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准备受死》
2. 这小子装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慕千苏活了好久。她见证了朝代兴衰,历史变迁,高楼大厦取代水榭楼阁。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日子过了千年,在一个无比寻常的新春夜,她死水般的生活终于起了点波澜。
那日,她刚揍完一个想要欺负她的流氓,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突然,拐角处出现一个白影直直朝她撞来。
白影速度太快,她来不及躲闪,被撞了个人仰马翻,但好在不怎么疼,等她站起来,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慕千苏认命般叹了口气,刚揍完人她就遭报应了,真是命苦啊。
她自我调侃完拍拍屁股站起身,发现地上躺着一本小说。
书名叫《天下第一剑修传奇》,好吧好吧,今年就由这本小说来陪着过年了。
慕千苏将书带回了桥洞之下,用塑料布堵好缝隙后,脱下宽大的鞋子往角落一甩,接着向后一躺,陷入被窝当中。
浑身放松下来,她想,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太糟,起码她有一处安身。
慕千苏咬了口馒头,美滋滋地想,还有一餐果腹。
日子已经很不错了。
她翻开那本小说,借着屋外灯火慢慢看了起来。
大概翻了几页,慕千苏就知道故事要讲什么了。
这是一本修仙文,故事背景就是一个被魔族统治的修仙界,小说男主江维舟,九岁时村子遭到魔族屠杀,父母为了保护他死了,为了报仇他来到了白鹤宗。
在白鹤宗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性子沉闷,师兄师姐常常欺负他,最严重的一次差点将他活活烧死。
这场大火后,江维舟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他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死,便开始拒绝他们一些过分的要求。
这一行为惹恼了欺凌他的人,他们设计将江维舟骗入毒雾之中,想将他杀死,可江维舟非但没有死,还从里面获得了世间罕见的至宝灵泉。
有了灵泉,十四岁的江维舟开启了飞一样的人生。
十五岁拔出翠寒山,十六岁宗门大比夺魁,十七岁意外失踪达到满境,十八岁投靠魔族剿灭白鹤宗,十九岁从魔族叛逃登上剑阁阁主之位,二十岁带领正道中人打败反派驱逐魔族,从此天下太平。
通篇看下来就是一个字——爽!
现实生活太憋屈了,慕千苏格外喜欢爽文,前期憋屈一点没关系,后续一定要爽,能有多爽有多爽,爽得头皮发麻最好。
捏着仅剩的一页,慕千苏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打算看完最后一页就去睡觉。
为了提神,她不知不觉念出了声:“江维舟背靠金山银山,望着连绵不绝的朝拜者,叹道人生何其无趣。”
反应过来自己念了什么的慕千苏登时清醒过来。
“噗——你很装知不知道!”
看着被染红的书页,慕千苏愣住,口中鲜血越呕越多,五脏六腑传来熟悉的疼痛。
她耗尽最后一点力气让自己躺平,将破被盖在身上,手叠放在腹部,熟练地安排好了自己的死状。
思绪脱离身体,如一片枯叶,随风飘零,好久才寻到归处。
第二个梦,她成了修仙界的小婴儿,是白鹤宗宗主之女,整个宗门的大师姐,宗门少宗主。
她拥有令人艳羡的家世,天下第一的名头和疼爱她的母亲,后来还有了一个事事以她为先的师弟。
师弟人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
“师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师姐是最厉害的师姐。”
有人劝她江维舟性子太过古怪,该好好管教,他们说得古怪慕千苏都知道,可她总狠不下心,只笑着跟他们解释:“我师弟很乖的。”
慕千苏沉浸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做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直到造梦者亲自将梦粉碎她才清醒过来。
……
那年春节,白鹤宗欢聚一堂时,她的师弟带着魔族大军闯入白鹤宗,烧杀抢掠,白鹤宗霎时沦为炼狱。
她看着那个向来乖巧的师弟,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为什么是你背叛了我?
师弟没有说话,他向来温和眼眸变得陌生,慕千苏突然不认识他了。
她拔出剑,指着江维舟呵斥道:“何方妖孽,胆敢夺舍我师弟!”
师弟冷冷地看着她,语调异常平静,像是在聊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师姐,你忘了吗?书里写的就是这样,江维舟带领魔族大军血洗白鹤宗,生灵涂炭。”
慕千苏如梦初醒,是了,她穿到了她看过的那本小说里,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
为了改变原著的悲惨命运,她对江维舟很好,江维舟对她也很好,当她沉浸在美好的日子里,以为原著中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时,命运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江维舟带领着魔族大军杀进白鹤宗,她做的一切成了笑话。
慕千苏握剑的手在抖。
杀了他!
她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了这个叛徒,杀了这个骗子!
可还没等她动手,便被身后之人一剑贯穿心肺。
她第二次重生,滔天恨意仍旧未能平息,她找到窝在柴房中苟延残喘的江维舟,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寒潭扔了进去。
看着寒潭的水渐渐恢复平静,慕千苏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可她还来不及畅快,便被一阵寒风裹挟着卷入寒潭,和她恨的人死在了一处。
她还是没能摆脱诅咒,陷入了另一种循环。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慕千苏尝试改变死局,机关算尽杀了他一次又一次,终于在第六次重生时凿开深渊一隙,让她窥得天亮。
第七次重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慕师姐,慕师姐!”
慕千苏睁开眼,眼中杀意仍未褪去。
慕芝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问道:“师姐,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慕千苏一愣,下意识摇头:“不碍事,已经好了。”
修士受伤是常事,她已经记不起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了。
春风拂面,慕千苏站起身环顾四周,穿到这本书后,她每次重生的时间点都会推迟,杀江维舟也越来越困难。
上一次,她重生的时间点是白鹤宗被灭门前三个月。
而这次重生的时间点……
“阿芝,今年是哪一年?”
慕芝回道:“师姐,今年是修真八百一十七年。”
“哦。”
慕千苏淡淡应了一声,还有一年。
江维舟呢?
“臭小子,让你干活儿不好好干是吧,找死!”
“就是,敢忤逆我们师兄,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别以为自己拿了宗门第一就了不起,没有长老收你,你不还是个外门弟子,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啊?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一又在欺负江师弟了,这江师弟真惨。”
“他不是在宗门大比得了第一吗,怎么不还手?”
“那是外门的比赛,外门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去了也能赢。”
“赶紧走吧,小心被那伙人听见连你也收拾了。”
“是是是,咱们赶紧走。”
慕千苏站在台阶上,路过她的师弟师妹们纷纷向她行礼,关系近的叫一声师姐,关系远的称一声少宗主。
慕芝见她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问道:“师姐,我们要去帮忙吗?”
慕千苏犹豫了一下,手中凝出一颗灵珠击向那高举的拳头,那人痛呼一声,打量四周时恰好对上慕千苏的眼神。
他瑟缩一下,立马带着狐朋狗友离开。
慕千苏没看江维舟,只要江维舟看见她就行。
一只缺爱的狗,只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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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露出一丝关切便会欢快地摇尾巴。
她的师弟,她还不了解吗?
“江维舟,我们来日方长。”
慕千苏望着满目春光倦怠地眯了眯眼:“春困秋乏,这才刚入春我就觉得困了。”
“那我去给师姐铺床,让师姐好好休息。”说完,就急急忙忙跑走了。
慕千苏看着慕芝离开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天之骄子慕千苏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不去修炼啊?”
慕千苏一听这欠欠的语调就知来人是谁,白鹤宗除了宗主外还有青瑶、天元、若虚三位长老。
天元长老有个小女儿叫雷瑶,被宠得骄纵跋扈、无法无天,如此的天之骄女,偏偏事事被慕千苏压一头,久而久之,便有了点小仇怨,雷瑶就爱明里暗里挤兑慕千苏几句。
慕千苏侧身看她,差点被她一身珠光晃了眼,雷瑶头上簪着时兴的步摇珠钗,身上穿着花样繁琐的嵌丝织金百蝶衣裙,脚踩着镶嵌珍珠的鞋履,身后跟着十七八个侍女,看上去并不像个仙门弟子,反像个闺阁大小姐。
雷瑶扶了扶鬓边的珠钗,高高扬起下巴:“这些都是我爹娘送给我的生辰礼,好看吗?”
慕千苏虚伪地笑道:“好看。”说完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诶!”雷瑶快走几步拦住慕千苏,又“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玉镯,玉镯水头饱满,润泽通透,“你看这玉镯是不是很眼熟?”
慕千苏非常虚假地惊诧道:“啊!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雷瑶见慕千苏的脸上终于出现自己想要的表情后,得意道:“我爹从东海探查魔族消息有功,慕宗主赏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这只玉镯。”
慕千苏将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点头:“哦,原来如此。”
“我记得你一直很想要这玉镯,可慕宗主怕这些俗物会耽误你修行便一直没有给你,”雷瑶戴着镯子的手又晃了晃,“你求我,求我我就把这个镯子送给你。”
慕千苏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她手上的玉镯,似是在权衡犹豫。
雷瑶打量着她,似是确认她肯定会来求自己,架子都已经摆好了。
“嘶~我怎么不记得我喜欢这玉镯,你这么关心我,怕不是……”
雷瑶气得跺脚:“是什么是,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哼!”
慕千苏拍了拍她的肩:“气性这么大,当心长皱纹哦。”
“啊?”雷瑶霎时慌了,身后侍女递来镜子,她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事后放下心。
慕千苏绕开她准备离开,可刚走两步,顾迟过来了,他走路时身上的肉总是一颠一颠的,说话也温温吞吞:“师姐,宗主找你。”
“知道了。”
雷瑶放下镜子得意道:“你上次受伤修为有损,慕宗主叫你过去肯定是为了骂你。”
慕千苏点头:“是是是,师妹说得对。”
雷瑶为她的敷衍感到愤怒,指着慕千苏的背影道:“哼!你少得意,我早晚有一天会超过你的。”
“拭目以待。”
慕千苏顺着记忆寻到涟漪阁,每走一步,她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白鹤宗被屠时的场景。
眼前这个大胖儿,虽然体型大,却因为木讷的性格,在白鹤宗内很不起眼。
可慕千苏对他印象很深,第一世,白鹤宗遭难时,他以身为盾拦下魔族最猛烈的一击,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白鹤宗的弟子的生机。
她还记得顾迟冲向魔族时回眸看向她的眼神,坚定,决绝。
在此之前,慕千苏都忘了白鹤宗有这样一个人,他老实、沉默,安安分分的窝在角落里把自己养得很好,一直默默无闻,等危难来临时,用一种惨烈而决绝的方式让人记住了他。
“少宗主,宗主在里面等你。”
“好。”
3. 这厮果然去过
涟漪阁内青炉吐烟,檀香袅袅,慕雪正端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
慕千苏低头理了理衣襟,确定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不妥帖的地方才进去。
“母亲。”
慕雪抬起头,眼中略带疲惫,她揉了揉眉心,温声道:“坐吧。”
慕千苏在慕雪对面坐下,饶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也依照流程问询一句:“母亲叫我来,所谓何事?”
慕雪指尖轻叩桌面,看着慕千苏问道:“千苏,身子可好了?”
慕千苏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点头温言道:“母亲放心,已然大好了。”
来的路上她想起来了,自己这副身子前不久为救同门,不慎中了毒鼠妖的毒,慕雪知道后很是愤怒,发了好大一通火。
听见她说没事,慕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前段时间你养病,修为必是落下了。”
“女儿往后必定勤加修炼,将这段日子落下的补上。”
“惊春练到哪一式了?”
