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全失掉进克苏鲁怀里》 1、第 1 章 身体在下坠。 无法动弹。 双手被韧性十足的藤蔓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牢牢束缚。 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骨一路攀爬，啃咬着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麻痹了每一道伤口的哀鸣。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而代价是？ …… 米耶尔坠入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他是被人踹下去的。 对方将他踹下去之前，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再用藤蔓禁锢了他所有的动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世界离自己远去，任由自己坠入未知的怀抱。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让他错觉自己坠入了一个冰窖。 紧接着，有什么湿滑黏腻的东西舔舐了他的肌肤。 他一阵战栗，本能地挣扎，想要看清是什么东西在占他的便宜。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色彩斑斓扭曲的世界。 视野里的每一条直线都出现了弯曲，视野里的每一个色块都变得飘忽不定，晕眩感伴随着更多的湿滑黏腻将他缠绕、吞噬，霸道地剥夺着他的呼吸。 束缚身体的藤蔓不知何时消失了，可衣服也被撩了起来，无数条触手一样的湿滑肢体正毫无距离感地探索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在对未知的恐惧和对被触碰的羞辱中迅速走向迷失。 该死，要窒息了…… …… 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纯血的高等精灵。 他有着一头如同高山上的积雪一样纯粹的银白长发，和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 无可挑剔的美丽脸庞，修长的身材。 更重要的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极高的魔法天赋，可以轻松施展“冰之叹息”，将一整片草地变成冰面。 周围的精灵羡慕他，嫉妒他，尊敬他，恐惧他。 他就这样鹤立鸡群地长大，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他非常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失去了所有的魔力。 奇怪的地方不在于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了。 而在于他吟唱咒语后，甚至感受不到那种体内的魔力被使用、被掏空的感觉。 就像是，体内的一整个魔力池离家出走后遗忘了归来的路。 鸡群会如何对待一只失去了全身羽毛的鹤？ 米耶尔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从周围的精灵发现他无法再使用魔法后，便不再尝试讨好他，而是开始抱团欺负他。 不过他毕竟是雪城领主的独子，所以今天之前，他们都没有做得太过火，也就是抽打他让周围所有的花草都黯然失色的美丽脸庞，并向他索要金币、宝石及其他。 直到几天前，一阵地动山摇后，距离阿库尼拉宅邸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呜哇，好深，这下面有什么？” “我好像听到了水声，这是一口井？” “找个人下去探探？我看米耶尔就很适合！” “好主意！” 三只树精灵就这样达成共识，在米耶尔下次出门的时候，围堵了他。 他们把他粗鲁地拖到那个深渊旁，揍到他失去全部的力气，用藤蔓将他牢牢捆绑。 米耶尔跪在深渊旁，面无表情地往下看，银色的睫毛下，一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高光。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扇了他的脸。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踹了他好几脚。 名为摩达的树精灵使用“树之缠绕”将他束缚，还拽了他的头发。 米耶尔会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记住他们每个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记住了又能怎样？如今魔力全失的他，还有报仇的可能吗？ “下去吧你！”沙曼凶狠说着，一脚踹在米耶尔背上，将他踹下了这个未知的深渊。 三人应该没想杀他。 证据是缠绕在他腰上的藤蔓。 藤蔓的另一端被阿迪拉和摩达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们还有把他拉拽上去的打算。 然而，意外发生了。 米耶尔被踹得翻了个身，仰面下坠。 他能清晰地看到天空的范围越来越小，就像被黑暗吞噬。 不，是真的有一层黑暗吞噬了他。 深色的水面在他的视野里荡漾，他应该是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却感受不到液体的存在，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质疑自己的视觉还是触觉。 他浮了起来，他确定自己坠入了某种液体中，可他真的什么也感受不到，就像坠入了虚空。 越来越暗的视野里，一条触手一样的东西出现，只是轻轻碰了下藤蔓，藤蔓便迅速枯萎，断裂。 他与陆地的连接断开了，同时断开的，还有他求生的希望。 刺骨的寒意由外而内，麻木的冰冷由内而外。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的身下有什么？ 不理解，不能理解，不敢理解……不要去理解！ 理智发出警报，而身体无视了这种警报。 濒死的绝望中，米耶尔睁大双眼试图理解一切。 他的视野重新亮起，却开始扭曲，从有序变得无序，从虚幻转向真实，感官重置，湿滑黏腻的触感出现在身上，疯狂的呓语出现在耳边，窒息感压迫着他飙升的心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逃离。 不行，无法呼吸了…… 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前，米耶尔最后的念头是——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我的衣服里……滚出去！ …… 黑暗的世界不再黑暗。 纯白的光芒下，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就像一只雪白的蝴蝶在振翅。 终于，睫毛抬起，让一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重见天日，它长在一张同样美丽的脸上，完美得就像受到了诸多神明的眷顾。 米耶尔醒了。 醒后正对上一张跟自己同样美丽的脸庞。 只是，与自己这张让人想要好好欣赏的脸不同，对方的脸美得有点……恐怖。 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自己明明看到了对方的脸，给出了“美丽”的评价，却无法描述具体的长相。 就好像对方收集了整片大陆上所有美丽的脸庞，一张张地展示给他看，每一张都觉得美丽，但每一张都觉得陌生。 对方没穿衣服，上半身虽然也在变，但姑且能确定是男性的上半身，没有出现男性的上半身不该出现的构造。 米耶尔的视线本能地沿着男人的身体往下，看到了…… 触手。 好多条，色彩艳丽的触手。 理智在疯狂尖叫，告知米耶尔他看到的是黑色，可他认知到的却是彩色。 无法分辨具体是怎样的彩，就像许多高饱和度的颜色碰撞在了一起，无法互相融合，只能在一起扭曲，不停地扭曲。 所有的颜色都是活的，都在动，没有一个色块安静地待在原地等着米耶尔用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去辨认。 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以至于米耶尔顾不上去思考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对方是谁，要干嘛……等一系列重要的问题。 直到对方开口，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发出一个个性感的音节，组成一句能被他认知和理解的话语：“怎么样？我的化身很完美吧？有几分像人？” 化身……像人…… 对方一上来就自爆了非人的身份。 虽然米耶尔也不是人，是高等精灵，但他明白对方口中的“人”涵盖了所有的人形生物。 毕竟，没有一个人形生物的下半身，长有数量如此之多的触手。 米耶尔盯着男人的下半身看了半晌。 或许是因为搞不懂自己现在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状态，甚至连自己是否还算活着都不知道，所以反而无所畏惧了。 他用认真的语气，非常不给面子地回应：“虽然我不是人类，但如果我没记错，人类的下半身不长这样。” “啊……是吗？”对方似乎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只有下半身是吗？”对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看你的。”对方说罢，触手涌动，其中一条钻入米耶尔的衣服，另一条勾下了他的裤腰。 完全是本能，米耶尔反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伴随着这清脆的一声，所有触手的动作都停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米耶尔安静地等待着打这一巴掌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没有。 男人抬手捂着脸上的巴掌印，看他的视线里同时带着诧异、委屈，以及探究。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再次出声，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一巴掌的意思是拒绝？” “显而易见。”米耶尔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拒绝，不该打这一巴掌，甚至不该表现得这么冷静。 他应该歇斯底里地质问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对方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鬼玩意儿？ 但他的情绪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到异常。 或许他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或许他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永恒的沉眠。 又或许，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会先被眼前的男人用触手狠狠地凌辱一番，再碾碎成香炉里的灰烬。 但是没有。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男人收回了缠绕在他身上所有的触手，身形因为触手的收回而拔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说： “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告诉我，人类，你想要什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告诉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米耶尔：“……” 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茫然，诧异，不理解。 米耶尔抬头仰视下半身全是触手的男人，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在米耶尔看来，如果男人是一头狮子，那自己便是一只刚出生的幼猫。 被幼猫挠了一爪子的狮子会是什么反应？ 一爪子挠回去？ 一口咬上去？ 叼起来吞下去？ 反正肯定不会是先收起爪子跟他保持距离，再一脸认真地问他——那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 不需要魔法就能判定，男人的危险程度远在狮子之上，却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是觉得他没有威胁，还是真的有求于他？ 就为了看看他的下半身长什么样？ 如果是后者，他大可以让他那些触手粗暴地缠上来。 米耶尔知道，真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凌辱的窒息中感受死亡的逼近。 那么，是前者？ 对他来说，自己真就像一只幼猫，只是用肉垫轻轻推了下他的脸，伤害不大，侮辱性也没有？ 不管怎样，对方有耐心总是件好事。 米耶尔决定收拾一下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认真地为自己寻求一线生机。 “首先，再次强调，我不是人类，而是精灵，高等精灵，雪原种。” 米耶尔不歧视人类，但人类和精灵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种族，他可以像对待精灵那样对待人类，不代表他就可以被错认成人类。 “但是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有许多相似之处，你想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我确实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既然要寻求一线生机，肯定要强调一下自己的价值。 然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自己的需求。 幼猫和狮子做交易，任何离谱的要求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他提出的要求，必须是对方能做到，甚至是能轻易做到的。 “作为交换，借我力量，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辱。” 借我力量——这是个很模糊的说法。 把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一些能提升力量的道具借给他，是一种借。 把自己借给他，给他当一段时间的佣兵，也是一种借。 米耶尔的本意是想让对方来定义什么是“借”，什么是“力量”。 然而，他高估了对方的智商。 不，应该说，是低估了对方的契约精神？ “什么意思？” 男人抬起一根触手，用蜷缩的尖端托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流露出的表情，该称之为困惑么？ 不，他在思考。 “是‘借’而不是‘送’，说明是要归还的，但你用了‘不再’这样的表述，意为这股力量一旦给了你，将伴随你一生，却能在你死后重归于我。” 米耶尔：“……” 需要这么咬文嚼字嘛？ 就在米耶尔犹豫着要不要对自己的需求进行一下补充说明的时候，男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明白了！” 米耶尔：“……” 你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人类的语言真是博大精深！”男人一脸兴奋。 米耶尔：“……” 所以说你明白什么了？还有，我是精灵，刚才用的是通用语。 通用语确实是人类传播开的，以人类说的语言为基础，但也吸收了不少精灵语和矮人语的词汇及语法，不能完全等同于人类的语言。 “原来你是想跟我签订契约？那就来吧！”男人说着，将他身下的部分触手扬了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什…… 米耶尔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突然想起来，里耶大陆上存在着这样一群人。 他们通过契约，从邪魔，从不死者，从至高妖精，从元素之怒，从天界，从任何他们能获取力量的存在那里获取力量。 他们不是法师，不是术士，却能使用魔法。 魔法的类型跟契约对象有关，魔法的使用次数跟契约内容有关，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被写进了契约。 这群把自己的身体、灵魂、尊严，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交换给强大而危险的存在，以获取力量的人，被里耶大陆上的人称为——邪术师。 转职邪术师，这对魔力全失的米耶尔来说，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在于—— “恕我冒昧，可以询问一下您的种族吗？不知道您是至高妖精……” 完全不像。 “还是邪魔……” 也不像。 “还是天使？” 更不像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使是住在深渊里的。 啊，难道是…… “又或者，是幽域的古老存在？” “那是什么？”男人看上去有些困惑，就像从未听说过这些存在。 联想到他不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他对里耶大陆的认知似乎十分有限。 “种族，拥有共同特征的群体，我不确定我是否拥有种族，因为我们生来便是不同的个体。”他说。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作为补偿，我本想告诉你我的名字，但我的名字无法被人类很好地认知。”他说。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人类不仅用他们对我的理解定义了我，还为我取了他们能口耳相传的名字。”他继续说。 “他们是这样称呼我的——” 男人顿了一下，然后，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将人类认知中的他，告知了米耶尔。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米耶尔：“……” 一阵漫长的沉默，米耶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旧日支配者。 居然是旧日支配者！ 确实也存在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的邪术师，但…… 这可是旧日支配者！ 不可名状，无法理解，唯有恐怖，没有慈悲。 他是如何做到与旧日支配者正常交流的？ 他果然已经疯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是啊，没有疯子会觉得自己疯了，因为疯子如果能认知到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是疯狂的，就不会发疯。 是啊，自己是什么时候适应了这扭曲的视野，以及从未间断过的呓语？ 视野明明一片漆黑，可认知中的一切都明亮到刺眼，鲜艳到让米耶尔的胃部阵阵抽搐。 可是这样就想吓退他？ 哈。 别逗了。 他现在可是——兴奋得不行！ 他见到了旧日支配者啊！ 他有机会跟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啊！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羞辱过他的人，都将化作他复仇火焰下连一个完整的人形都拼凑不出来的灰烬！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请跟我签订契约。”米耶尔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要说害怕，也是怕没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怕对方反悔。 失去了魔力，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只能任人摆布的他，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 身体也好，灵魂也好，尊严也好，只要对方想要，都可以拿去！ 只要能让他活着回到陆地上，让那些人，让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好的，那么——”自称克苏鲁的男人抬起一根触手，在空中书写起了红色的文字。 那是米耶尔无法理解的古老语言。 “允许我探知你的身体，你的智慧，你的一切，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作为交换，我将自己的魔力池借给你，让你能够使用你我所知的一切魔法，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拥有你的使用权，而你是我的代行者。”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意志，都将代表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男人边说边写。 说完了，也差不多写完了。 然后，低头俯视被自己的触手包围着的美丽精灵，向他确认：“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米耶尔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不要干涉我复仇的意志，等我替自己报了仇，我的余生，将完全遵从您的意志。” 男人没有动他的触手，而是回应了这样一句话：“我说了，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代行者，一切，你说了算。” 米耶尔明白他的意思后，不由抿了下唇。 如果克苏鲁理解精灵或者人类的情感，是在尊重他的基础上拟定的这份契约，那祂真的是一尊相当温柔的神了。 但是，祂说，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 显然，在祂眼里，他不是“人”，而是一件物品。 所以才会包容那一巴掌么？因为在祂看来，祂只是在看书的时候，被书页扫了下脸颊，又怎会因此怒而撕书？ 米耶尔扬起唇角。 他不在意。 只有傻子或者疯子，才会期待自己的情感能被一尊古老而危险的神理解。 这就像蚂蚁期待人类理解它们的情感一样可笑。 “没有需要补充的了。”他说。 “好。” 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伟大的克苏鲁，吐出这个单词的同时，便让空中的古老文字飞向了米耶尔。 这个时候的米耶尔，没有将契约里“真正的死亡”这样的表述放在心上，因为里耶大陆上，确实有人能做到起死回生，有人能做到肉身死亡后灵魂不灭，有人干脆成就了不死之身。 虽然克苏鲁主动加上这样的表述让他有些在意，但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克苏鲁将他复活之后继续玩弄。 而他既然下定决心要与祂签订契约，就已经做好了被欺骗，被愚弄，被折磨的心理准备。 就像一只被狼群逼退到悬崖的羊，跳下悬崖，有生还的希望，也有死亡的可能，就看敢不敢赌。 红色的文字化作细线，缠上米耶尔的身体，最终在他的脖颈、胸腹和后腰上，都留下了暗红色古老的印记。 整个过程一点儿都不痛。 一切结束后，米耶尔久违地从自己体内感受到了魔力的涌动，比他小时候感受到的更加充盈而汹涌。 米耶尔银色的眼睫轻轻颤动，强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抬起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去看克苏鲁的脸，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是履行契约，如他所愿，还是撕毁契约，欣赏他被愚弄后露出的表情？ 米耶尔还是看不清克苏鲁的脸，那张脸每一秒都是令人疯狂的美丽，可每一秒都让他觉得陌生。 但是，可以窥见，此刻的祂，是笑着的。 就像一个买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那般，祂笑着将自己的触手伸向米耶尔，卷起他的腰，在这个过程中降低自己所处的高度，靠近了他：“契约成立，让我看看你的下半身，人类。” 说话间，触手深入不该深入的地方，米耶尔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打过去！ “啪！” 同一个位置。 两个巴掌印完美重合。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克苏鲁：“……” 米耶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说，我只是看到了一只蚊子，伟大的克苏鲁愿意相信我的鬼话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尴尬的沉默在这个明亮而扭曲的空间里蔓延。 米耶尔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签订了契约后的米耶尔，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里不再有一丝一毫直面古神之怒的气势。 他还想活。 至少，至少别死在这个时候，死在这一巴掌上。 与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之人，死于扇了自己的宗主一巴掌——这事儿泄露出去，一定会迅速传遍整片里耶大陆，成为里耶大陆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从今往后，所有的邪术师都会以他为耻。 米耶尔几乎能想象几百年后会发生的对话。 ——“要谨慎对待自己的宗主，不要像那个可笑的米耶尔那样，在幸运地得到一切后，又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嘿，不要把我当傻子，米耶尔那样的蠢货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米耶尔：“……” 伟大的克苏鲁单手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同时存在着震惊、委屈，和不解。 终于，祂开口了，两个字：“解释？” 米耶尔最终还是没敢搬出打蚊子的借口，尽可能冷静地给出合理的解释：“不管是精灵还是人类，都有着一种名为‘羞耻心’的东西，会因为身体的敏感处被触碰而感到羞耻，然后在自我保护的本能驱使下做出攻击行为，这并不完全受到我本人意志的控制，如果伤害了您，我很抱歉。” “原来如此。”克苏鲁恍然大悟，放下捂脸的手，露出那个尚未消退的巴掌印。 红色的巴掌印在祂冷白色的脸颊上清晰可见，存在感强得就像装饰在雪白蛋糕上的鲜红樱桃。 “你并没有伤害我，无需道歉。”祂顶着这个巴掌印说，“是我没有考虑到物种本能，就像廷达罗斯的猎犬们一旦锁定目标就只剩下杀死目标的本能，人类也有着被触碰下半身后，会用手掌内侧攻击对方脸颊的本能。” 米耶尔：“……” 就，就当是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不碰你，你自己脱给我看。”伟大的克苏鲁说完这句话，再次将自己所有的触手从米耶尔身边撤回，拔高了自己的身形。 祂抬起身下的两根触手，纠缠在一起，就像交叠起了一对手臂。 一双无法分辨颜色与形状的美丽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米耶尔，让他错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女巫抓住后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 某种意义上，现在的他确实是这样的处境。 嗯……往好处想，自己脱总比被那些触手扒光要好，不是么？ “好吧，我会自己脱，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毕竟，那是相当敏感的部位，被注视同样是件非常羞耻的事。” “部位？所以，敏感的不是下半身，而是下半身的某个部位？很好，我感觉我正逐渐理解一切，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克苏鲁露出满意的神色。 米耶尔恨自己多嘴。 不过，伟大的克苏鲁难道没有那个部位么？那祂是如何繁衍后代的？ 传言祂不仅有配偶，还有孩子。 不过传言的真实性向来存疑，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就算能繁衍后代，也该是用不可名状的方式。 让一位女性神祇受孕而诞下子嗣，如此正常的繁衍方式，太像人类编造的故事了。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做足心理准备后，解开裤子的纽扣，将裤子褪下。 他垂下银色的眼睫，遮挡住蓝色眼眸间所有的情绪。 雪白的长发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顺着他的肩膀滑落，如丝绸一般顺滑。 上半身是贵族才有资格穿的华服，下半身迫于契约暴露在伪装成半人的旧日支配者眼中。 克苏鲁的这具化身极具欺骗性，与传言极度不符的美丽脸庞，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上半身。 如果没有这一切，米耶尔或许会脱得更坦荡一些。 从来不知道，被一位美丽的男性注视下半身是这样的体验。 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忍不住想，祂是否会对自己的身体构造感到满意？ 真可笑，祂连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判断他的好与坏，美与丑？ 米耶尔脱完了，面无表情地直起身，视线瞥向一边，不管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都透着一股“什么都无所谓了，再见吧世界”的自暴自弃。 为了让克苏鲁更好地看清，他将衣服也撩起了一些，露出半截暗红色的印记。 契约化作印记，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即便只露出了腹部上几个神秘的字符，也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伟大的克苏鲁小心地靠近他，一边靠近一边防御般地抬起几根触手挡在自己脸前。 祂看完了前面，绕到身后，用触手小心地撩起米耶尔的衣摆，始终没有出声评价什么。 米耶尔没去管来自后腰处的痒，视线落在这片区域的某处，在刺眼的纯白中看到了一座城。 视野是扭曲的，所以那座城也是扭曲的，无法描述风格的建筑，偶尔能看到一些气泡在往上浮。 气泡…… 说起来，自己被推下了深渊，掉进了某种身体无法感知的液体中。 自己现在也浸泡在这种液体中么？ 刚意识到这一点，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上浮。 双脚脱离地面，身体重心向前，视野里的景色在黑与白之间转换，虚实交融，感官失灵，米耶尔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眼看就要一头扎入无尽的黑暗，湿滑黏腻的触感突兀地出现在腰上，无数条触手在同一时间缠上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胳膊，将他霸道地拖拽回原地。 意识回归，米耶尔重新抬起银色的眼睫，只见视野里世界又变回了那刺眼的白。 他本能地抬手，想要保护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 但在他的掌心触碰上那些触手之前，那些触手便已毫无留恋地撤离。 紧接着，耳边响起那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人类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更好理解，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部位必须敏感。” 米耶尔：“……” 我不想听。 “为了更好地选择生命的流向。” 什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唤起了米耶尔的好奇心。 他本能地将脑袋侧向克苏鲁此刻的所在。 克苏鲁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部位是用来创造生命的？人类，就像这片大陆上的许多动物一样，创造生命的能力被一分为二，赋予了不同构造的群体，两者要想创造生命，就必须合作，敏感是为了拒绝单向选择，只有两个互相选择的人，才能克制住互相攻击脸颊的冲动进行合作，一起决定自己的生命将流向何处。” 米耶尔：“……” 嗯……这个解释……还挺有道理的？ “不过对大部分动物来说，创造生命本身就是它们的本能，人类却产生了与之相反的本能，这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后悔没在契约里加入一条“不要再用‘人类’称呼我”。 “精灵，你的名字？” “不，是我的种族。” “我是问，你的名字？” 米耶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克苏鲁的那句话不是在问“精灵是你的名字？”，而是在问“精灵，你的名字是？” 克苏鲁听到了他的抗议，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叫他“人类”，他却没能跟上这种转变。 叹息一声，米耶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米耶尔，我叫米耶尔·阿库尼拉。”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重复了一遍，然后回到他身前。 米耶尔看着祂，诧异地瞪大双眼。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前的是个美丽的男人。 不，是个美丽的男性精灵。 虽然依然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无法分辨他的眼睛和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 但是，他的身体，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是标准的精灵的身体。 那些认知中色彩斑斓的触手消失了。 哪怕感觉上并没有消失，感觉它们依然存在于这个空间，存在于自己身侧。 但是自己的双眼，确实只能认知到一个美丽的精灵。 只是这个精灵，身上没有任何遮挡…… 米耶尔视线低垂，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对那个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产生不可描述的欲望？ 他果然疯得不能再疯了。 “我……嗯……那个，既然您已经知道人类的下半身长什么样了，可以允许我穿上裤子了么？” “可以。” 得到允许，米耶尔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捡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裤子，手忙脚乱地穿上。 他急于遮挡，不小心踩到裤脚，身体再一次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他是往后倒的，双腿被裤腰束缚，无法及时做出调整，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腰，可人类的手不像触手那样可以缠绕，所以抓变成了掐，一掐之后，施救者立刻意识到这是无效救援，于是改变策略，跨步上前，拉近了自己与米耶尔的距离。 米耶尔被掐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能地抬手一巴掌打过去！ 可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打到。 对方在靠近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力道，将他拉拽到自己怀里，然后，发出了胜利的轻笑。 “你的反应还真是永恒不变，但我不会再被你得逞了。” 米耶尔低着头，脑袋抵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眼睛无神地看着某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的手腕被抓住，双腿被裤子咬住，整个人靠在一具美丽的，男性精灵的躯体上，无法动弹。 克苏鲁身上有股淡淡的海腥味，但是并不难闻。 克苏鲁的触手是冰冷的，可祂的这具化身，有着跟精灵一样的温度。 不过米耶尔之所以心跳加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股难以启齿的欲望，而是——他差点又一巴掌把自己钉上邪术师的耻辱柱。 还好被阻止了，否则，一个扇了克苏鲁三巴掌的邪术师……若是无法成为传奇，那必然是小丑了。 “米耶尔·阿库尼拉。”克苏鲁再次呼唤这个名字，然后说，“根据契约，我会将你送回深渊之上，保护你不再受任何欺辱——在你迎来真正的死亡之前。” 真正的死亡。 又是这样的表述。 但现在，米耶尔根本无暇思考。 “等我……” “嗯？” “先等我把裤子穿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米耶尔把裤子穿上了。 离克苏鲁太近的坏处是，视野被他的胸膛占领，心脏在自己的胸腔里乱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但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克苏鲁的视线被他的肩膀遮挡，不会在他穿裤子的时候，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给他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压力。 系上纽扣，整理好衣服的下摆，米耶尔的羞耻感得到了些许缓解。 “好了？”克苏鲁问他。 “嗯，好了。” “那么——”克苏鲁伸手将他横抱起来。 米耶尔的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一边强迫自己放松，一边抬起眼眸去看克苏鲁的脸。 只见那张美丽而多变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他像是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期待着怀里的人会有的反应。 又像是单纯的，抱起了一个新买的玩具般，愉悦而满足。 而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在米耶尔看来，自己都是被一个美丽而成熟的男性精灵，像抱一位高贵的公主那般，横抱了起来。 这个精灵还裸着…… 米耶尔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里放，只能交叠着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处，美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空洞地看着某处。 绷住表情，放空大脑——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抱起自己的这具美好但虚假的躯体欺骗。 “闭上眼睛。”克苏鲁用他性感的嗓音给出温柔的建议。 米耶尔照做了。 视野陷入黑暗，听觉敏锐数倍。 短暂的沉寂后，他听到了液体被触手搅动的声音。 他听到了气泡产生并争先恐后地上浮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正被克苏鲁带着，在某种液体中快速移动。 认知到这件事后，他的身体便被冰冷的液体包裹，肌肤感受到了来自液体的阻力。 呼吸也…… 在液体进入气管的前一秒，米耶尔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而克苏鲁明显加快了在深渊里游动的速度。 终于，在米耶尔窒息之前，伴随着“哗——”的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浮出了水面。 他本能地大吸一口气，然后被空气呛到，一阵猛咳。 “咳咳……咳咳咳……” “可以睁眼了。”一个陌生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 米耶尔知道这是克苏鲁的声音。 他已经习惯了旧日支配者永远笼罩在迷雾里的面容、身材和声音。 每一秒都是陌生的美丽与动听。 但是，等等，不对。 这个声音跟克苏鲁之前的声音相比，凝实了许多，就像从云端落到了地面。 米耶尔带着困惑与好奇，睁开他那双宝石般美丽的蓝眼睛，看到了一张不再乱变的脸。 英俊的，男性精灵的面容，肤色相比自己的冷白要偏暗一些，一头长度堪堪过颈的棕黑色头发，末端微翘，形状美丽的眼睛有着鲜红的色泽，嘴唇的轮廓与厚度性感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个男人此刻正横抱着自己。 他是克苏鲁。 米耶尔第一次看清了克苏鲁的脸！ 这张脸绝不是克苏鲁诸多面容中最美丽的那张，但是，是因为它不再乱变的关系么？没有了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怖感，也没有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有的只是直击灵魂的惊艳。 米耶尔的脸上显现出明显的红晕。 他慌忙低头，将视线从这张能够看清并被记忆的英俊脸庞上挪开，不想被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窥见自己难以启齿的欲望。 然而克苏鲁不仅窥见了，还给予了评价：“从你的反应看，我的化身很完美，不过，只要足够美丽，人类甚至会被同性吸引吗？人类果然很有趣。” “……我是精灵。”米耶尔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 “是的，但你用‘种族’这个词来区分人类和精灵，而不是用‘物种’，说明你认可人类和精灵是同一个物种，这个物种叫什么？” 米耶尔没有回答。 他从未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但是根据里耶大陆上的人对物种的划分，人类和精灵应该都属于……智人种？ “就叫人类。”克苏鲁给出他的回答，“对陆地上的智慧种而言，人类的身体构造是最完美的，所有的陆地智慧种最终都会往那个方向进化，所以，你们明明有着不同的祖先，却进化出了相似的躯体。” “当然，进化出比人类更完美的躯体也是有可能的，现阶段我还无法判断人类和精灵谁的身体更胜一筹，但我想要研究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人类。” “人类更古老，更成熟。” “我第一次认知到人类的存在时，还没有精灵。” 米耶尔垂眼。 他明白了，在伟大的克苏鲁眼里，身为精灵的他只是人类的替代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克苏鲁将米耶尔放下。 米耶尔的双脚久违地踩踏上了里耶大陆结实的土地。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实地站立过的关系，他的双腿有些发软，他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维持长久的站姿。 他本能地去抓克苏鲁的手臂。 他抓到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克苏鲁在他的一抓之下，身体后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失去重心的身体就这么摔在了克苏鲁的身上，脑袋枕上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膛。 克苏鲁：“……” 米耶尔：“……” 这一次，克苏鲁没有向他索要解释，而是自己解释了一句：“只用两条腿移动果然困难，真不愧是人类。” 米耶尔从地上坐起来，才发现此刻的克苏鲁并不完全是光着的。 他的上半身裸着没错，但下半身穿了一条黑色的灯笼裤。 宽松的裤管，裤口却是收紧的。 人类的服装？ 米耶尔不急着起身，而是先感受了一下风的吹拂，感受了一下身体接触大地，灵魂回归躯体的踏实感。 周围的气息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就好像他在外漂泊数年后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视线触及自己被推下的那个深渊，米耶尔试探着开口：“我以为您会留在深渊里。” 伟大的克苏鲁要是能离开深渊，为什么还在那里等待自己的坠落？ 祂完全可以自己踏上这片土地，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观察人类。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那多无趣？这个世界，还是得亲自探索才行，但我不想惊扰这个世界的人，你既然将我从梦中唤醒，就该负起责任，好好引导。” “是我的坠落吵醒了您？万分抱歉。” “无需道歉，你唤起了我对人类，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并帮助我完善了化身，我对你很满意。” “所以那个白色的世界，是梦？”米耶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确实坠入了深渊，所以他的眼睛看到的是黑暗，他的身体感受到的是冰冷，他的呼吸被剥夺，在溺死的边缘苦苦挣扎。 但他被克苏鲁拽入了祂的梦境。 梦里有个明亮的世界，梦里的他感受不到水的存在，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呼吸。 他处在半梦半醒间，现实与梦境交替，因此扰乱了他的感官，分不清哪一边才是真实，又或者，哪一边都是真实。 “那是……”伟大的克苏鲁垂下祂鸦羽般浓密而优雅的睫毛，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语气温柔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用你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那是拉莱耶。” 拉莱耶，噩梦之躯，恐怖之极。 它是一座城市，有着脱胎自黑暗群星的巨大形体。 但它已经毁灭，永远地沉入了海底，伟大的克苏鲁就在它的身躯内沉眠。 “明白了。”米耶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但他明白继续追问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有一个问题，他想知道答案。 该说是好奇，还是……真的抱有一丝可笑的期待呢？ “传言您有伴侣和孩子，是真的么？”米耶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敢直视克苏鲁的眼睛。 他尽可能使用了淡漠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同时，藏起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如果你说的是眷属，我确实可以把任何没有神性的生物转化为我的眷属。”克苏鲁回应，“但如果你说的是创造生命，我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被赋予那样的权能，一半也没有。” “传言果然是假的。”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 克苏鲁看他一眼：“虽然我没有性别，如果有机会研究女性的躯体，我也可以化身女性，但如果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你一定会失望。”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想跟旧日支配者深入接触的想法已经很离谱了，创造生命…… 米耶尔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胃部就开始抽搐，连带着对克苏鲁的幻想都得到了抑制。 他起身，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腿部肌肉恢复到了可以行动的地步，向克苏鲁伸去一只手：“走吧。” “去哪里？”伟大的克苏鲁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然后小心地走动，熟悉这具美丽但陌生的躯体。 “当然是去复仇了。”米耶尔扬起唇角，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时间是下午。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精灵雪白的长发上，为他披上一层金色的辉光，神圣而唯美。 蓝宝石般的眼睛即便逆着光也闪耀出令人惊艳的色泽。 冷白色的肌肤如同山巅的冰雪，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色。 身材虽然纤瘦，但并不柔弱，举手投足间全是贵族的优雅。 米耶尔本就是贵族，他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的独子，如果他没有失去魔力，那么，他终将继承他父亲的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因为魔力池的突然失踪，他失去了一切。 实力、地位、尊严……险些连生命都失去。 但这一切，都将从这一刻开始改写。 “陪我夺回我失去的一切，我尊敬的主。”米耶尔说。 克苏鲁笑了一声：“如你所愿，精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雪城，是里耶大陆上的一座城市，位于阿库尼亚雪原和希尔娜森林的交界处。 这里草木繁盛，居住着许多树精灵，当然，也少不了人类活动的身影。 这片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类的缺席。 米耶尔至今不明白人类脆弱的身躯为何能征服任何环境，他们探索这片大陆的热情究竟从何而来。 米耶尔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走。 欺辱了他的那三只树精灵经常在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探险，似乎把阿库尼拉宅邸当成了某种神秘的存在，类似女巫的城堡。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树精灵都居住在木头做的小房子里，阿库尼拉宏伟的宅邸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充满了未知的巨大怪兽。 抵达宅邸附近，米耶尔远远地听到了交谈声。 “米耶尔都失踪一周了，领主大人居然还没有派人寻找。” “他真的是领主大人的孩子吗？我要是失踪一周，我妈跟我爸肯定急死了。” “可能不是亲生的？领主大人的魔法那么厉害，米耶尔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可我记得他以前魔法挺厉害的啊？可能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所以他的父亲不要他了。” “嗯，有可能。” 有可能个鬼。 米耶尔藏身墙后，沉默地梳理着这三只树精灵透露的信息。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深渊里待了几个小时，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失踪一周，而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为什么？ 虽然布罗斯不会特别关注他的行动，但每次遇到他，都会露出温柔的微笑，并亲口对他说过，即便他无法再使用魔法，他也永远是他最亲爱的孩子。 这样的布罗斯，本不该对他的失踪坐视不理。 是觉得魔力全失的他即便在外游玩一周忘了回来也完全正常？ 总觉得不太对劲。 米耶尔本打算找到这三只树精灵就把他们吊起来打一顿，但现在，他有了别的想法。 “伟大的克苏鲁能教我改变样貌的魔法吗？”他询问身边随他一起藏身墙后的男人。 男人的回答是：“当然。” 化身精灵的旧日支配者说完这个单词，便抬起他美丽的手，指尖轻戳上米耶尔的额头。 名为“变形术”的魔法就这样被直接灌输进了米耶尔的脑海。 米耶尔低声念咒，将自己幻化成一只树精灵。 暗了好几个色号的皮肤，墨绿色的长发，纵向拉长且变得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眶里的蓝宝石变成了绿翡翠，身上精致的贵族服饰也变得粗糙而简朴。 克苏鲁全程目睹他的变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将自己变丑的理由是？” “为了收集必要的情报。”米耶尔回答，“可以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么？” “当然不。”克苏鲁拒绝得很干脆，“我要近距离看你‘收集必要的情报’。” “好吧。”米耶尔并不坚持，毕竟他改变样貌是为了不被那三只树精灵认出来，克苏鲁显然没有这样的烦恼。 但米耶尔不确定克苏鲁是否具备基本的社交能力，担心他搞砸自己与那三只树精灵的交谈。 毕竟是初次见面就想探索他下半身的克苏鲁，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米耶尔确定自己的变形足够完美后，这才从墙后走出，笑着抬手，对三只树精灵打了个招呼：“嘿，你们在聊什么？也让我加入吧！” 他笑得活泼又热情，与在深渊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让跟随在他身后的克苏鲁露出了吃惊又困惑的表情。 三只树精灵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原本在地上坐成一圈的他们争先恐后地起身。 名为沙曼的树精灵后退一步，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全是警惕，却在余光瞥见他身后的克苏鲁时，露出了惊艳的表情。 另外两只树精灵也在看到克苏鲁后，露出了同款的惊艳。 米耶尔捕捉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在心里附和——我懂我懂，很震撼吧？旧日支配者可能不懂精灵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及情感，却对精灵和人类喜欢什么样的脸了如指掌。 别说脸了，他连肌肤的色泽都是恰到好处的性感，再深一点就太深了，再浅一点就不够欲了。 能盯着克苏鲁的脸和身体看上三秒而不沦陷的人，如果没有患上严重的恐男症，那必然是个瞎子。 “嗨，你们好呀！初次见面我叫艾耶姆！”米耶尔继续对三只树精灵释放活泼热情的笑容，“我刚搬来这里不久，这就是阿库尼拉的宅邸？呜哇，比我想象的还大！你们有什么关于这只巨大怪兽的趣事可以分享给我的吗？” 三只树精灵全部无视了他，视线聚焦在克苏鲁脸上，一人吞咽了一口唾沫。 名为阿迪拉的树精灵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请，请，请问您……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克苏鲁抬手指着自己，确认三只树精灵感兴趣的都只有自己后，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人……哦不，精灵果然很容易被美丽的事物吸引呢。” 米耶尔转身瞄他一眼，生怕他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果然，下一秒他就…… “我的名字是克苏……”戛然而止。 “克苏？”三只树精灵好奇地睁大眼睛。 克苏鲁在短暂的思考过后，迅速改口：“……洛拉。” “克苏洛拉？” “是的，克苏洛拉，这就是我的名字，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洛拉。” 伟大的克苏鲁流畅地说着谎言。 “姓呢？” “没有姓。” “洛拉，听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名字。”沙曼不客气地评价。 “洛拉先生来自哪里？”阿迪拉好奇地询问，“不是森林种，也不像雪原种，这个装束，难道来自沙漠？” “洛拉先生的身材也太棒了吧！是不是很擅长战斗啊？”摩达问。 三只树精灵一边争先恐后地问着，一边不自觉地向前。 他们前进一步，克苏鲁后退一步。 前进一步，后退一步。 终于，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克苏鲁发出了“啧”的一声。 米耶尔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提醒他尊敬的主保持冷静，不要对自己盯上的猎物下手，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祂擅自替自己报仇。 然而想象中伟大的克苏鲁一怒之下让三人血溅当场的画面没有出现。 自称“克苏洛拉”的旧日支配者先是举起双手做了个“冷静”的动作，然后用一种低沉而冷酷的声线开口：“听着，少年们，我不想杀掉你们，但如果你们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而对我的主人视而不见，即便他没有下令，我也会让你们为自己的失礼付出代价。” “主人……”三人愣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主人”，指的是先前与他们搭话的“艾耶姆”。 米耶尔的反应比他们还慢了一拍，难以置信地抬手指了下自己，又很快恢复镇定，继续露出活泼热情的笑容。 明明他才是克苏鲁的所有物……他伟大的主似乎想玩一场身份互换的游戏。 不过，多亏了祂，这群该死的树精灵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说起来，他在失去魔力前，也曾像这样被他们热情地包围过。 他们好奇地询问他的名字，并主动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自己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结果，仅仅是因为失去了魔力…… 等等，真的只是因为失去了魔力么？ 米耶尔突然有了这样的疑问，试探着询问三人：“听说阿库尼拉领主大人有个孩子，是个怎样的孩子？我有机会跟他成为朋友吗？” “别，我劝你最好不要。”沙曼交叠着双臂，态度傲慢地回应，“你可以对阿库尼拉家族保持好奇，但除非你想死，否则别跟阿库尼拉家族扯上任何关系，也别靠近这座宅邸。” “为什么？”米耶尔面露困惑。 回答他的是阿迪拉：“因为阿库尼拉家族吃女人！我们偷偷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们说的。” “嗯嗯。”米耶尔连连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阿迪拉继续说：“你刚来不知道，雪城一直都有人失踪，持续好几年了，然后大概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一年前。”摩达很肯定。 “那就是一年前。”阿迪拉完全相信他的记忆，“一年前我们来附近探险的时候看到了，有个白头发黑皮肤的女卓尔勾搭着领主大人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然后没几天，她的赏金任务就出现在了公会的公告板上。” “什么赏金任务？”米耶尔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寻人启事呗，她失踪了。”沙曼还是那个傲慢的口吻。 相比之下，阿迪拉的语气要好很多：“是的，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后就失踪了，后来我们留意了一下，发现每过一段时间，领主大人都会带一个女人回宅邸，有时是精灵，有时是卓尔，有时是人类。” “然后这些人，毫无例外地，全部都——失踪了！”阿迪拉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领主大人的孩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被诅咒的，以前明明很擅长魔法，现在却连最基础的魔法都不会用。” “总之，不想死的话别靠近这里就对了。”沙曼又强调了一遍。 “这样啊。”米耶尔不确定他们有没有撒谎，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或许他该怀疑的不是他们有没有撒谎，而是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对他的母亲米斐尔一心一意，是绝对不可能带其他女人回宅邸的！ 而且，就算三人没有撒谎，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因此抵消。 问完了信息，接下来，该复仇了。 米耶尔扬起唇角，展露一抹无害的微笑：“对了，我来的时候听到你们的谈话了，米耶尔是谁？他为什么失踪？跟你们有关系吗？也跟我说说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十分无辜，就像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 精灵100岁成年，连50岁都没到的他，现在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然而，也不知道三只树精灵是从他的笑容里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单纯不想暴露自己犯下的罪行，不仅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 反应最大的是沙曼：“你问得太多了！这种事不会自己去查吗！” 阿迪拉本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在沙曼的一吼之下，紧紧地闭上了嘴。 摩达则试图掌握对话的主导权：“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吧？我们还没问你们来雪城做什么呢？” 米耶尔继续微笑。 同时在心里吐槽——这么多年了，三人的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 沙曼向来是最有主见的那个，什么鬼主意都是他出的，还特别霸道，谁不听他的就要被他揍。 来阿库尼拉宅邸探险也好，把自己踹下深渊也好，多半都是他出的主意。 阿迪拉本性如何不知道，但他明显惧怕着沙曼，因为不想被沙曼揍，所以对沙曼言听计从，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摩达则对沙曼非常忠诚，同样是沙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沙曼什么都不说，他也会遵从沙曼的意志采取行动，明明他不管是学识还是魔法都比沙曼强得多。 沙曼一定救过他的命吧。 另外，还有一个让米耶尔觉得十分有趣的事实：“洛拉先生，看来您的美貌并非万能。” 还以为这三只树精灵真就沉溺在伟大克苏鲁令人疯狂的美貌中无所不答了。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否则我脸上那两个重叠的巴掌印是怎么来的？”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那个是……那个真的是条件反射。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个完全长在精灵审美上的克苏鲁，也不能对他用强。 米耶尔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对眼前这三只各怀心思的树精灵开口：“你们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首先，沙曼，喜欢到处乱跑的你，突然发现附近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渊，你好奇深渊之下有什么，却又不敢自己下去看，就提议找个人替你下去看，然后你们找到了米耶尔。那个孩子的全名是米耶尔·阿库尼拉，他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布罗斯·阿库尼拉的孩子，是的，领主之子呢。” 沙曼露出惊恐的表情，阿迪拉无措地后退，摩达分开双腿的同时抬起双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相比之下，米耶尔的姿态从头到尾都很放松，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他继续说下去：“阿迪拉，不管沙曼说什么你都点头赞成，为了自己的安危，你不惜牺牲别人的安危，多么胆小，多么自私。” 阿迪拉拼命摇头，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米耶尔没管他，将视线转向摩达：“最后，摩达，你提议用‘树之缠绕’捆住米耶尔，把他踹下深渊，等他看清了深渊之下有什么，再把他拉上来，但你讨厌他，你想杀了他，所以你弄断了藤蔓，把这场个人的谋杀变成了一场三人联手导致的意外。” “不是！不是这样的！”摩达本能地反驳，“我没有弄断藤蔓！不是我弄断的！” 他说的是实话，米耶尔知道——藤蔓是克苏鲁弄断的，为了将他拖入深渊进行研究。 但是，这种百口莫辩，因为处于弱势，所以无论说什么都不被倾听的无力感，欺辱者们也好好体会一下吧。 “就是你弄断的。不过，或许是沙曼的主意，因为真正看米耶尔不顺眼，想要杀掉米耶尔的人，是你啊，沙曼。”米耶尔看向沙曼，“摩达和阿迪拉不过是两条听话的狗，主人没下令，狗怎么敢擅作主张？” “够了！”一向霸道的沙曼，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诽谤？ 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辩护，比起防守，他更喜欢进攻：“我竟不知道米耶尔还有你这样的朋友？明明是树精灵，却背叛我们投入了冰精灵的怀抱？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也不知道你打算对我们做什么，但是米耶尔已经死了！死在了深渊里！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杀了我们，只会让你错失大量的情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哦，是么？可我觉得，杀了你们，就是对我而言最大的好处。” 米耶尔说着，解开了变形术。 以假乱真的幻术效果褪去，露出华丽的贵族装束，一头雪白的长发，还有那雪白的睫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耀出神圣的光泽。 他微笑着，笑得很温柔，美丽的脸庞天使般令人惊艳，可那双璀璨如蓝宝石的眼中没有一丝光泽。 没有笑意，没有温柔，有的只是对死者的悲悯。 “啊啊啊啊啊！”阿迪拉发出了惨叫，大概是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沙曼脸色惨白，本能地后退，险些被草地绊倒。 摩达挡在沙曼身前，双手朝向米耶尔。 “树之缠绕！” “深渊之触！” 对峙的两人几乎同时吟唱咒语，并对自己想要使用的魔法进行了宣告。 并不是因为喊出来比较帅，而是因为喊出来有助于集中精神，让魔法以一个更快的速度释放。 五条墨绿色的藤蔓从摩达的掌心钻出，蛇一样地游向米耶尔，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被一条拔地而起的黑色触手拦腰劈断！ 反射不了任何光线的黑色触手，就像来自无光的深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 和完全受摩达操控的藤蔓不同，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劈断所有的藤蔓后，弯下自己柔软的身段，尖端朝向三人，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锁定猎物。 它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无序地波动着，就好像它是某种可以随任何容器改变形状的液体，出于某些原因，被强行塑造成了触手的形状。 它并不是米耶尔印象里的，克苏鲁拥有的触手。 克苏鲁的触手更难看清，也更难理解。 这条触手，至少，米耶尔可以很肯定地说出它是黑色的。 “魔法？你又会使用魔法了！”摩达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安，再到恐惧。 显然，原本他想仗着自己的魔法实力，再当一次欺辱者，可触手的出现将他的妄想撕了个粉碎！ “这，这是什么啊？”阿迪拉被这条不可名状的触手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是那个深渊！”沙曼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是啊，我曾坠落深渊，花了一周的时间爬回来，只为向你们复仇。”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不再给三人挣扎的机会，抬手指向他们，“深渊之触！” 黑色的触手猛地伸长数倍，鞭子一样地朝三人挥去，一口气将他们打飞到空中，让他们全部陷入了晕厥。 然后米耶尔从三人身上搜出绳索，将三人牢牢捆绑，倒挂在了阿库尼拉宅邸附近的一棵大树上。 克苏鲁饶有兴致地旁观了他所有的行动，等他忙完了再问：“我以为你会杀了他们。” 米耶尔依次将三人弄醒后再回应：“我确实打算杀了他们，但就在一秒钟前，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怕自己会后悔。” “——后悔没有在杀死他们之前，好好地将他们折磨一番。” “只有让他们活着，我才能随时发泄自己的不满，不是么？” “你们也一定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一直都没有杀了我吧？”米耶尔站在沙曼身前冲他微笑。 “我才没你这么……” 沙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米耶尔一巴掌打得在空中摇晃起来。 米耶尔将自己的手抬至眼前，看着微红的掌心，半垂下优雅的睫毛：“啊……从来不知道，原来扇人巴掌这么爽，难怪你总是这样扇我，嗯，让我回忆一下你一共扇过我几巴掌？二十？三十？四十？” “我才没……” “啪！” 米耶尔就等着沙曼反驳呢，他反驳一句，自己就扇他一次。 沙曼敏锐地发现了巴掌的触发条件，抿着唇不再反驳，由着米耶尔诽谤。 确实是诽谤。 米耶尔记得很清楚，沙曼从跟他翻脸那日算起，加上将他踹下深渊前扇的那两巴掌，一共扇了他十二个巴掌。 不等他找机会扇沙曼第三个巴掌，一旁的阿迪拉爆哭：“米耶尔我错了！对不起米耶尔！我不想伤害你的！” “哇哦，自私的小阿迪拉又在为了自保而尝试投敌了。”米耶尔笑着看向他，“看来你做好了为了不被我扇巴掌而跟沙曼翻脸的准备？” “我……我……”阿迪拉显然没做好那样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米耶尔的话，只能爆哭。 “不想伤害我？明明踹我的时候那么积极。”米耶尔说着，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阿迪拉发出惨叫！ “接下来轮到你了，摩达。”米耶尔来到摩达身前。 摩达紧抿着唇不说话，完美遵守说话会被扇巴掌的规则。 然而对付他，米耶尔有别的方式：“你那么在乎沙曼，让我不禁想跟你玩个游戏——接下来，我会扇沙曼二十个巴掌，但如果你能说出令我满意的话语，就能为他抵消一巴掌，怎么样？很好玩吧？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米耶尔说着，来到沙曼身前，做好了扇他巴掌的准备。 沙曼惊恐地挣扎：“喂，摩达！” 米耶尔一巴掌扇过去：“哦，忘了说，如果说出了让我讨厌的话语，会反过来增加一巴掌，这条规则同时适用于你们三个人。” 摩达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急切地开口：“米耶尔你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的精灵！” “二十一。”米耶尔把沙曼打得转了个圈。 “在你眼里，我很在乎自己的美貌么？” 其实米耶尔是在乎的，但他怎么可能承认。 摩达没有放弃：“米耶尔你终将继承阿库尼拉领主之位，统治整个雪城！” “二十二。”米耶尔把沙曼打得反向转了个圈。 “怎么还……”沙曼似乎想要吐槽什么，结果才发出几个音节就又挨了一巴掌。 摩达欲言又止，有点不敢发言了。 米耶尔便继续扇沙曼巴掌：“二十一。” 摩达突然想到了什么：“米耶尔我是狗！” 米耶尔“哈”了一声：“二十。” 这一次，没有扇沙曼巴掌。 摩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在自轻自贱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我连狗都不如！我的存在令人作呕！” “十九。” “我是您低贱的奴仆，只配跪在您的脚边，亲吻您的鞋尖！” “十八。” “冒犯了高贵的您，我罪无可恕！无论您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勉强算吧，十七。” “我是在粪坑里打滚的猪！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要肮脏！” “十六，不错，继续。”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伤害沙曼！我喜欢他，我本就是只既肮脏又恶心的老鼠，居然会喜欢跟我性别一样的他，但是，但是……羞辱我也好，折磨我也好，把我踩在脚下用鞋底碾压我也好，鞭打我也好，求求您不要再伤害他了！” 米耶尔沉默了，“十五”这个数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转身背对三人，面无表情地揉搓了一下自己微麻的掌心。 “没意思。” 摩达忠于沙曼的理由，居然不是救命之恩，也不是深厚的友谊，而是爱情，这真是……太可笑了。 米耶尔站在树荫下，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在他一头美丽而纯粹的银发上，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能从他半垂的眼中感受到哀伤。 克苏鲁盯着这样的他看了一会儿，脸上流露出同样的表情，就像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伟大的祂说了这样一句话：“即便不使用魔法，也能掌控人心，即便无法创造生命，也能被彼此吸引，人类果然很有趣。” “……是精灵。”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精灵。” “我想……”米耶尔始终没再转身面对三人，而是看着阿库尼拉宅邸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想调查这几年的失踪案，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又或者，证明他是有罪的……谁知道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米耶尔本想让三只树精灵就这么倒挂在树上，直到被人发现并解救。 但是除了他们三个，还真没什么人会闲着没事跑来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没办法靠自己挣脱绳索，可能会在这里挂到死为止。 所以，为了今后也能看到并折磨活着的他们，米耶尔最终还是用深渊之触弄断所有的绳索把他们放了下来。 沙曼两边脸颊都被米耶尔打得红肿了起来，一向霸道的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打不过米耶尔，他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同伴的身上。 他先是狠狠地踹了阿迪拉一脚：“废物！胆小鬼！” 然后踩着摩达的后颈强迫他跪趴在地上：“没想到一直以来你都对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真恶心！” 发泄完了，他转身就跑，留下还在哭泣的阿迪拉和一脸绝望的摩达。 米耶尔本打算放了人就回宅邸，他想问问自己的父亲，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但是眼前的画面，让他忍不住多问了摩达一句：“为了他，你连尊严都舍弃了，却只换来一句恶心，值得么？” 摩达没有回答，他交叉双臂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睛空洞无神。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得到回应，又何况是如此禁忌的爱恋？ 就像是进行了一场豪赌，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却输得一无所有。 见他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米耶尔便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身走向了阿库尼亚的宅邸。 克苏鲁无言地跟上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如果我没理解错，同性之间的吸引并不受到精灵的普遍认可？” “是这样。”米耶尔头也不回地答，语气冷淡。 “可你……” 米耶尔脚步一顿，很快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只是抿紧的唇和加速的心跳都出卖了他的心虚。 他等待着他伟大的主对他进行无情的审判，将他的尊严也像摩达的尊严那样踩在地上狠狠碾压，但是没有。 克苏鲁的下一句话是：“知道吗？你想持续复仇的宣言，在我听来，更像一个下不了手的借口。” “让您失望了吗？”米耶尔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拇指上，让拇指靠近大门。 “咔哒”一声后，阿库尼拉宅邸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还是更喜欢看到血流成河？”米耶尔漫不经心地问着，他的声音传入宅邸，被回声放大，昭显着阿库尼拉宅邸的空旷与寂静。 明明是白天，宅邸内部却暗得吓人，就好像两人踏进的是一只巨大怪兽的口腔。 克苏鲁一边好奇地环顾四周，一边回应米耶尔的话：“不，或许我曾让很多人把自己的生命，甚至人生，消耗在我身上，但我并没有杀死他们的动机。” “而你有。” “虽然我还不太理解‘尊严’的定义，是一种不被任何人束缚的随心所欲？还是一种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无形领域？” “但我大概能理解你与我签订契约时，也舍弃了一部分名为尊严的东西。” “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你却万分重视的东西。” “你既然愿意舍弃，说明他们就是有着让你不惜舍弃如此重要的东西也要报复的价值吧？” “可这样的你，却允许他们活着。” “等等，我明白了！” 克苏鲁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米耶尔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狐疑。 您明白什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克苏鲁兴奋得就像一个终于搞懂了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的孩子。 米耶尔：“……” 您到底明白什么了？ “对你来说，尊严比生命更重要，所以，你剥夺他们的尊严，饶过他们的生命，这样一来，即便他们还活着，他们余下的人生也将充满痛苦——原来持续复仇是这个意思！并不是非得自己持续地参与其中，才叫持续复仇。” 米耶尔：“……嗯。” 没什么问题，米耶尔确实抱持着类似的想法，只是被伟大的克苏鲁一本正经地分析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感觉有点羞耻怎么回事…… 是了，因为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把尊严看得比生命更重要，而这样的他，拿自己的尊严跟克苏鲁做了交易。 不过，还好，克苏鲁只是看光了他，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刚这样想完，克苏鲁的下一句话：“那么我的下一个研究目标，就确定是尊严了，研究对象为你，时间地点由你来定，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太久。” 米耶尔：“……” 米耶尔：“好，给我一点时间。” 米耶尔不知道克苏鲁想要怎么研究他的尊严……但是，他是祂的所有物，祂拥有他的使用权——这是契约的一部分，是他必须遵守的条款，作为能够再次使用魔法的代价。 克苏鲁已经足够温柔地把研究的时间地点交给了他来决定，再拒绝就不礼貌了。 此外，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伟大的克苏鲁能够容忍他的那两巴掌，因为克苏鲁没有名为“尊严”的概念，对祂而言，被打的是脸，是身体，还是触手，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被一只刚出生的幼猫轻轻地踩了下脚背，不痛不痒，也没有任何尊严被践踏。 克苏洛拉先生果然只有外表变成了完美的精灵呢。 …… 米耶尔走进大厅，周围的灯自动亮起，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将黑暗逼退到无人在意的角落。 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彻底闭合后，“咔哒”一声锁住，回声响彻整个大厅。 米耶尔踏入走廊，走廊里的灯由近到远，依次被他从睡梦中唤醒，睁开明亮的眼睛，照亮通往尽头的路。 “嗒、嗒、嗒。” 米耶尔穿着有跟的皮鞋，跟不高，但踩在光滑的地板上，仍然发出了令人无法忽略的冷冽声响。 不紧不慢，不急不缓，按照一定的节奏敲击着，就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相比之下，克苏鲁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他仿佛没有重量，幽灵似的追随在米耶尔身后。 终于，米耶尔抵达了他的父亲，布罗斯·阿库尼拉的房间，他抬手扣响房门。 没过多久，他便隔着房门听到了来自房间内的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门把转动，房门被人打开，出现在门后的，正是米耶尔的父亲。 这个500多岁的精灵，依然维持着年轻时的样貌，脸上别说皱纹，连胡子都没有，只能通过他深邃的眼神来判断他早已成年。 精灵20岁之前的成长速度与人类相近，20岁时外貌基本定型，虽然100岁才正式成年，但现在的米耶尔在人类眼里已经是个气质出众的青年了。 然后，一直到600岁，精灵都会维持他们20岁时的样貌，直到600岁步入老年期，才开始显现老态。 布罗斯·阿库尼拉，他有着一头跟米耶尔·阿库尼拉一样的雪白长发，眼睛的颜色比米耶尔稍浅，五官更加立体。 他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有些偏执，或许是因为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紧绷的嘴唇，又或许是他充满侵略性的神态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执念。 但在看到米耶尔的瞬间，他紧绷的表情便像阳光下的积雪一样迅速融化，露出温柔的微笑：“喔，是我亲爱的米耶尔啊，请问有什么事？” 米耶尔的视线越过布罗斯，在他的房间里快速地扫荡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女人，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他微笑回应，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点真正的笑意：“父亲，我们一周没见了，我有点想你，就来看看你。” “这样啊，我很好。”布罗斯说着，这才注意到米耶尔身后的精灵，“这位是？” “他叫洛拉，是我的……”米耶尔不确定该怎么向自己的父亲介绍他伟大的主。 朋友？佣兵？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克苏鲁主动开口道：“他的护卫，父亲。您的孩子最近遇到了点麻烦，向我寻求帮助，我答应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谁欺负你了？”布罗斯看回米耶尔，微微皱眉，露出关切的神情。 “几个小屁孩。”米耶尔回答，“别担心，父亲，我已经让洛拉先生替我教训过他们了，自从无法再使用魔法后，总有些不知道‘尊重’这个单词如何拼写的家伙来找我的麻烦，但现在，有洛拉先生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那就好。”布罗斯松了口气。 米耶尔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异样。 父亲果然是关心他的。 沙曼他们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原本还想问问布罗斯对他失踪一周的事有什么评价，但现在，米耶尔不想问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为自己担心。 也不想暴露自己曾一度让阿库尼拉家族蒙羞的事实。 身为阿库尼拉家族唯一的少爷，雪城领主唯一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遭遇过霸凌？ 他怎么可能像条狗似的被人踩在脚下扇过巴掌？ “没什么别的事，打扰了父亲休息，我很抱歉，我回房了。”米耶尔说着，转身离开。 然而，身体已经转过了45度，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问道：“对了，父亲，洛拉先生会在家里打扰一段时间，您有什么需要交代他的么？” 听到这句话，布罗斯想了想后说：“别乱跑，别去你母亲的房间，也别去地下室，那里太脏了，不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好的，父亲，我记住了，我会看管好洛拉先生，不让他乱跑，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米耶尔说完这句话，替自己的父亲关上房门，然后抿了下唇。 地下室么？ 晚点就去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米耶尔不喜欢地下室。 不喜欢任何阴暗狭窄的地方。 尤其雪城的气温比较低，不小心被关在地下室里的话，会有种被埋在雪里的窒息感。 米耶尔很小的时候被雪埋过，留下了不算严重但也无法根除的心理阴影。 而这件事，他的父亲布罗斯是知道的。 他的父亲知道他不会去地下室。 但他的父亲不敢保证洛拉先生也不会去地下室。 所以才特别提醒了那一句——别去地下室。 既然如此，这个地下室，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现在就去风险太大，万一被父亲撞见，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最好是等夜深了，父亲睡了再去。 而在那之前—— 米耶尔把克苏鲁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房门，进入房间，首先闯入视野的是位于房间正中间的大床，以及床上的床帘。 丝绸质感的蓝色床帘，将这张躺五个人都绰绰有余的白木大床整个儿笼罩，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床帘此刻优雅地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同色系的床单、被褥和枕头。 房间很宽敞，有两扇窗户，都被蓝色的帷幕遮挡。 整个房间都是蓝白色调，让人仿佛置身大海。 “你很喜欢蓝色？”克苏鲁忍不住问。 “与其说是喜欢蓝色，不如说是喜欢海洋。” 米耶尔说着，停顿片刻后，主动介绍道：“阿库尼拉，在精灵语里是‘征服海洋’的意思。” “我们是来自雪原的高等精灵，同为高等精灵的族群，会用冰精灵这样的称呼来区分我们，但是，传言我们的祖先来自远离雪原的内陆。” “他们穿过森林，跨越海洋，抵达雪原，然后经历漫长的时间，进化出适应雪原的身体和魔法，阿库尼拉这个姓，就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一支血脉忘记曾经征服过海洋的壮举。” “自从听说了这个传言，我就爱上了海洋，觉得那是很厉害的东西，毕竟，如果它不厉害，征服它又怎么称得上是壮举，值得被铭记和歌颂？” “原来如此。”