邸去了。
贾珺回到房间,把手上的盒子往床上一扔,看也不看。
凤姐贾琏二人知道他回来,一早打发人到大门外候着,他二人也特地在二门处等着。
一见着人像是见着救星一般。
“三弟你给想个办法吧。”
凤姐嘴里发苦,她作为儿媳妇对长辈之间的事儿着实不好置喙,琏二又是个不中用的。
没等把人迎进院子里,就被身后一个老妈妈叫住。
“三爷回府,如何还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二爷二奶奶一起去吧,老太太等着呢。”
这老妈妈脸上挂着笑,态度却是强硬不容人推诿。
贾珺一头雾水,平日何曾见过老太太把他这个便宜孙子放眼里,这会儿这么着急要见他,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既然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外头尘土风霜,只怕冲撞了老祖宗,待我换身衣服即刻就去。”
说完贾珺也不等老妈妈焦急劝阻,瞥了凤姐一眼回身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凤姐把贾琏往前一推,冲老妈妈笑:“二爷在这等着三弟,我也去梳梳头,忙了这半日,头发松散得实在不成个样子,如何见得老祖宗。”
说着一面匆匆往里走伸手招呼平儿两个:“给妈妈端盏茶来,请妈妈到花园亭子里坐下歇歇脚。”
半合上院门凤姐三两步追上贾珺,吩咐丫头在外头看着。
凤姐利落开口,眼里全是笑意:“恭喜恭喜,我就知道珺哥儿一定能考上,我们回来那天刚巧赶上府试放榜,你是没瞧见二婶子那脸色,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是案首,但第五名也是十分不错的成绩了,那可是正正经经一步一步考上来的,都没参加过童试的人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投了个好胎,否则哪能直接进国子监呢,还考了这么几年,姑妈也好意思看不上。
“呵!这下她可算知道整个贾家不只她儿子一人能读书了。”
贾珺并不关心王夫人或者其他人对这件事的看法,高兴也好嫉妒也好,都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他只想探一探贾府的命数,以及上头人对贾府未来的想法。
名次靠前就已经很好了,让他很惊喜。
虽然得益于上辈子的经历,在县试府试中略占一点优势,其中默写《圣谕广训》不算难,四书五经命题作文,策论这类针对时政提出解决方案的议论文对他这种资深社畜来说也还算熟练,但作诗真是开窍难,答题更难,为此没少受郑家舅舅的折磨。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已经让他十分满意了,只是考场环境让他不愿回想,惋惜自己怎么没努力一把直接拿下第一名,就可以不用多受一回罪了。
贾珺没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问起其他:“大老爷他……”
凤姐笑脸一下垮了,语气艰难道:“在外头出了些事儿,二婶子揪着不放,非要老太太不许大老爷再插手后宅之事。”
接着凤姐把这件奇葩事儿细细讲给贾珺听。
贾珺挥退苏和,自己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接过家常穿的来换上,系带子的手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们不在这十来天,都不到半个月,他的便宜亲爹就能干出这么多没脑子的事儿来。
“什么天仙美女大老爷没见过,为了她还惹上官司。”
贾珺压抑着怒火“那古董是史前的吗?竟要三万两,他自己没有私房钱?”
凤姐也满是怨念,这个公公实在不像个样子:“谁知道呢,人家拿着欠条上门来要,老太太都给气病了。”
又冲着正房的方向埋怨道:“都是那小妖精撺掇的,她自己身份就不干净。”
贾珺追问:“你们可查了没有,都是些什么来历。”
凤姐听见外面吵嚷起来,只好长话短说。
原是那一日大老爷贾赦从酒楼出来往花楼去,恰巧遇见一女子跪在路边求行人施舍给自家祖父的下葬钱,这女子生的娇娇怯怯,面对路人的调笑只将头埋得更低,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引得登徒浪子更加放肆。
自然也引得近来手头阔绰的大老爷,乐得花钱买一场艳遇。
相处下来发现这姑娘不似花楼里的姐儿要砸金银首饰,也不似大家闺秀般端庄矜持,纯洁懵懂的眼眸中盛满憧憬,一拉二扯间全是情谊与隐忍,害怕自己身份太低高攀不上,却又舍不得放不下,不肯轻易叫人得手。
吃不到嘴里更加让人惦念,荣升祖父没两年的大老爷以为自己遇见了人生中的第二春,当外室恐怕委屈了心肝儿,说什么也要让人进门。
哪知进门没两日,便遇上三天两头的找事儿上门的,宁荣街上一时间热闹非凡。
凤姐实在不知哪里冒出来个麻烦精:“有婚约不说,还被追着要债,这样的人……”
凤姐实在委屈,他们面对长辈的姨娘是要恭敬行礼的,这样不知哪里跑出来的腌臜物儿,整日在大老爷耳边吹枕头风,可叫府里上上下下看尽了笑话。
贾珺无语,娶小老婆不用做背调的吗?平头老百姓家娶妻嫁女尚且要求身价清白,他家大老爷倒是毫不忌讳。
“有婚约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代也是有重婚罪的吧?
“人家手里的婚书是真的,好在没有到官府过印,大老爷这边可是到府衙过了明路的,是有身份的妾室,要是告官不定谁输呢。”
赢肯定是能赢的,谁叫他们家是国公府呢,可这面子是丢大了,要她说,能不上堂最好,私底下没有拿银子解决不了的。
“这也不算什么,真要这么稀罕就自己给钱摆平了就是。”
至于面子,大家都只会在背后嚼舌根子,当面还是客客气气的,谁家还没点儿污糟事儿呢。
“这事儿好办,只那小姨娘手里有个古董,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大老爷爱得什么似的,有人拿着合同契上门来讨,说是那死去的老爷子卖给他的,立刻就要拿走,一推二搡谁也不知道那瓶子怎么就掉地上摔碎了,那人不认要大老爷赔钱。”
凤姐实在头疼,要她说,就把人和古董都给出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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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这下闹得,不知又要白费多少银子。
凤姐悄声道:“听说那古董是个假的,大老爷碍于面子没声张,只一口咬定不是同一个东西。”哪能承认自己看走眼了呢。
“那小姨娘呢?”,所有的一切皆因这个小姨娘所起,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对象,经她手出现的假古董,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
大老爷得了家里库房钥匙,手里又发了笔横财,让周围人吹捧得意过了头,天降红颜知己,手里捧着对他胃口的古董,最后都赔了银子东西也没得到。
这不是妥妥的仙人跳。
凤姐遥遥一指,冲着堂上大老爷后面站着那人道:“那不就是。”
贾珺打眼望过去,小白花类型,与大老爷房里那些莺莺燕燕确实很不相同,他不禁怀疑他爹有收集癖,励志于集齐所有类型的女子。
老妈妈催促道:“三爷,老太太等着呢,快些进去吧。”
贾珺没理会态度比平日好些的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进了贾母院正房,整整齐齐一个不少,一边垂头生闷气,一边趾高气昂言笑晏晏。
王夫人斜眼看过去,没想到平日不声不响的小子,竟然自己科举去了。
不过是个府试第五罢了,这就拿起架子了,怪道先前敢在堂上拿珠儿名声说事,但凡叫她听见说珠儿半点不好,肯定都是这小子黑心肠,好叫珠儿考不上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得脸。
“这还没有正经功名呢,就要三催四请,老祖宗盼了你多时了。”
贾珺尚未开口请安,便先听到二夫人笑中带刺。
“给老祖宗请安,实在是生病了不敢回家怕过给老太太,一进家门特地换了身衣裳才敢面见。”
贾珺冷冷淡淡,规矩一点不错,态度表面上也是有了,就是没给王夫人一个正眼。
贾母先两日收到他孙子上榜的消息还是很高兴的,家里就大孙子一人读书实在过于单打独斗,有个亲兄弟一起也好,日后同朝为官比起其他,自然是自家人联系更紧密。
但不多时就被大儿子闹出的事情冲淡了这份喜悦,歹竹哪能出得了好笋,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哪里用得着子孙和平头百姓一起考试。
举业兴家还是得靠大孙子才行,再过几月就是会试,他们家就要出一个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了。
贾母不咸不淡褒奖几句,话里话外敲打他不要去打扰备考的大孙子,“你自己读书明理,也该时常劝说你父亲,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修身养性,闹出这些乱子叫人看笑话。”
贾珺和贾琏对视一眼,感觉两人都变成了乌龟,一口大锅盖在身上,实在太沉重。
贾母宣布最后的审判结果:“既然老大还是这样不着调,还是把你媳妇手里的对牌交到二儿媳妇手上,会试临近,需要多打点走动,交际宴会少不了,过两日还要去宁府帮忙,何苦给大家添麻烦。”
邢夫人不敢吱声,垂着脑袋扮鹌鹑。
大老爷贾赦还想辩驳几句,又被贾母给堵了回去。
“赶紧把你后边儿的人送走,把银子赔给人家了事,看着你就闹心。”
贾母挥挥手让人都散了,起身欲往后堂去,不再理会他们。