慕千苏回想了一下,按照第一世的进度答道:“第五式已经练完了,等再巩固些,就可以练第六式了。”
“好,”慕雪展开笑颜,递给慕千苏一杯茶。
慕千苏接过茶水,茶香氤氲,熟悉的味道,是北寒之地的雪芽,母亲最喜欢的茶,平日很少拿出来。
“多谢母亲的茶。”
慕雪往棋盘上落下一子,忧虑再次攀上心头:“魔族越来越猖狂了,千苏,你练招式的同时也要记得提升修为,如此,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惊春剑最大的威力。”
慕千苏垂眸,目光落在棋桌上如勺柄的北斗七星。
在这个世界,人想要修炼就要开启星海,有了星海才能存储灵气为自己所用。
初开星海者,北斗七星隐入星海,通过吸纳天地灵力感悟天道,便能依次点亮七星。
天枢主福运、禄运、寿运;天璇主是非善恶;天玑主财运;天权主文运才学。
很多踏入仙途者止步于天权便甘愿封印修为自请下山,或安享晚年,或当个神棍,或坐镇商界,或步入朝堂。
只因后三星修炼太过凶险。
玉衡掌正道纪律;开阳掌武略权柄;摇光掌变革破厄,修炼途中稍有不慎便是星海碎裂,身魂俱碎。
慕千苏意识短暂沉入星海,星海中北斗七星皆闪着耀眼的光,她抿了抿唇,点头:“我会努力的。”
慕雪抬手指向案桌:“我还给你准备了身衣服,记得拿回去。”
“好。”
慕千苏起身,端起放在书案上的衣服,款式平常,只是做衣服的材料精贵,是上好的冰蚕丝。
“这套冰蚕衣,可以滤毒,如此,我就不担心了。”
闻言,慕千苏眼中多了几丝柔情,有了这套衣服,她就算遇到千百只毒鼠妖也不怕了。
“多谢母亲。”
慕雪微微颔首道:“你日后要担起宗门大任,才不枉母亲对你的好。”
慕千苏淡笑道:“是,我一定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慕雪目光落回棋局:“去吧。”
慕千苏出了涟漪阁,打算去趟百事堂。
所谓百事堂,就是接取百姓委托的地方,弟子们可通过接取委托获得报酬,这样既能赚钱,也能历练。
慕千苏看着百事堂中央立着一块玉碑,玉碑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玉牌,大牌子从上到下分为甲乙丙丁四类,上面写着委托事项,大牌子下的小牌子代表完成这项委托所需的人数。
大牌子贴得越高,代表委托越难。
慕千苏直接取走了第七个甲类委托下仅剩的一个小玉牌,她手指摩挲过“梨花镇”三个字。
江维舟应该就是接了这个委托后得到的星核。
所谓星核,是这个世界所有力量的源头,一共有四块,分别藏在人界、妖界、鬼界和魔界。
只要有了星核,灵气、怨气、魔气和妖气都能随意使用收放自如,因此天下每个人都想得到。
可星核具体在哪……原著写了,可慕千苏记性不好,看完这类千篇一律的套路文后能记住主角名字都是难得,那些地名物种名她翻页就忘了。
她只记得魔族星核在血海——她前几世的星核就是在那拿到的。
不过在原著里,四块星核最终都在江维舟手里。慕千苏既然要对付他,就先要夺走他手中的助力,梨花镇的星核她必须拿到。
慕千苏摘了牌子就去陈管事那里登记后领卷宗。
陈管事见她接的是这个委托,登时愁眉苦脸起来:“少宗主,要不您还是换一个,您要是再受伤,宗主得把我脑袋拧下来。”
闻言,慕千苏觉得好笑:“这个委托怎么了?”
陈管事苦着脸:“这个委托挂好久了,前前后后换了四批人,去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重伤。”
这下可就激起慕千苏的兴趣了,她直接拿走卷宗,对着陈管事笑道:“这个委托我接了,再见。”
“诶诶——少宗主——”
慕千苏掐了个诀,踏着剑瞬间跑没了影儿。
作为宗门少宗主,慕千苏独自拥有一个山头——千雀峰。
她停在千雀峰山脚,翻开卷宗细细看了起来。
梨花镇周宅有一屋,夜里常闻女子嬉笑,开门却不见人,应是鬼魅,以千金请白鹤宗仙师前来相助。
读到这,慕千苏心里起疑,这看起来挺简单的啊。
她继续往后面看,后面是前人的批注:
“深宅大院,门窗紧闭,须臾,血光乍现,见红烛高堂,纸人狞笑,惊叫三声,遂晕。”
慕千苏略感无语,好在有第二个人的笔迹紧随其后。
“拜高堂,宾客诈死,新郎……”
后面的字迹就变得诡异起来,歪歪扭扭,让人难以看清,像是写记录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整个人刺激的突然疯了。
好在还有第三个人补充:“心境受损,有入魔之前兆,以锁魂钉镇之,性命无虞。”
慕千苏收起卷宗,这第二个人受了锁魂钉,怕是也只剩一口气了。
后三批去的人留下来的话和前面相差无几,慕千苏粗略扫过一眼,觉得没什么重要的便收起卷宗回了千雀峰。
“师姐!”
慕芝忙前忙后,见慕千苏来了,她笑盈盈抬起头:“师姐你先坐着,饭马上就好。”
慕千苏依言坐在饭桌旁,她盯着那卷宗看了半晌,始终没有想明白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她手中的玉牌亮了,慕千苏点了进去。
剑道君子:“诸位同道,小生观此次任务非常之简单,有十足的信心将此邪祟拿下。”
慕千苏觉得有必要提醒这位剑修好好把卷宗看完。
丹炉爆炸的那个雨夜:“我去我真服了,今年本来打算不接委托的,可我分数不够,只能靠委托来补,啊啊啊啊——今年肯定好好学习。”
符纸被长老带去茅房了:“嘿嘿,我和雨夜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慕千苏:“这样的人才群里居然有两个!”
剑道君子:“小生以为,明日卯时出发最为合适,汝等意下如何?”
丹炉爆炸的那个雨夜:“同意。”
符纸被长老带去茅房了:“我没意见。”
想发财就选器修:“你们好好看看卷宗吧,我肠子都悔青了。”
慕千苏:“终于有人说了。”
群聊中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师姐,饭好了。”
慕千苏收起玉牌,想着明早要早点起。
慕芝端了六道口味清淡的饭菜上来,看着丰盛的菜肴,慕千苏出声:“慕芝啊。”
“啊?”慕芝下意识紧张起来,“师姐怎么了,我做的这些你不喜欢吗?”
“没有,菜很好,”慕千苏摇头,问出了那个压在自己心里许久的问题,“慕芝,你为何不下山?”
白鹤宗规矩并不严苛,弟子来去自由,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
慕千苏看得出慕芝不喜欢修仙,也知道她最大的愿望是在凡间开食肆。
慕芝愣住,她手中的筷子不自在地搅动了一下,而后扬起一个笑道:“师姐,我舍不得你。”
慕千苏握着她的手,循循善诱:“慕芝,我想听你真实的想法。”
“师姐,”慕芝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害怕。”
在慕千苏七岁那年偷偷跑下山玩,路上碰见一伙人贩子偷孩子。
侠肝义胆的慕千苏直接冲了上去,将几个人全打翻,被解救的孩子只有小小的慕芝是个孤儿,没人要,只胆怯地抓着慕千苏的衣摆。
慕千苏心软,就将慕芝带了回来。
慕芝靠在慕千苏怀里:“师姐,我害怕。”
山下的经历让她至今都难以释怀,要是没有慕千苏,她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她在修炼这件事上没有天赋,要不是慕千苏,她连白鹤宗的门都进不了,这些年在慕千苏的指导下虽略有所成,却还是没有走出那片阴影。
慕千苏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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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芝的脊背,想到第一世时,白鹤宗被魔族包围,慕芝为了帮她传信,孤身一人上路,结果被魔族发现,死得凄惨。
慕千苏搭在慕芝后背的手动了动,一枚灵符像前五世那样被拍入慕芝体内。
有了这张符,慕芝遇到危险时还可以抵挡。
*
黄昏,慕千苏算着弟子下学的时间披着隐息斗篷,独自一人埋伏在他们回居所的必经之路上。
竹林中,三三两两的弟子相伴而来,慕千苏悄无声息地布下迷阵,将要找到那四个人分离出队伍。
迷雾中,符茅挠了挠头,看着鬼打墙一样的路道:“真是见鬼,怎么走不出去了?”
接着丹雨也走过来:“我去,怎么回事啊,这破路走了好几年了,偏偏今天撞上鬼了?”
符茅附和道:“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成器走了过来:“你们也是迷路的吗?”
符茅、丹雨:“是啊。”
三人齐声叹道:“真是怪了。”
“啊!”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三人一同往前走,就看见同样被困住的于剑:“吓死小生了。”
丹雨气得踹了脚旁边的竹子:“烦死了,再也不走这条路了。”
于剑摇着折扇道:“丹雨师姐,气大伤身,还是修身养……诶诶!别拽我发带,真是有辱斯文!”
丹雨说:“不想让我揍你就好好说话,文绉绉的,听得心烦。”
于剑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
符茅拿出瓜子在一旁看热闹,还肘了肘成器:“要不要来点儿?”
成器摇头:“哪有心情吃啊,我们还是快看看怎么出去吧。”
提到正事,于剑和丹雨也不掐架了,四人齐心寻找出口。
慕千苏立在高处看他们晕头转向,等到夜彻底黑了她才出现:“你们怎么在这里?”
符茅惊喜道:“是师姐,我们有救了。”
成器道:“师姐,我们被困在这林子里了,怎么都出不去。”
慕千苏疑道:“怎么会呢,你们跟我走。”
四人如找到主心骨般跟着慕千苏,在无人看见处,她悄悄收了阵法,将四人带出了竹林。
丹雨奇道:“哎呀我去,这么简单就出来了,为什么我们刚刚怎么都出不去。”
慕千苏手中拿出一张符,装模作样地在四人跟前晃了一圈后,那张符纸突然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来。
符茅是符修,他瞪大眼道:“我们身上居然有这么重的邪气,怪不得会遇上鬼打墙。”
成器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可我们一直待在宗门啊,怎么会沾染上邪气。”
丹雨想起来什么,抱臂道:“我……听说宗门曾经是一片坟场。”
于剑摆手:“这等无稽之谈,怎能相信,师姐,谣言止于……”
他瞥到丹雨高高举起的拳头,默默闭嘴。
丹雨瞪着他:“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慕千苏打断几人的谈话:“好了好了,先不管这些,你们身上邪气这么重,肯定是去不了梨花镇了,你们就好好待着宗门,记得找刘老开去邪气的汤药。”
四人也觉得保命要紧,况且他们现在的体质去了也只能添乱。
丹雨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分,但还是听了慕千苏的,点头道:“知道了,慕师姐。”
为了分数把命丢了可不值当。
四人赶忙回了居所,至于开药,还是明天天亮了再去吧。
办完这件事,慕千苏也回了千雀峰,星核的事不能让他们知晓。
*
翌日一早,慕千苏早早起床收拾好就来到白鹤宗山脚,寻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开始等人。
“师姐也是要去梨花镇吗?”
慕千苏抬起头时,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等她看清了那张脸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果然拿走了梨花镇的星核。
江维舟身后背着包袱,一双漂亮的眼睛打量了慕千苏片刻后开口道:“师姐,这才刚入春,你当心着凉。”
慕千苏强压下拔剑的冲动,心里默念,和平相处,和平相处,和平相处……
平复心绪后,慕千苏摸了摸自己单薄的衣袍,勾起礼貌地笑:“多谢师弟提醒。”
江维舟收起玉牌,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师姐,我们还去吗?”
这个委托本该是六个人,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个。
慕千苏盯着他,笑道:“去。”
她就是在等他,等他找到星核,慕千苏直接抢过来。
4. 拜高堂
江维舟与慕千苏并列而行,沉默着不说话,江维舟率先开口道:“师姐。”
慕千苏问:“怎么了?”
江维舟问道:“这梨花镇不是我们白鹤宗管的地界,为何要我们去?”
慕千苏心里为他的装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回道:“确实不是我们管的地界,是临渊阁的地界,但临渊阁前不久遭受魔族袭击,元气大伤,已经腾不出手来应付这些了,那些百姓就只能舍近求远到白鹤宗。”
“哦,”江维舟点点头,“师姐知道得好多,我这次和师姐出来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慕千苏被他这话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偏过头礼貌的勾了勾唇角。
掠过几座山脉,离梨花镇就不远了。
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城池上方不得御剑而行。
因此,两人御剑至梨花镇外,便停了下来。
甫一落地,慕千苏就皱起了眉。
江维舟道:“师姐也察觉到了吗。”
“好奇怪的气息……”慕千苏指节抵在鼻下,是星核的气息,忽远忽近,让人探不清楚。
二人进入梨花镇内,此时刚到辰时,街上摊贩叫卖,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
慕千苏打量着每一个行人,奇怪,他们都闻不到那股怪味吗?
在这股怪味儿中,还夹杂着一些生活化的气息。
“师姐,时辰还早,先吃个早饭再去周宅吧。”
不等慕千苏回应,江维舟就自顾自占好了位置,问:“师姐想吃什么?”
晨光之下,简陋的小草棚中少年穿着洁白的弟子服,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面容白净,笑容和煦,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少年。
摆摊子的大娘殷勤地过来擦干净桌子:“二位想要点什么?”
江维舟道:“要六个肉包子,两根油条和两碗豆浆,再要一块糖糕,多谢大娘。”
大娘显然很喜欢眼前两个年轻人,笑得和蔼:“好好,二位一看就是修仙之人吧,这气度就是不一样,老婆子我这就去给你们做吃的。”
等大娘走了,江维舟才想起来什么,带着歉意道:“是我疏忽,忘记问师姐有什么忌口了。”
慕千苏摇头:“没事,我没什么忌口的。”
她确实什么都吃,不挑。
趁着等饭的工夫,慕千苏开始感受周遭气息的变化。
“师姐是在想周宅的事吗?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想了,对脾胃不好。”
慕千苏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这么啰唆,她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了,不想。”
大娘很快端来饭食:“这糖糕是谁要的?”