克苏鲁盯着米耶尔美丽的五官看了一会儿，“根据我对人类的研究，雪原原生种的五官会更立体一些，阿库尼拉一族来自内陆的传言可信度很高。” “谢谢，这样一来，我更喜欢海洋了。” “那么‘米耶尔’在精灵语里有什么含义吗？” “原本是没有的。”米耶尔回应，“但因为我的母亲米斐尔，它被赋予了含义。” “米斐尔在精灵语里意为‘宝石’，将‘耶’这个代表‘真实’的词替换进去，表达我是真正的宝石——像这样，被赋予了含义。” “懂了，宝实。”克苏鲁用奇怪的语调吐出四个音节，像是在说另一种语言。 “嗯？”米耶尔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 “没什么，无需在意。” “好。”米耶尔没放在心上。 房门已经关上，窗帘没有掀开，窗帘后的窗户也是关闭状态，整个房间处在密闭的昏暗里。 米耶尔在这样的昏暗中走到床沿坐下，有些紧张地用指尖拨弄着身下的床单：“克苏鲁先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您，您说想要研究我的尊严，请问具体是要怎么研究？” “现在就可以了么？”克苏鲁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沿的米耶尔。 昏暗中的米耶尔，没有光线勾勒他精致的五官，却依然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因为没有高光点缀而显得有些深邃，像是通往未知的深渊。 米耶尔抬起他优雅的睫毛，去看身前的克苏鲁。 黑发，红眼，健康又充满诱惑力的肤色，这样的组合也不知属于哪里的高等精灵，又或许是祂凭空捏造。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具躯体吸引着米耶尔，吸引着几乎所有的精灵……不，人类也绝对无法抵挡来自祂的诱惑。 旧日支配者的真身不可名状，但祂们的化身，总会吸引一切智慧生命聚集到祂们身旁。 所以祂们才是“神”。 再恐怖也有人探寻。 再未知也有人信仰。 米耶尔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明明知道，可仍然忍不住幻想。 ——反正都是虚假的，给我一个虚假的拥抱，也没什么关系吧？ “可以了。”米耶尔听到自己说，“其实我现在有点饿，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空腹进行吧……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尽可能温柔一些，让我能在今晚拥有最低限度的行动能力。” “当然。”克苏鲁低声回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即便是我，也不能伤害你。” “先说一下我打算做什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非常温柔地保证了米耶尔的知情权。 “首先，我会将我们的感官相连，在此期间，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会传递给我，包括感知和情绪。” “然后，我会一步步地入侵你的领域，观察你的反应，体验你的感受，分析这些感受背后的理由。” “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会面临尊严的损失，因为，只有知道你损失了什么，我才知道你究竟拥有着什么。” “或许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但是不用担心，我一旦定下目标，就不会去探究别的，那些意外，就留到下次再研究。” 克苏鲁的最后那段话，在米耶尔听来，简直是在对他宣告——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我会包容你的秘密。 喜欢同性而非异性——这就是米耶尔的秘密。 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只要能隐瞒一生，他就无需面对任何人异样的目光。 然而克苏鲁能连接感官……这样一来，他的秘密无论如何都会被祂掌控。 不知道伟大的祂在感受到他对祂的欲求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哈，无所谓了。 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尊严被践踏的准备。 但是能践踏他尊严的，只有克苏鲁，只有这个让他重获新生的伟大存在。 这样想着，米耶尔对克苏鲁展露了一抹微笑：“祝您研究愉快，我伟大的主。”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米耶尔的额头。 没有什么华丽的魔法效果，但米耶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缠上了他。 没有缠上他的身体，而是缠上了别的什么……他的灵魂？ 紧接着，顶着精灵躯壳的旧日支配者抓起他双手的手腕，身体向前，将他压倒在了宽敞的大床上。 床很柔软，他的身体陷了下去，雪白的长发铺洒在耳边。 被压在脑袋两侧的双手使不出半点力气，本能地想要抬腿反抗，硬是忍住了。 克苏鲁抬起一条腿，膝盖卡在米耶尔的两腿之间，低头凝视他的脸颊。 米耶尔侧头看向无人处，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就像刚破茧的蝴蝶在适应自己新生的翅膀。 他的心跳在加速，带动了他的身体，也带动了床。 克苏鲁脸上的表情，有困惑，也有了然。 祂一定是知道了。 ——米耶尔暗暗地想。 祂一定感知到了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求。 那可不是什么尊严受到侵犯后会有的愤怒与不甘。 而是渴望被入侵，却又对此感到羞耻的矛盾与扭曲。 如果克苏鲁想通过侵犯他来揭开尊严的真相，一定会得到一个掺杂了太多干扰性因素的答案。 因为，为了满足这份欲求，他甚至存在一定的自毁倾向。 一边本能地保护着名为“尊严”的东西，一边期待着尊严被践踏。 摩达在贬低自己为阿迪拉减轻惩罚的时候，是否也感到了满足？ 还是说，有这种扭曲想法的，只有自己？ “我不明白。”克苏鲁果然困惑了，为自己探知到的一切感到困惑，“如果这份吸引是将我错误地认知为掌握着另一半生命权柄的存在，这份抵触是出于对我跟你一起创造生命的不认可，那么，这份渴望被伤害，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的情绪是什么？你的一切都自相矛盾。” “是啊。”米耶尔轻笑，笑声里带着自嘲，“我把自己的尊严献给您，是为了从别人手里夺回尊严——我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 “不，这不一样，我知道这不一样。”克苏鲁认真地反驳，“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拥有一颗宝石，你自己决定送给谁，或是跟谁做交易，跟别人不经过你的允许就从你的手里夺取它，完全不同。” “嗯，这么说也对。” “但是，我不明白的是——”克苏鲁将膝盖往前顶。 米耶尔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在耳边握成了拳。 “你感到愉悦，却又自我唾弃，这似乎与尊严无关……又或许有关？我不明白如果是能让自己愉悦的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情绪对自己进行限制……是因为会对身体造成破坏，所以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抗拒着程度更深的接触？” “……让我猜猜，精灵自己应该都没有研究过这些。”米耶尔发出一声叹息，觉得克苏鲁对尊严的研究彻底偏了。 这当然是他的错。 是他的欲求把本应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变成了可笑的破烂。 但是克苏鲁对知识的探求比他想象的更加执着，祂的思维也比他想象的转得更快。 “我明白了。” 米耶尔：“……” 您……又明白什么了？ 克苏鲁：“对你来说，尊严确实是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但你被我吸引，所以，就像男性会献花给喜欢的女性那样，你想要把尊严像花那样献给我，但尊严不是花，不是可以随处采摘的东西，真的要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献给我吗？这值得吗？——你对此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那个叫摩达的精灵，他并没有被你剥夺尊严，而是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他的心爱之人，然而，事实证明，他一厢情愿的付出是不值得的。” “你是否也在恐惧那样的未来？” “因为这份恐惧，你共情了他，那之后，伤害他就像在伤害你自己，所以你被迫中止了复仇。” 米耶尔：“……” 居然能分析到这个地步…… 米耶尔服了，心服口服。 虽然从未思考过这些，虽然他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自他的本能，是他当下的选择。 但是，应该就像克苏鲁说的这样——他恐惧着那个把自己的真心也像尊严一样献给克苏鲁，然后被践踏得一无所有的未来。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连尊严也不要献出。 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不要让我爱上你。 这样一来，我就不会向你献出一切，再失去一切。 米耶尔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被别的精灵吸引了。 见识过神的惊艳，无法再忍受凡者的平庸。 但是，对方是旧日支配者，高高在上地研究着对祂而言充满未知的人类和精灵。 就像女巫不会爱上用于魔法实验的青蛙，克苏鲁也一定不会对他产生好奇之外的情感。 他们的关系会一直停留在契约，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是啊，正如您所说，我被您的化身吸引着，我的本能在催促我靠近，而我的理智在阻止我走向毁灭。”米耶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不再自我唾弃。 因为，正如克苏鲁分析的那样，一切都不过是他身为一个喜欢同性的精灵，会有的，再正常不过的情感和情绪。 既然一切都很正常，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看来我的研究不仅让我明白了很多，也帮到了你。”克苏鲁说着，将米耶尔的两只手腕拽过头顶，单手压制住，另一只手扣上他的裤腰，“接下来，我需要更多的反馈，没关系吗？” “会反复向我确认的克苏鲁先生真是温柔呢。”米耶尔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彻底没有了反抗的念头。 他知道，克苏鲁要是有欲求，就不是克苏鲁了。 他所担心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大概。 “我说了，天黑之前，我的身体任您研究，现在，天还没黑……请随心所欲地继续吧，我伟大的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裤子被拽下的那一刻，米耶尔还是被强烈的羞耻感吞噬了。 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双手却被克苏鲁摁死在床上动弹不得——或许克苏鲁就是预判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会将他的双手控制在他的头顶。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在挨了两巴掌后，还不有所提防。 不过，跟在深渊里的时候不同，这一次，能感受到这股羞耻感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克苏鲁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将视线转向别处。 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祂开口：“我明白了。” 米耶尔：“……” 已经懒得吐槽了。 不，还是吐槽一句吧。 仅仅是拽下了我的裤子……不知伟大的您又明白了什么？ “这股强烈的羞耻感，便是尊严受损的证明。”克苏鲁说，“就像受伤时会感觉到痛，尊严受损时也会发出呼救。” “你说服自己能够接受我的入侵，就像说服自己经历伤痛后能变得更强韧，但真的遭受入侵时，你的身体，你的意志，还是进行了最本能的反抗和呼救。” 米耶尔抿紧了唇。 以这样羞耻的姿态，实在没法好好倾听克苏鲁的研究报告。 不过有一点他必须纠正：“没有……入侵……您没有入侵我。” 请不要说得像是侵犯了他一样。 仅仅是拽下他的裤子，仅仅是这样…… “我的意思是，入侵你的领域。”克苏鲁解释，“我没有入侵你的身体，但入侵了你的领域，所以你的尊严才会受损。虽然我还不明白这个领域的边界在哪里，但是很显然……” 米耶尔不知道“很显然”之后接的是什么。 他有点好奇，所以他听着，听得还算专注。 可克苏鲁突然停了。 米耶尔疑惑地抬眸，去看克苏鲁变得模糊的脸。 模糊…… 还在困惑，克苏鲁突然松开他的裤子，将那只拽下他裤子的罪恶之手伸到他眼前，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底，拭去了什么潮湿的东西。 是他的眼泪。 啊，原来模糊的不是克苏鲁的脸，而是自己的视野？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克苏鲁，有点反应不过来。 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哭了？什么时候哭的？ 也反应不过来克苏鲁为什么要帮他擦眼泪？ “虽然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在不惜让你尊严受损也要探明真相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但是你的反应，确切地说，你的情绪，还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克苏鲁边说边松开米耶尔的双手，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床上的他横抱起来，转身自己坐到床上。 祂让怀里的精灵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双手搂过他的腰，将他温柔地抱在怀里。 “你在渴求一个这样的拥抱？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停止哭泣？”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在精灵的耳边低语，像是在尝试另一种研究，又像是在进行笨拙的安慰。 米耶尔闭上眼睛，眨落一滴温热的液体。 他确实渴求着这样的拥抱。 自从失去魔力后，就一直、一直渴求着，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渴求。 谁都好，抱抱他，告诉他，他并非孤身一人。 曾经以为的朋友全部离他而去，甚至与他反目成仇。 父亲不曾主动找过他，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让他无法向他撒娇。 母亲已离世多年，她的房间被封锁，任何人无法进入。 此刻的他，身边只有克苏鲁，只有这尊无法理解他的情感，只想通过研究他来了解人类的古老神明。 所以，他觉得委屈。 寄希望于克苏鲁对他做一个喜欢男性的精灵会对他做的事，果然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能够安抚他情绪的触摸，也没有能够满足他欲求的拨弄。 只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的视线，以及各种真实又冰冷的研究报告。 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米耶尔委屈地哭了。 明明，明明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做足了心理上的准备。 为什么还是会…… 米耶尔抬起一只手遮挡住自己湿润的眼睛：“抱歉，我……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研究事故，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精灵和人类在尊严受损时，是有可能会哭的。” “我知道。”克苏鲁回应，“但是……事到如今这么说可能有些迟，但我答应了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我确实没有伤害你的身体，但我伤害了别的，我违背了我立下的誓约，这很不应该。” “或许是因为生来便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融入社会的需求，所以我没有精灵和人类这么复杂的感知和情绪，有的只是誓约，我把誓约看得很重，答应了的事，哪怕以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方式实现，也必须实现。” “但我违背了。” “所以，就当是我的补救？你还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米耶尔侧头看了克苏鲁一眼，能从祂那张美丽得令人疯狂的脸上看到认真的表情。 “什么都可以？”他试探着问。 “什么都可以。”克苏鲁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脑子里闪过一连串难以启齿的画面，但最终，米耶尔没有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化作现实。 他可笑的自尊心居然在这种没用的时候发挥了作用。 “那么……先让我把裤子穿上，然后……再抱我一会儿吧。”他说。 “只是这样？” “嗯，这样就够了……还有，等会儿可以陪我去地下室看看么？我一个人去有点怕。” “好。” “还有……”米耶尔试图把裤子拽上，但在克苏鲁怀里很难做到这件事。 明知道把裤子拽上再问接下来的问题会更好，可他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所以还是在那之前就问出了口：“在克苏鲁先生看来，我的父亲参与了失踪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可能会令你失望。”克苏鲁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米耶尔起身，动作温柔地将他放回地面。 米耶尔总算能好好地把裤子拉上了，可是…… “会令我失望是什么意思？”米耶尔不想承认自己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暗示，做着无用的挣扎。 克苏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情地说出了真相：“整栋宅邸弥漫着一股血的气味，我不知道你的父亲在做什么，但他在做的事，必须通过伤害他人来实现。” “这样啊。”米耶尔坐回床沿，看向被窗帘遮挡的窗户。 天色越来越暗了，挤进房间的光线越来越微弱。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出发前往地下室了。 克苏鲁好奇地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渴求着亲密关系的你，即便可能会失去重要的家人，也想知道真相？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当是社会性动物的本能——宁可失去家人也要除掉会危害社会的个体。” “你在撒谎。” “伟大的克苏鲁先生依然连接着我的感官？真奇怪，我已经感受不到那种被细细密密的线缠绕着的感觉了。” “因为精灵和人类的适应能力都很强，我并没有断开连接，而你已经适应了我的缠绕。” “这样啊。”米耶尔垂眼，雪白的睫毛将眼睛遮盖，让那双在黑暗中十分深邃的蓝宝石眼睛更显深邃，就像暗流涌动的深海。 “那么——”他说，“不如就由您来说出我真实的想法，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你还是不相信你的父亲会害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害了人，也一定是有理由的，你想知道那个理由，你想向所有人，包括我在内，证明你的父亲并非我们认为的那样。” “嗯，确实是这样。” “而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事实证明你的父亲罪不可赦，你打算怎么做？” 米耶尔没有想过这种事，不，应该说，是避免去想。 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在剥夺了他的魔力池后，还要剥夺他唯一的亲人？ 不过，看开点吧，至少他还有与旧日支配者的契约。 即便失去父亲，失去雪城，失去阿库尼拉，伟大克苏鲁的阴影也将笼罩着他，如影随形，直到他迎来真正的死亡。 米耶尔笑了一下：“如果我的父亲罪不可赦？那么我会亲手送他去见我的母亲，那个我已经没什么印象，而他深深爱着，总是挂在嘴边的女人。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然后我要离开雪城，去更大的城市。” “什么雪城领主啊，我从一开始就不想继承，这里尽是些讨厌的树精灵。” “父亲也离我而去后，这里就没有我在乎的人了，只剩些恶心的回忆。” “我要当个自由自在的赏金猎人，或者学者，或者两个一起来。” “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在大城市定居，雇一堆佣人为我服务，重现贵族的生活。” “或许还能买通当地的领主，左右他或她的政策，当一个深层领主。” “所有人都将在我主持的晚宴上载歌载舞的同时，小心地窥探并分析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就是我米耶尔·阿库尼拉的一生。” 米耶尔说完了，克苏鲁呆住了。 米耶尔看向他，看向那张在黑暗中依然吸引力十足的脸。 半晌，克苏鲁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有点期待你的父亲真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了。” 米耶尔：“……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房间里的黑暗终于浓郁到了对人类而言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但米耶尔依然能看清所有物品的轮廓。 对高等精灵而言，在黑暗中视物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米耶尔起身来到窗边，拉开窗帘。 夜晚的森林呈现出一种幽静的蓝，青色的萤火虫像阳光下的灰尘一样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光，驱散了沉寂的黑暗。 它们的存在让米耶尔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重新有了光泽。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一周都没有猎食的胃部终于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抗议。 米耶尔一边感叹自己还没饿死真是奇迹，一边离开房间，去厨房烤了点肉。 一段时间后，他拿起一份烤好的腿肉，问克苏鲁要不要尝尝，克苏鲁的回应是：“你吃就是我吃了。” 米耶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们的感官依然连着？嗯……不打算断开了么？” “你很在意吗？” “还好。” 在意吗？ 要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身体的反应全在克苏鲁的掌控之下，就觉得不自在。 某些时候，跟被看光了没有区别，甚至比那还要羞耻。 但是抛开那些时候，自己的感受也好，情绪也好，哪怕不被理解，至少有一个人体验到了。 这种有人陪在身边，有人一起承担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我收回了一些触须。”克苏鲁突然说，“我避开了你的敏感处，尽可能只感受你的五感和情绪——这样会让你畅快一些吗？” 米耶尔吃肉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名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舔掉唇边的酱料再说：“啊，谢谢，这样确实会让我畅快许多……不过，克苏鲁先生这么迁就我，还真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份迁就背后的标价是什么？” 米耶尔没有因为克苏鲁有着一个过分美丽的化身就忘记祂是旧日支配者的事实。 用恐惧而非仁慈支配世界的古老神明，连什么是尊严都不知道，却对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尊重，这究竟是祂对所有物的温柔，还是绞杀猎物前的安抚呢？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无需在意，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些。” 米耶尔：“……” 克苏鲁：“……不是指你的身体反应，而是指你的情绪——避开敏感处，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 米耶尔默默地啃了一大口肉。 克苏鲁：“我会尽可能在让你舒服……或者，放松？的状态下研究你，不过，虽然我只跟你一个人连接过，但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有点危险，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能否得出一个适用于所有人类和精灵的答案。” 米耶尔啃完腿肉，将中间那根骨头丢进垃圾桶，又拿起了一片刚烤好的面包。 克苏鲁：“不瞒你说，那些接触了我真面目的人，都变得相当奇怪，而你跟他们相比，几乎只是在悬崖边缘和已经跳下去的区别，所以，我想尽可能小心地对待你，就像对待一个漂亮的气泡。” 漂亮的气泡？一戳就破的那种？ 这就是克苏鲁眼里的精灵？ 还是说，只有自己是气泡？ 米耶尔吃完面包，用手帕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正如他的身材。 对于克苏鲁说的“危险的精神状态”，米耶尔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指他的自毁倾向。 不过那是因为在跟克苏鲁缔结契约前，他不仅是个用不了魔法的废物，还总被欺负。 被欺负得多了，偶尔就会产生“继续，不要停”，“再用力点，我还可以承受更多”，“就这么打死我算了”之类的消极想法。 然后有欲求的时候，这种自毁倾向就变成了“来，干死我”。 不过米耶尔很清醒，能不找虐的时候他不会主动找虐，否则就不会在被打的时候尽可能保持沉默，不去刺激霸凌者。 能反抗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反抗，否则克苏鲁就不会挨那两巴掌。 所以他觉得问题不大，他的自毁倾向还不至于真的毁掉他。 “走吧。”他丢下手帕，喝完精致高脚杯里剩下的葡萄汁，一边从餐桌旁起身，一边淡淡地开口，“我吃饱了，现在，请陪我去地下室——您答应了我的。” 克苏鲁“嗯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 去地下室会经过布罗斯的书房。 在米耶尔的记忆里，他的父亲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很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 自动亮起的灯光照亮了书房暗红色的木门。 阿库尼拉宅邸除了米耶尔的房间，基本都是这种暗红的色调。 白天看着还好，晚上总觉得有些瘆人。 像是渗入了血。 米耶尔试探着靠近书房，修长的耳朵贴上木门，雪白柔软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向一侧。 书房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声音。 米耶尔试着转动门把，纹丝不动。 “敲击术。”米耶尔将魔力凝聚到指关节，用力敲击房门。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可他再次转动门把，依然纹丝不动。 能够敲开任意一扇门的法术，居然不起作用？ 米耶尔只能求助于身后的克苏鲁：“克苏鲁先生能帮我开下门吗？我想在调查地下室之前，先进我父亲的书房看看。” 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按上房门，像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一会儿，一边收回手一边说：“可能不行。” “欸？”米耶尔惊讶。 究竟是怎样的魔法锁，连伟大的旧日支配者都无能为力？ “施加在这扇门上的魔法，有着誓约的力量，就像在对我说——请勿打扰。”克苏鲁解释道，“我应该说过，我很重视誓约，所以，虽然我能非常轻易地打开它，但我不能。” “我可以把您的这句话翻译为‘这扇门上有着让旧日支配者无法进入的力量’吗？” 米耶尔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恕我直言，通常情况下，法师或术士在门上施加魔法锁时，不会将旧日支配者考虑在内，就像一个只有普通人居住的城镇，再复杂的锁都只为防盗贼而存在，对法师和术士来说形同虚设。” “我的父亲却在书房的门上做了阻挡旧日支配者的布置，真是让我对书房里藏着什么更好奇了。” 话虽如此，但米耶尔打不开书房的门，也不能强迫克苏鲁去开，只能先将自己的好奇心搁置一旁，继续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没有灯光。 视野陷入黑暗，空间越来越狭窄。 米耶尔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被剥夺，就像又一次坠入了深渊。 他强迫自己沿着楼梯往下，可越往下，呼吸越急促，心跳随之加快，求生的本能在催促他转身离开，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立刻浮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但是，不行，至少让他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扶在墙上的手掌一滑，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紧跟在米耶尔身后的克苏鲁，像是对米耶尔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早有预料，冷静地将他的身体拽向自己，然后松开他的手臂，转而托起他的背脊和膝窝，将他整个人横抱起来。 米耶尔一边喘息一边艰难睁眼，对上克苏鲁那双红色的眼眸。 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红眸，明明危险至极，却暗藏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害怕的是黑暗，还是狭窄？”他淡声询问。 “是黑暗，和狭窄。”米耶尔虚弱回应。 克苏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有些无语，但紧接着，两人身边亮起无数明亮的光团。 没有咒语，没有仪式，这些光团像是凭空出现的。 它们照亮了通往地下室的这段路，也照亮了米耶尔和克苏鲁朝向彼此的视野。 那股压迫米耶尔的恐慌减轻了，米耶尔的呼吸通畅了很多。 “谢谢。”他礼貌道谢，然后半好奇半调侃地发问，“这也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克苏鲁垂下他暗色的眼睫，“也可能是怕你死了。” 米耶尔：“……” 是了，自己是个漂亮但脆弱的气泡。 “感觉你很容易死。”克苏鲁又强调了一次，“明明你活动的范围越大，接触的人越多，越能达成我的目标，我却产生了一种想要把你圈养起来的冲动，我也开始自相矛盾了吗？” “可能是因为我死了，会让克苏鲁先生失去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所以，出于保护我的目的，想把我圈养起来，这样我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了。”米耶尔一本正经地分析，然后笑着开了句玩笑，“克苏鲁先生这么担心我，需要给我牵个绳吗？” 他刚说完，就想到了两人还连接着的感官。 啊，原来他已经被牵着了啊…… 所以刚才，克苏鲁才能及时发现他的异样，赶在他摔倒之前抱起他。 克苏鲁：“自己提出建议，自己遭受打击，看来即便把你圈养起来，你依然有一万种方式死给我看。” 米耶尔：“您说得对，我在反省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靠近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门。 主要是克苏鲁在靠近。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靠在伟大的他怀里，强忍住想触摸他胸膛的冲动。 雪城的气温偏低，尤其是晚上。 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光着上半身在外走动。 但是，出于某种私心，米耶尔一直都没有提醒克苏鲁这一点。 而克苏鲁似乎也很乐于将自己完美的化身尽可能多地展示给真正的精灵看。 地下室的门上同样有魔法锁，但是没有了阻挡旧日支配者脚步的誓约。 克苏鲁一脚踩踏上去，施展“敲击术”。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过后，木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呀——”一声有些诡异的轻响。 “谁？” 黑暗的地下室里响起一个明显属于女性的嗓音，说着人类口音的通用语。 克苏鲁让身边的光团往前移，照亮了一具浑身是血的女性躯体。 人类体型，有着一头金色的大波浪。 米耶尔的视线凝固了，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真的不是谁灌输给他的幻觉？ 女人看清两人的脸后，立刻大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我能做任何事！救救我！” 然而，不等米耶尔回应她的求救，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让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米耶尔，我不是让你们别来地下室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质问。 本就苦苦支撑的肺部，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变得异常艰难。 父亲没有入睡。 被父亲发现了。 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为什么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里有女人？ 为什么她浑身是血？ 为什么她在呼救？ 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如果直接问他，他会说吗？ 如果心平气和地问他…… 米耶尔的身体僵硬得就像在雪地里冻了一夜。 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与他的紧绷相反，克苏鲁放松地横抱着他，没有任何要转身的意思，就像根本没听到来自身后的质问，又像是想用自己的身体隔开这对气氛微妙的父子。 一边是女人的惨叫，她就像见到了来自九狱的魔鬼，在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之前拼尽全力地呼喊。 而另一边，米耶尔的父亲布罗斯，快速地吟唱了一段咒语。 米耶尔在濒死的窒息中听清了，这段熟悉的咒语，这是—— “冰之叹息。” 布罗斯吟唱完咒语，用一种叹息般的口吻宣告了自己使用的魔法。 话音落了，刺骨的寒气从克苏鲁的身后出现，迅速充斥整个地下室，随着呼吸入侵肺部，别说内脏，连骨髓也一并冻结。 在失去意识前，米耶尔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抬起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克苏鲁的脖子，就像坠下悬崖的人本能地抓住了手边的一根稻草。 而克苏鲁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任由米耶尔搂着自己，维持着横抱着他的姿势，身体迅速分泌出黑色的液体，将自己和米耶尔包裹其中。 米耶尔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被那层黑色的液体包裹之后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再次睁眼时，视野被拽回了那个梦境般的世界，那个被克苏鲁称为“拉莱耶”的地方。 他的身下是色彩艳丽的触手，身上同样是。 他将克苏鲁的触手当成了床铺、枕头、被褥，以及……抱枕。 一条触手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大概是见他醒了，用尖端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留下一点微凉的黏液。 米耶尔：“……” 已经对这令人疯狂的画面免疫，米耶尔从一堆蠕动着的触手上坐起身，看向所有触手的根部。 只见一位美丽的男性精灵坐在那里，虽然美丽，却无法看清面容，也无法辨别他的皮肤、头发和眼睛分别是什么颜色，头发的长度同样令人困惑，但似乎都弯曲着一定的弧度。 他光着身子侧对着米耶尔，像米耶尔一样坐在触手上，交叠着自己的双腿，脸上的表情有些走神，像是在思考什么。 所有的触手都是从他的腰后延伸出来的，看起来就像他的尾巴，但实际应该更接近他的手。 “我死了？”米耶尔试探着问。 克苏鲁没有看他，就这么侧对着他，用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说：“我很抱歉。” 这个回答……他真的死了？ “好吧……结果到最后也不知道我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米耶尔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更多的是遗憾还是轻松。 遗憾，当然是因为没能获知失踪案的真相，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轻松，是因为没想到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可怕，跟那个阴暗狭窄的地下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克苏鲁维持着原本的坐姿没动，身下的触手蠕动，像搬一尊雕像似的搬动他整个人，让他得以面向米耶尔。 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自己的身体变得奇怪之前低垂了自己的视线。 虽然被克苏鲁美丽而坦荡的身躯影响，但他依然捕捉到了祂脸上名为“愧疚”的神情。 本能作祟，米耶尔下意识地出声安慰：“嗯……已经死了也没办法。” 安慰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 觉得一位伟大的旧日支配者会真心实意地为没能保护好自己而感到抱歉，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伟大的克苏鲁认真地道歉：“我说过会保护你，说过不止一次，却没能做到，我又一次违背了我亲口立下的誓约，真的很抱歉。” 米耶尔重新将视线转向他，这一次更多聚焦于他的脸。 克苏鲁垂着眼，他的脸不停变动，每一张都给人不同的感觉，可每一张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毫不掩饰的愧疚，以及懊恼。 “必须承认，在沉睡状态下，我能为你提供的战力十分有限。”他说，“你必须更积极地使用我借给你的魔力池。” “等等？”米耶尔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言，“沉睡状态下？” “是的，我还在沉睡。”克苏鲁回应，“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苏醒，可能要等到群星归位之时，可能永远也无法彻底苏醒，所以，不要太过依赖我，更积极地使用我教给你的魔法。” 米耶尔：“如果您还在沉睡，那么现在跟我对话的这个是……” 克苏鲁：“一根触手。” 认真的语气，认真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比你现在看到的触手要大一点……大许多。”克苏鲁补充。 米耶尔无法想象克苏鲁的一根触手有多大，以及祂究竟有多少根触手，还有…… “您的意思是，现在跟我对话的不是克苏鲁，只是伟大克苏鲁的一根触手？” ——完全无法想象。 “要怎么说才能让你理解……”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 他没有让米耶尔等太久。 “这么说吧，你认为人类和精灵只有一个大脑么？” “……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没错？” “不，两个，至少两个。”克苏鲁回应，“你们的左脑和右脑是可以分开的，假设只有左脑醒了，右脑还在沉睡——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只是，我睡着的那部分有点多，不是一点点多。醒着的这部分，大概只占睡着那部分的万分之一。” 米耶尔：“……” 克苏鲁：“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 “不，这对我来说不重要。”米耶尔平静地打断他，“不论您是触手还是别的什么，我唯一想知道的是——您能代表克苏鲁吗？” 回答是：“当然。” 米耶尔：“哪怕只是一根触手？” “是的。” “就像你们的左脑和右脑都能代表你们一样，我的每一根触手都能代表我。” “你们在进行思考的时候，通常不会意识到正在思考的那个是左脑还是右脑，我也一样。” “只是我现在刚好就一根触手醒着，所以才能确定我此刻的意识来自这根触手。” “不同部位诞生的意识肯定有所不同，就像你们的左脑往往更偏重逻辑，右脑更偏重直觉，我现在的意识，主要驱使我的是好奇，是探索欲。” “我不敢保证随着我的逐渐苏醒，我对你的态度不会发生改变，因为我有上万条触手，上万种性格，太多的变数。” “但是，我依然可以保证以下三件事——” “首先，契约一旦缔结，即便是我也无法随意撕毁，我借给你的不是一根触手拥有的魔力，而是我的整个魔力池，希望你能好好使用，更积极地使用。” “其次，我对遵守誓约的执着永恒不变，既然立下誓约保护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拼尽全力。” “最后，我对你的记忆也不会随着我的逐渐苏醒而消失，只会被我用更多的大脑铭记。” “我被时空乱流惊醒，睁眼就看到你在沉向我。” “我本能地触碰了你，抓住了你，将你拽入了我的梦，就这样擅自改变了你的命运。” “我被你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惊艳，重拾对人类的好奇，继而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 “我感受了你的感受，你的屈辱，你的挣扎，你无声的哭泣，濒死的窒息。”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直到至高无上的阿撒托斯从祂混沌的梦里醒来，世界迎来终焉。” 克苏鲁说完了。 他在解释为什么即便只醒了一根触手，他也依然是伟大的克苏鲁。 但米耶尔总觉得他在向自己表白。 “美丽的脸庞和艺术品般的身体构造……” ——旧日支配者果然对“美”有着极致的感知和追求。 “这一切，都会被我铭记……” ——我的屈辱你就别铭记了啊！ 米耶尔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愉悦地扬起唇角：“所以，我还活着，是吗？”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克苏鲁没必要多此一举，向他保证契约会继续生效。 米耶尔想到了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黑色液体。 “您保护了我？那个黑色的液体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克苏鲁抬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探究。 他过了一会儿再开口，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你死了。” “欸？” “你被你的父亲用‘冰之叹息’做成了冰雕，死于极致的寒冷，我能做的，只是分泌能够麻痹神经、减轻疼痛的黏液，尽可能让你没有痛苦地走向死亡。” “那……”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复活在这里，还把我一起带了过来，我以为你知道……所以，你忘了？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炸成了一朵烟花，血溅了我一身，但是没过多久又活了，那之后，我就没敢在你的视野里显露全貌——明明已经缩小到了和人类一样的大小……” 哈？ 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也是，第一眼就炸了的话，根本来不及记忆吧。 等等，所以…… “复活，是我的能力？” 米耶尔突然想到契约里反复强调的那句——直到你迎来真正的死亡。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因为能复活，所以无法单纯地以“死亡”为终点。 所谓“真正的死亡”，指身体和意识迎来双重毁灭。 米耶尔死了，死于他父亲布罗斯的“冰之叹息”，但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意识，都迎来了崭新的日出。 米耶尔坐在通往深渊的那个黑洞旁，身边坐着黑发红眼的克苏鲁。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明亮而温暖。 微风吹拂着两人的发，耳边除了虫鸣鸟叫，以及花草树木随风摇曳的声音，再无其他。 一片宁静祥和。 米耶尔低垂着头，任由柔软的发丝在风的抚弄下亲吻自己美丽的脸颊。 他很难接受自己不仅能复活，还复活过不止一次的事实。 也很难理解现在的克苏鲁只苏醒了一根触手的现实。 但是想到自己跟伟大的克苏鲁签订了契约，有权使用祂的一整个魔力池……其实自己能复活也不算什么太离谱的事？ “你还要继续调查你父亲的事么？”克苏鲁问。 熟悉的，可以被记忆的嗓音——克苏鲁延用了他之前的化身，无论是外貌、身材还是声音，都给米耶尔一种令他安心的熟悉感。 听到他的提问，米耶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当然。” 本想着死了就死了吧，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死得毫无遗憾。 但既然还活着，当然要继续调查。 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证明父亲的清白，而是为了让自己死个明白，以及——更好地复仇。 “我想再去一次地下室。”米耶尔说，“但我不想惊动我的父亲，触手先生可以教我几个能让我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的魔法吗？” “触手先生……”克苏鲁第一次对米耶尔称呼自己的用词表达了不满，“虽然我只苏醒了一根触手，但我也是克苏鲁，如果你不想叫我克苏鲁，可以叫我洛拉。” “好的洛拉先生。”米耶尔确实无法将一根触手视作那位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尤其这根触手对他温柔过头了，他担心自己会得意忘形，然后在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未来，触怒真正的，彻底苏醒后的克苏鲁。 所以，从现在起，这位黑发红眼的美丽精灵，他的名字是克苏洛拉。 他对人类和精灵充满好奇，对里耶大陆充满好奇，不愧是来自擅长探索环境的触手的意识。 “适合潜入的魔法太多了，要我推荐的话，那就隐身术、迷踪步、任意门。”克苏洛拉边说边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米耶尔的额头，将这些魔法的咒语直接传递进他的脑海。 “我建议你先用变形术变成液态，再用隐身术隐藏身形，从门缝里钻入，如果被发现了就用迷踪步拉开距离，再开启任意门逃到目标的视野之外——以我的魔力储量，你甚至可以从一个星球逃去另一个星球，只要你能适应另一个星球上的环境。” 米耶尔：“……听起来很完美。” 克苏洛拉：“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直接杀了你的父亲，同样，先用迷踪步拉开距离，给自己争取吟唱咒语的时间，再召唤深渊之触，剩下的交给我。” 米耶尔：“啊，深渊之触是由您直接控制的吗？” 克苏洛拉：“毕竟是用我的魔力生成的，它们同时受到你和我的控制，攻击魔法只用这个就可以，别的对你来说威力太大了，不好控制。” “好的。”米耶尔乖巧应下。 毕竟是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克苏鲁的攻击魔法，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摧毁整个雪城。 “稍等，行动之前，让我先尝试一下。”米耶尔还没有用变形术大幅改变过自己的形体，克苏鲁的意思好像是让他变成类似史莱姆的东西，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不急，距离你死于冰之叹息已经过去了三天，那位可怜的女性，她的结局早已注定，无论你什么时候去，都无法改变什么。” “悲伤的消息。” 米耶尔说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难怪我又饿了……” 看来行动之前，还得先进个食。 米耶尔用深渊之触抓了一头野猪，生火烤肉，搭配野菜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他当然吃不完整头野猪，用小刀把它的尸体处理了一下，切块储存进家族戒指，也就是他佩戴在左手拇指上的那枚蓝宝石戒指，这是阿库尼拉贵族身份的象征，同时也可以用来储存总体积不超过一个旅行箱的物品。 忙完已是下午，米耶尔赶在天色暗下之前成功掌握了作为史莱姆移动的技巧。 克苏洛拉坐在一棵树的树荫里，看着变成透明凝胶状的米耶尔在草地上爬来爬去。 终于，时间来到傍晚，两团隐藏了身形的粘稠液体从阿库尼拉宅邸正门下的缝隙里爬了进去，留下两道无形的痕迹。 它们一路爬进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然后先后显露身形。 克苏洛拉率先变回人形，随即使用“光亮术”，让这个阴暗狭窄的空间里亮起无数光团。 米耶尔紧跟着显形。 “我很惊讶你这一次没有窒息。”克苏洛拉说。 “我也很惊讶。”米耶尔回应，“视野变矮后，感觉整个空间变大了，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边说边检查地面。 地下室明显被人清理过，别说女人，连血迹都没留下。 周围除了杂物还是杂物，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 但是墙上的八个烛台，其中一个看起来格外干净，像是经常有人动它，莫非是某种开关？ 米耶尔抬起双手，试着转动它，纹丝不动。 试着拽动它，同样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克苏洛拉像是看不下去了，无声地走到米耶尔身后，温柔地抓住他的手腕拿下他的手，然后抓住烛台，看似轻松地一拽。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烛台被他从墙上拽下，露出一根绷紧的铁链。 正对着门的整面墙朝一侧倾斜，发出沉重的闷响，露出一个藏匿在墙后的房间。 米耶尔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因为这突然的动静，还是因为克苏洛拉的举动。 他扬起唇角，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夸赞：“不愧是洛拉先生，没有您，我寸步难行。” 闻言，克苏洛拉不客气地回应：“没有我，你甚至无法呼吸。” “实话。” 虽然米耶尔记住了光亮术的咒语，但他做不到像克苏洛拉这样瞬发，能否在变回人形后把咒语顺利地吟唱出口是个问题。 “我先进。”克苏洛拉说着，松开烛台，任由它被铁链一点点拖拽回墙上，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他率先走入墙后，几个光团随他移动。 米耶尔几乎是紧贴着他的后背跟了进去。 墙在两人身后缓缓闭合，金属摩擦声刺耳得令人心慌。 但愿这阵动静不会将他的父亲引来——米耶尔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环顾四周。 明亮的光团在克苏洛拉的操控下在这个被刻意隐藏的房间里移动，照亮了它的布局。 这是一个……手术室。 中间是一张冰冷的金属床，墙上挂满了各种手术用具。 血腥味、药水味，和一股难言的臭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头晕目眩。 米耶尔的眉头皱了起来，无法忍受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他觉得他又要窒息了…… 而克苏洛拉，就像感知到了他的窒息，在房间里快速地看了一圈后，转身将他打横抱起，身形一闪。 米耶尔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就整个儿发生了改变。 他抬头，看到了傍晚暗沉的天空，看到了天上璀璨的星辰。 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愣愣地将视线转到克苏洛拉脸上，和他那双红宝石般美丽又神秘的眼睛对视。 “我怕你又死了。”克苏洛拉平静地开口解释，“那个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也就是知道了你的父亲私底下对人体很有研究。” 米耶尔眨了下眼睛。 “还是说，你有什么宁可窒息也要仔细查看的东西？”克苏洛拉问。 “不，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米耶尔回应着，放松身体，安心地靠在克苏洛拉结实的胸膛上：“我很感谢您在我窒息之前把我从那个可怕的地方救了出来，不过……” 他顿了一下，无辜地将脑袋歪向一侧：“我以为我死后，我们之间的连接就断开了，原来没有么？” 否则克苏洛拉是怎么知道他快要窒息了的？ “不，断开了，只是断开之后，我又重新连接了一遍。”克苏洛拉回应，“这次连接得很小心，每一根都避开了你的感知，所以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这样啊。” 米耶尔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扬起唇角，毫不在意地说：“再次感谢您闪电般的救援，我确实感受到了您对我的保护，您遵守了誓约。”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克苏洛拉的眉眼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不过您是怎么做到抱着我瞬移到这儿的？”米耶尔好奇。 “很简单，我在进入宅邸之前，在这里放了只眼睛，做了个标记，然后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只要把任意门的另一侧开在这里，我就能带你穿过门来到这里。” “好吧，是我无法复刻的做法呢。” 米耶尔抬手遮挡了一下视线，确定自己的双眼还好好地住在眼眶里。 他轻笑了一声，以嘲讽自己这可笑的举动，然后就这么全身放松地待在克苏洛拉的怀里说：“那个女人不在地下室，地下室没有探索的必要了，如果有什么魔法能帮我直接找到她就好了，哪怕是她的尸体——在对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个大概的了解之前，我不想直面我的父亲，他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只想再次把我做成冰雕。” “你想找到那个女人？早说啊。”克苏洛拉抱着米耶尔转身，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我记住了她的气味，我这就带你过去。” 米耶尔：“……” 气味……是吗？ 一阵沉默。 然后克苏洛拉困惑地开口：“你刚才想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吗？” “……抱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洛拉先生好像一只大狼狗啊…… ——这样的想法，确实有些失礼了。 洛拉先生虽然只是一根触手，却是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虽然只是一根触手。 米耶尔小声道歉，好在克苏洛拉并没有在意，一路抱着他来到阿库尼拉雪原的边缘，这里原本有一个湖泊，现在变成了一层厚厚的冰。 “你让我觉得我的双腿可能被截肢了。”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对他的保护过了头。 “因为你不仅很容易死，还很容易摔倒，在去地下室的楼梯上摔过，在我的梦境里也摔过。”克苏洛拉回应得有理有据。 “楼梯上是因为我不擅长阴暗狭窄的地方，梦境里是因为……因为裤子……” ——穿裤子穿得太急，被裤子绊倒，实在不是什么很想回忆的画面。 “总之，都是有原因的。”米耶尔为自己的双腿辩护。 “总之，我已经把你抱过来了。”克苏洛拉小心地把米耶尔放回地面，然后看着身前厚厚的冰层说，“那个女人就在下面，召唤深渊之触吧。” 雪原的风有点大，吹乱了米耶尔一头银白的长发，有几根发丝舞到了眼睛里，米耶尔本能地抬手想要拨开它们，却被一阵强风吹得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斜，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雪里。 他慌忙去抓克苏洛拉的手臂，而在他抓到之前，克苏洛拉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我说什么来着？” “是风的错。”米耶尔坚决维护自己的双腿。 克苏洛拉无言地牵起他的手。 米耶尔抿了下唇，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最终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任他牵着，吟唱咒语召唤了“深渊之触”。 五条黑色的触手拔地而起，刚出现便开始了挖掘冰层的工作。 一段时间后，一具冰封的尸体被它们抬到了雪地上。 被封在冰里的，正是米耶尔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地下室看到的女人。 是个人类女性，到死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找到了她，然后呢？”克苏洛拉问。 “洛拉先生会‘死者交谈’吗？”米耶尔反问。 他边问边低头打量冰里的尸体，蓝宝石般美丽的眼中没有任何惧意。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母亲以外的人的尸体。 明明人类和精灵那么像，像到足以对彼此的尸体感到恐惧。 可是看着这具尸体，米耶尔没有任何感觉。 是因为他自己死过？ 还是因为跟伟大的克苏鲁缔结了契约？ 又或者，是理智经受住直面旧日支配者的考验后，不再能被如此“正常”的画面动摇。 人类也好，精灵也好，在旧日支配者看来，或许都像海面上的气泡一样脆弱，一戳就破。 他们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会像这样死去，也完全正常。 只是这个女人，原本有机会得救的。 如果自己在听到父亲声音的那一刻能果断一点，比他先一步吟唱咒语，召唤深渊之触…… “无需自责，你没有任何过错。”克苏洛拉突然出声。 米耶尔愣了一下。 自责？我？ 我在自责？ 或许吧。 对于从自己指缝间流逝的生命感到遗憾，由此产生了自责。 “我不会死者交谈。”克苏洛拉再次开口，回答了米耶尔的问题，“死者交谈这个魔法的本质是赋予死者虚假的生命，以读取留存在大脑中的记忆，而我说过，我没有任何一半生命权柄，所以连虚假的生命都无法创造。” “这样啊，没关系，教会有牧师，牧师里一定有会‘死者交谈’的人。”米耶尔说着，将视线从尸体上收回，转头去看克苏洛拉的脸，“所以，洛拉先生，能麻烦您帮我把这具尸体搬去教会吗？一路上都用深渊之触的话，太过显眼了。” 光明正大的使唤，已经完全超出了誓约的范畴，更别提契约。 米耶尔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越界的请求，但他无辜地眨着眼睛，试图用这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去魅惑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自从知道克苏洛拉只是克苏鲁的一根触手后，虽然米耶尔依然会在遣词造句上对他表示尊敬，但没有了那股对旧日支配者的恐惧。 现在的克苏洛拉，比起他的主人，更接近他的朋友。 不，应该是对他而言更亲密的存在。 总之，想要依赖他更多。 克苏洛拉毫不退缩地跟米耶尔对视了一会儿后，也不知道是真被米耶尔魅惑了，还是怕他在搬尸体的时候死了，回应了这样一句话：“你负责带路，别的交给我就好。” 米耶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真的答应了之后，忍不住扬起唇角，发自内心地展露了一个微笑：“谢谢，洛拉先生真的很温柔呢，没有洛拉先生，我做不到任何事情，有洛拉先生在身边真是太棒了！” 银发的精灵笑起来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明媚，如果雪原的风能小一点，这个画面一定会更加唯美。 克苏洛拉的唇角随他扬起，语气平静地回应：“忘了吗？你是我的代行者，别人见你如见克苏鲁，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我当然得搭把手，而且，这对我来说挺有趣的。” “有趣？搬尸体？”米耶尔眨眼。 “做任何事。”克苏洛拉回应，“对我来说，光是以这样的姿态行走在这片大陆上就已十分有趣，就像在玩一场角色扮演游戏。如果这场游戏的终点是探索完整片里耶大陆，那么，我想把你送到游戏的尽头——活着的你。” “因为我是你的所有物？” “不，因为你是我的代行者。” “啊……” 米耶尔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很好地理解契约里的最后两句话。 ——以你真正的死亡为终点，在那之前，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拥有你的使用权，而你是我的代行者。 ——你今后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出自你的意志，都将代表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他以为自己是克苏鲁的实验青蛙，当然，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是克苏鲁的神使。 神使，神的使者，代表神的意志。 所有信仰伟大克苏鲁的人，都将遵从他的意志，就像遵从克苏鲁的意志那样。 他不仅是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从祂那里获得力量的邪术师，还是被克苏鲁眷顾之人。 克苏鲁早在他向祂的触手“撒娇”之前，就已经眷顾着他了。 “赞美您，伟大的克苏鲁，我敬爱的主。” 米耶尔煞有介事地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有着大脑袋和三条触手的小章鱼，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克苏洛拉：“……” 克苏洛拉：“事实上，并不存在真正的，能够指向我的祷言，否则我早在沉睡中被唤醒了，但你这样是会被我的信徒打死的。” 米耶尔：“他们不懂，祈祷，祷言不重要，手势也不重要，虔诚最重要。” 米耶尔：“而且，我是您的神使，怎么向伟大的克苏鲁祈祷，我说了算。” 克苏洛拉：“……只要你不画章鱼，怎样都好。” …… 克苏洛拉用绳子把尸体连同封住她的冰一起，固定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雪城的夜晚很安静，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只有青色的萤火虫悠闲地浮在空中，驱赶着沉闷的黑暗。 两人很顺利地抵达了教会，然后，被两个手持大剑的修女拦下了。 嗯……教会不仅有牧师，还有战士和圣武士。 毕竟是教会，雪城的另一颗心脏，当然要好好保护。 米耶尔一点儿没慌，抬手展示了一下阿库尼拉的家族戒指。 “晚上好，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唯一的继承人，我在我家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可以麻烦教会的牧师为我调查一下她的死因吗？” 两位一看就战力不低的修女对视一眼，收起大剑，向米耶尔弯腰行了一礼。 其中一位开口：“原来是米耶尔少爷，您第一次来教会，所以我们没认出来，请原谅我们。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看起来是很严重的事，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另一位修女来到克苏洛拉身旁，从他背后接过尸体，单手就扛到了自己肩上。 两人在修女的带领下进入教会，没有踏足主厅，而是从旁边的回廊绕过主厅，穿过主厅后方设有祭坛的圣所，进入了一个空旷的房间。 这里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彩绘玻璃，给人的感觉漂亮、精致、华丽，还有神秘。 米耶尔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其中一块彩绘玻璃上画着一只彩色的蜘蛛，以及蜘蛛身下绚烂的蛛网。 教会的玻璃上不是羔羊，不是鸽子，不是独角兽，也不是鸢尾花，而是蜘蛛和蛛网。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因为米耶尔不信教，所以觉得，可能教会就是这样的吧。 克苏洛拉也注意到了那块玻璃，若有所思。 一位修女说了句“请在这里稍等片刻”，便离开了房间。 另一位修女把尸体放到了房间的正中间。 没多久，一位神父装束的男人出现了。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他是高等精灵，所以看起来年轻不代表真的年轻。 他有着一头银灰色的微卷短发，紫罗兰色的眼睛，昭显着他暗精灵的血统。 及踝的单排扣黑色长袍勾勒着他纤细的腰身，金色的十字架在黑色的披肩前异常显眼。 他的神情里带着忧郁，他的声音里有着与年轻不符的沉稳：“两位晚上好，我是这个教会的神父，丁德尔·耶里弗兰，你们的请求，我已经从修女西斯塔那里听说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们调查这位可怜女士的死因。”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睛，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她，让她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那位将神父丁德尔叫来的修女西斯塔，过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里，手上捧着一块叠成豆腐干的白布。 两位修女打开白布盖住尸体，然后分别从两侧施放热魔法，将封住尸体的寒冰融化，并蒸发掉由此产生的水。 简单检查了尸体的口腔，确定尸体可以开口回答问题后，她们分别向丁德尔和米耶尔弯腰行了一次礼，离开了房间。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丁德尔神父说着，没有让米耶尔和克苏洛拉回避，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对尸体使用了“死者交谈”。 赋予这具人类尸体虚假的生命后，可以问她最多五个问题。 丁德尔神父没有跟米耶尔商量，直接开口询问，像是早就想好了问题，又像是已经很习惯做这种事了。 第一个问题：“你的名字？” “罗莉莎……” 尸体的嘴巴一开一合，用沙哑的嗓音发出了三个音节。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死的？” “被冰魔法，杀害……” 尸体的语气十分平缓，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是凭本能回答问题，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感。 第三个问题：“谁杀了你？” “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 尸体说出了一个让米耶尔和克苏洛拉都不意外的名字，奇怪的是丁德尔听到这个名字后，同样没有露出丝毫觉得意外的表情。 他平静地问出第四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杀你？” “为了让我沉默，以隐藏，他的秘密……” 尸体如此回答。 第五个问题：“什么秘密？” “他夺走了，我的孩子……” 回答完这个问题，尸体的嘴巴不再开合，谁也无法再从她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因为“死者交谈”这个魔法对一具尸体只能使用一次。 丁德尔神父闭上眼睛，再次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罗莉莎，愿主保佑你，愿你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说完这句话，他翻过折叠在尸体胸口上的白布，盖住了尸体的脸。 然后转身面向米耶尔，语气平静地开口：“米耶尔·阿库尼拉，您会把尸体带来教会，说明对于凶手是谁早有预料，或许我不该多管闲事，但姑且还是问一句——您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调查清楚。”米耶尔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应，“我知道是我的父亲杀了她，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杀她，又为什么要夺走她的孩子，我会想办法调查清楚。” “假设您查清了一切您想查清的，成功接近了真相，然后呢？您打算怎么做？”丁德尔追问。 米耶尔沉默了一会儿再回答：“当面质问他，如果他执迷不悟，我会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如果他诚心忏悔呢？” “……我不知道。” 米耶尔不知道。 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在他发现这个叫罗莉莎的女人之前，一直都对他十分温柔的父亲。 他唯一的亲人。 如果那个人面对他的质问，跪在地上诚心忏悔。 如果那个人告诉他，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米耶尔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至少，在知道那个理由之前，他不知道。 “我知道了。”丁德尔神父说着，也对米耶尔做了个在胸口画十字的动作，“迷途的羔羊，愿主在梦境中为您指引方向。” …… 丁德尔猜到两人现在无处可去，给两人在教会安排了住处。 是一间非常狭小的双人寝室，让米耶尔有点难受。 好在寝室里有窗户，拉开窗帘，能看到令人安心的月光和萤火虫。 两张床铺当然是分开的，分别贴着一侧的墙。 米耶尔还在窗边吹风，克苏洛拉已经躺到了其中一张床上。 他放松地交叉着自己的双腿搁在床尾的木板上——比米耶尔高了足足一个头的他，并不能在伸直双腿的情况下让床吞下整个自己。 米耶尔转身就对上了他那双红宝石般美丽又神秘的眼睛，没有在意，走向自己的床铺。 然而在床沿坐下后，他抬眸，又一次对上了那双眼睛——克苏洛拉的视线随他移动，他在哪里，他便看向哪里。 米耶尔依然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躺到床上。 终于，克苏洛拉忍不住开口了：“我有一个问题。” “请问。”米耶尔躺在床上，视线朝着天花板。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把你的父亲杀了，让神父用‘死者交谈’从他口中问出真相？” “死者交谈无法支撑太过复杂的问答。” “我知道，但那个神父……”克苏洛拉戛然而止。 米耶尔疑惑地看向他：“那个神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尽可能别跟他接触比较好。” “嗯？为什么？” 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的话有点前后矛盾，让神父帮他从布罗斯的尸体口中问出真相，是鼓励他借助神父的力量，可后面又说尽可能别跟神父接触？ 虽然神父确实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倒不如说，整个教会都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彩绘玻璃上的蜘蛛，反复强调的“梦境”一词。 米耶尔有点好奇神父口中的“主”是谁，但是当着他的面问这个总觉得不太礼貌。 不过教会要是真有问题，克苏洛拉不会同意在这里过夜，所以应该没事吧。 克苏洛拉过了一会儿再开口，没有回应米耶尔的疑问，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所追求的，究竟是真相，还是帮你唯一的家人脱罪的可能？” “真相。”米耶尔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很清楚，无论真相是什么，他的父亲都是有罪的，他没有资格替受害者原谅他，能选择的只是要不要亲手杀了他。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必须追求真相？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还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克苏洛拉问。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您必须研究人类？是因为人类是特别的，还是出于纯粹的好奇？” 米耶尔模仿克苏洛拉的句式进行了反问。 克苏洛拉的回答是：“并非必须。” 他顿了一下后继续：“对我来说，研究人类并非必须，只是暂时没有别的事物能分走我的注意力，但你，你明明有别的事可以做。” “杀了你的父亲，继承领主之位，或者像你说过的，离开雪城，去更大的城市当赏金猎人。” “真相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如果你想救人，杀了你的父亲就好，如果你下不了手，离开雪城就好，是否知道真相，对你人生的影响微乎其微，即便如此也要追求真相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有太多太多的人，明明不追求真相的话，能拥有一段相对幸福的人生，最终却为了那些在我看来十分可笑的真相，或死亡，或疯狂。” “记住，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是被你的父亲杀死的，你也是受害者，跟那个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的你，却在复仇和逃跑之间，选择了追求真相？” 克苏洛拉说完了，就像一口气宣泄了积攒多年的情绪。 米耶尔意识到，他在漫长的沉睡中，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与疯狂，理由都是为了追求某种真相。 他不理解，他觉得不值得，所以他质疑，他追问。 米耶尔轻笑了两声。 克苏洛拉盯着他：“你终于也疯了？” “不，我只是觉得有趣。”米耶尔笑着说，“洛拉先生现在不也在追求真相吗？人类和精灵为什么要追求真相——您想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克苏洛拉：“……” “为什么呢？”米耶尔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问克苏洛拉，还是在问他自己。 但是，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回答了：“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还有对未知的不安。” “总觉得知道了真相，能更好地解决一切。” “如果无法获知全部的真相，那么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我的父亲是被人操纵了，杀了他却没能解决操纵他的那个人，那么失踪案并不会就此结束。”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的父亲打算唤醒一尊对里耶大陆有恶意的神，连洛拉先生也对付不了的神，不知道真相就无法阻止，到那时，不仅我会迎来真正的死亡，里耶大陆也将不复存在。” “洛拉先生，请您仔细回忆，将目光放到所有追求真相的人身上，而不只是那些在追求真相的道路上或死亡、或疯狂的人，他们的努力真的是毫无意义的吗？” “肯定有人因此而死，但是，是否也有人因此得救？” 克苏洛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复给米耶尔两个音节：“嗯哼。” 米耶尔将他的回应自动翻译为“是”，微笑道：“这就是必须追求真相的理由。” “洛拉先生之所以会像这样追问，是否也感到了某种程度的不甘心？觉得知道了真相，或许能阻止一些无谓的死亡？” “不，我只是为了更好地研究人类。”克苏洛拉终于把自己的视线从米耶尔脸上挪开了。 “研究为什么人类和精灵对真相如此执着，以及血脉的影响。”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先睡吧，明天我教你怎么用‘洞察之眼’找到那个女人的孩子，现在至少知道了你父亲的目标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的孩子。” “好哦。”米耶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洛拉先生真是太可靠了，没有洛拉先生，我真的什么也做不到，还请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我亲爱的主。” 克苏洛拉闭上眼睛，语气平静：“我很乐意，亲爱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8个小时的充足睡眠，让米耶尔获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补足。 从教会寝室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了“我活了”的耀眼光芒。 虽然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但不是什么恐怖的梦。 可能是有点在意彩绘玻璃上的蜘蛛，所以，他梦到了蜘蛛。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感觉不止一只，但视野里就一只。 黑色的，皮球大小，八条腿的小怪兽，灵活地在前面奔跑。 自己不知为何觉得这只蜘蛛是在给自己引路，便跟了上去，结果闯入了一片灰色的迷雾。 本能地环顾四周，转头就发现蜘蛛不知所踪，但是远远地看到了一本书。 一本非常厚重的书悬浮在视野的尽头，能看到黑色的封皮上闪烁着银色的字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米耶尔之后又做了些别的乱七八糟的梦，一直到醒来都没看清那本书的封皮上印着什么。 其实有点遗憾，但是就算看清了估计也没什么用，毕竟是梦。 米耶尔没把这个梦放在心上，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头发梳顺，把服饰穿戴整齐，然后来到克苏洛拉面前，对他优雅地弯腰行了一礼：“早上好，洛拉老师，请教我洞察之眼。” 银发的精灵顶着一张不亚于旧日支配者的美丽脸庞，姿态优雅，气质高贵，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克苏洛拉看着这样的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你看起来跟昨天很不一样，睡眠似乎能大幅改善你的精神状态。” “是的，效果强过任何魔法。”米耶尔微笑道，“那么洛拉先生呢？昨晚有好好睡觉吗？” “没有，我睡得够久了，如果你问我最讨厌做的事是什么，我的回答毫无疑问是睡觉。”克苏洛拉回应，“我宁可盯着你睡着后的脸看一晚上，事实上我确实这么做了。” 米耶尔：“……”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便又毫不在意地微笑起来。 被伟大克苏鲁的一根触手盯着看一晚上，没有任何被骚扰的不自在，有的只是踏实的安全感。 醒着的触手先生一定能及时发现危险的存在，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以遵守自己许下的誓言。 他似乎越来越依赖触手先生了。 不，是洛拉先生。 “今天的计划是这样，洛拉先生先教我怎么用洞察之眼找到罗莉莎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就优先以救出他或她为目标，如果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们就找到他或她的尸体，让丁德尔神父用‘死者交谈’帮我们获取更多的信息。” 米耶尔在梳理这份计划书时，收敛了笑，用上了更认真的表情和语气。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遵从你的意志，我的代行者。” 听到这句话，米耶尔忍不住再次微笑起来：“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开始吧，我亲爱的主。” 亲爱的——这个词用在“主”的前面，多少有些不正经，带着些许挑逗。 因为这个词一般是用来称呼伴侣或情人的。 当然，也有人用来称呼自己的孩子。 米耶尔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在他看来，他跟克苏洛拉的关系相当暧昧。 正常来说，宗主会时刻陪伴在邪术师的身边保护他，抱着他移动，甚至帮他搬运尸体么？ 不过米耶尔之所以这样称呼克苏洛拉，并不是真的想挑逗他，只是想让自己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仿佛叫他亲爱的，他就真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反正自己不会有伴侣，又事实上依赖着克苏洛拉，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关系吧？ ——以上是故意的成分，那么不故意的成分呢？ 米耶尔昨晚也这样称呼过克苏洛拉，但那个时候，他在脱口而出这个称呼前，根本没经大脑思考，更多是潜意识作祟。 事后分析，觉得一方面，是他的身体可耻地渴求着这位美丽精灵的爱抚，另一方面，是他的精神高度依赖着这位强大伙伴的帮助。 最重要的是，克苏洛拉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任何人，成了一个对他而言十分重要且特殊的存在。 这个存在，有足够的资格被他这么称呼。 ……该死，这居然也能分析，他一定是受了克苏洛拉各种研究报告的影响。 而克苏洛拉，面对这个称呼，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还饶有兴致地用同样的称呼进行了回应：“那么跟我来吧，亲爱的。” 米耶尔跟着克苏洛拉来到罗莉莎的尸体旁。 说是“教”，但是，跟前几次那样，克苏洛拉抬起一只手，指尖抵上他的额头，直接将“洞察之眼”的咒语和仪式传递进了他的脑海。 仪式——是的，开启洞察之眼需要仪式。 仪式需要的祭坛是一个六芒星外接封闭圆环的魔法阵，需要施术者用自己的鲜血绘制。 仪式需要的道具是一只浸泡在银液中的眼球，至少三根黑蜡烛，和若干宝石。 以及，跟目标有关的任意物品。 ——但，这是在没有克苏洛拉的情况下进行的仪式。 如果有克苏洛拉呢？ 克苏洛拉：“眼球是媒介，是‘看见’的前提，有我在，我可以直接把我视野分享给你，你不需要。” 克苏洛拉：“黑蜡烛用于固定开启的通道，维持仪式不崩溃，以延长视野存续的时间，有我在，我可以帮你固定，你不需要。” 克苏洛拉：“宝石是祭品，是仪式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你身为我的代行者，无需支付任何代价给任何存在，所以也不需要。” 克苏洛拉：“也就是说，要想找到那个孩子，你只需要一个六芒星法阵，以及跟那个孩子有关的物品。外接圆环是为了防止开启洞察之眼的过程中被麻烦的东西察觉并追踪，以防万一还是可以画一下。” “跟那个孩子有关的物品……”米耶尔看向被白布完全遮盖的尸体。 没什么问题。 孩子母亲的尸体，怎么不算是跟孩子有关的“物品”呢？ 克苏洛拉先把尸体搬到一旁，给米耶尔腾出足够的空间来绘制祭坛。 米耶尔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划了一刀。 他划得干脆利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刀刃紧贴肌肤，快速而用力地划，可以在不那么痛的情况下制造足够深的伤口。 因为无法很好地控制力道，所以伤口容易深过头，但是问题不大，他现在人就在教会，随时都可以拉个牧师过来给自己治疗。 米耶尔向前伸直手臂，小心地挪动脚步，让自己的血滴落在房间干净的地板上，先绘制出一个六芒星，再绘制它的外接圆环。 六芒星的六个角隐没在封闭的圆环里，整个祭坛占据了地面一半的面积，足以容纳一具尸体。 他刚绘制完祭坛，克苏洛拉便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在他手上系了块白布用于止血。 米耶尔忍不住问他：“洛拉先生也不会治疗类的魔法？” “‘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不会‘死者交谈’和‘治愈真言’。”克苏洛拉为自己的能力辩护，“这些跟生命有关的魔法，都只有拥有生命权柄的生物才能学习——换句话说，虽然我不会，但你想学的话，是可以学会的。” “请原谅我的好奇，我想知道，您的生命权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赋予，还是被剥夺了？”米耶尔试探着问。 “从一开始。”克苏洛拉回答得爽快，显然并没有把这个缺陷放在心上。 “与我类似的存在，被赋予了生命权柄的，只有两位。”他说。 “让我猜猜，是黑暗丰穰的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丝，以及原初混沌之核，至高主神阿撒托斯？” “不，至高无上的阿撒托斯是万物的起源，是祂将生命权柄赋予了母神莎布·尼古拉丝，所以我说‘两位’的时候，并没有将祂考虑在内。” “那么？” “是无名之雾，奈奥格·索希普。” “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有。” “祂不怎么出现在现世，但依然有人获知了祂的存在，这个由人类起的称号和名字就是证据。” “这样啊。” 米耶尔随口应着，并不打算追问。 他等克苏洛拉帮他把罗莉莎的尸体搬到祭坛的正中间后，这便吟唱起了开启“洞察之眼”的咒语。 一连串咒语念完，他的视野与克苏洛拉相连，而克苏洛拉的视野从这间被他们用作仪式的房间，腾飞到了高空之上，再以一个雷霆般的速度落到里耶大陆的某处。 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是个昏暗的房间。 烛火跳动，将人影映照在墙上不停晃动，就像在跳某种怪诞的舞蹈。 视野的正中间是地面，木质地板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令人眼花缭乱。 米耶尔想要找寻的目标就在这块华丽而神秘的地毯上爬着——是个看不出性别的婴儿，体型小到颠覆米耶尔的认知，似乎刚出生不久。 视野的两侧能看到摆满了书的书架，是米耶尔熟悉的布局。 这是…… 父亲的书房。 有着“敲击术”都敲不碎的魔法锁。 连旧日支配者都无法进入。 米耶尔转动眼球，克苏洛拉的眼球跟着转动，视野偏移，能看到这间书房的主人，布罗斯·阿库尼拉，正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翻看一本书。 