王夫人见老太太走了,脸上的笑容简直掩饰不住,吩咐身边跟着的大丫鬟:“去,到大夫人那里取钥匙和对牌。”
她哥哥一回京,老太太还不是都依着她,什么招数都不管用,这不,钥匙对牌在手里还没捂热呢吧,还不是回到她手里了。
大老爷一脸铁青看着王氏那副夺人家产还得意洋洋的嘴脸,却说不出什么反击的话。
“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捞着。”
凤姐摇头叹息,这下算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管家权还是到了她姑妈手上,她公爹实在是个立不起来的。
“得个教训也好,省得日后栽个大跟头。”贾珺面无表情,实则心里不耐烦到极点。
他不想给他那便宜爹收拾烂摊子,便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也一点都不想费心思去查证,到底是王夫人还是其他人设下这个局,从获利一方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王夫人了。
贾珺掂量着袖中的账册,还是决定暂时不交给老太太,就算现在让老太太知道,二太太手底下的庄头打着贾府旗号剥削佃户中饱私囊,也会被老太太按下,不如等贾珠没了,王夫人彻底失去这个依仗,那是再来清算不迟。
反正贾府这么多眼线,这些年不是过得好好的,就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贾珺直接摆烂,把账册的事儿扔到脑后,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18. 第 18 章
王夫人管家权一回到手里,果然又开始找大房的麻烦,三不五时克扣大房上下用度,主子们倒还好,手里有钱不着急,下人们见天儿盼着能发了月钱布匹好给家里送回去。
贾珺见着好几回丫鬟们抱怨这事儿,丹蕊小丫头近来零嘴都少吃了,最不能忍受的是大厨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不上心,冷的腥的。
贾珺呆呆看着桌上饭菜,扔掉筷子陷入沉思。
“真是太闲了,得给二婶子找点事儿干。”
最近贾府可真是热闹,大房二房轮番上演好戏。
二老爷新纳了个姨娘,比赵姨娘年轻的时候还要泼辣,非常得二老爷喜欢。
新姨娘仗着背后有赖嬷嬷撑腰,整日在院儿里挑三窝四要这个要那个,比赵姨娘当年更加恃宠生娇,偏偏二老爷还就吃这套
荣禧堂东耳房传来吵闹声。
“她年纪还小,你跟她计较什么,日日请安伺候规矩一点不错,不过是要些吃的穿的,你当家主母的气度呢?”贾政黑着脸,十分心疼堂下跪着的心肝儿。
“别哭,咱们去看特地给你带的首饰。”贾政拉起地上跪着哭泣都不敢大声的人儿,心里更怜惜了。
秋姨娘怯怯拉住二老爷的手,小声道:“老爷一定也给夫人买了首饰吧,还有各位姐姐的。独我一人我不敢收。”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还不住地瞟向堂上黑着脸的王夫人。
贾政感到心中熨帖,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秋姨娘比赵姨娘更漂亮懂事,不会让他为难处处为他着想。
贾政拍了拍她白皙的手背,回身向王夫人道:“你们自然也有都,日后不许借这些琐碎小事徒生事端。”说完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王夫人原本已经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架不住那小蹄子杀了个回马枪,王夫人看着她做作的表情和口型,顿时摔了杯子。
“她说什么,这个贱人,我要什么首饰物件还需要沾她的光不成,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老爷一时喜欢、、、”
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动静响彻整个院子。
贾政被门客叫走,只吩咐仆人把东西抬进来交到太太姨娘们手上。
消停没一会儿的秋姨娘跑到院中拦住,挑挑拣拣,看到满意的才肯罢休。
又问哪个是给太太的,亲自捧了去给太太,不多时大笑着被撵出门。“太太别生气呀,老爷哪里懂这些个女人家戴的东西,或许在老爷心中,太太就合适带这个呢。”秋姨娘靠在门边,往里偷瞄王夫人铁青的脸色,扶了扶自己鬓发上的新簪子。
“诶呀,就算老爷挑的不合太太的意,也总要收下老爷的心意才是。”
“姨娘,老爷这送的是什么呀,忒老气。”丫鬟捧着盒子进来给赵姨娘看。
赵姨娘倚在窗边支着耳朵磕瓜子,听着正房的响动笑得肩膀颤动不停。
斜着身子瞄了一眼,这陈年旧物一看就是为了凑数库房里随便找的,秋姨娘这是专门恶心太太呢。
心下忖度着,这秋姨娘看来是得了她外祖母赖嬷嬷的真传啊,比自己当年更厉害十倍,闹起来就是有活力。
她抚着肚子慢慢陷入幻想:“真好,他们掐得越狠闹得越欢快,越是没人注意到我,孩子啊,真是来对时候了,要是我有两个儿子,那……”
二房的喜事儿没能瞒多久,赵姨娘反应很大,肚子也渐渐遮不住了,满院子大都是生育过的妇人,和快有人报告给王夫人
令人意外的并不是赵姨娘,院子里隐形人一般的周姨娘也不声不响保住了自己第一胎,还是请大夫给赵姨娘把脉时没躲过去,已经有四个月了,谁也不知道。
这下二房热闹开了,整天吵嚷不休,一时间府里有心思的丫鬟都活络起来,王夫人因监管不利没少被老太太叫去听训。
王夫人疲于应付,连大儿子的学业也放松许多,不再日日盯着,放贾珠出去参加各种文会,以结交文人,为将来上官场做准备。
这口气算是撒了出去,贾珺心情愉快,诗赋都多做了几篇。
就是大老爷那儿,见两个儿子都不理这件事儿,他自己也理亏,谁叫自己看走了眼,怪不得别人。
贾赦硬撑着一口气,拿出自己珍藏多年压箱底的宝贝赔了,再撒出去大把银子摆平婚书。
贾珺倒是不解,那小姨娘真就那么好?不知给他爹灌了什么迷魂汤,生出这么多事依旧要把人留在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在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转眼就到了宁府做亲事的日子。
贾家族长娶儿媳妇,各路亲戚世交都来送礼,荣府大大小小早早便去了。
堂上众女眷寒暄过后交流各自手里的八卦,奉茶服侍的丫鬟如蝴蝶般穿梭来往与人群中。
正门口唱礼的管家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嗓子逐渐沙哑,来庆贺的人依旧络绎不绝,送来的贺礼堆成小山一般。
迎亲的花轿从正门一路吹吹打打,众丫鬟小厮便把聘礼嫁妆一齐放在前院,新郎从轿内携新娘的手一路进内院磕头敬茶。
果然像外头说的那样,秦家家资不丰,嫁妆都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表面上看确实不是那等底蕴扎实的人家。
贾珺今日也套了一件朱颜酡色圆领袍跟在接亲队伍里头,被宝玉拉着一道去看新娘子。
“听说蓉儿媳妇美若天仙,今日终于得见了。”
贾珺虽然也挺好奇这警幻仙子的妹妹长什么样,但,他略带无语瞥了一眼旁边的贾宝玉,谁给他穿的衣服,这大红色金线织的,鱼眼般硕大的珍珠,人家贾蓉结婚,你搁这大红大绿的。
“来了来了,三哥哥你看。”
堂上骤然安静下来,喜婆婆搀着一娉婷袅娜的盛装女子上前给主座上的贾珍尤氏敬茶,底下窃窃私语,对新娘子的美貌赞不绝口。
宝玉看看新娘再看看身旁的贾珺,忽然凑到他耳边:“平日我只觉得自家姊妹天人之姿,今日见了这荣儿媳妇,娇羞怯怯身段风流,竟在自家姐妹之上。”
贾珺给了他个白眼,看就看你还点评上了。
自己什么辈分不知道?小小年纪这性格就已经显露无疑了,怪道将来见了林妹妹便三不五时犯痴病。
敬过茶,贾珍招呼宾客去前院,众人扯着贾蓉纷纷打趣好艳福。女眷这边李纨凤姐跟着新娘子去了新房。
宝玉闹着要跟去,贾母连连安抚,说叫晚间闹洞房再去,才歇了心思找姊妹们玩儿去了。
贾珺也随着一众男丁到了前院,因年纪不大,没有被拉去陪宾客吃酒,自觉无聊便四下闲逛,欣赏宁国府的碧瓦朱檐。
春风和煦,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催人欲睡。
贾珺走到一处山石上的凉亭登高远眺,目之所及都是贾家两府的亭台楼阁,煌煌赫赫峥嵘夺目,多少世家逃不过三代而亡。
他想着想着,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贾珺索性依在美人靠上打起盹儿来,精神体不受控制溢出,有段时日未曾出现的猞猁依偎在少年身侧,守着他睡了一会儿实在无聊,便在假山上自顾自玩耍起来。
“王爷千岁,今日两位王爷能够赏光莅临贾府,实在是我贾府的荣幸。”
贾珍听人来报说几位王爷已经到了,匆匆赶来却没见到他最想见的那一位。
六皇子裕郡王赵桢正跟弟弟闲聊,闻言回头拱手道喜:“还未恭喜贾恩侯今日喜得儿媳,贵公子亦是人才风流,如此佳偶天成,想来不日贾公便要抱孙子了。”
赵榷只淡淡道了声恭喜,心思已然飞走。
东西两府这么亲近,想必贾珺也会来,方才他在厅里转了两圈也没见人。
贾珍也不在意七皇子的态度如何,只一味跟六皇子闲聊,话里话外都是夸赞这个儿媳如何温柔和顺进退有礼。
一点不像是出身养生堂,倒像是世家大族女子,日后必是孝顺公婆贤良淑德。
“贾府能够得以成就这一番姻缘,都要感谢秦可卿的父母,将他生的这般出挑,是贾蓉三生有幸,日后定会好好待她。”
贾珍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赵桢哪里不知他的意思,顺着应承几句。
赵榷在一旁听得快不耐烦了,将将在拂袖而去的边缘,话头最终还是引到了太子府上。
赵桢:“小郡王课业紧张,圣人盯得紧一刻不得闲,太子府的贺礼想必已经送来了。”
“小郡王天资聪颖,圣人爱若珍宝,更甚太子当年呐!”