江维舟道:“给我师姐。”
慕千苏一边吃早饭,一边听江维舟絮絮叨叨。
“我听说这梨花镇的梨花常年不败,后山的梨花更是炫目,师姐,等我们解决完周宅的事,你陪我去看看吧。”
“随你。”
“好,多谢师姐陪我去看梨花。”
大娘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听说他们来看梨花,插进话头道:“两位是来赏花的啊,那一定要去看看那棵红梨树,那花开得可好看了,还香,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慕千苏的目光顺着大娘手指的地方看去,远远便看见在房屋中冒头的红梨树。
“我刚才便看见了,还想是什么树花开得如此艳目,没想到竟是梨树。”
大娘笑道:“那树都好几十年了吧,从我出生时就在,现在我都老了,它还是那么能活。”
慕千苏应道:“我们一会儿就去看看。”
小摊又来了客人,大娘止住话头忙活去了。
两人吃完早饭,一股梨香随着风送入鼻尖,慕千苏心口发闷,忍不住皱眉,往事如烟海般袭来。
恍惚间,她看见一身白衣的江维舟捧着枝红梨花朝她跑来,少年笑容明媚,眼神纯澈。
清风吹过,梨花飘落化作蜿蜒血河,江维舟站在血河尽头,双眼流出血泪:“师姐……”
慕千苏回神,点穴封了嗅觉,心口的烦闷消散。
这味道竟能蛊惑心智。
江维舟也回过神,他运起灵力驱散了萦绕的邪气:“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
梨花镇内,慕千苏和江维舟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所谓的周宅,找了人问才知道,梨花镇根本就没有周宅。
慕千苏点头应道:“好的,多谢大伯。”
“没事儿,你们啊不是第一个来这里问周宅的,之前也来了好几波人来问,可我们这梨花镇根本就没有周宅,不过这天下这么大,有两个梨花镇也说不准啊,没准这周宅,就在另一个梨花镇呢,你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红梨树下,慕千苏收起手中舆图,江维舟道:“师姐,天色已晚,我们找个客栈歇一歇脚吧。”
“不去,”慕千苏对江维舟道:“走,师姐现在就带你去看梨花。”
“啊?师姐你等等我。”
明月高悬,清风穿谷,梨花镇后山梨花盈满,风一吹,便如下了鹅毛大雪,如此盛景,常吸引文人墨客前来附庸风雅。
为了更好地赏景,山上还修了一条栈道,直通山顶。
慕千苏带着江维舟刚踏上栈道,就听一声喝斥:“站住!夜过戌时不得入内,你们不懂规矩吗?”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一满头白发的老妪从梨树后走出,一双蒙着白翳的眼睛直视前方,气势汹汹地朝二人走来。
江维舟上前交涉,温言道:“阿婆,我们初入梨花镇,还有好多事情还不知道,请问你知道周宅吗?”
老妪一脸不耐地驱赶道:“什么周宅,我怎么知道。”
江维舟点头:“打扰了,我和师姐现在就离开。”
“赶紧走,大半夜地往山上跑,真是不要命了。”
慕千苏注意到老妪手背上的红色胎记,暗自探查了一番,这老妪身上有细微的魔气,是个半魔。
慕千苏和江维舟假意离开,实则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一番。
她的目光落在江维舟腰侧的翠寒山,翠寒山和惊春都是名剑,她和江维舟的实力也不是普通弟子可以比的。
别的弟子从白鹤宗到梨花镇要小半天,而她和江维舟只需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为何其他弟子来时就见了周宅,而他们来却没有见到,慕千苏猜,这是因为他们来早了。
现在这个时辰进城,差不多就可以见到周宅了,可慕千苏不放心直接进去。
“师姐,我们……”
江维舟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千苏拍了张符,耳畔风声呼啸,眨眼间他就被慕千苏带到山顶凉亭处。
自上而下看去,霜雪三千,山脚的梨花镇内只零星几盏灯笼亮着烛火。
慕千苏目力极好,她能清楚地看见镇内每一丝风吹草动。
她蹲守时,突然感觉肩上一沉,侧头看去,江维舟正往她身上盖一件披风。
“师姐,夜里山间寒气重,当心着凉。”
慕千苏也没有推辞,她将披风往身上拢了拢道:“多谢。”
“师姐不必与我是同门,不必如此生分。”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慕千苏回头看着他,认真道:“况且,我与师弟并不相熟,师弟如此照顾我,一声谢还是担得起的。”
江维舟在慕千苏的目光下低头:“师姐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可师姐帮过我,我……”
“嘘!”慕千苏手指抵在唇边,示意江维舟噤声,“你看。”
梨花镇突然被白雾笼罩,只那棵红梨树树冠从雾中探出,慕千苏招来一阵风,浓雾散去些许。二人定睛看去,一顶花轿自街头出现,那花轿上,用红漆依稀写着一个“周”字。
拐了个弯,接亲队伍突然变长。
“江维舟,你看见那新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
江维舟点头:“在花轿转过巷子时,那新郎突然凭空出现。”
两人都明白,他们一直寻找的周宅要出现了。
“梨花开,白堂堂”
“红烛摇着影子长”
“新娘鞋,沾泥霜”
“拜堂不跪看新郎”
“新郎笑,递喜糖”
“新娘指缝流血光”
“去年梨下你说忘”
“今年堂前我来偿”
“风卷花瓣贴窗上”
“像谁拍门喊拜堂”
“烛火灭,梨花香”
“一夜堂前雪茫茫”
在一声声诡异的唱腔中,慕千苏和江维舟成功混进结亲队伍。
慕千苏混进来才发现,自己左右两边站着的都是用血点过睛的纸人,那纸人脸上两坨鲜艳的腮红,看起来格外好笑。
再看江维舟,额角不知何时挂了朵梨花,慕千苏想了想还是没有提醒他。
“嘻嘻嘻,”一个纸扎的女童蓦地发出笑声吸引了慕千苏的注意,那女童长相似年画娃娃,她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眼珠子滴溜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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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突然咬向男童的手臂。
那男童疼得哇哇大叫,女童被他吵的烦了,抬手如摘瓜般摘下男童的脑袋,扔在嘴里嚼的嘎嘣脆,梗着脖子咽下去后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儿,满脸餍足。
女童察觉到慕千苏的视线,咧开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慕千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又拐过一个弯,眼见着就要踏入周宅,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慕千苏心里一紧,就听见喜婆尖着嗓子叫喊:“哎哟喂,要死哩,新娘新郎都不见喽。”
她试探着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和喜婆对上了眼,那喜婆立马吊起一双眼、颠着步子朝慕千苏走来。
慕千苏的手不自觉抚上惊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慕千苏即刻发难时,就听喜婆笑嘻嘻道:“瞧我这老眼昏花的样子,这新郎官儿不就在这呢嘛。”
慕千苏握剑的手一松。
新郎官儿?!!
“哎哟,这新娘也在这儿呢,你们两个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快到前头去,别耽误了吉时。”
江维舟也愣住了,慕千苏低头一笑,这喜婆眼神真不好,见慕千苏穿着男子斗篷,江维舟额角挂着一朵梨花便认错了人。
她往前走道:“走吧师弟,师姐娶你。”
江维舟短暂惊讶一瞬后便接受了这个身份,他跟着喜婆进了花轿。慕千苏坐上高头大马,这马也是纸扎的,看似软,实则韧而坚,慕千苏将重量压上去这纸马还走得稳稳的。
到了周宅门口,慕千苏下马,走到轿子前解下红绸,将其中一端递给江维舟。
江维舟的手搭上红绸时,二人身上的弟子服也变作嫁衣,江维舟头上还多了个盖头。
慕千苏拉着他跨过燃着鬼火的火盆进了周宅,沿途亲朋拱手祝福,一张张鲜红硕大的嘴在慕千苏面前如扇贝般开开合合,长舌从他们口中钻出,撞在剑上竟发出金石之声。
大堂高位上坐的是两个点睛过的纸人,应是周晟父母,一个三角眼吊梢眉,一个细眼下垂眉。
堂内响起细微的铃铛声。
喜婆站在侧面,高声念着祝词:
“一拜天地——”
“烛火摇红映骨殖,纸俑垂眸作高堂。新人叩首听棺响,青丝缠柩诉婚殇。”
红烛倏然亮起,照在高堂端坐着的纸人面上,红纸窣窣作响,慕千苏握着红绸,将江维舟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咚咚——咚咚——
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大堂,周围人却像听不见一般。
喜婆上前掐了江维舟一把,责问道:“刚进门的新妇,为何不拜?”
江维舟依旧直直地站着,身体僵直得不正常,慕千苏低声问道:“怎么了?”
“师姐,”江维舟握着红绸的手收紧,“我动不了。”
慕千苏垂眸,看来是进到执念空间了。
慕千苏之前也进过执念空间,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而这个执念空间更高级、更危险一些,夺走外来者对身体的控制权干扰其意志,让外来者被迫按照已经发生了的故事情节来走。
很多初入者刚进来时还会反抗,后来意识到反抗无效,便会沉沦在别人的执念中,很难再醒过来。
慕千苏对喜婆道:“不碍事,他要不想跪就不跪。”
嘭——
高堂上的纸人突然拍响桌子,接着稀稀拉拉的闲言碎语便落入慕千苏耳中。
“我听说这周晟公子爱慕苏梨小姐,爱得要死要活,为了让爹娘同意,甚至闹过自杀。”
“啊?怪不得周老太太不高兴,这媳妇还没进门就忘了娘,进了门还了得,婆母肯定要想尽办法多磋磨一番啊。”
“不能够,周公子肯定会护着她的。”
说完这几句,纸人骤然闭嘴,堂内又安静的落针可闻,喜婆回归原位,恰似一场戏落幕。
一旁默立的婢女走出来,拿起剪刀从慕千苏和江维舟发尾剪下一缕头发装在锦盒中。
第一项仪式完成,喜婆继续念起了祝词:
“二拜高堂——”
“牌位凝霜书旧名,纸人执盏劝交杯。奠酒浇湿黄泉路,再拜阴阳两相隔。”
高堂之后亮起一盏烛火,墙上的“奠”字格外显眼
原来喜堂后方还有一个灵堂,灵堂中央摆着两副棺材,用挂着铃铛的红线缠着。
最后方还供着两个牌位,一个写“周晟之灵位”,一个写“苏梨之灵位”。
慕千苏好奇,阴阳两隔,谁先死了?
5. 还有洞房?
婢女端来酒杯,二人各自接过一盏。
周围看热闹的纸人又出声:“大喜的日子,喝个交杯酒啊。”
“就是,喝个交杯酒。”
慕千苏的手不受控制地和江维舟的手交缠在一起,江维舟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师姐。”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叫你一声。”
酒没有问题,可慕千苏心中戒备,便没有喝,装装样子就放下了。
好在这些纸人没什么灵智,顺利蒙混过关。
就剩最后一拜了,慕千苏调动起浑身上下每一处感官,她有预感,要出事了。
“夫妻对拜——”
“蛛网蒙尘遮喜字,腐木为案供残香。三叩终了铃棺动,堂下原是索命鬼。”
“啊——”
最后一句念完,缠着棺材的铃铛疯了一样狂响,群中突然响起凄厉的叫声,那群纸人朝四周散开,露出突然横死的人。
那人心口破了个黑漆漆的洞,显然是被人掏了心。
周老太太发话了:“丧门星,进门第一日就克死亲人,快将她赶出去。”
慕千苏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朝着周老太太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下,嘴里说着违心的话:“娘,你要是将人赶走了,我就一辈子不娶。”
这话说出来对周老太太无疑又是一记重锤,她拍着胸口,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喘气声:“你!好啊,好啊,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
慕千苏往前跪了两步,抱住周老太的腿哭诉:“娘,我求您了,不好赶苏梨走。”
江维舟也掀了盖头:“你这老太好不讲道理,那人自己死了,跟我有何干系,要我说是你们周家作孽做多了,造了天谴,那人做了你们周家的替死鬼。”
其实两人都知道,人就是苏梨杀的。
“你!你!”周老太太手指着江维舟,一双眼里满是震惊,她又一拍桌子,用力推了一把一直默不作声的周老太爷:“你死了啊!就这样放任那小妮子作威作福。”
周老太爷看了看慕千苏,又看了看江维舟,高高扬起拐棍就要往慕千苏身上砸。
幸好周老太太拦住了,那拐棍才没落到慕千苏身上。
周老太太愤愤骂道:“你打他干什么?这可是你唯一的儿子,要打就打那个丧门星。”
周老太太抢了拐棍就要往江维舟身上招呼,幸好苏梨是个不好惹的,一把夺过拐棍扔到一旁,把周老太太气得尖叫一声。
“行了!”周老太爷显然也觉得丢人,他攥着周老太太回到座位上,“仪式已经结束,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江维舟被带去了婚房,慕千苏要留下来陪客人。
“少爷,这是喜糖,要你给大家分下去。”
慕千苏拿起一颗喜糖拆开,这哪里是什么喜糖,分明是人的一小截指骨。
看着堆在喜盘里满满当当的喜糖,慕千苏觉得自己手指隐约作痛,但她还是按照该有的仪式将喜糖分了下去。
路过第二桌时,慕千苏被一个纸人勾住了肩膀,那纸人顶着黑漆漆的眼珠凑到慕千苏跟前,张开血盆大口道:“周兄,我真替你感到不值,那苏梨根本就配不上你。”
慕千苏也开口了:“张兄,你别说了,我好不容易娶到苏梨,一定会对她好的。”
张兄气愤地给了慕千苏一拳:“你说什么狗话呢,你乐意当绿毛龟,我可见不到兄弟受苦,那苏梨就不是个好的,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过几个月纳几房妾,冷她一段时间自然就老实了。”
慕千苏道:“张兄你可别说了,我再多分你一把喜糖,你吃了糖说话好听点啊。”
张兄见慕千苏油盐不进,一屁股坐回板凳上不再说话。
大堂内霎时安静下来,屋里的纸人动作定格,看来大堂内的剧情已经走完了。
屋外刮起了一阵风,棺材上的铃铛又响了起来,门窗接连紧闭。
慕千苏站在堂中央,感受着周遭怨气翻涌,棺材中传来敲击声,声音越来越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一点血色染上窗纸,慕千苏还未来得及细看,带血的梨花瓣如刀刃般冲破窗纸,千钧一发之际,慕千苏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惊春出鞘,柔软的花瓣撞在剑上竟发出金石碰撞之声。
“不好了,新娘子逃走了!”