视野有点模糊和扭曲，所以看不清书页上的内容，只知道那本书很厚，并且，书页呈现出诡异的黑色。 米耶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 一瞬间，他的视野由模糊转向清晰，又回归模糊。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黑色书页上的文字是银色的。 手写一般的文字，不是精灵语，也不是通用语，而是…… 米耶尔能认出来，是拉丁语，他学过。 没有更多的信息，米耶尔结束了“洞察之眼”的效果。 然后他询问身边的克苏洛拉：“洛拉先生，您看清那本书上的内容了吗？” “很遗憾，并没有。”克苏洛拉回应，“但我猜是某种魔法的咒语。” “我的父亲不会真打算唤醒某种危险的存在吧？而那个孩子，是祭品？” “既然如此，他献祭你不是更好？” “……我好歹是他亲生的。” “但他杀了你，毫不犹豫。” 米耶尔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没有试图反驳克苏洛拉的话，而是直接宣告了接下来的行动：“洛拉先生，请再陪我回一趟阿库尼拉的宅邸吧，我知道您无法进入我父亲的书房，我会自己想办法打开那扇门，但我希望您能陪我去，因为，您光是待在房间外面，就让我十分安心。” “当然。”克苏洛拉回应得毫不犹豫，“如果你在书房里遇到了危险，即便会违背‘请勿打扰’的誓约，我也会进去救你，因为你身上同样有我立下的誓约，并且现阶段，这份誓约凌驾在一切誓约之上。” “有洛拉先生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米耶尔露出安心的微笑，“那么……” “那么，你现在应该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克苏洛拉打断他，提醒他，“以及，去书房救你的前提，是你进得去，而你的敲击术对那扇门不起作用——希望你没忘记这件事。” “没关系，我会让他自己把门打开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手上的伤口确实需要处理一下，虽然不影响行动，但米耶尔也不是什么受虐狂。 ……至少大部分时候不是。 想随便找个牧师来给自己治疗，结果刚出门就撞上了丁德尔神父。 于是给自己治疗的人就变成了丁德尔神父。 米耶尔乖乖地把手递给对方，任由对方动作小心地揭开缠绕在他手上的布条。 伤口已经止血，代价是部分布条黏在了伤口上，揭开时难免撕扯伤口，引发疼痛。 这个过程看着都疼，米耶尔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打量神父的脸。 这位实际年龄未知的暗精灵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不知道是眼睛形状的关系，还是眉宇间的神态给人的感觉，这双美丽又梦幻的眼睛里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寂静的忧郁。 让人觉得温柔的同时，莫名伤感。 丁德尔神父比米耶尔高半个头，银灰色的短发卷曲着一定的弧度，感觉很难打理，却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仔细看，其实他长得还不错，只是米耶尔的审美被旧日支配者提高了太多，所以居然现在才发现。 “治愈真言。”丁德尔念完祷言，宣告了自己使用的法术。 米耶尔手上的伤口消失了，疼痛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消融，他本能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完好如初。 他把视线挪回神父脸上，礼貌道谢：“谢谢，辛苦您了，一直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丁德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十分温柔：“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任何时候，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顿了顿，他试探着问了句：“不知昨晚，您是否梦见了什么？” “欸？”米耶尔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跟蜘蛛有关的梦，但这是能说的吗？ 因为看到教会的彩绘玻璃上有蜘蛛所以梦到了蜘蛛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丁德尔不等他回应便再次开口：“不必回答我，愿主保佑您。” 他边说边做了个在胸口上画十字的动作，然后不等米耶尔回应便转身离开。 他脚步不快，但走得非常坚定，所以，当米耶尔回过神来时，两人的距离已不再适合道别。 看着他的背影，米耶尔忍不住想——对神父来说，“愿主保佑您”这句话是不是相当于“好了快滚”？ 不行，这么想太失礼了。 “你昨晚做了什么梦？”一旁的克苏洛拉问。 “没什么特别，梦见了一只蜘蛛，还有一本书？” 面对克苏洛拉的提问，米耶尔回答得很爽快。 “说起来，那本书有着黑色的封皮，封皮上的文字是银色的，而刚才，我们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我父亲在看的那本书，有着黑色的书页和银色的文字，是巧合吗？” “是的。”克苏洛拉回答得很肯定，“或许是因为你看到了彩绘玻璃上的蜘蛛，所以才会梦见蜘蛛。” “嗯……嗯？洛拉先生也注意到了彩绘玻璃上的蜘蛛？” “因为你在看。”克苏洛拉脱口而出，像是根本没经大脑思考，“我好奇你在看什么，就看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洛拉先生这么在意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米耶尔微笑道，“既然洛拉先生也觉得是巧合，那么一定是这样。走吧，该去我父亲的书房救人了。” 巧合？ 原本，米耶尔确实没有多想。 但是被丁德尔神父和克苏洛拉分别问了一句后，他开始有点在意了。 虽然在意，但克苏洛拉明显不希望他深究，所以，就当是巧合吧。 …… 米耶尔又一次回到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跟上次摸进去的方式一样，他跟克苏洛拉分别用“变形术”变成液态的史莱姆，然后用“隐身术”隐藏身形，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书房的门没有缝隙，无法钻入，米耶尔不得不解除变形术，然后继续用隐身术隐藏身形，抬起一只手叩响房门。 他叩得不急不缓，三下之后，耐心等待。 房间里没有动静，但是几分钟前还在“洞察之眼”凝视下的人，不可能恰好在他找上门来的时候离开。 ——为了赶时间，米耶尔一路上都在交替使用“迷踪步”和“任意门”，并在出发前给自己施加了名为“大步奔行”的魔法效果以提升移速。 伟大克苏鲁的魔力池对他来说深不见底，与克苏鲁缔结契约后的他，使用魔法就像拿着富豪的钱在全场1铜币的店铺里消费，“节省”的概念可以直接从词典里删除。 米耶尔在心里计算着时间，1分钟后，再次叩响房门，依然只叩了三下。 “哆、哆、哆。” 按照一定节奏响起的叩门声在走廊里回荡，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尤其发出声响的那扇门前什么也没有——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又过了一分钟。 “哆、哆、哆。” 终于，房间里的人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发出声音：“谁？” ——布罗斯果然就在书房里，是因为对叩响房门的未知存在感到不安，这才假装不在？ 如果是这样…… 那可太好了！ 害怕吗？恐惧吗？为杀死我付出代价，怀揣着对我的愧疚颤抖吧，我敬爱的父亲。 如果您还有那被称作“人性”的东西的话。 米耶尔继续数着时间，一分钟后，第四次叩响房门。 “哆、哆、哆。” 布罗斯有一定程度的神经衰弱，只要耳边有声音就无法专注进行某项工作。 米耶尔猜测他此刻正在这扇门的另一侧抓狂，却因为忌惮门外的未知，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开门解决。 第五次叩响房门，刚敲到第二下，门就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来自它的另一侧——有人从房门内侧狠狠地踹了门一脚。 踹门的除了布罗斯还有谁？ 这个神经衰弱的男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是时候了。 米耶尔默念咒语，使用魔法“初级幻影”，在距离房门几米远的地方制造了一个模糊的，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影。 然后，张嘴发出了声音：“父亲……” 叹息般的呼唤，带着无尽的幽怨。 “父亲……为什么……” 像是濒死的人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声带上，只为追寻灵魂深处最渴望的那个答案。 “父亲……为什么……杀我？” 话音落了，伴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 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布罗斯发狂一样地开门冲出来，身上套着至少三种不同类型的魔法盾。 他刚出来就吟唱了“冰之叹息”的咒语，吟唱到一半，注意到走廊里的幻影，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木杖朝幻影指去：“冰之叹息！去死去死去死！不管你是人是鬼，都给我去死——” 趁他被幻影吸引了注意，米耶尔以一个灵活的身手溜进了书房，然后一边默念“变形术”的咒语，一边一个大跳！ 他变成史莱姆黏在了书房的天花板上。 直接把罗莉莎的孩子救出去太冒险了，他想要先潜伏在房间里等个时机。 顺便，看看自己的父亲究竟想做什么。 以及那本由拉丁语写成的书是什么？ 然而，米耶尔高估了自己对液态身体的控制力。 他明明已经用身体的一部分扒住了天花板，身体剩下的部分却没能跟上，非但如此，还拖着扒住天花板的那部分身体一起下坠。 就像一个失足坠崖的人，只有几根手指搭到了悬崖的边，眼看就要因为手指脱力而坠落。 身体的正下方是书桌，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凌乱地堆放在一起，万一掉在上面不小心碰到什么…… 米耶尔完全可以想象布罗斯发完疯回到书房，看到桌上的异样后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米耶尔因为没能扒住天花板而急得冒汗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触手一样的东西沿着他不规则的身体搂抱了上来。 他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根触手，但能通过它们温柔的动作，确定它们是想帮助自己，而不是伤害自己。 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这些触手贴着他柔软的身体，全方位地搂上来，像捞糖浆似的把自己捞回到天花板上。 更多的身体与天花板接触，紧紧扒住。 得救了！ 米耶尔松了口气，然后才开始探究触手的真面目。 是您吗，洛拉先生？ 您也进来了？ 我还以为即便开着门，您也进不来呢。 走廊已经被布罗斯用“冰之叹息”做成了一个长长的冰柜。 他没有在走廊里停留太久，几乎是刚“击杀”完幻影便回到书房，关上了房门。 地毯上的婴儿不知是被动静吓到，还是觉得气温太冷，哇哇大哭起来。 身子翻了过来，所以米耶尔确认了——是个女婴。 布罗斯背靠着房门站着，远远盯着这个女婴看了一会儿，眼中有质疑，但最终还是靠近她，把她抱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里。” 爸爸…… 米耶尔的身子绷紧了。 更多的触手爬到了他的身上，几乎将他吞噬，不给他任何掉下去的机会。 米耶尔怀疑自己现在就算松手，也会被这些触手固定在天花板上。 是洛拉先生没错吧？ 洛拉先生的救援非常及时，洛拉先生一如既往地可靠，只是…… 帮忙的时候，可以绕开他身上一些比较敏感的地方吗？ ……对哦，洛拉先生没有“连接”这些地方。 所以…… 米耶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让大脑恢复运转。 面对这个婴儿，布罗斯自称“爸爸”。 这个婴儿确定是罗莉莎的孩子，因为以罗莉莎的尸体为指向物的洞察之眼能够看到她。 所以，如果布罗斯不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那么这个婴儿，是他跟罗莉莎的孩子？ 他跟罗莉莎…… 他…… 米耶尔试图继续思考，可身上的触手不停乱动，就像在找一个更好的姿势抱他。 终于，一次触碰，让米耶尔克制不住地发出了闷哼。 完…… 布罗斯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凌厉的杀意：“谁在上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被发现了！ 怎么办？ 时间有限，必须在一瞬间做出选择！ 米耶尔的选择是—— “深渊之触！” 米耶尔在最短的时间内吟唱了召唤深渊之触的咒语，让黑色的触手从布罗斯怀里卷走了女婴。 他只来得及做这个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他就来不及在布罗斯施法之前开启任意门逃走了。 布罗斯对天花板使用了“冰之叹息”，攻击对象除了他，还有被他用触手卷走的女婴，以及……那个缠绕在他身上的未知存在。 能够冻结呼吸的寒气已经扑到了脸上，眼看就要将他的五脏六腑连同骨骼一起冻裂。 就在这时，视野一晃，寒气消失，正午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 视野里昏暗的书房被明亮的森林取代，变形术自动解除，米耶尔向前跪倒，双手撑上地面，摸到了微凉潮湿的草地，一股草木特有的新鲜腥气入侵鼻腔。 得救了！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触手，果然是克苏洛拉的触手！ 选择去救女婴，把剩下的事全交给克苏洛拉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米耶尔从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和腿上沾到的泥土，来到嚎啕大哭的女婴身旁，小心地抱起她，笨拙地用手指轻拍她脆弱的肩膀以安抚她不再哭泣。 克苏洛拉在他身前显露人形，迟疑着问：“是我触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地方？” ——问的显然是米耶尔发出那声致命轻哼的理由。 米耶尔“嗯”了一声，不想多聊。 老实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妙，继续聊这个话题的话…… “其实我觉察到了你的抗拒。”克苏洛拉显然并没有觉察到米耶尔对这个话题的抗拒，自顾自地说，“但我不能松手，我怕你掉下去，所以只能尝试调整到让你舒服……” “洛拉先生，这个我们之后再聊吧。”米耶尔被迫打断他，然后随便找了个别的话题，“这次您也是通过提前放置的眼球开启的任意门？” “是的。” “那您有在我父亲的书房里留眼球吗？” 米耶尔也是突然想到，如果克苏洛拉能在书房里留个眼球，就能随时通过任意门返回书房了。 时间紧迫，米耶尔只来得及救走女婴，没来得及找到并带走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要想知道他的父亲究竟在做什么，那本书能提供的信息绝对比女婴多。 但米耶尔实在无法见死不救。 克苏洛拉的回答先是让他眼睛一亮—— “留了。” 随即让他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但被你的父亲干掉了。” 失望之后是担心，米耶尔关切地问：“洛拉先生受伤了吗？” “没有，普通的魔法无法伤到我，只是把我的那部分身体送回了原本的所在，只要回一次拉莱耶，我就能把它重新带上。”克苏洛拉回应，“但是，必须承认，我现在是少了一只眼睛的状态。” “啊，会影响视力吗？” “不会，我不止一只眼睛。” “不止一只眼睛……请原谅我的好奇，可以问下您一共有多少只眼睛吗？”米耶尔好奇地打量克苏洛拉那双红宝石般美丽而神秘的眼睛，没能从中发现任何异样。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如果你问的是这根触手，那么不多，也就3000只。” 3…… 也就…… 不多…… 米耶尔把嘴巴闭上了，不想知道伟大的克苏鲁一共有多少只眼睛。 克苏洛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只剩2999只眼睛了。” 米耶尔：“……” 或许是觉得米耶尔的反应很有趣，克苏洛拉轻笑了一声，但他再次开口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别的：“如你所愿，救出了罗莉莎的孩子，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故技重施得到那本让你在意的书？” 米耶尔：“我想先回一趟教会。” 克苏洛拉：“好。” 两人回到了教会。 米耶尔把女婴交给了丁德尔神父。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想到丁德尔神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接了过去。 他没有问这个孩子是谁，哪儿来的，只是告诉米耶尔，教会有专门的设施用来培养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我也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然后在教会长大的。”他说。 这还是米耶尔第一次听丁德尔说起他自己的事，免不了好奇：“战争？” “是的，暗夜女神和九狱魔鬼的战争，我的家族被迫卷入。所有的暗精灵都信仰暗夜女神，我的父母也不例外。” “那您……”米耶尔还没把问题问出口，就自己想到了答案。 不知道丁德尔神父信仰谁，但这座教会不可能信仰暗夜女神。 果然，丁德尔的回应是：“我当然只信仰我主。” “我厌恶战争，厌恶一切染指了战争的存在，这份厌恶理所当然地摧毁了我对暗夜女神的信仰。我不会对别人的信仰评头论足，但是在我眼里，这片大陆上，只有我主爱着世人。” “这样啊。” 结果米耶尔还是不知道丁德尔口中的“主”是谁。 他怎么都不向自己传教啊？ 正常来说不该把“主”的名字好好地说出来，让世人知晓祂，然后跟自己一起信仰祂，赞美祂么？ 丁德尔像是故意不说的，米耶尔不确定该不该问，只好暂时压下自己的好奇。 反正这件事与他正在调查的事无关，知道也没什么用。 而且，现在的他，也有不能告知他人的信仰。 他信仰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 米耶尔借用了教会的厕所。 他在厕所里待了很长时间，出来之后，迟迟没有勇气去看克苏洛拉的眼睛。 虽然克苏洛拉并没有连接他的敏感处，但应该能感知到他的愉悦和屈辱吧…… 如果可以，米耶尔是想把被触手挑起的欲求压制下去的，可他已经…… 他总不能压制一辈子。 “嗯……我想先整理一下情报，洛拉先生愿意听一下吗？” 米耶尔站在教会满是彩绘玻璃的走廊里，一只手轻搭在走廊一侧的扶栏上，修长的身体微折，银色的眼睫垂下一半，视线心虚地朝着光滑的地面。 他的身体用魔法清理过，连同衣服一起，一头银白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和背后，可以通过蓬松程度推测有多柔软。 克苏洛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没有说出任何会让米耶尔难堪的话，而是顺着米耶尔的话说了句：“你说，我听着。” 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敢与眼前的精灵对视，但是专注地整理起了情报。 “首先，不管雪城的失踪案里有多少跟布罗斯有关，罗莉莎的尸体都证明了他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根据罗莉莎死后吐露的情报，布罗斯之所以杀害她，是因为她知道了他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罗莉莎的孩子有关。” “根据这份情报可以推测，布罗斯想做某件事，而这件事需要用到罗莉莎的孩子。” “但是，在我抱着那个孩子的情况下，他依然毫不犹豫地攻击了我，说明——要么，那个孩子无论死活都能发挥作用，要么，在布罗斯的计划里，她并非不可或缺，而是可以被替代的。” “我倾向于后者，罗莉莎和她的孩子绝不是第一批被布罗斯盯上的受害者，那个隐藏在地下室后面的手术室，多半就是为了把孩子从女人的肚子里取出来而准备的。” “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确认。” “第一个问题是，布罗斯需要的是刚出生的孩子，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但如果是前者，女性失踪案会变成孕妇失踪案，性质更严重，这么多年下来，不会只是被雪城的居民当成怪谈来聊的程度，所以多半是后者。” “第二个问题是，布罗斯需要的是这些孩子的生命，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不需要他们的生命，那么，我们是否能找到除了罗莉莎的孩子之外，其他存活的个体？” “也就是说，我可能存在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 “如果能找到他们，弄清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知道我的父亲需要用他们来做什么了。” “所以我接下来想做的是——以我的血脉为指引物，用洞察之眼寻找我可能存在的兄弟姐妹，找到他们，研究他们。” 米耶尔一口气说完了，不仅说了自己对情报的分析和猜测，把接下来的计划也一并说了。 对此，克苏洛拉只有一个问题：“你的父亲……不，那个叫布罗斯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不需要将他控制起来吗？” “洛拉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冰之叹息’，这个冰精灵的专属魔法，并不是用来杀人的，正常情况下，它只能改变环境，给目标制造一点行动上的麻烦。”米耶尔说，“但是布罗斯，他能用这个魔法杀死我，并且，是瞬杀。” “所以？” “所以，整座雪城，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控制住他的，只有您。” “我明白了。” “那么……”米耶尔想要立刻找个地方布置洞察之眼的仪式。 然而他的手刚离开扶栏，就被克苏洛拉打断道：“那么，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问。”米耶尔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有些慌乱地把手按回扶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无论是书房里对他而言过于亲密的触碰，还是厕所里捂住口鼻尽可能压抑的放纵，都是他难以启齿的隐秘，不愿在任何公共场合被提及。 哪怕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为即将听到的问题感到羞耻，这是跟敏感处被研究完全不同的羞耻，类比一下大概是被迫偷东西，和自己主动偷东西被发现，这样的区别。 他抿紧了唇，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就像在等待一场会将他千刀万剐的审判。 然而克苏洛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会因为饥饿而感到羞愧吗？” “欸？”米耶尔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眸，银色的眼睫微微颤动。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问题，他迟疑着回答：“不会？” “那么，你也不该为你的欲求感到羞愧。”克苏洛拉平静地说，“因为在我看来，那是差不多的东西。” 米耶尔愣住。 “我掏空了你的肚子，让你感到了饥饿，你因饥饿而进食，然后为自己的进食感到羞愧——我理解这是你的‘尊严’在发挥作用，但是在我看来，你真的很……” 米耶尔再度抿唇。 “……这种情绪，是什么呢？愤怒？我在生你的气？你的羞愧毫无道理，难以理解，无法解释，我的愤怒同样毫无道理，难以理解，无法解释。越是了解人类和精灵，就越是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这种感觉令我抓狂。” “但是……” 克苏洛拉突然抬起一只手伸向米耶尔。 米耶尔本能地后退，后腰狠狠地撞上扶栏。 但是克苏洛拉并没有因为他的逃离而停下手上的动作。 他不由分说地抓过米耶尔的手腕，将他一把拽到自己怀里。 米耶尔的额头抵上克苏洛拉的胸膛，身体撞进了他的怀抱，纤细的腰身被他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绕。 一个非常霸道的拥抱。 米耶尔放弃挣扎，任由身前这位美丽的男性精灵抱着自己，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的同时，鼻子一酸。 耳边响起克苏洛拉压抑着愤怒的嗓音：“如果尊严只会伤害你，那么，舍弃它。至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舍弃它，舍弃尊严。 ——克苏洛拉的这句话，在米耶尔听来无异于引诱。 就像给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递去一只刚烤好的，香得流油的鸡腿，他是吃还是不吃？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他的某些念头，克苏洛拉的下一句话是：“我决定了，我的下一个研究对象，就是你的欲求。” “这一次，就算会将你的尊严彻底粉碎，我也会探究到底。” “倒不如说，我就是以粉碎你的尊严为目标。” “因为在我看来，伤害了你的，并不是践踏你尊严的我，而是你的尊严本身。” ——这话可太像一个不愿承担责任的欺凌者会说的了。 但米耶尔明白，克苏洛拉并不是想欺负他，而是对他因为尊严受损而产生的羞愧感到恼怒，想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然后他想到的办法就是——既然尊严会伤害你，那就由我来彻底摧毁。 在他眼里，人类和精灵的尊严是不是某种类似于屏障的东西？只要击碎就没有了？ 说起来，他从一开始就用“领域”来概括那些会让尊严发挥作用的敏感区。 然而，明知道克苏洛拉是在乱来，明知道他的研究毫无道理……米耶尔依然给出了许可证。 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超过三秒。 “好。”他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嗓音。 这份颤抖里，有多少不安，多少期待，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是洛拉先生的话……洛拉先生一定会温柔地对待他。 粗暴一点也没关系。 只要不是纯粹的伤害，他都承受得住。 “时间依然由你来定。”克苏洛拉就这么搂着米耶尔说。 他的一只手环抱着米耶尔脆弱易折的腰，另一只手摸上他的后脑，摸上他那头触感柔软而顺滑的银发。 米耶尔闭上眼睛，全身放松地享受这个拥抱，又说了个“好”，这一次，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上了一丝撒娇般的甜。 无论克苏洛拉究竟想做什么，对他来说，他都是相当于获得了一次在克苏洛拉的掌控下尽情纵欲的许可。 虽然也不是没有发展成克苏洛拉真的在认真研究什么的可能…… 不过这种事，享受也好，后悔也好，都之后再说。 “今天不行。”米耶尔的嗓音恢复了往日里有些清冷的平静。 今天他刚纾解过，即便那份难以启齿的欲求并没有完全消失，也已经回到了可以控制的程度。用克苏洛拉的话来说，他已经填饱了肚子，继续放纵就是“暴饮暴食”了。 相比之下，他有太多需要立刻去做的事。 “现在，可以请洛拉先生帮助我进行‘洞察之眼’的仪式吗？” “我很乐意，米耶尔。” ——不是“人类”，不是“精灵”，也不是“代行者”，而是“米耶尔”。 这个被许多人呼唤过的名字，从克苏洛拉的双唇间流淌出来，不知为何让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像有股电流顺着耳朵灌入，快速地席卷全身。 洛拉先生的嗓音真好听。 虽然是虚假的，虽然只是旧日支配者对智慧生物不可阻挡的吸引力，就像女王蜂对工蜂的信息素压制。 但是，那又怎样？ 涂了魅药的鸡腿，也是鸡腿，只要不是致死的毒药，都不影响鸡腿的美味。 米耶尔忍住想要在克苏洛拉结实的胸膛上轻咬一口或是亲吻上去的冲动，赶在自己溺死于欲望的深渊之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先是扶着走廊侧边的栏杆换了一大口气，然后转身走向他进行过“洞察之眼”仪式的房间。 目标是找到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而且必须是已经被布罗斯“使用过”的，而不是像罗莉莎的孩子那样，不等布罗斯对她下手就被拯救了出来。 能不能找到呢？ 其实有很大的概率找不到，因为首先，不能排除布罗斯需求的是他们的生命，其次，就算他们没有因为布罗斯想做的事而死，也极有可能像罗莉莎那样，被他杀人灭口。 不过米耶尔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找不到就继续对布罗斯的书房下手，尝试获取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进入房间，跟附近的修女打过招呼后，米耶尔这便开始了仪式。 他从家族戒指里取出那把割伤过自己的匕首，熟练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液流出，滴落在地，一个六芒星外接圆环祭坛很快绘制完毕。 米耶尔主动把受伤的手递给克苏洛拉，这一次，克苏洛拉往他手里放了瓶药水。 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红色药水，是最高级的治疗药水。 米耶尔诧异地挑了下眉：“这是……” “治疗药水。” “我知道，我想问的是……” “从丁德尔身上顺的。” “啊这……” “他一个牧师，根本不需要这个。” “但是……” “你先喝。” “好。” 米耶尔决定仪式结束后再去向丁德尔神父道歉。 他喝下药水，没过一会儿，手上的伤口便消失不见。 站到法阵中间，吟唱咒语，脑子里浮现出对兄弟姐妹的幻想。 他优先考虑的是兄弟，因为同为男性，研究起身体来更方便，顾虑更少。 最好不是婴儿，而是有一定年龄的兄弟，这样就能开口回答他一些问题。 就算只有尸体也没关系，可以让丁德尔神父帮忙用“死者交谈”问出信息。 咒语念完，视野转换，从里耶大陆的高空坠向雪城的某处。 又是一个昏暗的场景，烛火跳动，出现在两人视野里的，是个黑色的铁笼。 巨大的铁笼，像是用来关某种猛兽，可被昏黄的烛光照亮的，是明显属于人类的皮肤。 不，这末端微尖的耳朵，不属于人类，也不是精灵，而是半精灵。 ——铁笼里关着一个半精灵，有着一头介于栗色和浅褐色之间的短发，光着身子抱膝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间，看不见眼睛的颜色。 这是…… 米耶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耳边传来克苏洛拉的嗓音：“没想到真的存在，还是活的，男性。” 平静的语气，仿佛他看到的画面与自己不同。 但这是不可能的。 米耶尔的视野来自克苏洛拉，所以克苏洛拉也一定看到了。 虽然是半精灵，但是跟他一样体内流淌着阿库尼拉贵族血脉的人，像被猎人抓住的猎物一样关在铁笼里，连穿衣服的资格都没有。 从感觉上来说，这个视野来自雪城西北侧的地下。 那里正进行着一些明显不合法的交易。 米耶尔确定位置后，结束仪式，转身就走：“洛拉先生，请快一些，我不希望任何人赶在我们之前得到他。” 他走得急切，以至于刚出门就狠狠撞在一个人身上。 “抱歉！”米耶尔慌忙后退，看清了自己撞的人是丁德尔神父。 丁德尔神父无言地后退了至少三步，然后用和动作极度割裂的温柔语气开口：“听说您又进行了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仪式？我在想，您是否需要治疗？” “啊，关于这个……”米耶尔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不，还是说得委婉点吧，“您掉了一瓶治疗药水，被我们捡到了，所以……擅自用掉了很抱歉。” “没关系，能帮到您就好。”丁德尔神父语气平静，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忧郁，看不出是真的不在意，还是顾及米耶尔领主之子的身份。 “多少钱，我可以补偿。”米耶尔抬起双手，随时准备从戒指里掏钱。 然而丁德尔神父摇了摇头：“主爱世人，我愿不惜一切代价为您提供帮助，不求回报。愿主保佑您，米耶尔·阿库尼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米耶尔“欸”了一声，本能地追了两步，发现他走得坚定，只能在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您。” 一旁的克苏洛拉：“……” “我有点好奇。”克苏洛拉说这话的时候交叠着自己的手臂。 和逐渐对神父肃然起敬的米耶尔不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神父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敬意，每次神父出现，他都像是为了避免冲突一般地沉默着，直到神父离开才开口。 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扮演米耶尔的护卫。 时间紧迫，米耶尔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应：“请说。” 克苏洛拉跟着他，边走边问：“精灵会因为受虐而感到快乐么？” “……当然不。” “嗯哼？” “至少大部分精灵都不这样，我也只在特定的时候……您想说什么，还请直说。” 米耶尔不想在公共场合谈论类似的问题，如果是在隔音效果不错的房间，他很乐意跟克苏洛拉来场没有任何限制的辩论。 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抗拒，克苏洛拉没有继续向他确认什么，直接说出了自己想说的：“那位神父，虽然我没有连接他，但我觉得他的受虐倾向在你之上。” “不，那不是受虐倾向，是善良。”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这么说神父太失礼了。 丁德尔神父不仅给他们提供住处，为他治疗，接收无处可去的女婴，还无条件包容他们的偷盗行为。 无论他信仰哪位存在，都不可否认他是一位善良高洁的神父。 然而克苏洛拉的回应是：“我想我分得清善良和找虐，力所能及是善良，强迫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是找虐，而他明显是后者。” “……什么意思？”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为了帮助你而帮助你，而是期待你遇到更多的麻烦，然后去寻求他的帮助，给他带去更多的麻烦甚至痛苦。” “只是感觉？没有任何证据？” “是的，只是感觉。” “我不想质疑伟大的您，所以，我只能说，我希望您的感觉是错的。” 米耶尔还是更愿意相信丁德尔神父帮他是因为善良，或许他的信仰让他有做善事的需求，但他会信仰这样的神，也证明了他的善良。 “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助我——至少这一点不可否认？” “的确，从感觉上来说，他确实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你。” “那就够了。” 米耶尔说着，加快了离开教会的脚步，想要尽快赶到目标地点。 赶到之后怎么做？ 这还用问？ 阴沟里的老鼠，都下地狱去吧！ 他可不是神父，不会宽恕任何人的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前脚刚离开教会，后脚就使用了任意门，目的地是视线能抵达的最远端。 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那个半精灵，他所在的地方距离教会很远，几乎是在雪城的最外围，希尔娜森林的最西边，再往西就是伊斯亚娜希望平原。 这么远的距离，如果不使用任意门或迷踪步，哪怕“大步奔行”的魔法效果还在，也得跑上个一天一夜。 这还是不考虑休息和补给的情况。 而米耶尔不仅能使用任意门和迷踪步，还有着近乎无限的魔力，这么远的距离，他连开8扇门就过去了，总用时不超过5分钟。 目的地附近能看到雪城的城墙，大约四层楼那么高，上面有守卫在站岗。 谁能想到，通往非法交易点的入口，居然就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呢？ ——米耶尔在距离城墙不到五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井盖。 井盖很旧，但边缘很干净，显然经常被人开启。 米耶尔用深渊之触把井盖掀开，一阵金属摩擦的沉重声响之后，呈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段向下的金属爬梯。 这口井附近有座雕像，遮挡了投向井的光，即便米耶尔有黑暗视觉，也很难清楚地掌握井下的情况。 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 这么阴暗狭窄的地方，我下去会窒息的，绝对会。 “你行吗？”一旁的克苏洛拉显然知道米耶尔不擅长这样的地方，用他红宝石般的双眼盯着米耶尔完美的侧脸，试探着给出建议，“为了你的呼吸，和我的感受，你等在上面，我下去，只要把笼子里的那个人带上来就行了吧？” 这的确是最优解，但……米耶尔不甘心。 明明是他的事，却一直依赖身边的人。 而且，虽然克苏洛拉没说，但米耶尔知道，自己现在的战力在他之上。 伟大的克苏鲁将祂的整个魔力池借给了他，而克苏洛拉只是克苏鲁的一根触手，能够使用的魔力有限。 就好比他把自己全部的体力都借给了别人，自己能动的只有一根手指。 所以克苏洛拉允许他乱用魔法，自己却保留魔力，只在关键的时候用。 他不能让这样的克苏洛拉一个人下去，即便伟大克苏鲁的神躯不会轻易受损，战力不足的情况下也难保不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这样想着，米耶尔的回应是：“不，我可以，洛拉先生只要在关键时刻辅助我就行。”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克苏洛拉并不强求。 于是米耶尔做起了下井的准备。 他先对自己左手拇指上的家族戒指吟唱了一段咒语：“光亮术！” 戒指上的蓝宝石随即散发出刺眼的光亮，宛如一个微型太阳。 然后再次吟唱咒语：“护盾术！” 一个魔法护盾将米耶尔整个儿罩住，有着梦幻的色泽，可以帮他抵挡魔法伤害。 再然后：“剑刃防护！” 绚烂的魔法盾外又出现了一圈金色的护盾，用于抵挡物理伤害。 再然后：“行动加速！” 提升身体的机动能力，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就算来不及吟唱迷踪步或任意门的咒语，也能跟敌人保持安全距离。 虽然这个魔法效果结束后，会因为体能透支而陷入昏睡，但伟大克苏鲁的魔力池足以让他撑到天黑。 最后：“深渊之触！” 五条黑色的触手从米耶尔脚边争先恐后地拔地而起，与先前召唤的那条触手并肩。 克苏洛拉看明白了：“直接闯？” “是的，这个环境我无法潜行，既然如此，那就硬闯。”米耶尔说着，隔着两层护盾的光看向克苏洛拉，“洛拉先生，我要下去了，您准备好了么？” “时刻准备着，亲爱的。”克苏洛拉如此回应。 米耶尔笑了一下，然后没去碰金属爬梯，直接纵身一跃下了井。 身材修长的精灵敏捷落地，银色的长发即便在黑暗中也十分显眼，就像一片羽毛在寂静的夜里飘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戒指散发的光照亮了井下的环境，这是一个地下隧道，隧道两侧有供人行走的路段，中间流淌的污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米耶尔抬手掩住口鼻，等克苏洛拉也跳下来了，这便开启任意门，把自己、克苏洛拉，还有那六条触手，全部转移到了隧道的其中一个尽头。 昏暗的隧道里，手上亮着光，身上还套着两层护盾的米耶尔，有着极强的存在感，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什么人！” ——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呢。 隧道的尽头是个大约120度的折角，折角的另一侧传来厉声质问。对方说的是通用语，却不是雪城的口音。 米耶尔平静地转头看去，看到了两个人类，正用一个半人高的推车运送着什么。 米耶尔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没有给他们说出第二句话的机会，几乎是在转头看向他们的同时，便抬手朝他们指去：“深渊之触！” 六条黑色的触手在他的控制下改变形状，鞭子一样地抽向两人，以一个闪电般的速度将两人抽飞到墙上，当场就将他们击晕过去。 确定两人都陷入了晕厥，米耶尔一个迷踪步来到他们身旁，揭开推车上的布，打量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装在球形玻璃瓶里的金色发光液体——是炼金之火。 好多的炼金之火，堆满了整个推车。 这玩意儿的用法跟繎烧瓶差不多，一摔就炸。 然后，在这堆危险的东西旁边，紧贴推车内壁的地方，卡着一张羊皮纸，米耶尔小心地将它抽出来查看。 该说是一封信还是委托书呢？ 总之羊皮纸上的内容是这样： 【尊敬的贝伦先生，听说您最近在雪城靠奴隶贸易大赚了一笔，连雪城的那位城主都成了您的常客，首先我要对此表示祝贺，然后，您也知道，最近月城下水道的情况有些不妙，严重影响了散塔林会的地下贸易，所以希望您能再运送3000个炼金之火过来，我会分批支付给您10万金币作为报酬——来自幽暗地域，月城的下水道，贝德萨姆】 米耶尔沉默地阅读。 克苏洛拉走到他身侧，饶有兴致地开口：“原来你果断起来也可以很果断，我还担心你又……好吧，你又留了活口。” “是吗？”米耶尔抬手打了个响指，深渊之触的尖端凝成坚硬的利刃，干脆利落地贯穿了那两个人类的胸口，破坏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在晕厥中无声地迎接了死亡。 米耶尔：“现在没有活口了。” 克苏洛拉：“……” “怎么了？”克苏洛拉的语气严肃起来。 米耶尔如他所愿采取了“果断”的行动，可他非但没有为此鼓掌欢呼，反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羊皮纸上写了什么？”他问。 米耶尔将羊皮纸收进自己的家族戒指，把内容口述给克苏洛拉：“两个信息，一、在这里进行非法贸易的是散塔林会，这群贩卖人口和危险武器的老鼠死不足惜，二、我的父亲……不，那个叫布罗斯的男人，他在这里买过奴隶，不止一个。” “这并不令人意外。”克苏洛拉回应，“根据现有情报，布罗斯需要女人来为他提供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他把女人当成消耗品，既然如此，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获取，相比诱骗和绑架，直接购买奴隶省时省力。” “洛拉先生怎么看奴隶贸易？” “我的看法？这是人类成为智慧生物后，在对外扩张掠夺资源的过程中有极大的概率会诞生并经历的一个阶段，人对人的压迫相当复杂且独特，在我看来很有趣。” 米耶尔：“……” 米耶尔后悔问了。 都怪克苏洛拉对他太温柔，导致他都快忘了，旧日支配者不是人类，也不是精灵，为什么要在乎人类和精灵的感受？ 如果克苏洛拉对“奴隶”、“压迫”、“物化”这类词汇跟他一样敏感，契约上就不会有那句“你是我的所有物”。 然而，就在米耶尔垂着眼兀自失落的时候，克苏洛拉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虽然研究其背后的成因很有趣，可以让我对人类更了解，但具体到个人，就不那么有趣了——至少，我不希望你变成任何人的奴隶。” 米耶尔抬起银色的眼睫，和克苏洛拉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 米耶尔不知道伟大旧日支配者的触手是认真的，还是在安慰自己……不，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证明了他其实能够与人类和精灵共情。 但这样的能力，是他本就拥有的，还是受了自己的影响呢？ ……居然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太自以为是了。 米耶尔不再多想，牵起唇角，对克苏洛拉展露了一抹温柔的微笑：“当然，您是我唯一的主，我独属于您，任何人别想染指。”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身，然后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笑。 “等我查清我的父亲想做什么，我会亲手了结他，就像我最开始宣称的那样。” “谋杀女性，掠夺她们的孩子，允许并参与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他犯下的这些罪，即便是拯救世界这样的理由，也无法说服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米耶尔沿着推车的朝向往前走，走之前从推车里顺走了20个炼金之火。 推车里的炼金之火绝对没有3000个，但20个炼金之火依然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没办法，他戒指里的空间有限，其中一大半都用来堆放金币了，所以只能适量地顺。 偷盗是可耻的，但击败对手后顺走对方的物品作为战利品是里耶人的普遍共识，许多里耶人甚至有摸尸的习惯，但米耶尔有轻微洁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算了。 反正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只是在底下做事的，身上不会有太重要的情报。 就算有，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甚至连丁德尔神父都爱莫能助。 ——月城在幽暗地域，那片常年被黑暗吞噬的地区位于希尔娜森林的西南边，和位于希尔娜森林最北端的雪城遥遥相隔，这段距离，别说8个任意门，连开18个都到不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米耶尔尖尖的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声音。很多人的喧闹声。 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了一扇简陋的木门。 米耶尔一个迷踪步来到门前，把修长的耳朵靠近木门听了听。 里面的声音太过嘈杂，什么语言都有，很难听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除了通用语和精灵语，米耶尔还辨别出了至少三种语言——矮人语、侏儒语、兽人语。 “真是大开眼界，我还以为雪城除了精灵只有人类。”米耶尔忍不住感叹。 身为贵族，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研究历史、地理和语言，虽然不是什么语言都能听懂，但不同的语言有什么特征他一清二楚，辨别起来没有难度。 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书上看到精灵和人类以外的智人种呢。 “里面的人很多，至少30个。”克苏洛拉来到米耶尔身边提醒他，“你要继续硬闯的话，需要做些准备。” 米耶尔“嗯”了一声，又召唤了10条深渊之触。 这些触手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可以融合成更粗大的触手，也可以分裂成更细小的触手。 可以像液体一样任意地改变形态，也可以像坚硬的金属一样撕裂目标。 它们并不是伟大克苏鲁身体的一部分，也不是祂的眷属，更像是祂的某种衍生物。 木门底下透出了暖色的光，里面应该是个宽敞而明亮的空间。 米耶尔决定先试试能不能伪装成顾客进去。 确定木门无法直接开启后，他抬手叩响。 “哆、哆、哆。” “暗号。”里面响起一个粗犷的，比起精灵和人类，更像兽人的嗓音，说着通用语。 暗号啊……没办法了呢。 米耶尔再次叩击木门，与此同时，吟唱了咒语：“敲击术！”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木门朝内侧打开，让里面的灯光得以出逃。 “深渊之触！” 黑色的触手融合成巨大的一条，从门缝挤入，再分裂绽放，卡住木门以阻止里面的人将其重新关上。 门口的动静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房间里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米耶尔信步走入，环顾四周。 这里很明显是一个散塔林会的据点，能看到堆放在一起的各种货物，其中也包括那些危险的炼金之火。 嗯……难得大家都把视线朝向了他，就像朝向了舞台上的演员，他是不是说点什么帅气的话比较好？ 比如—— “三秒钟，给你们三秒钟的时间，说出遗言。” 米耶尔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平静中透着淡漠。 黑色的触手在他身后如花朵般绽放，只是每一片花瓣都像有生命般蠕动着，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美感，有的只是不可名状的恐怖。 谁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会以一个怎样的方式发动攻击，是会像食人花一样将人捕捉后吞噬，还是像强酸一样将人溶解？ 但是房间里这么多人，总有被米耶尔的话激怒后想要先下手为强的。 一个手持两把弯刀的人类，不等米耶尔念出第一个数字，就对他发动了突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米耶尔，高高跃起，手起刀落！ 他的速度很快，米耶尔别说有所行动，连把视线转向他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在他的攻击抵达米耶尔最外层的护盾之前，一条黑色的触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刀刃和触手相撞，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就像砍在某种坚硬的金属上。 男人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因为他刚露出“糟糕”的表情，胸口就被另一条触手利落地穿透，鲜红的血液洒了一地。 克苏洛拉从米耶尔的身后现身，抬手做了个“滚”的手势，触手立刻嫌弃地将尸体甩飞到了房间的另一侧，让他撞上墙壁，再无力地落下，倒地。 另一个想要攻击米耶尔的人生生停住脚步，却为时已晚。 米耶尔抬手朝向他，黑色的触手主动发起攻击，在冲向他的过程中分裂成数条，分别贯穿了他的大脑、咽喉和心脏，确保他能在一瞬间死透。 房间里一片鸦雀无声。 米耶尔让触手将尸体甩到一旁后，在压抑的死寂中，平静地喊出了第一个数字：“三。” “停！冷静！” 突然，一个衣着华贵，看起来很有身份的男性卓尔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他有着鸦青色的皮肤和一头灰白长发。 他一边投降一边小心地朝米耶尔靠近：“银发蓝瞳，如果我没猜错，您是雪城领主的继承人，米耶尔·阿库尼拉少爷？您是为您父亲的事来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介意跟我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聊吗？” 米耶尔看向他：“你是贝伦？” 那张羊皮纸的开头写着“尊敬的贝伦先生”，那个叫“贝伦”的人，应该是散塔林会在雪城的负责人，难道就是这个正在说话的男性卓尔？ “是的，您从您父亲那里听说过我？”男性卓尔露出友善的微笑。 卓尔，又称黑暗精灵，是定居在幽暗地域的邪恶种族。 和丁德尔神父那样的暗之高等精灵不同，这群肤色黯淡，被精灵视作异族的存在，受到贪欲之母，混沌的编织者，蜘蛛女神罗丝的保护。 值得一提的是，罗丝社会女尊男卑，这个男性卓尔在他的原生社会里只有被奴役的份儿，却在雪城做起了奴隶贸易。 米耶尔冷冷地看着他：“给我一个不对你使用‘死者交谈’的理由。” 言下之意——你最好能提供给我一些我无法在你死后问出来的情报。 “当然，当然，尊贵的米耶尔少爷，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能提供给您的情报庞大且复杂。”名为贝伦的男性卓尔点头保证。 “那么，杀了他们。”米耶尔命令他。 他口中的“他们”，显然是指这个房间里，除了贝伦以外的所有人。 “这……”贝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想做？还是想做但实力不允许？ 无所谓。 米耶尔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转向众人：“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 有人当场跪地求饶：“只要您让我活命，我什么都愿意提供！” 有人厉声威胁：“雪城领主的继承人又怎样！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要是死了，我的家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有人试图从房间另一侧的门逃跑。 “看来没有更多的遗言了。”米耶尔淡声说着，操控深渊之触对贝伦以外的所有人发起了攻击！ 黑色粘稠的不明液体分裂成数百股，雨滴般地朝众人刺去。它们无视了护盾，穿透了护甲，不可阻挡地收割着这个房间里的生命。 克苏洛拉只教了他这么一个攻击魔法当然是有理由的。 理由就是——只用这一个魔法就足够了。 它们是魔法也是利刃，可追袭可防御。 它们为米耶尔挡下了所有的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然后杀死了所有被米耶尔盯上的目标。 贝伦眼睁睁地看着这地狱般的情景，或许是预见了自己的下场，腿一软跪坐到了地上。 鲜血漫延到他的脚边，染红了他的裤腿，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任何职业，任何种族，在这超越常理的攻击下，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一段时间后，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没有了身体被贯穿的声响，也没有了凄厉的惨叫。 贝伦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脸上再也挤不出半点虚假的微笑。 米耶尔没管他，而是先看向身边的克苏洛拉，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洛拉先生，您是否对这样的画面感到满意？” 看起来只是旁观了这一切的黑发精灵平静地回应：“我说过，我并没有杀人的动机，不过我确实对此感到满意，因为——你终于知道该怎么用这个魔法来让自己不受任何欺辱了，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履行了你我之间的契约。” “是的，多亏了洛拉先生。”米耶尔露出温柔的微笑。 房间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两人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沾到半点血迹。 老实说，米耶尔低估了深渊之触的威力，现在看来，16条触手有点多了，6条就足以杀光这里所有人。 那么问题来了，他寻找的目标在哪儿？ 房间里放眼望去没有人形的货物，但应该就在附近了。 米耶尔决定直接问贝伦：“你不是奴隶主么？你的货呢？” “在……在隔壁……”贝伦勉强还能发出声音。 “带路。” “……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 米耶尔看着尝试从地上爬起来的贝伦，就像在看一头刚出生还不太会走路的小鹿。 如果这个卓尔不是奴隶主，或许米耶尔会心疼一下他此刻的处境。 但是靠压迫别人来维持生计的人，完全不值得同情。 贝伦花了点时间才回忆起要怎么控制自己的双腿，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踏着血泊去往房间的另一扇门。 他的鞋底被鲜红的血液浸透，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像在嘲笑他迄今为止的人生。 米耶尔和克苏洛拉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出了房间，沿着另一条下水道走了一段，抵达了另一间房。 这间房更狭小，且没有灯光。 米耶尔抬手让自己的戒指往前，照亮了房间里的情景。 八个高度过腰的巨大铁笼无序地堆放在一起，就像八头巨大的怪兽，其中五头饥肠辘辘，剩下的三头都吞着人。 一个人类女性，一个人类男性，一个半精灵男性。 米耶尔来到那个禁锢着半精灵男性的黑色铁笼前，弯腰打量，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颈边滑落。 笼子里的半精灵抱膝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 他有着末端微尖的耳朵，和一头栗色短发，是米耶尔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人没错，发色比他通过洞察之眼看到的要鲜艳一些，没有了那种蒙尘般的灰败感。 贝伦见他对这个半精灵感兴趣，专业地介绍起来：“半精灵在奴隶市场上非常受欢迎，因为人类和精灵都将他们视作异类，奴役他们不会遭受任何来自道德上的谴责。不过这只半精灵太凶了，上一位对他感兴趣的顾客仅仅是摸了他的大腿，就被他照着脸踹了一脚，鼻血流了一地，害我赔了不少钱。” 米耶尔冷冷地瞥他一眼，后者瞬间噤声。 米耶尔不急着与这个半精灵搭话，毕竟人已经见到了，碍事的人也都死光了，从他身上获取信息只是时间问题。 他转身远离房间，确保这个半精灵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然后再开口询问贝伦：“你从哪儿弄到他的？” “有人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他卖给了我。”贝伦回答，“我一开始还以为占了便宜，结果您也看到了，对他感兴趣的人很多，但愿意买下他的人很少。” 听起来，贝伦并不知道这个半精灵身上流淌着阿库尼拉家族的血脉。 “我要知道是谁把他卖给了你。”米耶尔追问。 “这……”贝伦露出为难的神色，“米耶尔少爷，我很想回答您的问题，真的很想，但是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知道得太多，所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连对方是人类还是精灵都不知道。” 米耶尔觉得他应该是真不知道。 也是，如果那个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把这个半精灵卖给散塔林会的人就是布罗斯，布罗斯一定会在交易时隐藏身份。 不过布罗斯并不缺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而不是直接杀死他，埋葬一切可能指向自己的证据？ 米耶尔继续问贝伦：“我的父亲从你这里买过几个奴隶？都是女性？” “四个，是的，都是女性。”贝伦回答得爽快，但他的下一句话是，“如果您是在调查雪城的女性失踪案，无论您是想揭露您父亲的罪行，还是替他隐瞒，我都能给您提供超乎您想象的帮助，不过，我无法保证您不会在达到目的之后杀了我，所以我必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为您提供帮助，于是，我有个提议。” “说。” “您先放我走，三天后……不，明晚我就让人把所有您需要的资料都整理出来，埋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围墙之下。” 米耶尔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先沉思了一会儿。 一阵气氛紧张的沉寂过后，他的沉思有了结果：“可以，不过在那之前，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见过一本黑底银字的书？” “什么？黑底银字的书？”贝伦一脸茫然，“抱歉，光凭这个无法让我回忆起什么……有没有别的信息？” “没有。”米耶尔回应着，停顿片刻后说，“现在，你可以滚了。” 贝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米耶尔接受了自己的提议后，欣喜地睁大了双眼。 “对了。”米耶尔用他那双蓝宝石般美丽而沉静的眼睛凝视贝伦，眼神冰冷，“明晚，如果我没能在你说的地方找到资料，那么，你懂的吧？我能找到这个地方，就能找到你，无论你逃去哪里，只要你还在这个时空，就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当然，当然，我懂！尊贵的米耶尔少爷，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贝伦说完，兴奋地跑走了，就像一条被主人呼唤了名字的狗。 显然，他没想到他真能活着离开下水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能否在明晚准备好米耶尔需要的资料，他都无法活着见到后天早晨的太阳。 米耶尔不会允许一个践踏了无数人尊严的奴隶主自由地行走在里耶大陆的土地上，更别提是在他的雪城。 贝伦前脚刚走，后脚米耶尔就问身边的克苏洛拉：“洛拉先生能帮我记住他的气味么？” “已经记住了。”克苏洛拉回应，“如果事成之后你想杀他，我可以代劳。” “这么好？”米耶尔抬头看他，露出了进入下水道后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嗯，就是为了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克苏洛拉低头与米耶尔对视，唇角随他扬起，“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杀伐果断的样子，但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更适合你。” “真的吗？”米耶尔受宠若惊，“伟大的克苏鲁正在向我展示祂新学的哄人技巧？” “并没有刻意哄你，但如果你被我哄到了，我会很高兴。”克苏洛拉回应，“另外，我必须要说，他知道得太多了。” 说起来，克苏洛拉确实说过他想低调地探索这个世界，所以才会像这样伪装成精灵。 然而光是深渊之触就给贝伦带去了极大的震撼。 “嗯，那么他的善后工作就交给您了。”米耶尔毫不怀疑克苏洛拉会给贝伦的生命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现在，让我们去接触一下真正的目标。” 米耶尔说着，不急着返回那间阴暗狭小的房间，而是先去那间堆满了尸体的更大的房间取了三套干净的衣服。 三名受害者的身上都没有任何遮挡，米耶尔的家族戒指里有备用服装，但他不喜欢任何人染指他的私人物品。 好在散塔林会的据点什么都有，武器、药剂、衣服、食物……对了，也得给他们带点食物。 一段时间后，米耶尔回到了那间堆满黑色铁笼的房间，分别把三套衣服从三个铁笼的两根栏杆之间塞进去。 然后又塞了点面包和水。 沉默地塞完，他来到那个半精灵身前，开口问他：“名字？” 半精灵把脑袋从膝间抬起一半，低垂着头看着脚边的衣服和食物。 他的眼睛是一种给人的感觉很温柔的棕褐色，看不出半点阿库尼拉血脉的痕迹。 但他的五官和脸部轮廓，无论是跟雪城的人类相比，还是跟希尔娜森林的树精灵相比，都显得更加柔和，就像来自气候温和的内陆——这确实是阿库尼拉高等精灵的特征。 他盯着脚边的衣服和食物看了很久，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像是在思考什么。 也没有回答米耶尔的问题。 米耶尔理解他的不安，决定先做个自我介绍：“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的继承人，一名守序善良的邪术师。我对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深恶痛绝，所以亲自深入这里，粉碎了罪恶。” 米耶尔边说边仔细观察半精灵的反应。 说到雪城领主的时候，他没反应。 说到邪术师的时候，他没反应。 说到散塔林会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但在说到“粉碎了罪恶”的时候，他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总算抬起头，将视线转移到了米耶尔的脸上。 然后，只一眼，就呆住了。 一副像是被惊艳到的样子，久久回不了神。 半晌，他仓惶地挪开视线，然后一边伸手去拽脚边的衣服，一边用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发出了声音：“抱歉，您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抱歉，我不该随意评价您的容貌，我，我叫洛卡斯。” “别担心，我并不介意被夸漂亮，英俊这个词有更适合被它形容的人。”米耶尔抬手扶上身边克苏洛拉的手臂。 洛卡斯抬眸看去，看到克苏洛拉的脸，又呆住了片刻，然后低下头，默默地穿起了衣服。 米耶尔见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心，觉得可以问问题了：“洛卡斯，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散塔林会的吗？” 洛卡斯先穿的是裤子，穿好之后，在穿衣服之前，先回答米耶尔的问题：“抱歉，我不知道散塔林会是什么，我自有记忆起就是奴隶，换过好几任主人，我的上一任主人是个地精女祭司，她一开始对我还不错，想把我培养成她的助手，直到发现我是个连最基础的魔法都学不会的废物……是她把我卖到了这里。” “抱歉，难得您救了我，我却是个没用的废物，虽然您很漂亮，但我无法跟男人……当然，跟女人也不行，我不想被当成做那种事的工具，但如果您想让我为您做些打扫卫生、跑腿送信之类的杂活，我很乐意。”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使用魔法？”米耶尔抬起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为这关键信息的出现震惊而激动。 想到自己突然失踪的魔力池，难道，难道…… “是的，明明有着二分之一高等精灵的血统，却用不了魔法，很奇怪吧……”洛卡斯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似乎不是我比较笨，而是我天生就用不了魔法，卡扎罗萨小姐说我根本就没有魔法上的天赋……呃，卡扎罗萨小姐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地精女祭司，我的上一任主人。” 米耶尔没有回应。 继承了自己血脉的孩子，失踪的魔力池，强大到能够秒杀精灵的冰之叹息……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之间的联系。 原来如此。 从来没有什么诅咒和报应，一切都是布罗斯·阿库尼拉的阴谋。 那个男人，那个该死的混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通过某种方式窃取了他的魔力池。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他说出“即便你无法再使用魔法，也永远是我布罗斯最亲爱的孩子”这样的话的？ “哈。”米耶尔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发往后撩，以纾解自己的烦躁。 洛卡斯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身体往后缩了缩，穿衣服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克制住自己迫切地想要向谁倾诉的冲动，看着洛卡斯，平静地开口：“我会通知教会来处理这边的事，无论是散塔林会成员的尸体，还是你们的去处，洛卡斯，你……如果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尽管去做，你不是我的奴隶，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但如果你想跟在我身边，也可以，我正好缺个随从。” 米耶尔不想承认洛卡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希望已经从布罗斯的阴谋里脱身的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卷入，但……同为失去魔力池的受害者，米耶尔有点共情他，所以不介意将他养在身边。 说是随从，但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有洛卡斯一口吃的。 对此，洛卡斯的回应是—— 他在笼子里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地，低下自己的头颅：“愿意为您效劳，我尊敬的主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 22 章 米耶尔遣散了大部分深渊之触，只留下手指粗细的一根，让它钻入铁笼的锁孔，形成一把完全贴合锁孔的钥匙，变得坚硬后向右一拧。 “咔哒”一声，铁笼张开了它的巨口，把洛卡斯从自己的肚子里吐了出来。 洛卡斯离开笼子后，总算能站直身体了。 米耶尔发现他的身上有不少陈年旧疤，显然，当奴隶的日子并不好过。 洛卡斯并不在意他的视线，自顾自地把衣服穿上，打理整齐，然后再次弯腰向他行了一礼：“我尊敬的主人，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 “先吃点东西，然后跟着我就好。”米耶尔说着，转身离开。 刚走出一步，就被另一个笼子里的男人叫住：“嘿……我们怎么办？” 米耶尔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回应：“我说了，我会通知教会来给你们安排去处，在那之前，请耐心地等在这里。” “我也想成为您的仆从……可以吗？” “抱歉，我只需要一个随从。” 留下这句话，米耶尔没给对方继续说话的机会，离开了这间让他不舒服的房间。 洛卡斯默默地跟在他的斜后方，双手捧着一块面包，边走边吃，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米耶尔离开这间阴暗狭小的房间后，又回到了那间堆满尸体的房间。 他还没来得及获取这场战斗的战利品，另外，他也想看看洛卡斯看到这个场景会露出怎样的反应。 出乎他的意料，洛卡斯走进房间的那一刻，除了吃面包的动作顿住了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看了一会儿，突然加快了进食的动作，吃完面包，灌了口水，然后语气平静地开口：“主人，需要我帮您搜刮一下他们身上有些什么值钱……呃，重要的东西吗？” “没必要弄脏手。”米耶尔回应，“看看散塔林会有些什么货物就好。” “是。” 三人各管各地看了一圈。 米耶尔发现了一箱漂亮的宝石，可以用于魔法仪式。虽然有克苏洛拉在身边的时候他不需要，但宝石本身也是很值钱的东西。 克苏洛拉对魔法反应比较敏感，发现了一袋附魔戒指，全给了米耶尔。 洛卡斯对角落里的武器和护甲很感兴趣，这些东西做工精致，就算自己用不上也可以卖很多钱。 他先是换了身更合身的衣服，然后套上一身棕色的皮甲，再然后备了两把匕首在腰间，最后，背上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背包。 米耶尔看着他熟练而迅速的动作，好像知道为什么他能对尸体视若无睹了。 “你……当过一段时间的游荡者？” 里耶大陆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危险，对里耶人而言，工人、商人、神父，甚至包括领主，这些都是副业，战斗才是他们的主职。 米耶尔在失去魔力前，跟布罗斯一样是法师，现在是邪术师。 丁德尔神父是牧师，西斯塔修女是圣武士。 ——是的，这些对战斗方式进行划分的角色定位，才是每一个里耶人真正的职业和身份标识。 阿库尼拉家族之所以是贵族，虽然确实是因为血统，但不是因为他们的血统有多稀有，而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有着极高的魔法天赋，是天生的高等法师。 说到底，这片大陆的底色是弱肉强食的，跟丛林时代唯一的不同只是人们过上了更体面的生活。 那么，没有魔法天赋，没有健壮的体魄，也不被任何强大的存在眷顾着的人要怎么办呢？ 他们当不了法师、术士、牧师、圣武士、吟游诗人，当不了战士、游侠、武僧、野蛮人，也当不了德鲁伊、邪术师。 他们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游荡者。 用隐蔽的行动直击要害来弥补战斗天赋上的不足。 用灵活的手指探囊取物来解决经济上的困扰。 所有的职业都看不起游荡者，觉得他们是靠诡计取胜的弱者、流氓。 所有的职业都痛恨游荡者，尤其是在自己的财务遭受损失，或是在战斗中失利的时候。 但没有人站在游荡者的角度思考过，一个弱者要如何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生存。 “啊……”洛卡斯转身面向米耶尔，心虚地垂下尖尖的耳朵，“谁也不想当奴隶，我试着逃跑过，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撬锁，但……我无依无靠，我什么都没有，因为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所以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但我发誓，我也不知道该向谁发誓，总之我没有杀害过无辜的人，我承认我偷过他们的东西，仅仅是偷过东西……” 他低垂着头，身体紧绷，肉眼可见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着。 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错的主人，不想因为自己的职业被一脚踢开。 米耶尔算是明白为什么散塔林会要扒光他的衣服了，原来不是为了让顾客更好地查验货物，而是为了防止他借助任何东西撬开笼子的锁，哪怕只是一根布条。 也明白为什么他听到邪术师没反应了，如果遇到克苏鲁的是他，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签订契约，通过这份力量扭转自己残酷的命运。 米耶尔承认今天之前，他对游荡者存在偏见，但是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之前的他，或许还不如这群人。 米耶尔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递给他。 洛卡斯小心翼翼地抬眸，用眼神询问他的意图。 米耶尔解释道：“这是附了魔的戒指，感应到魔法攻击会自动展开护盾，可以保护你。” “给我？”洛卡斯不敢置信地抬手指着自己。 米耶尔点了下头：“你是我的随从，你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谢，谢谢您……”洛卡斯受宠若惊地接过戒指，戴到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然后试探着确认，“主人不介意我是个肮脏的游荡者吗？” “我看起来像是介意吗？” “没有，只是……没什么。” “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不会吃了你的。” “我只是在想，尊贵如您，在随从的人选上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是我获得这样的殊荣？”洛卡斯不安地垂下眼，“我是个有过好几任主人的奴隶，一个以偷盗为生的游荡者，我的人生一塌糊涂，只有脸和身材还过得去……” “……我对你的身体不感兴趣。”米耶尔往克苏洛拉的方向撤了一步以示拒绝，“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一个不会使用魔法的半精灵，我使唤起来更安心……不是只有你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我也怕你对我做些什么。” “欸？”洛卡斯诧异地抬眸。 米耶尔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因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一个跟我一样被布罗斯窃取了魔力池的受害者，我无法放着不管——这句话，或许这辈子都说不出口吧。 米耶尔转身背对他：“我没什么需要的了，你自己看中什么就带上什么，拿去卖钱也可以，赚到的钱自己留着。对了，别碰那些危险的炼金之火。” “是！谨遵您的吩咐，我尊敬的主人。” …… 等洛卡斯搜刮完房间里的物品，克苏洛拉直接一个任意门把三人传送回了教会。 米耶尔惊讶他居然在教会门口留了眼睛：“洛拉先生想得真周到……不过您怎么知道我们还会回到这里？” “我猜你应该不想在阿库尼拉的宅邸过夜？”克苏洛拉回应。 “确实如此。”米耶尔微笑。 米耶尔进了教会，找到丁德尔神父，把散塔林会地下据点的事说了，丁德尔神父回了句“好，我会处理”，这便组织起了人手。 洛卡斯去洗澡了，他不会魔法，只能借助教会的设施。 米耶尔和克苏洛拉回到了他们住过的寝室。 几乎是在踏入房间的瞬间，米耶尔便失去全部的力气向前栽倒。 克苏洛拉熟练地伸手一捞，轻松地把他捞到自己怀里，然后打横抱起。 米耶尔瘫软在他怀里，就像一条脱水的鱼。 “……是行动加速的副作用。”他解释。 行动加速这个魔法的效果结束后，身体会异常疲惫，他现在还能维持意识清醒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不然呢？因为被你苦苦追寻的真相打击到？”克苏洛拉把米耶尔抱到床上，动作温柔得甚至称得上小心。 “你的精神没有那么脆弱。”他说。 “是吗？明明说过我的精神状态很危险……” “危险，但强韧，就像一根强力弓弦，拉伸到极限，以为要断了，结果还能继续拉伸。” “谢谢您的夸奖，但是……”米耶尔伸手搂过克苏洛拉的脖子，阻止他起身离开。 他不想在洛卡斯的面前哭泣，所以才支撑到现在，但已经是极限了…… “我的父亲，我曾把他视作自己唯一的依靠，可在他眼里，我只是个行走的魔力池……” 米耶尔迫切地想要向谁倾诉，或许向伟大克苏鲁的触手倾诉并不是个好主意，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不可能向洛卡斯倾诉，也不想向丁德尔神父倾诉。 在克苏洛拉以外的人面前，他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毕竟在大部分雪城人眼里，他都是优雅的贵族、高等精灵、雪城领主的继承人，他可以傲慢，甚至可以暴虐，但不该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 克苏洛拉盯着身下脆弱的精灵看了一会儿后，放弃离开，重新将米耶尔横抱起来，自己坐到床上，让米耶尔依偎在自己怀里：“你说，我听着。” 米耶尔的手摸到了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肌，却顾不上好好品味这富有弹性的手感。 “我跟洛卡斯唯一的不同，只是因为我的母亲是米斐尔，她是跟布罗斯一样的冰之高等精灵，如果我没有继承这头标志性的银发，和这双蓝色的眼睛，我现在会不会也被关在笼子里，衣不蔽体，任由他人打量每一寸肌肤……” “不会。”克苏洛拉低声回应。 “为什么？”米耶尔想不到“不会”的理由。 “因为我会在那之前，杀光所有人。”克苏洛拉用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平静地说着冰冷又危险的话语，“所有见到你那副模样的人，都无法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出，身为我的代行者，他们亵渎你，就是在亵渎我，我会让他们知道渎神的代价。而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布罗斯。” 说到这里，他伸手捏起米耶尔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所以，告诉我，你准备好杀死布罗斯了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 23 章 米耶尔银色的眼睫微颤，艰难地与想要吞噬他的疲惫与困倦做着斗争。 克苏洛拉那双殷红的眼睛倒映在他蓝色的眼瞳中，就像倒映在沉静大海中的两轮红月。 克苏洛拉的眼神，冷漠中透着些许霸道，仿佛只要他的回答不是“是”，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他丢掉。 但是，即便对上了这样一双压迫感十足的眼睛，米耶尔的回答依然是—— “洛拉先生，请您教我，要怎样才能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困住他，让他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回答，克苏洛拉的眼睛眯了起来，但，仅仅是眯了起来。 两人又对视着僵持了一会儿后，克苏洛拉妥协般地松开了米耶尔的下巴，淡声回应：“进入宅邸之前，提前召唤大量的深渊之触，只要他有使用魔法的意图，就打晕他，他吟唱一次咒语，你打晕他一次，多来几次他就会乖乖的了。” “真是霸道的做法啊……不过，我喜欢。” 米耶尔扬着唇角说完，身体放松下来，意识随即陷入了混沌的黑暗。 …… 视野里是灰色的迷雾，跟清晨的白雾不同，雾的颜色阴沉而灰败，透着说不出的神秘与危险。 米耶尔漫无目的地走在这片灰雾里，能感受到雾气的冰冷与潮湿。 突然，他觉察到了什么，抬头。 只见视野遥远的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影，大得就像一座顶天立地，谁也无法逾越的山。 米耶尔仰头看着这道压迫感十足的巨大黑影，觉得它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 米耶尔能辨认出人类的头部、脖子，和肩膀，但是再往下，是蜘蛛庞大的腹部，淹没在神秘的灰雾里，与雾融为一体。 等等，为什么认定是蜘蛛？他甚至无法数清那个黑影有多少条腿，却本能地觉得是蜘蛛。 是因为耳边不时就会掠过“窸窸窣窣”像是蜘蛛爬动的声响？ 突然，黑影动了。 虽然只是以一个极其微小的幅度朝着米耶尔所在的方向转动了身体，但也是动了。 意识到它不是灰雾的一部分，而是某种活物后，米耶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印刻在骨子里的生物本能，让他在面对超越认知的危险时产生了冻结反应，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但是，想象中对方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碾死自己的画面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空灵、缥缈，在灰雾里回荡。 最重要的是，极致的温柔，让米耶尔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一切问题的答案……” 温柔舒缓的嗓音让米耶尔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他的身体告诉他，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图，相反，是他可以去信任和依靠的。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与灵魂对话的力量……” 这个声音的主人继续说着，每一个音节都有着极高的辨识度，令人印象深刻。 米耶尔毫不怀疑，未来的自己无论身处何时，所在何方，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都能在第一时间将其辨认出。 但…… 被大脑顺利接收的这两句话，说话之人的音色、语气、语调、轻重缓急，都没有任何变化，有种被留声机录下后重复播放的微妙。 觉察到这一点，米耶尔脑子里的那根弦重新绷紧了，身体再度僵硬。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让灵魂安息的场所……” 第三句话，跟前两句一样，开头的几个单词，每一个音节的音色、音调、响度、持续时间，都完全一致，是连经验最丰富的吟游诗人做不到的精准。 第四句话—— “信仰我，我将允许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米耶尔猛地睁开双眼！ 他死盯着昏暗的天花板，急促地喘息着，急于将肺里被恐惧污染的空气全部更新一遍。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震动着他的身体，连带着震动了整个床。 他记得自己惊醒之前做了什么梦。 明明不是什么恐怖的梦，可他不仅惊醒了，醒后还感受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后怕，或是一种被捕食者盯上，生命时刻遭受着威胁的背脊发凉。 等等！床边有人？ 米耶尔猛地转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猩红微光的眼睛，吓得往床里一缩！ 直到反应过来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克苏洛拉，他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尝试安抚自己的心跳一边开口：“抱歉，洛拉先生，虽然看上去我像是被您吓到，但实际上我是被梦境吓到，看到您的时候没缓过神……” “无需道歉，不必解释，我能感受你的感受，以及，被恐惧对我来说不是伤害，是褒奖。” 克苏洛拉站在米耶尔的床边俯视他。 黑暗中，他给米耶尔的压迫感不亚于梦里那个巨大的黑影，但米耶尔并没有对他产生冻结反应，反而迅速地放松了身体。 他不确定梦里的那个东西会不会伤害他，但克苏洛拉是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因为克苏洛拉答应会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也确实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他于危险。 “是吗？伟大的克苏鲁没有杀人的动机，但有吓人的动机？”米耶尔从床上坐起来，转身让自己的后背贴上冰凉的墙壁。 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怖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但因为跟克苏洛拉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此刻的他没有不安，没有害怕。他甚至扬着唇角说出了调侃的话语。 克苏洛拉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问他：“人类称呼我们为旧日支配者，你觉得支配一座城靠的是什么？” 如果换个场景，米耶尔的回答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是，刚做了莫名恐怖的梦，醒来被克苏洛拉吓了一跳，然后克苏洛拉说“被恐惧”对他来说是褒奖。 既然如此，米耶尔的回答只有一个：“恐惧？” “是的，恐惧。”克苏洛拉点头表示认可，“因恐惧而臣服，因恐惧而信仰，信徒们为了自己的安危，主动排除异己，最终将整座城都置于我的支配之下——这背后，驱使他们的是恐惧。看，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恐惧就够了。” 真的吗？米耶尔表示怀疑。 虽然现在的他确实信仰伟大的克苏鲁，但不是出于恐惧。 他或许会因为实力不足而被人欺辱，但绝不会因为恐惧而接受谁的支配。 如果初见克苏鲁，这位伟大的旧日支配者没有对他说出“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允许？”这样的话，而是强行扒他的裤子，或许他会选择原地死给祂看。 所以，在那个被克苏鲁支配过的城市，他是需要被“净化”的异教徒？ 或许是想回避米耶尔的疑问，又或许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深入讨论的必要，克苏洛拉不等米耶尔回应便再次开口，话锋一转：“现在，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蜘蛛……”这是米耶尔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不，应该是半人半蜘蛛的黑影，她用着温柔的嗓音和语气，要我信仰她……不，我不确定那个声音是不是黑影发出来的。” 那个温柔但机械的女性嗓音，像是来自天边，又像是来自灰雾，从四面八方涌向他，吞噬他，无法辨别究竟来自哪个具体的方位。 梦里的他有着太多的“我觉得”、“我认为”。 ——我觉得黑影的下半身是蜘蛛。 ——我认为那个声音是黑影发出来的。 但实际是不是呢？ 清醒过来的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的证据。 “对了，最后的最后，她说了丁德尔神父经常说的话，就是那句，愿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不，她说的好像是——信仰我，我将允许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对，是这样。” “是因为我比较在意神父的这句话，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据我所知，并不是所有的教会都会将梦境一词挂在嘴边。” 倒不如说，丁德尔神父是米耶尔遇到的第一个会反复强调梦境一词的神职人员，一般不都是“天堂”？ 米耶尔最初听到这句话，确实在心里把“梦境”自动翻译成了“天堂”，直到丁德尔对他说了句——愿主在梦境中为您指引方向。 等等！米耶尔懂了！ “洛拉先生，您说丁德尔神父信仰的那尊神，是不是住在‘梦境’里啊？或是，能够入梦？总之是跟梦境有关……但我真的见到祂了么？有点难以置信。” 米耶尔说完，以为克苏洛拉会像上次一样，随便找个理由安慰他，以阻止他深入探究梦里的古怪。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克苏洛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必须离开教会。” “欸？”米耶尔诧异地看着他。 洛拉先生用了“必须”这个词，难道，自己在梦里见到的真的是…… 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 24 章 梦里那个巨大的黑影，是神？ 是里耶人普遍知晓的某尊神，还是，像伟大的克苏鲁一样，某种古老、神秘，又危险的存在？ 克苏洛拉不知道至高妖精、邪魔和天使，却似乎对这尊与梦境有关的神有所了解，所以，是后者？ “您愿意解释一下吗？”米耶尔试探着问。 “不。” 克苏洛拉给出一个音节的回应。 “不能说的理由是什么？因为誓约？还是，为了保护我？” 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但米耶尔觉得克苏洛拉是有可能为了保护他而隐瞒一些信息的。 为了阻止他用自己的生命去追寻真相？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真相都想追寻…… 克苏洛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知道他在沉默的过程中思考了什么，明明已经用“不”堵回了米耶尔的疑问，却还是给出了一个相当完整的回答。 “与其说是想保护你，不如说，是我自己不想招惹麻烦。”他说。 “旧日支配者之间的冲突会引发难以预估的后果，所以，我们会尽可能避免去坏彼此的事，但并不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这么想。” “我不知道祂想做什么，也不知道祂会为了达到祂的目的，做到什么地步，我能做的，只是保护你不被祂伤害。”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祂是谁，也不能告诉你，祂能做到些什么。而为了保护你不受伤害，我们必须离开教会，越早越好。” “那神父呢？丁德尔神父怎么办？”米耶尔知道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有他自己需要去调查和解决的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句。 毕竟，神父帮了他许多，真心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好结局。 这一次克苏洛拉没有沉默，直接回答道：“我不知道祂想通过那个叫丁德尔的精灵做些什么，但是，显而易见，丁德尔对祂来说很重要，或许比不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但如果有谁想要把丁德尔从祂身边抢走，一定会激怒祂，所以我不建议你跟丁德尔有太多接触。” 米耶尔怀疑克苏洛拉又对自己表了一次白……等等，为什么要说“又”？ 虽然很高兴，但他知道克苏洛拉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他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认真询问：“丁德尔神父是祂的代行者？” 克苏洛拉：“我不知道。” 米耶尔：“或许祂跟您一样，只是想通过一个精灵了解人类？” 克苏洛拉：“我不认为。” 米耶尔：“丁德尔神父祈祷祂在梦境中为我指引方向，祂真的让一只蜘蛛指引了我，或许祂跟您一样，对里耶大陆没有恶意？” “我不确定。”克苏洛拉回应着，突然伸手捂住米耶尔的嘴，以阻止他继续发问。 “最后回答你一次，然后就彻底结束这个话题。”他冷声说着，一双殷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虽然微弱但存在感极强的光。 “或许我的耐心给你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你必须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都有我这样的耐心，是否要遵守誓约也完全看我们自己，如果我不想遵守，我现在就能把你变成一滩血沫。” 他边说边收回了沾有米耶尔呼吸的手掌。 “丁德尔给过你帮助，这没错，但他并没有为你豁出过性命，难道你要为了探究他背后的真相，赌上自己的性命？布罗斯那边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个时期只会确立一个目标，我现在的目标是等你在你认为合适的时机，允许我研究你的欲求，在那之前，我会看心情满足你的一些要求，以加速这个时机的到来。” “你最好也养成这样的习惯——既然决定直接从布罗斯的口中问出真相，就对除此之外的一切视而不见。” “回答？” 克苏洛拉说完了，向米耶尔索要回应。 米耶尔的回应是：“嗯。” 他想救神父。不想欺骗自己，想救就是想救。 但如果要与旧日支配者为敌，没有伟大克苏鲁的帮助，他距离死亡或疯狂只有一步之遥。 既然如此，只能寄希望于那尊神跟克苏鲁一样温柔了。 至少现在的神父除了坚定地信仰着那位未知的存在，并时常将“梦境”一词挂在嘴边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 米耶尔又躺下睡了一会儿，等天亮了，去集市上给洛卡斯买了些东西。 一身干净又舒适的衣服，一对黑金打造的锋利匕首，一整套开锁工具，还有一些日常用品。 洛卡斯全程惶恐：“……我的主人，我必须要说，我的亲生父母都不会对我这么好。您真的不是在计划把我培养成专业的刺客或盗贼，然后高价卖给别人？——我开玩笑的。” 米耶尔没有在意他的玩笑，因为他理解他的不安，平静地安抚道：“赚钱的方式有许多，你说的这种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放心，我没有这样的计划，不过我确实希望你能尽快变强，免得再被谁抓去当奴隶。” “那么在我变强之前，就劳烦主人保护我了。”洛卡斯笑道。 他不正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阳光，看得出来真实的他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他对米耶尔不正经，对扮演米耶尔护卫的克苏洛拉就更不正经了。 “嘿，洛拉先生，您的武器和装备呢？主人没有给您买过吗？看您这完美的腹肌，您不仅是一位强大的法师，还兼职战士？或者圣武士？应该是战士吧？圣武士只会想把我们这些游荡者绑上火刑架。战士当然得穿重甲了，让我猜猜，您的重甲收在主人的空间戒指里？因为嫌重？战斗的时候来得及穿吗？” 克苏洛拉：“……” 米耶尔：“……” 阿库尼拉家族怎会有如此聒噪的族人……不过怎么也比为了一己私欲去伤害女人和孩子的布罗斯要好。 米耶尔咳了一声。 虽然看别人没轻没重地与克苏洛拉搭话有种微妙的爽感，但他真怕克苏洛拉一气之下把洛卡斯拍成肉饼。 他不得不出声阻止洛卡斯这作死的行为：“洛卡斯，请对洛拉先生尊敬一些，虽然他是我的护卫，但……我很尊敬他。” “无妨。”克苏洛拉开口，反驳了米耶尔的话，“我并不讨厌这样的态度和话语，相反，觉得很有趣。” “真的吗？”米耶尔挑了下眉，“既然如此，我也像这样与你交流如何？以后我就直接称呼你为‘洛拉’，不知道我亲爱的洛拉喜欢怎样的武器和装备？或许你会想要一把骑士的剑？” 米耶尔的语气很欢脱，但心里是有不安的，怕因此触怒克苏洛拉。 然而克苏洛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扬起了唇角：“你想要一名骑士？早说啊，我很乐意。” 欸？ 米耶尔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黑发的精灵扬着唇角，英俊的脸上是明媚而温柔的笑，和昨晚冷漠又霸道的样子判若两人。 “骑士要如何称呼自己拥护的人？殿下？”克苏洛拉毫不在意地说着让米耶尔心跳加速的话语。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即便已经对尊严有所研究，也并不受到尊严的约束，可以轻易地放低自己的身段？ 不过，要是有谁将祂的话当真，真的骑到祂头上，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米耶尔的回答是：“不，不用，叫我米耶尔就好……如果您想要剑，还有衣服，我可以……” “我只想要你。你知道的。”克苏洛拉打断他，“无需给我买任何东西，再多的护甲也不如我的身体结实。” 这倒是…… 话说……“我只想要你”——虽然米耶尔理解克苏洛拉的意思是想研究他的身体，他的欲求，但是，请不要用这种会让人误解的说法，尤其是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 米耶尔转头去看洛卡斯。 洛卡斯猛地转头看向别处，然后将双手交叠在自己脑后，发出感叹：“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话音还没落，他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眼神随之凌厉，就像一只发现了危险的猫，炸开了全身的毛。 米耶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集市上人来人往，除了精灵只有人类，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但洛卡斯的反应绝不会毫无理由，所以米耶尔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呃……可能是我看错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主人想听的话，我很乐意说。” “说吧。”米耶尔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于是洛卡斯交代道：“事实上，昨天，在主人您来到我面前，把我从那个该死的笼子里拯救出来之前，一个兜帽遮脸的男人偷偷摸进了放置我们的那个房间。他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撬我笼子的锁，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偷奴隶。” “但他只有一条胳膊，撬得特别费劲，要不是我不想暴露游荡者的身份，真想抢过他的工具自己来。” “然后，在他把锁撬开之前，隔壁传来惨叫，他听到之后，立刻放弃撬锁走了。” “刚才我好像又看到了他，总觉得他在看我……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洛卡斯说完了。 米耶尔第一时间询问克苏洛拉的意见：“洛拉先生……不，洛拉你怎么看？” “我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克苏洛拉回应。 “嗯，那就没事。”米耶尔爽快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只有一条胳膊，那人绝不会是布罗斯，可能就是个想偷奴隶去卖钱的游荡者。 相比之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洛卡斯：“洛卡斯，你昨晚睡在教会？有没有做什么梦？” “呃……这个……”洛卡斯心虚地咳了一声再说，“事实上，我洗完澡就离开了教会，把包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一下，赚了不少钱……然后，直接在树上休息了一晚，没做什么特别的梦。” “没做跟蜘蛛有关的梦？” “蜘蛛？没有。” “那就好。”米耶尔松了口气，然后说，“今晚我跟洛拉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做，我会把你托付给丁德尔神父，让他照顾你一晚。” “……让我去陪睡？”洛卡斯吓一跳。 米耶尔唇角一抽：“……丁德尔神父是位善良高洁的神父，他不会伤害你的。” “就算他会很温柔，我也……非要这样吗？我是说，虽然我很乐意服从您的一切命令，但是……”洛卡斯一脸为难。 “都说不是这个意思了！”米耶尔忍无可忍地抬高声音打断他，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是我说了错误的话，我只是想让你在教会住一晚，在教会过夜总比在旅馆过夜安全，你不是说有个只有一条胳膊，兜帽遮脸的男人在暗中偷看你么？” “这样啊。”洛卡斯回应着，沉默片刻后问，“主人真的不需要我跟着？” 米耶尔“嗯”了一声，不希望洛卡斯的存在被布罗斯知道，哪怕布罗斯有很大的概率认不出他。 “好，我知道了。”洛卡斯点头应下，“我会乖乖待在教会，等您完事儿之后记得来领走我。无论主人想做什么，愿您一切顺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 25 章 米耶尔用任意门把洛卡斯送到教会门口。 本打算就此分开，可想到教会有圣武士，怕身为游荡者的他被审判，最终还是不放心地领着他去见了神父。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10点半，米耶尔刚走进礼拜堂，就看到丁德尔神父在带领信徒们祷告。 有着一头银灰色微卷短发的高等精灵，低垂着他紫罗兰色忧郁的双眼，手里捧着一本黑色封皮金色书名，但内页是白色的书，用他温柔的嗓音，肃穆的语气，虔诚地祈祷： “我们敬爱的主。” “您神秘的身形藏匿于群星之后。” “您神圣的嗓音穿梭于灰色之雾。” “您用丝线编织众生之梦。” “我们，迷途的羔羊，在梦境中向您俯首，虔诚地接受您的指引。” 说到这里，丁德尔神父闭上眼睛。 礼拜堂里的信徒跟着闭上眼睛，齐声祈祷：“请求您，垂听我们的愿望。” 随后丁德尔神父睁眼，再次开口： “愿您的寂静抚平一切痛苦的嘶鸣。” “愿您的深邃包容一切悔恨的哭泣。” “您是众生的守护者，是将灵魂渡向安息的方舟。” “这世间，唯有您真心爱着世人。” “这世间，唯有您的怀抱是我们的归处。”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住，信徒们再次齐声：“赞美您，我们敬爱的主，愿我们能在您的梦境中获得安息。” 丁德尔神父单手合上书，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结束了祷告。 信徒们有的离去，有的留下继续祈祷。 丁德尔神父远远看到米耶尔等人，主动走过来。 米耶尔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本以为神父是独自信仰了一尊危险的神，并没有向他人传教，但是听了刚才的祷告，米耶尔几乎可以确定——神父在带领整个教会的人信仰那尊神。 那尊米耶尔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神。 但是克苏洛拉说过，丁德尔神父是真心想帮他。 他相信克苏洛拉，所以，相信丁德尔。 “米耶尔·阿库尼拉，上午好，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丁德尔来到米耶尔面前，用他温柔的嗓音询问。 米耶尔将身侧的洛卡斯往前推了一步：“我马上要去处理一件事，可以请您替我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吗？” “孩子……”洛卡斯小声抗议，“我年满20，成年了的。” 20岁，对米耶尔来说完全是个小屁孩，但洛卡斯是半精灵，半精灵确实20岁成年。 比自己年龄小的家伙已经成年，而自己在同族看来还是个孩子，这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不过20岁的精灵，哪怕被认为心智上还不成熟，身体上是完全成熟了的。 米耶尔决定提前成年：“我也成年了。”他说。 丁德尔神父看他一眼，无情地给他泼了盆冷水：“不，您还只是个孩子。” “您是高等精灵，当然这么看我，但已经没有父母庇护的我，必须独当一面。”米耶尔说。 “不，您还有我。”丁德尔回应，“我说过，任何时候，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为您提供帮助。” “您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这样？”米耶尔试探着问了句。 听到这个问题，丁德尔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不过最终还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所有人。” “好吧，但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做个了结，所以，您只要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米耶尔抬手按上洛卡斯的肩膀。 丁德尔盯着米耶尔看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他说着，将视线转向洛卡斯：“孩子，跟我来吧。” 洛卡斯沉默地打量着丁德尔，像是在判断这个人可不可信。 最终，他选择相信自己主人的判断，说了声“好”。 米耶尔离开了教会，克苏洛拉无言地跟在他身侧。 米耶尔出了教会就开启了任意门，把自己和克苏洛拉传送到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抵达宅邸的围墙之下，克苏洛拉突然开口，问了米耶尔这样一个问题：“你对洛卡斯的关心，是出于同情，还是血缘？” “共情。”米耶尔回答。 同情，共情，几个字母之差，却是不同的意思。 同情是自上而下的怜悯，共情是感同身受的共鸣。 米耶尔对洛卡斯的情感不是“你真可怜，我心疼你”，而是“你是另一个我，拯救你，就是拯救我”。 米耶尔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但克苏洛拉说：“我明白了。” 是真的明白了吗？ 米耶尔虽然怀疑，但没有问出口。 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非得让克苏洛拉理解不可的事情。 相比之下，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洛拉先生，这次我打算直接硬闯，我会一次性召唤100根……不，50根深渊之触应该就够。我无法控制全部的触手，还请您帮我。”米耶尔说。 “乐意效劳。”克苏洛拉微笑回应，心情不错的样子，像是真的很乐意帮忙。 米耶尔不得不多提醒了一句：“注意力道，别杀了他。” “看我心情。” 米耶尔欲言又止，最终决定相信他，专注地吟唱了咒语。 如诗歌般优雅，如星轨般神秘的咒文，从他的唇齿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黑色的触手一根接着一根出现在他与克苏洛拉的周围，直到第50根触手出现，与前面的49根融合成一片黑色的海。 这片海翻涌到米耶尔身下，托起他的身体，让他像一片白色的羽毛那样漂浮在它之上。 米耶尔发出一声惊呼，不确定这是克苏洛拉在控制，还是触手们自己的意志。 米耶尔的手掌按在身下的庞然大物上，感受到的是冰凉、光滑，还有柔软。 身下的庞然大物不时改变着形状，就像一张表皮很薄的水床。 敏感处和水床紧贴，米耶尔：“……洛拉先生，可以让水床……不是，可以让触手们别乱动吗？” 克苏洛拉先是回应了一个“可以”，然后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以为人类敏感的只有……” “咳呃。”米耶尔急忙用咳嗽打断他，虽然四下无人，但在外面聊这个，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抱歉，是精灵，我以为精灵敏感的只有……” “咳咳……啊咳咳咳！”米耶尔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从装咳变成了真咳。 咳完了，为了防止克苏洛拉继续追问，他被迫直说道：“就当是我的身体比较敏感，可以请洛拉先生帮我控制一下吗？至于理由……我们之后再找时间聊。” “好。”克苏洛拉抬手打了个响指，米耶尔身下的那片海随即变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硬块。 这下别说乱动了，它甚至从液态变成了固态。 “你现在欠我三个回答了。”克苏洛拉说。 “三个？”米耶尔只记得两个……欲求的真相，敏感的部位，还有什么？ “刚才的问题，你答应会让我对你做的事，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在书房，我究竟碰了你哪里？你又在厕所里做了什么？” 米耶尔：“……” 克苏洛拉：“我知道饥饿可以通过进食来缓解，但你的欲求是通过什么来缓解的？我很好奇。” 米耶尔：“……” 这样啊……洛拉先生不知道。 明明都猜到了人类和精灵是通过哪个部位来创造生命的，却不知道实际的操作方式？ 是了，洛拉先生只看了男性的，对女性身体的认知仅限于一具被冰封的尸体。 “嗯，我都会回答。”米耶尔的声音恢复平静。 他意识到在克苏洛拉面前，他不需要太把自己的尊严当回事。 把克苏洛拉当成一只猫，或是一只大狼狗…… 不，这样太失礼了，不管怎么说洛拉先生都是那位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不过想到克苏洛拉为了研究人类，很可能会在研究完男性之后，接着研究女性……米耶尔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你现在在想什么？”克苏洛拉应该是感受到了这股失落，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这个问题也不能回答？” “不，这个可以。”米耶尔说，“您曾经问我，探明了布罗斯背后的真相，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我回答了。可我还没问过您，研究完我的身体，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不会思考这种事。”克苏洛拉回答得很干脆，“而且，这跟你刚才那股情绪有什么关系？” 米耶尔抿了下唇，最终决定用最直白的方式问：“人类和精灵都存在性别上的差异，我无法帮您完成全部的研究……研究完了我，您会找一名女性继续吗？” “不错的建议。”克苏洛拉回应。 米耶尔后悔问了……听上去，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克苏洛拉并没有这个打算？ 然而克苏洛拉的下一句话是：“我理解你对于自身的研究价值消失的担忧，但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契约，终点是你迎来真正的死亡，在那之前，我的研究对象只有你一个，我的代行者，也只有你一个。” 米耶尔抬眸看他：“您不会在此期间契约别人？” “事实上，就算我想做也做不到，因为我已经把我的一整个魔力池契约给了你，无法再契约给别人了。” 米耶尔的眼睛亮了起来。 克苏洛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哪怕知道我连一半的生命权柄都没有，你也打算将我征服为你的另一半，由此对我产生了占有欲？” 完全正确。 但是这一次，米耶尔没有羞愧，反而露出了明媚的微笑：“洛拉先生愿意成为我的另一半吗？哪怕只是扮演。” 或许不是个好时机，又或许正是时机，总之，他正在表白。 与克苏洛拉披着真诚外皮的虚假表白不同，他的表白是披着虚假外皮的真诚。 他是真的想要克苏洛拉。 想要这个——他的力量来源，他的精神支柱，他唯一的依靠。 并且，他对克苏洛拉有欲求。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的心和他的身体都渴求着对方的靠近。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表白。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另一半。 克苏洛拉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先沉思了一会儿。 一段时间后，他做出了决定：“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可以尝试。更亲密的关系确实有助于更深入的研究。” 他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了！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么，亲爱的，我们这便进入阿库尼拉的宅邸，跟布罗斯做个了结，然后好好聊聊我们的未来。” “如你所愿，亲爱的。”克苏洛拉优雅地弯腰，向米耶尔行了一礼，真就像在逗自己的另一半开心。 米耶尔看着他绅士般的动作，听着他用温柔嗓音说出的亲昵话语，心里一直存在着的空缺突然填满了，甚至满溢了出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与伟大的克苏鲁签订契约，一定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黑色硬块伸出触手，将克苏洛拉也卷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这块东西的上半身保持不变，下半身变成海浪涌向阿库尼拉宅邸的大门。 米耶尔交叠着双腿坐在黑色硬块的边缘，在有节奏的颠簸中抬起左手，让拇指上的戒指正对着大门。 蓝宝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大门“咔哒”一声开启。 黑色坐骑改变形状，只保留坐着米耶尔和克苏洛拉的部分不动，其他部分海水般灌入宅邸，在灌入的过程中翻起高高的海浪，冲刷着宅邸的天花板。 一瞬间，米耶尔还真有种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航行的感觉。 不同的是，这片海洋受到他和克苏洛拉的控制。 阿库尼拉，征服海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来到布罗斯的书房前，米耶尔从与黑色海洋融为一体的王座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 他叩响房门，直接开口：“布罗斯，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了，把门打开，我们聊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 26 章 “布罗斯，你是个窃贼。” “你窃取了我的魔力池。” “你剥夺了我使用魔法的权利。” “我的一切灾难都源自你。” “不仅如此，你还为了制造更多可以被你窃取魔力池的个体，背叛了我的母亲。” “甚至染指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 米耶尔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说了。 在他说前几句话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任何动静，让人不禁怀疑布罗斯是不是不在里面。 然而，当他说到最后两句话，尤其说到“背叛了我的母亲”这一句的时候，书房里响起巨大的噪音。 椅子倒地，桌子移位，里面的人像是急于起身开门。 果然，没多久，房门就被飓风般开启，紧接着是一段快速吟唱的咒语！ 直接动手吗？既然如此—— “深渊之触！” 米耶尔赶在布罗斯把咒语念完之前，操控深渊之触攻击了他的头部！ “砰！”的一声，布罗斯的额头被黑色的触手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身体砸向后方的书桌，让书桌向后倾斜，又靠着它自身的体重摇摆回原位。 布罗斯失去意识的身体滑倒在地，额头上红了一大片。 看来窃取再多人的魔力池，也不会让身体跟着变强。 米耶尔操控那片由深渊之触形成的黑海吞没了布罗斯，只让他的脑袋露在外面，确保他醒来后什么也做不了，然后进入书房，寻找起那本黑底银字的书。 “在书架上，左边。”克苏洛拉出声提醒他，显然知道他在找什么。 米耶尔照他说的找，果然在书架左侧找到了那本神秘的书。 “你能感知到它？”米耶尔好奇地问，“它上面附着魔法？” “老实说，上面有股讨厌的味道。”克苏洛拉交叠着手臂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米耶尔猜测他就是因为这股讨厌的味道才不进来的。 没关系，反正书房里唯一的危险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米耶尔专注研究手里的书。 纯黑的封皮有着皮革的质感，整本书厚度接近2英寸，非常适合拿来砸人。 封皮上有一串银色的拉丁文，意思是——禁忌之书。 拉丁文，禁忌之书…… “真相近在眼前，我却可耻地退缩了。”米耶尔双手捧着这本厚重的书，迟迟没敢翻开第一页。 “你觉得我该翻开它吗？”他向克苏洛拉寻求意见。 克苏洛拉的回应是：“如果你觉得里面的信息值得你冒险，答案就是‘应该’，反之就是‘不’。” “很有参考价值的回答，让我继续踟蹰不前……或许你可以尝试告诉我一些可能的后果？” “疯狂，或者死亡。”克苏洛拉回应得很快，像是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 试图深入探索诡秘世界的人，无非这两种结局。 米耶尔确信无法让克苏洛拉来替他做决定，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用精灵语说了句什么后，把书从中间打开。 他说的是——“来都来了。” 书没有折角，只能凭感觉去猜布罗斯经常看的是哪一页。 如果它存在的话，应该很容易翻到，因为书会记住那个长时间维持的姿势。 米耶尔翻到那个感觉最让书习惯的页面后，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禁忌魔法编号017：魔素转移》 魔法效果：将他人血脉里能够生成魔力的魔素转移给自己，提升自己的魔力储量，即，魔力池。 注意事项：“他人”必须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孩子，血缘关系越近，魔法效果越好。魔法需用到“他人”身体的一部分，可以是头发，或者指甲。 禁忌的理由：“他人”血脉里的魔素被转移后，一生都无法再使用魔法。 这段文字的下面详细写了进行魔法仪式的步骤，米耶尔匆匆扫了一眼便往后翻。 他不想知道要怎么献祭自己的至亲来加深自己的魔力池。 几页之后，米耶尔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禁忌魔法编号019：洞察之眼》 魔法效果：窥见他人所为，窥探他人所在。 注意事项：必须持有与“他人”有关的物品，这件物品与“他人”的因果关系越强，魔法效果越好。 禁忌的理由：指向物和祭坛稍有差池，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导致精神遭受冲击，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洞察之眼……是禁忌魔法？” 米耶尔面露诧异。 他没想到……毕竟，这个世上存在太多他不知道的魔法了，所以克苏洛拉教他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寻人魔法。 克苏洛拉确实说过，这个魔法的祭坛没画好的话，可能会被麻烦的东西盯上，但也没想到严重的话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对此，克苏洛拉的评价是：“普通人自己开启洞察之眼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人类将它列为禁忌魔法可以理解，不过它只对人类来说是禁忌，当然，还有精灵，所以，猜猜我想说什么？” “这本书是人类或者精灵编写的？”米耶尔猜测。 “确切地说，是站在人类的视角上编写的——不是只有人类才能站在人类的视角上。” “是啊，怎会有人接触了如此多禁忌的魔法，还能清醒地将它编写成书？他若不是终其一生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学者，那必然已经变成了某种危险的存在，又或者，他本来就是。” 米耶尔边说边把书翻回到目录。 别的书页都不像是经常被翻看的样子，但这本书里一定埋藏着别的秘密，比如——布罗斯想用如此庞大的魔力来做什么？ 500多岁的精灵即将步入老年期，难道是为了驻颜？永生？ 不知道目录上能不能找到答案。 搜索目标：需要消耗大量魔力的魔法。 窃取……窥探……献祭……复活…… 米耶尔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书页上移动，指尖触碰到“复活”这个词时猛地顿住。 《禁忌魔法编号146：复活仪式》 复活……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起死回生？ 米耶尔迅速翻到那一页。 魔法效果：复活一个人的肉身，让它从死亡状态中回归，拥有正常的生命体征。 注意事项：尸体尽可能保存完整，死亡时间不超过72个小时。 禁忌的理由：复活仪式需要消耗大量魔力，魔力储量不够会消耗生命力，生命力不够会导致仪式中断并死亡，就算成功，复活的也只是肉身，召唤灵魂需要另外的仪式。 “复活……” 米耶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米斐尔，如果布罗斯想复活谁，也只有米斐尔了。 可是米斐尔已经死亡超过二十年，而且布罗斯睡了这么多女人，怎么有脸复活他母亲的？ 《禁忌之书》里的魔法，每一个都颠覆米耶尔的认知。 米耶尔合上书缓了一会儿，然后总结道：“现在可以确定，布罗斯确实在不断制造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以窃取他们的魔力池为自己所用，但他为什么需要如此巨量的魔力，书里有太多可能的答案，仅凭我自己无法获知真相，还是得等他醒了问他。” “那么，我把他弄醒？”克苏洛拉来到布罗斯身前，让那片黑色的海洋支撑起他的身体，让他能够“站立”在自己身前。 这个男人的额头明显红肿着，看上去短时间内无法靠自己醒来。 “你有办法弄醒他？那真是太好了！”米耶尔把《禁忌之书》塞进自己的家族戒指。 这么危险的书，他宁可随身携带也不愿被别人获得。 米耶尔来到克苏洛拉身旁，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克苏洛拉抬起一只手，非常迅速地在空中挥过，手掌内侧与布罗斯的脸颊狠狠相撞。 “啪！”，一个巴掌。 米耶尔：“……” 布罗斯眼睫一颤，眼皮掀起，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颜色比米耶尔的眼睛稍浅。 他醒后，意识到自己动不了，先是皱了下眉，然后快速地吟唱了咒语！ 克苏洛拉的手还扬在空中，见状直接反向挥动，手背撞上布罗斯另一侧的脸颊。 “啪！”，又一个巴掌。 咒语被打断，布罗斯重新陷入晕厥。 米耶尔：“……” 槽点过多，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个。 以至于被克苏洛拉抢了先。 克苏洛拉：“你的父亲跟你一样执着。” 米耶尔真不想被他这么说：“你可以说我执着，但不能说我像他。无论我追求什么，真相，或是别的什么，我都不会以牺牲他人为代价。” “我知道。”克苏洛拉回应着，或许是感受到了米耶尔心底的不满，爽快地道了歉，“抱歉，我不该拿他跟你做比较，他不配。” 米耶尔“嗯哼”了一声，心情好点了。 不过……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洛拉你就不会什么能读取记忆的魔法吗？” “如果我掌握着这样的魔法，我就直接通过读取你的记忆来研究你了。” “也对。” “再弄醒一次试试？”克苏洛拉提议。 “试试。”米耶尔接受了提议。 于是克苏洛拉又给了布罗斯一巴掌。 “啪”的一声过后，布罗斯顶着三个巴掌印睁开了双眼。 克苏洛拉的手扬着，随时准备再给他一巴掌把他打晕。 挨了三个巴掌，就算是头牛也该转换一下策略了，更不用说布罗斯是个大半生都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高等法师、学者，他不该如此愚蠢。 他确实不再用精灵古语吟唱咒语，而是用现代精灵语说了句：“米耶尔，你有个不错的护卫。” “终于愿意跟我好好谈谈了么？”米耶尔也用精灵语回应，“布罗斯，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 布罗斯嗤笑一声：“你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帮我不成？” 米耶尔：“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能说服别人帮你的事？” 布罗斯：“你放我自由，我就告诉你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 米耶尔：“你在骗我。” 米耶尔：“你一直都在骗我，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米耶尔不知道这些年，布罗斯是以怎样的心情把自己养在身边的。 窃取了他的魔力池，留着他的性命，却埋葬了他的未来。 亏他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自卑，自我唾弃，后悔年幼时高调地炫耀魔法，透支了自己的天赋。 结果他不是废物，也不是傻子，而是一个疯子的受害者。 “布罗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一切，否则，我就把你送去见我的母亲，所有忏悔的话你都留到她面前说吧。” 米耶尔是认真的，不仅仅是在威胁。 有些事，让布罗斯亲口说出来更好，但他不愿说，自己也没必要为了追求那个真相让他活命。 罪犯就该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闭嘴！”布罗斯的情绪突然激动，“别提你母亲！如果不是因为生下了你！如果不是为了你！她不会……她不会……” “究竟是谁更没资格提我的母亲？一个被窃取了魔力池的受害者，还是一个与许多女性同床共枕并生下孩子，手上沾满鲜血，罪孽缠身的罪犯！” 多数时候米耶尔的情绪都很稳定，有时是内心波涛汹涌但看起来风平浪静。 但现在，他所有的耐心都在布罗斯身上耗尽了。 他忍无可忍地抬高声音：“如果你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你就告诉我，我是如何害死她的？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要是无法搬出一套令我满意的说辞，我凭什么接受你的指控？” “好，我告诉你，一切都是因为——”布罗斯突然吐出了几个精灵古语才有的音节。 米耶尔猛地意识到不好，却为时已晚。 周围的气温出现了明显的下降。 布罗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吟唱完了“冰之叹息”的咒语——他把能驱使魔力的音节藏在了看似正常的话语中？ 他真的很聪明，但为什么不把智慧用在正途上？ 米耶尔第一反应就是去抓克苏洛拉的手——洛拉救我！ 深渊之触可以抵挡直接的攻击，比如魔法飞弹，却无法抵挡“冰之叹息”这样的环境攻击。 如果无法及时开启任意门逃离这里，他将会再一次变成冰雕。 克苏洛拉的前几次救援都很及时，总能在米耶尔反应过来之前就带他去往安全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不知为何，克苏洛拉并没有这么做。 是忘了提前放置眼球，还是？ 米耶尔困惑地看向克苏洛拉的脸，只见后者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抬头。 几乎就在他抬头的下个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天花板破了一个大洞！ 阿库尼拉宅邸不包括地下室一共三层楼，布罗斯的书房在一楼。 午后的阳光穿透两层楼洒落在一楼书房暗红的地毯上，驱散了些许寒气。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阿库尼拉宅邸，这栋雪城最坚固的建筑，就这么被一股力量，从上到下捅穿了？ 突然，余光瞥见一抹鲜艳的红。 米耶尔维持着呆愣的表情抬头，只见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矗立在半空，以一个缓慢的速度，通过书房天花板上的大洞下落。 他的速度很慢，就像缓慢沉入深海的一朵曼珠沙华。 为什么是曼珠沙华？ 因为他有着一头鲜红的长发，长度过腰，卷曲着优雅的弧度。 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刺眼得像是发着光。 陌生而英俊的脸上，一双金色的眼眸间，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不屑，仿佛脚下的一切皆为蝼蚁。 米耶尔没注意到布罗斯的魔法停了。 没注意到布罗斯此刻的表情呆滞得像是刚睡醒。 米耶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个红发的男人吸引。 听到他用极度傲慢的口吻，说了这样一句话：“两个废物。尤其是你，我的触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30 第27章 这个没有翅膀, 却能悬停在半空，有着一头妖冶的红色微卷长发，长相令人惊艳到寒毛倒竖的男人, 他说——我的触手。 他该不会是…… 米耶尔回头去看克苏洛拉的反应，只见黑发精灵的脸上不见丝毫恼怒, 有的只是无奈。 他可是被骂了“废物”！ 除了无知的蠢货，找死的疯子，只有克苏鲁本尊敢骂自己的触手是个废物！ “祂是……伟大的克苏鲁？”米耶尔试探着向克苏洛拉确认。 “的确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克苏洛拉平静地回应，然后询问那个还在缓慢沉落的红发男人, “你对布罗斯做了什么？” 米耶尔听到这句话才意识到“冰之叹息”的魔法效果不知何时消失了。 成功施展的魔法, 除非本人的专注力被打断，否则是不会自己消失的。 也就是说, 布罗斯遭到了攻击。 可他身上除了那三个巴掌印，不见丝毫伤痕, 倒是眼神给人一种诡异的空洞, 像是失去了意识？ 米耶尔抬手在布罗斯的眼前挥了挥, 没有任何反应, 确定他睁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就在他做完这个动作后不久, 红发男人落到了地面, 他光裸的脚掌踩上了书房暗红的地毯。 不, 是红发的男性精灵。 他的耳朵跟米耶尔的耳朵一样纤长, 身高比克苏洛拉还要高一些, 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大方地展示着自己宽肩窄腰的性感身材, 白皙的肌肤和优美的肌肉，每一寸都像精心设计，完美得令人挪不开视线。 他落地后便交叠起了自己的双臂, 无论是姿态还是脸上的神情，都透着毫不掩饰的傲慢，语气同样：“废物，身为我的触手，却不知道心灵震慑？” 话是对克苏洛拉说的。 “我会这样的法术？”克苏洛拉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很快就有了答案，“是的，我确实更擅长精神类的攻击，却忘了这个法术。” “毕竟只是一根触手。”红发男人不屑地说着，突然将一只手朝米耶尔伸去。 他伸得果断而迅速，毫无防备的米耶尔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身体撞进克苏洛拉的怀抱。 红发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地将手伸到他的额前，微凉的指尖霸道地戳上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克苏洛拉也对他做过。 为了“教”他法术。 但是克苏洛拉的动作更慢、更轻，就像对待一个漂亮的气泡，小心翼翼的。 相较之下，红发男人的动作就有些粗暴了。 他似乎跟克苏洛拉一样，都是伟大克苏鲁神躯的一部分，却给米耶尔完全不同的感觉。 该说是更霸道，更有侵略感，还是更唯吾独尊呢？ 红发男人传到米耶尔脑子里的法术，是“心灵震慑”，和“记忆提取”。 心灵震慑——用精神触手直接攻击对方的心灵，瘫痪对方的思维。 记忆提取——检索并提取对方大脑里储存的记忆。 掌握这两个法术后，米耶尔算是明白为什么男人会说他跟克苏洛拉都是废物了。 如果早点拥有这么便利的法术，还调查什么女尸？连散塔林会的地下据点都不用去，直接震晕布罗斯，提取他的记忆就好。 米耶尔好奇地打量身前的男人，好奇他的意识来自伟大克苏鲁的哪部分神躯？ 后者感知到他的视线，危险地眯起眼：“看什么？” 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也透着不容反抗的魄力。 老实说，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但他刚教会自己两个实用的法术，应该跟克苏洛拉一样，都是自己可以放心依靠的对象？ 所以，米耶尔大着胆子回应了这样一句话：“您看起来好像一只狮子啊……” 如果克苏洛拉是一只大狼狗，那么眼前这位红发的精灵，绝对是狮群里的王。 米耶尔身后的克苏洛拉重复了一遍“狮子”这个单词，质疑道：“不该是莱恩？” ——米耶尔的发音是“里昂”。 “莱恩也是对的。”米耶尔解释，“即便是通用语，不同的地方也存在差异，就像我的名字在城东的发音是米耶律，到了城西就成了米耶露。” “里昂。”红发男人重复这两个音节，突然扬起唇角，笑得愉悦，愉悦中又透着一丝轻蔑，“虽然弱小的狮子与我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我喜欢这个词，所以，我宣布，从现在起，我的名字是里昂——无论如何都比洛拉那个可笑的名字好一千倍。” 米耶尔：“……” 里昂先生好像不管说什么都要踩洛拉一脚……明明都是伟大克苏鲁神躯的一部分。 米耶尔不知道该将洛拉和里昂视作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他们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长相不同，性格不同，连能力都不同。 虽然很想探究两人之间的关系，探究克苏里昂如何看待与伟大的克苏鲁签订契约的自己，但米耶尔没忘记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将自己的视线和注意力都转移到布罗斯身上。 布罗斯已经被克苏里昂用“心灵震慑”震成了一具逼真的人偶，现在正是从他的大脑里提取记忆的好时机。 米耶尔抬起一只手伸向布罗斯的额头。 他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大海般沉静的眼中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迟疑，有的只是对真相的执着。 我想知道—— 你不惜窃取我的魔力池也要变强的理由。 你说我的母亲因我而死的理由。 你从不允许我踏足母亲房间半步的理由。 你究竟爱不爱我的母亲？ 还有—— 那本黑底银字的《禁忌之书》，是谁给你的？ 米耶尔一边吟唱古老的咒语，一边在心里确定了所有的疑问。 克苏鲁的魔力池对他念的咒语和心里的疑问做出反应，在布罗斯的脑中自动提取所有的答案。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抱着米斐尔的尸体哭泣。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拿着一本黑底银字的书来到柜台，抬头看到书店老板诧异的表情。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坐在窗边，远远凝视在草地上秀魔法的自己，双手逐渐握成了拳。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用锋利的刀刃划开陌生女人的肚子，从一片鲜红中取出婴儿。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将年幼的半精灵扔进了下水道。 米耶尔看到布罗斯把一个银发的少女温柔地抱入寒冰制成的棺材。 “米斐尔，我的挚爱！你怎能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太残忍了！不，残忍的是杀死你的神！” “这本书……从我店里拿的？嗯……随便了，就收你50金好了。” “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埋在雪里死了，她才会为了救你，被那群该死的东西盯上！米耶尔，你理应为此付出代价！” “啊啊啊住手！好痛，好痛啊啊啊！” “嘿！你往下水道丢了什么？……别跑！” “米斐尔，等我，我一定会唤醒你的灵魂，快了，就快了，再等我一下。” ——不同人的声音随着画面的切换灌入米耶尔的脑海，重叠在一起，尖锐地刺痛了他的大脑。 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问题很多，答案很多，所以思绪乱成一团，需要静下心来慢慢整理…… 但有一件事是确定了的。 “布罗斯阿库尼拉，他想要在一具完好的尸体上，召唤我母亲米斐尔的灵魂。”米耶尔说出他目前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灵魂召唤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断，在这个过程中会消耗大量的魔力，魔力消耗完了会接着消耗生命力，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地加深自己的魔力池，方法就是通过禁忌的魔法仪式，将血亲体内的魔素转移到自己体内。” “母亲的肉身已经腐化，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召唤灵魂。为了让我的母亲复活，他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他是个疯子。” 米耶尔说完了。 克苏洛拉没什么反应，克苏里昂抬手鼓掌：“恭喜？” 但是“恭喜”之后接的话是：“这就是你执意要追求的真相？真无聊。” “是啊，真无聊。”米耶尔自嘲一笑。 明明获得了真相，获得了自己苦苦追寻的一切，以为会满足，结果却是一阵怅然若失。 没有什么邪神的召唤仪式需要自己去阻止。 没有什么迷途的羔羊等待自己去拯救。 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失去所爱后，为了复活所爱，迷失在不归路上的可怜虫。 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悲剧。 “那本书他是从哪儿获得的？”克苏洛拉问。 “从书店。”米耶尔回答，“他喜欢看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次书店，他在一家他常去的书店里偶然发现了这本书，买下了它，但是书店老板似乎对这本书没什么印象。” “哪本书？”克苏里昂问。 克苏洛拉无言地瞥了他一眼，克苏里昂随即露出厌恶的表情：“我建议你把那本书烧了。” “不。”克苏洛拉反驳，“我的建议是把它丢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但或许并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米耶尔听着两人的话，获得了至少三个信息。 首先，虽然洛拉和里昂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他们的记忆是可以共享的，只是需要一个步骤，哪怕只是一次对视。 其次，虽然记忆可以共享，但性格上果然存在差异，因为性格上有差异，导致思维上也出现了差异，所以，他确实可以将他们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最后，不论是洛拉还是里昂，似乎都知道一个跟那本书有关的信息，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米耶尔记得洛拉说过，他不喜欢那本书上散发的气息。 想到洛拉不喜欢跟别的旧日支配者起冲突，难道…… 米耶尔还在思考，突然在布罗斯的鼻子下瞥见一抹红。 这是……血？ 米耶尔怔愣片刻后，迟疑着伸手去探布罗斯的鼻息。 什么也感知不到。 再去探布罗斯的颈动脉。 没有脉搏……没有脉搏！ 布罗斯死了？ 因为“记忆提取”？ 是他提取的方式有问题，还是…… 米耶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去看克苏里昂，眼底压抑着一丝不甘，以及恼怒。 “里昂先生，您没有告诉我，记忆提取会导致死亡。”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是在质问。 但他确实是在质问。 他本来就有杀了布罗斯的打算，但不该是这样——不该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如果是洛拉，一定会把所有的信息都告知他。 开启洞察之眼需要的那些道具，即便他用不到，洛拉也全告知了他！ 可是里昂…… “怎么？”克苏里昂伸手，捏起米耶尔的下巴，一双金色的眼眸间除了傲慢，便是深入骨髓的冷漠，“听着，我差不多已经对你的侦探游戏感到厌烦了，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留着他的命给你提取记忆，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 “不许质疑我，然后，对我心怀感恩。” “回答？” 米耶尔感受着下巴上的力道，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是“不”，对方会直接捏碎他的下颚骨。 里昂跟洛拉不一样……里昂不是他能随意对待的宗主…… 米耶尔抿了下唇，垂下银色的眼睫，用淡漠的语气回应：“感谢您的帮助，赞美您，里昂先生。” 克苏里昂轻哼一声，甩掉了米耶尔的下巴。 米耶尔的头侧向一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心底却翻涌起一股情绪。 是委屈，还是后悔呢？ 所以他才无法将洛拉视作那位伟大克苏鲁的意志。 或许里昂的性格才更接近真正的克苏鲁？ 与伟大的克苏鲁谈恋爱果然不现实。 对洛拉的心思，也收敛一下比较好…… ——刚有这样的想法，一只手就温柔地摸上了他的脸颊。 米耶尔抬起眼睫，对上一双红宝石般美丽而神秘的眼睛。 这双眼睛来自洛拉。 洛拉一只手托着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底，擦掉了他并不存在，或者说，只存在于心里的眼泪。 “抱歉，我的错。”他说，“如果我没有忘记这个魔法，就能用让你更舒服的方式教会你了。” 米耶尔本来没有哭，但是被洛拉触摸了眼底后，视野反而模糊了。 虽然模糊了，但他依然没有哭。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就算布罗斯死了，也有一件事等着他去确认。 然而，还没调整好心情，身后突然传来“喀啦”一声，来自布罗斯……的尸体。 米耶尔猛地转头看去。 “喀啦”，布罗斯的脖子耷拉在肩膀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喀啦”，布罗斯的脑袋正了回来，眼睛一眨不眨。 “喀啦啦”，布罗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起来无法很好地控制肢体，所以不仅起来的姿势很怪异，还在这个过程中弄断了好几根骨头。 “米斐尔……”他张嘴，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声音。 “米斐尔，我一定会复活你……我现在就复活你！” 第28章 灵魂存在吗？ 答案是“当然”。 已经死亡的尸体, 被不愿离世的灵魂驱使着。 布罗斯已死，可他仍在行动。 没有了“生命”将灵魂与肉身相连，灵魂艰难地控制着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肉身, 就像控制着一滩烂泥。 毫不在意走路的时候，着地的是脚掌还是脚背, 毫不在意前行的时候，向前的是胸口还是脊背。 布罗斯只是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用他能够移动的任何方式移动。 米耶尔的后背紧贴克苏洛拉的胸膛，为布罗斯让出道路。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他没有攻击布罗斯, 任由这个已经疯狂到令人无法理解的精灵迈着怪异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进入书房。 “米斐尔……米斐尔……”布罗斯重复着这三个音节, 想要操控自己的手去触碰书架的某处，却怎么也操控不好, 最终选择直接用额头去撞。 “咚”的一声过后,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声响。 伴随着这阵声响, 书房的地板向上翻起, 地毯滑落, 扬起大量灰尘。 地板之下, 长长的楼梯通往未知的黑暗。 书房下竟然隐藏着另一个地下室！ “米斐尔, 等我……米斐尔……”布罗斯继续重复这三个音节, 来到楼梯口, 直接滚落下去，身体和楼梯、墙壁、地面依次相撞, 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米耶尔快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边走边吟唱“光亮术”的咒语，把自己的家族戒指变成了一盏明亮的灯。 克苏洛拉紧随其后, 让米耶尔的身旁浮现出更多的光团，不给他一丝一毫被黑暗吞噬的机会。 克苏里昂对他的做法表现出极大的不赞同：“知道吗？我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的触手背着我做多余的事——米耶尔是我的代行者，我理应保护他，但应该是最低限度的保护，而不是当他的保姆。” 对此，克苏洛拉的回应是：“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不需要另一个我来教。” 他的话让米耶尔安下心来的同时，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米耶尔害怕洛拉受制于里昂，更害怕洛拉被里昂同化。 里昂的出现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喜欢的是洛拉，而不是克苏鲁，更不是里昂。 他喜欢的只是洛拉。 是的，只喜欢这根伟大克苏鲁的触手。 洛拉或许不如里昂强大，但光是存在于他的身边，就让他十分安心。 而里昂，只会给他带来压力。 光团向前浮动，照亮了向下的路。 这个隐藏在书房下的地下室，比米耶尔知道的那个地下室更深、更冷，就像进入了一个冰窖。 楼梯的尽头，布罗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 “米斐尔……我的米斐尔……至少，至少再对我说最后一句话……” 米耶尔皱眉，不理解已经死亡的他，依然坚持复活米斐尔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说布罗斯不惜在身体上背叛米斐尔，也要将米斐尔的灵魂召回世间，是出于他的自私，出于他对米斐尔偏执的占有欲。 那么，在他已经死亡的现在，在无论仪式能否成功，他都无法跟米斐尔长相厮守的现在，他依然坚持进行仪式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就为了听米斐尔说一句话？ 布罗斯，真就已经疯到了这个地步？ “不阻止么？”克苏洛拉问米耶尔。 “我很好奇。”米耶尔平静地回应，“我好奇一个强行留在世间的灵魂，能否驱动一具尸体内蕴含的庞大魔力？” “我好奇‘灵魂召唤’这个魔法，是否真实地存在于这片大陆？” “还有……”他顿了一下再继续，“如果他真的将米斐尔——我母亲的灵魂，召回了世间，我想问她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她是否会责怪我害死了她。” “什么意思？”克苏洛拉问。 米耶尔通过“记忆提取”从布罗斯的大脑里提取的画面和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和听到。 他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信息直接传递给洛拉，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转述出来： “布罗斯的记忆告诉我，我曾经死过，死在积雪之下，是我的母亲用某种方式救活了我，而代价就是她的死亡。” 这就是真相吗？米耶尔不确定。 至少布罗斯真心认为是他害死了米斐尔。 米耶尔与克苏洛拉对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布罗斯。 但是布罗斯就像听不到他的声音，又或是听到了却无暇顾及。 他甚至没有计较是米耶尔导致了自己的死亡，他只想在彻底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之前，做完那件他做梦都想做的事——将他的所爱，米斐尔的灵魂，召回世间，让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复活。 冰冷的地下室里亮起了灯。 荧蓝色的灯光没有温度。 米耶尔的双脚踩上地下室的地面，险些滑倒，因为支撑他脚掌的不是木质地板，也不是毛绒地毯，而是一层厚厚的冰。 地下室的地面之上覆盖着一层冰，空气中弥漫着寒气。 而在这个冰窖一样的空间里，它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口完全由寒冰打造的棺材。 布罗斯用自己的身体撞开棺材的冰盖，露出平躺在里面的尸体。 一具不满20岁的精灵少女的尸体，有着一头纯粹的银白长发——跟米耶尔在布罗斯记忆里看到的一样。 她的长相兼具布罗斯和米斐尔的特征。 但是看过布罗斯记忆的米耶尔知道，她并不是布罗斯和米斐尔的女儿，而是布罗斯用禁忌魔法硬造出来的。 这个魔法也消耗了布罗斯不少魔力和生命力。 布罗斯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棺材上，手指抽搐着摸上少女的脸颊。 “不需要更多的犹豫了……” “米斐尔，我现在就复活你……” “米斐尔，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亲爱的米斐尔……” 布罗斯用他支离破碎的嗓音吟唱起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地下室的地面亮起一个刺眼的法阵。 它并非凭空出现，而是本就存在于这里，存在于冰层之下，等待着咒语的唤醒。 米耶尔本能地后退，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出法阵覆盖的范围，却因为退得太急，又一次险些滑倒。 这一次，克苏洛拉及时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了他的身体，然后下一秒便将他熟练地横抱起来。 米耶尔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将视线转向他。 洛拉先生……是原本就这么温柔吗？ 似乎是的。 只是在里昂出现之前，没有对比，感触不深。 里昂出现之后，洛拉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给米耶尔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刚被灌了一碗苦药，然后被塞了一颗糖，感觉这颗糖格外甜。 米耶尔无言地伸手，搂过洛拉的脖子，脑袋放松地枕在他的肩上。 洛拉对他异于往常的亲昵表现出了一丝诧异，但仅仅是诧异，没有抗拒。 他一边任由米耶尔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解释：“把你放在地上，你总是很容易摔倒，所以，我决定还是抱着你。” 米耶尔“嗯”了一声，不反驳。 就让洛拉以为他脆弱到这个地步好了……不过对克苏鲁的触手而言，自己确实就是这么脆弱的存在。 “灵魂召唤”的咒语很长，布罗斯吟唱了足足一分钟。 整个地下室都充斥着他的魔力，而其中的一部分，原本属于米耶尔。 米耶尔安静地等待，洛拉横抱着他，与他一起等待。 里昂则在靠近楼梯的地方站着，交叠着自己的双臂，脸上同时交织着不屑与不耐，一副恨不能早点离开这里的样子。 可即便露出了这副样子，他也没有离开。 米耶尔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理由留在这里的。 一分钟后，布罗斯的咒语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三个熟悉的音节：“米斐尔……米斐尔……” 哪怕已经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他的脸上依然显露出明显的期待。 在他兴奋到扭曲的视线里，在米耶尔紧张的注视下，棺材里的少女，银色的眼睫出现了轻微的颤动。 地下室里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于棺材里美丽的少女，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然后，奇迹真的发生了——少女掀起眼皮，睁开双眼，露出了一双与米耶尔一样美丽的蓝宝石眼睛。 她与米耶尔的相似，胜过了与布罗斯的相似。 她转动眼球，看向仍趴在棺材上的布罗斯。 布罗斯的额头红肿到发紫，脸上的三个巴掌印没有消失，甚至鼻子下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任谁看到这样一张脸，都会发出惊恐的尖叫。 可是少女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到异常。 终于，连布罗斯都觉察到了不对劲：“……米斐尔？” 依旧是这三个音节，只是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期待，有的只是困惑。 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一边从棺材里坐起身，一边扬起唇角，发出了声音，可爱的音色，俏皮的语气：“您就是伊奈的父亲吗？” “什……”布罗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米耶尔也是一头雾水——伊奈是谁？ 少女抬起双手，用两根食指指着自己的脸颊，对表情扭曲的布罗斯露出无辜的笑容：“是您创造了伊奈！所以您是伊奈的父亲！” “不……这不可能……”布罗斯无法接受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米耶尔也反应过来——灵魂召唤仪式失败了！这个灵魂，无论曾经属于谁，都不可能属于他的母亲。 首先，他的母亲不叫伊奈，其次，虽然他对母亲的记忆很有限，但印象中的她，绝不是这么活泼的性格。 “那边那位，是伊奈的哥哥吗？”少女看向米耶尔，脸上的笑容进一步扩大，“看起来比父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布罗斯一把掐住了脖子！ “不可能！不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布罗斯大声嘶吼着，把少女掐得躺回了棺材，完全是冲着掐死她的目的在用力。 “你是谁！把我的米斐尔还给我！去死去死去死！我召唤的是米斐尔不是你！” “心灵震慑！”米耶尔终于无法袖手旁观，在最短的时间内使用里昂教给他的魔法攻击了布罗斯！ 几乎就在他发动攻击的下一秒，布罗斯本就已经死亡的尸体化作粉末，在棺材边洒了一地。 整个人如同凭空消失般，粉碎得突然。 米耶尔不由愣神——心灵震慑这么强？ 就像知道他的疑惑，洛拉解释道：“是灵魂召唤——他的魔力无法支撑他施展这个魔法，所以魔法反向吞噬了他的生命力，摧毁了他的肉身。” “这样啊……洛拉，快抱我过去！让我看看那个女孩！” 米耶尔不管女孩身上的灵魂原本属于谁，既然她复活了，那么，她就该被视作一个生命。 米耶尔想看看她是否还有救，如果还有救…… 洛拉几步就将他抱到了棺材边。 洛拉很高，米耶尔可以俯视棺材的全貌。 只见少女无神地睁着双眼，喉咙上破了两个大洞，鲜红的血液浸透了雪白的衣襟。 但是，就在米耶尔以为她没救了的时候，她脖子上的伤口缓慢愈合，她失焦的双眼重新有了光泽。 她转动眼球，对上米耶尔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扬起唇角，露出微笑。 “哥哥，伊奈好像没有父亲了，伊奈以后就跟着你，好不好？” 米耶尔：“……” 第29章 “灵魂召唤”这个魔法, 只能召唤灵魂，无法治愈身体。 就算能，治愈效果也不可能持续到魔法仪式结束之后。 但是, 名为“伊奈”的少女，她喉咙上的血洞确实消失了。 就在米耶尔的眼皮子底下, 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 无法理解，找不到任何解释。 米耶尔看着这个从棺材里坐起来，称呼自己为哥哥，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女, 并不觉得亲切, 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用搂在克苏洛拉脖子上的手，轻拽他的狼尾发, 以此来向他求助——我该怎么办？ 克苏洛拉眯着眼睛打量伊奈。 觉察到他的视线，伊奈抬头与他对视, 无辜地问道：“这位是我哥哥的奴隶吗？” “不。”克苏洛拉果断而迅速地吐出一个音节。 或许是米耶尔的错觉, 总觉得伊奈是在故意刺激洛拉？ 意识到洛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少女, 米耶尔被迫发出了声音：“你叫伊奈？没有姓？” “是的, 我叫伊奈！这是伊奈自己取的名字哦, 很好听吧？”银发的精灵少女得意地微笑着, 回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至于姓, 伊奈当然跟哥哥一个姓啦！” “你有以前的记忆吗？” “没有哦。”又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米耶尔：“……” 谁能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 如此流畅地与人对话？ 没有不安，没有迟疑, 就像她的存在本应如此。 无法理解，找不到任何解释——少女的来历是个谜。 不过少女并没有对任何人表现出攻击性，所以, 米耶尔决定暂时不去探究她的真实身份，平静道：“你叫伊奈阿库尼拉，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是的，我们没有父亲了，也没有母亲，今后，我会照顾好你。” 米耶尔觉得自己对伊奈的出现负有责任——出于私心，他没有阻止本该阻止的仪式，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既然如此，就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吧。 “好哦。”伊奈愉悦地微笑着，从棺材里站起身，迈出棺材。 她的身高只到米耶尔的肩膀。 比米耶尔高了足足一个头的克苏洛拉，对她来说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她仰头看着依然被克苏洛拉横抱在怀里的米耶尔，用她尚显稚嫩的嗓音说：“伊奈也会保护好哥哥的。” …… 米耶尔让洛拉带他离开地下室，洛拉照做了。 里昂的脸上全程写着“不赞同”，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来历成谜的少女身上：“你的语言能力从哪儿获得的？” “不知道哦。” “什么语言都会吗？”里昂用精灵语问。 “我是高等精灵，当然会精灵语啦！”伊奈用精灵语回应。 “那么这种语言呢？”里昂用奇怪的，米耶尔听不懂的语言，吐出了七个音节。 “不会哦。”伊奈用同样奇怪的语言，回应了三个音节。 里昂：“……” “你接近我的代行者有什么目的？”里昂切换回通用语。 “什么代行者？伊奈不知道哦！”伊奈也跟着切换回通用语。 米耶尔……完全听不懂身后的两人在说什么，也不是很想懂。 他决定向洛拉学习，一个时期只确立一个目标。 现在，他的目标不是伊奈，他与伊奈无冤无仇，就算她是旧日支配者都与他无关。 米耶尔现在的目标是——他的母亲，米斐尔的房间。 他让洛拉把他放回了地面。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他从未进去过的房间。 布罗斯不希望他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藏匿着手术室的地下室，另一个就是他母亲的房间。 他本以为布罗斯不让他去的理由，是出于对已逝妻子的思念，不想让任何人触碰米斐尔的遗物。 但是看了布罗斯的记忆后，米耶尔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米斐尔的房间在三楼，米耶尔很快便来到了她的房间前。 呈现在米耶尔视野里的，是一扇奇怪的门，与阿库尼拉宅邸任何一扇别的门都不同。 它有着怪异的拱形结构，边缘与门框完美地贴合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看不到任何棱角，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不明物质，填补了所有可能的缝隙，与两侧红色的墙面格格不入。 门没有把手，显然无法用通常的方式开启。 米耶尔的视线沿着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它的正上方，那里画着一个扭曲的五角星。 那确实是个五角星，可它没有一条边是直的，所有的边弯着一定的弧度，却又和谐地相连，构成了三个互相穿插的面。 不，不止——每两个不相邻的角都能延伸出一个弯曲的面，这么一个简单的符号里，究竟存在着多少个面呢？稍微看得久一点就眼花缭乱。 最终，视线不自觉地聚焦于符号的正中间，那里像是有一只眼睛在窥视，又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周围的空气都像被这团火吸引了过去，让米耶尔有了呼吸困难的错觉。 直到洛拉伸来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遮挡了他看向印记的视线。 米耶尔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洛拉平静的嗓音：“这里也有‘请勿打扰’的标识。”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里昂的反驳：“你管这叫’请勿打扰’？哈，真是优雅的说法。” “那么在你看来是什么？另一个我。”洛拉问他。 里昂：“这是最肮脏的誓约，跟‘此处有人拉屎’差不多。” 洛拉：“……真是粗鲁的说法。” 里昂：“虽然是誓约，但它对我来说是一种污染。” 洛拉：“那也是誓约。” 里昂：“啧，我怎么会有这么死板的触手？” 洛拉：“我怎会有如此粗鲁的自我？” 米耶尔：“……” 米耶尔：我敬爱的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刚才好像在我耳边表演了一场精神分裂对轰。 就在这时，伊奈兴奋地说：“哥哥，这个花瓶是连在架子上的耶！” 米耶尔闻言拿下洛拉的手，朝她看去，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她用双手转动了墙边架子上的空花瓶。 一阵金属摩擦声响起，拱形门随之开启，沿着弧形轨道向上滑动，呈现在米耶尔视野里的，是一个怪异的房间。 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巨大虫茧的内部。天花板、地板、墙壁，浑然一体，没有可以明确分辨的交界处，每一处都被打磨成了光滑的球面弧度。 所有的家具也都被做成了怪异的形状，床铺犹如隆起的沙丘，沙丘之上向内凹陷出一个平滑的凹槽，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形生物。 桌椅同样是直接从墙面和地板上延伸出来的，没有抽屉之类可以开合的结构。 总之，整个房间找不到一个小于等于120度的角。 米耶尔：“……” 洛拉：“……” 里昂：“……” “米耶尔，我的代行者。”里昂沉痛地开口，“你的母亲，招惹了狗？” 狗——这个词出自旧日支配者之口，特指“廷达罗斯之猎犬”。 这是一种恐怖的生物，有着“时空之犬”，“不可阻挡的追猎者”，诸如此类的称号。 虽然叫“犬”，但它们的实际外形与狗大相径庭，“猎”才是它们的核心特质。 一旦被这种恐怖的生物锁定为目标，就会被追杀到死亡为止。 无论目标逃往哪个时空，这群不死的生物都能通过小于等于120度的角，出现在目标附近。 这个房间，很明显是为了阻挡廷达罗斯之猎犬而建造的。 这个房间的主人，是米耶尔的母亲，米斐尔。 米斐尔招惹了廷达罗斯之猎犬？ “看样子是的。”米耶尔回应着里昂的话，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洛拉低头看着他的头顶，试探着询问：“廷达罗斯的猎犬主要负责维持时空秩序，会盯上扰乱时空的存在，你的母亲穿越过时空？” “嗯，为了救我。”米耶尔回应，“我说了，我的母亲通过某种方式，拯救了被埋在雪里的我，这个‘某种方式’，就是穿越时空。” ——这个信息，他也是从布罗斯的记忆里获得的。 所以他才想来确认。 “布罗斯没有告诉过我，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米耶尔垂下银色的眼睫，“布罗斯认为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或许他的意思是——我的母亲为了救我，穿越了时空，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因此葬送了生命。” “合理的猜测。”洛拉评价。 “所以，布罗斯恨我。他觉得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米斐尔就不会死……但是，他能透过我的脸，我的五官，我蓝色的眼睛，白色的发，甚至还有我的名字，看到米斐尔，所以他才没有杀了我。” 米耶尔现在理解了，原来布罗斯对自己所有的温柔都并非虚假，只是温柔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的母亲米斐尔。 所以，虽然会用温柔的表情和语气与他说话，却并不真正关心他的死活。 他失踪了不会去寻找，他碍事了就直接杀掉。 原来自己从失去母亲的那一刻起，就变得一无所有。 他究竟为什么存在？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的人生真的是有价值的么？ 他接下来该做什么？ 米耶尔站在自己母亲的房间前，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又或是一根燃尽的蜡烛。 最后支撑他的，只有…… “洛拉，走吧，去别的地方，找个正常的房间，我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下一章开启新卷！ 第30章 事情结束了吗？ 结束了。 虽然米耶尔的心中仍有疑问。 除了伊奈的真实身份外, 最大的两个疑问—— 为什么他的母亲米斐尔能穿越时空？ 这份异常的，极容易被危险的东西盯上的力量，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高等精灵会拥有的。 而那本黑底银字, 记载着诸多禁忌魔法的《禁忌之书》，是谁放到布罗斯常去的书店里, 让布罗斯看到并买下的？ 整件事的背后像是有谁操纵。 但这一切的一切，对现在的米耶尔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母亲已经死了几十年，现在, 父亲也死了, 还是被他亲手所杀。 而《禁忌之书》，无论它原本的主人是谁, 现在都是他的所有物，不会再有第二个布罗斯得到它, 被它蛊惑。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别的目标了。他现在只想履行对克苏洛拉的承诺, 做个言而有信的高等精灵。 履行承诺之后还能做些什么, 就到那时候再说。 克苏洛拉听了他的话后欲言又止, 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米耶尔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收拾了下东西, 然后永远地离开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这个地方, 他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雪城没有领主了？关他什么事。 他宁愿溺死在沉睡着克苏鲁的深渊里, 也不想在这个尽是恶心回忆的地方多待一秒。 在米耶尔收拾东西的时候, 只有洛拉陪在他身边，里昂和伊奈都不知所踪。 洛拉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不说话。 直到他主动开口询问：“里昂先生是伟大克苏鲁的哪部分神躯？” “翅膀，我猜。”洛拉回应道，“我无法飞行, 他却可以，所以，他应该是翅膀，或许还有一部分脑细胞？” 米耶尔：“里昂先生和你比起来，谁更接近伟大的克苏鲁？” 洛拉：“没有‘接近’这一说，我跟他都是克苏鲁。” 米耶尔：“可你们会争吵。” 洛拉：“这没什么奇怪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与自己辩论，自己否定自己的时刻，最终做出一个让所有意识都认同的选择。” 米耶尔：“他骂你是废物。” 洛拉：“你也这样评价过自己。” 米耶尔不说话了。 他还是无法将洛拉和里昂视作一个人，却也无法反驳洛拉的话。因为他真在心里骂过自己是废物。 收拾完东西离开房间的时候，里昂也好，伊奈也好，都像知道他要离开似的，回到了他的视野里。 里昂手上多了一枚纯金打造的戒指。 伊奈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条干净漂亮的裙子，换掉了身上染血的白裙。 她找到的裙子是黑色的。天使般的银发少女，穿着一身恶魔般的纯黑长裙，脖子上甚至系上了一条黑色的丝带来充当贴颈项链。 米耶尔本能地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穿衣品味。 反正，无论伊奈穿什么，自己都会保护好她。与克苏鲁签订了契约的自己，有能力保护好她。 离开阿库尼拉宅邸的时候，天色已晚，路过围墙，米耶尔突然想起了什么，召唤深渊之触探了探墙边的土。 ——差点忘了，那个叫贝伦的卓尔，说会把跟布罗斯有关的资料整理到阿库尼拉宅邸的围墙之下。 虽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但是到手的资料，没有不看的道理。 所以米耶尔还是把资料挖了出来。 好消息——围墙下真埋了东西。 坏消息——与想象中厚厚的资料包不同，松动的泥土下只埋了一张孤零零的羊皮纸。 米耶尔将卷起的羊皮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除了你的父亲在我这里买过四个女奴之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已经回了幽暗地域，有能力找到我的话就来吧！乳臭未干的小少爷！】 米耶尔：“……” 他就不该让这个卓尔活着离开下水道。 “洛拉……”米耶尔刚想让洛拉去把这个卓尔杀了，才唤了声名字，手里的羊皮纸就被一旁的里昂霸道地抢了过去。 米耶尔本能地抬眸去看里昂的脸。 只见有着一头红色微卷长发的精灵，金色的眼眸快速移动，顷刻间便将羊皮纸上的内容卷入眼底，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呵，找死。” 羊皮纸在他的手中化作灰烬，他看向洛拉，用命令般的口吻说了句：“给我这个死人的气味。” 洛拉什么也没说，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下一秒里昂便像拿到了什么信息，单手扛起米耶尔飞上了半空。 米耶尔：？ 米耶尔麻袋似的被里昂扛在肩上，向地上的洛拉投去求助的视线——洛拉救我！ 洛拉应该是感知到了他的不安，开口安抚了一句：“别担心，我只是想带你去杀人。” 他说的不是“里昂只是想带你去杀人”，而是“我”。 米耶尔失神了一会儿。 当他回过神来时，视野里已经没有了洛拉的身影。 ——里昂飞得太快了，眨个眼睛的功夫，就跨越了米耶尔的视距，速度不亚于任意门。 米耶尔被里昂毫不怜香惜玉地扛在肩上，里昂的肩膀顶着他的小腹，顶得他很难受。 终于，米耶尔受不了了，挣扎着想要调整自己的姿势。 “别动，你也想死吗？”里昂冷声威胁。 “我觉得我现在就要死了……” 米耶尔觉得，跟现在小腹上感受到的疼痛相比，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本来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反正他死了，吃亏的只有还没拿到研究资料的洛拉。 或许是米耶尔的语气虚弱得像是真的要死了，又或许是被他宁可死也要调整姿势的执着震撼到，里昂“啧”了一声后，说了句“麻烦”，主动调整姿势，将他从自己肩上拎下，横抱在怀里。 是米耶尔熟悉的抱姿，甚至连抱他时触碰的部位都一模一样——里昂用洛拉常用的姿势横抱着他，就像一位骑士在抱他的公主，同时保证了他身体和精神上的舒适。 米耶尔又开始失神。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 将他抱在怀里的这个人，哪怕性格变了，记忆还在——他还记得抱他的感觉，也记得对他的承诺。 虽然里昂的动作粗暴了一些，态度傲慢了一些，但是，他是想带自己去复仇，去让戏耍了自己的卓尔付出代价。 米耶尔抬头凝视里昂的脸，他不敢像搂洛拉的脖子那样去搂他的脖子，但不再完全抵触他的靠近和触碰。 他试探着询问里昂：“里昂先生会为洛拉擅自契约了我而生气吗？” “你在说什么东西？”里昂脑袋没动，视线往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抬起，看着前方继续，“我既然契约了你，就不会后悔，不过我确实很想知道，你对我来说，除了能帮我研究人类之外还有什么价值？” 米耶尔抿了下唇。 他以为他能分清洛拉和里昂……虽然现在也依然分得清，但是好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里昂和洛拉的性格真的非常不同，但里昂有洛拉的记忆。虽然他会与洛拉进行争吵，却不会否定洛拉已经做出的决定。 就像一个经历了某些事导致性格发生改变的人，或许会为以前做出的某个决定而后悔，却不会质疑那是自己做出的决定。 米耶尔还想再确认些什么，但里昂开始降落了。 他飞落到一家旅馆前，就这么横抱着米耶尔走进去。 “呃……里昂先生，已经可以了，把我放下来吧。” 自家宅邸就算了，旅馆这种公共场合，被人看到身为男性的自己被另一位男性这么抱在怀里，怪羞耻的。 然而里昂有洛拉没有的傲气：“你让我放我就放？再说一次，我不是你的保姆。” 但他的下一句话：“而且，你总是很容易摔倒，可别我刚把你放下来你就摔了。” 米耶尔愣神。 里昂：“该死的人还没死，要受伤也得在杀了他之后。” 里昂：“他就在二楼，我强烈建议你在杀死他之前先好好折磨他一番。” 里昂：“敢戏耍伟大克苏鲁的代行者？希望他已经做好了在最恐怖的噩梦中被恐惧扼住喉咙惊吓而死的准备。” 里昂一句又一句地宣泄着情绪。 他的情绪远比洛拉激烈，他是真的为贝伦留下的羊皮纸感到愤怒。 这是洛拉不会有的反应，但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米耶尔觉得抱着自己的就是洛拉，觉得洛拉跟里昂是一个人。 他疯了吗？ 他喜欢的是洛拉，只是洛拉。 他不喜欢里昂，甚至是讨厌里昂的。 因为他喜欢温柔的支持，不喜欢霸道的支配。 可是被洛拉支配……如果是洛拉的话…… 好乱，思绪乱成一团，就像被猫玩乱了的毛线。 最终，米耶尔选择放弃思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从里昂身上，转移到了即将死在他手里的老鼠身上。 “那么——”他放松地靠在克苏里昂怀里，神情淡然，语气平静地开口，“里昂先生，既然您提到了噩梦，就教我能让他做噩梦的法术吧。” 他说着，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有着三条触手的小章鱼：“愿他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克苏里昂：“……”——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看看预收，喜欢的就收藏一下。 下本开什么看收藏，哪本收藏多开哪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啧。我不是章鱼。” 里昂发出不满的抗议。 不喜欢被章鱼代表这一点, 他也跟洛拉一模一样呢。 米耶尔轻笑了一声。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里昂露出笑容。 “本来我想画十字的。”他解释，“但我觉得您应该不喜欢。” “确实不喜欢。”里昂回应，“十字普遍认为代表十字架, 绑人钉人的那个，在胸口上画十字, 意为记住苦难，我可不是会悲天悯人的神。” 米耶尔：“那么，您是怎样的神？” 克苏里昂：“恐惧的化身，海洋的主宰。我是暴君, 不是慈父, 我是支配者，不是赐福者。” 米耶尔：“嗯, 我记住了。” 洛拉说过，伟大的克苏鲁支配一座城靠的是恐惧, 但类似的话从里昂口中说出来, 给他完全不同的感觉。 感觉……更有说服力了。 无法想象洛拉靠恐惧支配世界的样子, 那似乎更多依赖于信徒的擅自理解。 但是, 能非常轻易地想象里昂暴虐的统治。 里昂一直到上了二楼, 才在周围人好奇的视线里把米耶尔放回地面。 米耶尔的双脚久违地感受到了地面的支撑。 他一边跟着里昂靠近他的猎物, 一边从家族戒指里取出一把梳子, 慢条斯理地将一头被风吹乱的银白长发梳理整齐。 里昂怪异地看他一眼, 最终什么都没说。 米耶尔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对未来消极的想法, 并不影响他对自身形象的重视。哪怕前方等待他的是绞刑架，他也要优雅地迈向死亡。 里昂带着米耶尔来到一间房前, 没有敲门，直接飞起一脚踹在门的上半部分，像放下了一座吊桥那般, 将门踩在了自己的脚底下。 这又是他与洛拉的一个不同。 米耶尔毫不怀疑，如果是洛拉，一定会告诉他贝伦的所在，然后让他自己决定该怎么做。 而里昂，甚至没给他一个使用“敲击术”的机会。 不过，他如此霸道的闯入，给米耶尔的狩猎开了个很好的头——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的卓尔，被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后退。 “你，你是谁？干什么！” 然后，在他惊恐的视线里，米耶尔微笑着从里昂身后探出脑袋，抬起一只手，和善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嗨，小老鼠。” 米耶尔打完招呼，毫不意外地看到贝伦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银发的冰之高等精灵向前迈步，一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在灯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泽。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有的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伴随着古老咒语的吟唱，一根黑色的触手从地上钻出，缠上了卓尔的脚踝。 “深渊之触。”米耶尔宣告了他使用的魔法，与此同时，来到了那个卓尔——贝伦的身前。 “我说过，我会找到你。”他歪着头，继续释放只有寒意没有笑意的微笑，“在为自己轻率的留言付出代价之前，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这，这，一，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贝伦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舌头捋直，“什么留言？我应该把您父亲的资料都整理给您了啊！就埋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围墙之下！您没有收到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你撒谎。” 米耶尔不知道贝伦有没有撒谎，但，无论如何这个卓尔都别想见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看来这就是你的遗言了，那么，晚安了，小老鼠。”米耶尔说着，再次吟唱了咒语。 他即将施展的这个魔法叫“梦魇”，是里昂在抱着他走来的路上教他的。 贝伦坏事做尽，直接用深渊之触结束他的生命是对他的奖励。让他在梦境中将他对别人做过的事都承受一遍，才算是完美的落幕。 于是，随着古老咒语的吟唱，贝伦的眼皮逐渐沉重。 当他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里。 怎么会？ 他猛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是完好的，但是，没有衣服。 他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坚硬冰冷的金属项圈，项圈上连着沉重的锁链，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条狗，而不是一个黑暗精灵。 突然，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走到他的笼子前，打开笼门，抓住连在他项圈上的锁链，粗暴地将他从笼子里拽了出来。 他的身体在对方的一拽之下扑倒在地，身体和坚硬的金属相撞、摩擦，剧烈的疼痛。 疼痛？不是梦？ 阿库尼拉家族的小少爷把他当奴隶卖了？他怎么敢的！ 贝伦想要施展迷雾术遮挡对方的视野伺机逃脱，可他明明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感觉不到自己声带的存在！ 怎么会？那个该死的冰精灵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人影将他从笼子里拽出来后，很快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他们分别抓住他的胳膊和腿，把他架起来，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去往明亮处。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 贝伦无声地尖叫着，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被人影抬到了明亮处，那是一个铺就着鲜红地毯的舞台，一盏刺眼的聚光灯下。 明亮的灯光勾勒着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身体，他的视线朝向舞台之下，昏暗之中，数不清的人脸。 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分辨不出他们的种族，只知道他们的视线全部聚焦于他。 “今天推出的这件商品，它是个卓尔！”主持人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热情、愉悦。 “卓尔，邪恶的黑暗精灵，奴役它们不需要有任何道德上的负担！” “这还是个低贱的男性，连它的同族都不会善待他！” ——住口！给我住口！为什么用“它”来称呼我？该死的，我是黑暗精灵，不是牲口！ 贝伦想要逃走，可人影死死地抓着他的身体。 突然抬起和分开他的双腿。 “现在，让我来为大家示范一下，这件商品是如何使用的。” 话音落了，无数黑色的触手出现在舞台上，扭动着向他爬来。 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冰冷的触感贴上肌肤，疼痛在身体里扩散。 ——啊啊啊啊啊！ …… 米耶尔放下手，贝伦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向前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流出来，就好像他真的被触手从内部撕裂成了一块破布。 房间里的灯闪烁了两下后恢复正常。里昂交叠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低了至少一个头的银发精灵，饶有兴致地扬起唇角。 “做得不错。”他夸赞。 他强大的精神力，让他能够感知到米耶尔为贝伦精心制造了一个怎样的梦魇。 “不愧是我选中的代行者，你没有让伟大克苏鲁的恐怖蒙羞。”他评价。 “没有污了您的眼睛就好。”米耶尔平静地回应，神情淡淡。 他居然被自己制造的梦魇恶心到……不过，贝伦临死前最后的表情还算不错，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旅馆老板被巨大的声响吸引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开始骂骂咧咧：“有仇寻仇，不要砸我的门！大晚上的，砸坏了你们给我修吗？” 里昂一个冰冷的眼神瞥过去。 旅馆老板180度转身：“说你呢！我房间的门坏了，还不去给我修好？” 米耶尔原本已经抬手准备从戒指里掏钱赔偿了，意识到旅馆老板被里昂吓跑了之后，眨了两下眼睛，失笑。 里昂：“笑什么？” 米耶尔：“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您在身边，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里昂：“你说了句废话。” “是的，很抱歉。”米耶尔嘴上道着歉，脸上没有丝毫歉意，“里昂先生，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带我回去吧。” 贝伦的尸体不用处理也可以，在里耶大陆有光照射的地方，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卓尔的死活。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里昂说着，维持着交叠手臂的动作，朝米耶尔走了两步。 他的步伐很有压迫感，米耶尔本能地后退。 然而才退了一步，他便被里昂伸手抓住手臂，下一秒，双脚离地，身体被里昂熟练地横抱在了怀里。 米耶尔的身体紧绷了一瞬后迅速放松。 里昂先生还是那么霸道，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事先询问他的意见，但……似乎变得不那么粗鲁了。 “你不打算回家了，那么今晚准备在哪儿过夜？”里昂一边横抱着他往外走一边问。 米耶尔想了想后说：“在教会附近找家旅馆吧，洛卡斯还在教会等我，等天亮了我就……” “这不重要，我想问的是——”里昂不耐地打断他，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希望你没忘记答应我的事，身为你的神主，我还没有好好检查过你的身体，明早之前，你能让我满意吗？” “……欸？” 米耶尔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里昂说的，自己答应他的事是什么。 但…… 不对。 这是他答应洛拉的事！他只答应了洛拉！ 不仅仅是记忆，连约定也共享了？ 不，他不接受！ 他是怀抱着被洛拉触碰的期待，答应的这个要求，他并没有期待里昂对他做类似的事！ 就算他对里昂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讨厌，也无法接受他对他尊严的践踏，更别提是更进一步的…… 或许是觉察到了他的抵触，里昂一双金色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回答？”—— 作者有话说：今晚上夹子，来推一下基友的预收！ 虽然是预收，但她正在存稿，我帮她看过前三章，超级好看！主角的精神状态癫得令我爆笑，即将开文，大家可以去收藏一下！ 文名：《cos富江后成了职业受害人》 笔名：啊琛君 文案： 尊敬的老员工琴酒： 您好！ 近期酒厂开启“老带新”活动，需要保护新人平稳度过保护期。如果新人不幸分尸死亡，将会在随机地点刷新出新人。 温馨提示：如果不想新人刷新的到处都是，就不要让新人死的到处都是。 新人富江：前辈你好，我不会用枪，不会杀人，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您看我还有救吗？ “导师”琴酒：？ 这绝对是他带过最差的一期！ * 论癫公程度，法医学院的斋藤富江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每天早六晚十做实验肝论文之余，还沉迷和自己同名的“富江”特效妆cos，凌晨两点甚至还能在评论区和键盘小鬼大战三百回合。 斋藤富江：这个阴间作息，我应该是天选韩国人：） 这种癫公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某天，斋藤富江一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富江”……保留了自己原有性特征的那种。 斋藤富江：？ 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落到我头上了吗？我终于不用半夜肝特效妆了！ 但是做富江的日子并没有想那么美好。 尤其是……当他的出生点在米花町的时候。 在米花町苟了两年，经历无数谋杀案之后，终于有一天，他的名字登上了死者栏。 从尸体袋里爬出来的斋藤富江两眼一黑，发现自己来到了酒厂大本营，顺便喜提监护人一枚——乌丸莲耶饰。 从此，斋藤富江开始了他的酒厂打工之旅。 【小剧场】 多年之后，酒厂“破产”。 只剩下半截身体在河里漂的富江：前辈，菜菜，捞捞。 失业人士琴酒：我捞你个%#&！ 第32章 克苏里昂的眼神极具压迫感。 对上这样一双不容反驳的眼睛, 米耶尔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但他的回答也不可能是“好”。 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深入触碰，他宁可去死。 如果是在揭开布罗斯的秘密之前, 或许米耶尔还会为了自己所追求的真相适当妥协。 但现在，他光是给自己找寻生活下去的理由, 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他没有力气，也不想，再迎合任何人。 哪怕是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神主，恐怖的旧日支配者, 伟大的克苏鲁。 最终,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米耶尔平静地给出了回答：“首先, 这是我与洛拉的约定，只有洛拉能够执行, 其次, 您既然知道这个约定, 那么您也一定知道, 这个约定什么时候履行, 时间由我来定——今晚, 不行。” 克苏里昂的眼睛眯了起来：“根据契约, 我有权在任何时候探知你的一切。” 米耶尔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根据誓约, 您会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 即便是您也不能伤害我。任何不经过我的允许，对我强制进行的亲密触碰, 对我来说都是伤害。” 克苏里昂：“像这样抱着你不算？” 米耶尔：“不算……但你拿肩膀顶我的腹部，算。” 克苏里昂：“这是精灵的标准，还是你自己擅自定下的标准？” 米耶尔：“有没有受伤, 受害者最清楚。我说我没有伤害贝伦，贝伦就没有受伤了么？” 克苏里昂：“你没有伤害他。是他太弱，没能扛住梦魇对他精神的刺激。” 米耶尔：“……” 无法沟通，不想说话。 米耶尔的眼睫垂下，遮挡了月光对他眼睛的照射，他那双蓝色美丽的眼睛在黑夜里宛若大海深处，充斥着未知的深邃。 克苏里昂已经抱着他离开旅馆来到了夜色下，紧接着便飞了起来。 哪怕意见不合，他也依然像抱一位公主那样横抱着他，没有要丢下他的意思。 安静地飞出一段距离后，克苏里昂再次开口，对自己先前说的话做了补充：“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如果本人并没有伤害他人的想法，是他人擅自受伤的，难道也要怪到本人头上？” “造成了伤害而不自知，罪加一等。”米耶尔冷漠而坚定地回应。 克苏里昂：“……”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克苏里昂继续挣扎：“那岂不是完全由你说了算？你说是伤害就是伤害？” “是的。”米耶尔并不想与克苏里昂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所以直说道，“您知道我没有反抗您的实力，只要您想伤害我，我能做的只是承受。我很清楚这份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的誓约，是您对我的温柔，所以，我不会滥用，我说是伤害，那就是真的会造成伤害，而不是逃避的借口。如果您相信我，就给我一点时间，至少今晚不行。如果您不信我，那么，您大可以让我也体验一遍贝伦在梦魇里体验的屈辱和疼痛。” “不，我不会这么做。”克苏里昂回应，“我确实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也确实把什么时候履行约定交给了你来决定。我不会违背我立下的誓约。其实我并不着急，我只是有点不爽。” “为你对我的态度，还有对‘洛拉’这个名字的执着。” “我觉得里昂这个名字比洛拉更适合我，所以我想用里昂替换掉原本的洛拉，但你似乎理解错误，把里昂和洛拉视作了两个不同的个体，这真的让我非常不爽。” 理解错误？ 米耶尔尝试回忆里昂当时的话。 记得里昂当时说的是：【我宣布，从现在起，我的名字是里昂——无论如何都比洛拉那个可笑的名字好一千倍。】 原来他当时不是在贬低名为“洛拉”的触手，而是单纯针对这个名字？ 虽然“洛拉”这个名字是洛拉自己取的，说里昂是在贬低洛拉也没错…… 这么看来，里昂和洛拉确实是一个人。 但是…… 米耶尔还是无法接受。 “立下约定时，我并不知道您会出现……我是说，此刻抱着我的您。” 米耶尔小心地斟酌用词，避免刺激到里昂。 “那个时候，我默认来践踏我尊严的，会是名为‘洛拉’的黑发精灵……所以才答应的。” “就像看中了一个漂亮的陶罐，预订了它，可在它送到我手上之前，陶罐的制造者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对它进行了一番改造，哪怕它变得更漂亮了，它也不是我最初看中的那个陶罐。” 米耶尔觉得自己表达得够清楚了——哪怕你跟洛拉是一个人，你变了，你不再是当初与我定下约定的那个人，我便不想履行约定。 然而克苏里昂听了他的解释，虽然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却发出了冷笑。 “因为我变了，所以你不想履行约定？哈，那么，你还死过一次呢，你也变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遵守保护你的誓约？” 米耶尔：“……” 他竟无法反驳？ “不，我只是……”米耶尔的大脑高速运转，紧急找补，“我只是希望您能在履行约定的过程中，保持定下约定时的状态，比如……” “比如，变成这个样子？”里昂冷声说着，伴随着什么粘稠的东西搅动的声响，他的五官像液体般涌动着改变了形状，一双金色的眼眸变暗、变沉，散发出殷红的光，一头红色的长发有生命般收缩，最终只有狼尾堪堪过肩，发色和肤色都随之变暗。 ——里昂，变成了洛拉。 米耶尔失神地看着，忘记了呼吸。 倒映在他这双蓝色眼瞳中的，确实是洛拉的脸。 但这个危险的眼神，这个如同捕食者盯上猎物般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不是洛拉会有的。 里昂变成洛拉后，米耶尔才意识到，里昂原本的脸比洛拉要柔和不少。 其实洛拉的脸更具侵略性，却被他温柔的眉眼所融化，所以，装入里昂的性格后，立刻从一名可靠的骑士，变成了一位凶残的暴君。 米耶尔想洛拉了…… 米耶尔现在就想见到洛拉。 他想见真正的洛拉，而不是一个顶着洛拉外表的危险猛兽！ 几乎就在他被这样的想法吞没的时候，顶着洛拉外表的里昂飞落在地。 米耶尔余光瞥见真正的洛拉，不等里昂彻底放下自己，便一把推开他，奔向洛拉的所在！ 他几乎能想象里昂被他推开的瞬间有多愤怒，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快速地吟唱咒语，穿过任意门来到洛拉身前，扑进洛拉的怀抱，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是洛拉，是真的洛拉！ 洛拉的触感，洛拉的气息，洛拉的体温…… 灼热的眼泪夺眶而出，眨落在洛拉的胸口。 洛拉鸦羽般浓密的黑色眼睫一颤，一边本能地抬起一条胳膊，搂过米耶尔脆弱的肩膀，一边抬起他红宝石般神秘的眼睛，去看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里昂，眼里同时带着探究和质问。 里昂边走边让自己的脸和身体都变回了原样，潇洒地将一头过腰的红色长发从胸前撩到背后，然后交叠起自己的手臂，下巴微抬，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我没有做错什么。 他把整段猎杀之旅的记忆都分享给了洛拉，以证明自己没错。 然而接收了记忆的洛拉用“不赞同”的表情说了这样一段话：“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想要揍自己一顿的冲动……你的精神力不是很强么？为什么连如此强烈的情绪都感知不到？” 他也分享了点东西回去。 里昂沉默不语。 “是了，你的精神力只会造成破坏，我知道，我只是……在自责。”洛拉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继续用一只手搂着米耶尔，一边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拇指微凉的指尖轻轻拭过他湿润的眼底。 米耶尔抬眸，模糊的视线朝着他，有太多的话想倾诉，最终都化作了无声的泪。 ——洛拉，你不会被里昂吞噬的对吗？ ——你是否会以这样的形象和性格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迎来真正的死亡？ ——洛拉，我还能继续喜欢你么？ ——不，我会坠入深渊，我会万劫不复，我会被自己可笑的认知所局限和愚弄，擅自情绪翻涌，擅自怅然若失、歇斯底里、悲痛欲绝。 ——可我连死都不怕，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灵魂和肉身，究竟哪个会更早地迎来毁灭？ 克苏洛拉的触须，依然无形地缠绕在米耶尔的身上，能够感知他所有的触感和情绪，却也只能感知他的触感和情绪。 他听不见他的心声，也并不完全理解他的情感。 但是，他切实感受到了那种，被死亡拉扯着，不抓住点什么就会被牵引过去的恐惧。 ——米耶尔原本可控的自毁倾向，正逐渐奔向失控。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不理解，这个精灵从一开始就比其他的陆地智慧种更难懂。 会被同性吸引，动不动就共情他人，用淡漠藏匿悲伤，用笑容展露杀意，无法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却对自己的伤痛轻描淡写。 不知为何有些火大，还有一股无法描述的情绪在涌动。 克苏洛拉用温柔的动作不断拭去米耶尔的眼泪，突然说了声“抱歉”。 米耶尔困惑地看着他。 在米耶尔看来，洛拉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想强迫他的里昂。 然而洛拉说：“对你而言，要接受我们其实是一个人确实困难，既然如此，我向你保证，履行约定时，只有现在站在你身前的我在场，可以吗？” 米耶尔点了下头。 这正是他想要的。 果然，跟里昂不同，洛拉是会在乎他的感受的。 米耶尔以为里昂会为这样的决定感到不满，但是奇异的，里昂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是视线一直朝着他的方向。 “现在，你的精神状态太差了，你需要睡眠。”洛拉边说边把米耶尔横抱起来，动作小心得就像在抱一位真正的公主。 “我知道你说的‘附近的旅馆’是哪家，我抱你过去，如果你累了，可以就这样睡在我怀里。”洛拉说。 米耶尔安心地靠在他怀里，抬手勾上他的脖子，姿势放松而亲昵。 他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嗯”。 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伊奈呢？” “伊奈没耐心站在原地等我带你杀完人回来，自己找地方过夜了。” “……她会有危险吗？” “虽然只是一种感觉，但是放眼整个雪城，最危险的，除了教会里的那位，应该就是她了。” 米耶尔：？ “看来她不会有危险，那我就放心了。”米耶尔累得放弃了思考，在洛拉怀里闭上眼睛。 明天……明天是先履行约定，还是先去教会接洛卡斯呢？ 希望洛卡斯在教会一切安好。 第33章 米耶尔的身体其实不怎么累。 但他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布罗斯的记忆, 米斐尔的房间，伊奈的复活，里昂的逼迫…… 如果不是还有洛拉, 或许此刻的他已经理智归零陷入了疯狂。 还没抵达旅馆，他便在洛拉怀里沉沉睡去, 意识陷入混沌的黑暗。 于是他不知道，洛拉与里昂并肩走了一段距离后，身体触碰到彼此，液体般溶在了一起。 抵达旅馆时, 米耶尔的身边只剩洛拉一人, 不见里昂的身影。 “两个人，一间房。” 伟大克苏鲁的化身顶着洛拉的外表淡声说着, 一边横抱着熟睡中的米耶尔，一边从佩戴在自己左手拇指上的金戒指里, 取出了一些金币。 …… 旅馆房间的窗帘, 遮光效果不怎么好。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上的缝隙洒落室内, 米耶尔被光唤醒, 银色的眼睫掀起, 用他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眼看着陌生的环境发了会儿呆。 直到一个熟悉的,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从耳边传来：“醒了？” 米耶尔随声望去, 克苏洛拉的身影闯入视野。 黑发的精灵还是那么英俊, 健康的肤色, 宽肩窄腰的精壮身材，美貌与力量兼具。 最重要的是, 他那双红色的眼眸间没有那股锁定猎物般的攻击性和侵略感。 米耶尔从床上坐起身，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银白长发，露出微笑：“早安, 洛拉。” 克苏洛拉唇角微牵：“早安，我的米耶尔。” 我的米耶尔——记忆中，这似乎是洛拉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但是，并没有什么错。 各种意义上，米耶尔都是属于他的。 是与他签订契约的邪术师，他的代行者，他名义上的另一半。 米耶尔洗漱完，把一头银白长发梳理整齐，这才想起询问克苏里昂的下落。 “里昂先生呢？” 克苏洛拉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再给出回应，却没有直接回答里昂去了哪里，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今天，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米耶尔把他的回应自动翻译成“今天你一整天都不会看到里昂”，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看来要履行那个约定，就得趁今天了。 米耶尔睡了一觉后，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又有了制定计划的力气：“洛拉，先陪我去趟教会，虽然丁德尔神父是个好人，但考虑到他危险的信仰，我不能把洛卡斯一直留在他那里，然后我们离开雪城，去更温暖的地方吧，比如伊斯亚娜希望平原，听说光耀城是一座极具神圣感的城市，一直都想去看看。路上一定会经过旅馆，我将在那里履行与你之间的约定。” 克苏洛拉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思考了些什么。 总之，他最后的回应是：“可以。” …… 米耶尔在旅馆用了早餐，然后用任意门把自己和克苏洛拉一路传送到教会门口，再正常地走进去。 时间还没到10点，丁德尔神父没有任务在身，远远看到米耶尔，主动迎上来：“米耶尔阿库尼拉，上午好，听说阿库尼拉宅邸昨晚遭到了破坏，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心甚慰。” “洛卡斯呢？”米耶尔直接问道。 “我没看到，或许还没起床。”丁德尔神父回应。 他的眉眼依然忧郁，他的声音依然温柔。 米耶尔一边在心里感叹“神父果然是个好人”，一边对他表示感谢：“再次感谢您为我们提供住处、饮食、生活设施，还有诸多其他的帮助，如果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雪城有您这样一位善良高洁的神父，是所有人的幸运。” 丁德尔：“……” 米耶尔的这段话发自内心，却十分浮夸。 然而丁德尔神父听了他的话后，别说有什么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像已经听惯了类似的话产生了免疫，又或是根本没听进去。 一阵有些微妙的沉默过后，丁德尔神父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话：“您要离开雪城？” 米耶尔面露诧异：“啊，听出来了吗……虽然无法继承雪城领主之位十分抱歉，但是，正如您所说，我还只是个孩子，正处在适合到处游历的年纪，所以……” “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您有选择的自由。”丁德尔神父打断道，“只是……恕我冒昧，请问您最近是否梦到过什么？” “如果您问的是蜘蛛，那么，没有。”米耶尔直白地回应。 昨晚他做了些无关紧要的梦，虽然不是什么美梦，但他百分百确定那些梦里没有蜘蛛，更没有那尊让他莫名恐惧的神。 那尊神能够影响的范围，似乎只有教会。 丁德尔神父的唇有些薄，听了米耶尔的回答后微微抿起，显得更薄了。 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一声叹息，然后用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凝视米耶尔的双眼，淡声劝道：“米耶尔阿库尼拉，是的，您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比起眼睁睁地看着您离开雪城，去别的地方游历，我更希望您能在我身边待到100岁成年，我会像您的父亲……不，像您的母亲那样照顾您。” 米耶尔：“……” 男……男妈妈？ 虽然很感激丁德尔的好意，但米耶尔就算要留在雪城，也不可能留在教会。 他不想被丁德尔背后的那尊神缠上，也不想将丁德尔卷入伟大克苏鲁的深渊，更不希望这两位旧日支配者交上手。 所以他的回应是：“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待在雪城了。或许将来会回来，但至少接下来的一年，我都不想在雪城度过。” 丁德尔：“您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 米耶尔：“是的。” 丁德尔：“介意告诉我吗？” 米耶尔犹豫了片刻。 他不想让丁德尔背后的那尊神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但是考虑到伊斯亚娜希望平原的占地面积是雪城的几十倍，就算知道他去了那里，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这样想着，他选择坦白：“往西。” 丁德尔：“光耀城？” 米耶尔：“是的。” 丁德尔神父又抿了会儿唇，明显还想挽留。但他最终还是尊重了米耶尔的选择。 “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么……”他闭上眼睛，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您，愿您的旅途没有伤痛。” 几乎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不久，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从米耶尔的身后响起：“哥哥！我找到一个跟父亲长得很像的人耶！” 听到这句话，米耶尔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僵硬地转头，眼睁睁地看着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伊奈，牵着洛卡斯的手，欢快地朝自己跑来。 伊奈的脸上是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而洛卡斯的脸上尽是为难和局促。 伊奈长得很漂亮。 毕竟是继承了布罗斯和米斐尔血脉的冰之高等精灵，与米耶尔一样，她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的。 这样的一张脸，对任何一个性向正常的男性来说，都有着极强的吸引力——或许正因为如此，身手敏捷的洛卡斯才无法挣脱她的“挟持”。 然而，此时此刻，米耶尔根本顾不上考虑洛卡斯是否有被伊奈吸引的可能。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两个疑问—— 为什么伊奈会在教会？ 她怎么看出来洛卡斯长得像布罗斯的？ 虽然是跟冰之高等精灵一样柔和的长相，但洛卡斯的发色和瞳色都没有任何冰之高等精灵的特征，五官也跟布罗斯十分不同。 若非如此，贝伦不可能将他视作普通的奴隶售卖，怎么也得去敲诈布罗斯一笔。 洛卡斯见到米耶尔，脸上的局促转变为尴尬。 他依然没有挣脱伊奈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挠着自己的脑袋开口：“主人，这是您的……妹妹？” “是的，伊奈阿库尼拉。”米耶尔喊着少女的名字，向她伸去一只手，“过来，不要欺负我的随从。” 伊奈盯着他的掌心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致地扬起唇角，松开洛卡斯的手，来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好哦！虽然哥哥很狡猾，但看在哥哥这么好看的份儿上，伊奈就不给哥哥添麻烦了！” 米耶尔觉得她是在内涵自己向洛卡斯隐瞒真相…… 但是，被雪城领主怀揣着目的创造出来，剥夺魔力池后扔进下水道——这样的真相，告诉洛卡斯真的好么？ 不过，让体内流淌着一半共同血脉的兄弟当自己的随从，确实有些狡猾了。 “洛卡斯，我想离开雪城去光耀城，你是想跟我一起，还是……”米耶尔决定再给洛卡斯一次选择的机会。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卡斯打断道：“主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米耶尔抿了下唇后说：“以后不用叫我主人，叫我米耶尔就好，我不喜欢支使任何人。” ——假装自己没说过有钱之后想雇佣一大堆仆人来服侍自己的话。 洛卡斯愣了一下，短暂的沉默过后，轻笑道：“可是对我来说，还是把您视作主人比较轻松，就当是满足我的愿望，可以允许我继续视您为主人吗？” “当然，你有做任何决定的自由。”米耶尔回应。 洛卡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米耶尔：“现在。” 洛卡斯：“那请主人等我一分钟，我麻溜地收拾下东西！” 米耶尔：“好。” 洛卡斯去收拾东西了，米耶尔看向还被自己牵着的伊奈，只见她耸了下肩，脸上的表情同时交织着失望和玩味，最后化作无奈的微笑。 丁德尔神父就在一旁，米耶尔无法询问她什么，但……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伊奈是如何得知洛卡斯的真实身份的，洛卡斯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伊奈并不单纯，洛卡斯也并不愚笨。 阿库尼拉家族没有一个善茬…… 米耶尔暗自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 去光耀城的主路上人有点多，不好高调地滥用魔法，再加上米耶尔不着急赶路，想要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便雇了辆马车。 马车上四个人，米耶尔、洛卡斯、伊奈，还有克苏洛拉。 没有克苏里昂。 米耶尔不知道里昂现在在哪里做什么，不过他能空降阿库尼拉宅邸的书房，说明他应该能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他，或者洛拉。 ……自己居然会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明明那么讨厌他，讨厌到不想再被他触碰一根手指。 米耶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狮子般充满压迫感的人，将视线聚焦于坐在自己对面的洛拉。 根据地图和他们行进的速度，傍晚之前应该能到霍普小镇的旅馆。 那种事，果然还是晚上做比较能接受。 他会在那里迎来他的湳風第一次么？ 还是说，又是他单方面不切实际的幻想？ 期待也好，不安也好，就让夜色来给他答案——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一卷的主线角色还没登场（确切地说登场了一半？）不过不着急，这一卷的主要目的就是让米耶尔接受洛拉和里昂是一个人，不然他以后面对更多的攻…… 第34章 主路崎岖不平, 马车一路颠簸。 抵达霍普小镇，下车的时候，米耶尔被颠得整个人都蔫了, 脸色惨白地靠在克苏洛拉身上不想动弹。 克苏洛拉想抱他，被他推开了手臂。 米耶尔：“别碰我, 让我缓缓。” 克苏洛拉：“……行。” 米耶尔不想承认是自己的体质太弱，可要说是阿库尼拉家族的血脉有什么问题……洛卡斯和伊奈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好到爆炸。 伊奈：“哇，这里一看就比雪城富裕得多！洛卡斯，快去随便偷袋金币给我, 让我观摩一下光耀城的铸币技术！” 洛卡斯：“伊奈小姐, 不行啦，主人会打死我的。” 伊奈：“他才不会呢, 他杀个父亲都杀不干净。” 洛卡斯：“呃……嗯。” “……伊奈阿库尼拉。”米耶尔的脑壳有点疼，各种意义上, “或许我该为你请一位老师, 教你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 这是第二次了。 伊奈明显知道很多信息, 这不是问题, 但她总是不分场合地把那些别人不该知道的信息大声地说出口。 虽然童言无忌, 相信谁也不会把一个不满20岁的精灵的话当真, 但……这确实让米耶尔十分头疼。 伊奈一听要给自己找老师, 瞬间老实了, 过来牵住米耶尔的手：“哥哥我错啦，伊奈不想要老师, 伊奈只想要哥哥！” 伊奈的手有些凉，触碰到她掌心的瞬间，米耶尔只觉一股清凉的感觉沿着他的手掌, 他的胳膊，他的肩膀，一路钻进他的大脑。 他的头不疼了，他的胃也不再抽搐。 他失神地看着伊奈，只见长相精致的精灵少女缓慢地扬起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就像在说——这样你还忍心给我请老师吗？ ……这是贿赂！这绝对是贿赂！ 心里这么想，但米耶尔还是本能地想要道谢，可他连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见伊奈毫无留恋地松开他的手，牵过洛卡斯的手走了：“洛卡斯，我们到哥哥看不见的地方偷！他看不见的话，就不会责怪我们了！” 洛卡斯：“欸……真的要这样吗？” 伊奈：“你是我哥哥的随从，所以也是我的随从，不可以拒绝我哦！” 洛卡斯：“虽然我确实会保护伊奈小姐不受伤害……但如果伊奈小姐想要欺负我的的话，主人也是会为我撑腰的。” 伊奈：“除了上床，你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你上床！因为你的身体已经被光耀城的圣女预订了，我可以考虑把你卖给她！” 洛卡斯：“……哈？” 洛卡斯被伊奈强行拖走了。 洛卡斯应该有能力挣脱伊奈的“挟持”，却没有挣脱。 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嘴上说不能偷，其实是想偷的吗？ 米耶尔现在不是头疼，是胸口疼了——有太多的话想说，最终都没能说出口，全部积压在胸口。 但他还是赶在两人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之前发出了声音，询问身边的克苏洛拉：“洛拉，我该叫住他们吗？我不担心伊奈，但是洛卡斯……” “让他们去。”克苏洛拉交叠起自己的双臂，用毫不担心的语气说，“看得出来伊奈对洛卡斯很感兴趣，在这份兴趣消失之前，洛卡斯都不会有危险，只是不知道这份兴趣从何而来，有多浓厚，又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消失。” 米耶尔：“伊奈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克苏洛拉：“布罗斯用于灵魂召唤的魔力不足，也没有生命力供他补足，仪式本该中断，却依然完成了。伊奈的灵魂比起被召唤来的，更像是自己找来的。” 米耶尔：“她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 克苏洛拉：“不好说，只能说暂时没感觉到。总之，别去探究她的身份，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高等精灵对待就好。” 米耶尔：“好。” 克苏洛拉：“你现在要做的，是找一家旅馆，履行与我的约定。” 米耶尔欲言又止，陷入沉默。 虽然他本就打算在霍普小镇履行与洛拉的约定，但是，说好的时间由他来定呢？ 还以为洛拉不会催促，因为洛拉总是对他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原来这份耐心也是有极限的？ 或许是感知到了他的不适，克苏洛拉开口道歉：“抱歉，我给你压力了么？” 米耶尔：“不……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却一再拖延，这确实是我的错，放心，我会履行约定的，今晚就……” “前面就有一家旅馆。”克苏洛拉说着，牵起米耶尔的手，拉着他走向那家旅馆。 米耶尔：“……” 洛拉好像很着急……就这么急着……践踏我的尊严？ 进了旅馆，支付了费用，抵达了房间。 米耶尔关上所有的窗，拉上所有的窗帘。 时间是傍晚，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点蜡烛，但是高等精灵的黑暗视觉能让米耶尔毫不费力地看清包括克苏洛拉在内的一切。 米耶尔在床沿坐下。 克苏洛拉站在他的身前。 “嗯……那个……”米耶尔尝试开口，但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在他想好要怎么宣布开始之前，克苏洛拉直截了当地问他：“可以开始了？” 米耶尔欲言又止，最终，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了一个“嗯”。 虽然还不知道克苏洛拉打算怎么践踏他的尊严，但他的心跳已经不受控制地加速。 考虑到即将进行的事，他不需要再抑制脑子里的邪念，任由它们肆意地影响着他的身体。 然后，就在他紧张、期待，又有些不安的等待中，克苏洛拉开口了。 “那么，脱。” 不容反抗的口吻，没有温柔的引导，只有指令的下达。 有那么一瞬间，米耶尔觉察到了异常。 但是下个瞬间他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做那种事，怎么可能不脱呢？至少洛拉让他自己脱，而不是亲自上手扒。 米耶尔默默地解开衣服的扣子，先脱去尊贵的外套，然后是单薄的里衣。 他的脖颈、湳風胸腹和后腰上分别存在着红色的，字符般的印记，这是契约的一部分。 没有了衣服的遮挡，它们存在感极强地吸附在米耶尔的身上，舔舐着他冷白色的肌肤。 脱光了上衣，接着是裤子。 克苏洛拉没喊停，米耶尔便从床上起身，解开腰带，将裤子一褪到底。 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克苏洛拉的视线里，他心跳的频率迎来又一个高峰。 克苏洛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欲求，只有纯粹的审视。 先是盯着正面看了许久，然后下达了第二道指令：“转身。” 米耶尔听话地转身背对他，同时忍不住思考——洛拉应该没有那方面的经验，自己是不是主动一些比较好？ 刚这样想完，他就感觉有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缠上了他的…… 这下，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克苏洛拉的感知之下了。 “转回来。”第三道指令。 米耶尔再次转身，重新面向克苏洛拉，抬起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向下挪动了些许，有些焦躁…… 还不开始吗？至少……至少来碰一下他？ 刚这样想完，就听到克苏洛拉用傲慢的口吻，吐出了这样一个词汇：“跪下。” 米耶尔：？ 米耶尔没有动，一双蓝色的眼睛定定地朝着克苏洛拉。 “你有什么疑问？”黑发的精灵交叠着自己的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出这个问题。 “你是……洛拉吗？”米耶尔不确定地问。问的时候，他别说欲望，连心都凉了半截。 洛拉的回应是：“当然，我答应了你的——你履行约定的时候，只有我在场。” 他的下一句话：“你不是期待被伤害么？我以为你会喜欢这样。” “我……不喜欢。”米耶尔垂下眼，觉得洛拉可能误会了什么，“我想被你触碰，被你进入，被你品尝，而不是……被你命令，被你支配，被你玩弄。” “那说明我做对了。”克苏洛拉淡声回应，“践踏尊严，不就是要做你不喜欢的事？” 米耶尔：“……” 竟无法反驳。 他们约定的内容，确实是践踏他的尊严，而不是赐予他欢愉。 进入这个房间之前的期待，果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跪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克苏洛拉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米耶尔抿了下唇，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遵守约定，最终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反正房间里只有他跟洛拉两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到他的屈辱。 就当是为了满足欲望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真的，好不爽啊。 米耶尔并膝跪着，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他微垂着头，蓝宝石般美丽的双眼无神地睁着，没有一丝光线能够进入并被反射，就像一个存在于海底的漩涡，将一切卷入、吞噬、摧毁。 他的欲望被他的不爽压制，他现在并不期待被触碰和品尝，他只好奇洛拉接下来又打算给出怎样可笑的指令——如果他是洛拉的话。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洛拉安慰的话语毫无说服力。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但我必须要说，我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而站在这里的。”洛拉的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或许最后的最后，我会满足你，但现在，我需要你来满足我。” 米耶尔安静地听着，不说话，假装自己是个死人。 “告诉我，在书房的天花板上，我究竟碰了你哪里？” ——这的确是约定好要回答的问题之一，但米耶尔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了一个问题：“洛拉，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什么？” “成为我的另一半。” “记得。” “哪怕只是扮演，但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履行承诺。” “所以？” “所以，像我真正的爱人那样，叫我亲爱的，然后，像我真正的爱人那样，尊重我的想法，让我帮助你研究何为尊严，而不是像服从主人的命令那样，服从你下达的指令。” 米耶尔说完了。 他看向洛拉的视线里，有决绝，也有放弃。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哪怕他已经觉察到了里昂对洛拉的影响，哪怕他知道此刻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打量他的人，不是纯粹的洛拉。 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半洛拉的温柔，自己就可以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但如果……如果没有了……那么…… 他可以服从命令，可以被支配和玩弄，可以做任何事。 但他不会再有一个名字以“克苏”为开头的恋人。 ——简单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直接决定了米耶尔之后将如何对待他。 或许是预感到了这个回答有多重要，洛拉沉默了很久。 然后，就在米耶尔以为永远也等不到他的回答时，他开口了，回应了一段比米耶尔更长的话。 “当然，亲爱的，作为你的爱人，哪怕只是表面的爱人，我也该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你，尊重过我的想法么？” “我并不喜欢这具身体。”洛拉抬手按上自己的胸口，视线随之低垂，“它是我最初的作品，它有太多的瑕疵，它太过暗沉，太过粗糙，不够美丽，不够精致，总之，我对它很不满意。” “可它光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就能挑起你的欲望。” “我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它，更不明白为什么我非得迎合你的喜好不可？” “我应该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我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有资格质疑我的任何决定。” “可是，自从契约了你，自从契约了你，亲爱的……” “你就像一个枷锁，将我禁锢，把我变得束手束脚。我不能把你扛在肩上，而是要动作轻柔地将你抱在怀里，我不能向你宣泄自己的情绪，只能感受和安抚你的情绪。” “就连现在，要怎么履行约定，都必须由你说了算！” “凭什么？亲爱的，你告诉我凭什么？” 洛拉走到米耶尔身前单膝跪下，单手捏起他的下巴，一双殷红的眼眸间全是不甘。 “因为我变了，所以你觉得后悔和委屈？” “行，我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因为我醒了，所以我也觉得后悔和委屈？” 米耶尔被迫与眼前的男人对视着，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表情，自顾自地宣泄情绪：“你趁我只醒了一根触手的时候，引诱着我，让我在你身上立下了一堆誓约，现在我醒了，我后悔了，我觉得过去的自己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蠢货，但我不想背弃任何誓约，所以，至少这个约定，我想用我喜欢的方式进行，不行么？明明是我与你，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凭什么由你一个人主导？凭什么由你来教我，我应该怎么做？我记得我允许你决定的只有履行约定的时间。” 米耶尔：“……” 米耶尔懂了。他彻底懂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克苏洛拉，也不是克苏里昂。 不，确切地说，他既是克苏洛拉，也是克苏里昂。 克苏洛拉没什么情绪，有的只是好奇心和探索欲，因为没有“委屈自己”的意识，所以，他总是对他温柔过了头。 但是克苏里昂不仅有情绪，他的情绪还相当激烈。他傲慢，他不愿低头，他不想委屈自己，所以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吃了亏，受了欺负，想要从欺负自己的那个人身上讨回来。 欺负了伟大克苏鲁的米耶尔：“……” “你不觉得，对我的身体进行限制，只允许其中的一部分来履行约定，是件很过分的事么？”克苏鲁冷声质问，“如果我只想要你的下半身，是不是可以让你的上半身挂在外面等待？” 米耶尔：“……” 克苏鲁：“回答？” 米耶尔：“抱歉？” 米耶尔现在有点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甚至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克苏鲁的情况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米耶尔能分清洛拉和里昂，但似乎……克苏鲁本人是分不清的？ 所以，即便许下了“只有我在场”这样的誓言，也没能将里昂阻挡在外。 因为，里昂也是“我”的一部分。 “抱歉？这就是你的回答？”克苏鲁发出一声冷笑，松开米耶尔的下巴，转而摸上他的…… 突如其来的触感，米耶尔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右手的掌心就被克苏鲁的脸吸引了过去。 “啪！”的一声，米耶尔的掌心跟克苏鲁的脸颊一起红了。 克苏鲁的动作顿住了，空气也跟着凝固。 克苏鲁抬眸看他，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米耶尔：“……条件反射。我的意思是……是手自己动起来的。” 克苏鲁：“……你当我跟洛拉一样蠢？” “不许你说洛拉的坏话。”米耶尔低声说着，叹息一声后，颓然地垂下头，然后用更轻的声音补充，“不许你说自己的坏话，尤其是那个，我真心爱过的你。” “现在不爱了？”克苏鲁问。 “嗯。”米耶尔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跟您一样，都不想受委屈，而且……” 米耶尔到底还是没忍住，任由泪水模糊了视野：“洛拉，不会再回来了，是吗？我的意思是，纯粹的洛拉，我熟悉的那个洛拉……” 克苏鲁：“……” 克苏鲁：“啧。” 米耶尔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为失去所爱而闷声哭泣。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走了个来回，突然用右手扯下自己的左胳膊，狠狠地砸向了窗户！ “砰”的一声，把米耶尔吓得蜷缩成了一团。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抱歉。” 洛拉的声音，洛拉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歉疚。 “是我的错，对不起……”洛拉将米耶尔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手搂着他脆弱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自己的脑袋则深埋进他的肩颈，“我以为这样就能让你接受我跟里昂是一个人，我错了。错误的决定，导致了糟糕的结果。” 米耶尔睁着模糊的视野，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的大脑无法判断现在抱着他的人是谁，但他的身体在这个温柔的拥抱下不自觉地放松。 “今天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洛拉保证道，“除非经过你的允许，否则，我什么都不会做。明明答应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结果却是我在伤害你，真的，非常抱歉……” 米耶尔回过神来，试探着抓过洛拉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洛拉有些困惑，却由着他这么做了。 米耶尔抿了下唇，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抵上了自己的身体。 “那么，我允许了。”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来做吧，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 但如果未来还有许多次，那么，至少第一次，他想给洛拉，只给洛拉—— 作者有话说：emmm不小心爆字数了，因为想一口气写完这段。设定是克苏鲁想合体就合体，想分裂就分裂，所以，不会是最后一次→指跟洛拉 无人在意的角落，被丢出去的里昂：？ 第35章 窗户上破了个大洞, 但是没有关系。 无数的深渊之触拔地而起，伴随着阵阵粘稠的声响，沿着房间的地面、墙壁、窗户、天花板, 到处攀爬，直到整个房间都覆上一层无光的黑暗。 “我很少会像这样使用魔力。”洛拉边说边让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亮起数团柔和的光, 照亮了米耶尔没有任何遮挡的身体，并让他那双如大海般深邃的蓝眼睛重新有了光泽。 “你应该知道，与你不同，我每天能用的魔力是有限的。”他一边解释, 一边让自己的裤子也变成粘稠的黑色液体, 沿着他的腿部肌肉，他蜜色的肌肤, 流淌到地上。 米耶尔才知道他身上唯一的遮挡是深渊之触幻化而成。 米耶尔光明正大地欣赏着洛拉的身体，想用脚尖去勾引, 硬是忍住了。 他知道自己的勾引没有意义, 洛拉只是模仿着精灵的身体创造了这样一具对他充满吸引力的化身, 哪怕有触感, 也不会像他这样敏感, 更不会有欲望。 不知道是注意到了他视线的朝向, 还是通过感知觉察到了什么, 洛拉突然开口, 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想摸我的话, 可以摸——我也很想知道，我身上最吸引你的是哪里。” “真的……可以摸？”米耶尔的心跳也好, 欲望也好，在被抑制了一轮后，再次走向了失控。 “作为交换, 可以允许我摸你吗？”洛拉温柔地询问。 米耶尔的回答是：“当然。” 是洛拉没错。 这个无论想做什么都会耐心地询问他的意见，拿到许可证后再付诸行动的化身，是洛拉，纯粹的洛拉。 米耶尔恨不能给出更极端的回应。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粗暴一点也没关系。 ——来吧，触碰我，品尝我，让我溺死在欲望的深渊里，哪怕下一刻就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但最终，考虑到他的回答迟早会被里昂知道，他保持了沉默，他无声地拿着洛拉的手，按上自己的身体。 ——什么都不用说，摸我就好。 洛拉能通过无形的触手，感知米耶尔的触觉和情绪。 手掌在冷白色的肌肤上移动，哪里什么触感，会挑起怎样的情绪，他一清二楚。 放纵的欲望裹挟了身体，让身体走向失控。 米耶尔满足地喘息，而洛拉在这个过程中获知了许多。 那些疑问，那些好奇，都不需要再问。所有的一切都被米耶尔通过身体的反应给出了回答。 里昂是对的——米耶尔在主导这场研究。 但里昂也错了——米耶尔的主导并不只考虑他自己，而是用一种让彼此都舒服的方式，同时达到了彼此的目的。 克苏洛拉躺在床上，温柔地搂着米耶尔的腰，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 米耶尔一直到找回了呼吸的节奏，这才开口，说了允许克苏洛拉触摸自己后的第一句话：“唯一的遗憾，你没有活用自己的身体。” ——洛拉只用了手。 对此，洛拉的回应是：“我在学习。其实我很犹豫，是否该把你的敏感和欲望复制到我身上进一步体验，不过这或许是个坏主意。” 米耶尔的手掌轻按在洛拉没有任何遮挡的胸膛。 洛拉真的允许他摸了自己，只是，和意料中一样，无论怎么摸，洛拉都不会给出他所期待的反应。 不会因为被扇巴掌而生气的洛拉，也不会因为被触摸了哪里，而产生什么情绪和想法。 如果摸的是里昂……为什么突然想到里昂？他才不想摸里昂。 而且，那个人应该不会允许他如此放肆地触碰。 “亲爱的，你可以尝试。”米耶尔引诱道，“如果你想更好地研究精灵，研究人类，这样的尝试一定是值得的。” ——米耶尔并不知道这对洛拉来说值不值得，但他私心希望洛拉能拥有跟自己一样敏感的身体，以及比自己更加汹涌的欲望。 这样的洛拉，一定会主动很多。 “那么，下次。”克苏洛拉做出了决定，“等你下次需要我的时候，我可以尝试——尝试在这个过程中体验属于自己的感受，而不仅仅是你的。嗯，就把这个作为我的下一个目标好了。” 米耶尔说了声“好”，唇角微微上扬。 他不知道洛拉还能在他身边存在多久，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洛拉，他会永远记得今晚。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窝在洛拉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安心地闭上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就这样拥抱死亡，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死亡并不能帮他留住今晚，死亡只会让他失去未来。 ……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今晚的月亮有点红。 克苏里昂支着一条腿坐在旅馆的屋顶上，脑袋微垂，任由一头鲜艳的红色微卷长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他的部分脸庞。 突然，下面响起一个声音：“你谁啊？就是你大晚上的砸窗户？你……”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就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克苏里昂微微抬头，凌乱的红发下，一双金色的眼眸间，除了危险的杀意，便是熊熊燃烧的焦躁。 虽然看起来像是洛拉把他丢了出来，但其实，是他自己把自己丢了出来。 不，更确切地说，驱逐“里昂”，留下“洛拉”——这一切都是他的决定。 这个“他”，同时包含“洛拉”和“里昂”。 明明扯下的是胳膊，可脸上的触感挥之不去。 那熟悉的巴掌，以及打那一巴掌时，米耶尔惊恐又委屈的表情，还有他最后的哭泣——这一切都在里昂的脑海里反复放映。 米耶尔，米耶尔…… 这个该死的混蛋。 他不后悔选中米耶尔作为自己的代行者，虽然这个精灵的身边尽是异常——但这本身也是这个精灵足够优秀的一种证明。 然而，代行者就该有代行者的样子，不求对他言听计从，至少不该来质疑他的决定和做法，更不该尝试支配他，告诉他，他该怎么做。 ——那么自己为什么不教训他一顿，而是顺着他的意思滚了出来？ 好问题。 克苏里昂想到自己滚出来之前，与米耶尔最后的问答。 ——现在不爱了？ ——嗯。 ——为什么？ ——因为我跟您一样，都不想受委屈。 好不容易压下的焦躁，再次疯狂地席卷了每一寸肌肤，让克苏里昂很想随便找座城来毁灭。 脑子里再度浮现出米耶尔哭泣的模样，克苏里昂对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节狠狠地咬了一口。 停下！该死的！这该死的精神污染！ 他就这样在屋顶上坐到了天亮。 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在乎他怎么想。 湳風　　次日清晨，他感知到洛拉离开了房间，他迫不及待地飞下屋顶，冲进旅馆——告诉我一切！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一切！ 四目相对，一瞬间，米耶尔所有的反应都涌进了他的脑海，而他一夜的焦躁也传递给了洛拉。 在洛拉平静的视线里，米耶尔紧张的注视下，红发的精灵抬手交叠起自己的双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居然用我的触手做这种事……” 米耶尔眼中的光泽消失。 里昂在一瞬间改口：“……挺有意思的。” 米耶尔：？ “早餐我请。”里昂再次开口，每一句话都十分突兀，支离破碎地想要表达什么，“你应该饿了。” 米耶尔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里昂欲言又止。 终于，洛拉看不下去了，替“自己”解释道：“作为完成约定的奖励，又或是，伤害了你的补偿……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就当是给绅士一个表现的机会？” 米耶尔沉默了半晌才接受了里昂请他吃饭等于洛拉请他吃饭这个微妙的事实。 昨晚宣泄欲望的时候，其实米耶尔已经意识到了洛拉和里昂是一个人，但还是私心把洛拉视作了单独的个体。 现在，天亮了，他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诡异的，但真实存在着的事实——洛拉和里昂都是伟大克苏鲁的一部分，他们不管是身体上还是自我认知上，都是一个人。 米耶尔叹了口气，决定重新认识一下里昂，不求爱上他，至少，做到不讨厌他，不让他影响自己对洛拉的感情。 他抬眸与里昂那双金色的眼睛对视，心平气和地问他：“可以，但，您哪来的钱？” “阿库尼拉宅邸最不缺的就是钱。”里昂边说边抬起左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拇指上的金戒指。 米耶尔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布罗斯的手上看到过…… 米耶尔：“……” 这、叫、请、我？ 就像听到了他心里的吐槽，里昂重新交叠起自己的双臂，理直气壮地解释：“既然你已经舍弃了阿库尼拉家族的一切，那么，这枚戒指就算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是我找到了它，所以，它现在是我的所有物。” “好吧。”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想评价他明目张胆的偷盗行为。 “抱歉。”身旁的洛拉替“自己”道歉，“或许我该跟你说一声，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看到跟布罗斯有关的物品，所以……” “洛拉，不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道歉。”米耶尔果然还是无法将洛拉和里昂视作一个人，“不问自取的人，是里昂，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洛拉欲言又止，最终妥协般地陷入了沉默。 里昂欲言又止，最终不爽地眯起眼，指尖扣进了自己的手臂。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开口： 洛拉：“可以允许我合体吗？” 里昂：“我想合体……可以吗？” “……我来决定？”米耶尔面露诧异。 洛拉会来询问他的意见他不意外，但是居然连里昂也…… 洛拉点了下头：“我不确定我的合体是否会对你造成伤害，所以，除非你允许，否则我不会再随便合体。” 里昂的回应是：“如果你的回答是‘可以’，那么，就算你再哭哭啼啼，我也不会为了照顾你的情绪而分裂了……麻烦。” 米耶尔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问出一个问题：“合体之后，如果我想让你们分开，还能分吗？” 洛拉：“能。” 里昂：“你让我分我就分？……总之，看情况。” “合体时间久了，会出现分不开的情况吗？”米耶尔追问。 洛拉：“不会。” 里昂：“看我心情。” “我明白了。”米耶尔大概知道自己的恋人是个什么情况了。 祂可以同时存在多个化身，想合就合，想分就分，分开状态下，不同的化身，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思维模式。合体状态下，同时拥有所有化身的性格特征，思维模式则直接合并为一整套。 ……不愧是他的神主，沉睡的旧日支配者，伟大的克苏鲁。 米耶尔沉默着，思考着。 不管是洛拉还是里昂都盯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最终，米耶尔给出的回答是：“不，今天不行。” 昨晚刚接受了洛拉的安抚，今天，他不想跟别的男人同行。 哪怕两人合体后，洛拉并没有消失，而是作为一种性格特质继续存在，对米耶尔来说也是不同的人。 他的理智还没有低到能够坦然接受这一切。 听到米耶尔的回答，洛拉和里昂同时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就像两只被主人告知今天没饭吃的大狼狗。 米耶尔：？ 不过洛拉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问他：“早餐想吃什么？” 米耶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里昂猛地转身，一脚把隔壁没有人的桌子踹了个粉碎！然后从戒指里掏出几枚金币丢在地上：“连同昨晚窗户的赔偿，不用找了。” 他说完，径直走出旅馆：“还想让我请客的话就跟上！” 米耶尔：“……” 说真的，不是很想被你请。 不过……算了。 米耶尔抬手勾上洛拉的手臂，与他一起离开旅馆，跟上了明显一肚子怒火的里昂。 他倒想看看，里昂打算请他吃点什么？ 第36章 里昂径直走进旅馆隔壁一家叫“精灵面纱”的酒馆。 虽然是酒馆, 但也提供餐饮，甚至是相当高端的餐饮。 看看菜单上的这些名字——精灵葡萄酒，月光美人鱼, 镀金龙肋排，火山熔岩烤肉, 白玉奶酪馅饼…… 米耶尔：“月光美人鱼是什么？” 服务员：“是炖鱼，鱼肉炖得半透明，看起来就像月光下的琉璃。” 米耶尔：“镀金龙肋排呢？” 服务员：“是龙蜥肉，上面淋一层蜂蜜, 看起来就像镀了金。” 米耶尔：“……” 嗯……虽然都是普通的食材, 但是取了不明觉厉的名字后，确实感觉高端了许多, 就是不知道口感怎么样。 “好奇就点，全点一遍都行。”里昂戴着从阿库尼拉宅邸找到的戒指, 搁那儿装上了。 米耶尔和洛拉并排坐在木桌的一侧, 里昂坐在另一侧, 正对着米耶尔,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 米耶尔猜到里昂已经有了昨晚全部的记忆, 他本以为里昂会借此羞辱他, 没想到……请吃饭, 真就只是请吃饭？ 要知道, 伟大的克苏鲁无需进食，就算需要, 吃的也不是这些常规的食物。换句话说，这顿饭，真就是为了请他而请。 米耶尔有点好奇里昂现在在想些什么。 这个红发的精灵, 昨晚不仅没能如愿践踏他的尊严，还被中途丢了出去，理应怒火中烧，此刻却一副做错事般的心虚。 难道伟大的克苏鲁也会有“后悔”这样的情绪？ 周围人来人往，米耶尔没法问他，只能继续低头看菜单。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稚嫩而嘹亮的女声响起：“哥哥你吃饭居然不叫我们，太狡猾了！” 紧接着，另一个熟悉的，略显沙哑的男声：“伊奈小姐，不满20岁是不能进酒馆的……” 米耶尔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伊奈牵着洛卡斯的手跑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很想知道伊奈是怎么找过来的，但是比起这个，米耶尔更想知道：“你们昨晚睡在哪里？” “洛卡斯提议睡树上，伊奈就睡在了树顶！”伊奈回答。 洛卡斯一脸歉疚：“没能照顾好主人的妹妹，我很抱歉。” “……没受伤就好。”米耶尔觉得自己可能养了两只猫。 两只危险但靠谱的大狼狗，和两只喜欢到处乱跑并睡在树上的猫，他这是什么猫狗双全的圆满人生？ 伊奈绕到里昂身边坐下，正对着洛拉，洛卡斯便只能加个椅子坐在木桌的侧面。 伊奈来了之后，菜单就到了她的手上，她不客气地点了一堆菜，让里昂有点火大。 里昂：“我不记得我邀请过米耶尔之外的人。” 米耶尔：“没关系，都是我想尝试的。” 里昂：“既然你这么说了……好吧，那就依你，亲爱的。” 米耶尔：“……” 这声“亲爱的”，并不让米耶尔觉得亲切，只觉寒毛直竖。昨晚糟糕的回忆不可避免地席卷了他。 那个一边喊着“亲爱的”一边质问他“凭什么”的里昂……不，是顶着洛拉外表的克苏鲁——这样的画面，感觉会成为米耶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或许是从米耶尔紧绷的表情里觉察到了什么，里昂危险地眯起眼：“我连叫你‘亲爱的’的资格都没有？” 米耶尔：“……” 米耶尔很想说，“成为我的另一半”这个约定，他约定的对象也只有洛拉，没有里昂……但不知为何有点说不出口。 可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他的情绪也通过洛拉流向了里昂。 “好吧，好吧，好极了。”里昂的拳头抬起来，又缓缓落下，抵在了桌上，“无论你喜不喜欢，我都存在，你还没有重要到能让我为你截肢。” 米耶尔能看出来里昂已经在极力克制，他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不行了。 “抱歉，请给我一点时间。”他说，“与您不同，我只是个普通的高等精灵，我们存在太多的差异，太多无法互相理解的地方，我会想办法接受，但我需要时间。” 里昂眯着眼睛沉默，而坐在米耶尔身边的洛拉突然开口道：“我明白，你不喜欢被强迫，获取你信任的方式是尊重、理解，还有耐心，我会努力的。” 米耶尔：“……” 不是，洛拉，你努力个什么？你已经很完美了！该努力的是里昂！ 不过，还真想象不出来里昂会说同样的话……难道洛拉是在替里昂说？ 更确切地说，是克苏鲁体内名为“洛拉”的部分，压制了名为“里昂”的部分，在替克苏鲁说祂会努力给他更多的尊重、理解，和耐心？ 米耶尔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也存在分裂，只是自己意识不到？比如右脑情绪激动失去理智的时候，左脑说着“冷静”，试图让理智回归。 不不不，就算他真的存在这样的分裂，也不会真分裂成两个人。绝对不是他没有同理心，而是伟大的克苏鲁太异常了！ 米耶尔决定从今天起改掉凡事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坏习惯。 没多久，食物抵达。 米耶尔动作优雅地拿起盛放着暗红色葡萄汁的玻璃杯，轻抿了一小口，一瞬间，带点酸涩的甜味沿着舌尖席卷了他的口腔，顺着喉咙滚落，满足感随之而生，极大地安抚了他的情绪。 米耶尔安静地进食，洛拉和里昂都看着他，没有要自己品尝的意思。 唯一的不同是洛拉光看着，而里昂一边看一边在玩餐具。 伊奈每个菜都尝了一口，感觉没有让她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 洛卡斯对白玉奶酪馅饼情有独钟，一个人吃了好几块，别的基本没动。 顺带一提，洛卡斯的饮料是羊奶。他双手捧着杯子小口但迅速地消灭羊奶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流浪猫…… 就在这时，店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米耶尔余光瞥见那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披风里，杀手气息浓郁，忍不住把视线转过去打量了一下。 男性的身材，还算健硕，宽大的兜帽遮挡了他的脸，米耶尔只能窥见他兜帽下紧抿的嘴唇和下巴上狰狞的伤疤。 他侧对着米耶尔的时候，米耶尔没看出什么异常。但他转过身来时，披风掀动，能看到他的身体左侧，本该有手臂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只有一条手臂。 兜帽，独臂…… 米耶尔险些被葡萄汁呛到，急忙放下玻璃杯，凑近洛卡斯，小声提醒他：“洛卡斯，快看。” 洛卡斯顺着米耶尔的视线看过去：“……” 他低声骂了句脏话，然后一只手按上了自己的腰部——那里藏匿着一把匕首。 显然，这个独臂兜帽男，就是在米耶尔进入下水道的那天，偷偷潜入关着洛卡斯的房间，尝试偷走他，并在那之后一直暗中盯着他的人。 米耶尔没想到他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和洛卡斯的视野里。 并且，好像径直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洛拉觉察到米耶尔的不安，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个兜帽男，但是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选择了静观其变。 相比之下，里昂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 里昂明明背对着兜帽男，却像能看见他，起身的时候就开了口：“谁允许你靠近的？” 转身：“说你呢！” 兜帽男的脚步一顿，然后猛地转身冲向店门！ 米耶尔以为他被里昂吓到，可就在米耶尔打算目送他离开酒馆的时候，他身形一晃，消失了。 凭空消失，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意门的开启，甚至没感觉到魔力波动。 “这就被我吓跑了？”里昂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 昨晚吓哭米耶尔，今天吓跑路人……他的这部分意识，性格真有这么糟糕？ 然而此刻的米耶尔，根本没心情对他的性格做什么评价。 “他刚才是不是……凭空消失了？”米耶尔不安地问。 洛拉教会了他迷踪步和任意门，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凭空消失跟这两个法术无关。 虽然里耶大陆上存在很多他不知道的魔法，一个陌生人能用他不会的魔法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但这个陌生人感觉来者不善，让米耶尔很担心他会不会突然从自己或洛卡斯的背后冒出来，捅他们一刀。 米耶尔一边问着，一边看向洛卡斯，随时准备出手保护他。 然而洛卡斯对上他的视线后一脸茫然：“嗯？怎么了？谁凭空消失了？” 米耶尔：？ 米耶尔沉默地盯着洛卡斯看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询问：“洛卡斯，刚才那个独臂兜帽男，是不是就是撬你笼子的那个？” “刚才？”洛卡斯困惑地转头环顾酒馆，然后回过头来说，“哪儿？我没看见啊……” 他明明看到了！ 他甚至低声骂了句脏话，并且打算掏武器！ 怎么回事？记忆被篡改了？ 米耶尔看向伊奈，只见伊奈自顾自地享用着美食，没有要参与讨论的意思。 米耶尔抿唇把视线转向洛拉，这一次，视线里带上了点求助的味道。 洛拉对上他的视线，感知到他的不安，抬手摸上他的脸颊，温柔地开口：“别担心，他只是穿越时空了。” 只是…… 能把“穿越时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也只有伟大的克苏鲁了。 米耶尔双手捧着洛拉的手背，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接受了他的安抚，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店里店外，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 窗台上多了一盆小花，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隔壁桌的人没变，但桌上的食物变了，摆放的位置也变得不太一样。 就连自己手边的葡萄汁，味道都发生了点微妙的改变。 米耶尔轻抿了一口玻璃杯里暗红色的液体，尝到了更多的酸涩，甜味没有之前那么浓郁。 米耶尔：“……” 明明是一个路人穿越了时空，为什么他会有穿越感？ 等等，难道说…… “他穿到了过去，影响了现在？”米耶尔的话音刚落，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段记忆。 地点是阿库尼拉宅邸的围墙之下。 时间是他准备跟布罗斯做个了结之前。 他正拼了命地吟唱召唤深渊之触的咒语，突然，一个独臂兜帽男出现在他的几米之外，发出了声音。 “米耶尔，是您吗，米耶尔？” “您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无法看清您，靠近您，触碰和改变您的命运，但您应该能看到我，听到我，记忆我。” “如果我成功在您的记忆里留下了影像，那么，可以请您在‘精灵面纱’用过餐后，立刻赶来阿库尼拉的宅邸，您母亲的房间，找到我，跟我聊聊吗？” “求您了，我现在……只能来依靠您了。” “恳求您，帮我，我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作者有话说：第二卷写了这么多章，终于进入剧情主线了，喜极而泣[捂脸笑哭] 第37章 男人用他暗哑的嗓音重复着“恳求您”这几个音节, 朝着米耶尔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双膝着地，额头抵上地面，直到米耶尔把视线从他所在的方向上挪开。 米耶尔觉得他可能哭了, 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记忆中的自己听了男人的话后，什么也没做, 让那片黑色的海洋带着自己和克苏洛拉进入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正如男人所言，男人无法触碰和改变米耶尔的命运，所以即便他穿越了时空，见到了过去的米耶尔, 也没能对后者的人生产生任何影响——米耶尔依然用里昂教给他的“记忆读取”, 在获知真相的同时，无意识地杀死了布罗斯,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布罗斯的灵魂拖着尸体进行了灵魂召唤仪式，见证了伊奈的“诞生”与复活。 回忆结束, 米耶尔看着面前摇曳着暗红色液体的玻璃杯发呆。 阿库尼拉宅邸, 母亲的房间——男人恳求他去那里找他。 那个房间, 是为了躲避廷达罗斯之猎犬的追杀而建造。 独臂兜帽男跟自己的母亲米斐尔一样, 也被廷达罗斯之猎犬锁定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那个房间的？ 又为什么向自己求助？ 男人的身形也好, 声音也好, 都让米耶尔觉得十分陌生, 无法从认识的人里找出一个人来对应。 不过从他对自己充满敬意的口吻也能看出来, 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能称兄道弟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 他应该是不会来向自己寻求帮助的。 帮，还是不帮？ 米耶尔没有犹豫太久, 因为他的好奇心和他的善良都让他无法对这段凭空增加的回忆坐视不理。 他又喝了口葡萄汁后，平静地开口：“伊奈，洛卡斯,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去处理，可以请你们在霍普小镇等我几天吗？” ——毕竟是被廷达罗斯之猎犬锁定的男人，跟他接触太危险了，米耶尔不想把身边重要的人卷入。 “好哦！”伊奈愉悦地回应，“哥哥放心，伊奈会看好洛卡斯的，绝对不让他偷东西！” “我才不会……”洛卡斯本能地反驳，然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戛然而止，咳了一声再说，“主人放心，我会看好伊奈小姐，绝对不让她到处乱跑。” 两人的保证都很没有说服力…… 不过伊奈感觉很强，而洛卡斯身为游荡者，生存能力不会差，短暂地放养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米耶尔没再交代什么，只问了一句话：“需要给你们点金币吗？” 洛卡斯：“谢谢主人，但是不用了，上次卖东西赚的钱还剩很多。” 伊奈：“不用，伊奈有钱！” 伊奈边说边抬起左手，中指上赫然戴着一枚镶嵌着祖母绿的银戒指。 米耶尔：“……” 你也干了？ 等等，这枚戒指，没见布罗斯戴过，难道……是他母亲的？ 米耶尔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喝光杯子里的葡萄汁就起身离开了酒馆。 洛拉随他起身，里昂在桌上放置了几枚金币后，一边追出来一边开口：“别告诉我你真要去那个房间。” 米耶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了，独臂兜帽男对过去的自己说那番话的时候，洛拉也在场，洛拉肯定也听到了，然后把记忆同步给了里昂。 米耶尔在心里强调了一遍“里昂问等于洛拉问”，然后用回答洛拉的语气，不卑不亢地开口：“是的，我要去那个房间，不仅是为了帮他，更是为了帮我自己——他既然知道我母亲的房间，或许会知道我母亲为什么能穿越时空，我之所以能重生，说不定就跟我的母亲有关。” 洛拉：“合理的猜测。” 里昂：“……行叭，那我抱你飞过去呗。” 米耶尔：？ 米耶尔诧异地看着里昂，虽然知道里昂愿意帮他等于洛拉愿意帮他，但还是很诧异——这个傲慢的红发精灵不该轻哼一声，说这样的真相不值得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寻吗？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诧异，里昂那双金色的眼眸眯了起来，用非常不爽的语气，说了这样一段话：“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会阻止你的错觉？我从头到尾不爽的只有你对我的态度，至于你想对别人做什么，救也好，杀也好，你是我的代行者，一切，你说了算。” 你是我的代行者，一切，你说了算——里昂最后说的这句话，洛拉也曾对他说过，一字不差。 洛拉还说过——我对你的记忆不会随着我的逐渐苏醒而消失，只会被我用更多的大脑铭记。 原来如此。 米耶尔与洛拉一起经历的所有，里昂都经历了。 米耶尔没有与里昂一起经历的记忆，但里昂有。 就像昨晚，安抚他的人明明是洛拉，触碰了他的各种敏感，见证了他各种表情的人明明是洛拉，今早心虚的却是里昂。 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洛拉的记忆，自己与洛拉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会同步给里昂。 并且，里昂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里昂记得和承认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那些话在米耶尔看来是洛拉说的。 里昂会为他做过的每一件事负责，哪怕那些事在米耶尔看来是洛拉做的。 所以这个红发的精灵才会如此不爽——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为什么你还像对待陌生人，甚至是对待敌人那样对待我？ 米耶尔沉默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昂。 就在这时，洛拉和里昂同时开口：“允许我合体。”“让我合体。” 紧接着，里昂补充了一句：“大不了到了那里再分开。” 洛拉接着补充：“我喜欢效率高的做法，合体之后，我就能在空中开任意门送你过去。” 米耶尔盯着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最后给出的回答是：“好。” 为什么同意了？明明那么抗拒合体后的克苏鲁，那个让他跪下的克苏鲁。 或许是因为，他也喜欢效率高的做法。 于是，在米耶尔紧张而复杂的视线里，里昂抬起一只手按上洛拉的肩膀，然后整个人像液体一样被洛拉吸收到体内。 “问题来了，我用哪个形象？”合体后的克苏鲁询问米耶尔，“红发，还是黑发？我个人更喜欢红发，其实我的本体色彩很艳丽，可惜没法给你看，怕你又给我炸成一朵烟花。” 他边说边像里昂一样交叠起自己的手臂，却用着洛拉的语气：“不过你要是依然喜欢洛拉的形象，我可以为你妥协，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妥协，我还是能做到的。” 米耶尔抿了下唇后，不客气地回应：“那么，我要洛拉的脸，洛拉的身材，里昂的发色、瞳色和肤色，头发长度随你喜欢。” 克苏鲁：“……”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这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掐着米耶尔的后颈把他摁到地上去。 他无声地沉默着，然后，维持着洛拉的脸和身材，让自己的肤色变白，眼睛颜色变浅，头发变长，由黑转红。 就这样，有着一头红色长发的洛拉出现在米耶尔面前，刚变完就抓住米耶尔的手臂，将他一把拉拽到自己怀里，横抱起来。 “不给我一个评价的机会？”米耶尔任他抱起，在他怀里不怕死地问了句。 “我再强调一次，我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侍奉你，愉悦你，而站在这里的。”克苏鲁眯着眼睛，危险地与他对视，但抱他的动作是温柔的。 “我明白。”米耶尔闭上眼睛，放松地享受这个熟悉的怀抱，“我只是想让我们彼此都感到愉悦——你愉悦了我，我就会来愉悦你，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么回事。” 克苏鲁：“那么，我有愉悦到你么？” 米耶尔：“一点点？” 克苏鲁：“一点点，那也是愉悦到了，你要如何来愉悦我？” 米耶尔：“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是你的所有物，或许我没那么听话，但我只属于你一人，只属于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伟大的克苏鲁。” 闻言，克苏鲁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一边抱着米耶尔飞起来，连开数道任意门，闪电般地穿梭去阿库尼拉的宅邸，一边回应： “如果你早这么说，昨晚我会更主动一些，做得更好。” 米耶尔：“……” 哪个你？ 算了…… 米耶尔只是接受了里昂也是他喜欢的那个存在的一部分，但还无法接受跟融合了里昂的克苏鲁做那样的事。 克苏鲁移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带着米耶尔来到了阿库尼拉宅邸的大门口。 他刚放下米耶尔，就分裂成了两个人。 黑色短发的洛拉，红色长发的里昂。 “有种自己跟自己杂交的恶心感。”里昂说出了分裂的原因——他不想维持那个被米耶尔强行要求的形象。 “这是夸张的说法，其实也没那么恶心，只是在我看来，我的每一个化身都是一件作品，把两件作品糅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洛拉补充。 “抱歉，是我提出了过分的要求。”米耶尔发自内心地道歉，他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提出的要求居然会让克苏鲁这么难受。 洛拉：“没关系，是我自己问你想要什么形象，也是我自愿妥协。” 里昂：“变都变了，来都来了，没什么好说。我先进。” 里昂说着就先一步飞进了阿库尼拉的宅邸——是的，大门是敞开的。 米耶尔低头看向地面，阿库尼拉宅邸周围的泥土泛着点红，血液落在上面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来——大量的血液从阿库尼拉宅邸的门口一路延伸至宅邸内部。 “那个男人受伤了，很严重的伤。”米耶尔判断道。 “这里还残留着一些廷达罗斯之猎犬留下的气息。”洛拉回应，“我不阻止你接触那个男人，与他对话，但如果遇到了廷达罗斯之猎犬，我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不会管他的死活——即便是我，也不想被这么麻烦的东西盯上。” 米耶尔“嗯”了一声。 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会帮那个男人，但不会为他赌上自己的未来。 一旦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就没有未来了，因为会被它们追杀到死为止。 这种恐怖的生物不死不灭，它们每段时期只会盯上一个目标，一直到杀死目标都不会改变目标。 男人应该是预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结，所以才会那么卑微地恳求他的帮助。 “说起来……”洛拉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应该说过，我是被时空乱流惊醒的，有一个人多次穿越了时空，并且最后一次，穿越到了我的附近，或许就是他也说不定。” 米耶尔：“欸？” 洛拉：“与我签订契约后，你的命运被我接收，受我庇护，没有人能影响和改变，但是在那之前，或许你的命运被多次改变过，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米耶尔：“但那个男人知道。” 洛拉：“是的。” “真是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米耶尔边说边沿着血迹踏入阿库尼拉的宅邸。 