贾珍感慨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在时与他怎样的交情深厚,不多时管家打发人来寻老爷,说三王爷到了让老爷赶紧去迎。
贾珍刷够存在感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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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满意足的告退,匆匆去另一处。
“废话真多。”赵榷不耐烦道。
赵桢笑着摇了摇头:“二哥虽只有一个长子,父皇却十分看中,三天两头打发人送东西,这秦氏时运不济未上族谱流落在外,他们当然愿意捧着,只为做给父皇看罢了。”
赵榷毫不客气的嘲讽:“贾府这些人也是不中用了,要靠女人的裙带来攀关系,没个正经当官儿的。”
赵桢笑着打趣:“如何不中用,还有个衔玉而生的小公子以待来日呢。”
赵榷根本不相信这个传闻,这个愚蠢的主意不知道谁给出的,贾府想造势还是想干嘛也不是这样搞的。
如今天下初定却仍然暗流涌动,老圣人时时提防着,仍然有不少前朝遗老遗少不死心想搞点事儿,好重现当日辉煌。
衔什么不好非得是个玉,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作为天子尚且只有万岁,他贾府子孙倒是仙寿恒昌,莫非是个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
还四处宣扬生怕别家不知道,如此大的造化偏没有生在皇室而是在民间,若不是贾家祖上在先皇打天下时出了力,只怕要被怀疑有篡位的野心了。
“那小公子确实不同寻常。”赵桢倒是听过许多关于贾家宝玉的传言,言辞倒是很特别。
“如此清高孤傲的仙人转世,自然是不懈与我等世俗之人同流合污的。”
赵榷逗弄着不知哪里跑出来的狸奴,漫不经心道,眼神却在试下转悠,寻找着什么。
什么神仙转世,都没有那人灵动狡黠的眉眼生动。
赵桢心照不宣笑了笑,知道他也听说过说贾府流传出的那番话,那小公子说男人都是泥做的骨肉污浊不堪,好与姊妹作伴不喜举业,抚掌道:“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从师长之规谏。”
赵榷不屑道:“指望他守业,只怕大厦将倾。”
感觉到被蹭手指,赵榷拍拍它身上看不见的尘泥将它抱到怀里逗弄,摸头挠下巴都不反抗,格外亲人,看来多日未见还记得他。
“诶,这是哪里来的小狸奴,还不怕人。”
赵桢伸手去摸,冷不丁被一爪拍开,惊奇道:“他不喜欢我,为何在你怀里如此乖顺?”
赵榷揉揉它的爪子:“肯定是你身上凶煞之气太重。”
六哥前些日子才带兵回京,砍瓜切菜杀了不少贪官污吏,身上的血腥气还未散尽呢。
赵桢细细打量发现它耳朵上两簇黑毛:“这是狼猫啊,怪道有脾气。”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七弟你看这峥嵘轩峻的宁国府,哪像个衰败之家,只怕还能养活几个州的难民呢。”
“只要三哥出马,没有榨不出油的干菜籽。”赵榷说的十分自豪,非常相信自家六哥的办事能力,毕竟不是谁都能被称为铁石心肠冷面王的。
见时辰差不多,赵桢准备到前院打个照面就走,见他还未放下这小猫,便随口道:“你要是喜欢,便直接跟贾珍说一声就是。”
贾家恐怕巴不得攀上关系呢,还得打个金项圈给猫带上亲自捧着送到府上。
还不待赵榷回答,他怀里抱着的小猫便直接跳下,翻身爬到假山上还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失去了踪影。
“六哥你先去。”
赵榷望着猞猁远去消失的方向,急急忙忙追上去。
赵桢嘴角摇摇头随他去,自己这个七弟,也在朝中做了两年事了,怎么玩儿心还是这样大。
贾珺搓了搓自己发红的耳垂,怎么一觉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揉捏面团一般。
点了点站在栏杆上小猫的鼻头“不知你干嘛去了,小心被人拐卖了去,这里可没有芯片大数据。”
小猫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蹭手指喵喵叫。
赵榷追到凉亭处,蓦然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不忍打搅眼前少年慵懒逗猫的场景,阳光洒在身上勾勒出神秘的轮廓,微风撩起发梢似搔过他的心间。
赵榷伸手想要抓住似乎立马要羽化登仙的少年,猝不及防对上猞猁圆圆的眼睛,旁边是一双更狭长的狐狸眼正疑惑望着他。
被两双同样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赵榷想说些什么却楞在原地,结结巴巴好半晌才平复心绪。
“方才在堂上找了你好久,原来在这里躲着睡觉。”
19. 第 19 章
多日未见,赵榷心中的高兴溢于言表,那点无措很快被压下去,快步走到贾珺身边坐下,十分自然覆上他的双手:“高处风大,你身子可好些了,李老开的养身汤药平日在喝没有?”
没有立刻抽出双手,贾珺原本早把那些心思抛诸脑后,可谁能拒绝一个眼里只有你处处关心你的狗狗呢。
“吃得好睡得好,难得殿下忙中还记挂着我这个朋友。”
“我可是天天念着你,你倒好收了我的东西一句话也不给我。”
赵榷话中带着十足的怨念,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直直望着眼前人的笑颜挪不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蹭得离人更近些。
贾珺饶是心如磐石,也耐不住这湿漉漉的眼神粘在自己身上,放缓了声音耐心听他絮絮叨叨,时不时温和回应。
两人闲聊不多时,一个小厮前来说六皇子请七皇子到前厅去一趟。
赵榷知道六哥是什么意思,虽然十分不情愿还是得去,到底是三哥,他这个弟弟还是得去请个安问好。
见他磨磨蹭蹭不想离开,贾珺好笑,整了整衣袍起身。
“走吧,我也去前厅瞧瞧。”
两人一路穿过假山游廊,四处摆满新鲜花卉上面都缠着红绸,案几上的陈设摆件无一不贵重精致,来往穿梭的丫鬟们带起香风阵阵,前来赴宴的宾客俱都衣着华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中间一人被众星捧月围绕其间,无论谁说什么,他都淡笑回应,端得一副温文尔雅贤良方正的做派。
“那位就是三王爷。”
贾珺立在廊下遥望众人觥筹交错的场景,今日各方势力都齐聚于此,其中派系却泾渭分明。
围着三王爷打转的老牌贵族,包括军功起家的几位老国公府,与贾家关系密切的忠靖侯史家,如今手中有兵将可调遣的,只有刚刚崭露头角的王家,在南边驻守的南安郡王。
其余的如理国公缮国公都不偏不倚,谁也不得罪,从不明确表态二皇子三王爷谁更适合接太子的班。
三王爷礼贤下士文采风流,在仕林中多有美名,围在身边求教的不少,多是新入翰林的学子,往来唱和好不热闹。
赵榷飞快穿进人群与三王爷寒暄两句,便拉着六皇子赵桢来到树下。
贾珺还是第一次见到赵榷口中时常提起的六哥。
果然如他形容的那般是个儒将,身姿笔挺行坐端正,面容温和带些书生风度,明明没比赵榷大几岁,眼中都是对幼弟的纵容。
贾珺终于知道,明明生在皇家,赵榷能养成这样一副缺心眼儿的傻狗样子,少不了赵桢在背后给他收拾烂摊子,还有那位常用来做三王爷对照组的先太子。
赵榷能毫无顾及的端了三王爷据点,搜刮那么多钱财,让他忍下这个哑巴亏,就是仗着有这两位好哥哥撑腰吧。
说曹操曹操到。
“六弟七弟如何不跟大家一起投壶,今日彩头是一把精美的匕首,若六弟上场,定是囊中之物。”
三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起身要拱手行礼,被三殿下抬手制止:“你我骨肉兄弟何须如此多礼。”
又转头似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人:“这位公子是?”
未等他开口自报家门,三王爷三王爷抬手轻拍赵榷臂膀笑道:“如此灵秀公子你是何时结交的,也不给三哥引荐引荐。”
贾珺淡笑并不开口,也望向身旁的赵榷,他并非没有感受到轻视嘲弄,果然雾里看花最美,近看这位三王爷谨亲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从来只听说过政公家有个衔玉而生的公子,不曾想贾家子弟个个儿都这般出挑。”
赵榷只简单介绍,三王爷注意力也没有过多放在他身上,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家公子罢了,转而继续跟赵榷二人说话。
“六弟可知城外有个很灵验的道观,挨着一个前朝的猎场,近日我和五弟闲来无事正打算去瞧瞧,为父皇千秋做准备,六弟七弟正好可以一道大展身手。”
三王爷端着茶杯似漫不经心提议,实则暗暗观察着赵榷的神色。
赵榷摇摇头作不知好奇状:“最近都在别院,未曾听闻过这个道观,看来不怎么出名啊。”
三王爷笑得十分温和:“我记得那附近先帝赐了个庄子给郑家,贾三公子可有去游玩过?那道观是否真那么灵验?”