慕千苏下意识就要冲出大堂,可一红影先她一步闯了进来,身法奇快。
眼见那手就要掐在慕千苏脖子上,慕千苏手中剑诀也要飞出,那红影突然后撤一步,接着一声闷哼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师姐。”
慕千苏定睛一看,那道红影竟是穿着喜服的江维舟,见他神色痛苦,慕千苏问:“你怎么了?”
江维舟摊开手,亮出自己左肩血淋淋的伤口:“师姐,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方才他杀招已出,慕千苏迎面而来,他来不及收招,只得将招式转了个弯落在自己肩上。
“师姐,我伤口好疼。”
慕千苏下意识安慰道:“你别怕,我带了药,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来帮你处理伤口。”
江维舟突然后退两步,压下身体躁动,咬牙道:“师姐你快走。”
慕千苏反应过来:“苏梨要杀周晟。”
“师姐你快走!”
慕千苏没有多说什么,她抬手点了江维舟身上几处大穴,带着他一同往屋外走。
刚走没两步,天上乌云散去,血月升空,院内的梨树被照得血红。
“苏梨……”
周宅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有什么人在外面一直喊着苏梨的名字。
“苏梨……”
“你不是说好嫁我的吗?”
“苏梨……”
“你背信弃义……”
“不得好死!”
那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听得人心里发颤。
“师姐……你快走。”
江维舟攥紧慕千苏的手腕,而后又猛地甩开,往后退了几步。
棺材上的铃铛越来越响,江维舟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痛苦。
慕千苏拔剑一挥,铃铛破碎,棺材顷刻碎裂,两具不知腐烂了多久的尸体从碎裂的棺材中爬出。
铃铛不响后,江维舟也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
苏梨最先发难,一双染着鲜红豆蔻的手直冲慕千苏门面而来。
鲜红的嫁衣翻飞,慕千苏抬剑挡下苏梨的攻击,两厢对峙。
“杀了他!”
慕千苏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杀了他!”
慕千苏抬眼,对上苏梨发黑的瞳孔,她发青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慕千苏就是感受到她强烈的怨念。
“杀了他!”
慕千苏眼中闪过凶光,惊春剑鸣。
苏梨躲过剑招,往后没入墙内。
场景变化,红烛倏地亮起,喜字高悬,红帐垂地。
两个盖着盖头的新娘端坐在两张婚床上,而慕千苏手中的剑变成了杆喜秤。
慕千苏的心渐渐沉下去,躲在背后的东西法力真是高深,竟能造出如此诡异的空间。
“江维舟?”慕千苏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看来是要她挑选出真正的新娘。
她往前一步,脚下咔嚓一声脆响,低头看,俨然是一截人骨。
喜婆又走出来,腥红如血的嘴唇挂着瘆人的笑意,森森白牙一张一合催促道:“新郎官快选新娘啊,别耽误了吉时。”
慕千苏视线在两位新娘停留片刻后,抬脚朝着左边的新娘走去。
喜婆嘴角拉到耳后,笑得狰狞:“快掀盖头吧。”
慕千苏用喜秤挑开盖头,盖头下露出江维舟那张清俊的面容。
选对了。
喜婆嘴里念叨了几句“早生贵子,举案齐眉”后便退下了。
细微的铃铛声又起,叮叮当当,挠得人心痒。
江维舟道:“师姐,我又动不了了。”
慕千苏坐在他身旁:“造出这个空间的鬼物法力高强,你先忍耐一下,等我们搞清楚故事原委再动手。”
“嗯。”江维舟点头,“师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慕千苏看他一眼,提醒道:“我在你后背留了张符。”
“哦。”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
床边的红烛落下烛泪,慕千苏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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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动,其实并不是靠符,靠的是直觉,纠缠那么久,江维舟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江维舟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梨花枝,突然,慕千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将江维舟扑倒在床,梨花散落一地。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震惊的江维舟,慕千苏想起身,却根本动弹不得。
慕千苏心里将周晟苏梨骂了个遍。
这是什么鬼?洞房也要还原吗?
红帐适时落下,拢出一小块天地,从外看,像是慕千苏在对江维舟做些什么。
“师……师姐……”
江维舟抬起眼看她,梨花瓣落在他眼睫旁、嘴唇边。
慕千苏别开眼,想动一动身体,可动起来更加怪异,她无奈只能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
“师姐。”
“怎么了?”慕千苏觉得烦,怎么一直叫师姐。
“你头发蹭到我脸上了,有点痒。”
慕千苏低头,发现自己的头发确实落在江维舟脸颊旁,但她又动不了,只能宽慰道:“你先忍耐片刻,等这段情节过去就好了。”
眼下气氛太过暧昧,慕千苏从未和人有这样的接触,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江维舟,她又念叨了几句:“再等等,等这段剧情过去就好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吱呀——吱呀——
床突然有规律的前后摇动起来,慕千苏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模仿什么,她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下的江维舟,少年眼神澄澈,眼中只映着一个她。
慕千苏恨不能破口大骂,这鬼物有病吧,这有什么好还原的?!
“师姐。”江维舟又开口叫她。
慕千苏懒得理他,就装作没听见。
江维舟说:“师姐这样当心打草惊蛇。”
慕千苏脸上的表情发生一丝龟裂,她承认她暗自调动灵力对抗空间的控制,没想到江维舟居然直接点破了她。
慕千苏挪动一根手指,按住江维舟的手警告道:“别闹了。”
江维舟抬眼看着慕千苏,一双眼中满是真诚:“师姐,这里没有别人,传不出去的。”
慕千苏睫毛轻颤,眼前模糊一瞬,记忆飞远,
她记得自己刚来到这本书中,第一次见到江维舟,小孩穿着破烂、眼神怯懦的样子一下子让慕千苏想到曾经的自己。
慕千苏动了恻隐之心。
众多师弟师妹中,她总是更偏爱江维舟和慕芝。
刚来到宗门的江维舟性子沉闷,跟谁都说不了几句话,大部分时候都围着慕千苏转,许是知道慕千苏对他有所偏爱,他也爱缠着慕千苏陪他做些什么。
譬如陪他吃饭、陪他练剑、陪他偷跑下山去看新出的木偶戏。
有一次,江维舟来找她一起下山看灯,可慕千苏忙着处理慕雪留下的事务便拒绝了。
江维舟也没有说什么,他就蹲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竹蜻蜓,眨巴着眼睛盯着她,恨不能将她盯出个洞。
慕千苏想,这个小孩儿太缺乏安全感,若是她没有将他带回来,按照原著,他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师弟,我处理完这些事情还要去练剑,不能陪你出去玩了,你先自己去吧。”
“师姐,你是怕宗主知道吗?这里没有别人,只要你我都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犹豫再三,慕千苏在江维舟的软磨硬泡中败下阵来,高高兴兴地跟着江维舟下山去看灯。
那夜的灯好不好看慕千苏已经淡忘了——她记性总是这么不好,但她记得有一颗种子从她心里破土生根。
来到这个世界后,感受到的温暖让她诚惶诚恐,总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母亲的命令她更是奉若圭臬不敢违背。
可那一夜,她违背了母亲的命令陪着师弟下山去看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师姐,你在想什么?”江维舟拉了拉慕千苏的衣带。
慕千苏回过神,微微摇头:“没什么,想起来一些往事罢了。”
床的摇摆停止,慕千苏刚准备从江维舟身上下去,江维舟突然一把推开慕千苏,接着利刃出鞘,以迅雷之势刺向慕千苏方才停留的地方。
6. 祭祀大典
慕千苏顺势翻身下床,翠寒山的剑芒映在她眼中,若是刚才江维舟没有先一步推开她,她就要被捅对穿了。
江维舟显然也心惊,竟被吓得丢了剑,翠寒山砸在床上发出震响。
他急道:“师姐没事吧。”
慕千苏道:“没事。”
“师姐当心!”
慕千苏早有防备,花瓣与惊春相撞,火花四溅,只听几声丁零当啷的脆响,柔软的花瓣竟直接扎进床板,入木三分。
叮铃——叮铃——
咚咚咚——
如飞蛾般的梨花撞向门板,窗纸点点血红,屋外红光一闪,一只手拍在窗纸上,落下一枚暗红的手印。
“苏梨!出来成亲,你不是说好了要嫁给我的吗?你出来!跟我拜堂,我婚服都穿好了,只要你出来我们就成亲。”
拍门声越来越剧烈,慕千苏提剑靠近,拍门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打架的闷哼。
慕千苏戳开窗纸查看,梨花树下,两个穿着鲜红嫁衣的男子缠斗在一起。
一个是周晟,另一个没见过,应是苏梨的另一个爱慕者。
而对面的高墙之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手里拿着一枚铃铛,看花纹有些眼熟。
“巫族?”
“师姐,”江维舟的眼神定定落在慕千苏身上,问道:“巫族是什么?”
慕千苏道:“是魔族的一个旁支,擅长一些奇奇怪怪的术法,可据我所知巫族早就在一次内乱中就灭族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姐知道的好多。”江维舟由衷地赞道。
落在慕千苏耳朵里只觉得阴阳怪气。
铃铛声又响,血月之下,少女眉眼弯弯,眼神一转直直落到慕千苏身上,她手里的铃铛轻摇,那两个穿着嫁衣的男子停止缠斗,如闻到鲜血的狼,朝着慕千苏和江维舟的方向扑来。
利爪破空而来,门板碎裂,慕千苏凭空抽出一枚定身符贴在一男子脑门,江维舟祭出一个寒诀,直接将另一人冻成冰尸。
苏梨来了兴趣,她侧身看向慕千苏和江维舟:“有点本事。”
语毕,脚下泥土皲裂,近百株梨树苗拔地而起,迅速长成参天大树,花芽吐苞,密密麻麻的花中夹杂着几个吊死鬼般惨白面容的孩童,红月一照,好似吊尸林般着实骇人。
苏梨卧在一棵红梨树之上,启唇接过侍童递来的红果,姿态慵懒地侧眸看了他们一眼,铃铛声又起,千千万万梨花脱离树枝,在天幕缓冲一下后蓄力向下俯冲而去。
慕千苏手中祭出灵诀拂过惊春剑身,惊春灵气四散,冷声道:“惊春一式——风刃。”
狂风如刀,挟着凌人的杀意,那些原本朝着慕千苏和江维舟二人飞来的梨花瓣顷刻间碎成齑粉。
有童男童女穿过风刃,伸出如铁钩般的手抓向两人,江维舟站在慕千苏身侧,一剑劈开纸人,那些纸人也有灵性,知道惹不起后便不再贸然闯入,而是绕环着风刃逡巡。
梨花边缘掠过惊春剑擦出火花,越来越多的梨花攻向二人,后来的梨花瓣更加坚韧,有些竟穿过风刃划破慕千苏的衣裳。
慕千苏调动身体中的灵力,风刃又起,这次的风更大,这梨花如有了灵性一般,纷纷脱离枝干乘着慕千苏召来的风刃盘旋扶摇而上,将两人都裹挟在漩涡中央。
感受到漩涡中心的抗衡,纸人一齐攻上,如铁的花瓣与风摩擦,竟燃起了火,纸人在火中张狂大笑。
苏梨看着这一幕,靠在梨树上拈了枝花在鼻尖轻嗅:“作茧自缚。”
龙卷风速度越来越快,梨花不受控制的卷入风中,纸人在火中发出尖锐的惨叫后化为灰烬,只一瞬,局势翻转,龙卷风挂着火龙四处游走,房屋被卷入,余烬升空,梨树倾折,枝叶浴火。
火海彻底吞噬周宅,苏梨眼眸越发幽深。
还差最后一把火,慕千苏祭出一个火诀:“风生·离火”
风化为火扶摇而上,一声龙吟后,火龙自漩涡中央窜出,对天长吟一声后急速坠下,将红梨树湮灭在火海中。
梨树膨胀炸开,枝上残存的两朵红梨花借着爆炸的冲击力飞向慕千苏和江维舟,花刃寒光乍闪,两人同时眯了眯眼,感受到左眼下刺痛,留下一道狭长的伤痕。
火海之中,有一物体发出刺眼的光。
是星核。
慕千苏踏入火海,江维舟急忙想拉住她:“师姐!”