他还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果然任何话都不能说得太早。 现在，只希望他没有来晚，希望那个男人还活着，还剩一口气，能回答他的问题。 第38章 明明是清晨, 阿库尼拉宅邸的内部却暗得像是傍晚。 米耶尔有跟的鞋底与光滑的地面相撞，“哒、哒、哒”的声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处处透着一股让灵魂窒息的孤寂与空虚。 里昂已经在前面飞得没了影, 洛拉无声地跟在米耶尔身后，随他一起快速但并不急切地来到三楼, 米斐尔的房间前。 只见里昂交叠着双臂站在紧闭的拱形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或许是觉察到了米耶尔的困惑，洛拉解释道：“只要那个印记还存在于门的上方，我就无法进入。” “倒也不是‘无法’。”里昂补充道, “只要我想进, 哪里进不了？但我不想背弃誓约，即便是污染如此严重的誓约。” 米耶尔有点好奇能被身为旧日支配者的克苏鲁用“污染”来形容的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不过考虑到躲在里面的人可能受了重伤, 命不久矣，米耶尔顾不上询问什么, 尝试去转动伊奈转过的那个空花瓶。 然而, 他看伊奈转的时候明明很轻松, 自己却死活转不动？ 是他转的方向不对？还是…… “太弱了。”里昂嫌弃地走过来, 轻拍掉他的手, 然后单手握住花瓶的颈, 看似轻松地一转。 熟悉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拱形门向上开启, 那个怪异的房间再一次入侵了米耶尔的视野。 里面确实存在一个人, 倒在一片鲜红中，无法确定是否还活着。 但米耶尔只盯着他看了两秒, 注意力就被里昂吸引了过去：“你不是说你不能违背誓约？” “我又没有闯入什么不允许我进入的房间，我只是帮我柔弱的代行者转动了一个他转不动的花瓶。”里昂如此回应。 米耶尔懂了：“一切解释权归旧日，有没有违背誓约, 旧日说了算。” 里昂：“本该如此。” 洛拉：“……确实有些狡猾，但开门和破门而入也确实不是一个概念。” “看来这扇门只能阻挡智力不够高的旧日。”米耶尔边说边进入房间，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关门的机关。 他在洛拉和里昂进入后，让洛拉帮他转动机关，关上了那道造型奇特的拱形门。 房间的地面并非平面，而是向下凹陷出一道圆弧。 米耶尔沿着圆弧滑到底，然后小心地靠近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走到他身侧，低头打量，只见他的右肩连同衣服一起缺失了一块，像是被某种猛兽咬掉的。 确实是很严重的伤，但并不致命，救治及时的话还能活。 米耶尔在男人身侧蹲下，指尖抵上他的颈动脉，确定他还有心跳后，一边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掏东西一边开口： “我想把丁德尔神父叫来帮忙，但如果害他也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我会内疚一辈子。” 说话间，他从家族戒指里掏出了一瓶治疗药水，一卷绷带，一些疗伤药膏，还有一把小刀。 “换了我，我会选择直接读取他的记忆，收下他的遗言。”里昂说。 洛拉没说话。 “洛拉，你怎么想？”米耶尔头也不回地问，想知道洛拉的想法。 洛拉的回应是：“被廷达罗斯之猎犬锁定的人，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偷来的，在我看来，你现在做的事，就像在给失去了根部的花浇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我不会来干涉你的决定，我只是提出了我认为效率更高的做法，一个建议。” 米耶尔“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洛拉完全认同里昂的做法。可以认为这不是里昂给他的建议，而是克苏鲁给他的建议。 但，仅仅是建议。 克苏鲁即便不认同他的做法，也不会来干涉他的决定。 想起里昂带他去杀贝伦的那日，也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把如何处置贝伦交给了他，否则根本没必要带他去。 他似乎……确实……对里昂存在一些误解。 里昂是克苏鲁傲慢的一面，但也是克苏鲁。里昂与洛拉性格不同，但他们在某些事的做法上，有着共同的标准。 就像守序善良的人，无论是左脑还是右脑都是守序善良的，否则总有其中一个脑子里的意识压制住另一个脑子里的意识，做出破序邪恶之事的时候。 米耶尔觉得，就跟克苏鲁需要时间来研究人类和精灵一样，他也需要时间来研究克苏鲁究竟是种怎样的存在。 不过现在，还是先专心处理男人的伤吧。他怕放着不管，男人下一秒就要死了，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进坟墓。 “洛拉，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要把他的衣服脱了，好帮他清理伤口，顺便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米耶尔说。 洛拉说了声“好”，这便来到男人的另一侧蹲下，伸手将他扶起。 被无视的里昂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洛拉洛拉洛拉，你叫得真顺口。” 他走到男人身后，一把揪住他的兜帽，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拎坐起来。 虽然米耶尔没喊他帮忙，但是对他来说，喊里昂是在喊他，喊洛拉也是在喊他，所以即便心里知道自己不是被米耶尔需要的部分，也还是帮起了米耶尔的忙。 男人被迫起身后，兜帽被里昂扯掉，露出一头栗色的短发，和末端微尖的耳朵。 这是个半精灵。 米耶尔一阵愣神，试探着伸手抬起男人的下巴，想要看看他的脸。 美丽的蓝色眼睛里倒映出一张饱经风霜的男性脸庞，很陌生，但陌生中透着几分微妙的熟悉。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米耶尔的心底腾升而起，几乎冻结他的呼吸。 米耶尔猛地吸了口气，呼出，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小心地脱掉了男人的上衣。 男人的左胳膊应该很早之前就失去了，伤口早已闭合。但他右肩上恐怖的咬痕，明显刚出现不久，源源不断地流淌着散发着腥气的鲜红液体。 男人身上没有别的新鲜伤口，但尽是陈年旧疤，他的胸口、腹部，还有背部，各有三个不同的烙印，其中两个上面存在着交叉的疤痕，像是被人用刀打了叉。 “……奴隶？”米耶尔不确定地说。 除了受虐狂，没有人会如此摧残自己的身体——这些烙印也好，伤疤也好，明显是别人在男人身上留下的。 显然，男人有着一段不堪的过去，以及，绝望的现在与未来。 米耶尔不敢探究男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他身上某几处疤痕的位置、形状，真的……非常眼熟。 “其实我想说……”洛拉欲言又止。 “他的身上……”里昂也说得很犹豫。 米耶尔的神经绷紧了，没有阻止两人说下去。 确定他想知道真相，洛拉这才把话说完整：“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跟你那个随从有点像，但并不完全一样。” 里昂补充：“不仅如此，还有你的气息。” 米耶尔：“……我的？” 里昂：“灵魂的气息。” 米耶尔：“欸？” 里昂：“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跨越时间的纠缠，一种因果——他的现在与你的过去深入绑定，没有他那条时间线上的你，就不存在现在的他。” 米耶尔抿唇沉默。 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安，还有恐惧。 ——无法理解男人为何会以如此凄惨的模样，出现在此刻的自己面前。 但是男人没有要苏醒的迹象，所以，米耶尔现在能做的，只是帮他处理伤口，仅此而已。 用“造水术”制造干净的水，小心地将伤口清洗过一遍，涂上药膏，用绷带包扎。 或许是用小刀割断绷带时稍许用了点力，弄痛了男人——他醒了。 只见有着一头栗色短发的半精灵，长长的眼睫一颤，掀起眼皮，露出一双棕色的眼睛。 眼睛的颜色很温柔，但眼神是冰冷而警觉的。 男人睁眼后，先是整个人往后一缩，然后下一个动作是试图抬手遮挡身上的烙印，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米耶尔无言地将早就准备好的治疗药水递给他。 男人盯着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红色药水看了一会儿，神经这才放松下来，语气温和地开了口：“谢谢，但是，已经不用了……” 他边说边低下头，发出了一声释然中带点自嘲的笑：“米耶尔，你……您真的来了……为什么呢？” “你都那样向我求助了，我不来的话，会做噩梦的。”米耶尔平静地回应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男人身边。 “米耶尔，我快要死了……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都已经到了极限。”男人用他暗哑的嗓音低声诉说，“虽然很冒昧，但是，能不能求您帮我做件事？帮我救个人？只要您愿意答应我，我会给您一本特别的书。” “禁忌之书？”这是米耶尔的第一反应。 然而男人摇了摇头：“不，不是，是另一本。” 另一本？意思是……确实是禁忌类的书籍，但不是米耶尔拥有的那一本？ 米耶尔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老实说，他不想要禁忌类的书籍，但是，他想帮这个男人。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犹豫，男人露出歉疚的表情：“对不起……我是个低贱又无能的人，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实在不多……” 米耶尔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重新睁眼时，脸上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和迟疑：“你能给我什么不重要，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房间的？” “关于这个，我会在临死前，把我所有的记忆都交给您，您可以自己看。”男人回应完，急切地说，“米耶尔，你……您愿意帮我吗？” 米耶尔：“你得先告诉我，想让我帮你救谁？” “您先答应我，求您了……”男人语气卑微，却十分固执。 “好吧。”米耶尔没有犹豫太久，因为他已经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不可能不帮他，但他必须要说，“感觉是很艰难的任务，所以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完成，我只能说，我尽力。” 听到这段话，男人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我就知道，就知道您会答应……” “您一直都这么善良。” “我相信您能做到，因为，您有我没有的智慧和勇气。” “对不起，谢谢……” 男人笑着笑着，落下眼泪。 他想抬手去擦，可他没有左臂，右肩也受了重伤。 他只能把脑袋低得更低，不想被米耶尔看见自己的狼狈。 米耶尔默默地从戒指里取出一块手帕，动作温柔地擦拭他的眼角。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总是伤害您，给您添麻烦。”男人哭得更厉害了，“走投无路才来依靠您，我真的是个，非常，非常糟糕的人……” “好了，可以了，不要哭了，洛卡斯。” 米耶尔终于还是没忍住，唤出了男人的名字，抬手覆上他的脑袋：“既然让你当了我的随从，我就会对你负责，我无法为你报仇，无法跟廷达罗斯之猎犬对抗，但你想让我救的人，我会尽力去救。你……好好休息。” 是的，男人是洛卡斯。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 满身伤疤，却也变得更为健壮的洛卡斯。 原来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洛卡斯面前，是想救下这个世界的他自己。 原来他之所以会在暗中盯着洛卡斯，是想保护这个世界的他自己。 这个多次穿越时空，最终惊醒克苏鲁，彻底改变了米耶尔命运的人，不是别人，是洛卡斯。 治疗药水被洛卡斯放回了地面，与地面形成一个小于120度的角。 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从这个角的后方，投来了视线—— 作者有话说：放心，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人都会he的！ 第39章 一切发生在瞬间。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治疗药水与地面形成的夹角中涌现, 翻滚着扑向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 米耶尔就坐在洛卡斯身边，感受到这股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危险，本能地转头, 于是就这样看到了—— 朦胧的黑雾形成一只犬形怪物的轮廓，但它的头部既不见犬的鼻子, 也不见犬的耳朵，取而代之的是裂开的肌肉纹理下，骨骼框架内，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 像眼睛, 更像发光的肿瘤。 它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扑向洛卡斯和米耶尔，头部像被挤压的水果一样裂开, 形成锯齿状的裂痕，一条修长的红色口器随之弹射出来, 尖端如花朵般绽放, 但每一片花瓣都如刀刃般锋利！ 米耶尔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睁睁地看着洛拉以一个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到他身前, 用身体挡住了怪物的扑袭！ 他的肩膀被那条恐怖的口器刺穿, 身体被锋利的爪子撕裂！ “洛……” “米耶尔！”洛卡斯大喊一声, 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米耶尔的掌心。 米耶尔本能地攥紧, 感觉像是一枚戒指。 下一秒, 米耶尔的身体被里昂打横抱起, 一道任意门开在他的身旁。 “……洛拉！”米耶尔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朝向洛拉，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黑色粘稠的液体洒落一地。 廷达罗斯之猎犬撕裂洛拉的身体后落在地上, 两只修长的前爪支撑着飘忽不定的身躯，下半身隐藏在黑雾里看不真切。 就在它重整旗鼓扑向洛卡斯的那个瞬间，米耶尔的视野一晃, 周围的环境陡然改变——他被里昂抱着穿过任意门，回到了霍普小镇。 周围人来人往，一片宁静祥和，即便因为两人的凭空出现而产生了些许骚乱，也很快平息。 没有超越认知的怪物对灵魂造成震撼，也没有生命遭受威胁引发恐惧。 米耶尔失神地睁着双眼，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洛卡斯……” 冷静下来后他才意识到，比起洛拉，他更应该担心洛卡斯。 克苏鲁的神躯没那么容易受损，但是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除了会穿越时空外，只是个普通的半精灵，并且，没有魔力池…… “我说过，如果遇到了廷达罗斯之猎犬，我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不会管他的死活。”里昂边说边抱着米耶尔往前走。 里昂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不，不对，那是洛拉说的！ 米耶尔想起来了，这段话是他进入阿库尼拉的宅邸之前，洛拉对他说的。 这段记忆也共享了？什么时候？ “他的灵魂非常虚弱，他无法再次穿越时空，他活不了。”里昂语气平静地宣布了洛卡斯的死亡，“比起这个，你更应该看看他交给你的东西。” 米耶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的掌心里攥着洛卡斯最后交给他的东西。 展开手掌，是一枚戒指，纯金打造，镶嵌着一块色泽明亮的黄水晶。 空间戒指。 显然，那本禁忌的书就在这枚戒指里。 洛卡斯所有的记忆，也都在这枚戒指里。 “洛卡斯……死了？” 即便心里知道他不可能躲过廷达罗斯之猎犬的下一次攻击，米耶尔也还是忍不住向里昂确认。 “你说呢？”里昂轻蔑地反问，完了之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再次开口时，用回了平静的语气，“他说会在临死前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取出来交给你，你既然已经掌握了‘记忆读取’这个魔法，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米耶尔：“所以，洛卡斯是自杀的，而不是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杀死的，对吗？” 里昂：“虽然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没有区别，但如果能让你心情好些，那么，是的。” 米耶尔：“洛拉呢？” “又洛拉！洛拉洛拉洛拉！”里昂终于还是忍不住炸了，“你不提这个名字会死？” “会死。”米耶尔垂下眼。 虽然他觉得洛拉应该不会死，但如果死了的话……那么，他也想死。 其实，在获知了布罗斯背后的真相后，他就很想死。 他以为他只是缺失了一个目标，只要找到一个能让他为之奋斗的新目标，他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可现在，洛卡斯跨越时空，把这个目标送到了他的手上，他依然很想死。 因为洛拉生死未卜…… 米耶尔终于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目标，他需要的只是洛拉。 洛拉，他的精神支柱，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没了洛拉，任何目标都没有意义。 “你认真的？”里昂的语气恢复平静。 但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米耶尔能听出来他压低的嗓音里暗藏的恼怒。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因为失去洛拉而失去了所有的恐惧，用真正的，平静的语气，给出肯定的回应：“认真的。” 里昂：“……” 里昂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这是他离开那个怪异的房间后，第二次深呼吸，两次都是为了压制怒火，两次都是为了米耶尔。 但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区区一条狗，还伤不了我的触手。”他说，“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此刻抱着你的我，还是替你挡了狗的我，都只是我的化身。化身受损，会回到本体那里进行修复——我的本体，在拉莱耶。也就是说……” “洛拉在那个深渊之下？”米耶尔死去的眼睛重新有了光泽，“那么，里昂先生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哈！” 里昂的脚步停了。 他那声笑里，有多少恼怒，多少自嘲，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他的意识并非来自触手，他没有那条触手那么迟钝，也没有那条触手逆来顺受的好脾气。 所以，他非得让他的代行者感受到他的恼怒不可！ 里昂来到一面墙前，把米耶尔放下了，然后，手掌“啪”的一声拍在米耶尔的耳边，将他禁锢在自己与墙的夹缝间。 米耶尔抬眸看他，一双美丽如蓝宝石的眼中没有畏惧，没有不安，只有探究，以及观察。 甚至带着点好奇。 米耶尔变得越来越像他那条讨厌的触手。 里昂冷声开口：“回答我，我是谁？” 米耶尔：“里昂先生？” 里昂：“你错了，是克苏鲁。” 米耶尔：“……” 里昂：“回答我，你要去深渊之下找谁？” 米耶尔：“……洛拉？” 里昂：“你又错了，是克苏鲁。” 米耶尔：“……” “你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理解？”里昂一只手继续撑在米耶尔的耳边，另一只手粗暴地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可以叫我里昂，可以叫我洛拉，随你喜欢，我已经不在乎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当着我的面，问我洛拉在哪里！” “现在想来，为了低调行事而随口编了个洛拉的名字，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因为觉得洛拉这个名字太过可笑，所以临时决定改名为里昂，更是错上加错！如果我从头到尾都只承认克苏鲁这一个名字，你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错乱？” 米耶尔垂眼。 会吗？米耶尔不知道。 要他理解两个各方面都很不同的人其实是一个人，就像要虫子理解人类的十根手指都属于人类一样困难。 但是，他知道里昂想听什么。 他知道要怎样假装自己能够理解。 因为里昂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别在他面前，用“洛拉”这个名字，称呼“别人”。 “我只是在担心你——担心你的触手。”米耶尔开口，语气依旧平静，但平静中多了几分虚假的关心，“我担心他的消失会让你失去一部分神躯，以及一部分思考能力，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因此受伤？” 果然，这段话一出，里昂激动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 “别担心。”他终于给出了米耶尔想要的回应，“我的触手只是遭受巨大的冲击后回到了拉莱耶，回到了那个梦里，他很快就会苏醒，醒了之后，如果想过来，会自己找过来。就像人类能同时感知两只手的存在，我的化身与化身之间也能感知彼此的所在——你差点又一次被布罗斯杀死时，我就是这样找过来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 确定洛拉没事，他就放心了。 “我有点累了，想去旅馆休息一下，可以请你放开我吗？”他试探着问。 里昂什么也没说，前脚刚松开对他的禁锢，后脚便用双手托起他的后背和膝窝，将他横抱起来。 米耶尔没有反抗，但心里有点不自在：“我自己能走。” 里昂：“我管你能不能？我想抱就抱了。” 米耶尔：“……为什么想抱我？” “因为你是我的代行者。”里昂回答完，顿了一下后，加了一句，“也是我的另一半，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米耶尔：“……” “如果你依然对我这句话感到抵触，说明你依然没有理解‘我是克苏鲁’这件事。”里昂边走边看向怀里的人，对上他蓝色的双眼，“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米耶尔：“什么游戏？” 里昂：“到了旅馆，我会分裂成两个，让其中一个扮演洛拉，如果你能说出十条他不是洛拉的理由，那么，我就承认洛拉的独特性，允许你跟我的触手相亲相爱，而我则为你们绝美的爱情鼓掌欢呼，如何？” 米耶尔：？ 啊？ 直面廷达罗斯之猎犬，没有让米耶尔的理智崩溃，但现在，他的理智有了崩溃的迹象…… 里昂……分裂……扮演……洛拉……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愣是无法理解，无法思考，无法在大脑里分析整合成一个清晰的画面。 然后，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旅馆房间的床上了。 里昂当着他的面，像液体般融化，纵向分裂成两个，分别形成完整的人形。 其中一个变得跟里昂一模一样，另一个，不是里昂，但……也不是洛拉。 粉色的微卷长发，比里昂短一些，堪堪过肩，一双绿色的眼睛，不禁让米耶尔联想到戴在伊奈手上的那枚祖母绿戒指。 或许是因为被分出来的部分比较少的缘故，他比里昂矮了整整一个头，只比米耶尔高一英寸。 他的脸比里昂还要柔和，他的唇角扬着一个玩味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欲求不满般的沙哑：“嗯……我反悔了。凭什么扮演洛拉才能得到你？我的魅力还不至于被一条触手比下去。” “其实也不是非得让你理解所有的化身都是一个人，就算你把我所有的化身都当成不同的人，每个化身也可以凭自己本事得到你的信任与爱，至少，我有这个自信。” 他说着，来到坐在床沿的米耶尔身前，低头与他对视，一双绿色的眼眸间，没有捕食者对猎物的志在必得，有的只是温柔。 “这些都无关紧要，总之，我反悔了，游戏不玩了，洛拉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他弯下身，动作温柔地将一脸呆滞的米耶尔搂到怀里，手掌轻抚他的后脑：“米耶尔，我的米耶尔……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我这便立下誓约——谁让你不开心，我揍谁，即便是我的化身也一样。” 里昂：？ 米耶尔：？ 啊？—— 作者有话说：里昂：……不是？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第40章 米耶尔僵硬地坐在床沿, 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虽然知道这个有着一头粉色微卷长发，身材比洛拉和里昂都要瘦弱一些的高等精灵, 也是克苏鲁的化身之一，但是……明明是从里昂体内分裂出来的化身,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米耶尔，对不起。”粉发男人一边继续摸着米耶尔的后脑安抚他，一边用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道歉，“都是因为我太爱你, 太在意你对我的态度了, 所以才会一直闹别扭，但我已经想通了, 既然哪个我都是我，那么, 哪个我都可以单独爱你, 并单独被你爱。” 米耶尔：？ 他刚才……是被表白了吗？ 克苏里昂皱着眉向前迈步。 米耶尔本能地抬眸,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见抱着自己的粉发男人突然松手, 起身, 转身走到克苏里昂面前, 抬手掐上他的手臂。 克苏里昂的脚步一顿, 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这个画面…… 米耶尔想到了克苏里昂通过掐手臂来抑制恼怒的动作——这个化身, 该不会，是负责掐的那部分？ 不行, 太乱了，无法思考，无法理解。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 克苏里昂开口了，不管是嗓音还是语气都冰冷到极点：“是的，我反悔了，无聊的游戏。无论游戏的结果如何，都无法改变‘我是克苏鲁’这个事实，但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进一步分裂是个错误。” “是啊，我一直都在做错误的决定。”粉发男人回应，“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你，我愚蠢的翅膀，是你的傲慢让我对米耶尔的爱变了质。” “所以，在我的触手回来之前，我不会再跟任何一个化身合体。”他说完，转回身，重新抱住米耶尔，“米耶尔，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无论是伤害你的身体，你的灵魂，还是你的尊严——我答应了你的。” 米耶尔抿了下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人？ 就像知道他的为难，粉发男人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了，为了让你更好地区分我和里昂，你可以叫我安纳，或者，克苏安纳。” 米耶尔：“……” 里昂刚说完所有“克苏鲁”之外的名字都不该存在，结果从他体内分裂出来的化身，一上来就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里昂当场炸了：“你！我的……” 然而他才开了个头就被克苏安纳笑着打断：“你的什么？你的脑子？别逗了，区区翅膀也配来左右我的想法？翅膀就该做好翅膀的分内之事，提供飞行能力即可，在我看来，你还不如我的触手，至少他知道该怎么让米耶尔觉得舒服。” 米耶尔紧张地看着两人，很怕他们打起来。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克苏安纳说完之后，克苏里昂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仅仅是交叠着双臂站在那里，眉头紧锁。 克苏安纳来到米耶尔身边坐下，也交叠起了自己的双臂，然后用非常不爽的语气开口：“我受够了米耶尔对我的冷淡，受够了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心痒难耐的等待，以及事后那令我窒息的后悔。” “不堪入目的回忆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制造更多，我会用更好的方式来获取米耶尔的信任与爱，而你，我的翅膀，你就继续坐在你高高在上的王座上俯瞰我们绝美的爱情吧！” 克苏里昂“啧”了一声，脸上同时交织着恼怒和尴尬：“闭嘴！你……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是我的代行者，我的所有物，理应匍匐在我的脚下……” “但这样会伤害他，你明知道会伤害他，却依然享受着支配他的快感，真是太糟糕了！”克苏安纳反驳，“你忘记保护他的誓约了吗？不是只有保护他的身体才叫保护，他的精神状态很危险，所以——” 【所以，我应该更加温柔地对待他。】 【让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无论是作为他的神主，还是爱人。】 克苏里昂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向后退了两步，在桌边坐下了。 克苏安纳转头看向身边的米耶尔，换回温柔的语气：“抱歉，吓到你了吗？我第一次如此在意自己之外的某个存在，没什么经验，所以最近有点混乱，总是跟自己吵架。” “……总是？”米耶尔有点在意这个词。 是指里昂跟洛拉也吵过，还是……分裂之前，安纳跟里昂也一直在吵？ 克苏安纳的回答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对你的在意，让我想要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但我的傲慢不允许我这么做，不允许我被你牵着鼻子走。我想要你低头，向我示弱，向我臣服，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你抗拒我，而我失去你。” “米耶尔，我很后悔。真的，很对不起。”他边说边牵起米耶尔的手。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很温柔，他的道歉很诚恳，所以，米耶尔没有抗拒他的触碰，甚至任由他修长的手指滑入自己的指缝，扣住了自己的手背。 “我的触手对你足够尊重，让我们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可他对你情绪的感知太过依赖他的触须，只有在你情绪波动的时候，才知道你想要什么，无法很好地满足你。” “放心，我会弥补他的不足。” “比如现在，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拥抱。” 克苏安纳说着，一边继续用他的右手扣着米耶尔的左手，一边转身用他的左手将米耶尔的身体搂到自己怀里，嘴唇凑近他修长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很好，他好好地活着，享受着身为主人的你对他的照顾，你不仅不欠他什么，还帮他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而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他一直到生命的尽头才来寻求你的帮助，显然也很清楚你并不欠他什么，反倒是他差点把你卷入危险，所以，你不需要对他的死产生任何愧疚之类的情绪。” “但我知道，情绪这种东西，不是意识到就能消散，就像我的恼怒，也必须通过疼痛来抑制。” “没关系，想哭就哭，想说什么就说，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 米耶尔的身体一开始有些紧绷，但在克苏安纳持续不断的安抚下，缴械投降般地放松，最终像滩烂泥似的趴在了克苏安纳的身上。 克苏安纳确实有着克苏洛拉没有的，对情绪的敏锐嗅觉。 虽然他的长篇大论让米耶尔不自觉地回想起履行约定的那一夜，让他跪下，质问他“凭什么”的那个暴君，但是…… 米耶尔必须承认，他现在需要这个拥抱，需要一个像安纳这样的存在来理解他，安抚他。 米耶尔没有哭，也没有向安纳诉说什么，但他放松了身体，闭上了眼睛。他任由安纳像一个亲密的伴侣那样搂抱着他，安抚着他。 里昂看得眉头紧锁，眼神就好像在说——凭什么？ 但他仅仅是皱眉看着，没有说话，没有行动，没有干涉安纳对米耶尔的安抚，以及米耶尔对这份安抚的接受。 分裂后的里昂保持了他的傲慢，却变得沉默寡言。 一段时间后，安纳温柔地询问米耶尔：“感觉好点了吗？我的米耶尔？” 米耶尔“嗯”了一声。 “那么，一起来查看洛卡斯的记忆如何？”安纳提议，“洛拉还没醒，就算醒了，从深渊过来也需要时间，与其干坐在这里等他，不如先来看看洛卡斯想要你帮他救谁。知道了他想让你帮他做的事，你也能安心一点，你觉得呢？” 米耶尔确实很想早点查看洛卡斯的记忆，早点知道洛卡斯想让他救谁，否则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找不到自己的落点。 但是在那之前…… 他抬起蓝色的眼眸打量安纳。 他对克苏鲁的这个化身还不够了解，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他与洛拉的不同，以及，与里昂的相似。 与洛拉的不同——他不仅有着对情绪的敏锐嗅觉，对情感的理解也比洛拉成熟许多，他对自己温柔的理由，不再是对一个漂亮气泡的小心翼翼，而是真的在照顾他的感受和情绪。 与里昂的相似——他也是一位王，但是，是一位温柔的王。他有着洛拉没有的，强大的主导力，他并不仅仅是在为自己提供情绪和情感上的支撑，还在温柔地引导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比洛拉和里昂都要成熟许多的化身，是从里昂的身体里分裂出来的。 米耶尔对这个化身感到好奇。 米耶尔想要知道更多与他有关的事。 所以，他试探着问了：“恕我冒昧，可以问一下，您是伟大克苏鲁的哪部分神躯吗？” “好问题，严格来说，应该是脑部的千分之一，也就是百分之零点一，虽然是很小的部分，但是，是很重要的部分。那三个跟心灵有关的魔法，就是我教给你的。”安纳回答。 米耶尔知道他说的是“心灵震慑”、“记忆提取”和“梦魇”。 没想到…… 还以为安纳是里昂的附庸，结果，他对伟大的克苏鲁而言，似乎比里昂更重要？ 至少对米耶尔来说，大脑比翅膀重要多了……虽然他没有翅膀。 “还有什么问题吗？不管是多么刁钻的问题，我都愿意回答，毕竟是我的米耶尔问的。”安纳微笑道。 米耶尔和他对视了一眼后，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局促，本能地将视线瞥向了一边。 这是他与洛拉对视时从未有过的感觉，更别提是跟里昂对视的时候。 跟里昂对视，总有种被捕食者盯上般的恐慌，为了不被真的当成猎物，会防御性地回以毫不退缩的视线。 跟洛拉对视，会因为想要探究他的想法而让视线深入他的眼底。 可是安纳的视线…… 有一种微妙的，跟里昂完全不同的侵略感。 不像是被捕食者盯上，更像是……爱慕者热情的追求？ “害羞了吗？真可爱。”安纳笑着抬手，动作温柔地将米耶尔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 米耶尔只觉被他触碰的地方阵阵发热，热意从耳朵尖迅速扩散至半边脸。 米耶尔触电般地扭头躲过安纳的手，修长的耳朵微颤，心跳的频率不受控制地乱了一会儿。 ……奇怪？ 他喜欢的是洛拉，他的另一半是洛拉，他不能背叛洛拉。 可是安纳也是克苏鲁……安纳拥有洛拉全部的记忆，跟他所有的回忆…… 好乱……好乱……好乱…… 米耶尔的思绪和情绪都乱成一团。 “抱歉，我不该逗你的。”安纳收回手，却依然用自己的右手扣着米耶尔的左手，阻止他逃离。 “我果然还是太心急了，应该给你更多的时间。”安纳的语气里带上几分歉疚，“知道吗，米耶尔，我有很多很多，想要对你说的话，但这些话，现在有资格对你说的，只有洛拉，所以，等你能够像依赖洛拉那样依赖我了，我再对你说。我能等，我有足够的耐心，毕竟，我不是里昂。” 里昂：“……” “好。”米耶尔回眸瞥了安纳一眼，瞥得有点小心，生怕再次跟他对上视线。 他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思考自己与克苏鲁诸多化身之间的关系，展开自己右手的掌心，露出那枚黄水晶戒指。 “那么，陪我一起查看洛卡斯的记忆吧。” 米耶尔不确定这些记忆里是否包含洛卡斯的隐私，或许他不该让安纳陪自己一起看，但是想到洛卡斯最后那副凄惨的模样，他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去面对他沉重的一生。 对此，安纳的回应是：“如你所愿，我的米耶尔。”—— 作者有话说：里昂：有好多话想说，但我的语言组织能力跑了[捂脸笑哭] 安纳：没错，是我[狗头叼玫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米耶尔能够察觉到这枚黄水晶戒指上, 附着不止一种魔法。 他暂时没有心情探究它除了能储物之外，还能做到些什么。 他把戒指里的东西都取出来，分布在床上。 一些金币, 两把匕首，一把刺剑, 一把短弓，12支箭，整套开锁工具，一些绷带, 4支黑蜡烛, 一盏油灯，两套干净的衣服, 一套陈旧的皮甲，一张里耶大陆的地图, 一些食物, 一个水袋, 一本黑色封皮银色书名的书, 以及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 米耶尔暂时没管那本书, 拿起那块石头。 石头的表面并不光滑, 散发着温热的光。 拿起它的那个瞬间, 米耶尔错觉牵起了一个人的手。 克苏安纳主动为他解惑：“这是记忆石, 里面存在着一个根据记忆创造的世界, 通过触碰它，可以自由出入这个世界进行探索——你那个随从还真是掌握着不得了的魔法。” “魔法？”米耶尔面露困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能穿越时空, 但是，他应该无法使用魔法才对，毕竟他跟自己一样, 都被布罗斯窃取了魔力池。 是因为那本书？ 米耶尔看向那本跟《禁忌之书》长得十分相似的书，只见它黑色的封皮上用拉丁文写着这样的内容——献祭之书。 这个书名，一看就很不妙。 洛卡斯是怎么拥有这本书的？难道也去了布罗斯常去的那家书店？ 那家书店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虽然感觉书店老板对此一无所知。 米耶尔把《献祭之书》收进自己的家族戒指，然后攥紧洛卡斯的记忆石：“我要进去了。” “好，我陪你。”克苏安纳继续用自己的右手扣着米耶尔的左手，身体靠上他的胳膊。 米耶尔不喜欢任何来自陌生人的触碰，但因为克苏安纳的触碰里不存在冒犯，再加上他刚安抚了自己，所以米耶尔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全身放松任由他靠上来。 闭上眼睛，刚有想要进入记忆石的念头，周围的环境就发生了改变。 他出现在了……阴暗的下水道。 睁眼的那个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被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吞没，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无法做出呼吸的动作，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然而，就在米耶尔即将失去平衡的前一秒，一条胳膊温柔地搂过了他的腰，与此同时，无数个熟悉的光团浮现在他的视野里，照亮了前路。 “别怕，我在呢。”克苏安纳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他一只手搂着米耶尔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掌心上虚托着一团柔和的光。 “谢谢。”米耶尔本能地道谢，同时忍不住心想——安纳果然拥有洛拉全部的记忆…… 他就像是突然觉醒了感情的洛拉。 虽然他的身材不是米耶尔喜欢的类型，但如果米耶尔只看身材，就不会抗拒里昂。 是的，米耶尔喜欢体型比自己大，有漂亮肌肉的男性。 安纳的身材与米耶尔相仿，让米耶尔觉得有点可惜……不过他的脸，不得不说，克苏鲁的每一个化身，每一张脸，都是完美的，挑不出半点瑕疵。 “这里不是雪城的下水道。”米耶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安纳身上挪开，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做出判断，“构造、气味，都不一样。”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里昂的声音：“往前，右转，有你要找的人。” 冷漠的口吻，但是，是在指引他。 里昂口中的“人”，显然是指洛卡斯。 下水道，洛卡斯……米耶尔回想起自己与这个半精灵并不美好的初见，不确定该不该向前迈步。 而不等他做出决定，安纳便勾着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边走边问：“你怎么也进来了？那外面谁来防御？” ——问的是里昂。 里昂发出一声冷哼：“谁在乎？” “米耶尔要是受了伤，或是丢了什么东西，你就可以准备被截肢了。”安纳威胁道。 里昂：“他还没有重要到，能让我为他舍弃飞行能力。” 安纳：“说得好像没有翅膀我就飞不了一样。” 里昂：“你代表不了克苏鲁。” 安纳：“你也是，谢谢。” 米耶尔：“……” 米耶尔本以为自己快要理解了，但现在，突然又不理解了。 里昂和洛拉都说自己能够代表克苏鲁，可现在，里昂和安纳又互相指责对方代表不了克苏鲁。 所以，克苏鲁的化身，究竟能不能代表克苏鲁？ 米耶尔一边被安纳带着往前走，一边忍不住换位思考—— 我的意识，能代表我吗？ 答案是“当然”。 但如果存在另一个我，他能代表我吗？ 米耶尔：“……” “米耶尔，不要多想。”克苏安纳突然开口，打断了米耶尔混乱的思绪。 “你就是因为想得太多了，才会这么痛苦。”克苏安纳边说边松开米耶尔的手臂，轻抚他的后脑，“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吗？” “怎么做？”米耶尔问。 他并不需求安纳的回答，但他好奇安纳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然后，在他好奇的视线里，安纳开口道：“永远别忘记，你的神主是伟大的克苏鲁，你的爱人同样。身为你的神主，你的爱人，克苏鲁会温柔地对待你，谁对你不好，谁就不是克苏鲁。” “所以，洛拉是克苏鲁，我是克苏鲁，里昂不是，明白了吗？” 米耶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失笑。 “哈哈……” 真是狡猾的回答啊…… 但是，如果真的被允许这样想的话，确实能让他的大脑轻松很多。 “你在擅自教他什么东西？”身后传来里昂不满的抗议，“对他好与不好，凭什么由他决定？” 安纳：“不由他决定，难道由你决定？你连克苏鲁都不是，就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了。滚回现实，去保护米耶尔的肉身。” 里昂：“……” 安纳对里昂说话时，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要是换了别人，里昂高低得给对方来个“心灵震慑”……哦，跟安纳分裂后的他不会。 不过就算不跟安纳打起来，他甚至连反驳的话都不说一句，让米耶尔觉得十分反常。 更反常的是…… 大约五秒的沉默过后，里昂再次开口，非常小声地吐出了几个音节：“护了。” 什么？ 米耶尔听清了，但没听懂。 一旁的安纳替里昂翻译：“他说，护了，意思是，他有在好好保护你。我在……他在旅馆的房间里布置了结界，除了我的化身之外，没人进得来。” “这样啊。”米耶尔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他注意到安纳在说里昂布置结界时，先用了“我”，然后再换成“他”。 显然，对安纳来说，里昂做的事就是他做的事。 虽然他迎合自己的认知假装自己和里昂是不同的人，但是果然——克苏鲁所有的化身都是克苏鲁。 米耶尔沉默片刻后，试探着轻唤：“洛拉。” “嗯？”安纳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恍惚，“……洛拉怎么了？” 米耶尔有点理解为什么自己每次呼唤洛拉，里昂都会炸毛了，这就好比一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喊别人“米耶尔”。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 很难想象安纳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惜假装人格分裂也要来哄他。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用这个名字来呼唤你。”米耶尔试探着说，“你会讨厌吗？” “不会，毕竟是我除了本名和克苏鲁之外的第一个名字，很有纪念意义。”安纳笑道，“我的米耶尔真的很温柔呢，是因为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不想无视我，所以才突然用这个名字呼唤我吗？” “但是没有关系，我并不觉得错乱。”安纳边说边牵起米耶尔的手，拇指轻点他的食指，“这个是爱丽丝。” 然后是中指：“这个是伊丽莎白。” 然后是无名指：“这个是杰拉尔。” “我说，嘿，爱丽丝，你真漂亮。你知道我说的是你的食指，而不是你，我的米耶尔。” 米耶尔明白安纳的意思——如果将洛拉这个名字跟克苏鲁的触手绑定，将里昂这个名字跟克苏鲁的翅膀绑定，那么他说洛拉的时候，安纳知道他说的是克苏鲁的触手，而不是克苏鲁。 可是洛拉说过，如果不是因为只能动一根触手，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来自那根触手，就像人类和精灵无法辨别自己的某个想法来自左脑还是右脑。 所以，跟给手指取名不一样，这是给左右脑分别取了名字，而无论哪个名字，左右脑都以为是自己的名字。 这就是为什么安纳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听到“洛拉”这个名字，会以为是在喊他。 米耶尔叹了口气。 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克苏鲁不同的化身。 他不知道是否可以把安纳当成洛拉来依靠，也不知道该怎么缓和自己和里昂之间的关系。 但至少，他彻底理解了一件事——克苏鲁所有的化身，确实都能代表克苏鲁。 那个想要研究人类的克苏鲁是克苏鲁，这个会抱着自己安抚的克苏鲁是克苏鲁，那个让他跪下的克苏鲁也是克苏鲁。 既然都是克苏鲁，那么，翻旧账的时候，就不需要对应化身了。 米耶尔说翻就翻：“克苏鲁，如果那一晚，我满足了你对我的支配欲，你打算怎么做？” “……” 听到这个问题，不管是安纳还是里昂，都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转了个弯，眼看就要抵达洛卡斯的所在。 安纳最终还是开口了：“抱歉。” 他先道歉，然后再继续：“那一晚是我错了，我有反省，我反省了整整一夜……虽然我觉得你要是那么容易向我低头，就不是打了我三巴掌的米耶尔了，但你真低了头的话，我确实打算好好满足你。” “我比我的触手更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会活用我的身体，而不只是用手。” “错过了一次好好表现的机会，没能让我们彼此都心满意足，所以，我真的很后悔。” 米耶尔：“……” 即便已经理解了所有的化身都是克苏鲁，从安纳口中听到这段话依然感觉很奇怪…… 而且听起来，安纳像是站在那晚的暴君，还有被洛拉丢出去的里昂的立场上说的。 他应该也有洛拉的记忆才对。 米耶尔试探着确认：“你没有满足吗？我应该已经通过那种方式，告诉了你所有的答案。” “谁在乎那些答案？”安纳的声音突然拔高，但是下一秒便恢复冷静，“的确，我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但答案这种东西，不是非得通过别人来告诉。其实在那之前，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做最后的确认，而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停下脚步，先是执起米耶尔的双手，然后将这双手交叠在一起，用自己的左手托着，再然后，抬起右手，试探着摸上米耶尔的脸。 米耶尔没有躲，只是垂下了眼睫，不敢与他对视，不知道该在对视的时候露出怎样的表情。 “米耶尔，我的米耶尔。”安纳一边轻抚米耶尔的脸颊，一边发出轻叹，“你的美丽，你的脆弱，你的坚强，你的挣扎，都牵动着我的心，即便我的视野里没有你，我的脑海里也装满了你，就像一种无法净化的污染，将我吞噬，将我淹没，如坠深渊，不可自拔，我只是，想触碰你，想更加亲密地触碰你，仅此而已。” 米耶尔：“……” 有那么一瞬间，米耶尔在心里发出了感叹——真希望这段话是洛拉对我说的。 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两件事。 首先，洛拉不会说，洛拉要是会说，就不是洛拉了。 其次，洛拉也好，安纳也好，都是克苏鲁。 这段话，是克苏鲁对他说的。 “我对你的爱，始于洛拉，毁于里昂，现在，由安纳来重建。”克苏安纳将米耶尔搂进自己的怀抱。 米耶尔没有反抗，被动地接受。 安纳没有洛拉和里昂的大体型，没有里昂的危险气场，但他的进攻很主动，主动到让米耶尔不知所措，只能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让他不断入侵自己的领域。 牵手，拥抱，摸头。 这个化身对他的触碰，已经比洛拉和里昂加起来都多了。 抱了一会儿后，安纳试探着在米耶尔的耳边询问：“我想吻你，可以吗？” “……可能……不行。”米耶尔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这么几个词。 他做梦都想跟洛拉接吻，他知道安纳可以代表洛拉，跟他接吻等于跟洛拉接吻，可是，可是…… 果然还是不行。 他的理性告诉他，所有的化身都是一个人，但他的感性还无法接受。 尤其身后还有一只里昂看着。 想到里昂，米耶尔忍不住问安纳：“现在的你跟你的翅膀合体后，还会把我摁在墙上捏下巴吗？” 安纳：“……” 里昂：“……” “嗯……这个……”安纳松开米耶尔，一边继续勾着他的手臂往前走，一边心虚地支吾了一下再回应，“老实说，我不敢保证，因为我对你的支配欲真实地存在着，这就是为什么我拒绝再跟任何一个化身合体。” “分裂的那一刻，就像从一场混沌的梦里醒来，清醒、后悔，极力地想要证明什么，弥补什么——我必须承认，分裂之前，我是真的打算通过扮演洛拉来向你证明我与洛拉是一个人，洛拉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不需要你去深渊找，但是分裂之后，我反悔了，这是多么傲慢又可悲的想法。” “比起为了拥有你全部的爱而扮演一部分的我，我更希望你能爱上全部的我。短时间内肯定做不到，但我会努力让你慢慢爱上更多的我，实在爱不上的部分，就先一脚踢开。” 里昂：“……” 米耶尔不需要转身就能想象身后那位翅膀先生脸上的表情。 分裂之后的里昂真的沉默了很多，而且总给米耶尔一种被安纳压制了的感觉。 事实证明大脑还是有能力控制好肢体的？ 米耶尔突然很想戏耍一下里昂，他试探着向安纳展露自己的任性：“克苏鲁，可以让你的翅膀重复一下刚才那段话吗？从‘我更希望你能爱上全部的我’开始。” 安纳：“……” 里昂：“……” 安纳：“……也不是不行？” 里昂：“如果你跪下求我的话。”——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你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嘛？ 里昂：哪个？ 米耶尔：我更希望你能爱上全部的我。 里昂：……我的脑子代表不了克苏鲁。 安纳：我的翅膀果然很想被截肢。 第42章 米耶尔觉得, 如果自己的脸皮能厚一点，那么……跪下是不可能跪下的，但是抱着里昂的胳膊, 用撒娇般的语气说“求你啦”是可以考虑的。 很好奇里昂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但是…… 很遗憾，米耶尔做不到。 所以他的回应是：“嗯, 你不是克苏鲁。” ——安纳说的，克苏鲁会温柔地对待他，谁对他不好，谁就不是克苏鲁。 所以, 让他跪下的里昂不是克苏鲁。 这句话说出口, 里昂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安纳先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笑声回荡在狭窄的下水道, 这要是在现实，肯定下一秒就被藏匿在下水道的敌人团团包围。 里昂恼怒地盯着安纳粉色的后脑勺, 眼神就好像在说——看你都教了他什么？ “够了。”里昂受够了自己的化身对自己的代行者不知羞耻的亲昵, 而且,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或许你的随从正被人关在笼子里羞辱, 你这么散漫真的好么？” 米耶尔听到这句话, 眼中的光泽瞬间隐去。 他身边的安纳不由“啧”了一声：“我愚蠢的翅膀,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没关系, 他……你的翅膀说得对。”米耶尔不知道该用什么人称代词来指代里昂, 用“他”不太对, 因为里昂和安纳是一个人，都是克苏鲁。 用“你”也不太对, 因为里昂和安纳在分裂状态下有各自的一套思维模式。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在运行不同的思维模式的情况下维持同一个自我的，但是，正如米耶尔自己说过的,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无非就是“你愉悦了我，我愉悦你”，米耶尔想被克苏鲁温柔以待，所以，他想尽可能地让克苏鲁觉得舒服。 在想到更好的人称代词之前，就先用部位来指代吧。 “我确实过于散漫了，我应该更严肃地对待洛卡斯的记忆世界。”米耶尔说，“我不是来旅游的，而是来寻找答案的。我需要知道两个问题的答案——首先，洛卡斯想让我帮他救谁？你说他曾无数次地穿越时空，或许就是为了救那个人。然后，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能穿越时空？又是怎么知道我母亲的房间的？他跟我同父异母，跟我的母亲之间应该没有关系才对。” 米耶尔说完了，安纳沉默了一会儿后补充：“那么，我想知道，他这条时间线上的你怎么了？” “欸？对哦……”米耶尔想起来，洛拉说过，与克苏鲁签订契约后，他的命运受到克苏鲁的庇护，不再有人能影响和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洛卡斯最后一次穿越时空，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而米耶尔只是记忆里增加了一段影像。 那么问题来了，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之前的自己，怎么样了？ 被那三个臭小鬼丢下深渊淹死了？ 不对。那个深渊是伴随着克苏鲁的苏醒突然出现的，可能并不存在于别的时间线。 还有…… “不知道这条时间线上的布罗斯，有没有成功复活我的母亲。” “嗯，看下去就知道了。”安纳用手轻轻梳理了一下米耶尔那头白色柔软的发，用极尽温柔的嗓音说，“无论看到什么，无论这条时间线延伸到了多么后面，记住，这都是已经被覆盖的过去，就像被推倒重建的房屋，即便它曾经存在过，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 米耶尔“嗯”了一声。 洛卡斯所在的房间近在眼前。 米耶尔做好了看到任何画面的心理准备。 他说服自己，至少一直到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撕裂之前，洛卡斯都还活着，所以，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都不会死在这里。 然而，跟光团一起进入房间的瞬间，米耶尔还是愣住了。 只见光着身子的洛卡斯，面无表情地从一具尸体上扒下衣服，套到自己身上，遮挡住前胸和后背上的三个烙印。 尸体上唯一一处伤口在咽喉，有两个血洞。 发生了什么？ 米耶尔刚有这样的疑惑，时间倒流，洛卡斯“脱掉”刚穿上的衣服回到笼子里，地上那具尸体则“穿上”衣服爬了起来。 然后记忆重新播放，只见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洛卡斯，一边摸着哪里，一边喘息着开口：“我现在……感觉不太好，你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即将变成尸体的男人毫无防备地靠近了笼子，脸上同时交织着轻蔑与玩味：“下贱的东西！想让我帮你，就给我露出点更能取悦我的表情……”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洛卡斯的眼神突然凌厉，身体像一道闪电般迅速靠近笼门，双手分别从两根栏杆的缝隙间穿过，狠狠掐住笼外之人的脖子，最终，拇指穿透他的咽喉，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米耶尔：“……” 强。 洛卡斯确定对方咽气后，单手掐着他的脖子提着他，另一只手从他身上摸出钥匙，打开笼门，从笼子里钻了出来。 再然后，就是他把对方的衣服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的画面。 洛卡斯穿戴整齐后，向外走去。 其他笼子里的人向他求救：“我们呢？”“把我们也放了啊！” 洛卡斯“哈”地笑了一声，笑得有点轻蔑：“关我屁事。” 走人。 米耶尔：“……” 洛卡斯真就走得干脆利落，确定房间外没有人就开始提速。 他速度之快，米耶尔全力奔跑也追赶不上。 就在米耶尔想让记忆播放得慢一点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迫使他停下脚步，下一秒，他的后腰和膝窝被人托起。 ——有人把他横抱了起来。 不是安纳，是里昂。 “太弱了。”里昂评价了这一句后，在米耶尔怔愣的视线里，抱着他起飞，以一个比洛卡斯快得多的速度追了上去。 安纳“欸”了一声：“我呢？” 里昂学着洛卡斯的语气回了一句：“关我屁事。” 米耶尔：“……” 米耶尔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任由里昂抱着他追到了洛卡斯的身后。 洛卡斯沿着爬梯来到井盖下方，推开井盖，离开下水道，来到了地面之上。 时间是白天。 到处都是雪白的建筑，一眼看过去有些刺眼。 建筑的风格对米耶尔来说十分陌生，但是其中一些建筑上的标志，米耶尔一眼认出。 这是他原本计划要去的那个地方的标志。 “光耀城。”米耶尔说出了这个地方的名字，“这里是……伊斯亚娜希望平原上的光耀城。” 里昂没说话，横抱着他飞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跑在地上的洛卡斯。 洛卡斯的衣服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不仅不合身，衣襟上还有血。 要是换了雪城，或许大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雪城领主布罗斯不管事。 但是光耀城的治理出了名的严格。 果然，没多久洛卡斯就引起了城中守卫的注意。 “嘿，你！给我站住！” 守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圣武士，很快就追上洛卡斯，抓住了他。 洛卡斯确定自己逃不掉，不再挣扎，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后，大声哭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有人想杀我，把我关在了下水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惊慌失措，他脆弱无助，仿佛刚才徒手掐死人的冷酷杀手不是他。 他的演技无可挑剔，然而他的种族拖了后腿。 “半精灵？光耀城的半精灵，不是哪位尊贵大人的私生子，就是他们的玩具。” “我可不想被卷入贵族们的游戏。” “把他关起来吧，相信没多久就会有人来认领他。” 洛卡斯沉默了，棕色的眼眸间闪过一丝杀意。 然而，在他有所行动之前，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住手！你们没听到他说的吗？有人要杀他！” 洛卡斯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米耶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位金色微卷长发的女性，有着一双明亮的、清澈的，天青色的眼睛。 她有着修长的耳朵，穿着高贵、华丽的连衣裙。 她是高等精灵。 光耀城，金色长发的光之高等精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光耀城领主之女，阿米拉伊斯亚娜。 果然，所有的守卫听到她的声音，都转身面向她，弯腰行礼。 “圣女大人。” 被称作“圣女大人”的高等精灵来到洛卡斯身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洛卡斯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洛卡斯。” “洛卡斯，我是阿米拉伊斯亚娜，光耀城的圣女，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阿米拉说完，不等洛卡斯回应，便对周围的守卫下令道：“你们，即刻搜索下水道！” “是！” 守卫松开了洛卡斯，洛卡斯没再逃跑。 他低垂着视线，脸上的表情有无措，有不安，还有些局促。 与米耶尔记忆里的洛卡斯不同，这个洛卡斯的身上多了很多伤，下巴上的那一道尤其显眼。 显然，他比米耶尔认识的那个洛卡斯经历了更多，更年长。 可半精灵的寿命再短也比人类长，现在的他依然处在青壮年，无法对美丽的女性视而不见。 在阿米拉好奇而毫不避讳的注视下，洛卡斯那对末端微尖的耳朵变得有点红。 他沉默着，直到阿米拉再次开口，询问他：“你有家人吗？” “没有。” “啊……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想做的事呢？” “没有。” “……” 阿米拉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些许怜悯：“那么，如果守卫真的在下水道找到了人，证明你没有撒谎，你愿意在伊斯亚娜的城堡里当一名仆人吗？” 洛卡斯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了阿米拉一会儿后，再次低垂视线，耳朵变得更红了。 “我愿意。”他轻声说。 是跟说“关我屁事”时完全不同的声线和语气，就像换了个人。 米耶尔猜测阿米拉伊斯亚娜就是洛卡斯想救的人，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危险，居然需要洛卡斯多次穿越时空去救。 还在思考，里昂突然开口，发出一声冷笑：“你的随从并不完全忠于你。” “这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米耶尔平静地回应，“而且，他是我的随从，不是我的爱人，我对他没有独占欲。” ——不像你。 里昂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听懂了米耶尔的潜台词，但是没说什么。 安纳这时候才从井里爬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郁闷，就像在说——会飞了不起啊？ 米耶尔余光捕捉到他的身影，立刻对里昂说：“克苏鲁，把我放下来吧。” 比起待在里昂怀里，他果然还是更想跟安纳待在一起。 然而…… 里昂继续横抱着他飞在半空，假装没听见。 米耶尔沉默了一会儿，两次欲言又止后，试探着发出了声音：“可以吗，我的主？” 里昂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然后什么也没说，抱着米耶尔飞落到地上，放下了他。 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就勾上了安纳的手臂。 嗯，这次是他主动勾上去的。 安纳脸上的郁闷瞬间消散，愉悦地扬起唇角：“我的米耶尔终于主动来依靠我了，我好高兴。” 米耶尔没有解释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主动去勾安纳的手臂，可能是在里昂危险气场的压力下，急于给自己找个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支撑。 光耀城的守卫搜索了下水道，一段时间后，其中一人返回地面，向阿米拉伊斯亚娜汇报。 他们在下水道里发现了散塔林会的秘密据点，以及几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奴隶。 根据这些奴隶的证词，可以确定洛卡斯也是奴隶，是杀了看守后逃出来的。 阿米拉听完汇报，让守卫妥善处理这些奴隶，然后依照约定，带洛卡斯去了伊斯亚娜的城堡。 她允许洛卡斯在浴池里洗澡，让人为洛卡斯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和食物。 她甚至允许洛卡斯跟自己一起接受教育，包括用刺剑战斗的方法。 记忆开始快进，无数的画面，传达了同一个意思——洛卡斯忘不了这位名叫阿米拉伊斯亚娜的高等精灵对他的恩情，他欠了她很多很多，他想用自己的一生去报答。 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洛卡斯面朝阿米拉单膝下跪，右手扶上自己的左肩，低头效忠：“圣女大人，我这条命属于您，我永远忠于您，永不背叛。” 【为您去死都心甘情愿。】 耳边传来属于洛卡斯的声音。 是他没有说出口的心声。 但是米耶尔能听到。因为这就是根据洛卡斯的记忆创造的世界。 洛卡斯不是一个守序善良的半精灵，他不会无条件地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哪怕是与自己命运相似的存在。 但是，他不会遗忘所有向他伸出过的援手，对他展露过的善意。 当阿米拉的仆人也好，当米耶尔的随从也好，他都不是为了寻找一个容身之处，而是为了报恩。 而一旦决定向谁报恩，那就是死也甘愿。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就好了。”米耶尔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你能像他一样，向我效忠就好了。”里昂开口。 米耶尔：“……” “如果我的翅膀上没有嘴就好了。”安纳说着，用自己的右手牵起米耶尔的左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一次扣住的不是他的手背，而是他的掌心。 “米耶尔，你应该为洛卡斯感到高兴——至少这十几年他过得很快乐。”安纳说。 “的确。” 米耶尔确实没想到洛卡斯残酷的一生里还有阿米拉伊斯亚娜这道光。 但也正因为被这道光照耀过，指引过，洛卡斯才会为了守护这道光，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吧？ 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至少这个时候的洛卡斯，还不会穿越时空，也没见他使用过任何魔法—— 作者有话说：不是副cp，这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对阿米拉是忠诚，虽然其实是有爱慕之情的，但他的身份配不上，所以没有表白过。 第43章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米耶尔站在树荫里, 抬头，洛卡斯正躺在树上睡觉。 树枝不是很粗，他却稳稳地躺在上面, 手臂交叉垫在脑后，腿也交叠在一起, 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即便是这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也总喜欢睡在树上，明明他现在有单独的房间。 这比起一种爱好，更像是一种习惯——睡惯了坚硬粗糙又纤细的树枝, 很难在柔软平坦又宽阔的床上睡着。 突然, 树下传来一个女声：“洛卡斯。” 米耶尔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酒红色华丽长裙的女性高等精灵不知何时来到树下, 她金色的头发被做成了华丽的大波浪螺旋卷，长度没有过肩, 虽然脸看上去很年轻, 但打扮给人的感觉很成熟。 听到她的声音, 洛卡斯猛地睁开双眼, 身体一翻便敏捷地落到地上, 顺势单膝跪下：“蕾切尔夫人, 请吩咐。” ——这位华丽又成熟的女性高等精灵是光耀城的领主夫人, 阿米拉伊斯亚娜的母亲, 蕾切尔伊斯亚娜。 “阿米拉去哪里了？”蕾切尔夫人皱眉询问。 “回夫人, 她去了教会。”洛卡斯低着头回应，语气不卑不亢, “教会不允许不洁之人进入，我没能通过审查……但是没关系，有阿克特先生陪着她, 相信不会有什么危险。” “什么不洁之人。”蕾切尔夫人嗤之以鼻，“教会不是宽恕所有罪孽的地方么？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判断一个人干不干净了？” 洛卡斯继续单膝跪在地上，没回应。 “行了，你起来吧。”蕾切尔夫人说，“我找个能进教会的人去把阿米拉带回来，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教会这种地方上午去一下就好，这都下午了，她的舞蹈课老师还等着呢。” 【可能她就是想翘课。】洛卡斯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猜测。 【交际舞，学了又不能在舞台上表演赚钱，有屁用。】 【欸，真想偷偷摸进教会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不过万一被抓住，被发现身份的话，可能会让圣女大人为难。】 洛卡斯的心声清晰地传递进米耶尔的脑海。 米耶尔能听出来，洛卡斯不是个会遵守规则的人，但是，因为不想在阿米拉脸上看到任何失望的表情，他只能拼命忍耐。 米耶尔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光耀城的地图，寻找教会的所在。 里耶大陆上真实存在着诸多神明，由此衍生出诸多教会，不同的地方信仰不同，教会自然也不同。 雪城的教会没有名字，就叫教会，反正整个雪城就那一个教会，爱去不去。所以丁德尔神父才能带领整个雪城的信徒去信仰他那尊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神。 光耀城的教会……米耶尔找到了三个。 一个是信仰晨曦之主洛山达的晨曦之殿，一个是信仰太阳与律法之神阿曼纳塔的黄金律教，还有一个是信仰大地母神莎曼达的大地母神教。 会是哪个呢？ 米耶尔询问身边的克苏安纳：“克苏鲁，你能掌握阿米拉现在的位置吗？” “抱歉，我不能。”克苏安纳回应，“虽然记忆世界与现实世界十分相似，但毕竟是根据记忆创造的，记忆主人不知道的事，就无法在这个世界里呈现，简单来说——这个时候的洛卡斯不知道阿米拉在哪里。” “这样啊，只能继续看下去了。” 记忆快进，蕾切尔夫人离开后，洛卡斯以为阿米拉很快就会回来，便没再睡觉，而是来到教会附近的一棵树上等待。 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因为他没进教会，所以米耶尔虽然能通过他的记忆看到教会的轮廓，但还是无法确定阿米拉去的是哪个教会。 然后，就在洛卡斯犹豫要不要偷偷摸进教会看看情况的时候，阿米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连忙跃下树，来到那位金发的高等精灵身前，单膝跪下：“圣女大人。” “啊，洛卡斯，你一直在外面等我吗？我不小心多花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了，很抱歉。”阿米拉一边露出温柔的微笑，一边弯腰去扶洛卡斯。 洛卡斯受宠若惊，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替蕾切尔夫人转达她的话：“圣女大人，您的母亲为您缺席了舞蹈课而感到忧虑。” “她有为难你吗？” “没有，蕾切尔夫人一直都对我很好，您和她都很温柔，都是我想用生命来守护的重要之人。” “嗯嗯，没有为难你就好，她那边我会去解释的。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阿米拉说。 洛卡斯回了声“好”，但是并没有走。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试探着开了口：“恕我冒昧，不知圣女大人，能否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您在教会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是在……做些什么？” 洛卡斯问得有些艰难，他的心声解释了这份艰难的理由。 【这么问会被她讨厌吗？】 【会不会让她觉得我是想规束她？】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她这样的问题，但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课都可以翘，蕾切尔夫人的想法也可以无视，圣女大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能是危险的事。】 在洛卡斯不安的等待中，阿米拉开口了，回答了。 她直接回答了洛卡斯心里的不安：“洛卡斯，不要为我担心，教会里的大家都对我很好，他们尊敬我，赞美我，爱我，我在教会里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 洛卡斯抿唇。 【圣女大人真的好温柔。】 【但我还是不知道她在教会里做了些什么。】 【算了……】 “好。”洛卡斯选择相信阿米拉，“圣女大人没遇到危险就好，如果遇到了危险，请第一时间往天空释放光魔法，我看到后会立刻赶到您身边。” “嗯嗯，我会的，谢谢你，洛卡斯。” 阿米拉步行返回伊斯亚娜的城堡，洛卡斯和另外两名守卫一起，护送她了一路。 画面给人的感觉很温馨，然而…… “我总觉得这个教会有问题。”米耶尔说。 “我也觉得。”克苏安纳附和。 始终跟在两人身后的克苏里昂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我开始不耐烦了。” 米耶尔：“……” 虽然为克苏里昂的这句话感到郁闷，但米耶尔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在洛卡斯的记忆世界待了这么久，都没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就连他想救的人，现在都只是猜测。 但米耶尔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并不打算为了照顾里昂的心情改变什么。 他一边继续根据自己的节奏快进记忆，一边解释：“我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而且，我想多了解一下洛卡斯，无论是他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克苏里昂看他一眼，将视线转向别处，语气稍缓：“不是你的问题。” 米耶尔：“嗯？” 米耶尔为里昂的这句话感到困惑，但里昂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最终还是一旁的克苏安纳替他说出了心里的想法，这同时也是安纳的想法：“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理解你想认真对待洛卡斯交付给你的记忆，好好见证他的一生，但是对我而言，我只在乎你，我只想知道他这条时间线上的你怎么了。他的命运与你深入绑定，可是截至目前，你都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里，所以，我的耐心正在流失。” “这样啊……” 同样的意思，由安纳表达出来，不仅让米耶尔舒服了很多，甚至有点愧疚了。 确实，想看洛卡斯记忆的是他，凭什么强迫克苏鲁也陪他一起看？ 或许他应该把记忆一口气快进到洛卡斯开始穿越时空，先把关键信息获取了，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对克苏鲁而言无关紧要的日常。 这样想着，米耶尔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加快了记忆播放的速度，直到周围的环境出现明显的变化—— 明明是白天，天空却变暗了。 以教会上空为中心，浓重的、令人不安的黑暗，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并进一步向四周扩散。 洛卡斯朝着教会的方向全速奔跑——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进入这个他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因为，【圣女大人还在教会！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米耶尔看着洛卡斯跑远的背影，看向克苏里昂。 克苏里昂对上他的视线，交叠着双臂眯起了眼，像是在等待什么。 米耶尔知道他在等自己求他。 米耶尔的选择是——他吟唱了任意门的咒语，一道门把自己和身边的克苏安纳传送到了洛卡斯的身后。 里昂：“……” 里昂：“啧。” 红发的精灵一脸不爽地起飞追上。 洛卡斯借助抓钩，身手敏捷地翻越了教会的围墙。 他行动迅速，他的脚步没有声音，他熟练地避开所有人的视线，鬼魅般地接近黑暗的中心。 阿米拉想把他培养成一名出色的战士，他却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名优秀的刺客。 圣女大人的身边从不缺圣武士的保护，但圣武士有着誓约的束缚，不是想杀谁就能杀谁，洛卡斯想要弥补这方面的不足，在暗中解决掉所有伊斯亚娜家族无法在明面上解决的威胁。 随着洛卡斯离黑暗中心越来越近，一个祭坛出现在米耶尔的视野里。 圆形的石台之上，安静地躺着一个人，是一位女性的高等精灵。 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微卷长发，双手交叠在胸前平躺着，闭着眼睛，看起来就跟死了一样。 她是阿米拉伊斯亚娜。 一名全身都包裹在黑色长袍里，头上也盖着黑纱的神父站在她身侧，正与在场所有的信徒一起，低声吟唱着什么。 【圣女大人！】洛卡斯想要去确认阿米拉的安危，但是祭坛周围一圈都是披着黑色长袍的信徒，无法使用魔法的他，很难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从这些人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更不用说，祭坛的不远处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阿克特先生的尸体。 那个一直跟在阿米拉身边保护她的圣武士，洛卡斯一次都没在与他的切磋中胜出过，就这么……死了？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洛卡斯藏身于一处阴影里，艰难地做着抉择。 而不等他下定决心冒死一救，吟唱的声音，停了。 祭坛之上，神父大声高呼： “降临吧，我们敬爱的母神！您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万物的母亲！您是生命与丰收之神，带给我们希望与富饶。降临吧，我们已等候您多时——大地母神莎曼达！” 随着他的这段话，黑暗的高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降临。 米耶尔本能地抬头去看，可还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一双手遮住了眼睛。 这双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属于里昂。 与此同时，安纳也抬起双手，捂住了米耶尔的耳朵：“别看，别听。” 米耶尔的好奇心让他想要摆脱两人对他五感的遮挡，但是伟大克苏鲁的警告绝不会毫无理由。 而且，即便没有了视野，即便听觉减弱，他依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轰响，感受到了地面剧烈的震动。 ——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从天而降，砸上了地面。 再然后，是一声震撼人心的嘶吼。 “咩——” 米耶尔：？—— 作者有话说：懂的都懂[狗头叼玫瑰] 下一章这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应该就能出场了。 第44章 绵长的, 带着颤音的多重奏，就像有一千只绵羊在齐声高歌。 极具穿透力的叫声，哪怕被克苏安纳的手掌遮挡, 依然对米耶尔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米耶尔错觉自己正被捆绑在审判的十字架上，在看不见天花板的巨大教堂里, 管风琴演奏出恢弘的乐曲，宣告着他的结局。 又或是正站在云端，无数天使环绕，对着他吹响末日的号角, 有什么毁灭性的灾难即将降临。 灵魂在尖叫, 身体在颤抖，米耶尔的双腿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全部力气, 向前跪下。 一瞬间，克苏安纳和克苏里昂的手从他的耳边, 从他的眼前脱落, 于是他看到了—— 高塔般巨大的羊蹄, 千年古树般粗壮的躯干, 还有那数不清的, 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的鞭状触手。 无数张巨大的嘴不规则地分布在那顶天立地的黑色躯干上, 一边流淌着绿色的黏液, 一边发出嘶鸣： “咩——” 米耶尔视野一晃, 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眼时, 他看到了灰暗的天空。他正被谁横抱着飞在天上。 他抬头，看到了克苏里昂没有表情的脸。抱着他的人是克苏里昂。 他感觉自己的怀里有什么东西, 低头，看到了一个粉色的脑子。 粉色的……什么？ 米耶尔定定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东西，理智在归零的边缘苦苦挣扎。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抱了个什么？ 直到怀里的东西发出声音：【抱歉, 吓到你了？但是，不变小的话，我无法在不合体的情况下跟你一起被我的翅膀抱着飞在天上。】 奇怪的声音，跟洛卡斯的心声一样，像是直接传递进了脑海，但是米耶尔能辨认出来，这是克苏安纳的声音。 米耶尔：“……” 我的克苏安纳，我善解人意的，伟大克苏鲁的化身，变成了一个脑子…… 【你在想什么？】脑子动了动。 它不是一个普通的脑子，它的下方有着粉色纤细的触手，在米耶尔的怀里蠕动。 【抱歉，这个样子的我，无法很好地感知你的情绪，也就无法及时对你进行安抚。】 米耶尔：“……” 我觉得你从我的身上跳下去，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抚。 【可以允许我睁开眼睛看看你吗？】 米耶尔：“……” 你……还有眼睛？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默认你允许了。】 米耶尔：“……” 我倒是想说，但我已经被震撼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我睁眼了哦？】 ——随着这句话，粉色脑子的两侧各睁开了一只绿色的眼睛。 绿色的眼睛……太好了，真的是安纳！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米耶尔在里昂怀里躺平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连黑山羊幼崽都直视过了，区区一个脑子也想撼动他的理智？ “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情况？”米耶尔一边平静地出声询问，一边低头俯瞰大地。 入眼是无边无际的废墟——几乎整个光耀城都被踏平了。 在视野的最远端，能看到一只庞然大物，它迈着四只巨大的羊蹄摇晃着前进，每一步都震颤着大地。 是它。是那只被大地母神教的信徒召唤出来的黑山羊幼崽。 米耶尔曾在一本用拉丁语写成的书上见过对它的描述，但任何描述都不及亲眼目睹的瞬间所感受到的震撼。 传言在夜晚最黑暗的森林，可以通过一种献祭仪式，从万物之母，黑暗丰穰的至高母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丝那里，召唤它们。 被召唤的它们将会吃掉所有不信仰母神的人，将母神的福音传遍世界。 变成脑子的克苏安纳在米耶尔的怀里替他梳理情况：【我的米耶尔，你在洛卡斯的记忆世界昏迷了近五个小时，对应现实世界的五分钟。在这段不算漫长的时间里，莎布尼古拉斯的代行者踏平了光耀城。】 “洛卡斯呢？”米耶尔问。 【他疯了，他杀掉了一些大地母神教的信徒，杀掉了那名主持仪式的神父，但是没有用，已经被献祭的生命无法追回，无论他之后如何穿越时空，这条时间线上的他所效忠的主人，阿米拉伊斯亚娜，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样啊。”米耶尔垂下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早已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这一刻，他还是不禁为洛卡斯感到悲伤。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或许是因为天上聚集了太多的乌云。 没有任何铺垫，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磅礴大雨说下就下，瀑布般地从高空坠落。 克苏里昂不爽地“啧”了一声，身后猛地展开一对血红的翼。 比起飞鸟的羽翼，更像蝙蝠的膜翅，连接巨大骨架的膜是鲜艳的红。 他将其中一片膜翅挪到米耶尔的上方，为他遮挡雨水的浇灌。 米耶尔失神地看着这片巨大而鲜艳的膜翅，可以想象伟大克苏鲁的翅膀是怎样的形状和颜色。 等等。 红色的膜翅，粉色的脑子……里昂和安纳的发色和瞳色，该不会…… 米耶尔还在思考，脑子里再次响起安纳的声音：【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在接近洛卡斯，下去看看。】 随着这句话，米耶尔还没反应过来，里昂便抱着他靠近了满目疮痍的地面。 大地母神教的教会也被黑山羊幼崽撞塌了一半。 惨不忍睹的废墟中，洛卡斯跪在祭坛旁，双目无神地看着祭坛上的阿米拉，就像看着自己不幸离世的妻子。 洛卡斯确实爱慕着阿米拉，但他从不奢求阿米拉的回眸，只想作为她的仆从、暗卫，在暗中守护她一生。 可即便是这样的卑愿，也化作了泡影。 就在这时，在米耶尔俯瞰的视野里，一个黑皮肤的人类男性靠近了祭坛。 洛卡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否则他不会出现在洛卡斯的记忆里。 然而洛卡斯就像没注意到他一样，继续双目无神地看着祭坛上的阿米拉，为自己没能尽到暗卫的职责而忏悔。 直到男人开口，用他富有磁性的嗓音呼唤：“洛卡斯阿库尼拉。” 洛卡斯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回头，就这么看着阿米拉，用他沙哑的嗓音回应：“你叫我什么？” “洛卡斯阿库尼拉。”男人又唤了一遍，“雪城领主之子，却沦落至此，命运对你如此不公，你不恨吗？” “恨谁？”洛卡斯嗤笑，“里耶大陆上从不缺贵族的私生子，或许路边的乞丐也曾是身份高贵之人，出身这种东西，根本无所谓，我只在乎……” 【我只在乎圣女大人的死活，可我没能保护好她……】 “然而，正因为你的父亲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剥夺了你的魔力池，让你无法使用魔法，你才没能保护好你在这个世界的主人，你不恨吗？” 洛卡斯：“……” 洛卡斯：“你、说、什、么？” 米耶尔：“……” 米耶尔：“这个人，是谁？” 黑皮肤的人类。 米耶尔几乎没怎么跟人类打过交道，更别提是黑皮肤的人类。 他生活在气候寒冷的雪原，那里的人也好，精灵也好，皮肤都接近苍白。 克苏安纳和克苏里昂都微妙地沉默着，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米耶尔懂了：“又是个旧日？”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上一个是谁？是伊奈？还是丁德尔神父信仰的那尊跟蜘蛛有关的神？ 旧日是这么容易遇到的么？ 很多人别说遇到旧日了，甚至一生都没听说过旧日，而他自从与克苏鲁签订了契约，身边总是异常不断。 这当然不是克苏鲁的错，毕竟在他与克苏鲁签订契约之前，他的母亲就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了，他的父亲也因为母亲的死而陷入了疯狂。 那么，是他比较倒霉？ 还是他的存在本身有什么问题？ 【米耶尔。】安纳突然出声，打断了米耶尔的自我怀疑，【我无法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但我必须要说，如果是祂导致了这一切，那么祂就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你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做错任何事。】 “废话。”里昂开口，语气十分不耐，“我的代行者，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要你向我低头，可没允许你向其他任何人低头，别说你什么都没做，就算你毁灭了世界又如何？像杀死贝伦前那样，笑着说一声‘晚安’就好——我喜欢那样的你。” 这大概是里昂与安纳分裂后，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奇异的，米耶尔的情绪在他这段比起安慰更像教唆的话语下，迅速稳定下来。 “好，那么，等我们从洛卡斯的记忆里出去，就踏平整座教会吧？” 米耶尔仗着里昂的纵容，扬起唇角，展露杀意：“只要在大地母神教的信徒召唤黑山羊幼崽之前踏平教会，无论是阿米拉，还是光耀城，都不会有危险了，你觉得呢？克苏鲁，我伟大的主。” 里昂：“……” 安纳：【……】 里昂：“可以。” 安纳：【如果这就是你想做的，那么，如你所愿，我的米耶尔。不过动手之前，必须先确保召唤仪式不会随时进行，老实说，我并不想与我敬爱的母神为敌。】 “莎布尼古拉斯是你的母亲？”米耶尔好奇地问。 【不。】安纳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但是紧接着又补充道，【这个“不”，并不意味着“否”，而是“不知道”，其实我并不知道是谁赋予了我生命与意识，但是执掌着生命权柄的，除了至高主神阿撒托斯，就只有莎布和奈奥格，只有祂们有着孕育神的力量。】 “这样啊。” 克苏鲁的回答，与书上的记载有出入，但是有些书上说克苏鲁是莎布尼古拉斯与犹格索托斯之子，有些书上说克苏鲁与莎布尼古拉斯育有子嗣。 米耶尔当时阅读的时候，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现在听了克苏鲁的回答，可以判断真实情况应该是莎布或奈奥格单独孕育了祂。 米耶尔知道莎布尼古拉斯是万物之母，黑暗丰穰的至高母神，孕育了诸多古老的存在。 至于奈奥格索希普，米耶尔就只知道祂是“无名之雾”了。 明明是“无名之雾”却有名字……不过本来这些旧日和外神的名字就都是人类根据自己的理解取的，与祂们的本名无关。 就像米耶尔也只知道人类对克苏鲁的称呼是“伟大的克苏鲁”，不知道祂的本名叫什么。 克苏里昂抱着米耶尔飞落到地上，但没有要放下他的意思。 倒是米耶尔怀里的脑子跳到地上变回了人形。 “这个半精灵真不可思议，居然能这么清晰地记录下黑山羊幼崽的样子，以及光耀城被踏平后的样子。” 有着一头粉色微卷长发的克苏安纳边说边将颈边的发撩到身后，然后继续说：“该说不愧是我家米耶尔的随从么？” 米耶尔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向洛卡斯，和他身前的黑皮人类。 人类已经告知了洛卡斯，他所有的不幸都源自雪城领主布罗斯的一己之私。 然后，交给了洛卡斯一本书。 一本黑色封皮，银色书名的书。 “……献祭之书。”米耶尔没想到他想找的人，就这样出现了。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拥有着如此禁忌的书籍，又为什么要把它交给洛卡斯？ 布罗斯拥有的那本《禁忌之书》，不会也是他偷偷放到书架上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引导布罗斯犯下罪孽，造就了洛卡斯不幸的一生，现在又来到洛卡斯面前，想要延续他的不幸？ 他图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又为什么给我这份力量？”洛卡斯替米耶尔问了。 男人扬起唇角，展露了一抹愉悦的笑：“因为，我的兴趣爱好是助人为乐。” 洛卡斯：“……” 米耶尔：“……” “所以你的打算是？”男人询问洛卡斯。 洛卡斯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后，动作温柔地从阿米拉伊斯亚娜的左手上摘下一枚黄水晶戒指，戴到自己手上，把那本《献祭之书》塞进戒指，然后再回答：“其实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但既然你告诉了我真相，那么，我会如你所愿，回到雪城，杀死布罗斯。” “没有圣女大人活着的世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看在你告诉了我真相的份儿上，一直到我死亡为止，我的命，随你使用。” 洛卡斯说这段话的时候，他那双棕色温柔的眼中没有一丝光泽。 这样的眼神，米耶尔很熟悉，是从布罗斯的记忆里获知一切的他自己。 【一切都结束了。】 洛卡斯的心声与米耶尔的心声重合。 【支撑我活下去的是什么？】 米耶尔：是我对克苏鲁的爱。 洛卡斯：【是我对布罗斯的恨。】 这个时候的洛卡斯，依然不会穿越时空。 他没想救活阿米拉，他只想杀了布罗斯之后，追随阿米拉一起死。 《献祭之书》的来源之谜已经揭晓答案，接下来，就剩下能够穿越时空的秘密了。 “这条时间线上的我要出场了？”米耶尔不确定地说。 在别人的记忆里，以别人的视角，看陌生的自己，这画面想想就觉得怪异。 “是的。”克苏安纳给出肯定的回答，“这条时间线上的你，比现在的你年长十几岁，真好奇会是什么样子。” 米耶尔：“高等精灵的十几岁，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 克苏安纳：“但是，这是没有与我签订契约的你。” 米耶尔：“所以？” 克苏安纳：“所以，如果他过得没你好，我会很高兴。” 粉发的精灵说着，扬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期待又兴奋的笑。 米耶尔一阵愣神，很难相信这样的表情是一直温柔地支撑着他的安纳会露出来的。 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理解了。 他几乎听到了安纳的心声。 【我的米耶尔，在我支配下的米耶尔，一定是最美好的。】 这是——对所有物的掌控欲，以及攀比心。 第45章 “布罗斯之所以窃取你的魔力池, 是为了召唤他已故妻子米斐尔的灵魂。你与他都失去了重要之人，或许你们会很有话聊，为什么认定我告诉你真相, 给予你力量，是想让你杀死布罗斯呢？” 黑皮人类问洛卡斯。 在这个过程中, 他把米耶尔折腾了半天才调查到的一切，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口。 米耶尔无从猜测他的身份，但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知晓一切。 洛卡斯闻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快速地回应了这样一段话：“如果你不想让我杀死布罗斯, 那么直接告诉我，你想让我做什么。虽然知道真相后, 我憎恨布罗斯，但他的死亡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只想为你所用, 榨干自己最后一点价值。” 平静的语气, 说着破罐子破摔的话语。 “好吧, 好吧。”黑皮男人虽然漆黑但魅力十足的脸上显露出些许无奈, “我坦白了,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行尸走肉之外的选择, 具体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是杀了布罗斯, 还是追随他的脚步尝试复活谁, 由你决定。” “如果复活圣女大人的代价，是必须与别的女人乱性、生子, 再伤害自己的孩子，那么，我宁可杀了布罗斯之后立刻自杀。”洛卡斯回应。 “嗯……那么我告诉你, 能够快速杀死布罗斯的献祭仪式在第104页。” “好，我记住了，我会用这个仪式杀死布罗斯。”洛卡斯回应得毫不犹豫。 “不问问仪式的代价是什么？” “没这个必要。” “好吧……无论你做出了怎样的选择，结束之后，去阿库尼拉宅邸附近的咖啡馆找我。” “好。” 得到洛卡斯的回答，黑皮男人转身，面朝米耶尔所在的方向。 一瞬间，米耶尔对上了他的视线，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就在米耶尔犹豫要不要转头看看自己身后有什么人的时候…… 黑皮男人扬起唇角，优雅弯腰，对他行了一礼。 米耶尔僵硬地转头去看自己的身后，确定没有人。 “你在对谁行礼？”洛卡斯问。 “谁知道呢。”黑皮男人维持着饶有兴致的微笑站直身体，“或许是个被章鱼搂在怀里的精灵也说不定。”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留下沉默的一干人等。 米耶尔沉默着，但也只是沉默着。 知道了太多与旧日有关的知识，又直视了太多不该直视的画面后，他现在有种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坦然接受的从容。 克苏安纳和克苏里昂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同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是章鱼。” 米耶尔：“……” 伟大的克苏鲁好像很不喜欢别人把祂和章鱼相提并论。 不过也是，人类和猿猴是近亲，人类也不会喜欢被叫猿猴。至少身为高等精灵的米耶尔不喜欢。 洛卡斯沉默了一阵后，淡声吐槽了一句“奇怪的人”，然后便从祭坛旁起身，离开。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再回头多看祭坛上的阿米拉一眼。 米耶尔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可以看出来，对洛卡斯而言，一个人，无论活着的时候对他有多重要，变成尸体后就不再有任何意义。 或许是因为洛卡斯杀了太多的人，太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 在米耶尔快进的那些记忆里，在米耶尔昏厥的时候，洛卡斯从未停止杀死那些试图伤害，和已经伤害了伊斯亚娜家族的人。 米耶尔再次快进了记忆。 洛卡斯一直到抵达了雪城，才在一家旅馆里翻开那本名为《献祭之书》的禁忌书籍。 米耶尔站在他身后偷看，只见黑色的书页上一排排扭曲的银色文字，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 一旁的克苏安纳解释道：“他看不懂，所以无法在记忆里重现。” 米耶尔：“也对，拉丁语这种高难度的语言，只有人类中的贵族才会进行系统性的学习。” “你为什么学？”这句话是里昂问的，“你是贵族，但不是人类。” “因为我喜欢往自己的脑子里塞各种各样的知识。”米耶尔回答，“精灵也好，人类也好，都很容易受到父母的影响，布罗斯喜欢看书，所以……” 他顿了一下，重说道：“好吧，与布罗斯无关，是我自己喜欢看书，喜欢思考，喜欢研究。阿库尼拉宅邸除了钱，最不缺的就是书，光是已经存在的那些就很难全部读完。” 所以，他其实理解洛拉想要研究人类的心情，也是真心想配合他完成研究。 他喜欢洛拉的脸和身材，喜欢洛拉对自己的尊重和温柔，也喜欢洛拉对研究的执着。 唯一的遗憾就是洛拉对情绪和情感一知半解，不像安纳这样会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及时提供安抚。 但是洛拉和安纳是一个人，都是克苏鲁，如果洛拉和安纳合体…… 该死，他在想什么？ 一瞬间，米耶尔对名为洛拉的个体产生了名为“背叛”的罪恶感。 他强迫自己暂时别思考这些会让自己错乱的问题，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到洛卡斯身上，进一步加快了记忆播放的速度。 他看到洛卡斯走进了雪城的一家图书馆。 他看到洛卡斯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拉丁语词典。 他看到洛卡斯把《献祭之书》翻到第104页，对照着词典，逐字逐句地翻译，将翻译后的内容写在空白的纸上。 《献祭仪式编号088：犹格索托斯之拳》 仪式效果：献祭身体的一部分，召唤一股无形的力量朝一个方向发动攻击。 注意事项：优点是咒语短，即时生效，伤害高，缺点是被献祭的身体部位无法复原。 献祭之物：推荐非惯用手，如果想确保目标当场死亡，可以一口气献祭整条手臂。 米耶尔站在洛卡斯身边，看清他写在纸上的内容后，想到他失去的那条左臂…… “那个男人真该死。”他说的是那个黑皮人类。 克苏安纳：“……” 克苏里昂：“……” “伟大的克苏鲁完全不是祂的对手？”米耶尔敏锐地觉察到化身们沉默里的心虚。 又是一阵微妙的沉默。 最终还是克苏安纳开口，回应了这样一句话：“那个男人只是给了洛卡斯一个选择，具体怎么做，是洛卡斯的自由。” 像是辩解，又像是逃避。 但……米耶尔必须承认，他说得没错。 洛卡斯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杀死布罗斯，甚至可以选择不杀死布罗斯。 就像得到《禁忌之书》的布罗斯，也可以选择无视书里的诱惑，不去复活米斐尔。 但最终，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洛卡斯掌握犹格索托斯之拳的咒语后，刚回到旅馆，便立刻献祭自己的一根手指，攻击了茶几上的花瓶。 “砰”的一声，花瓶应声而碎。 做好万全的准备，他这便出发前往了阿库尼拉的宅邸。 叩响宅邸大门。 一段时间后，门开了。 一位银白长发的高等精灵出现在门后。 他有着一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冷白色的肌肤，一头银白长发被一根蓝色丝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脑后。 他美丽得就像来自另一个位面。 洛卡斯整个人都呆住了。 米耶尔也呆住了。 ——自己真是太美了！ 不能怪他自恋，实在是……第一次以别人的视角看自己，能看出一些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不出来的东西。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优雅、温柔，将那惊人的美貌提升到了另一个层次，震撼人心。 米耶尔试探着去看身边的克苏安纳，只见他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开门的人，不过脸上没有显露出太多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去看另一边的克苏里昂，只见他嘴唇微抿，交叠在手臂上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在抑制某种冲动。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发出了声音。 温柔舒缓的嗓音，天籁般令人沉沦。 洛卡斯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您好，请问，布罗斯在吗？” 他的声音夹起来了，完全没有跟黑皮男人对话时那种目空一切的自我放逐。 脑后垂着蓝色丝带的米耶尔虽然姿态和声音都很温柔，但是听到这句话，依然警觉地问了句：“请问您找我的父亲有什么事？” “您的父亲……哦，是的，当然，我……”洛卡斯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低笑。 【这个气质跟圣女大人十分相似的高等精灵，是我那个“父亲”的儿子……】 失望，痛苦，自我厌弃，最终归于平静。 片刻的沉默过后，洛卡斯平静地开口：“是这样，光耀城发生的灾难，想必雪城应该听说了？我是光耀城圣女阿米拉伊斯亚娜的守卫之一，圣女大人在怪物的袭击下不幸离世，我奉光耀城城主之命，替他向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传达必要的信息，尊贵的少爷，还请允许我与您的父亲见上一面，这枚象征着伊斯亚娜贵族身份的戒指可以证明我没有撒谎。” 洛卡斯的演技无可挑剔，佩戴在他左手上的黄水晶戒指也很有说服力，米耶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样啊，请随我来。” 米耶尔把洛卡斯带到了布罗斯的书房前，扣响房门。 没多久，布罗斯打开了房门，看到米耶尔，露出温柔的微笑：“啊，是我亲爱的米耶尔，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来自光耀城的守卫有重要的信息向您传达。”米耶尔替洛卡斯说明来意。 布罗斯将视线转向洛卡斯。 洛卡斯优雅弯腰，对他行了一礼：“您就是尊贵的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 “是的，你……” 布罗斯刚回应了两个词，洛卡斯就吟唱了献祭仪式的咒语。 “犹格索托斯之拳！” 洛卡斯边喊边从戒指里取出一把刀，连根切断了自己的左臂！ 鲜血飞溅，一股无形的力量很快降临，朝着布罗斯的方向狠狠砸去！ “父亲！”米耶尔惊呼一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布罗斯，抱住了他的身体。 于是那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地砸在米耶尔的后背上，将他连同他抱着的人一起砸在了书房的墙上！ 无法看清砸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反正最终，书房里只剩一滩无法辨认身份的血沫。 “不愧是……神的力量……”洛卡斯强忍着疼痛后退，退出书房，后背靠上走廊里暗红的墙面。 来自现实世界的米耶尔看着这个画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下手真干脆啊……连我也一起杀了啊……不愧是你啊洛卡斯。 “他杀了你。”里昂说了一句废话。 米耶尔没说话。 “就冲这一点，你就没有理由满足他的愿望。”里昂说，“他没有资格跪在你的身前祈求你的原谅。” 米耶尔依旧没说话。 “米耶尔！”里昂突然抬高声音，一只手揪着米耶尔的衣襟，把他推到了墙上，洛卡斯的身边。 米耶尔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他背靠着墙，抬眸与身前的红发精灵对视。 身体脆弱不堪，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重复我的话——”里昂命令他，“洛卡斯，你的一切不幸，都是你罪有应得。” 米耶尔继续沉默着与他对视。 然后就在这时，伴随着“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呼上了里昂的脸。 米耶尔：？ 米耶尔确定自己的手没有动，虽然他的掌心对克苏鲁的脸颊情有独钟，总是不自觉地就被吸引过去，但是这一次，他真没动手。 ——动手的是安纳。 安纳给了里昂一巴掌。 克苏鲁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一巴掌过后，没有任何言语。 里昂没说话，安纳也没说话。 但是里昂松开了米耶尔的衣襟，转身侧对着他，交叠起自己的双臂。 安纳来到米耶尔身前，温柔地替他整理被里昂扯乱的衣襟，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抱歉，我没想伤害你，我只是……心疼你。” “我知道。”米耶尔平静地回应。 他为里昂的反应感到无措，但他理解里昂的愤怒来自他的死亡。因为在乎，所以愤怒，因为无法当场替他报仇，所以只能将情绪宣泄在他身上。 里昂跟洛拉不同，里昂也是有情绪的，只是他的情绪被傲慢遮掩，大多数时候以高冷淡漠的姿态呈现，只有翻涌的时候才会疯狂地宣泄出来。 米耶尔理解，所以他没有对里昂的反应感到生气。 但也不会被里昂的情绪裹挟，改变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克苏鲁，你重视誓约，我也一样，我答应了洛卡斯会替他拯救他想救的人，即便他死了，我也不会食言。” “还有，别忘了——我是会重生的。” 洛卡斯真的彻底杀死他了么？ 要真彻底杀死了，就不会有那个多次穿越时空后，找到自己，恳求自己帮忙的洛卡斯了。 没有人会找被自己杀死过的人帮忙，还把这段自己杀死对方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呈现。 “我会重生的秘密，洛卡斯会穿越时空的秘密，现在才正要揭晓。”米耶尔说着，扬起唇角，“请耐心地陪我看下去吧，我伟大的主。”—— 作者有话说：《献祭之书》说白了就是用生命值/生命上限代替魔力值进行消耗来使用魔法。 至于黑皮人类的身份，懂的都懂[狗头叼玫瑰] 第46章 洛卡斯失去左臂的身体顺着暗红的墙面下滑, 最终靠墙坐在了地上。 心里想着【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也不错】，可游荡多年的求生本能最终还是迫使他从戒指里取出一卷绷带，用右手和牙齿艰难地对左肩上的伤口进行了包扎。 包扎完又迷茫：“我在干什么……” 【这样就没法死了啊……】 灵魂在求死, 可本能在挣扎。 毕竟是一路苟延残喘才活到今天，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这条命能支撑到现在有多不容易, 所以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想主动放弃。 【可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该怎么办才好？】 洛卡斯又在阿库尼拉宅邸的走廊里坐了一会儿后，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开。 “他甚至没有为杀死你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里昂不爽地说。 米耶尔没理他，但也没有追着洛卡斯离开, 而是站在原地, 站在书房门口，仔细查看书房墙面和地毯上的血沫。 能辨认出布罗斯那件外套的碎片, 但是，好像没看到自己衣服的碎片？ 直到洛卡斯离开得太远, 场景自动切换。 洛卡斯径直去往了黑皮男人让他去的咖啡馆。 他的伤还没完全止血, 走到哪里, 血腥味弥漫到哪里。 他踏进咖啡馆的那一刻, 立刻吸引了里面全部人的注意。 但雪城的好处就在于, 大部分人都会对这明显的异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免自己被卷入。 所以那些视线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挪开。 洛卡斯不想打扰咖啡馆里的顾客, 他找了一处最偏僻的角落缩着, 耐心等待。 黑皮男人没有让他等太久。 才过了五分钟, 那个充满磁性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洛卡斯阿库尼拉。” 听到这声呼唤，洛卡斯本能地抬头, 黑皮男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对面，与他隔着桌子正对着，坐姿优雅放松。 洛卡斯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镶嵌在墨黑色的脸上, 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颜色，只觉明亮得过分。 伤痛对洛卡斯的感知造成了巨大的影响，随着他的注意力往男人身上集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来来往往的人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残影。 整个咖啡馆，除了洛卡斯，只有黑皮男人的轮廓是清晰的。 洛卡斯看起来并不在意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对面的，他平静地开口：“布罗斯死了，我用犹格索托斯之拳杀死了他，你还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 “是为我做的吗？”黑皮男人向他确认。 “我认为是的。如果我没能让你满意，那么很抱歉。” 洛卡斯的语气里听不出歉疚，有的只是麻木。 被黑皮男人不幸言中——失去目标的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这是可以预见的。 至少米耶尔并不为洛卡斯此刻的状态感到惊讶。 但是两人接下来的对话还是让他有些诧异。 “坦白说，我更希望你能享受复仇瞬间的快感。”黑皮男人说。 “我享受了。”洛卡斯面无表情。 “是吗？我没感觉到。” “因为我这个人情绪内敛。” “……” 黑皮男人似乎有些无语，但片刻之后又笑出了声：“你有讲冷笑话的天赋。” “谢谢夸奖。”洛卡斯继续面无表情，“所以，除了陪你聊天，你没有别的任务给我了？” “嗯……”黑皮男人抬起一只手，摸上自己的下巴。 他的皮肤黑到可以轻松地融入黑暗，五官却是精致而美丽的。 此时此刻，这张美丽的脸上同时交织着好奇与困扰，就像一名知识渊博的学者，遇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难题。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向洛卡斯确认：“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乐意去做？” “上床不行，别的随意。”洛卡斯回应得很直白。 “那么，如果我想让你叫我主人？” “主人。”毫不犹豫。 “如果我并不享用你的身体，只是让你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脱光？” 洛卡斯短暂地迟疑了一下后，用他没受伤的右手将自己的衣服向上撩开，露出八块腹肌。 “……停。”黑皮男人抬起一只手，单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副“你赢了”的表情。 米耶尔也很诧异洛卡斯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真就除了上床，什么都行？ “洛卡斯，你……”黑皮男人放下遮脸的手，语气里带上几分无奈，“你可真是个‘奴隶’。” 洛卡斯：“……” “明明这辈子都不想再当回奴隶，却无法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独自存活，多么可悲，多么——低贱又无能。” 洛卡斯低头沉默，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没有任何要反驳这句话的意思。 米耶尔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没有让自己给这个黑皮男人的影像一巴掌。 “知道吗？他放下手的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安慰洛卡斯。”米耶尔说。 结果却是羞辱。 这可真是……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因为能够理解洛卡斯现在的状态，所以米耶尔不小心把自己代入了。 但他跟洛卡斯果然是不同的人。 他再想死也不会随随便便地喊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主人”，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撩开衣服露出身体这样不知羞耻的举动。 不过，想到这个记忆世界的最开始，洛卡斯是如何从笼子里逃脱的…… 他可以看不惯洛卡斯的某些做法，却没有资格高高在上地对他这些做法进行评判。 因为洛卡斯正是靠着极大地压低自己的尊严底线，才能活到现在。 “洛卡斯，把手给我。” 突然，黑皮男人说着，向洛卡斯伸去一只手，掌心向上。 洛卡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几乎就在肌肤相贴的那个瞬间—— 【……不痛了？】 洛卡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周围的景色因为他感知的恢复而趋向稳定，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却有了颜色。 黑皮男人没有给洛卡斯询问什么的机会，用某种力量驱散了洛卡斯的疼痛后，紧接着便用命令般的口吻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可怜的洛卡斯，一个月之内，养好你的伤，去附近的图书馆，在那里等一个人。” “等谁？” “你不需要知道，他看到你就会主动靠近你，反正——”男人嗤笑，“除了上床，任何人让你做任何事，你都不会拒绝吧。” 洛卡斯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再然后，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希望是能让我快点去死的邂逅。” “会的。”男人保证道，“死亡必将拥你入怀。” 说完这句话，男人收回手，起身离开。 米耶尔警惕地看着他，很怕他又向自己投来视线。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男人在经过他的身边时，视线朝向他，笑了一下。 米耶尔：“……” 他果然能看见！ 究竟是怎么看见的？ 这可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记忆！他们对上的这一眼，跨越了时间与空间。 米耶尔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男人脱离洛卡斯的感知，身形一晃消失了踪影。 再去看洛卡斯，有了新目标的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嘶——” 【疼痛又回来了？】 洛卡斯小心翼翼地摸了下自己的左肩。 【真的没了啊……】 他叹息一声，离开咖啡馆，回到了那家他住过几天的旅馆，听话地养了半个多月的伤，然后，去了黑皮男人说的图书馆。 米耶尔快进了记忆，直到洛卡斯踏进这家他十分熟悉且怀念的图书馆。 “我以前经常来这儿。”他说，“尤其是在我还没失去魔力的时候——这是雪城唯一一家可以借阅魔法书的图书馆。” 几乎是刚说完这句话，一个银白长发的高等精灵就经过他所在的位置，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米耶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只能看到对方那头银白的长发，以及将这头长发温柔挽起的蓝色丝带。 可即便如此，米耶尔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他的身份。 ——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自己。 还真复活了？ 米耶尔追了上去，安纳和里昂无声跟上。 只见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径直走向坐在角落里的洛卡斯。 洛卡斯远远地看到他，先是恍惚，然后是怀疑，最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 他才吐出一个单词，就被米耶尔打断道：“洛卡斯，奴隶出身，被光耀城圣女阿米拉伊斯亚娜收作仆从，真实身份却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和一名身份未知的人类女性生下的私生子。” 洛卡斯闭上了嘴，安静地看着对方。 米耶尔来到他对面的椅子旁：“我可以坐下吗？” 洛卡斯沉默片刻后开口：“……我有说‘不’的资格吗？” “当然。”米耶尔回应得毫不犹豫，“洛卡斯，就算你曾经是奴隶，现在的你也已经不是了，你有对伊斯亚娜家族之外的任何人说‘不’的资格。如果你是在为杀死我感到抱歉，那么，如你所见，你并没能杀死我。虽然你确实杀死了我的父亲，但我不是来找你复仇的，而是想心平气和地跟你聊聊，交换一些重要的信息。” “我再问一次——我可以坐下吗？” 米耶尔定定地看着洛卡斯，一副非要他给出回答才肯坐下的样子。 洛卡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他视线的压力下给出了回答：“请坐。” 于是米耶尔在洛卡斯的对面坐下了。 他将自己的双手放松地搁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没有任何寒暄，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会先说一个重要的信息，然后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 “首先是重要的信息——我跟你一样，都无法使用魔法，我也是被布罗斯剥夺魔力池的受害者之一，如果不是因为你杀死了布罗斯，迫使我对他的书房进行了一番调查，或许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所以，我不恨你。” 听到这段话，洛卡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 【布罗斯连自己的继承人都不放过？】 “然后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穿越时空改变过去，代价是你可能会被非常危险的东西盯上，你想获得这份力量吗？” 洛卡斯傻了。 来自现实的米耶尔也傻了。 穿越时空的力量……是他给洛卡斯的？ 啊？ “这个人，是我没错吧？”米耶尔不确定地询问身边的克苏安纳。 克苏安纳的回应是：“感觉上是你没错，但毕竟是洛卡斯的记忆……至少洛卡斯觉得这是你，百分之一百的你。” “洛卡斯眼里的我，是如此具有压迫感的存在？” 米耶尔居然从另一条时间线的自己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克苏安纳十分相似的……掌控欲。 温柔的掌控欲。 如水般柔和，却不容反抗。 但洛卡斯还是试着反抗了：“如果你真的能穿越时空，为什么不自己……” “因为我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米耶尔平静地打断他，“但你有。” “我……”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要这份力量？”米耶尔再次打断他，似乎急于得到他的回答。 洛卡斯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般地开口：“如果你真的能给我这样的力量，那么我的回答是——当然。” 米耶尔：“我必须要说，就算改变了过去，就算救活了对你有恩的那位圣女，你也无法陪伴在她的身边，因为这份穿越时空的力量，能让你穿越的是身体，而不是灵魂——现在的你，无法取代过去的你。” 洛卡斯：“无所谓，我不在乎。我只想要圣女大人一生顺遂，至于我怎么样，我真的不在乎。” 米耶尔：“好，那么，接下来，轮到你告诉我，你所掌握的信息了——与我一样被剥夺了魔力池的你，是如何使用那股强大的力量杀死布罗斯的？” “是献祭。” 洛卡斯回应着，毫不犹豫地从戒指里取出那本《献祭之书》，递给了米耶尔。 会如此快速地信任一个被自己杀死过的人很奇怪？ 但他现在就像坠落悬崖的人抓住了手边的一根稻草，除了相信它足够结实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米耶尔接过了书，不需要任何词典的帮助，直接读出了封面上的文字：“献祭之书。” 洛卡斯：“……您认识这种文字？” 米耶尔：“学过。” 洛卡斯：“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米耶尔：“问。” 洛卡斯：“您是如何复活的？” 米耶尔沉默了片刻再回答：“我没有复活，我穿越了时空。” “欸？” ——这声“欸？”，来自现实世界的米耶尔。 相比之下，洛卡斯只是在安静地倾听。 “我尝试过杀死……我做了个实验。” 坐在洛卡斯对面的米耶尔说到一半，平静地改口：“就在我调查清楚布罗斯在做的事后，我做了个实验。我爬上了高塔，从高塔上跳下，我全力奔向墙面，用头部去撞击，我拿着一把刀，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下。” “你猜发生了什么？” “无论我用何种办法尝试杀死自己，我都会在阿库尼拉宅邸，我的卧室里醒来。”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复活，但我没能在我死亡的地方找到我的尸体。而我身上的伤，如果是死亡瞬间受的伤，会消失，如果是在那之前受的伤，会保留。” “我也没想到调查完布罗斯的秘密后，我还得调查自己身上的秘密。” “布罗斯是个疯子，他用禁术剥夺了大量亲生子的魔力池，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但他无法穿越时空——我这份奇怪的力量并不继承自他，那么，只能是继承自我的母亲。” “洛卡斯，你知道伊斯人吗？” 米耶尔突然问。 从他口中吐露的这个种族，别说洛卡斯，连来自现实的米耶尔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是什么？”洛卡斯一脸茫然，“我只知道伊斯亚娜。” “不，与伊斯亚娜无关，伊斯人，全称‘伊斯之伟大种族’，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种族，来自里耶大陆之外，他们的灵魂能够跨越时间与空间，与另一个时空中的生物交换身体。” 米耶尔语气平静地为洛卡斯科普着，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的母亲，她的身体被伊斯人的灵魂侵占了——在生下我之前。”—— 作者有话说：原作设定是交换意识，但因为本文的设定是穿越时空的力量来自灵魂，所以改成交换灵魂了。 至于为什么伊斯人是魂穿，洛卡斯却只能身穿，下章会解释。 第47章 “我体内流淌着纯粹的, 冰之高等精灵的血脉。” “但我的灵魂被伊斯人污染，拥有穿越时空的力量。” “我可以把这份力量借给你。” “通过这本书。” 米耶尔看向手里的《献祭之书》，视线聚焦在那银色的字符上, 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洛卡斯看着他，视线勾勒着他美丽的脸庞, 许久才试探着开口，发出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帮我？把这份力量借给了我，您会怎么样？您想让我为您做些什么？” 洛卡斯很清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此时此刻, 坐在他对面的，是雪城领主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想要获得他的帮助，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不用说, 自己还杀死过他。 对此, 米耶尔给出的回应是：“我就想要这本书。献祭之书, 原来如此, 通过献祭身体的一部分来获得使用魔法的资格……洛卡斯, 阅读这本书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尽可能在一个月, 不, 一周之内读完它, 研究出把这份力量借给你的办法。” “你……您还是没有回答我，把这份力量借给了我, 您会怎么样？”洛卡斯微微皱眉。 重获希望的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您真的把这份力量借给了我，我真的穿越到了过去, 不仅会改变圣女大人的命运，也会改变您的命运，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的命运。”米耶尔突然笑了。 他抬眸，看向洛卡斯的眼神终于不再毫无波澜，而是多了几分戏谑。 “母亲是伊斯人，父亲是个疯子。背负着阿库尼拉贵族之名，却是个不会使用魔法的废物——这样的命运，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么？” 他说着，不等洛卡斯回应，便把书收进自己的家族戒指，优雅起身：“洛卡斯，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洛卡斯嘴上问着，身体已经配合地站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条件反射：【该死，我对贵族的命令根本……】 “去教会，治好你的伤。”米耶尔如此回应。 洛卡斯：“……” 洛卡斯：“……什么？” 洛卡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米耶尔困惑地看他一眼，“少一条胳膊，做很多事的时候都不方便。” 洛卡斯：“但是……” 米耶尔：“你有什么不能去教会的理由？” 洛卡斯：“没有……但是教会允许我这种人去吗？” 米耶尔：“任何人都可以去——只要你不在教会里杀人。” 洛卡斯：“我只希望不是大地母神教……” “雪城的教会召唤不出那样的怪物。”米耶尔说完这句话便迈步向前。 洛卡斯欲言又止，最终，除了跟上他，别无他法。 来自现实的米耶尔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雪城的教会没准儿能召唤出别的。” 比如蜘蛛什么的。 ——太好了，还有自己知道，而这条时间线上的他不知道的信息！ 真不甘心啊，虽然这条时间线上的他比自己年长十几岁，但这不是他能比自己调查出更多信息的理由。 总觉得被比下去了。 不过更不甘心的应该是克苏安纳？ 米耶尔看向身边的克苏安纳，试探着开口：“看起来，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比此刻站在你身边的我更有魅力，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失望。”克苏安纳回应着，抬手摸上自己的下巴，半垂下粉色的眼睫，一边思考一边继续，“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遗憾——很遗憾无法与所有时间线上的你签订契约，不过想到这条时间线已经被重写，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你独一无二，我又感到了释怀。” 米耶尔：“时间线能被重写，意味着平行时空不存在？” 克苏安纳：“其实存在别的世界，但是同一个世界只有一个时空。” 米耶尔：“谢谢，又学到了新知识。” “还有。”克苏安纳顿了一下再说，“或许在你看来，这条时间线上的你很不可思议，但我必须要说，这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调查清楚一切后，对洛卡斯有计划的引导，看不到他在调查过程中的狼狈。而在我看来，无论是哪个你，都很不可思议。” 米耶尔闻言，失神了片刻，然后扬起唇角，再次道谢：“谢谢，无论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哄我，都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是认真的。”克苏安纳肯定地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他用绿色的眼眸凝视米耶尔，忽然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我的米耶尔，我承认，是我傲慢了，无论是哪个你，都很有魅力。你的魅力并不会因为与我签订了契约而增加或减少，只会在不同的环境里散发出不同的光芒。” 米耶尔享受着他的话语，不躲不闪，任由他摸了一会儿，然后再问：“克苏鲁知道伊斯人吗？” “有印象。”克苏安纳回应着，收回摸脸的那只手，熟练地勾过米耶尔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边走边说，“伊斯之伟大种族，与廷达罗斯之猎犬类似，它们也能在时空中随意穿梭。” “我说过，廷达罗斯之猎犬负责维护时空秩序，会盯上扰乱时空的存在，所以，伊斯人是它们的猎物。” “但因为伊斯人可以只让灵魂穿梭，把身体留在原处，所以廷达罗斯之猎犬无法很好地锁定，让它们在时空中流窜了千百万年。” 米耶尔：“伊斯人是如何与高等精灵生下我的？又是如何让我继承这份力量的？” 克苏安纳：“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不过我能告诉你的是，伊斯人在交换灵魂的那一刻，能够获取被它寄生的这具躯体拥有的全部记忆，它可以通过这些记忆，非常迅速地伪装成所属种族里的一员。” 米耶尔：“也就是说，或许在交换灵魂的那一刻，它的自我认知就变成了女性的高等精灵？” 克苏安纳：“或许吧，我不确定。毕竟这种生物太难遇到了，就算遇到了也很难分辨。” 米耶尔：“无论如何，我的母亲都是真心爱我的，否则就不会为了救我而穿越时空，暴露伊斯人的身份，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但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带着身体穿越？明明可以只让灵魂穿越，是不愿意，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做不到？” 克苏安纳沉默了片刻，突然轻笑了一声。 米耶尔诧异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克苏安纳：“没什么，就是突然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的触手情有独钟了——好奇心、求知欲，对真相的执着，对未知的探索。” 米耶尔：“嗯，但是，我也喜欢你。” 毫无预兆的话语，让克苏安纳呆愣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无声地凝视米耶尔的侧脸，像是在判断自己有没有听错。 米耶尔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心虚地将视线瞥向一边，不敢与克苏安纳对视。 他对洛拉一心一意……但他必须承认，他也喜欢安纳对他情绪的照顾，对他身体的安抚。 这份喜欢里并不掺杂爱，他对安纳没有欲望。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克苏安纳笑着把唇凑近了米耶尔的脸颊：“米耶尔，我的米耶尔，我好高兴！既然如此，我们来接吻吧？” 米耶尔：“……不要。” 米耶尔歪头躲过了克苏安纳的唇，与此同时，快进了洛卡斯的记忆。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他，把洛卡斯带进了丁德尔神父所在的教会。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回廊绕过主厅，进入后方的房间，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他在房间里见到了丁德尔神父。 这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丁德尔神父，跟米耶尔记忆里的他一模一样。 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装束。 就连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间流露出的忧郁都完全一致。 “米耶尔阿库尼拉。”丁德尔神父看到米耶尔，出声呼唤。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气，让来自现实的米耶尔心下一慌——总觉得是在唤他。 但是丁德尔神父显然无法像黑皮男人那样让自己的视线穿透时空，他的视线聚焦在洛卡斯记忆里的米耶尔身上，用他温柔中带点疏离的声音继续：“看起来您又需要我的帮助了。” “是的，一直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米耶尔低头行礼，一旁的洛卡斯本能地跟着低头。 低完头才……【该死，身体自己跟着动了。】 【这个冰之高等精灵身上有股奇怪的吸引力。】 米耶尔：“……” 真的吗？真的不是因为你的性取向有什么问题吗？ 米耶尔能感觉到，洛卡斯对长得漂亮的人没有抵抗力，而漂亮是不分男女的。 丁德尔神父听了米耶尔说的话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请不要这么说，米耶尔阿库尼拉，虽然您比同龄的高等精灵都要成熟，但您还只是个孩子，可以多来依靠一下我，我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说到这里，他将视线转向洛卡斯：“洛卡斯阿库尼拉，对您来说，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对我来说？”洛卡斯一脸茫然。 “是的，我在别的地方见过您。”丁德尔说，“您现在是米耶尔唯一的血亲。” “唯一的？”洛卡斯有点在意这个词。 丁德尔神父的语气太过肯定，就像用某种方式把米耶尔的血亲全都调查过一遍。 然而丁德尔神父也好，米耶尔也好，都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丁德尔神父的下一句话是：“让我看看您的伤。” 洛卡斯一头雾水：【雪城人都这么谜语的吗？感觉没一个善茬。】 米耶尔：“……” 雪城人风评被害！ 不过…… “没想到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会把《禁忌之书》上的魔法分享给神父，应该很信任他吧。”米耶尔感慨，“而他居然真的冒着生命危险用洞察之眼帮我搜索了所有的血亲。” ——丁德尔神父说他在别的地方见过洛卡斯，多半就是通过洞察之眼。 这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也是因此才能确定洛卡斯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吧。 “布罗斯确实打算杀了洛卡斯。”米耶尔说，“但那个时候，他刚开始犯罪，处理得不够熟练，不仅让洛卡斯剩了一口气，还在把他扔进下水道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这是米耶尔通过“记忆提取”从布罗斯的脑子里获得的信息，是这条时间线上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的。 “布罗斯转身就跑，而发现洛卡斯的人，并没有好好对他，而是让他沦落为了奴隶。” “洛卡斯，他是除了伊奈和我救下的那个女孩之外，我仅剩的亲人。” 米耶尔说着，抿了下唇，觉得今天之前，他对洛卡斯太过冷淡。 虽然克苏鲁一再强调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但那是作为主人的他，而不是作为哥哥的他。 作为哥哥，他无疑是不称职的。 “血缘关系，很重要？”克苏安纳突然问。 他问完，没给米耶尔回应的机会，再次开口：“想想你的父亲，米耶尔——洛卡斯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你父亲的血脉，而不是你的。” 米耶尔：“……” 克苏安纳：“我不是想说你父亲的血脉有什么问题，而是想说，在我看来，你会因为血缘关系而对洛卡斯过度关注，是件很奇怪的事。” 克苏安纳：“与我相似的那些存在，只会来坏我的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你藏起来，不让祂们中的任何一个窥见。” “嗯……你说得对。”米耶尔轻笑，“血缘关系不重要，我对洛卡斯的‘过度关注’，无关亲情，也非爱情，只是我对一名奴隶出身的骑士的好奇与欣赏。” 洛卡斯是游荡者，是刺客，但他对洁身自好底线的坚守，对他主人阿米拉伊斯亚娜毫无保留的忠诚，绝对算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骑士。 克苏安纳又盯着米耶尔看了一会儿后，妥协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好吧。我不会特意地去庇护他，但如果他遇到了危险，我会顺手救一下他，因为我不想从我心爱的你脸上看到任何难过的表情。” “谢谢，克苏鲁。”米耶尔第三次道谢，切实感受到了克苏鲁对他的宠爱。 虽然他道谢的时候，面对着安纳，心里想着洛拉，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对那个伟大的存在道谢，对整个祂道谢。 …… 丁德尔神父对洛卡斯使用了治愈真言，却只能完全消除他的疼痛，无法复原他的手臂。 毕竟是献祭给神的手臂，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回来的？ 没能满足两人期待的丁德尔神父叹了口气，露出歉疚的表情：“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我很抱歉。” “没关系。”洛卡斯展露微笑，“其实我已经适应了，要真治好了，我还得重新适应，多麻烦。” 米耶尔和丁德尔都知道他是在逞强，没有回应什么。 片刻的沉默过后，米耶尔开口询问：“洛卡斯，用过午餐了吗？” 洛卡斯：“我的戒指里有面包……” 米耶尔：“丁德尔神父，时间差不多了，我和洛卡斯去附近用个午餐。” “好。”丁德尔说着，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你们。” 米耶尔弯腰向他道别，然后说了句“洛卡斯，随我来”，这便转身离开了教会。 洛卡斯站在原地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乖乖跟上了他的脚步。 用过午餐，米耶尔带着洛卡斯回到了阿库尼拉宅邸，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关门之前，他对洛卡斯说：“晚餐之前别来打扰我，别的随意。” 洛卡斯：“哪里都能去？” 米耶尔：“是的，你也是阿库尼拉，这里也是你的家。” 洛卡斯：“啊……好的，那……晚餐想吃什么？我可以帮您做。” 【虽然只有一条手臂，但烤个肉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需要，顾好你自己。”米耶尔说完，从戒指里取出一堆金币，堆在门口，高度几乎到洛卡斯的膝盖。 “这些给你，不够再问我要。” 说完，关门。 洛卡斯：“……” 【莫名有种被贵族包养的感觉……】 米耶尔：“……” 谢谢，我也有种另一个我包养了你的错觉。 米耶尔很想开门看看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然而这是洛卡斯的记忆世界，洛卡斯没进去，他就算开了门，看到的也是一片空白。 记忆快进，就这样过了五六天。 最初的两天，洛卡斯还不太敢在阿库尼拉宅邸乱跑，甚至连睡觉都是睡在走廊上。 但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开始熟练地搜索每一个房间，查看每一个角落，收集所有值钱的东西，和能够帮助他了解米耶尔阿库尼拉这个高等精灵的蛛丝马迹。 他没有把搜集来的东西占为己有，而是全部整理到了书房，好让米耶尔有需要的时候直接取。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三楼没有角的房间，里面的构造很奇怪，但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发现了书房里的地下室，除了有点潮湿之外，也是什么都没有。 另一个地下室里有密室，密室里挂着一整套手术工具，一看就是布罗斯的秘密基地，跟米耶尔没有任何关系。 然后，第六天还是第七天的黄昏，还没到晚餐时间，米耶尔就从卧室里出来了。 洛卡斯听到动静，来到门口：“今天怎么这么早？” 米耶尔看着他，安静地凝视他，脸上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犹豫。 “怎么了？”洛卡斯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异样，“您……后悔了吗？” 【毕竟是穿越时空的力量……】 米耶尔摇了摇头：“不，我怕你后悔。” 洛卡斯：“为什么？” 米耶尔：“你知道廷达罗斯之猎犬吗？” 洛卡斯：“您看我像是有可能知道的样子吗？” “……好吧。”米耶尔转身回到卧室，“进来，我告诉你。” “哦。”洛卡斯听话地进入房间。 不过等他在房间里坐下后，米耶尔又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应该进入过我母亲的房间了吧？就三楼的那个。那个房间就是为了躲避廷达罗斯猎犬的追杀而建造——穿越时空之人，有很大的概率会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上，追杀。虽然我并不知道它们具体的样子，但它们绝不是狗，绝不是你我认知中的生物。” “或许你第一次穿越时空就会被它们盯上，然后它们会追杀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这样也没关系吗？” “哈，还以为您要说什么……”洛卡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您说过的，穿越时空会被危险的怪物盯上，我是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决定借用您的力量。我是一个注定会死的人，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但我不希望连累您——如果借给我力量，会对您造成什么困扰的话，那还是算了。” “并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困扰。”米耶尔回应，“毕竟，你会穿回过去，而我会留在现在……总之，如果你真的决定了，绝不会后悔的话，那么，今晚我便开始仪式。” 洛卡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您已经掌握了把这份力量借给我的办法？” 米耶尔“嗯”了一声。 洛卡斯：“那……那我达成目的之后，怎么把这份力量还给您？” 米耶尔：“不需要还，我并不想要这份力量。” 洛卡斯：“那为什么说是‘借’？您想让我如何偿还？” “如何偿还。”米耶尔重复了一遍这几个音节，拿起书桌上的《献祭之书》，递给洛卡斯，“在这本书的第127页，记载着如何将记忆储存在宝石里化作世界的仪式，代价是会将生命力消耗到只剩三天。如果你觉得累了，如果你不想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杀死，那么，就用这个仪式留下记忆，交给任何一条时间线上的我吧，告诉他——我做了最简单的选择，因为我是个懦弱的废物，但他，不要做这样的事……” “什么？”洛卡斯一脸茫然地接过书。 “没什么。”米耶尔起身，从戒指里取出一把匕首，准备用自己的鲜血绘制仪式用的法阵。 来自现实的米耶尔看着他的动作，心底突然腾升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禁忌之书》上存在着各种禁忌的魔法。 《献祭之书》上存在着通过献祭仪式来使用魔法的方式。 如果通过对《献祭之书》进行解析，用献祭仪式来使用《禁忌之书》上的魔法…… 米耶尔抿了下唇：“我不是在帮洛卡斯，我是在帮自己。” 帮自己——从无限的复活中解脱，拥抱死亡—— 作者有话说：洛卡斯：想死，等人来告诉我该怎么死得更有价值。 米耶尔：想死，尝试失败，疯狂调查，计划好一切，优雅赴死。 其他人：不是很懂你们阿库尼拉。 第48章 米耶尔心情复杂。 他还以为十几岁的差距, 就让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更加高贵优雅，主导力更强, 更有魅力的人。 结果现在突然意识到…… 什么主导力？自己只是急着去死而已。 为了去死而制定了整个计划，该说真不愧是自己？ 所以整件事是这样—— 通过调查, 得知布罗斯之所以会被洛卡斯杀死，是因为剥夺了包括自己和洛卡斯在内大量亲生子的魔力池，而目的是复活自己的母亲后，认为自己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的米耶尔, 从高塔上跳下, 用头部撞击墙面，刀尖刺入胸口。 “做了个实验”？哈, 多么优雅的说法。其实他只是单纯地想逃离这个不需要他的世界。 可无论用何种方式自杀，最终都会在阿库尼拉宅邸, 自己的卧室里复活。 于是, 为了拥抱真正的死亡, 他被迫调查起自己身上的秘密, 调查起自己母亲的秘密, 耗费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最终知道了伊斯人, 知道了廷达罗斯之猎犬。 他在《禁忌之书》里找到了能够把这份让他复活的力量转移给别人的魔法, 然后就开始寻找能在没有魔力池的情况下使用这个魔法的办法, 以及那个需要这份力量，并有资格继承这份力量的人——洛卡斯。 “原来如此, 这就是没有与克苏鲁签订契约的我。”米耶尔说。 “嗯？”克苏安纳还没反应过来。 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洛卡斯安静地看着米耶尔的动作。 看他用锋利的刀刃割开手腕，鲜红的血液垂直滴落，在宽阔的地板上绘制出七个互相交叉的圆环。 这个过程应该很痛, 可米耶尔别说吭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法阵绘制完毕，洛卡斯立刻从戒指里取出一卷绷带递给他。 米耶尔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无语。 他无视了绷带，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一瓶治疗药水喝了，然后又取出一瓶，递给洛卡斯：“这瓶给你。” “等会儿要用？”这是洛卡斯的第一反应，“我用还是……” “洛卡斯。”米耶尔打断他，然后突兀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算你拥有这份力量后，突然改变主意，退缩了，不想穿越时空了，也没有人会责怪你。” “我才不会……您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洛卡斯有些不安。 他隐约觉察到了什么，但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他不认为米耶尔会为了让他得偿所愿而做出巨大的牺牲，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的不安，更多是在担心自己。 【穿越时空的过程很痛苦？我早有这样的觉悟。】 【就算刚开始穿越就被怪物咬死，我也认了，不管怎样都比坐以待毙要好。】 【既然给了我挽救一切的希望，那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不会退缩。】 【还是说，其实这份力量根本无法借出？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可骗我的理由是什么？】 “洛卡斯。”米耶尔再次呼唤，“拥有这份力量后，只要闭上眼睛，念出咒语，就能看到过去。锁定一个时间点和地点，就能穿回过去。你与我不同，力量到了你的身上不会被动触发，不会像我一样无限复活，所以，请务必小心。” “好，咒语是？”洛卡斯问。 米耶尔吐出了几个音节，不是精灵古语，也不是拉丁语，不是任何一种洛卡斯曾经听说过的语言。 但是洛卡斯记住了。 记住之后又问米耶尔：“您说我们不同，是指我身上有一半人类血统？” “不。”米耶尔摇头，“是因为我被封印了，或许是我的母亲不希望我重蹈她的覆辙……但是你不用担心，封印在我身上，不会随着力量的转移而转移。” 洛卡斯：“哦……” 米耶尔：“洛卡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真的想要这份力量对吗？” “对。”洛卡斯微微皱眉，虽然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认真地给出了回答，“我想回到过去，我想阻止召唤，我想拯救圣女大人，让她拥有幸福快乐的一生，为此，我心甘情愿付出包括我生命在内的一切代价。” “好。”米耶尔应着，来到法阵中间躺下，让洛卡斯躺到自己身边，然后，吟唱了咒语。 咒语很长，但他念得很流利，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迟疑和卡顿。 咒语念完，在强大的魔力波动中，米耶尔满足般地叹息一声：“对不起，洛卡斯，请原谅我……我先一步睡了。” “什么？”洛卡斯困惑地转头看他。 他视野里的米耶尔，那张侧脸，即便是在只点了七根黑蜡烛的昏暗室内，也美得惊心动魄。 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闭上了，呼吸平稳，表情平静。 然而，几秒钟后，这位美丽的高等精灵剧烈地咳嗽着，喷出了一大口血。 “米耶尔！”洛卡斯猛地坐起身，从戒指里取出那瓶米耶尔先前递给他的治疗药水，想要扶他起来喂他喝。 然而递到嘴边的瓶口被米耶尔无声地推开。 米耶尔说不出话。 鲜血从他的喉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沿着脖颈流到脑后，染红了洛卡斯的裤腿。 洛卡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我先一步睡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洛卡斯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因为米耶尔现在明显不是能够回答他问题的状态。 “你没有告诉我，把力量借给我的代价是你的死亡！”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 “米耶尔，别闹了，把眼睛睁开。” “你在耍我对不对？其实你提前含了一口红色的饮料……”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我已经承受不了……我已经承受不了失去任何人的痛苦了！” “米耶尔，米耶尔，米耶尔……” 洛卡斯的腰弯到了极低，他用他唯一的那条手臂把米耶尔圈在怀里，试图给他一个拥抱。 哭泣让他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除了重复米耶尔的名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怀里的米耶尔已经没有了呼吸。 明明尸体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明明他连阿米拉的尸体都只是随意地丢弃在了祭坛上。 可他却抱着米耶尔的尸体嚎啕大哭。 就像一根弦拉伸到极限，终于断了。 死水一般的心湖掀起了巨浪，冲刷着脆弱的心脏，每一下都是刻骨铭心的剧痛。 “啊啊啊啊啊——” 像是要卸去这股剧痛一般，拼尽全力地大喊。 但是整个阿库尼拉宅邸，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 米耶尔走到洛卡斯身边，一只脚后撤半步，蹲了下来。 他隔着时间与空间，去摸洛卡斯那头栗色的短发，却只摸到了虚无的空气。 呈现在他视野里的，只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幻影。 他平静地开口：“利用了你，还让你这么痛苦，很抱歉。” 虽然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但确实让洛卡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负了一条生命。 米耶尔还记得用“记忆读取”这个魔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布罗斯后的恼怒和怅然若失，所以，他完全理解洛卡斯此刻的心情。 可他还有里昂可以质问，洛卡斯却只能抱着一具尸体哭泣。 克苏安纳愣愣地盯着这个画面看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你……这条时间线上的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死？” 米耶尔“嗯”了一声，平静地回答：“千辛万苦调查出伊斯人也好，接触洛卡斯也好，解析《献祭之书》也好，把力量‘借’给洛卡斯也好，都是为了死。死是我唯一的目的。” “为什么？”克苏安纳给出了跟洛卡斯一样的反应。 他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这个问题，在米耶尔听来挺奇怪的。 “为了好好睡上一觉……很难理解吗？”米耶尔站起身，转身面向克苏安纳，美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惊讶，姿态优雅放松——跟这条时间线上的他一样。 “我与你签订契约，成了一名邪术师。” “我需要你的同时，也被你需要着。虽然你一次次地对我的尊严发起挑战，但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了何为活着。” “而这条时间线上的我……” “他没有魔力，没有克苏鲁——没有力量，没有依靠。” “他是个不被任何人需要的废物。” “可这样的他，却不被允许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么，就不要怪我为了拿到这份许可，不择一切手段，付出一切代价。” 说到这里，米耶尔垂下银色的眼睫，看向地面：“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克苏鲁。你拯救了我，各种意义上……虽然你也逼迫过我，但你确实一次都没有真的伤害过我，就连你的翅膀也帮了我很多。” 克苏里昂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克苏安纳叹了口气，走到米耶尔身前，温柔地搂过他的腰，将他拥入自己的怀抱，抚摸他的后脑：“米耶尔，我会给你需要的一切，同时，我也需要着你，需要你的情绪反馈，需要你的爱，我会引领所有的化身温柔地对待你，珍惜你，爱你。” “嗯，我信你。”米耶尔轻笑，“毕竟，被你不幸言中——与你签订契约的我，确实是最美好的。” 克苏安纳：“……不，那个确实是我傲慢了，其实哪个你都很有魅力，真的。” 米耶尔：“我承认这条时间线上的我很有魅力，这是知识的魅力——知道得越多，主导力越强，全程把洛卡斯牵着鼻子走，但是……” 米耶尔轻轻推开克苏安纳，转身看向还抱着自己尸体哭泣的洛卡斯。 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啜泣，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 米耶尔就这么看着这个画面，平静地分析：“在布罗斯的认知里，我的母亲米斐尔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拥有这份能够无限复活的力量，不可能出现需要米斐尔穿越时空去救的情况。” “所以，如果布罗斯的认知没有出错，这份力量应该不是从我出生起就有，而是在我母亲穿越时空之后，才被我获得。” “又或者，它确实一直存在于我体内，但一直到我母亲穿越时空之前，都没有发挥过作用。” “封印这个词也让我有点在意……克苏鲁能看出我身上有什么封印吗？” 克苏安纳回应了一个“不”。 米耶尔并不意外：“也对，如果你能看出来，肯定早就告诉我了。” 他顿了一下后继续：“不管怎样，该拿的信息都拿到了——确定了洛卡斯要救的人就是光耀城的圣女阿米拉伊斯亚娜，知道了我的‘复活’源自伊斯人穿越时空的力量，是我把这份力量给了洛卡斯，甚至连这个记忆世界，都是我引导他造的，所以他才会在生命的尽头找上我。” “所以他的命运才会与你深入绑定，没有你，就没有能够穿越时空的他。”克苏安纳补充。 米耶尔“嗯”了一声：“至于我的无限复活，为什么我的力量可以被动触发，还有所谓的封印，这些都以后有机会再查，至少现在，我没有非调查清楚不可的理由，毕竟——” “这个我，还不想死。” 随着真相浮出水面，那股因为掌握的信息没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多而被比下去的不甘心消散了，因为知道了驱使自己获知真相的动力是死亡。 因为想死，所以才去调查。 而现在的他，还不想死。 “克苏鲁，我有点饿了。”米耶尔突然说。 “那么，在看剩下的记忆之前，先出去吃点东西吧。”克苏安纳温柔回应，“我的米耶尔，你确实在洛卡斯的记忆世界待了太久。” 米耶尔“嗯”了一声。 “对了，还有……”克苏安纳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的触手——洛拉，醒了。” 第49章 洛拉醒了。 洛拉醒了！ 米耶尔的情绪因为安纳的这句话而泛起了涟漪。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闭上眼, 刚有“离开这里”的念头，就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他感觉自己从站姿变成了躺姿，身下是柔软的床。 他不再能闻到那股混杂着黑蜡烛熏香的血腥味, 不再能听到洛卡斯快要断气的抽泣。 旅馆的夜晚很安静，能听到窗外不知什么虫子发出的鸣叫。 米耶尔睁开双眼, 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入住旅馆后，不曾好好打量过房间里的布置。 都怪里昂突然分裂，让他的精神一度错乱。 不过也正因为里昂分裂了, 才会有安纳这个善解人意的化身出现, 替洛拉支撑住他的精神。 突然，耳边传来黏腻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浓稠的液体里搅动。 米耶尔猛地转头，看到了一条黑色的……触手？ 是触手没错, 但是跟在深渊里看到的不同, 跟深渊之触也不同, 这条黑色的触手与他的腰一般粗细, 上面遍布红色的, 章鱼吸盘一样的东西, 仔细看才发现是眼睛。 无数只散发着微光的, 红色的眼睛。 其中一些眼睛因为他转头的动作而转向了他, 凝视他。 米耶尔：“……” 大脑空白了几秒, 紧接着是身体的条件反射——米耶尔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朝着远离触手的方向后退, 却不慎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啧。”一只手及时捞过他的腰，有些霸道地强迫他站直。 这个毫不温柔的力道, 还有那嫌弃的一声，米耶尔不看都知道捞自己的人是里昂。 与此同时，安纳也挡在了他的身前，视线朝向床上的触手，迟疑着开口：“怎么这个样子？身体缺失了一部分……是被狗撕碎的时候，溅到了我的身上？” “……什么？”米耶尔强迫自己的大脑恢复运转。 虽然有点听不懂安纳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条触手，可能、大概、或许，是洛拉。 因为，它是黑色的。 然后，有着红色的眼睛。 米耶尔正在逐渐理解一切——克苏鲁的每一个化身，形象都不是凭空捏造，而是体现了祂不同部位的特征。 祂的触手和翅膀都很有力，所以有着高大的体型。脑子比较脆弱，所以身材会单薄一些。 翅膀是红色的，所以里昂有着一头张扬的红色微卷长发。 脑子是粉色的，所以安纳的头发是粉色，还很柔软。 同理，洛拉会有黑色的发，红色的眼睛，和较暗的肤色，也是因为——他是一根长满了红色眼睛的黑色触手。 “麻烦了。”安纳露出苦恼的表情，“我本来不想这么快与别的化身合体，但我无法将属于触手的那部分单独找出来剥离。” 米耶尔：“……” 每个单词都能听懂，可连起来愣是无法理解。 好在，安纳主动看向他，给出了解释：“米耶尔，我很抱歉，明明是激动人心的重逢，可我的触手出了点问题……廷达罗斯之猎犬在撕裂他的时候，让他的大部分躯体回到了深渊之下，但还有一部分溅到了我的身上，我无法确定是什么，只知道，正因为缺失了这部分，他才无法单独化形。” “我想将这部分躯体找出来给他，但我做不到，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存在于我的身上，也可能在我的翅膀那里。”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的洛拉回到你面前，那就是——允许我与洛拉合体。” 安纳说完，停顿了片刻后，小心询问米耶尔：“可以吗？” 米耶尔沉默着。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将安纳的这段话接收、分析、重组，最终变成自己能够理解的意思。 ——洛拉分裂了，洛拉的一部分以触手的样子躺在床上，另一部分在廷达罗斯之猎犬的袭击下溅到里昂身上，与里昂融合。 ——然后有着洛拉一部分身体的里昂分裂成了里昂和安纳。 ——好极了。 ——真是太棒了。 ——像在玩泥巴一样。 ——要不然你们先全部融合，再重新分裂？感觉能分得更清楚。 不过，想到那个会把自己摁在墙上捏下巴的里昂，米耶尔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看似平静，实则有些崩溃地开口，回应了一个词：“好。” 得到他的允许，安纳来到床边，而床上那根黑色的触手抬了起来，尖端探向他，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黏稠的声音。 米耶尔闭上了他的眼。 他怕自己多看一秒，便再也无法面对洛拉。 一阵无法描述的声响过后，米耶尔感觉有一个高大的人走到了自己身前。 米耶尔试探着睁眼，抬眸。 黑发，红眼——熟悉的，属于洛拉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脸上有着歉疚的表情。 四目相对，融合了安纳的洛拉试探着开口，用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话：“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的米耶尔。” 我的米耶尔……这不是洛拉对他常用的称呼。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米耶尔猛地向前两步，一头扎进洛拉的怀抱，抬手抱住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腰：“洛拉……欢迎回来，洛拉。” 他已经在尝试用“克苏鲁”来称呼伟大克苏鲁所有的化身。 可是见到洛拉，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喊出了“洛拉”这个名字。 洛拉温柔地搂过他，轻抚他的后脑。 这个动作里，同时有着洛拉对待气泡般的小心翼翼，和安纳对待爱人般的亲昵。 他一边像这样安抚着米耶尔，一边解释：“我突然忘了精灵长什么样，但我想尽快赶到你身边，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我。” “嗯，我需要你。”米耶尔闷声闷气地说着，脑袋在洛拉的胸膛上轻轻地蹭。 “所以我直接以那副样子过来了，吓到了你，很抱歉。”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米耶尔觉得自己可以原谅洛拉除了出轨之外的一切错误，而洛拉是不可能出轨的。 “我小心避开了所有人的视野，没有人目击到我。我想你的善良应该不会允许我在来找你的路上造成伤亡。” “嗯。”米耶尔想要亲吻洛拉的胸膛，硬是忍住了。 然而，就在他极力克制的时候，洛拉突然说：“米耶尔，亲爱的，我可以吻你吗？” “……欸？” 米耶尔失神了片刻。 虽然安纳不止一次说过想要亲吻他的话，但是，通过洛拉的口，用洛拉的声音说出来，还是让他十分意外。 或许他该拒绝，因为，没有融合安纳的洛拉，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也正因为这样的洛拉说不出，所以…… 米耶尔抿了下唇，迟迟无法给出回应。 洛拉只好继续进攻：“我想吻你，或许是好奇你的唇舌有着怎样的触感和温度，或许是想触碰你身上更多我还没触碰过的地方，然后观察你的反应，又或许，是觉得你会需要这个吻，喜欢这个吻……而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在得到你的允许之前，我都不会贸然吻你，因为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在内。” 米耶尔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洛拉的胸膛。 这段话，是洛拉说的。 不，是洛拉和安纳一起说的。 安纳说不出这样充满了实验精神的情话，而洛拉不理解接吻的含义，不会想来吻他。 米耶尔不想承认自己因为这段话而心跳加速了。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的身体同样做出了选择。 但是…… 真的可以吗？ 自己询问自己，自己给出回答——当然。 既然爱上了一个认知之外的存在，那么，不挣脱现有的认知对自己的束缚，又该如何更进一步？ 米耶尔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他后退了半步，扬起头，闭上了他那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睛。 “这是‘允许’的意思？”洛拉向他确认。 米耶尔维持着仰头闭眼的姿势，抿了下唇。 “我明白了。”洛拉说着，一只手扶上米耶尔的后腰，另一只手温柔地捏住他的下巴，弯腰，低头，让自己的唇触碰上了他的唇。 洛拉的唇有些凉，但是，是柔软的。 米耶尔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分开自己的唇，任他肆意入侵。 米耶尔知道这个吻同时来自洛拉和安纳。 但是，不需要更多的迟疑，撇下所有的错乱——洛拉和安纳是一个人，都是伟大的克苏鲁。 正在亲吻他的，是克苏鲁。 唇舌纠缠，一个温柔又绵长的吻。 忘却了时间，忘却了空间，忘却了饥饿与悲伤，只剩下彼此的触感、温度与呼吸。 米耶尔忘我地接受着这个来自洛拉的吻，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里昂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那张初看觉得侵略性十足，细看又觉得有些柔和的脸上，同时交织着不爽、不甘，还有羡慕。 …… 一吻过后，米耶尔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从洛卡斯的记忆世界里出来，不仅是为了见洛拉，还是为了进食。 而不等他说些什么，听到这一声的洛拉便将他横抱起来，温柔询问：“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米耶尔顺势抬起双手，亲昵地勾过了他的脖子。 洛拉对上他的视线，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米耶尔好奇地眨了下眼睛。 “嗯……虽然我觉得你已经给出了回答，但还是忍不住来向你确认——你知道现在的我不是纯粹的我，我的体内有安纳，对吗？” 米耶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洛拉的脸看了一会儿。 这个黑发的精灵，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同时有着求知欲和某种期待。 求知欲来自洛拉，期待来自安纳。 他是一个人，也是两个人，甚至可能是多个人——就像里昂可以继续分裂一样，洛拉又为什么不可以？ 但是，米耶尔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他先“嗯”了一声，然后回应：“克苏鲁，我喜欢尊重我的你，也喜欢有感情的你，而一个既尊重我又有感情的你，我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赞美你，亲爱的。”米耶尔深情地说着，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只三条触手的小章鱼。 洛拉：“……” 洛拉：“你……” 米耶尔：“嗯？” 洛拉：“你非要画章鱼的话，请记得加上翅膀。” 米耶尔：“可以。等你不再想截肢的时候。” 第50章 洛拉说了声“好”, 语气温柔，甚至透着一丝宠溺。 米耶尔试探着转头去看里昂的反应，只见里昂交叠着双臂站在距离他和洛拉一米远的地方, 低垂着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米耶尔嘴上开着截肢的玩笑, 也曾说过里昂不是克苏鲁的话，但他心里很清楚里昂也是克苏鲁的一部分。 记得里昂曾经说过——无论你喜不喜欢，我都存在，你还没有重要到能让我为你截肢。 他是对的。 米耶尔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无论克苏鲁嘴上怎么说, 都不可能真的为他舍弃自己的翅膀。 而这对翅膀，也没到需要被舍弃的地步。 抛开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其实里昂跟洛拉、安纳一样，都遵守着借给他力量, 视他为代行者的契约, 以及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的誓约。 就在不久之前, 里昂还搂过他的腰, 让他免于摔倒。 所以, 只要里昂能把那股强烈的支配欲、掌控欲, 控制一下…… 或许是从米耶尔的视线里觉察到了什么, 里昂突然抬眸, 对上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然后，发出一声冷笑：“我承认你有几分魅力, 但想让我为你截肢，不可能。饿了就滚去吃饭。” 米耶尔“哼”了一声，把脑袋埋进洛拉怀里：“克苏鲁, 你的翅膀凶我。” “我没有翅膀。”洛拉横抱着米耶尔转身背对里昂，向外走去，“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米耶尔“嗯”了一声，扬起唇角。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不错。 ……等等，自己刚才是撒娇了么？ 原来有了撒娇的对象后，他也是会撒娇的。 …… 洛拉把米耶尔抱到走廊里放下，与他一起下楼，在大厅里用了晚餐。 回到房间，洛拉建议米耶尔先睡一觉，恢复一下精神状态。 但米耶尔急于知道洛卡斯拥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后，为什么没能拯救阿米拉，便回答道：“不用，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我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洛拉闻言愣了一会儿，然后失笑：“原来你也会说情话。” “我说了吗……哦，似乎是的。”米耶尔在短暂的诧异过后，扬起唇角，“是啊，我不仅会撒娇，还会说情话。这都是因为你，亲爱的，是你的爱改变了我，融化了我被冰封的心。” 洛拉伸手揉了揉米耶尔的脑袋。 米耶尔拿下他的手，脸颊轻蹭他的掌心，唇角扬着就没下来过。 始终存在于一旁的里昂：“……” 米耶尔能感觉到里昂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不在意，甚至乐于将自己和洛拉甜蜜的样子展现给他。 因为里昂不是别人，米耶尔没有被别人窥探隐私的羞耻感。 里昂是克苏鲁的一部分，米耶尔知道自己迟早会因为对克苏鲁的爱而接受他，就像接受安纳那样。 所以，他想知道他的反应。 是会恼羞成怒，还是？ 米耶尔用余光偷瞄里昂。 很遗憾，里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米耶尔不再浪费时间，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那枚记忆石，温柔地握在掌心：“接着上次的记忆看吧。” 洛拉“嗯”了一声，握住他拿着记忆石的手。 米耶尔安心地闭上眼，再一次进入了洛卡斯的记忆世界。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虽然向洛卡斯隐瞒了自己会死的结局，但是并没有欺骗洛卡斯——他的献祭是成功的，洛卡斯确实因此拥有了穿越时空的力量。 不过与伊斯人不同，洛卡斯只能看见过去，看不见未来，所以只能穿回过去，无法穿去未来。 他穿越到了大地母神教召唤黑山羊幼崽之前，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屠杀了整个教会。 他的行动悄无声息，没有引起半个人的注意，他的刺杀干脆利落，没有让任何人在临死前发出惨叫。 ——他做了米耶尔原本打算去到光耀城后做的事。 “都杀光了？那为什么还会……”米耶尔意识到自己的计划需要变更。 话音未落，洛拉突然弯腰搂过他，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然而米耶尔抓下了他的手：“不用，已经没事了。” 他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没多久，黑暗在教会的上空聚集，扩散，直到覆盖整片天空。 黑山羊幼崽巨大的羊蹄从黑暗中出现，略微挣扎了一下便从高空坠落，重重地砸上地面，引发一阵地动山摇。 米耶尔直视它，打量它，就像在打量一种新奇的生物。 四只巨大的羊蹄，千年古树般粗壮的身躯，上面无序地分布着数不清的巨口。 巨口张开，露出一圈锋利的尖牙，以及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上方的鞭状触手胡乱地挥舞着，其中一条挥向洛卡斯，眼看就要卷过他的腰。 洛卡斯无处可逃，只能使用那股穿越时空的力量，回到更早之前。 既然屠杀教会行不通，那就阻止阿米拉跟教会扯上关系——米耶尔的想法与洛卡斯不谋而合。 洛卡斯为了阻止阿米拉，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用穿越者的身份直白地告诉阿米拉教会有多危险。 可就在阿米拉产生动摇，即将被说服的时候，廷达罗斯之猎犬出现了。 直面了廷达罗斯之猎犬的阿米拉当场昏厥过去。 洛卡斯被迫再次穿越，去到了更早之前——每一次搞砸，他都只能往回穿。时间线随着他的穿越不断回退，就像用剪刀把一根绳子不断剪短。 他不敢再出现在阿米拉面前，他通过各种方式暗示阿米拉教会很危险，不要去教会。 可他搞错了一件事——不是阿米拉想去教会，而是教会盯上了阿米拉。 或许是因为她的血统足够高贵，或许是因为她的魔法天赋足够出色。 总之，无论洛卡斯怎么做，最后的最后，阿米拉都会在教会的安排下，成为召唤黑山羊幼崽的祭品。 随着穿越次数越来越多，廷达罗斯之猎犬留给洛卡斯行动的时间越来越短，洛卡斯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终于，感受到死亡逼近的他，决定去找米耶尔。 【如果是米耶尔的话，他一定能想到办法。】 【毕竟，他可是米耶尔……】 米耶尔：“……” 米耶尔觉得洛卡斯对他有误解……就因为那场提前计划好的献祭？ 总之，为了给这条时间线上的米耶尔更多的时间调查，同时，也为了让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早点遇到米耶尔，洛卡斯一口气穿回到自己被卖去光耀城之前，也就是，还在雪城下水道的时候。 就是这次穿越，引发了雪城的地震，让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出现了一个深渊。 这场地震并不存在于洛卡斯的记忆里，似乎是由穿越时空引发。这让洛卡斯十分不安，不得不先搁置原本的计划，花了两天时间调查原因。 然后就远远看到米耶尔被三只树精灵踹下了深渊。 “米耶尔！”洛卡斯不敢置信地奔向深渊，三只树精灵慌忙逃走。 洛卡斯站在深渊旁往下看，只能看到黑色的，令人不安的水。 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快要崩溃的精神，再次穿越时空，想要改变米耶尔的命运，可是没有用。 无论他穿越到哪个时间点，深渊都会随之出现，它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整条时间线上。 