三王爷见赵榷脸上看不出什么,心中疑惑,这个七弟他是再了解不过的,有什么心思都表现在脸上,这番试探他却面不改色,只好转移目标,探子回报说正巧那两日贾家二公子贾琏带妻子和弟弟去郑家庄子上小住几日,那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暗线倒是没什么变动,不知贾家是否参与到其中察觉到了什么。
“三哥不知道?”
赵榷瞪大眼睛,面露惊愕,一边说一边十分夸张地比划着。
“那白云观不知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得三清请土地公给那座山头摇了个山崩地裂,周围却毫发无伤。还有人路过看见碎石缝隙中透出金光呢。”
贾珺连忙端起茶杯稍作遮挡,害怕该配合他演出的自己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三王爷面上露出疑惑似未曾听闻:“哦?有这等事?看来那猎场也去不得了。”
“还有人专门赶过去撅金呢,那等不详之地也不怕带回去给自家带来灾殃,你说是吧三哥。”
一年轻男子身着洒金长袍摇着扇子走到树下,身姿颀长风流倜傥笑着打趣。
三王爷似没听出他话中的讽刺,依旧笑得温和:“百姓无知愚昧,轻信谣言实属平常,只要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自然不会带来灾殃,父皇圣明烛照自然会庇佑治下子民。”
三王爷语速缓慢拱手朝着皇宫方向作揖,眼神扫过在场几人,面上温和的笑意融不进眼底。
五皇子宸郡王赵樾撇撇嘴毫不掩饰:“无趣。”
老三就是这样惯会装模作样,时时刻刻都不忘保持他谦和有礼的假面,说话滴水不漏,一副好哥哥好儿子的模样,为此母妃没少训他,处处拿老三跟他比,让他实在心烦。
三王爷并不在意他面上的嘲讽,对众人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好似包容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一样。
赵桢与赵榷似司空见惯这样的场面,纹丝不动也不开口,并不想搅合进两个哥哥的你来我往之中。
贾珺倒是看得很有意思,就缺一盘瓜子了,边嗑边看戏。
五皇子表面上看是个被宠坏的纨绔皇子,三皇子则扮演着成熟大度的兄长,六皇子七皇子扮演的是木头,而他嘛,自然是个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出,带着敬仰和不着痕迹讨好诸位殿下的侯门公子了。
看来大家演技都不错啊。
无缘无故提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道观,明里暗里提醒他们别拿不该拿的东西。
想来三王爷这番敲打应该是知道东西失踪据点被毁,还好他们及时切断白云观与外界的联络,观里所有道士打手都被赵榷转移秘密关押,只要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是他们所为,三王爷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隐晦警告几句,背地里慢慢查,根本不敢在明面上对他们动手。
钱财或许是小事,那册子算是给对手送了个利器,指不定三王爷晚上在寝殿里怎么懊恼呢。
赵榷眼中冒出得意之色,不屑地望着两位哥哥离去的背影。
那种要命的东西三哥是无论如何不敢大张旗鼓查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贾珺拽了拽赵榷衣袖,悄声道:“收敛些,生怕他不知道。”
赵榷瞬间收住,转过头伸手挠挠猫下巴笑呵呵道:“我可是想好千秋节给父皇送什么贺礼了。”
赵榷压低声音冲六哥和赵桢勾勾手指:“山中神像出世,父皇定然高兴。”
赵桢不明白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听起来似乎跟城外那白云观有关:“难不成那山里透着金光的,真有什么异像?你怎知有神像?”
贾珺差点憋不住笑,不仅有神像还是纯金的,皇帝看到也不会不心动,就是某个贺礼赞助商背地里要吐血了
赵榷也不明说只含糊道:“六哥等过了这阵子就知道了。”
说着嘿嘿嘿的笑起来,一人一猫在哪儿傻乐。
赵桢兴趣盎然盯着他俩的互动,对贾珺道:“我说这猫怎么这样喜欢他,原来你俩相识已久。”还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贾珺点头:“他俩确实比较投缘。”
毕竟猫猫狗狗就是要一起玩啊。
贾珺举起怀中的猞猁与赵榷面对面,四只眼珠子同时放大直直瞪着对方。
赵桢与贾珺霎时笑出声来,笑得赵榷不明所以,抱过贾珺手里的小东西放在自己肩上,侧头逗着它玩儿,对面两人相视眼中都是笑意。
三人一猫在树下言笑晏晏的场景闯进廊下王夫人眼中,简直如一跟鱼刺哽在喉头。
“去问问,贾珺身边那人是谁?”
王夫人怀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那不是刚刚和三王爷皇子在一起说话的人吗?贾珺怎么认识的,还相谈甚欢。
皇室的几位殿下她都不识得,只命妇见礼时远远瞧见过两回,但能站在众星捧月的三王爷身边的,想来只有那几人了,听说今日来了四位皇子,只有二皇子忙于公务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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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了人送礼。
王夫人看着仍然在自己同窗圈子中打转的贾珠暗暗着急,今日是个多好的机会,各路皇子公主都来了,三五王爷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各位世家少爷小姐未必没有借着这个机会相看结交一二的意思,怎的珠儿如此木讷,三王爷都走了也没能前去亲近一二。
三人在树下石凳上谈笑,见贾珠频频望着那边却始终未挪动脚步,王夫人恨不得自己上手给他拉过去。
“去跟大爷好好说说。”
王夫人朝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明了朝着贾珠走去。
王夫人支着脖子恨恨看向树下三人,她就说这小子近段时日总是和她作对,原来是攀上了七皇子。
难怪啊,以前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一个人,也敢在家里跟她叫板了,还敢拿珠儿的名声威胁自己。
贾珠收到王夫人贴身大丫鬟的传话,犹犹豫豫半天才慢慢朝着贾珺三人走去,看得身边的丫鬟都着急不已。
没等贾珠走近,三人便点头微笑各自散了,贾珠顿时松了一口,转头对丫鬟道:“这,三弟不在,我不好贸然前去打扰两位殿下吧。”说完便丢开她,转身脚步飞快回到刚才的地方,颇有点逃过一劫的意思。
王夫人没等丫鬟回来就气了个倒仰,这孩子怎么这般怯场,将来做了官可怎生是好,不行,绝对不行!
王夫人越想越气,招来丫鬟去给贾政传话,谁知贾政也在文人圈子里谈诗论道,还让丫鬟回话说她过于心急,珠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王夫人顿时被气得眼前发昏,丫鬟忙扶着去后堂歇着,无暇顾及其他。
自宁府婚宴过后,赵榷三不五时来贾府接他出去玩,今日城外雅集明日马球会,贾珺都不知道他们天天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一日三个地方换着花样玩儿。
这日贾珺实在没有精力陪他,便请人进来两人坐着吃茶聊天。
见贾珺歪在榻上,赵榷也非要跟他挤做一团,像只粘人大狗,时时刻刻要贴在一起,天气还不算热,贾珺也就随他去了。
身边都是些蠢货,难得出现一个性情十分对他胃口的,与他一起兴致都高两分,来往间也没遮遮掩掩。
可看在王夫人眼中却是十足的眼中刺。
“太太,今日只有七殿下一人。”侍女在二门处徘徊许久,见一华服公子进了大房院子一直没出来,才匆忙跑回来禀报王夫人。
王夫人绞着手中帕子,依旧忘不了那日在东府中树下几人言笑晏晏的场景,怎的偏偏是贾珺。
“他一个毛头小孩儿坐在那些贵人中间顶什么用,也不知道帮他大哥引荐引荐!”
王夫人郁结于心,忍不住埋怨起贾珠怎的只会读书,他贾珺不过是个府试第五名还没有正式功名呢,怎么他就入了七皇子的眼。
她原本还安慰自己喜宴那日只是巧合,可这些日子七皇子屡屡邀贾珺出去玩,六皇子偶尔也会一起,让她不得不多想,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若只是七皇子也就罢了,七皇子在朝中根基浅薄,从前仗着先太子撑腰,办事横冲直撞得罪不少朝臣,连哥哥对他也颇有微词。
但六皇子就不一样了,六皇子比七皇子大两岁,都是一起在先太子手下长起来的,善骑射兵法,小小年纪带兵打仗,立下赫赫战功,连哥哥也多有不及,哥哥在她面前提过一次,三王爷原本是想拉拢六皇子为他所用,但六皇子自先太子死后对二皇子三王爷不假辞色,哪年都不远不近,只有一同长大的七皇子亲近些。
六皇子手中掌握着xx军队,皇上十分信任他,朝臣对六皇子非常尊重,七皇子惹了祸都会看在他的面上,少不得忍让几分。
如此,贾珺岂不是攀上了三王爷最想拉拢的人。
王夫人忍不住畅想,要是贾珠能结交六皇子,三王爷对珠儿是不是也会另眼相待,元春在宫中也容易许多。
但她知道,大房对老太太偏心二房不满已久,是不会心甘情愿带着珠儿结交六皇子的,只要珠儿考上进士,老太太一定会发话让贾珺带着大哥出去结交六皇子,到那时,老祖宗发话了大房的怎敢违拗,那可是不孝。
王夫人得意,忙问起贾珠的情况,这些日子忙着对付房里这些小妖精,都没空亲自到儿子院儿里瞧瞧,只能叫丫鬟时刻盯着有什么事立即前来汇报。
彩霞忙回道:“方才已问过大奶奶,说大爷一整日都在书房里。”
王夫人听罢才满意笑道“我儿用功,定能名列榜首,去,把库房里那只百年人参拿出来炖了送去,叫大奶奶服侍大爷吃了来回我。”
彩霞忙应是下去叫人开库房去人参去。
20. 第 20 章
六月的蝉鸣声叫得人心烦。
燥热的空气叫贾珺更思念上辈子的恒温调节器,只是恒温调节器能够控制温度,却少了四时之景不同的乐趣。
贾珺在一片花阴底下摇着摇椅,手里拿着一本诗集,旁边瓷盆里摆着大大的几块冰,垒起来有半人那么高。
“诶,还是三弟会找地方,这儿凉快。”
凤姐摇着扇子一边拿帕子拭去额角汗珠,掀起竹帘,进来便是一阵凉风铺面。
“虽然凉快,也不要在这里呆久了,太阳落山了就进屋去,当心着凉。”
“嫂嫂从哪来?”