慕千苏的身子没入星核,江维舟拉住她的手,白光一闪,两人意识瞬间被剥夺。
*
“别碰我,滚开!”
“祭祀大典马上开始了,大家快把她推上去!”
“村里已经五年没有下过雨了,阿苏啊,你乖乖听话,只要你躺上去,你爹娘他们就能活下来,村里的人也能活下来。”
叫作阿苏的小姑娘依旧是奋力挣扎,她一脚踢在抓她的人脸上:“我不去,放开我。”
被踹了的汉子恶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我去你的,敢踹我,再动打死你。”
阿苏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半天缓不过来,村民连忙找来绳子将她捆在了祭坛上。
这是一场向楟神献祭、乞求楟神放过梨花村百姓的仪式。
听村里的人说,慕千苏出生时天上下起了红雨,将楟神庙都冲塌了,因此楟神才发了怒,降下五年旱灾要将整个梨花村的人都杀死。
为了平息楟神的愤怒,村民将慕千苏献上,要杀要剐全凭楟神发落,只求楟神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慕千苏躺在祭坛上,她耳边嗡鸣,面色苍白,连眼下的红痕都淡去血色。
耳旁吵吵嚷嚷,等了好半晌,慕千苏听清他们念的是她的罪状。
大到出生时天生异相,小到老人吃饭时崩了颗牙,都能算到她身上。
“呵。”
听着听着,慕千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尖锐凄厉,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笑声,众人被她笑的胆寒,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一人壮着胆子问:“你……你笑什么?”
慕千苏看着泛黄的天空:“我笑你们蠢,笑楟神无能,一场红雨便能冲垮楟神庙,可见这楟神之能远不如我,你们何不弃了楟神,转奉于我?”
“放肆!楟神岂是你能嘲讽的,快,把她的嘴堵上。”
慕千苏嘴里被塞了破布,她冷眼看着坛下,只觉得世事荒谬,这样荒诞的做法,竟能有这么多人认同。
祭司戴着绘有楟神图案的面具,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在慕千苏脖颈轻轻一划,鲜血霎时喷溅而出。
但她还清醒着,她没有死。
铃铛声此起彼伏,祭司跳着蹩脚的请神舞,村民低着头,虔诚地祈求楟神能放过他们。
不多时,泛黄的天聚集起大片乌云,祭司手中铃铛一摇,一滴雨落在慕千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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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角。
越来越多的雨点落下,众人欢快地抱在一起。
“再大些,再大些。”
祭坛边很快空了,村民跑回家拿出家里的所有器皿来迎接这场甘霖。
没人在意被划破命脉,孤零零躺在祭坛上的慕千苏。
雨水冲刷着她的伤口,鲜血顺着祭坛流入地下,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但她还想活。
脖颈处的伤都咧着嘴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渐渐放弃挣扎,被迫向这场荒诞妥协。
慕千苏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潮湿的山洞之中,她躺在一张石床上,摸着手下冰冷的石板,她哑着嗓子道:“这就是地府吗?”
“哈?”山洞中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我这里有那么阴森吗?”
男孩穿着破衣烂衫,嘴里嚼着果子,光脚朝慕千苏走来,笑眯眯地扔给她一个野果,道:“我叫江维舟,你叫什么?”
“慕千苏。”
“哦,”江维舟咬了一口果子,嘎嘣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听得人牙酸,“你怎么被他们绑起来了,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去得及时,你现在就要没命了。”
慕千苏眼眸一瞬暗淡:“他们说,我得罪了楟神,要把我献上,平息天神的愤怒。”
“那你爹娘呢?他们不管你的吗?”
“他们有了新的孩子,自然就不需要我了。”
“啊?”江维舟唏嘘了一声,“我可真看不懂他们,明明是魔,偏偏要拜妖,妖怎么会搭理魔呢?”
慕千苏捏着果子:“楟神是妖吗?”
“是啊,”江维舟坐在慕千苏身旁晃着脚,“好几千年的树妖了,那些魔真奇怪。”
慕千苏低下头。
传闻,巫族祖先曾看上了宗门的一位仙子,为了追求所谓的情爱叛出魔族,在仙魔大战中助仙门攻破魔族浴兰城,幸好魔尊及时赶回,才没有让仙门的诡计得逞。
魔族胜利后,参与仙魔大战的各族都得到了封赏,只有巫族,因那耽溺情爱的祖先受魔族排挤,得不到任何援助和修炼资源,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
“你怎么了?”
慕千苏回过神:“没事,我只是在想,这是哪里?”
江维舟打着赤脚在山洞内转了一圈,扬扬得意道:“这是我的洞府,叫超级无敌天下第一绝无仅有只此一间洞府,你知道什么是洞府吗?”
几块碎石从头顶落下,慕千苏抖了抖被褥上被江维舟惊落的碎石,懵懂地摇头:“不知道。”
“没关系!”江维舟小手一挥,跳下石床,“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这洞府啊,就是天底下很厉害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慕千苏的视线落在江维舟眼下那道红痕,伸手指了指道:“我有和你一样的。”
江维舟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凑近看了看慕千苏眼下的痕迹,而后突然欢欣鼓舞地跳下床:“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们真是有缘分,这样吧,你爹娘不要你了,你以后就留在我这里,我作大洞主,你作小洞主,怎么样?”
慕千苏听不懂他说的洞主是什么意思,但她眼下别无去处,留在这儿也好,便点头答应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江维舟再次一蹦三尺高,他往后招了招手,“朋友们,快进来参拜小洞主,从此以后她就是我们这里的小洞主了,快进来。”
慕千苏微微瞪大眼,这里居然还有别人。
7.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黑暗处走进来四五十个小孩,大的约末八九岁,小的约莫三四岁,彼此勾肩搭背,三三两两地推搡着进来。慕千苏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都不纯,有半魔、半妖,还有妖与魔结合生下的孩子——这样的都不为两族所容,很难生存。
可他们看起来很开心,活得很好。
“好啊!”
“我来了!”
“江哥威武,这么快就给我们找到小洞主了!”
小伙伴们围在慕千苏床边,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小洞主。
慕千苏警惕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寒毛都竖起来,这些人,要打她吗?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爬上慕千苏的床,伸出拳头递到慕千苏面前。
慕千苏下意识闭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小女孩松开拳头,手背上的红色胎记格外显眼,一颗糖落在慕千苏手上,小女孩抱住慕千苏,声音甜丝丝道:“漂亮姐姐吃糖。”
感受扑面而来的温热,慕千苏竟觉得烫,烫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泪顺着脸颊滑落。
一滴、两滴……
后来,慕千苏直接抱着小女孩放声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小洞主你别哭,小鸢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别哭啊!”
“小洞主别哭,你想骑大马吗?我给你骑马。”
“你吃不吃果子,我这里还有好多,小洞主别哭了。”
……
众人手忙脚乱地安慰,慕千苏好半晌才止住哭声:“我饿了。”
束手无策的小孩儿们如得到赦令般,长舒了一口气:“小洞主你等着,我们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小洞主你吃不吃南瓜粥,可甜可好吃了。”
慕千苏抹去眼泪,哽咽道:“好。”
“啦啦啦,小洞主要吃我做的南瓜粥噜!”
“哼!”另一个小男孩凑到慕千苏身边,“小洞主下次吃我做的好不好,我做饭比他好吃。”
慕千苏点头:“好。”
“好诶!小洞主也答应吃我做的了。”
“小洞主我做饭也好吃,你一定要尝尝我做的。”
“还有我。”
……
面对众人的奋力自荐,慕千苏无力招架,只一个劲地应:“好好,我都会尝尝的。”
“别缠着她了,她身上还有伤。”江维舟适时开口。
高兴过了头的小孩霎时作鸟兽散,忙不迭地跑走了。
慕千苏看着觉得新奇:“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江维舟高高举起拳头:“因为我真的会打他们,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当上大洞主的。”
慕千苏脸色一变,怯怯地问:“你也会打我吗?”
江维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吓到慕千苏了,立马把拳头藏在身后:“不会,我不打女孩儿,而且,你是我亲封的小洞主,我怎么会打你呢。”
“好,我相信你。”慕千苏点了点头。
屋外一束阳光照进洞内,似有水声传来,慕千苏眼中亮起光彩:“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我陪你。”
慕千苏撑起身子,刚站起来时还有些头晕,缓了片刻后才迈开步子。
迎着晨曦走入洞外,慕千苏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住了。
隐居避世的山谷中,一条溪流穿山而过,两岸的乱石上花草遍布,鸟兽鱼虫相伴而来,朋友们背着箩筐在山间嬉笑打闹着,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她出生后,梨花村连年遭旱,黄沙漫天,连根草都见不到,眼前这样的地方,对慕千苏来说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
“好漂亮。”
“你喜欢这里?”
“嗯,喜欢。”
“我带你去看看这里最漂亮的地方。”
慕千苏瞪大眼:“还有更漂亮的?”
江维舟拉住她的手,跑下石阶:“当然,跟我来。”
慕千苏跟着江维舟在山里穿行,跑着跑着,慕千苏感觉自己像一只鸟,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飞翔穿行。
穿过树林,视野骤然开阔,天上好像突然下起了雪,白茫茫的雪飘在她脸上,慕千苏接下一朵道:“这就是雪吗?”
“哈哈哈哈哈哈——”江维舟被她逗笑:“那是梨花的花瓣,不是雪,你该不会连雪都没见过吧。”
慕千苏摇头,她确实没见过雪,只听别人说过,从天上飘下来的,白白的,就是雪。
“现在是春天,离冬天还远着呢,但是没关系,你就在这里住着,等到冬天就可以看见雪了,雪可漂亮了,亮晶晶的,太阳出来一照,比宝石还亮,到时候我们呢还可以一起打雪仗,可好玩了。”
慕千苏被他说的画面感染,向往道:“好,真希望冬天可以快点来。”
“千苏,你快过来。”
慕千苏回过神,江维舟已经爬到梨树顶端去了。
她站在参天梨树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好大的梨树啊。”
江维舟得意道:“那是当然,听别人说,这棵树活了好几千年,已经成仙了,不结果、不落叶,只开花。”
江维舟折了枝梨花扔到慕千苏身上,一股淡香充斥着慕千苏的鼻腔。
“你闻,是不是很香。”
慕千苏抬头,树上梨花飘落,江维舟站在粗壮的梨枝上跺了跺脚,花瓣如惊醒的蝶朝慕千苏飞去。
“哼!你们在这里玩不告诉我们,大家伙儿快来,这里有好玩的。”
“来了!”
“我也来了!”
背着箩筐的伙伴如雨后春笋般从四面八方冒出,驱散了早春的寒。
看着漫天的花瓣,慕千苏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了。
山中岁月无忧,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仿佛是转眼间,他们就长大了。
一直蜗居在山里的孩子,长大后开始向往山外的世界。
但因江维舟从小到大的恐吓,就算有人起了心思,也很快熄灭,毕竟外面再好,也没有命重要。
“江维舟,江维舟。”
十五年过去,当初如芒草的小孩已然长大成人。
慕千苏一身青衣娉娉而立,乌发用一根梨木簪绾住,看起来素雅端丽,她眼尾迎着红痕微微上翘,又添了丝妩媚。
正靠在梨树上打盹的江维舟坐起身,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动作轻摇,身上的黑色劲装将整个人衬的干净利落,他眼眸含笑,看着树下的女子问道:“又怎么了啊?小洞主大人。”
慕千苏看他依旧没个正形,急道:“阿鸢不见了。”
江维舟挥手赶走在他眼前作乱的飞虫,又靠了回去:“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趁着说话的工夫,慕千苏也爬上了树:“什么意思?说清楚。”
江维舟拍了拍她的肩:“先缓口气,我慢慢跟你说。”
慕千苏将江维舟赶到另一边,自己靠在他方才躺过的地方。
“嘿!你这人。”江维舟没好气道:“干嘛抢我的地方?”
慕千苏枕着胳膊,惬意地眯着眼:“行了,你说吧。”
江维舟抱腿蜷缩在一旁,叹了口气道:“阿鸢往东边走了,但没走多远,在山脚下站着,她应该是想出去看看。”
慕千苏看着天上流动的浮云:“有这样心思的不止她一个,你就不担心?”
“我也没办法。”
慕千苏顺着江维舟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朋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日子平淡而幸福。这样的幸福困不住向往远方的鸢鸟。
慕千苏去找到了阿鸢,她正蹲在一块石头边看商队搬运货物。
“阿鸢。”慕千苏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看得入迷的阿鸢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见慕千苏来了,急忙把她攥到自己旁边:“千苏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找了你好久,听江维舟说你来了这边,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阿鸢听说江维舟看见她来这里,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千苏姐姐,你是说江哥知道我来这边了?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慕千苏觉得好笑,这么多年过去,慕千苏也没见过江维舟打骂他们,他们却怕他怕得不行,“他要是生气了会拦住你的。”
阿鸢眼含希冀:“你的意思是,江哥不生气?”