“才跟着老太太去看过珠大哥,在这紧要关头,好好地就病倒了,老太太和二太太担心得不得了,少不得去宽慰宽慰。”
贾珺吃惊:“还有不到两月便是乡试了,怎的这会儿病了?”
“病了有好几日了,请了四五个太医都没什么起色,起初啊都说是贪凉,你可别整日抱着冰块了。”
凤姐这两日陪着老太太守在贾珠床前,看着这个贾家的希望一如上辈子那样渐渐消亡,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她不知道整个贾家以至于她是否还会走向既定的结局。
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又是痛心又是着急,姑妈接连发落好几个房里丫鬟,四处求医问药,都没能挽留,贾珠的脸色还是一日灰败过一日,谁都没敢提要准备后事。
“嫂嫂不用担心,至少自己的后路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贾珺知道凤姐在担心什么,贾家这个大家族是注定倾颓的,就像他多番想要遏制王夫人在府中的权利,几经周折还是会回到注定的轨迹上来,这是改变不了的。
但还有一些是已经改变了的,例如凤姐贾琏,所以最后众人的结局是可以控制的,至少不会再抄出一堆账票子和命案记档。
凤姐点点头,她已经规避那些能够给自己留下把柄的举动,需要钱就堂堂正正赚钱,她眼前可是有个小财神呢。
这两日她身边放出去的丫鬟露清和玉兰送来铺子上半年的账册,那两间铺子经贾珺指点,重新装点后专卖南边儿的新鲜样式,她盘了盘进账不少呢,拿着银票沉甸甸的手感都冲淡了今日府里的愁云惨淡。
一日夜里,府里突然响起钟声,下人深夜来报。
荣禧堂传来消息,珠大爷没了!
大房众人乘着月色洗脸梳头找衣裳,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不是还说好些了?”
凤姐拉着来传话那人细问,说是昨日能进米水,丫鬟一早发现时人就没了,已经去请太医了。
人死了请太医干什么,应该请仵作。
贾珺揉着舍不得分开的眼皮强制自己清醒。
他虽然知道书里是这样写的,但不知道确切时间和原因。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一病没了。
夏日风寒怎的这样厉害。
凤姐也唬了半晌,面上不显心里却疑惑。
上一世贾珠是在乡试之时没能熬住,考场环境实在艰苦,半途生病离开考场,后越发病重才没的,怎么竟提前了,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贾琏先是震惊然后遗憾,对贾珺道:“咱家能读书的又少了一个,就剩你了。”
贾珺挑眉:“哥哥对我这么有信心?这样我压力挺大啊。”
除非能从几位皇子中准确选出最后那个胜利者并且立下功劳,否则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哪位皇子上位都不可能让这些本应退出朝堂的世家,出现任何一个科举入仕的。
“咱们这边又没有个望子成龙的母亲,不至于一定要你得个状元榜眼什么的。”
贾链叹息:“这下还不知道二婶怎么伤心呢,养到这么大说没就没了,珠大哥也就比我大两岁。”
凤姐招呼丫头赶紧去找衣服:“咱换身素净的,赶紧过去看看吧,那边怕是乱成一锅粥了,老太太不知怎样。”
又沉声拦住平儿嘱咐:“你别去,看好大姐儿要紧,她人小别给冲撞了。”
三人匆匆赶来,院子里围着一众丫鬟婆子皆敛声屏气束手垂立,见他们来了纷纷让进去。
还未走进就能听到王夫人阵阵哭嚎,哀切悲鸣让人不忍耳闻。
“他几个不是伺候珠大爷的?在这跪着做什么。”凤姐招手低声问彩云。
彩云指指里头的王夫人,耳语道:“太太发了好大的火,说都是她们不尽心,才害死大爷的,要打了板子卖出去。”
凤姐皱眉,姑妈真是伤心糊涂了,即使下人真有什么错漏之处,也不宜在此时发落他们,传出去外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撵几个丫鬟说不定还往风月之事上扯,只会叫人猜疑贾府大爷的死因,难道就光彩了。
再说也不符合贾府一向的仁慈做派,传出去只会落得个苛待下人的名声,这也不好听啊。
但王熙凤转念一想,老太太太太都伤心着,无暇顾及这些,还是撇到一边,等她们冷静下来再行发落吧。
“把他们拉倒柴房里去,别杵在这还嫌不够碍眼,再惹太太生气,只怕你们也保不住。”
彩云金钏连连应是,几个主子都慌了手脚,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这下有凤姐帮着心定了不少,立即找人出去备好一应物件等待里头发话。
屋内,老太太贾政都在床前站着,一脸悲伤又夹杂着怨怒。
王夫人只抱着贾珠哭嚎,把心中的不满不管不顾的宣泄出来。
“都是你们,我的珠儿就是被你们给克死的!”
王夫人颤抖着手指着床前跪着的李纨贾兰还有一众姨娘丫鬟,恨不得把她们都打死发卖了。
她日日看管贾珠学业,不让他在女色上沉迷,期盼他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眼看着就要会试了,她以为自己熬出头了,没想到这样一个晴天霹雳猛的砸下来,她还有什么指望。
这这些天杀的小老婆就知道哄劝着玩乐。李纨也是个没用的,只知道照顾孩子,不晓得管管房里的姨娘通房,生生作践坏了人,现在哭也晚了。
王夫人阴狠的目光扫过底下瑟缩跪着的姨娘丫鬟,冲李纨凄厉叫喊:“你就是个丧门星,还不赶紧把这些狐媚子都打发了,还要留着日日碍我的眼……”
王夫人丝毫不顾还有孙辈贾兰在场,言辞极为难听,那疯魔的样子偏偏没人敢拦着。
李纨无法,心里满是委屈只说不出来,原本婆婆看管相公就十分紧张,事事都要过问,她完全插不上手,只得把心思放到孩子上,一天见不到相公两面怎么关心照顾。
自从大房开始插手府里账务之后,王夫人更时常不顺心,对相公管教更严,丝毫不许放松,连和房里人,都要偷偷摸摸的,她也时常被叫去挨骂,明明是婆婆全权负责相公的生活教育,现在到来怪她,这么重的罪名她怎担得起啊!
近日相公房里多了两个姨娘,一时新鲜丢不开手,求他帮忙瞒着婆婆,她哪能违拗相公的意思,原本平日相公就对她冷淡,她就帮着隐瞒一二,哪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虽然,李纨不想让这些姨娘都出府去,看婆婆这样子只怕是恨毒了她,身边人要是都走了,她这辈子的只能活成个泥胎木塑,身边再无一人可以帮衬。
但她们又没有个孩子,大好时光白白守着这贞洁牌坊那才是生不如死呢。
她收紧臂弯紧紧揽着尚且年幼的儿子,周身冰冷,只觉得未来的日子昏暗凄惨
王夫人哭完贾珠又抱着宝玉哀嚎只有你一个了,一定要继承哥哥的遗志将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之类的。
“娘只剩你了,你可是娘全部的希望了,你生来不凡,定是个有福气的,不会轻易被那起子小人抢占了气运去。”
王夫人说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她的珠儿长到那么大将将要科举入仕的时候一病没了,本该被淹死池塘的小崽子却能攀附权贵,占了她儿子的前程命格还想科举,她不会让他如愿的,绝对不会!
宝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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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肩膀忍不住挣扎起来,看到往日温柔可亲的母亲面目狰狞扭曲,被吓得大哭起来。
“珠儿没了,你还要吓坏宝玉吗!”
老太太打开王夫人的手把宝玉抢过来抱在怀里哄着。
老太太实在不敢再让王夫人像管贾珠那样,她就不是个能管好孩子的。从今以后只管纵着宝玉让他爱干什么干什么,万万不可重蹈她大孙子的覆辙。
王夫人伤心病倒,连贾珠葬礼也没顾得上,闭门不出只在佛堂里拖着病躯日日烧香念佛。
李纨把身边的陪嫁打发得一个不剩,卸去钗环粉黛,关上门来清净守丧带孩子。
整个贾家沉浸在丧事的低沉氛围之中,大半年了头顶这片阴云还未完全散去,过年也不复从前热闹。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太太还未缓过劲儿来,就接到扬州来信报丧,竟是姑奶奶贾敏也去了。
老太太院儿里哭声震天,贾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他选择转身在廊下坐会儿。
贾琏一收到口信便匆忙往回赶,粗喘着气道:“还好赶上了。”
“不急,还得哭一会儿呢。”
“说起来我还是小的时候见过这位姑妈,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贾琏被这满院哀泣触动心神,功利心之外生出一点亲人离去的真情实感。
“那时候咱们家真是风光啊,姑妈出嫁的时候宾客云集,嫁妆装了一船又一船,那时候林姑父还不是探花郎呢。”
贾珺点头,他知道,那一船又一船的嫁妆最终还是回到了贾府手中,变成了贾琏口中‘发了一二百万的横财’,不知这次他会怎么选择。
贾珺见主屋动静渐渐弱了,率先起身:“进去吧。”
“凤丫头,你亲自去盯着,我最放心你办事。”老太太正是伤心也顾不上王夫人脸色铁青。
王夫人嘴角抽搐,狠狠捏着手中佛珠,贾敏这个小姑子在闺中时就处处抢她风头,她的病秧子女儿还没来,老太太眼里已经看不见别人了,净给她添堵。
凤姐为难:“这,林家妹妹才失了母亲,叫她小小年纪离家,林姑父怕是暂时不会愿意送她上京。”
凤姐劝慰老太太,频频暼向门口,见贾琏进来了,疯狂给他使眼色。
老太太痛哭不已,念叨着自己苦命的女儿和外孙女,思及林家人丁凋零无甚亲族可帮扶,外孙女还小无人教养,便支撑着让人写信去要立即去接了来。
听见凤姐这番言词,更是泪如雨下:“她父亲一人能照顾好她,没有后宅长辈如何是好,一定要把人给我接来。”
鸳鸯拉开凤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上前给老太太顺气轻声劝慰道:“先派了船只下去,等林姑娘热孝过了,慢慢上京不迟。”
贾琏也赶紧上前道:“鸳鸯姐姐说的是,路途遥远,林妹妹身子弱慢慢来也使得,孙儿还记得当年姑妈出嫁时的场景,数十艘大船赫赫扬扬下苏州,可惜这辈子再见不得了。孙儿想着若能去姑妈灵前上柱香,也好叫姑妈在天之灵知晓,贾家还有亲人惦念着她啊。”
堂上众人纷纷陷入回忆,大老爷贾赦跟这个妹妹是最亲近的,一时间也有些悲痛。
“琏儿说得对,妹妹走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本就遗憾,你去趟扬州替我看望看望,给你姑妈上炷香,好叫她知道我这个大哥还想着她。”
贾政见大哥这样说也不好阻拦,顺水推舟一齐表态,叫贾琏亲自带着两家的丧仪走一趟。
老太太见兄弟俩对妹妹的身后事如此关心也很是欣慰,叫贾琏上前来细细嘱咐,吩咐凤姐挑随行的丫鬟婆子,定要知礼本分能在路上照顾好外孙女的。
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散去,领了差事的立马办去了,忙碌两三日才收拾停当。
这日凤姐带着大姐儿,坐着马车将他们兄弟俩送至码头。
贾珺对坐船很有兴趣,在一旁等着贾琏跟凤姐说话告别完,便迫不及待踏上甲板。
21. 第 21 章
贾珺到金陵正遇上紫藤点点萌发新芽。
船驶入港口,热闹的叫卖声阵阵传来逐渐清晰,河面上乌篷船灵巧穿梭,帮着运东西买卖货物,码头上人群熙熙攘攘。
“终于到了。”
贾珺迫不及待,一搭好木板便迫不及待往下走,都顾不上身后贾琏的叫喊声。
坐了这许多日的船,下了地还是晕乎乎的感觉,恍若还飘在河面上。
“糖芋苗,热乎的糖芋苗!”阵阵香气随着叫卖声传来,贾珺循声望去,是一个老婆婆支的小摊,热气氤氲,旅程的疲劳似乎都消散了。
贾珺站在原地细细打量这陌生的城镇。原来下了码头左手边一溜都是支着帐帘的小摊子,右手边则是各家来接人或出门送人的车马轿子,互不干扰井井有条。
“你跑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别看被拍花子的拐了去。”
贾琏急急忙忙安排好家人,看自家弟弟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多半是要在金陵好好玩儿几天了。
大老爷临走前交代他到老宅办事,他们便乘大船沿着运河直接到了金陵,办完事儿再乘小船上扬州而后直接回京,如此便可不走回头路,只是到底也不能过多耽搁,扬州那边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哪里会拐像我这么大的。”
“你以为瘦马只有女子不成!”
这街上摩肩接踵的仆人跟着都费劲,不顾弟弟翻上天的白眼,贾琏牢牢拽着贾珺手臂,环顾四周感叹道:“大变样了,这些年我也只祭祖时来过几次。诶诶别急啊,咱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贾珺拖着贾琏快步来到老婆婆的摊子前,二话不说拿出铜板:“来一份”
他早盯着这小吃了,哪有空听贾琏在那感慨这许多废话,这地方没有远程通讯,他们俩都算得上人生地不熟了,要不是怕下来找不到人,他早就自个儿逛去了。
“小公子,您拿好。”
捧着热气腾腾的糖芋苗,贾珺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幸福感油然而生,毕竟上辈子这些小吃早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进入城里,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茶肆、酒楼鳞次栉比。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抬头一看,是家挂着“芸荷园”幌子的店铺。
店门口支着大锅,锅里的鸭血粉丝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汤色乳白,葱花翠绿。
“客官,来碗鸭血粉丝汤暖暖身子?”店小二热情招呼把人往店里迎。
贾珺闻着香气,哪里用得着招呼,双眼放光对直冲着锅就去了。
贾琏急忙拉住简直哭笑不得,他在家时早就看出这个弟弟爱吃好吃的,亏得生在高门大户之家,厨娘还是有点本事,还不至于被小少爷嫌弃把自己饿瘦了。
“进去吃,这里地方虽不大,老板却是多年的老手艺了”贾琏拽着人往里走。
店小二带他们上楼,热情搭话:“爷来过我们这儿?听两位公子的口音不像是金陵的。”
贾琏在外端得一副贵公子做派,并不随意同人攀谈略显几分高冷“把你这招牌菜上几道来。”
说完随意捡了一张临街靠窗的桌子坐下,他当然没来过几回金陵,但还是晓得几个老字号。
贾珺细细打量这百年老店,一砖一柱都有岁月的痕迹,整洁干净,只给人古朴大气的感觉。
忽听得街上一阵喧哗,贾珺推开窗往下看。
只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顶轿子经过,四周纱帘被风吹起,露出一人锦绣华服罗裙轻盈,如云鬓发上珠翠叮当,脸上却蒙着面纱,眉目如画半遮半掩,多情似水眼眸勾得行人欲醉。
路人纷纷避让,窃窃私语:“是秦淮河上的姑娘。”
这贾珺知道,听友人提起过,一定要去听他们唱歌,乘着船摇晃听着小曲儿,再来点酒,简直神仙般的日子。
贾琏看他神色略带好奇,便逗弄道:“想去啊,只怕人家看你才这么点儿大,门都不让你进呢。”
贾珺若有所思,回怼道:“哦~,原来哥哥这么熟悉这里面的门道,看来是常去?那我可得回去告诉二嫂子。”
贾琏立即告饶:“你嫂子平常就够忙的了,本就不大理我,在这样只怕要休了我去。”
忙又如数家珍般介绍了一大堆江南美食,诱惑道:“只要你别回去添油加醋陷害你哥哥,带你吃遍这些美食怎么样。”
贾珺装作勉为其难:“那我好好考虑下吧。”
兄弟二人一边吃菜一边插科打诨,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屏风后有人在听他们说笑。
赵樾听着他们打闹感觉颇有意思,想到自己那些兄弟,他勾起嘴角讽刺摇了摇头,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天家兄弟生来便是对手,便是孩童不知事的时候,这样完全没大没小的打闹也是少之又少,更不用说长大了,那更是斗得跟仇人似的。
想到离京前,他二哥三哥在朝堂上蹦跶的正欢快,三哥门前车马不绝,二哥四处宴请宾客丝竹悦耳,那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两人还是稍微有点不同,二哥向来是藏不住心思直来直往,三哥还要冠冕堂皇的扯块遮羞布,借着文人墨客谈经论道的幌子,干的都是结交大臣的把戏,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呢。
都巴不得多给自己找几个支持者,好似这样父皇就会封他做太子了。
一直以来父皇对他们每个儿子都是用心培养,从小就告诉他们,他们这些人将来都是太子赵桓的臣子,只把太子当作唯一的江山继承人,从没有考虑过其他任何一个儿子。
原本大哥在的时候,下面的弟弟们虽有心思但不敢表露丝毫,毕竟哪能比得过文韬武略圣心民心皆得,从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的赵桓呢。
一转眼太子在边疆被害都已经过了两年了,大臣们轮番上书请立太子,拖了这么久迟迟没有结果,那不就是看谁都差点意思,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赵樾知道自己也是从来没被被父皇考虑过的,二哥在太子走后居长,入朝办事多年,虽然性子直了些心思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三哥则不同,对谁都是谦谦君子言从计纳,好善乐施在朝臣中名声顶好。
自己只有个纨绔皇子风流的名声在外,尚且不及年岁小的六弟七弟,父皇赞六弟天生帅才文雅儒将,对办事冒冒失失时常闯祸的老七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如果没有太子和圣上在背后撑腰,母家不显的七弟如何敢像头小牛犊子一样横冲直撞。
赵樾自嘲一笑,饮尽杯中酒水,这样一看不得父皇母妃喜爱也不足为奇,文比不过三哥武强不过六弟,也就只比被圈禁止赵四好些。
这两年三皇兄跑母妃那里越发勤快,有这样一个忠义仁孝的榜样在前,母妃和舅家看自己越发不顺眼了,他实在不知要怎样做母妃才会高兴。
赵樾实在不想留在京城看三哥表演母慈子孝,也不想参与二哥三哥的你来我往,明明相互看不顺眼,还硬要表演出兄弟和睦的场面,他可不想被拿来刷名声,索性自请出京下江南领了监察御史之职,不过是一路走一路玩儿罢了。
思绪骤然被楼下的吵闹声打断,抬头望去,屏风前那兄弟俩也不见了踪影,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不由得起身跟去楼下看个究竟。
却说贾珺二人正吃着金陵的地道美食,不妨街上传来阵阵敲锣声,伴随着一人高声叫喊,街上行人都见怪不怪,既没有人来驱赶也没有人上前询问,大家就只是听着。
贾琏喊来小厮询问:“那人口里说些什么?怎没人管管。”
店小二‘嗨’了一声:“管他做什么,爷您头一回听着新鲜,咱可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他家少爷给人打死了,告了官没人管,现在连那凶手都找不到了哪个官老爷敢收他的诉状呀。”
“哦?什么人打死了人没有敢管的,皇亲国戚不成?”