“不生气,你们都这么大了。”
江维舟的声音自一旁传来,阿鸢怕被别人发现,拉着两人就往山里走。
“你怕什么,这里有结界,外人看不见的。”
阿鸢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作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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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江维舟没好气道:“心虚还来。”
阿鸢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十分没骨气地往慕千苏身后躲:“我只是看看而已。”
江维舟转身往山谷里走,慕千苏带着阿鸢跟在后面。
“千苏姐姐,他不生气了吧?”
“他就没有生气,放宽心。”
“好。”
后来的几天,阿鸢安分了一阵子,可那些商队聊天时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
阿鸢在梦里都想着亲眼去看看那大漠和雪原。
因着这点心思,她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整个人很快消瘦下去。
所有人都留意到了她的变化,也都猜测得原因。
众人压在心底的愿望再次涌上心头。
整个山谷都弥漫着消沉的气息,越来越多人探头往结界外看,好似结界外的一切都比这里要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是一个晴天,江维舟把大家召集到了结界边缘,他准备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碗清水和一把短刀。
“我们长话短说,这些年,大家聚在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你们也都长大了,想去外面看看我也都理解,但我们是什么身份,诸位也都清楚,今天我也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权力。”
江维舟拿起刀,点了点桌面:“这里的结界,是我设立的,诸位要想出去,只需要将血滴在这碗里便可,只是一旦出去,不论贫富贵贱、生老病死都不能再回来,一旦靠近……”
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想要进入结界,可它的触须还未来得及碰到结界,便化作灰烬。
众人面色霎时白了。
“江哥,有必要这样吗?”
江维舟看着发出质问的人:“当然有,你们的身份有多遭人嫌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出去了,富贵与这里无关,他日惹出祸来,也该与这里无关。”
结界之外是一小片密林,穿过密林便是驿路,往来商队很多,眼下,一排装载着货物的商队正从这里路过,铃铛声响,不知要去往何方,勾得人心驰神往。
江维舟点燃一炷香插在树上,然后坐在慕千苏身旁,并不想再多说什么。
看着众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慕千苏叹道:“何至于此。”
江维舟沉默片刻,握住慕千苏的手道:“千苏,我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我必须对留下来的人负责,”他的目光落在慕千苏脖颈处的伤痕,“外面太艰险了,我赌不起。”
慕千苏握紧他的手:“我都懂,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感慨,感慨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当初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相伴一辈子的。
半炷香燃尽,有人已经做出了抉择,拿刀划破手指,鲜血滴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有了带头的,后面的人也没有什么顾虑了,相伴拿刀放血,碗里的血越来越浓,众人的心却越来越远。
阿鸢站了出来,她握着刀的手一直在抖,她在犹豫,时而看看碗,时而看看慕千苏他们。
慕千苏看她一直在流泪,却没有上前,这是她自己的路,该由她自己去选。
是走是留,全在一念之间。
香快要燃尽了,阿鸢放下刀,走到慕千苏和江维舟身前磕了三个响头后道:“千苏姐姐,江哥,我走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慕千苏平静地看着她,对她的抉择并不感到意外。
“照顾好自己。”
“好,你们也是。”
阿鸢的身影渐渐远去,香已经燃尽,残灰随风散去,再难聚拢。
江维舟端起血水泼向结界,结界发出流光,代表着这些血的主人再也不能靠近结界。
夜里,本该欢笑一堂的饭厅变得空旷,阿兰端来饭食放在桌上,剩下的十个人神色恹恹的围坐在一起。
慕千苏看着留下来的十个人,问:“你们怎么不走?”
阿木说:“外面太危险了,我们没什么大本事,出去也闯不出名堂,就留在这里吧,起码能好好活着。”
阿兰也点头附和:“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阿木看向山洞外,像是在期盼什么:“阿鸢居然就这样走了,我还以为她会留下来呢。”
阿兰咬了口果子:“她怎么可能会留下来,她都已经有身孕了。”
8. 重回噩梦
“你说什么?”慕千苏惊得捏碎了手中的浆果,“阿鸢怀孕了?谁的?”
阿兰摇头:“不知道,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有了身孕,她要出去找孩子的父亲。”
慕千苏的心渐渐沉下去,山里有结界,阿鸢出不去,寻常人不可能进来,那进来的只能是……
江维舟变了脸色,他看向剩下的几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们也赶紧离开。”
阿兰急了:“为什么啊?我们在这里待着好好的。”
慕千苏解释道:“让阿鸢怀孕的男人身份不一般,你们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
众人一听立马慌乱起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立马回去收拾好包袱。
慕千苏也准备收拾东西,见江维舟依旧站着,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愿,问道:“你不走吗?”
“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江维舟目光落在远处的梨树:“这里有太多回忆,舍不得。”
慕千苏握住他的手:“陪我去找阿鸢吧,好不好?”
“不好,”江维舟眼神平静,“千苏,我们不知道是谁带走了阿鸢,天大地大,我们要去哪找?更何况……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慕千苏心里也知道江维舟说的是实话,可她就是不安心,她想去把阿鸢找回来,然后他们回到这里一起好好生活。
“千苏,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样,与其去找,不如在这里等,她要是想回来总会回来的,我们就留在这里等她,你陪我在这里等她好不好。”
结界边缘起了喧嚣,两人一同过去。
江维舟也没有再让他们放血,而是直接开了一处小口放他们出去。
他们一步三回头地走着,阿兰依依不舍道:“千苏,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慕千苏看着江维舟,夜色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而慕千苏回忆的却是十五年前那个躲在梨树上偷哭的孩子。
还是孩童的江维舟躲在梨树上小声抽泣,嘴里喊着爹娘,等哭累了,就蜷在树干上休息。
那时慕千苏就站在树下默默陪了他一夜。
她那时想着,她的救命恩人还真是辛苦,她作为小洞主,就来帮他分忧解难吧。
这一分担,便是十五年。
她早已习惯了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和他同进同退。
她这条命是江维舟救回来的,她做不到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慕千苏看着阿兰,露出一个浅笑:“一路平安。”
阿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等走出密林,彻底看不见了,她才转头专心脚下的路该怎么走。
慕千苏双手合十,对着月亮祈祷,带走阿鸢的男子一定要是个好人。
她心里有三种猜测:一是巫族,二是仙门,三是魔族。
同族之间不必担心。
落在仙门手里可能有活路。
落在魔族手里必死无疑——谁会接受战争中的叛徒?
慕千苏和江维舟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一段时间。
一个月过去,没有人找来。
两个月过去,没有人找来。
……
一年过去,依旧没有人找来。
慕千苏提着的心渐渐放下来,她乐观地想,他们隐居在这里这么多年,要是别人知道早就打过来了,何必诓骗阿鸢一个小丫头。
算算日子,阿鸢的孩子都过满月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江维舟往慕千苏手上塞了个果子替换掉她手里的花环:“眼睛不好就不要做这些了。”
慕千苏抬眼,现在是中午,晨光正烈的时候,而她只能看清江维舟模糊的轮廓。
她坐在石阶上,低头自嘲道:“我这还没老呢,眼睛就不中用了。”
江维舟蹲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来当你的眼睛。”
“永远?”慕千苏的手抚上江维舟的脸颊,“永远好漫长啊。”
“怎么,想抛弃我?”江维舟抬头望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慕千苏笑道:“没有,我是怕你坚持不下去。”
这本该是温馨和谐的场景,却因江维舟不带有任何温度的眼神而变得诡异。
距离阿鸢离开已经三年,慕千苏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凡事都要依靠着江维舟。
“你看,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放心。”
慕千苏放下水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向江维舟炫耀道:“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江维舟默默拿起抹布擦去桌面水渍,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厉害了。”
“我还给他们写了信,你帮我送出去吧。”
江维舟接过信笺,因为巫族身份敏感,他们之间所传的信都会用独有的胶漆和术法封印,若是拿到信的人没有用正确的方法解开封印,信就会被留在信上的术法烧毁,胶漆燃烧后的味道会伴随偷信者三个月。
他看着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皱起了眉:“好。”
“到晚上了吗?”
江维舟看了眼山洞外的月亮:“到了,今天的月亮很圆,你会喜欢的。”
慕千苏手摸索着要往外走。
江维舟想要上前去扶她,却被她抬手制止:“你别过来,我自己可以。”
慕千苏依着记忆朝外走,失去视力后,她的触感变得格外敏锐,她伸手接住月光:“是凉的。”
江维舟拿了件披风披在慕千苏身上:“是风凉。”
“不,”慕千苏否认道:“是月光。”
江维舟看着高悬于天上的红月:“用他的血滋养出来的血月,怎么会是凉的呢?”
*
“千苏!千苏!”
慕千苏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听出来人的声音,惊喜地往前探:“阿兰,是你吗?”
阿兰握住慕千苏的手:“是我,千苏,我打听到阿鸢的消息了。”
“阿鸢!她怎么了?”
阿兰心里犹豫要不要说。
慕千苏牵肠挂肚的事情终于有了消息,片刻的等待对她来说都格外漫长,她急道:“你快说啊。”
阿兰声音哽咽:“阿鸢……死了!”
慕千苏跌落在地,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碎瓷划破手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她趴在地上手向前摸索:“阿兰,阿兰……”
江维舟听到动静闯了进来,见慕千苏趴在地上,立马上前将她扶起来。
慕千苏带血的手攥住江维舟的衣襟,泪水已经布满她的脸颊,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鸢死了,她死了。”
那个会喊给她递糖,喊她姐姐的小阿鸢死了。
“我该去找她的,她该多害怕啊。”
“千苏,”江维舟压下心里的情绪,“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了别人。”
“阿兰,”慕千苏靠在江维舟身上,“她是怎么死的?尸体呢?”
阿兰摇头:“不知道,千苏,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慕千苏点头:“好,我们去找她。”
慕千苏摸索着站起身往外走。
她太大意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伴随着阿兰而来的窸窣声。
血月下,辽阔的原野被月色染红,慕千苏如一叶失岸的舟,茫然地在天地间漂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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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
远处传来几句回音,慕千苏心里急了:“江维舟?”
没有人回应她。
“阿兰?”
慕千苏被脚下的碎石绊倒,手上的伤口传来剧痛,她眨了眨眼,一点点涣散的红聚集在她眼前。
她好像能看见了。
怎么这么红啊?是血吗?
“江维舟——”
“阿兰——”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她一人,她看着模糊的山体轮廓,心里越来越急。
这不是他们住的山谷,这是哪里?
一阵风挟着梨香扑在慕千苏的鼻尖,她如孤舟寻到了归港。
磕磕绊绊走到梨树时,慕千苏身上已脏乱不堪,她鲜血淋漓的手抚摸上粗糙的树皮,心里的慌乱也渐渐平息。
“千苏。”
“江维舟!”慕千苏转过身,光晕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轮廓。
她走上前:“江维舟,阿兰呢?她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去找阿鸢的。”
江维舟贴心地帮慕千苏拿下夹杂在鬓发里的碎草,声音里藏着笑意:“千苏,你说什么呢,阿鸢就在这里啊。”
慕千苏怔住:“阿鸢在这儿?可阿兰说她……”
“千苏姐姐。”阿鸢的声音从梨树后传来,她欢快地跑过来抱住慕千苏,“千苏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浓烈的梨香萦绕在慕千苏的鼻尖,她握住阿鸢的手往袖子里摸,摸到一颗凸起的小痣时笑了:“是阿鸢,阿鸢回来了。”
阿鸢歪头:“回来?千苏姐姐,我就没有离开过啊。”
“可……我亲眼看见你离开了啊。”
阿鸢往慕千苏怀里钻:“千苏姐姐记错了,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慕千苏心里还是有疑惑。
阿鸢抱着慕千苏的胳膊撒娇:“千苏姐姐,陪我看月亮吧,今晚的月色好美,梨花也好香啊,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看月亮了,你陪我一起看嘛。”
“好好好,我陪你。”这熟悉的语调,就是阿鸢啊。
“江哥也一起来啊,我们一起看月亮。”
晚风微凉,三人躺在梨树下的草地上,慕千苏伸手探向天上的月亮。
“阿鸢,这月亮好红啊。”
“千苏姐姐,”阿鸢纠正道:“这月亮不是红的啊。”
慕千苏眯着眼:“是吗?那是我的眼睛又不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过了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
清晨,慕千苏睁开眼,眼前又是漆黑一片,好似昨日的经历都是一场梦。
“江维舟?阿鸢?”
依旧是没有人回应她,熟悉的恐惧再次席卷上心头。
慕千苏往身旁摸索,她记得那棵梨树就在她身边,可她怎么摸不到了?
“就是她。”
这声音一出来,慕千苏整个人如遭雷击,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她最深的阴影。
“她得罪了楟神,抓她去献祭。”
“大家伙儿一起上。”
“抓住她。”
慕千苏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她顾不得自己是否能看见,她只一个劲儿地跑,跑得越远越好。
可她一个瞎子能跑多远,很快便被人抓住。
那些人还想像当年一样将她强绑上祭坛,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
慕千苏一拳将抓住她的人掀翻在地,她看不见,但她能听见。
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她,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慕千苏渐渐落了下风。
一人从后方出手攥住了她的头发,慕千苏感觉头皮传来剧痛,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9. 这世间无人爱你
慕千苏四肢百骸感受到暖流滑过,一股力量在她身体中奔涌。
浓烈的血腥味儿萦绕在她周围,慕千苏回神感受到手中的粘腻,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杀了那些人。
接着便是后知后觉的喜悦,缠着她好久的噩梦被她亲手终结,开心难以言表。
“千苏。”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慕千苏的理智,她一时辨别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有些茫然的转头。
“江维舟?”
“是我。”
他走到慕千苏身边,拿出帕子帮她擦干净手上的血。
“开心吗?”
慕千苏笑道:“开心。”
江维舟说:“我也很开心。”
“你开心什么?”
江维舟将染了血的帕子随手一扔,握住慕千苏的手往那祭坛上走。
祭坛后的梨花开了一树,花色洁白,如纸钱般随风飘落。
江维舟声音很轻,稍不留意便没入风里。
“阿苏,妖族寿命好长,长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只能扎根在一个地方,看着一年四季,每天待在一个地方真的好无聊,老人孩子总爱围在我身边,真的很吵。”
“活的久了,我开始想死是什么感觉,听说,人死后会去鬼界,那妖呢?”
“为了探寻答案,在二十四年前,我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死亡,耗费一半修为召来红雨腐蚀万物,想要这天下为我陪葬。”
江维舟每说一个字,慕千苏的身体便冷一分,她想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听了。
可越不想听,江维舟的声音就越清晰。
“在红雨降临前一刻,村里有个产妇即将临盆。”
“等孩子生出来,那场红雨也来了,可那场雨并没有杀死我,只是让我修为受损,我被迫沉睡了五年。”
“我再次醒来时,那个孩子成了祭品,我……”
慕千苏耳旁嗡鸣。
“为什么?”慕千苏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她不想再听了,她甩开江维舟的手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维舟看着她嘶吼,看着她流泪,看着她拿所能触及到的一切砸向他。
等她累了,他将力竭的慕千苏揽进怀里:“恨我吗?恨不能杀了我?”
慕千苏挣脱不开他的怀抱,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血腥味在唇齿间溢散,她手心被江维舟塞了一把刀。
“千苏,有人辜负你,你就该杀了他。”
江维舟用手遮住慕千苏的眼睛,遇到温柔道:“都是假的。”
慕千苏心里仍抱有一丝希冀:“什么是假的?他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如果……”
没有如果……
江维舟松开手,慕千苏的眼睛恢复,她看见熟悉的祭坛,看见倒在地上的尸体,看见江维舟递给她的那把短刀。
还有头顶上方盛开的梨花。
飘落的梨花在空中聚拢,变成一个未点睛的纸人,那纸人长出血肉,变成阿鸢的模样。
因未点睛,纸人还不能动,只僵站在原地,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看着前方。
慕千苏瞪大眼,似要将这一幕牢牢刻进心里,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警醒自己这不是梦,她所经历的荒诞都是真的。
如雪的梨花落地,变成一张张慕千苏熟悉的脸,阿兰,阿木……
山谷中的所有人都站在她眼前。
都是骗局……
都是假的……
她本该拥有平凡快乐的生活。
她的悲苦是因为他,她十六年所遭受的蒙骗也是因为他。
她拥有的都是假的,都是伪造的。
她的人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竟然敢愚弄我?
他怎么可以?
慕千苏眼中滑出一滴血泪,眼下红痕如血,她握紧手中的刀,狠狠扎进江维舟的心里。
江维舟笑了,他笑的肆意张扬,死在自己手里,哪有死在爱人手里痛快。
这场他谋划了二十多年的死亡,终于在今日达成。
他握紧慕千苏的手,将刀刃又送进去一分,他咽下涌到喉间的血,笑道:“千苏……”
慕千苏握紧刀,她的手在发抖,他又要说什么?
风声骤止,他说:“余生安康。”
*
梨花如蝶般飞来,落在慕千苏的眉心,抚平了她眼下伤痕。
天地一片洁白,她的意识从苏梨的记忆中挣脱,泪水不自觉落下,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濡湿沾了满手。
她抬眼,看见一青衣女子朝她伸出了手,触及时,女子化作梨花散开。
落花成雨,梨树林一眼望不到头。
少年人的欢声笑语越来越近,慕千苏看着他们穿过自己的身体,跑到最高大的那棵梨树下。
苏梨勾住周晟的脖子,含情脉脉道:“周晟,你爱我吗?”
“爱,阿梨,我爱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娶你,不管我爹娘同不同意,我都会娶你。”
“我名声那么坏,你还愿意娶我?”
周晟坚定道:“愿意,阿梨,从你救下坠崖的我,我就认定你了。”
“阿梨,我与你成亲不仅是因为你救了我,更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与你共度余生,了解你的所有,包括……你心上的伤。”
苏梨疑惑道:“我心上没有伤啊!”
周晟垂下眸:“阿梨,你还是不肯信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忘了那个人,等你真正的爱上我。”
周晟走后,苏梨一人在梨树下站了许久,梨花落了一地,她喃喃道:“忘了他?”
不知是在重复周晟的话,还是在劝告自己。
慕千苏跟随着苏梨,发现她的名声确实不太好,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她。
苏梨不反驳,不争论,因为她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水性杨花。
周晟在和父母据理力争时,她接过孙家公子的花,收了李家二郎的胭脂,亲了赵家少爷的脸颊。她灵活的游走在世家公子间,勾得他们意乱情迷。
她这样的行径,引起了老一辈的不满,那些男子的家人跑到苏梨家门口来闹,吵着要将她赶出梨花镇。
苏梨坐在屋内插花,周晟急急忙忙跑过来将那些人拦下。
“诸位,苏梨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决不允许你们这样羞辱她。”
“你还想娶她?第一次见上赶着当绿毛龟的。”
周晟道:“你们与其来为难一个弱女子,不如管好家里的男人,让他们别来骚扰我未婚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就是,那苏梨就是个……”
打斗声传来,苏梨连眼皮都懒得掀。
一刻钟后,周晟进来了,他身上伤痕累累,苏梨摆弄着花瓶:“你都听到了。”
“我不信他……”
苏梨强势的打断他的话:“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也别忙活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阿梨,”周晟沉默了半晌,继续道:“我是不会放手的。”
三日后,接亲队伍敲锣打鼓的过来。
周晟站在苏梨房门口,耐心的等她出来。
可那扇紧闭的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阿梨,”周晟手持火把贴在门边,“你若不出来,我就点了那棵梨树。”
门开了。
周宅内喜气洋洋,围观的宾客劝道:“周公子管好自己妻子,小心生了孩子都不是自己的。”
周晟道:“你就确定你的孩子是自己的?”
“哼,不识好人心!”
新郎牵着新娘跨进院门,新郎放缓脚步,时不时凑近新娘身边低声询问几句,可见是个体贴的丈夫。
慕千苏跟随着他们进到大堂,周父周母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若不是儿子以死相逼,他们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一拜天地——”
“烛火摇红映喜堂,高堂含笑坐中央。新人叩首听吉语,青丝相绾结鸾凰。”
“二拜高堂——”
“牌位生辉书佳偶,金卮执手劝交杯。喜酒浇开连理枝,再拜同心日月长。”
“夫妻对拜——”
“红绸缀彩贴喜字,华案陈香溢满堂。三叩终了笙歌起,堂下皆是送福人。”
红绸落下,一具尸体从屋顶坠落,宾客惊叫一声四散离去。
周晟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已经掀开盖头的苏梨。
“这是孙家公子啊,怎么被挖心了?”
苏梨看着周晟,用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周晟,我是会杀人挖心的魔,你还要娶我?”
周晟笑道:“原来阿梨这么厉害,怪不得看不上我,真是让我捡到宝了。”
“你……”
苏梨哑然。
慕千苏看见,她流泪了。
场景再次变化,慕千苏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安抚好宾客的,一转眼她就跟随着他们进到婚房。
周晟将苏梨放到床上,柔声安慰道:“累了吧,早些休息。”
苏梨看着他,猛地攥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到自己身上,红帐垂下,给屋内添了一丝暧昧。
周晟想动,却被苏梨束缚住。
纱帐内传来苏梨甜腻的声音:“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看见了你的手札。”
苏梨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怕吗?”
周晟笑道:“我若是怕,就不娶你了。”
苏梨解开衣带,漂亮的眼睛无声勾引着周晟:“周晟,洞房花烛夜,你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周晟替她拉好衣服:“阿梨,我等你忘了他,等你真正愿意的那天。”
“呵。”苏梨发出一声冷笑。
藏在手中的利刃出鞘,直直扎进了周晟道胸口。
有人辜负你,你就杀了他。
苏梨看着周晟不可置信的神情,讥讽道:“周晟,耍我好玩吗?”
苏梨手中利刃又进一寸:“你接近我,让我爱上你,是为了星核吧。”
苏梨也是前段时间派人调查了才知道,周晟原来是宗门弟子,却一直在她面前装成普通人。后来深查,周晟和名门之女已经定了亲事,因未婚妻身受重伤需要星核续命才假意接近她。
周晟卸下伪装,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狞笑道:“苏梨,我可怜你,你以为他真心爱你,想要他回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身负星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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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连为你活下去都不肯,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不过是把你当作圈养在他领地里的玩物罢了。
“你闭嘴!”苏梨厉声打断他的话。
“我偏不,”周晟怒目圆睁,“你以为那些被你骗的人是真心爱你吗?他们不过是看你貌美,想要占你便宜罢了,别人动动嘴皮子说爱你,你就信了?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苏梨,这世间根本无人爱你,你这一生都是个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血液飞溅,周晟倒下去的那一刻,一滴血泪落在鲜红的床褥上,苏梨心口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散了,她不敢深思的真相被残忍的揭开,她再无法自欺欺人。
她觉得好累,这世间事太难懂,她害怕了,她不想独自面对这混浊世间,只想就此睡去……
匕首上的血渐渐凝固,她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屋外蒙蒙亮,她才跨过周晟的尸体,挥手打翻了龙凤烛台。
烈烈大火中,苏梨看见好多人在跟她索命,还看见一朵梨花穿过窗户要落在她手心,她收回手,让那朵花被大火吞噬。
窗外血月升空,照在苏梨惨白的面容上。
*
“你醒了。”
清亮的声音在慕千苏耳畔响起。
慕千苏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恍如隔世之感渐渐退去,故事的主人公站在她面前。
女子穿着青衣,头上只簪着一根素雅的梨花簪,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慕千苏,一身杀戮褪去,让人很难将她与杀人魔联系在一起。
慕千苏走近她。
苏梨轻轻眨眼,嘴角带着一抹浅笑。
她声音带着懵懂,说:“你都看见了?”
慕千苏摇头:“没有,我只看见你杀了他。”
“你有爱过别人吗?”
慕千苏回忆了一下,点头:“有。”
她爱慕雪,也爱慕芝,还有宗门里那些对她很好的同门,她都爱。
慕雪说过:“修道之人,当兼济天下,博爱苍生。”
苏梨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说的是情爱,他们说情爱是不一样的,特殊的。”
不一样的?特殊的?
慕千苏脑中闪过一个人,她眸色微变,矢口否认:“没有。”
苏梨有些失望,她转过身,白茫茫的天地间除她二人外,还有一棵干枯的梨树。
淡绿色的灵力注入其中,干枯的梨树霎时开满洁白的花,她说:“他骗了我。”
慕千苏觉得这个“他”应该是指楟神,回道:“那场梦是真的。”
“是啊,”苏梨眼中清明,带着些历经大是大非后的豁达:“他骗我是真,待我好也是真。”
“当年那场红雨还是伤了他的根基,后来为了救我,他又动用禁术,身体越来越糟。”
“阿鸢、阿兰、阿木……他们不是法术,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走后,纪渊的身体越来越糟,后来竟要靠血祭才能勉强维持结界。”
苏梨每说一段,便有一颗承载着记忆的灵珠从梨花花苞中浮现而出。
苏梨接住一颗灵珠,想出了一个答案:“他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决绝的人。”
他计划好了要死,便不会为任何人留下。他或许爱过她,只是这爱并不足以支持他活下来罢了。
光影浮动间,慕千苏见到了苏梨口中的纪渊。
没有江维舟长得好看——这是慕千苏的第一印象,
“他安排好了一切,把星核给了我,但什么都不说,想让我恨他,却助我报了仇,想让我忘了他,却又留下这棵承载他记忆的树。”
“我刚开始觉得讨厌,讨厌他的力量在我体内生根,讨厌自己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
“可我后来又庆幸,庆幸他还给我留了念想,我留在梨花村,想他了就种一棵梨花树,如此过了多年,梨树越来越多,这里也热闹起来,梨花村变成了梨花镇,从往来行人的交谈中,我知道了复活纪郎的办法。”
“古籍中有一秘术,用一百颗真心为祭,设千转咒,就能回到过去,改变故事的结局。”
“这是假的。”
千转咒是后续江维舟为了晋升剑阁阁主才创造出来的,现在的千转咒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而且,她记得千转咒的使用并不需要以真心为祭,江维舟很轻易的就造出来了。
苏梨仰头看着满树繁花:“不重要了。”
遇到周晟后,苏梨想纪渊或许爱过她,只是这爱并不足以支持他活下来罢了。
况且,周晟说的对,她根本辨别不出人的真心与假意。
苏梨的声音越来越轻,星核的力量从她体内溢出,怨灵察觉到苏梨的脆弱再次袭卷而上。
铃声响,梨树迸出柔和的白光将苏梨包裹,楟神的虚影踏着白光出现,接住苏梨残破的身躯。
星核从苏梨身上脱离,化作一束光刺入慕千苏眉心,而后在她星海中渐渐凝实,强大的力量让她的星海为之一颤。
慕千苏想起书上说,情之一道,妖族专情寡言,魔族多情迟缓,难以相通亦属寻常。
或许楟神想过为了苏梨活下来,只是他愈爱便愈愧疚,唯有将一切都化成一场梦,才能解脱。
但这些都是她的猜测,楟神真实的想法,还需要苏梨亲自去问。
11. 哼!他也很有涵养
江维舟低头委屈道:“可能是伤口处理不及时,再加上邪气侵染,恶化了。”
慕千苏对禾原道:“劳烦,帮我师弟找个医师,他肩膀受了伤。”
禾原召来一小童:“带这位……”
慕千苏补充道:“他叫江维舟,是我师弟。”
禾原了然:“带江师弟去百草堂让杜医师给他看看。”
江维舟往前走一步站在禾原面前,打量了那童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他还这么小,我担心他记不住路,还是你带我去吧,我观贵派弟子气度非凡,想来门风也很好,你一定不会拒绝我这个客人的吧?”