小二却不敢这样口无遮拦,躬身赔笑道:“也差不多吧,爷您要是感兴趣不妨等等,那人每回都在我们店里歇脚,他知道的更清楚呢。”
贾琏明白多半是地头蛇之类的,敢在金陵城里打死人没人敢管的人家,商户们哪里敢得罪,挥手让小二下去。
小二松了口气,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公子这样目无法纪。”
贾琏浑不在意道:“这金陵城里不敢惹的也就四大家族了。”,说着突然顿住:“别不是咱们贾家宗族的吧。”
“下去问问他要状告的人是谁就知道了。”
贾珺想到离林妹妹上京还有不到半年,这个时间也差不多是薛蟠送妹上京待选的时候了,莫不是整好撞上被打死的冯渊家仆人求告无门?
二人来到楼下,见那家仆在门口歇脚便叫他进来,见有人问,还是两个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的富家公子,那家仆愈发激动,诉苦的声音越发大了,引得四周食客也议论频频。
“咱们普通老百姓哪里敢惹地头蛇薛家,说抢人就抢人,说打死就打死,诶!”
“是啊,还告什么,哪个敢做主?”
同样不明所以的食客问:“是哪个薛家,他家如何权势滔天,打死人都没人敢管?”
那人拿筷子点了点:“外地人吧,本地没有不知道薛家的”
“还有哪个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你听听,多有钱,还有亲戚是京城高官呢。”
贾珺在旁边听了一阵,果然是薛蟠打死人跑了。
四周都去议论薛家多有钱多有势,竟全然没人关注那个可怜的女子,还在羡慕她找到一个更富贵的人家,羡慕什么,为奴为婢?她本可以嫁给冯家少爷安稳度日,要他说倒是薛蟠毁了人家。
旁边一桌食客不屑开口:“如此红颜祸水,为她背上人命债不值得。”
贾珺无语,薛蟠见色起意目无王法,罪名倒是安到无辜女子头上。
又有人说人贩子拐来的做那种行当的,谁知道她干不干净。
可她本身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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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卖这么多年,离开亲生父母,谁不是父母手心里的千金小姐,那人贩子被抓无人审问,那张卖身契本不应该存在,薛蟠凭什么把一个良民带走,后来书里香菱在薛蟠和夏金桂手里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虽然并不喜欢性格懦弱的人,但是是经历的一切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毫无反抗意识的女子,不是她不愿意抗争。
或许是因为他上辈子乐于积德行善,才能死后来到这里,既然都撞到他眼前了,不帮那不多的良心说不过去,他始终觉得自己来到这里是有使命的。
真正造成香菱命运转折点的人物此时还在扬州做林妹妹的家庭教师,不知现下金陵主政的是何人。
贾珺侧脸悄悄问身边的贾琏:“现下金陵城应天府不知何人坐镇,真是个糊涂官,不为民伸冤就算了,还包庇祸首!”
贾琏耸耸肩:“金陵知府是个不关事养老的,同知任期将满要回京了,不想得罪四大家族,所以一直拖着吧。”
贾珺扇子敲击掌心,可怜的香菱遇上两个睁眼瞎子:“要是下一任遇上个刚正不阿的就好了,天下被拐卖的女子都能伸冤。”
“那,依你说该怎么为民伸冤?”
贾珺奇怪看着身后开口的有点眼熟的高大男子,以为也是个不敢惹事赞同明哲保身的,“这案子再明了不过。人贩子都抓到了,为何不帮助那女子找到父母亲人,难道只因是个女子还是个贫民百姓家的女子,就任由薛家强买强卖?视律法为无物,当年殿试问对也是如此?这不是糊涂官是什么。”
赵樾意有所指:“这糊涂官说不定也是十年科举辛苦走过来的。”
贾珺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在官场上最忌讳以卵击石,但凡还有余地都不会选择撕破脸。
“没说让他硬留下那女子啊。”
他无辜摊手,圆溜溜大眼睛里满是戏谑。
赵樾:“哦~他既然得罪不起那薛家的,还能怎么留下那女子?”
“山不过来我就去,那人贩子带着一个貌美女子养了这么久,只要辗转不可能没人见过他,若那女子的父母亲自到大理寺告状,再好好宣扬宣扬,那就彻底热闹了。”
他薛家在金陵城是地头蛇,难不成到了京城还是?京城随便掉块砖都能砸到几个四五品,只一个皇商之家,怕不是这些人迫不及待想搞垮他好分一杯羹吧。
赵樾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若有所思道:“如此,四大家族联手恐怕也扛不住言官们雪花般的折子。”
有意思,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对三殿下不说马首是瞻,也是郎有情妾有意,走动频繁得紧,王家还送了个位小姐进老三的诚亲王府,听说得宠得很。要真的薛家事发闹将起来,必是一场热闹戏,有趣的很呐!
不过,赵樾斜眼睨着眼前少年:“薛家跟贾家也是姻亲吧,不怕长辈怪罪?”
听他说起薛家贾家,很熟悉他身份的样子,贾珺终于想起来这个眼熟的人是谁。
原来是那日在东府婚宴上一闪而过的五皇子永安郡王,那日他主要关注的是三王爷,只记得有个人摇着扇子走过来对三王爷阴阳怪气了一句便离开了,只看见半张脸,是以一时没认出来。
五皇子没有表明身份,贾珺便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行礼,只道:“王家才是薛家的正经亲戚,这等目无王法随意打杀人的跟贾家有什么关系。”
贾琏也连声附和:“正是正是,薛家夫人是王大人亲妹,与我贾家拐着玩儿呢。”
赵樾倒是听过些贾家的传闻,大方袭爵却不得老祖宗欢心,更喜欢二房,如此跟二房沾亲带故的薛家出事,这二人怕是巴不得闹大。
赵樾竟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
贾珺赵樾相视一笑心里各自盘算着小九九,让王家栽个跟头这件事不谋而合。
赵樾觉得这小子一脸无辜肚子里全是坏点子简直黑透了,沾亲带故的坑起来也毫不手软,看热闹不嫌事大,简直,太对他口味了!
贾珺倒是觉得这五皇子不像京里传闻那样,毫无建树只知溜猫逗狗之辈,这不,还会坑哥哥嘛!
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
王子腾是三王爷的狗腿子,王大人眼见着要升职加薪了,这时候找薛家麻烦,不就相当于给王大人飞升路上添了块巨大的绊脚石吗?
五皇子对一起长大的三王爷真有这么不对付?相看两厌到根本不屑掩饰,只是三王爷表演得太好,让众人不明所以?
难得遇见这般对他胃口的朋友,赵樾邀请二人同他一道去欣赏秦淮河上夜景,贾珺本就颇感兴趣正欲前往,枕头送上来当然要睡,贾琏无有不可,在京城他都没参加过五皇子攒的局,没想到在金陵遇上了,可惜没叫那些人看见,还不羡慕死他。
一行人上了乌篷船摇摇晃晃听着船家说笑,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画舫去了,至深夜方才各自散去,二人婉言谢绝去五皇子别院彻夜畅谈的邀请,仍回自家歇
22. 第 22 章
深夜回到老宅,四处仍旧灯火通明,迎接一年半载来住一回的主人家,看房子的下人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翌日一早,收到消息的本家人立即上门拜访,年纪相仿的子弟带着贾琏二人四处游玩,斗鸡走狗看遍金陵繁华。
这日老家辈分最高的三叔公带着一行人来到族地附近。
“你们瞧,那就是族学了,这四周都是咱们贾家的祭田。”
贾珺顺着三叔公手指的方向望去,山脚下禾苗青青,正有农人在田里劳作。
“那些人是?”