话都被他说死了,禾原无法推辞,侧身让出路:“当然不会,江师弟请。”
江维舟凑到慕千苏耳边低声道:“师姐,我一会儿再过去找你。”
慕千苏道:“不着急。”
阁主笑道:“慕丫头,他们忙他们的,咱们两个先去吃饭。”
慕千苏:“好。”
慕千苏跟着阁主离开,江维舟对禾原笑道:“有劳了。”
禾原客套道:“应该的。”
两拨人距离越来越远,禾原带着江维舟往百草堂走,路中江维舟嘴里哼着小调,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
但禾原也没有去问,把江维舟带到百草堂便打算离开:“江师弟,百草堂到了。”
江维舟仰头打量了一下:“多谢了,诶诶你干什么去?”
禾原停住脚步:“师弟还有什么事吗?”
江维舟说:“我这人记性不好,忘了刚才走过的路,我一会儿迷路找不到回去的路麻烦的还是你,所以劳烦在这里等上一等,你我一同回去。”
禾原想了一下,觉得江维舟说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师弟。”
江维舟撩袍迈进百草堂,回头看了禾原一眼,这人怎么不生气,要是生气了他还可以去师姐面前告他一状。
说实话,就凭慕千苏多看禾原两眼,他不是没想过打禾原一顿,可这样太容易暴露,万一禾原去告状,他真是得不偿失了。
禾原看向他:“江师弟还有什么事吗?”
江维舟对他微微点头:“多谢。”
说完便踏进百草堂,哼!他也很有涵养。
*
慕千苏和阁主进到锦绣堂,这里是临渊阁用来待客的地方,其中花团锦簇,蜂蝶飞舞,在这悬崖之上竟能开出这么多花,可见照料之人是用了心的。
身侧的墙壁松动,一扇暗门打开,里面藏着一具木偶,木偶脚下的齿轮转动走出墙体,手臂节节延伸变成一个水壶。
那木偶去端好水,又转换方向去了花圃浇花。
看着穿行有序来来往往的木偶,慕千苏道:“要是临渊阁之外的人这样做,怕是要被说暴殄天物了。”
“低阶千机术制成的玩物罢了,算不得暴殄天物,慕丫头要是喜欢,我送你几个玩玩。”
慕千苏答谢道:“那就多谢阁主了。”
她对临渊阁的千机术好奇已久,心里盘算着今晚便拆了研究一下。
慕千苏迟疑了一下,道:“阁主,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哦?是什么?”
“阁主,我听闻木长老的丹术天下独绝,我有事想请教他一二,能不能请阁主帮我引荐一下。”
“哎呀,”阁主皱起眉,抱怨道:“慕丫头,不是我不帮你,是这老木啊,他太贪玩,动不动就要出去游历,他自己去就算了,还带上其他人一起,现在这临渊阁内就剩下我和老杜两个老东西,他们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慕千苏道:“那真是不凑巧了,那等他们回来,我再来叨扰。”
“哈哈哈哈哈,等他们回来,我告诉你。”
“多谢阁主了。”
“你们白鹤宗规矩礼仪真多,这都没帮上忙有什么好谢的。”
*
江维舟坐在凳子上等医师处理伤口,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杜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小心翼翼的掀开江维舟的衣服,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蹙眉道:“哎哟,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弄的啊?”
江维舟随口道:“在幻境中不小心受的伤。”
“啧啧啧,”医师擦去沾在皮肤上的血迹,“再来慢点都愈合了,说吧,想让谁心疼你?”
江维舟:……
医师放下纱布:“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
江维舟的伤口只是看起来严重,就算不处理养几天也好了,流血不止是因为他故意用灵力将血逼出,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慕千苏的同情。
“医师,你这临渊阁有没有一个叫乐平的人?”
“乐平!你找我徒儿做甚?”
*
江维舟处理好伤口,心情也变得美妙起来,他哼着歌走出医馆,对禾原道:“走吧。”
禾原对他的开心摸不着头脑,但肯定这开心不是因为他送他来了医馆,江维舟对他有所防备——他的直觉告诉他。
两人一前一后去到锦绣堂,对着主位一揖后便落座,侍者开始上菜。
白鹤宗饭食多清淡素雅,而临渊阁饭食颜色更丰富,一盘简单的小炒都要用两种颜色的辣椒来搭配,四喜丸子还要用芙蓉点缀,一桌菜看上去非常的“花开富贵”。
慕千苏对老阁主道:“多谢阁主盛情款待。”
“别谢来谢去的,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来,都动筷。”
“嘶——”江维舟嘴里发出一声痛呼。
慕千苏问:“伤口又疼了?”
“嗯。”江维舟小声应了。
“来,”慕千苏伸出筷子给江维舟夹了个猪肉丸,“你受伤是因为我,我帮你布菜,想吃什么跟师姐说。”
江维舟简直受宠若惊,他笑着点点头:“好,多谢师姐。”
阁主看着两人互动,缓缓放下筷子,心也随着沉了下去。
慕千苏装作没有看见阁主的异常,从侍者托盘中拿出帕子帮江维舟擦了擦嘴角。
这桌菜让慕千苏确认,阁主确实有意让她嫁禾原,但阁主未挑明,慕千苏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借江维舟来打太极。
慕千苏瞥了眼埋头吃饭的禾原,庆幸他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看出慕千苏没那方面心思后,阁主暗自叹了口气,继续与慕千苏聊些寻常家话。
吃过饭,慕千苏便在侍者的带领下去了安排好的住处,江维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师姐,你生气了?”
慕千苏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哦,师姐是在担心自己的婚事?”
慕千苏摇头:“不全是。”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以前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做事向来都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因为死不了,所以她事事都做绝,谁欺负她,她就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为此她遭过很多的罪,却从不后悔。
可现在,她要为白鹤宗考虑,凡事都要留几分余地,欲落不落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最后,她将这一切不适都归结于自己太贪心,想要的太多。
又或许她真如“父亲”说的那般——野性难驯。
侍者躬身道:“慕姑娘,寒烟阁到了。”
慕千苏道:“我先进去了。”
“嗯,师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
慕千苏发觉江维舟不喜欢这个地方,想了想道:“明天吧,明天我就去请辞,咱们回白鹤宗。”
江维舟笑道:“好。”
慕千苏进到寒烟阁,阁内的侍女想上前帮慕千苏脱去外袍,慕千苏拦住她的动作:“不必,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侍女颔首后退出房间。
桌上的香炉飘着檀香,慕千苏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说是养神,她的脑子里却不自觉想起江维舟反常的举动。
《天下第一剑修传奇》这本小说慕千苏看的时候基本上是一目十行,再加上她记性是真的不太好,很多情节都不记得了。
但她第六次重生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每次重生的时间点都恰好是江维舟的人生转折前后,来白鹤宗、得到灵泉、拔出翠寒山、赢得宗门大比、意外失踪达到满境,以及屠戮白鹤宗报仇雪恨并借此获得魔族信任。这些她都已经经历过了。
在此之后的下一个转折就是创造出千转咒,为他得到剑阁阁主赏识成为下一任阁主做铺垫。
小说原文:江维舟第一次动用千转咒,回到了他最想回去的那一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捡到的小说缺页,恰好缺了江维舟回到过去那一章,她翻到下一页就是江维舟回来后凭借这个咒术当上了阁主。
慕千苏第七次重生就是在赌,赌江维舟会利用千转咒回到白鹤宗灭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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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赢了白鹤宗还有救。
赌输了……后续书里已经没有她的戏份了,她不知会去向何方。
幸好命运眷顾了她一回,她赌对了。
剑阁弟子江维舟对白鹤宗只有怨,少了灭白鹤宗向魔族投诚的意图,是她救下白鹤宗的大好机会。
她原本的计划是给予这人一些温暖让他对白鹤宗有些改观,另只要江维舟有所行动,她立马做主把那些曾经欺负过江维舟的人全交出去任凭他处置。
可江维舟貌似没有这个打算,他压制实力装作普通弟子潜在白鹤宗内,让慕千苏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相处着,谁也不点破,谁也不敢先发制人。
师弟真是变了,变得更能装了。
慕千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休憩并未让她养足精神,反让她有些头疼,睁眼时,屋外天都黑了。
侍女的影子出现在窗上。
“慕姑娘,晚膳给你放门口了,还有阁主送来的木偶也放在院外,劳烦你来拿一下。”
侍女很体贴,从中午的一件小事就能看出慕千苏不喜旁人靠近,于是把东西都放在了门外。
慕千苏回道:“有劳了。”
窗纸上的影子散开,慕千苏打开门,提起装着饭食的食盒,围着送来的四个木偶转了一圈。
那四个木偶很有灵性,慕千苏转,他们也跟着转。
空中悬着的北斗七星剑阵发出嗡鸣,慕千苏身子一跃,踏着木偶的头跃上了房顶。
四个木偶见人突然没了,茫然的面面相觑片刻后学会了抬头,看到慕千苏在房顶后,他们底部的轮子滑动,朝着慕千苏的方向移动。
可这些木偶并不能飞,只能站在下面仰视她。
慕千苏没有管他们,拿出食盒中装着的饭食吃了起来。
她倒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给她送饭。
修炼到她这个境界默认已经辟谷,吃饭这件事大都是应酬时候才有的。
可慕千苏有慕芝,按时的一日三餐让慕千苏养出了习惯,到饭点不吃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一边吃饭一边仰头研究七星剑阵,灵剑周围的铭文太过古老,好在慕千苏能看懂,只是费些时间。
天彻底黑了,空中的北斗七星显露出来,和阵法上的七星重叠在一起,一同闪烁着光芒。
第七个阵环绕过摇光星时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慕千苏看了半晌,将阵法的运行原理看明白了个八九分。
她放下碗筷,在屋顶上阖眸打坐,星海中摇光星亮,与阵法、星空中的摇光星相呼应。
三者相连,慕千苏沉下心来感知空中摇光星的运行,两个时辰后,三颗摇光星同闪。
慕千苏调动灵力,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星海中迸出直直撞上了阵法,将阵中偏移的摇光星打回正位,阵心闪烁,整个阵法流畅运行起来。
慕千苏被反弹回的灵力镇得心口发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师姐。”
“慕师姐。”
江维舟和禾原一同运气朝慕千苏跑去,可江维舟更快一步搀住慕千苏:“师姐,你怎么样了?”
慕千苏摇摇头:“没什么事。”
江维舟的手在搀扶上慕千苏时就搭上她的脉搏,确认她真的没事后才放下心,小声道:“师姐,下次一定要叫上我。”
慕千苏心说:“防的就是你。”
禾原落在慕千苏面前对她行了一礼:“多谢慕姑娘。”
慕千苏摆手:“守界之责并不只是临渊阁的,何必道谢。”
禾原心中对慕千苏的钦佩更上一层,他听慕千苏说话时气息还算平稳,心安了些:“慕姑娘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在这个魔族当道的世界,正道天才易折。
若是让魔族知道慕千苏年纪轻轻便已七星圆满,肯定会想尽办法将她扼杀。
“多谢。”
慕千苏确实没打算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修为,被江维舟看见实属意外,她真没想到大半夜江维舟还盯着她,真是阴魂不散。
江维舟道:“师姐,夜里风大,回去休息吧。”
“好。”
江维舟搀着慕千苏回去,转身时还瞪了禾原一眼。
禾原挠了挠头,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只金色的千纸鹤落在禾原肩头,张嘴说道:“原儿,你来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