“都是在族学读书的旁系子弟亲戚家的,不收他们束脩,领一块田地打理,秋日上缴收成即可。”有人积极回应道。
三叔公点点头:“都是沾亲带故的,为家里孩子的前程求到咱们头上,也不能不管,再说要真是从贾家族学出个进士……”
三叔公看贾琏二人皆是赞同的神色,受到鼓励般放心往下说:“只是祭田有数,近些年收成也不好,族学外头好些孩子立在墙根底下听,老朽看着实在是心疼……”
贾珺同贾琏对视一眼,哪能不知道三叔公这番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他们多拨些钱给老家族学。
只是按他们的意思,多置些祭田是好事,这是后头贾家不会被抄走的不动产,是一个家族的翻身资本,奈何现在管家权回到了王夫人手中,置再多不过是填了她的私库。
一行人进了族学,三叔公领着他们四处游逛,地方确实不小,先生只有两个,笔墨纸砚瞧着都是市面上普通的东西,朗朗读书声听在贾珺耳朵里只觉得比书中描写的,荣国府义学实在好太多。学生们都很认真听先生讲述,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年轻人也十分熟悉这里的样子。
“你们也在这里进学?”
“是,蒋先生让我三日一篇策论做好来交予他,并让我明年下场试一试。”
三叔公眼里满是自豪:“他还小呢,我说跟着先生多念两年也使得。”
原来这年轻人是三叔公的孙子,小小年纪已然一派沉稳姿态,身后的小少年们也隐隐以他为首。
贾珺倒是觉得老家的向学风气比京城好许多,这些年轻人都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三叔公知道如今府里是哪位管事吧,祭田的地契田契都在她手里呢。”
三叔公闻言面上浮现隐隐怒色,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哪里置于腆着老脸跟两个小辈说这事儿,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些孩子因为越来越少的祭田念不了学。
走出族学大门,三叔公带他们走到山脚一处田野沉痛道:“这里原本也是贾家的祭田,如今已经姓薛了。”
“我倒是可以出钱买些地给族学使用,只是需要三叔公答应我一个条件罢了。”
贾珺看着这位老人震惊而后坚定的神色变换,就知他是下定了决心站在大房这一边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都是为了子女的前程啊。
这厢贾珺连带着贾琏都从自己小金库里划出一笔银子置办田产给族学使用,只在老家族谱上记了数目,田契仍旧留在他们自己手中。
族中子弟得知这个消息待他们更尽心了,使劲浑身解数拿着长辈支的银子待二人四处游玩,吃遍金陵大街小巷,享受秦淮河歌女美妙的嗓音。
这日子简直让贾珺乐不思蜀,回想起自己上辈子,那都是过得些什么苦日子。
这日一大早总算想起还有件事儿没办,贾珺为了不耽误下扬州的行程,在街上吃过早饭便去了应天府准备刷一刷功德。
刚走到门口便遇见熟人。
“诶~这么巧,你也来大牢。”贾珺挑眉,几日不见,尊贵的五皇子来这里干什么,想抢他功德,还是想分一杯羹啊。
赵樾展开折扇笑得肆意:“你来做什么,我也一样。”
贾珺本不必走这一趟,但他做事一向谨慎,不止是来找人贩子确定案件细节,毕竟这种公子哥打死人事情他上辈子都有经常发生,万一是个名字一样的,有什么细节对不上号还是有些麻烦,要不是他开了天眼只怕是要大海捞针了。
更是来保他一命,这个人贩子关乎更多无辜被拐卖离开家人的可怜女子,她们每一个都是香菱。
等到贾雨村被安排到应天府处理薛蟠案件,这个身系无数女子回家之路的重要人证就会直接被砍头,这些人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既然有身份尊贵权势滔天的五王爷在场,想来不用他使手段把人犯给换出去了,只要递个话,应天府现任长官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还得恭恭敬敬把人送到他手上。
贾珺眼珠子一转:“我来日行一善。不知还有多少苦命的女子被他拐卖到天涯海角呢。”
赵樾不由得愣住,暗忖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原以为他是冲着薛家来的,想要把水搅浑看二房热闹。
没想到他倒是心地善良心怀大爱,多少人家被人贩子害的妻离子散,这样的人活着的确比直接死了更有价值。
虽然他并不在意几条无足轻重的人命,不过这样的积德行善想来比直接给寺庙捐香油钱来得更有成效,瞧瞧京城里外那些寺庙里和尚一个个油光水滑的,唇红齿白的气色比他这个皇子都好。
“难得你小小年纪出身高门,却心系下面这些苦命人。”是多少读圣贤书出仕的人所不能及的。
贾珺点点头深以为然,自己就是这样正直善良。无论有什么目的,论迹不论心,他受之无愧。
“那我这个受百姓奉养的皇子自然也该为他们略尽绵薄之力。”
“那些女子回了家怕不是要给殿下立长生牌位,日日感念殿下恩德。”
赵樾哽住,他只是心血来潮说要帮忙,这一下被他高高捧起不尽心都说不过去了。
也罢,金口玉言,自己放出去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实现。
谁叫他五爷一言九鼎,绝不是哪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善小人。
二人一前一后跟着匆忙赶来接见的通知来到关押那人贩子的监牢。
应天府同知弓着身子战战兢兢,不知这位大佛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要来看薛家这桩案子的犯人。
孙同知看五殿下脸色如常似乎还有点高兴,遂开口小心翼翼解释道:“这打死人的薛文龙现下不知所踪,那苦主来告,我们也实在没法升堂判案啊,不知殿下今日见这人犯有何要事?”
说着亲自打开牢门,对贾珺也是毕恭毕敬,贾珺见这人十分上道便自个儿进去先问话。
赵樾不负风流纨绔名声,满不在乎道:“薛家那谁我管他在哪干什么,听说那被人争抢的小娘子实在貌美,这人手里……”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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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说完,意会的孙同知跟着一齐笑起来,只是一脸褶子笑起来实在有碍瞻观,赵樾选择扭过头去,挥挥手打发他下去了。
孙同知得知他的来意也放下心来,顺手还把旁边站岗守门的一起叫走了。
各种细节都问清了,果然是眉心有一颗胭脂痣的女子,那就是香菱原名甄英莲的,这人贩子见她资质出挑便掳来一直养在手里,一心期盼能卖个大价钱从没转手过。
好容易遇见个大财主,谁知竟如此倒霉还把自己搭了进去,关了这大半年终于有人搭理自己,不妨这人竟连葫芦庙都知道,以为自己来路都被摸清,遂没多做抵抗就全抖落出来。
贾珺出来见他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还是刚刚的姿势,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赵樾方回过神:“你问得十分详尽,咱俩分头行动,你去寻她家人,我吩咐人去解救其他女子。”
贾珺黑线,这就安排上他了?
“好啊你,跟在我后面摘果子呢,蹭我功德。”
灵动眉眼凑到跟前,眼神直直逼视,赵樾慌忙向后退了半步又站定,抬起手中扇子轻磕他脑门,展开扇子掩住口鼻,左右看了看实在嫌弃得很,“本皇子还需要蹭你的功德。好了,赶紧出去吧,这里污秽。”
府衙门口,贾珺上马车正欲离开,掀起车帘对台阶下长身玉立的赵樾道:“郡王这般行侠仗义怜爱百姓,必定能解救这些苦命女子于水深火热,等到回京我便送郡王一场大戏以做庆贺。”
好不容易抓到个人贩子,自然是要顺藤摸瓜连根拔起,他实在有些担心,这位万事不管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虽然目前为止很好说话,但不是每个贵族都能体恤平民百姓的切身之痛的,大都只是嘴上说说,用来增添自己的美名罢了。
少不得要给跟胡萝卜在前头吊着,至于他吃不吃,贾珺对栓驴的不同手法还是颇有心得。
赵樾扬眉,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充满赞许和期待的目光看他,往常母妃和夫子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惹事,安分一点。
面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小少年,赵五胸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郑重点头:“那是自然,一言为定。”
贾珺浅笑放下帘子:“那我等着殿下的好消息,这是我们的约定。”
从府衙回到贾家别院。
见他回来,贾琏也完成了大老爷交代的事儿,是给同族老先生带的东西,神神秘秘的还不让他打开看看。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好几日,两人又在金陵各位世伯亲戚家拜见一二,婉拒各家留住,便收拾东西上了小船继续往扬州去。
看着细密的雨丝,贾琏蹙眉:“咱们还是不该耽搁这几天,这雨越下越大,江南进入梅雨季内涝频发,不过短短几日,这水位涨高这么大一截了。”
贾珺没见过洪灾是什么样子,上辈子生活中的天气温度湿度都有精密仪器控制,永远保持着令人舒适的环境,城市里还有周边的泄洪设施都时刻运转。
见他这么担心,便安慰道:“这里离扬州走得慢也只有三五日的路程,要实在不能走了,咱们就下船,找个地方歇几日等雨停了再走。”
贾琏忧心忡忡:“这雨季一等就怕不止几日而已啊。”
撑杆的船夫也附和道:“今年江南的雨水来得早,也来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