而米耶尔的命运，也开始被一团巨大的、黑色的阴影笼罩，任何时空旅行者都无法触碰和改变。 倒数第二次穿越，洛卡斯藏身于深渊附近的一棵树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只树精灵，第无数次将被黑影笼罩的米耶尔踹下深渊。 那片黑影有着章鱼般的体型，蝙蝠般的翅膀，无数触手在米耶尔的周身摇晃，每一条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米耶尔：“真的很像章鱼。” 洛拉：“……米耶尔，我也是会生气的。” “好的，抱歉。”米耶尔秒怂，决定下次画小章鱼赞美克苏鲁的时候还是加上翅膀吧。 总之，米耶尔、洛拉，还有不知为何坚持跟来记忆世界的里昂，就这么以洛卡斯的视角，看着米耶尔被反复踹下深渊，然后在消失数天后，跟一个黑发红眼的精灵一起回到了深渊之上。 洛卡斯视野里的米耶尔，始终被一团黑色的阴影笼罩着，像是被吞噬了，又像是被保护着。 洛卡斯在米耶尔附近远远地观察了几天，确定黑影不会对米耶尔造成伤害后，决定先去下水道救下这条时间线上的他自己，没想到刚摸到关着自己的笼子前，尚未撬开笼锁，就险些撞上通过任意门光速赶来，并在散塔林会的地下贸易点大肆屠杀了一番的米耶尔。 再然后，就是他去那家名为“精灵面纱”的酒馆，想要跟米耶尔见面，却因为感知到了廷达罗斯之猎犬的气息而不得不再次穿回过去，恳求过去的米耶尔去曲面房间见他一面的情景。 洛卡斯跪在地上等着米耶尔离开。 廷达罗斯之猎犬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附近，但他不想再穿越了，也没有了再次穿越的力气。 他赶在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杀死之前，逃进曲面房间，然后用《献祭之书》第127页上记载的献祭仪式，把自己第一次遇到阿米拉伊斯亚娜之后的记忆全部存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宝石。 记忆到这里，全部结束。 米耶尔回到现实，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石头，心情复杂。 这块石头里储存的记忆，大部分来自别的时间线。 因为知道这些时间线已经被重写覆盖，所以看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种脱离现实的虚浮感。 可是米耶尔即将面对的，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如果大地母神教真的计划在十年后召唤黑山羊幼崽，那么别说光耀城，整片里耶大陆都有可能遭殃，其中也包括雪城。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阻止召唤。 “克苏鲁，你知道该怎么阻止黑山羊幼崽的召唤仪式吗？”米耶尔试探着问。 “如果不能杀死那些信徒，那就用‘心灵震慑’把他们全部变成白痴。”洛拉回应。 嗯……这还真像里昂会给出的回答。 米耶尔并不诧异，毕竟里昂的一半现在在洛拉体内。 而且，这确实是个办法，只是有点治标不治本。 “我想进那个教会看看。”米耶尔说，“我想跟那个教会的神父聊聊，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召唤黑山羊幼崽。还是说，他根本湳風不知道自己召唤的是什么？” 记得大地母神教的神父在带领信徒一起召唤黑山羊幼崽的时候，喊的是“大地母神莎曼达”。 这是莎布尼古拉斯某个不为人知的别名？还是说，大地母神教的信徒真心以为自己召唤的是一尊跟莎布尼古拉斯没有任何关系，名为“莎曼达”的神明？ “不急。”洛拉回应，“你有十年的时间调查。” “嗯，确实不急。”米耶尔说，“这个时候的阿米拉，应该还没有被教会盯上。” 洛拉：“所以，无论你明天打算做什么，今晚都先好好睡一觉。” 米耶尔：“我想先跟洛卡斯和伊奈会合，然后一起去光耀城。” 洛拉：“已经计划好了？明天就出发？” “嗯……”米耶尔原本想说“是的”，但他听出来，洛拉似乎有别的打算。 原本的洛拉不可能有，但是融合了安纳的洛拉，有了感情的同时，也有了一些研究他之外的想法。 米耶尔试探着问：“克苏鲁想在霍普小镇多待几天吗？” “不，我待在哪里都行，只要是你的身边。”洛拉回应，“但是，在去光耀城之前，我想再跟你履行一次约定，可以吗？” 米耶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泛出些许红晕：“啊……当然……这一次，你会……嗯……会吗？”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可即便如此，洛拉也听懂了：“是的，我会。我答应了你的，下一次会在这个过程中，感受我自己的欲望和触感，并且，一定会比上一次做得更好——你知道原因。” “是的，我知道。” 原因是融合了安纳。 米耶尔垂下眼，藏起眼中的期待与不安。 他期待着洛拉再一次的触碰，但他怕这一次也会出什么意外。 像是觉察到了他的不安，洛拉搂过他的腰，向他保证：“放心，我现在没有翅膀。” 里昂：“……” 米耶尔：“噗，好。” …… 雪城，教会。 身体健全的洛卡斯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身边站着伊奈和丁德尔神父。 “我很惊讶。”伊奈突然开口，视线朝着床上的洛卡斯，话却是对身边的神父说的，“灵魂召唤这个仪式，需要消耗大量的魔力，但我并不惊讶你拥有如此庞大的魔力，我惊讶的是——即便魔力充足，能够召唤正确灵魂的人也少得可怜，你是怎么做到的？” 丁德尔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赞美您，伟大的梦境之主。” 伊奈：“……好吧，我换个问题。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你背后那位的意思？” 丁德尔：“来自异乡的灵魂，无法去往梦境，愿他死后能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伊奈：“看来是你背后那位的意思。” 丁德尔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洛卡斯栗色的眼睫一颤，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教会房间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转头，让自己浅褐色温柔的眼中倒映出伊奈和神父的身影。 “伊奈小姐，丁德尔神父？奇怪，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从床上坐起来，困惑地环顾四周：“嗯？我们怎么在这里？我们应该去了霍普小镇……主人呢？” 伊奈微笑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洛卡斯，给我一根黑蜡烛。” “好的，不过您要黑蜡烛做什么？”洛卡斯一边奇怪地问着，一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里，本该戴着黄水晶戒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是的，两个洛卡斯的灵魂融合了，类似洛拉和安纳。 不过看他对米耶尔的称呼也能看出来，主导的一方是这个世界的他。 这一卷到这里就结束啦，下一卷先do一章，然后会有新的化身登场[狗头叼玫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 一部分洒落在床，一部分洒落在米耶尔美丽的脸上。 冰之高等精灵银色的眼睫轻颤，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茫然地适应着房间里过于明亮的光线。 过了一会儿，他将视线转向窗户, 昨晚的记忆渐渐复苏。 昨晚，他看完洛卡斯所有的记忆后，突然困得不行，几乎是刚躺下就失去了意识, 以至于忘了拉窗帘。 就在这时, 克苏洛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早安，亲爱的。” 听到“亲爱的”, 米耶尔的唇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他转头与克苏洛拉对视，微笑回应：“早安, 亲爱的。” 顺便, 也向坐在床沿的人问了早。 “早安, 里昂。” 里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头也不回地开口：“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意思是, 他刚才已经道过早安了。 在里昂看来, 他和洛拉是一个人。 虽然确实是。 米耶尔没在意, 下了床, 从戒指里取出一把梳子, 慢条斯理地把他那头银白的长发梳理整齐。 梳到一半，突发奇想：“克苏鲁, 我也拿根蓝色的丝带把头发绑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洛拉和里昂同时开口，却给出了不同的回应。 洛拉：“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就好。” 里昂：“你也想献祭吗？” 米耶尔自动过滤掉里昂的回答, 解释道：“光耀城在伊斯亚娜希望平原，那里比雪城暖和很多，绑起来应该会凉快些。” “嗯，那就绑起来吧。”洛拉回应。 这一次里昂没说话。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米耶尔笑着说完，收起梳子，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后，向外走去。 他想先跟洛卡斯和伊奈会合。 虽然洛卡斯已经成年了，伊奈的身份很神秘，但只看年龄的话，两人都比米耶尔小一些。 米耶尔觉得自己身为哥哥，有照顾他们的义务。 然而前脚刚出门，后脚，一封信就送到了他的手上。 【我亲爱的哥哥米耶尔阿库尼拉，我带洛卡斯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啦！尽量晚饭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想在此期间做点什么的话，要尽快哦——来自一直注视着你的妹妹伊奈】 米耶尔：“……” 这个“做点什么”，没有在暗示什么吧？没有吧？ 总觉得伊奈知道很多事，无论是她该知道的，还是她不该知道的，她都仿佛有全局视角般一清二楚。 米耶尔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他在洛卡斯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黑皮男人，尤其是与他的那两次对视。 【一直注视着你。】 米耶尔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突然想到他？他跟伊奈不可能是一个人。 所处的时间线不一样，种族和性别也不一样。 虽然都有着通过触碰来缓解疼痛的力量…… 自己和伊斯人还都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呢——可能黑皮男人跟伊奈的灵魂是同族？ 总之，伊奈绝对不可能是把《献祭之书》交给洛卡斯，害他失去一条手臂的人。 米耶尔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这么麻烦的问题，将信收好，对身边的洛拉说：“洛拉，我们在镇上逛逛吧，然后，晚餐之前……” 他顿了一下再继续：“我想早点履行与你的约定。” 洛拉说了声“好”，温柔地抬手扶上他的后腰：“还是那句话，时间、地点，全部由你来定。” “嗯。” …… 米耶尔在霍普小镇上逛了一圈，买了几根漂亮的，可以用来绑头发的丝带。 其中一根的颜色，跟洛卡斯记忆里的自己常用的那根一模一样。 与他眼睛的颜色相仿，是沉静的蓝。 回到旅馆，米耶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转头就见洛拉把里昂关在了门外。 米耶尔有点想笑，硬是忍住了：“虽然我确实不希望你的翅膀在场，但我有些好奇……自己把自己关门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没什么特别。”洛拉转身面向他，平静地回应，“就像人类和精灵，有感性的时候，也有理性的时候，觉得某件事理性地来处理更好，就会暂时让感性的部分闭嘴。” 或许是因为已经接触了太多的异常，米耶尔稍微想了一下就理解了：“所以，这是克苏鲁的决定，你，和你的翅膀，都接受？” “是的。”洛拉回应，“即便是我那对无用的翅膀，也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行。” 米耶尔失神了一会儿。 因为他想到了上一次……所以上一次，也不是洛拉把里昂从窗户里丢了出去，而是克苏鲁决定不让他的翅膀和脑子继续参与对他身体的探索？ 从头到尾都是克苏鲁。 让他跪下的是克苏鲁，因为他的反应而后悔的是克苏鲁，无法伤害他，只能卸下自己的翅膀丢出窗外的是克苏鲁，之后，在他的引导下，小心而温柔地安抚了他的，还是克苏鲁。 “克苏鲁。”米耶尔轻声呼唤，“你能做到让翅膀乖乖地等在门外，是不是也能做到让翅膀安静地待在你的身上？” 克苏鲁：“希望我带上翅膀一起履行约定吗？” “不，还是算了……至少这一次，我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米耶尔说着，主动靠近门口的克苏鲁，伸手环过他的腰，“克苏鲁，抱我，去床上。” “好。” 克苏鲁温柔地将银发的精灵横抱起来，一边抱着他走向床，一边让整个房间都笼上一层黑暗。 “为了防止某些好奇心重的家伙窥视。”他解释。 米耶尔：“比如那个黑皮人类？” “嗯。” 克苏鲁回应着，把米耶尔放倒在柔软的床上，先弯下腰，用自己的掌心抚摸了一下他美丽的脸庞，再跨上床，将他禁锢在自己身下，低头吻上他的唇。 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感，米耶尔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后，伸手勾上克苏鲁的脖子，回应了他。 不过克苏鲁吻得很主动，说要回应，他几乎只是在被动地承受。 衣服被掀起，手掌覆盖上冷白色的肌肤，掌心之下是醒目的红色字符。 一吻过后，米耶尔喘息着仰头，任由克苏鲁拉下自己的裤腰。 “两只手似乎有些不够，介意多来几只吗？”克苏鲁突然问。 米耶尔：？ 米耶尔：“好像……也……不是不行？” “那么，就当你允许了。”克苏鲁说着，从后腰伸出几条黑色的触手，缠上米耶尔的身体。 米耶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手”不是精灵的手，而是触手。 触手沿着米耶尔的胳膊和腿，温柔地缠绕，禁锢了他所有的动作。 明明讨厌被束缚，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足够温柔，米耶尔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全身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克苏鲁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没有任何遮挡的身体贴上来，感受、试探、观察，循序渐进。 米耶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闲心去想——几天前的自己，一定无法相信，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给了并不纯粹的洛拉。 虽然眼前的男性精灵有着洛拉的脸，洛拉的身材，洛拉的嗓音，洛拉的触感。 但是，米耶尔很清楚他的体内存在着安纳。 正在享用他的，除了洛拉，还有安纳。甚至，现在很可能是安纳在主导。 自己该如何称呼他？ 很简单。 “克苏鲁……”米耶尔在黑发精灵的耳边轻唤，“我是你的，独属于你……而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只能触碰我一个人。” 想要独占一尊旧日支配者，这样的想法，连米耶尔自己都觉得疯狂。 然而克苏鲁温柔地回应了：“好。” …… 太阳在下落，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米耶尔走出旅馆，他换了身更加轻薄的衣服，雪白的布料勾勒着修长的身材。 一头找不到半点瑕疵的银白长发被一根蓝色的丝带轻柔地挽在脑后。 他走出旅馆后，转身，抬头，果然在旅馆的屋顶上找到了克苏鲁的翅膀。 里昂坐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一头鲜艳的红色微卷长发融在夕阳里，构成了一幅和谐而令人惊艳的画。 米耶尔扬起唇角，对他展露微笑：“这次不请我吃饭了？” 里昂闻言眯起眼，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我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需要请你吃饭的事。” 潜台词：我没同步记忆，只要没同步，我就不需要对你负责。 米耶尔听懂了，没在意。 因为同步记忆是迟早的事，除非克苏鲁真的不想要这对翅膀了。 而且…… “如果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米耶尔试探着开口。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洛拉来到了他的身后。 比米耶尔高了足足一个头的洛拉，光着上半身站在他身后，给人的感觉，不是他的护卫就是他的奴隶。 里昂脸上的表情越发不爽了：“可以，但还是那句话——跪下。” 米耶尔朝着里昂的方向优雅地弯腰行了一礼：“请恕我拒绝，伟大的克苏鲁，身为您的代行者，在公共场合跪下有损您的威严。” 里昂：“……” 米耶尔再次抬头与里昂对视，语气柔和，但眼神里没有半分退缩：“我想请你全部合体，我想感受一下现在的你，我想知道——目前为止，你已经苏醒的这些部分，作为一个整体时，是怎样的性格。可以吗？” 里昂没有说话，但是低垂了视线，不再用眼神给米耶尔施加压力。 米耶尔身后的洛拉替他开口：“好。” 几乎是刚说完这个字，里昂便从屋顶上起身，一跃而下。 两人当众就完成了合体，但是，也不知道克苏鲁做了什么，来来往往的人都仿佛看不到这一幕，没有向他们投来任何视线。 合体之后的克苏鲁以洛拉的形象站在米耶尔身后，交叠起自己的双臂：“合体了，然后呢？你要如何感受我的性格？” 米耶尔转身面向他，想说“对对对，就是这么感受”，最终还是用更优雅的方式做出了回应：“陪我逛街，陪我聊天，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在我的身边就好。” 克苏鲁“嗯哼”了一声作为回答，意思是“好”。 米耶尔：“不过恋爱最重要的是让彼此都觉得舒服，所以，如果合体后的你不喜欢这个形象，可以换。这次没有要求，你想换成什么样都可以……只要还是精灵？” 克苏鲁：“既然如此——” 克苏鲁几乎没怎么思考，这便修改了自己的形象。 他的脸和身材只是进行了微调，但肤色明显变白，发色也跟着一起变亮，最终变成了接近米耶尔的银白。 睁开双眼，眼睛还是那双红色的眼睛，只是隐藏了温柔，多了些许压迫感。 “银湳風发？”米耶尔有些意外，还以为会是介于黑色与红色之间的棕红色……原来克苏鲁的化身也不是非得根据部位特征来？ “突然喜欢银发了，怎么？”身材高大的银发精灵继续交叠着他的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米耶尔。 米耶尔露出微笑：“理解，毕竟有着一头银发的我魅力十足。” 克苏鲁：“……” “克苏鲁可以摸我的头吗？”米耶尔无辜地眨了下眼睛。 银发的克苏鲁沉默着，但是，就在米耶尔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说“求我”的时候，他抬手了。 他的掌心覆上米耶尔的脑袋，顺着他的发下滑，摸得很小心，生怕力道稍大一些就会弄乱什么。 毕竟现在，米耶尔的头发是绑起来的。 就在这时，米耶尔远远看到两个人，连忙抓下克苏鲁的手。 ——这一幕，可不能被他们看到。 “还真自己找过来了……”米耶尔在短暂的诧异过后，轻叹一声，“看来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去光耀城了。” 第52章 洛卡斯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旅馆门口的两人。 他们的身高相差一个头, 站在一起非常显眼，更不用说他们都有着一头纯粹的银白长发。 高的那个，头发卷曲着一定的弧度, 有着一张与洛拉先生相似而不同的脸。 另一个，很明显是自己的主人米耶尔。 只见他那头顺滑而柔软的长发被一根蓝色的丝带温柔地挽在脑后, 丝带很长，末端自然下垂，时不时地被风拂动。 洛卡斯的脚步停住了。 一瞬间，记忆错乱,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空。 脑海里浮现出这位银发的高等精灵在自己怀里失去呼吸和心跳的画面。 直到现在, 他还记得自己腿上的布料被大量温热的鲜血浸透，紧贴在肌肤上的黏腻触感。 “洛卡斯, 你怎么停下了？”身边的伊奈用她清脆的嗓音询问，语气天真活泼。 “抱歉, 走神了。”洛卡斯回过神来, 向前迈步, “主人看到我们了, 得加快脚步。” 伊奈：“要不是你突然停下, 现在我已经抱到哥哥的腰了！” 洛卡斯：“抱歉, 不过伊奈小姐, 还请不要随便抱主人的腰, 他不喜欢别人突如其来的触碰。” “我才不管呢！”伊奈跑到距离米耶尔一米左右的地方, 猛地一扑！ 然后被克苏鲁眼疾手快地揪住后衣领丢在了一旁。 伊奈：“……” “伊奈，不可以这样, 太危险了。”米耶尔从克苏鲁身后探出脑袋，以哥哥的身份训话，“虽然你看上去很轻, 但你的哥哥仍然没有接住你的自信，如果被你扑倒，后脑勺着地，你可能就没有哥哥了。” “好叭。”伊奈遗憾噘嘴。 训完伊奈，米耶尔将视线转向洛卡斯。 半精灵的十几年，变化比精灵大得多——此时此刻，站在他视野里的洛卡斯，明显比记忆世界的洛卡斯小了一圈。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被自己救下之前，就没好好吃过饭。 米耶尔决定对他好一点。 “洛卡斯，这两天被伊奈拉着到处乱跑一定很辛苦吧，有没有受伤？”他问。 “呃，没有，伊奈小姐对我很好……谢谢主人的关心。”洛卡斯视线下垂，看上去有些心虚。 米耶尔猜测伊奈应该欺负他了，但他迫于身份不好直说。 米耶尔决定以后都不让伊奈拉着他到处乱跑。 “洛卡斯，你们应该还没用过晚餐吧？想吃什么？”他问。 “呃，主人决定就好，我什么都吃。”洛卡斯的视线垂得更低了，“我饿惯了，几天不吃都行，主人不用太在意我……”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阿库尼拉家族的人，如果连让你填饱肚子都做不到，我愧对阿库尼拉这个姓氏。” 话虽如此，但米耶尔很清楚阿库尼拉贵族已经名存实亡，仅剩的三人，两个都没有自己的魔力池，还有一个皮下的灵魂来自哪里都不清楚……对了，还有一个女婴，长大后应该会成为一名半精灵牧师。 不过米耶尔出生的时候是贵族，以贵族的身份长大，再加上与伟大的克苏鲁签订了契约，他有修养，也有实力，只要他还活着，阿库尼拉贵族就还存在。 所以他不认为自己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走吧，我带你们去用餐。”他说着，转身走向了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 “用餐，好耶！”伊奈愉快地跟上。 洛卡斯默默追随，过了一会儿，试探着询问一旁的克苏鲁：“请问您是……” 克苏鲁瞥他一眼，没说话，一副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 米耶尔听到洛卡斯的声音，才想起自己还没向洛卡斯和伊奈介绍过克苏鲁的新化身。 连忙停住脚步，转身介绍：“这位是洛拉的哥哥，洛拉有事要去处理，他替洛拉担任一段时间我的护卫，他的名字是……” 米耶尔不确定该不该擅自帮自己的神主取名，好在克苏鲁没有让他为难太久，自己说出了名字：“洛恩。” “对，洛恩，没有姓。”米耶尔附和着，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洛恩？ 跟莱恩的读音有点像，莱恩跟里昂都是“狮子”的意思，只不过在不同的地方读音不同。 米耶尔怀疑克苏鲁喜欢狮子，想用莱恩当名字，但又想保留洛这个音节……是不是呢？ 当着洛卡斯和伊奈的面不好直接问，米耶尔只能暂且压下自己的好奇，踏入餐厅。 坐下点餐，米耶尔点了几个洛卡斯应该会喜欢的食物，别的都交给伊奈决定。 先上的是饮品，三只盛放着饮料的高脚杯放在巨大的托盘上，让人不禁为店员的平衡能力捏一把汗。 不过店员应该已经很熟练这项技术了吧…… 米耶尔刚这样想完，就见店员往他的方向一个踉跄。 米耶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一道暗色屏障——是克苏鲁的能力。 但是托盘里的饮料并没有像他预见的那样朝着屏障浇灌下来。 因为在那之前，一个人不知何时来到店员身边，眼疾手快地抢过托盘，稳住了上面盛放着饮料的三只高脚杯。 是洛卡斯。 店员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红着脸向他道谢：“不好意思，谢谢你。” 洛卡斯将托盘还回去，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冰冷：“小心一点，别脏了我主人的衣服。” 店员：“……是。” 店员放下饮料后，匆匆离开。 米耶尔看着洛卡斯，对他刮目相看了：“你身手好快。” 虽然记忆世界的洛卡斯确实强，能在没有魔力池并失去一条胳膊的情况下屠杀整个教会，但这条时间线上的洛卡斯，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性的训练，居然也有这样的身手，简直是天生的刺客。 洛卡斯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垂眼：“不，跟主人比起来还逊色很多……” 米耶尔：？ 米耶尔：你是说，差点被饮料浇脸的我吗？ 与克苏鲁签订了契约的米耶尔，有自信赢下任何一场有准备的战斗，但还真没有自信应对这样的突发情况。 “洛卡斯，不要谦虚，其实你很强，或许你可以考虑往刺客的方向发展，当然，如果你想成为一名战士的话，我也会帮你。”米耶尔说。 “不用，我……我可以自己……” 洛卡斯的话说到一半，伊奈突然兴奋地喊：“啊，马夫来了！” “马夫？”米耶尔困惑地转头看向餐厅门口，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愣住。 伊奈解释道：“去光耀城的这段路太远了，有固定的马夫会比较好吧？所以我和洛卡斯帮哥哥找了个免费的马夫！” 马夫……吗？ 米耶尔愣愣地看着餐厅门口。 正缓步向自己走来的，是个高等精灵，有着一头银灰色的微卷短发，和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脸色平静，眼神忧郁。 虽然他褪下了神父的服饰，换上了同样是黑色但比较普通的常服，但他那张温柔的脸，那身清冷的气质…… “丁德尔神父。”米耶尔难以置信地唤出他的名字。 穿着黑色常服的丁德尔来到米耶尔身前，温柔地开口：“叫我丁德尔就好，米耶尔阿库尼拉。” 说完，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赞美主，赞美我们的又一次重逢。” “……您也要去光耀城？啊，请坐。”米耶尔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让神父站着说话不太好，连忙请他坐下。 丁德尔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解释道：“身为一名神父，我还不够成熟，所以，想去大城市向别的神父讨教一番。” 米耶尔：“……” 不要去光耀城的大地母神教啊啊啊！ 等等，洛卡斯的记忆里有这段吗？没有吧？毕竟光耀城毁灭之后，丁德尔神父也还在雪城待着，还用“洞察之眼”帮自己确认了所有幸存的兄弟姐妹。 米耶尔努力思考要怎么劝丁德尔神父打消这个主意，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洛卡斯低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就像猜到了米耶尔在想什么，丁德尔补充道：“不用担心，主会保佑我。” 米耶尔：“……” 米耶尔：对哦，你背后也是有神的。 可是这样一来，聚集到光耀城的神未免太多，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米耶尔求助地看向克苏鲁，后者接收到他视线里的求助，心情有些愉悦地开口：“挺好的，我们正好缺个马夫。” 米耶尔：“……” 就不该让克苏鲁合体，不知道洛拉和安纳的回答会是什么……不过既然克苏鲁能给出这个回答，说明这个回答是被洛拉和安纳认可的吧。 本以为克苏鲁既然有能力让自己的翅膀不参与对他身体的进一步探索，那么肯定也有能力在合体后不被傲慢支配，结果傲慢对他性格的影响仍然巨大。 米耶尔有些失落地拿起饮料喝了一口，犹豫要不要让他分裂回去。 就在这时，克苏鲁抬手抚上他的后颈，霸道但温柔地按着他，开口：“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任何人都别想伤你一根毫毛。” 米耶尔短暂地愣了下神，然后“嗯”了一声。 那就……继续合着吧。 …… 用过餐，天色彻底暗下，说好明早出发，米耶尔这便回到了旅馆。 这一次伊奈没再带着洛卡斯乱跑，而是跟他和神父一起，住到了米耶尔和克苏鲁对面的房间。 米耶尔躺在床上，想到即将要去光耀城面对一个能召唤黑山羊幼崽的教会，怎么都睡不着。 “你要是睡不着，我可以帮你。”坐在床沿的克苏鲁开口。 “怎么帮？”米耶尔好奇。 克苏鲁：“睡眠术。” 米耶尔：“……” 克苏鲁：“简单，但有效。” 米耶尔：“确实……但是请恕我拒绝。” 克苏鲁：“好。” 米耶尔盯着克苏鲁看。 克苏鲁：“怎么？” 米耶尔：“你还没有告诉我，下午的时候……你感觉怎么样？” 米耶尔承认自己这一次很享受，他的身心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种被填满，被珍惜地享用着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有意义的，不再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但他忘了问克苏鲁感觉如何？ 毕竟克苏鲁不是真正的精灵，只是照着精灵的样子创造了这些化身，没有精灵的触感和欲望。虽然可以制造虚假的触感和欲望，但很难说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什么。 对此，克苏鲁的回应是：“很新奇，很有趣，就像尝试了从未尝试过，但味道还不错的食物，而你的反应就像蛋糕上的樱桃，吸引着我去尝试。” 米耶尔有些诧异。 这段话本身不值得诧异，可它出自合体后的克苏鲁，这说明里昂也是认同这段话的。 “你不会希望我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更顺从吗？”米耶尔试探着问。 “对我来说，你已经表现得足够顺从了。”克苏鲁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毕竟，你都没有扇我巴掌。” 米耶尔：“……” 这一页是翻不过去了吗？ “而且我确实享受到了作为一个支配者，支配你的身体，支配你的欲望，支配你的愉悦与颤抖，这样的过程，并为此感到满足。”克苏鲁补充，“没什么可挑剔的，唯一的遗憾是时间太短。” 时间短……吗？ 要不是戒指里还有一些恢复状态的药，米耶尔觉得自己完事儿后不一定下得了床…… 仔细想想，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确实表现足够顺从，毕竟洛拉对他很温柔，他没有任何反抗的理由。 换了现在的克苏鲁，要是做到一半突然来一句“跪下”，那就很难说自己扇巴掌的被动技能会不会发动了。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米耶尔后背一凉，全身寒毛倒竖。 他猛地看向房门，总觉得外面有什么东西。 是他的错觉吗？ 克苏鲁的下一句话证明了他的感觉没错。 “是廷达罗斯之猎犬。”克苏鲁语气平静地说着，起身将米耶尔护在身后，“就是不知道，这次的目标是谁？”—— 作者有话说：光耀城大舞台，有胆你就来，诚邀各位旧日与外神参加这场盛大的聚会[狗头叼玫瑰] 第53章 “洛卡斯！” 米耶尔猛地翻身下床, 冲向房门！ 如果廷达罗斯之猎犬就在门外，那么它的目标不是自己就是洛卡斯！ 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已经死了，这条时间线的洛卡斯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有任何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杀死的理由！ 米耶尔一边开门一边吟唱任意门的咒语，打算带着洛卡斯逃离这里。 克苏鲁“啧”了一声, 赶在他彻底把门打开之前，从后腰伸出黑色的触手卷过他的腰，把他卷到自己身后，代替他伸手握住门把, 将门拉开。 门外确实存在着一只生物。 它有着犬一样的体型, 却不见犬的特征。 扭曲的灰黑色骨骼框架下，无数团红光闪烁, 就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眨，让漆黑的走廊染上一层血光。 仔细看, 可以透过它外层骨骼的缝隙, 看到里面那根恐怖口器的一部分。 廷达罗斯之猎犬的前爪非常锋利, 每一根指头都像一把镰刀。 但它的整个下半身都隐藏在黑雾里看不真切, 只能隐约窥见似乎存在着强壮的后肢。 又或者, 它的下半身就长这样, 就是一团不断变幻着轮廓的黑雾。 对面的房门紧闭着, 廷达罗斯之猎犬将头部转向被克苏鲁护在身后的米耶尔。 米耶尔无法确定这只生物的眼睛究竟在哪里, 长什么样, 也就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跟它对上视线。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居然已经不觉得长成这样的生物是“奇怪”的了。 被廷达罗斯之猎犬盯着的他，感觉就像被一头饥饿的野狼盯着, 虽然恐惧，但并不错乱。 克苏鲁挡在米耶尔身前，看着廷达罗斯之猎犬冷冷开口：“这里没有你的猎物, 滚。” 或许是因为习惯，他说的通用语，米耶尔很怀疑廷达罗斯之猎犬能不能听懂。 就算听懂了，它会照做吗？它可是撕裂过克苏鲁的其中一个化身！ 就在这时，对面的房门被人一把拽开，紧接着是洛卡斯的大喊：“等等！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害我的主人！” 然而他刚喊完这句话，就被伊奈掐着后颈摁到了门框上。 伊奈：“哇哦！是小狗狗！好可爱！” 米耶尔：？ 可爱……？ 米耶尔真怕这只可爱的小狗狗下一秒就弹出口器，把伊奈和洛卡斯捅个对穿。 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伊奈，把门关上！你和洛卡斯都不要出来，也别让神父出来！” 然而伊奈听而不闻，揪着洛卡斯的后衣领，把他丢给自己身后的神父，然后兀自走出房间，走向走廊里的怪物。 随着她脚步的靠近，走廊里的怪物抬起锋利的爪子，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米耶尔：？ 你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廷达罗斯之猎犬身体里的红光闪烁着，将伊奈的身影断断续续地映照在墙上。 明明身体是个美丽的精灵少女，墙上的影子却多了许多触手，甚至连头部都变成了一根粗长的触手。 米耶尔沉默地看着，已经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做出怎样的反应。 但是，他似乎什么也不用管了？ “小狗狗，让我见见你的主人。”伊奈开口，依旧是那个天真活泼的语气，只是眼中笑意不再。 廷达罗斯之猎犬没有回应，它又后退了一步。 但是，在伊奈迈出下一步之前，它又猛地扑向了伊奈，爪子和口器同时对她发起攻击！ 米耶尔不敢置信地看着，还没来得及为伊奈担心，就见廷达罗斯之猎犬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碎，溃散成一团黑雾，消散无踪。 米耶尔：“……死了？” 克苏鲁：“没有，狗是不死的。” 其实米耶尔真正想问的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没有看到伊奈出手，他还以为伊奈会被撕裂，结果最终却是进攻的一方被撕裂了。 洛卡斯同样看傻了，丁德尔神父神色平静地把他推到一旁，面对着廷达罗斯之猎犬消失的方向，在胸口上画了个十字。 丁德尔：“愿它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米耶尔：……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梦里送啊！ 走廊里沉寂了几秒。 在这几秒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 米耶尔依旧紧张地盯着走廊上廷达罗斯之猎犬消失的地方，克苏鲁依旧挡在他身前。 另一边，洛卡斯和丁德尔也依旧面朝走廊站着，一动不动。 伊奈同样安静地站在走廊里。 廷达罗斯之猎犬消失后，红光消失，她的影子变成了正常的影子。 突然，她转身看向自己身后。 几乎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从她视线的方向上传来了声音。 那是……木质地板被踩踏发出的“嘎吱”声，不急不缓，由远及近——有谁正踏着优雅的步伐走来。 大概在距离伊奈还有三米左右的地方，脚步声停了。 紧接着，一个偏中性的男性嗓音响起，给人的感觉温柔、舒缓、优雅：“听说有人想见我？” 米耶尔小心地从克苏鲁身边经过，想把脑袋探出门外，看看是谁在说话，却被发现他意图的克苏鲁用触手再一次卷回了身后。 走廊上不知何时亮起了蓝紫色的光。 那个声音来自光源的方向，或者，就是光源本身。 “真热闹啊。”祂说，“一、二、三、四……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米耶尔：？ 麻酱是什么？ “无所不知的你，为何养了一群智商如此低下的狗？”伊奈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光源所在的方向问。 “因为是狗。”对方回应，“它们是非常出色的猎犬，它们从不令我失望。” 伊奈：“可它们认错了猎物。” 对方：“真的认错了么？那个孩子的一条手臂还在我这里，身体与灵魂之间的联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切断的。” 听到这句话，米耶尔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了！ 他不可能忘记那个魔法的名字，因为就是它让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失去了左臂。 ——犹格索托斯之拳。 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用《献祭之书》上记载的仪式，献祭自己的整条左臂，从犹格索托斯那里借来力量，杀死了布罗斯。 此时此刻，站在伊奈视野里，散发出蓝紫色光芒的某个存在，是门之钥，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的化身。 犹格索托斯的本体在所有的世界与时空之外，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化身。 米耶尔因为阿库尼拉家族的书房里存在着克苏鲁神话相关书籍，他阅读过，研究过，拥有一定克苏鲁神话知识。 虽然不认识所有的神，比如无名之雾，比如丁德尔神父背后那尊跟蜘蛛与梦境有关的神。 但是，对于知名度最高的克苏鲁，和被认为最原初的三柱神，他不可能不知道。 三柱神，分别是—— 万物之母，黑暗丰穰的至高母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丝。 门之钥，万物归一者，无所不知的位在门扉者，犹格索托斯。 伏行之暗，蠕动之混沌，千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 能够直面三柱神之一的犹格索托斯，并平等地与之对话…… 伊奈，是谁？ 米耶尔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并不想去验证这个答案。 他不想知道为什么伊奈和奈亚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奈”的音节。 他不想知道伊奈跟洛卡斯记忆里的那个黑皮男人是什么关系。 他不想知道是谁把《禁忌之书》给了布罗斯，把《献祭之书》给了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最终让这两本书都到了他的手里。 至少，此时此刻，伊奈是他的队友，而非敌人——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她都在尝试说服犹格索托斯，不要让廷达罗斯之猎犬带走洛卡斯的生命。 伊奈：“就是认错了啊！这个洛卡斯没有穿越时空的力量，你没有杀死他的理由，快让你的小狗狗忘记他！能做到的吧？” 犹格：“他是生是死，对未来的影响微乎其微，我为什么要费这功夫？” 伊奈：“因为他死了，伊奈的哥哥会很伤心。” 犹格：“……” 伊奈：“而且，伊奈生物学上的母亲与你签订过契约，你必须遵守。友情提示，你已经违背过一次了！” 犹格：“因为谁？” 伊奈：“这谁知道？” 犹格：“……遵守契约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奇怪，多次违背契约的你，要我遵守契约？” “你在说什么？”伊奈无辜地歪过头，“伊奈只是个普通的高等精灵，为什么必须要有契约精神不可？” “……呵，看得出来你玩得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蓝紫色的光消失了。 走廊回归沉寂。 犹格到最后也没给出对伊奈那个要求的回应。 但是大约五秒钟后，伊奈转头看向房间里的米耶尔，扬起唇角，露出了愉悦的微笑：“已经可以了哦，小狗狗不会再来凶洛卡斯了，这样一来，哥哥就能放心了吧。” 米耶尔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跟着扬起唇角，露出放松的微笑：“是的，谢谢你，伊奈。” “不过。”他顿了一下，换上严肃的语气，“可以告诉我，我的母亲，跟犹格索托斯，签订了什么契约吗？” 如果这就是他能无限复活的原因，那么，代价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三柱神的设定，还有狗狗听谁的命令，每个克苏鲁神话相关作者都有自己的理解，反正这篇文的设定是廷达罗斯之猎犬是犹格索托斯养的，帮祂维持时空秩序[狗头叼玫瑰] 大家可以猜下犹格索托斯违背了一次的契约是什么，应该很好猜？ 第54章 “犹格索托斯是谁？伊奈不认识。” 伊奈回应着, 抬手掩着自己的口打了个哈欠，然后一边转身回房，一边困倦地说：“突然好困哦, 睡了睡了，哥哥晚安。” 米耶尔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淡声回应了一句“晚安”。 显然，想直接从伊奈口中获得契约的具体内容是不可能的，但至少，知道了自己的母亲米斐尔与犹格索托斯之间存在一份契约。 自己“无限复活”的被动能力很可能就是契约的一部分。 丁德尔神父跟着伊奈转过了身。 洛卡斯依然站在门口, 视线朝着米耶尔,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米耶尔对上他的视线，主动开口：“洛卡斯, 过来，我们聊聊。” 洛卡斯点头说了声“好”, 替伊奈和丁德尔关上房门, 这便来到米耶尔身前, 随米耶尔一起进入了他的房间。 米耶尔走到床边坐下。 坐下之后,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他不觉得奇怪, 反而有种“我还没疯”的欣慰感。 又是廷达罗斯之猎犬, 又是犹格索托斯的, 腿不软才奇怪。 不过, 原来廷达罗斯之猎犬并非单纯的时空掠食者, 而是有人在背后驱使？ 犹格索托斯，祂是时空支配者, 驱使时空生物……好合理。 唯一让米耶尔觉得疑惑的地方——克苏鲁和伊奈用着高等精灵的形象，说通用语还解释得过去，可能是因为习惯, 可能是因为喉咙的构造，可犹格索托斯为什么也说通用语？ 祂跟伊奈的那段对话，简直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正这样想着，洛卡斯试探着开口询问：“伊奈小姐……真的是主人的妹妹吗？” 米耶尔回过神来，回答道：“是的。” 顿了顿，补充：“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好奇，不要探究，不要追问——伊奈阿库尼拉，的确是与我拥有同一对父母的妹妹。” “好。”洛卡斯点头应下，“我知道了，不会再问。” “你呢？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米耶尔不想直接问，他想听洛卡斯自己说。 洛卡斯抿了下唇。他没有犹豫太久，几乎是米耶尔刚问完，他便在抿了那下唇后，发出一声叹息，朝着米耶尔的方向单膝跪下：“什么都瞒不过主人……这是当然的，无论是智慧还是学识，主人都远胜过我。”他低着头，恭敬地说出这段话。 米耶尔：“……” 米耶尔：你果然对我有误解。 洛卡斯：“没错，我并不冤枉——廷达罗斯之猎犬没有认错猎物，我是那个为了拯救光耀城圣女，多次穿越时空的洛卡斯，但是，也是被您救下后，收作随从的洛卡斯。” “我同时拥有两个洛卡斯的记忆，并且清楚地知道哪段记忆属于哪个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把记忆石交给您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转眼就在丁德尔神父的教会里醒来。” “我必须坦白，我依然想救光耀城的圣女，想救阿米拉伊斯亚娜，而这件事仅凭我一个人无法做到，我需要您的指引，我唯一的主人，米耶尔阿库尼拉。” 洛卡斯说完了，米耶尔微皱着眉思考——在丁德尔神父的教会里醒来？ 洛卡斯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克苏鲁不同化身之间的合体，但他本人显然不可能做到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出于怎样的目的做的。 是伊奈，还是丁德尔神父？又或是，丁德尔神父背后的那尊神？ “是灵魂召唤。”一旁的克苏鲁开口。 他交叠着双臂坐在米耶尔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洛卡斯，冷声开口：“有人把你死后的灵魂，召唤到活着的你身上进行了合并，但这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依然执着于救活阿米拉的你，有什么资格说米耶尔是你唯一的主人？” 米耶尔并不对克苏鲁的这段话感到意外，因为在洛卡斯的记忆世界，克苏鲁名为“里昂”的化身就质疑过洛卡斯的忠诚。 在里昂看来，不，在克苏鲁看来，哪怕并非爱情，无法对一个人绝对忠诚就算不上忠诚。 对此，洛卡斯的回应是：“这个世界的我当然只忠于您一人——我是说，您，米耶尔阿库尼拉。这个世界的您救了我，帮我摆脱了奴隶的身份，让我黑暗的人生有了明亮的，充满希望的未来，但是这个世界的圣女，她并不认识我，我也还没见过她。” 克苏鲁：“既然没见过，为什么要救？” 洛卡斯：“……” 洛卡斯欲言又止。 他答不上来。 明明有着出色的演技，明明只要认真撒谎，谁也无法识破，可这样的他，却无法在这个问题上说出任何违心的话语。 “好了，洛恩，不要为难他了。”米耶尔抬手勾上克苏鲁的手臂，试图通过肌肤接触来阻止克苏鲁继续逼问洛卡斯。 见证了记忆世界里那个洛卡斯的一生，他现在很清楚洛卡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洛卡斯并不循规蹈矩，但重情重义，他将那些有恩于他的人看得很重，所以，无论他忠于谁，他都不可能丢下救赎过他的阿米拉不管。 米耶尔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在意的问题，毕竟，他答应了洛卡斯会救阿米拉，他跟阿米拉之间没有冲突，不需要洛卡斯非得在他跟阿米拉之间做出抉择。 所以他的下一句话是：“洛卡斯，我答应会帮你救阿米拉，就不会食言，不过，具体怎么救，由我决定，你不可以擅自行动，不可以偷偷潜入教会把人全杀了。” “我不会的，我完全听从主人的命令。”洛卡斯保证。 “嗯，我想说的就这些，起来，去睡吧。” “好，晚安，我敬爱的主人。”洛卡斯起身后，弯腰向米耶尔行了一礼，后退了两步再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离开房间并带上房门，克苏鲁都很给面子地没说什么。 但在房门关上后，他第一时间质问米耶尔：“你真的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我知道，是黑山羊幼崽，并且，只是黑山羊幼崽。”米耶尔平静地回应，“我不认为大地母神教是在莎布尼古拉斯的意志下建立的，因为，如果真的是祂的意志，祂可以直接让信徒信仰莎布，而不是凭空造一尊名为莎曼达的大地母神，不是么？” 克苏鲁：“不好说。” 米耶尔：“我当然知道伟大的克苏鲁无法与至高母神为敌，但是连黑山羊幼崽也对付不了吗？” 克苏鲁：“你在质疑我？” 米耶尔：“嗯哼。” 米耶尔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激怒里昂，但是克苏鲁的体内不止里昂。 他好奇克苏鲁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反正怎么都不可能伤害他？ 在米耶尔好奇的视线里，银发的克苏鲁先是危险地眯了下眼睛，然后再开口，语气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摧毁它，但知道该怎么控制它——满意了？” “真的吗？”米耶尔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不愧是我伟大的主！您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你什么时候有了对我失望的资格？” 话虽这么说，但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温柔地抓住米耶尔的胳膊，把他按倒在了床上：“所以——你想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实在不行，真的杀光教会所有人也无所谓，如果只是黑山羊幼崽，我抓一只来给你当坐骑都行，至于现在，先给我睡觉。” 米耶尔“嗯”了一声，瞬间就觉得这趟光耀城之旅没那么危险了。 原来克苏鲁可以控制黑山羊幼崽啊，所以祂忌惮的只是莎布尼古拉斯。 “克苏鲁，可以躺在我的身边吗？”米耶尔试探着问。 坐在床沿的克苏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你又‘饿’了吗？”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躺下来，而不是坐在我的床边。”米耶尔的身体暂时没有那样的欲望，但他的精神渴求着克苏鲁的靠近。 克苏鲁又盯着米耶尔看了一会儿后，说了声“好”，在米耶尔身边躺下了。 米耶尔心满意足地抱住他的胳膊，把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肩。 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失去意识，沉入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灰色的雾。 熟悉的灰雾，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下意识地抬头，那个巨大的黑影果然存在着，甚至比上一次更加清晰，能够看到属于女性胸部的轮廓。 就在米耶尔猜测那个机械女声会不会响起的时候……它响起了。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真正的、永恒的死亡。】 【将你的灵魂化作梦境，将梦境化作现实。】 米耶尔叹息一声。 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在梦里，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大脑像生锈了一样难以运转和思考，但有一件事，他再清楚不过，那就是—— “抱歉，我现在不想死了。” “并且，伟大的克苏鲁，是我唯一的信仰。” 话音落了，黑影突然转身，朝向米耶尔的所在，巨大躯体的快速动作，掀起一阵强大的气浪，震荡了灰雾，震荡了米耶尔的视野。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后后后后……】仿佛磁带卡住，那个机械女声不断重复同一个音节，好半天才把话说完整，【……后悔的。】 “不，后悔的是你。”米耶尔垂下眼，“其他时间线上的我，没有与克苏鲁签订契约，有机会信仰你，你却没能拯救我，既然如此，这条时间线上的我，也不需要你。”—— 作者有话说：好，克苏鲁第一个自己之外的情敌出现了（并不是） 第55章 【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同样的话语, 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每一句，每一个单词, 每一个音节，都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最精巧的留声机才能做到。 【你会后悔的。】 像是要印刻进米耶尔的灵魂一般，重复，不断地重复。 直到米耶尔的意识强行挣脱灰雾的束缚，睁开自己的双眼。 昨晚, 米耶尔记得拉窗帘了, 所以此时此刻，即便天色已经开始变亮, 有光线通过窗帘两侧的缝隙溜进了房间，整个房间仍然是昏暗的。 沉闷的昏暗中, 一度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直到身边的克苏鲁发出声音：“做噩梦了？” “……嗯。”米耶尔躲进克苏鲁的怀抱, 闭上眼睛感受他有些冰凉的体温。 洛拉的体温是冷的, 安纳的体温是热的, 里昂的体温介于两者之间。 而洛恩的体温, 介于洛拉和里昂之间。 不过这是一种相对上的感觉, 并不准确, 毕竟他自己的体温也时冷时热。 比如此刻, 他的体温就高得异常, 衬得克苏鲁的体温比平时更冷了。 “我又梦见了那尊神……丁德尔神父信仰的那尊。”米耶尔用刚睡醒，还有些沙哑的嗓音, 在克苏鲁的怀里说，“是因为丁德尔神父就在隔壁？祂跟着丁德尔神父一起来了……” “祂对你做了什么？”克苏鲁平静地询问，无法通过语气判断他此刻的情绪。 “祂没对我做什么, 只是逼着我信仰祂。”米耶尔说，“但是这一次，我回应了，我说了‘不’，我说，我只信仰伟大的克苏鲁。” 听到这句话，克苏鲁轻笑了一声，像是满意于他的回答。 米耶尔有意让他满意，但是直接笑出声来也太…… 就不担心一下我嘛？ “祂不会伤害我吧？”米耶尔试探着问。 “你的智慧与学识呢？”克苏鲁瞬间收敛笑，鄙夷道，“祂要是能直接在梦里对你造成伤害，就不会只是逼着你信仰祂了。” 米耶尔：“也对。” 克苏鲁：“而且，不就是入梦么？我也可以。” 米耶尔以为他说的是“梦魇”这个法术：“你那是造梦。” “不，造梦是造梦，入梦是入梦，我不仅能进入你的梦，还能把你带入我的梦。” “对哦，拉莱耶。”米耶尔想起来，他与克苏鲁的初见，不就是在“梦”里么？ “还睡吗？”克苏鲁边问边搂过米耶尔的腰。 “再眯一会儿。”米耶尔任他搂。 “好。” 米耶尔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没睡着，等天更亮一些，便起了床。 一行人在旅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发前往了光耀城。 伊奈说丁德尔是马夫，路上还真就是丁德尔负责驱使马匹。 他一身黑色常服，背脊挺直地坐在马车的最前端，让马车以一个不快不慢地速度前进着，看起来经验丰富。 突然，他头也不回地开口，询问坐在自己身后的人：“米耶尔阿库尼拉，您昨晚是否梦见了什么？” 米耶尔：“……” 有种凶手回到作案现场确认后续情况的既视感……我昨晚梦见了什么，您不清楚么？ 不过米耶尔回想了一下，丁德尔可能是真不清楚，因为自己没做梦的时候，他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所以米耶尔思考片刻后，回应了这样一句话：“您信仰的那尊神似乎很喜欢我，但是很可惜，我有别的信仰了，可以请祂别再来打扰我么？” 丁德尔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抱歉，让您度过了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夜晚……但是，我向您保证，我的主对您没有恶意，祂只是有点担心你。” 米耶尔：“嗯，祂没有伤害我，但我说了，我有别的信仰，可以请祂别再来打扰我么？至少今晚，我想睡个好觉。” 丁德尔：“……” 丁德尔：“我知道了，我会尝试向祂转达您的意思，但我无法保证祂会放弃对您的关注。” “没关系，谢谢。”米耶尔礼貌道谢。 他不确定丁德尔背后的那尊神是善是恶，但他相信丁德尔本人是善良且守序的，在不同的时间线上都帮了他许多，所以，他还是保持了对丁德尔的尊敬。 就在这时，一旁的洛卡斯试探着开口：“梦……说起来，昨晚我梦见了蜘蛛。” 米耶尔：“……” 洛卡斯：“主人，您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梦见过蜘蛛吗？那个时候的我没梦见，但是昨晚我梦见了。” 米耶尔：“……然后？祂对你说了什么？” 洛卡斯：“祂？不，我没有梦见什么神，我只是梦见了一只蜘蛛，现在回想起来，它的体型很大，大得有点恐怖，在梦里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总之，我跟着它穿过了一片灰色的雾，然后，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着非常清澈的天空和大海。” 米耶尔：？ 怎么同样是被一尊跟蜘蛛有关的神盯上，我们梦到的东西风格差这么多？ “幻梦境。”克苏鲁在米耶尔身边吐出一个词。 他的声音不大，说话的对象只有米耶尔，但是丁德尔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还给出了回应：“是的，幻梦境。既然你们知道这个地方，那么，告诉你们也无妨——我的主，是梦境之主，信仰祂的人，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可以去往一个叫幻梦境的地方。幻梦境不是梦境，不是虚假的幻想，不是醒来就会被遗忘的泡沫，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听到这段话，克苏鲁发出一声冷笑：“我以为你不会传教。” 丁德尔：“事实上，我确实不会，也没这个必要——我的主会自己寻找需要帮助的人，向他们提供帮助。” 米耶尔不觉得那尊神帮过自己什么……不对，祂确实在梦里给过他指引，暗示他，布罗斯背后的真相与一本黑底银字的书有关。 但是这个信息对他没什么用……不如克苏鲁教给他的“洞察之眼”好用。 米耶尔看着丁德尔的后背没说话，一旁的洛卡斯迟疑着开口：“您是说，信仰梦境之主的人，能进入幻梦境？可我并不信仰祂……” 丁德尔：“无论是否信仰祂，只要您需要帮助，就会被赋予进入幻梦境的资格，这正是我主温柔的体现。” 【这个暗精灵在瞎说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传进米耶尔的脑海——是克苏鲁的声音。 米耶尔本能地转头看了克苏鲁一眼，只见有着一头银色微卷长发，身材高挑的精灵，单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幻梦境连接着大陆上所有智慧生物的潜意识，任何智慧生物，只要意识下沉到一定深度就能进入，根本不需要什么进入的资格。】 这样啊。 ——米耶尔不知道克苏鲁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姑且还是在心里回应了他。 克苏鲁继续在他心里吐槽： 【梦境之主？开什么玩笑。幻梦境里居住的旧日何止一尊？但没有哪尊敢自称幻梦境的主人。】 【或许那里存在着祂的王座，但祂不过是支配幻梦境的诸神之一，与我没有什么不同。】 【你要想进去，我也能带你进去，根本不需要去信仰那尊莫名其妙的神。】 “嗯嗯，赞美您，我伟大的主。”米耶尔说着，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只小章鱼，然后在这只章鱼的身体两侧各画了一个小三角，代表它的翅膀。 克苏鲁：“……” 【我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哪个你？ ——米耶尔在心里问。 克苏鲁没回应。看来，他只能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进他的脑海，无法读取他的心声。 …… 跟“梦境之主”有关的话题告一段落。 克苏鲁没再用自己的嘴巴发出过声音，丁德尔也在米耶尔赞美了他自己的主后，陷入沉默。 伊奈从上车起就闭着眼睛，脑袋靠在洛卡斯的肩膀上睡觉，实际睡没睡着只有她自己知道。 洛卡斯确定自己昨晚做的不是一个单纯的梦，而是真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边用手抚平，一边向米耶尔保证：“我不会信仰任何神，除非那尊神的名字是米耶尔。” 米耶尔：“……” 倒也不必…… 不过围绕在他身边的这几尊神，确实都别信仰比较好，包括克苏鲁。 毕竟，克苏鲁已经没有多余的魔力池可以外借了。 …… 马车行驶了几天，快到光耀城的时候，米耶尔说了自己的计划：“我想先去伊斯亚娜城堡拜访一下光耀城的城主，以及圣女，向他们了解一下跟大地母神教有关的信息，然后再去大地母神教。” 在座的没一个普通人，所以米耶尔不需要拐弯抹角，说得很直接：“大地母神教那边，我跟洛恩两个人去就好，洛卡斯、伊奈，我会在去之前帮你们准备好住处，或者你们自己找地方住也可以。” “不用哦，圣女会帮忙准备哒！”伊奈说。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米耶尔放心了。 洛卡斯：“……” 米耶尔转头看向窗外，周围的建筑已经能明显看出光耀城的风格。 洛卡斯的记忆世界正逐渐变成他眼中的现实，这种感觉很奇妙。 突然，他注意到克苏鲁的眉头不自然地皱着，不由问了句：“怎么了？” 不会感知到莎布尼古拉斯的气息了吧？大地母神教的背后不会真的是至高母神吧？ 克苏鲁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是，在他的心里说了。 【又有一部分的“我”，醒了。】—— 作者有话说：猜猜这次的化身什么性格？[狗头叼玫瑰] 第56章 抵达光耀城, 米耶尔先委托光耀城的守卫给城主送去了一封信。 信里写道： 【尊敬的光耀城城主，阿尔齐伊斯亚娜先生，我是雪城领主布罗斯阿库尼拉之子, 米耶尔阿库尼拉。近日，我的父亲不幸离世, 雪城领主之位本该由我继承，然而年纪不足100岁的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名领主的准备，所以想来光耀城学习如何治理好一座城市, 不久便会来拜访您, 请允许我提前为自己对您造成的一切不便致歉。】 简而言之——来学习的，开门。 米耶尔承认他的措辞借鉴了丁德尔神父来光耀城的理由。 老实说, 米耶尔并不相信丁德尔神父是来向其他教会学习的，这多半是他背后那尊神的意志。 就是不知道那尊神的目标是大地母神教, 还是自己或者洛卡斯了。 信送出后, 不到半天, 圣女的一名仆从便找上了米耶尔, 说城主近日不在光耀城, 但圣女大人愿意与他见上一面, 并贴心地为他与他的随行人员准备了住处。 ——伊奈是对的。 米耶尔知道她是对的, 所以抵达光耀城后不急着入住旅馆, 而是在一家餐厅里用了午餐, 然后四处逛了逛。 米耶尔没有拒绝圣女的好意，带着所有人入住了圣女为他们准备的住处, 然后便前往了伊斯亚娜城堡。 远远的，米耶尔就看到了那位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之高等精灵。 她站在城堡门口等候，穿着一身蓝白相间十分繁复的连衣裙, 一头金色微卷长发垂过了腰，天青色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光是对上视线就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得到了净化。 米耶尔偷瞄了眼身边的洛卡斯，只见他低垂着头，一副生怕多看那位精灵一眼便无法再忠于一人的样子。 米耶尔没有在意，朝着阿米拉伊斯亚娜所在的方向加快脚步并展露微笑，银色的长发和蓝色的丝带随着他的脚步在脑后轻晃。 “圣女大人，很高兴见到您，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米耶尔来到阿米拉身前，向她伸出一只手。 阿米拉温柔地握住他的手，向他展露同款微笑：“您好，米耶尔少爷，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她说完，注意到米耶尔身后的银发少女，忍不住问：“这位是您的妹妹吗？” 米耶尔：“是的，她叫伊奈阿库尼拉。” “真漂亮，令我自愧不如。”阿米拉谦虚地说着，对米耶尔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来吧，你们一路赶来一定累坏了。阿克特先生，请帮我们准备一壶茶。” 被阿米拉称作“阿克特先生”的，是个人类圣骑士，阿米拉的贴身护卫之一，在洛卡斯的记忆里出现过。 最初的那条时间线，他死在了躺着阿米拉的祭坛旁。 这条时间线的他还很年轻，闻言应了一声，这便去准备茶了，让另外两名圣骑士代替自己守在阿米拉身边。 阿米拉没有验证米耶尔的随行人员都是谁，把所有人带进了伊斯亚娜城堡的会客厅。 米耶尔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兀自思考——好，人见到了，接下来该如何把话题自然地引向大地母神教？ 嗯……姑且先问点治理相关的事吧。 这样想着，米耶尔试探着问：“阿米拉小姐，可以告诉我，您是如何成为圣女的吗？同样是领主之子，您被尊称为圣女，而我的名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令我十分惭愧。” “米耶尔少爷，您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阿米拉回应，“其实我被尊称为圣女，是因为我天生就掌握着一个特别的法术，我可以用这个法术治疗任何伤口，甚至可以让断肢再生，我的父母为这个法术取名‘圣疗术’，我是圣女的说法由此流传开。” 米耶尔听到这里，很想给洛卡斯一个疑问的眼神——这么重要的信息，你的记忆里居然没有，你这也算是阿米拉的暗卫？ 不过也是，暗卫不是贴身护卫，大部分时间，洛卡斯都只能在远处眺望阿米拉，教会更是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像这样坐着跟阿米拉聊天的情景，即便是对陪伴了阿米拉十几年的洛卡斯来说，也是陌生而不可思议的吧。 所以教会是因此盯上的圣女？ 阿米拉的话还没说完：“当然，掌握着这样的法术只是前提，重要的是我如何使用它——自从我成年后，我的父母经常带我离开光耀城，去别的地方救助那些需要救助的人，我上一次离开光耀城应该是20年前，平原北部因为雪灾而闹了饥荒，那些快要饿死的人，他们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食物，在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我的‘圣疗术’不仅可以让断肢再生，还能让植物快速生长，我靠这个法术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解决了饥荒，他们称我为女神。” “如果我真的是神就好了，这样一定可以救助更多的人。”阿米拉感慨。 米耶尔：“……” 等等，怎么有点…… 记得大地母神莎曼达是生命与丰收之神。 生命、丰收。 让断肢得以再生，让粮食快速成熟。 “哦，对了，他们还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念，给我另外取了个名字。”阿米拉笑道。 “是什么呢？”她歪过头，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托着这只手的胳膊肘，努力回想。 她“嗯……”了半天，看样子是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给所有人倒完茶的阿克特开口道：“阿米拉小姐，是莎曼达。” “哦对！莎曼达！”阿米拉晴空般明亮而清澈的眼睛一亮，为找回遗失的记忆而愉悦微笑，“他们叫我莎曼达！也不知道这几个音节在他们的语言里是什么意思。” “蕾切尔夫人说，是‘神明遗落人间的花’，这样的意思。”阿克特说，“我有幸听她讲述过这段经历，可惜那时的我还是个孩子，无法担任您的护卫，无缘亲眼见证。” “原来如此，母亲大人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出色。”阿米拉感慨。 米耶尔沉默着，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莎曼达……不就是大地母神教信仰的那尊神的名字吗！ 该不会建立那个教会的人，就来自圣女在20年前救助过的那批人？ 米耶尔就是为了收集信息才来面见阿米拉的，但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内容。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自己想办法把话题引向大地母神教了。 米耶尔抿了下唇后，装作诧异地开口：“莎曼达，有点耳熟……事实上，我在来这里之前购买了光耀城的地图，地图上标注着光耀城所有教会的位置，其中一个教会叫大地母神教，他们信仰大地母神莎曼达，难道他们信仰的是您？” “欸？”阿米拉面露惊讶，看上去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她求助地看向身边的阿克特。 阿克特沉吟了一下后说：“我知道附近有个信仰大地母神的教会，这个教会非常封闭，信徒基本不外出，很难遇到他们，再加上我只信仰晨曦之主洛山达，所以，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他们的神叫莎曼达，可能是巧合？” 米耶尔不认为是巧合，不过，无论是不是巧合，教会都会在不久的未来盯上圣女，至于为什么盯上她，又为什么通过献祭她来召唤黑山羊幼崽，仅凭现在的信息还无法推理出任何答案。 要知道，黑山羊幼崽这种存在，只要向莎布尼古拉斯献祭生命就能召唤，不是非得献祭特定的人，如果教会只是为了召唤黑山羊幼崽，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圣女送上祭坛。 整件事，肯定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还是得去一趟教会才行。 米耶尔在心里想着，试探着向阿米拉确认：“阿米拉小姐有信仰吗？” “没有。”阿米拉回答得很干脆，“虽然我身边的人都有信仰，包括我的父母也信仰着一尊古老的神明，但是在我看来，信仰无法治愈我们的伤痛，但人可以给别人提供帮助。” “您说得对。”米耶尔十分认同她的话。 虽然米耶尔自称信仰克苏鲁，但其实，从克苏鲁拥有精灵化身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把克苏鲁当作高高在上的神来看待，而是将他视作了一个与自己类似的个体。 他接受克苏鲁的帮助，就像在接受来自另一位精灵的帮助，而不是在接受神的恩赐。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米耶尔看来，神都是救不了人的，能救人的，只有人。 因为觉得阿米拉说得太对了，所以米耶尔错过了重要的信息。 好在会客厅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丁德尔神父突然开口：“人可以给别人提供帮助，也可以给别人带去伤痛，如果身边只有想要伤害自己的人，除了神，谁能拯救？” “……抱歉。”阿米拉看向他，面露愧疚，“如果我刚才的话对您造成了伤害，还请原谅。” “不，并没有，我才要为自己唐突的发言道歉。”丁德尔说，“圣女大人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了许多人，您既善良又温柔，我十分感谢您对世人的帮助，我只是有些好奇——能够生下这样的您，您的父母，信仰哪位古老的神明？” “在您看来，我的力量是神赐的吗？”阿米拉懂了，她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说，“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所以，如果您想知道，我就告诉您吧。” “我的父母，信仰一尊名为莎布尼古拉斯的古老神明，听说祂是万物之母，孕育一切，应该是一尊相当温柔的神吧。” 克苏鲁：“……” 米耶尔：“……” 所以，也就是说…… 你是被你可能救过的人，献祭给了你父母信仰的神？——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这个人我是非救不可吗[托腮] 克苏鲁：早让你别救了[白眼] 洛卡斯：[可怜] 第57章 “莎布尼古拉斯, 我听说过。传言祂的信徒可以在夜晚最黑暗的森林，通过一种献祭生命的仪式，从祂那里召唤名为‘黑山羊幼崽’的生物, 它们会吃掉所有不信仰祂的人，将祂的福音传遍世界。” 米耶尔试探着说出这段话, 视线聚焦在阿米拉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是会惊讶，质疑，还是…… “啊对, 是有这样一种法术。”阿米拉的反应出乎了米耶尔的意料, 她的脸上确实流露出了惊讶，但惊讶的不是存在这样的法术, 而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米耶尔：“……略有研究。” 阿米拉：“这样啊。这个法术听着就很危险，还请您千万不要尝试。” 米耶尔：“我不会的。” 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又随便聊了几句后, 米耶尔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阿米拉连忙催促他去休息, 他便顺势离开伊斯亚娜城堡, 和克苏鲁一起去了大地母神教。 他不让洛卡斯和伊奈跟着, 主要是不想让洛卡斯进入教会, 毕竟洛卡斯再强也只是个没有魔力池的半精灵, 万一出什么事, 他没有自信能保护好他。 至于丁德尔神父, 相信他背后的那尊神会让他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不过最终，只有米耶尔和克苏鲁两个人抵达了大地母神教的正门。 现实里的大地母神教比洛卡斯记忆里多了许多细节, 看起来更精致，也更宏伟，就像一只漂亮的庞然大物。 黑色的铁艺大门敞开着, 对所有人说着欢迎，可当米耶尔靠近它，立刻有几名身披黑袍，头上盖着黑纱的信徒从两侧出现，将他拦下。 “想要沐浴母神乳汁之人，必先通过审查，不洁之人不被允许靠近母神，玷污母神的圣洁。” 这一幕在洛卡斯的记忆里出现过，所以米耶尔并不感到惊讶。 审查的方式是验证身份、职业和过往经历。 比如那条时间线的洛卡斯，是阿米拉的仆从，游荡者刺客，曾经当过奴隶。 米耶尔并不知道大地母神教认定的“不洁”是游荡者还是奴隶，反正，他两个都不是。 米耶尔展示了一下自己左手拇指上的戒指：“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之子，法师。” 克苏鲁吟唱咒语，施放“冰之叹息”，冻结了所有人脚下的地面：“洛恩阿库尼拉，米耶尔少爷的护卫，法师。” 米耶尔：“……” 恭喜阿库尼拉家族再添一人？ 虽然阿库尼拉家族已经名存实亡，但这个姓氏在里耶大陆还是好用的。 大地母神教的信徒听到这个姓氏，立刻朝两侧后退，为两人让出道路，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是阿库尼拉大人，请进。” 要知道，洛卡斯说自己是战士后，还被要求检查身体，信徒们查看了他手上的茧和身上的伤疤，立刻判定他为“不洁之人”，将他轰出了教会。 米耶尔跟着信徒往教会深处走，脑子里响起克苏鲁的声音。 【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选择的银发。】 米耶尔：我不管，你就是觉得有着一头银发的我很好看，所以才“剽窃”了我的发色。 进入教会礼堂内部，放眼望去，两侧的尖顶拱形结构不断向前延伸，最前方是一面巨大的拱形墙，同样是尖顶，墙上镶嵌着足足六块彩绘玻璃，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 抬头，无数个尖顶汇聚成一朵繁复的花，看久了会觉得有点晕。 低头，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至那面墙，让那面墙看起来像一个王座。 此时此刻，一位神父正站在那张华丽的王座之下，和所有的信徒一样，身披黑色长袍，头盖黑纱。 不同的是，他的长袍外多了个披肩，将他的腰身衬托得很细，头上盖的黑纱也比信徒夸张许多，前面遮住了胸，后面垂过了腰。 黑纱靠近头顶的部分是不透明的，越往下透明度越高。 【他的头顶是不是有点高？】克苏鲁在米耶尔的心里问。 可能头上垫着什么——米耶尔在心里回应。 嗯……也可能长了角？ 米耶尔藏起内心的好奇，来到距离神父三米远的地方，抬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虔诚地开口：“神父，您好，我是雪城领主之子，米耶尔阿库尼拉，近日，我感受到了大地母神的召唤，祂说会赐予我生命与丰收，只要我能成为祂的信徒，于是我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为将我的信仰毫无保留地献给祂，神父，还请您指引我。” 克苏鲁：？ 在米耶尔说话之前，神父平静地站在那六块彩绘玻璃下，给人的感觉神圣、庄严。 米耶尔说到一半，他的身体开始抖动。 米耶尔说完之后，他猛地冲到米耶尔身前，用极其激动的语气开口：“圣子！您是圣子！” 米耶尔：？ “信仰大地母神的羔羊们！祝贺吧！感恩吧！我们期待已久的圣子终于出现了！”神父大声高喊。 米耶尔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就是那个带领大地母神教所有信徒吟唱召唤黑山羊幼崽的咒语，然后为大地母神莎曼达的降临而欢呼的神父。 圣子……什么意思？因为他演得太像真的，导致这条时间线的教会，拿他当祭品了？ 在米耶尔不安的视线里，整个礼堂里所有的信徒都朝着他的方向跪了下来，齐声高喊：“赞美圣子！赞美我们的母亲，我们敬爱的主，大地母神莎曼达！” 米耶尔等他们赞美完了，强装镇定地询问神父：“请问……圣子是什么意思？” “圣子，就是大地母神的化身！”神父起身回应，“‘高洁的指引’向我们展示了您‘高洁的灵魂’，只有像您这样的高洁之人，才能指引我们走向幸福的未来！” 神父边说边手里攥着什么，是他挂在脖子上的吊坠。 身为神父，他本该佩戴十字架，可他的胸前并没有十字架，只有一枚菱形吊坠，有着宝石一般的质地，和血红的色泽。 此时此刻，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那枚血红的吊坠，任由它在自己的掌心里散发出强烈的红光。 米耶尔的视线落在他的指缝间，看着从那里挣脱出来的红光，觉得这应该是个关键道具。 该不会就是神父口中的…… “高洁的指引？”米耶尔重复了一遍这几个音节，试探着向神父确认，“是指这枚吊坠？” “喔，是的。”神父松开手指，任由自己胸前的吊坠完整地呈现在米耶尔的视野里。 “这是一位伟大的存在赠予我的神器，它叫‘高洁的指引’，遇到‘高洁的灵魂’会散发神圣的红光，可以帮助我找到大地母神的化身，而您，正是我们期待已久之人，是我们的圣子！” 神父激动地说着，突然跳着后退了十几步，与米耶尔拉开距离，然后举着手中的吊坠说：“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它不发光了！它只有在靠近您的时候才会发光！您是圣子！” 他是对的，他没有疯——那枚名为“高洁的指引”的吊坠，在距离米耶尔几米之外的地方，不仅不会发光，色泽也变得黯淡许多，难怪他主动靠近神父的时候没能注意到它。 坏了，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自己好像真的玩脱了——这条时间线的母神祭品变成他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克苏鲁交叠起自己的双臂，不满地开口：“凭什么认定是他？也可能是我。” 米耶尔主动往旁边走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是他是他就是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神父靠近克苏鲁，吊坠并没有发光。 神父看向米耶尔，语气更加激动：“圣子！圣子就是您！喔，米耶尔阿库尼拉，我们的圣子，感谢您来到我们的身边！” 信徒们再次齐声高呼：“赞美圣子！赞美您，米耶尔阿库尼拉！” 米耶尔：…… 麻了。 不过这样一来，圣女应该安全了吧？ 而他也更容易在教会里收集情报。 这样想着，米耶尔恢复镇定，询问神父：“抱歉，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回圣子大人，我叫坦塔恩。”神父毫不犹豫地回应，回应完还向他弯腰行了一礼，看起来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某种神圣的存在。 米耶尔：“我能问下为什么你们的头上都盖着黑纱吗？” 坦塔恩：“喔，当然，这是因为母神的乳汁在赐予我们力量的同时，也让我们的身体变得更接近祂，但是普通人并不理解我们的变化，只会觉得我们丑陋。” 米耶尔：不会真长角了吧？话说莎布尼古拉斯有角吗？虽然是森之黑山羊，但并不是真的山羊啊。 不过米耶尔只见过黑山羊幼崽，没见过莎布尼古拉斯，还真无法想象那位至高母神的外貌。 坦塔恩神父让信徒们为圣子举办欢迎仪式。 信徒们立刻起身离开礼堂，没一会儿便又回来了，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放着东西。 五彩缤纷的宝石，金灿灿的黄金砖，一整只烤鸡，堆成小山的烤面包，从贵重的奢侈品到可口的美食，应有尽有。 米耶尔：“……都是给我的？” 坦塔恩：“是的。” 米耶尔还在纠结该给出怎样的反应，礼堂外突然传来骚动。 他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连串身披黑袍的信徒。 信徒们一边追赶一边厉声警告： “站住！” “这里不能进！” “快拦住他！” 礼堂里端着托盘的信徒面面相觑，为男人的不请自来感到无措。 米耶尔的视线落在男人脸上，第一反应——是你吗？克苏鲁的新化身？ 虽然男人的脸给他的感觉很陌生，但这个令人惊艳到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这种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意识空白的震撼，不是普通人可以带给他的。 男人有着一头浅蓝色短发，白皙的肤色，银灰色的眼眸间全是冷漠。 他从踏进礼堂的那一刻起，视线就聚焦在米耶尔脸上，对周围所有人视而不见。 他径直来到米耶尔身前，抓住他的手腕便将他拽到自己怀里，熟练地横抱起他。 这个熟悉的怀抱……就是你，克苏鲁！ 虽然已经猜到了男人的身份，但米耶尔还是本能地向克苏洛恩投去了求助的视线。 而不等克苏洛恩给出反应，抱着米耶尔的男人冷声开口：“他不需要这些垃圾，也不是你们的圣子。” 说完这句话，没给任何人回应的机会，他抱着米耶尔腾空而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出礼堂，飞上高空，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和一脸深思的克苏洛恩—— 作者有话说：新化身登场[狗头叼玫瑰] 第58章 风吹乱了米耶尔那头银白的长发。 要不是有丝带系着, 这会儿他大概会被自己的头发暴揍一顿。 他放松地靠在男人怀里，低头，眼睁睁地看着教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男人打算抱着他飞去哪里, 但是锁定一个方向飞得相当快，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男人……不, 依旧是男性的高等精灵，他有着一头浅蓝色的短发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米耶尔想象不出来克苏鲁哪个部位的配色是这样的，不过克苏洛恩那头银白的微卷长发也跟部位的颜色无关。 从能力上看，他会飞, 难道也是克苏鲁的翅膀？ 米耶尔先试探着唤了一声：“克苏鲁？” ——银发的精灵歪着头, 用不确定的语气呼唤着，小心翼翼的, 仿佛声音稍微大点就会招致灾祸。 抱着他的男人听到这样的呼唤，长长的眼睫一颤, 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回应：“我代表不了克苏鲁, 在我完全苏醒之前, 叫我海仑。” 他的声音, 冷静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明明用亲昵的姿势抱着米耶尔, 却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不过, 仅仅是淡漠, 没有嫌弃, 也没有里昂那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同样是不容反驳的口吻，他给米耶尔的感觉更像是看着一道1加1等于几的数学题, 对他说——这题的答案是2。 可是……其他化身不是这么说的！ 米耶尔：“你的触手和翅膀说，你的任何意识都能代表克苏鲁。” “越是愚蠢的部位越是自信。”克苏海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嫌弃。 这股嫌弃针对的不是米耶尔, 而是克苏鲁的其他部位。 看来这个新化身不是翅膀…… 虽然可以直接问他是克苏鲁的哪个部位，但米耶尔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反应，所以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问法。 米耶尔：“你好像不是翅膀，但你会飞。” “有个法术叫飞行术。”克苏海仑说着，突然低头，额头抵上米耶尔的额头。 米耶尔的眼睛蓦地瞪大。 那个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到可以直接吻上。 克苏海仑的气质是冷的，可他的体温是热的，跟克苏安纳差不多。 米耶尔愣愣地感受着他额头高于自己的温度，一直等他重新抬头目视前方，这才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点东西——是飞行术的咒语。 等等，所以克苏海仑到底是哪个部位啊！ 不对，现在不是好奇这种事的时候。 米耶尔冷静下来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询问克苏海仑：“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很多事想问坦塔恩神父。” “去救人。”克苏海仑回答。 “救人？”米耶尔疑惑。 难道洛卡斯遇到危险了？克苏鲁确实答应过他，会在保护好他的基础上，顺手保护一下洛卡斯，这个方向也确实是去他们住处的方向……不对！ 一直到克苏海仑开始降低高度，米耶尔才发现他锁定的目标不是圣女为他们安排的住处，而是圣女自己住的伊斯亚娜城堡！ 是圣女有危险？ 克苏海仑果然落在了伊斯亚娜城堡门口，然后就这么抱着米耶尔，闯了进去。 门口的守卫想拦，被他一阵风掀了个四脚朝天。 米耶尔：“……等等，别伤人！” 克苏海仑：“没死。” 米耶尔无语了片刻，然后慌忙抬起自己的左手，向路上的守卫展示自己的家族戒指：“我是米耶尔阿库尼拉！雪城领主之子！我有急事要见圣女！麻烦让一下！非常抱歉！” 就这样，伊斯亚娜城堡的守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蓝色短发身材高挑的精灵，像抱一位公主那样抱着雪城领主之子一路疾走，去了圣女所在的房间。 克苏海仑来到房门前，一脚踹上去——敲击术！ 伴随着一阵类似玻璃碎裂的声响，门锁自动解开，房门随之开启。 房间内，阿米拉伊斯亚娜一脸诧异地看向门口，看到了同样一脸诧异的米耶尔阿库尼拉。 阿米拉：怎么个事？ 米耶尔：这不是好好的吗？ 克苏海仑踏进房间。 克苏海仑逼近阿米拉。 克苏海仑用一道风把阿米拉卷了起来，引得她一阵惊呼。 阿米拉：“米耶尔！这是怎么回事啊！” 米耶尔：“海仑先生，请问您在做什么！” 克苏海仑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房间。 他的怀里抱着米耶尔，阿米拉悬浮在他身后，随他一起移动。 阿米拉：“米耶尔，他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他不会……大概。” 米耶尔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只能先向克苏海仑寻求答案：“海仑先生，如果您无法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解释，那么，我要反抗了。” 听到这句话，克苏海仑的脚步一顿，低头与怀里的米耶尔对视。 米耶尔的心跳有些快，但绝不是因为心动。 虽然有些不安，但他的视线坚定地朝着克苏海仑，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的沉默之后，克苏海仑开口了：“你不是想救阿米拉么？” 阿米拉：“欸？救我？” 克苏海仑没有理会来自身后的声音，看着怀里的米耶尔继续：“只要阿米拉还在光耀城，你永远不会知道，教会将在什么时候杀死她，既然如此，先把她带去安全的地方，再摧毁整个教会，确保整片里耶大陆都找不到半个大地母神教的信徒，再把阿米拉带回来，完美达成你的目的。” 米耶尔：“……” 阿米拉：“欸？你们在说什么？大地母神教要杀死我？欸？” 米耶尔：“……” 米耶尔叹了口气。 他还是不知道克苏海仑是克苏鲁的哪个部位，但是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了。 克苏海仑跟克苏鲁的其他化身一样，都认可他是克苏鲁在里耶大陆的代行者，想要达成他想达成的目的。 但是跟其他化身不同，他并不打算袖手旁观，他想用他觉得最好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但他认为的“最好”，不是“最完美”、“最全面”，而是“最快速”、“最彻底”。 进入教会，用闯的，当然比用演的要快。 拯救圣女，把她带去安全的地方后摧毁整个教会，当然比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让教会自愿放弃要快。 但是对米耶尔来说，不把所有的疑问都查个一清二楚，事情就不算解决。 所以他叹了那口气后，冷静地开口，尝试说服克苏海仑：“海仑先生，我想救阿米拉没错，但我想做的不只是救她，我想知道教会为什么会盯上她，为什么要献祭她，还有‘高洁的灵魂’是什么？阿米拉也是因为拥有‘高洁的灵魂’才会被教会盯上的吗？所以教会想要献祭的不是圣女，而是‘高洁的灵魂’？为什么要献祭‘高洁的灵魂’？如果教会的目的不是召唤黑山羊幼崽，那会是什么？他们不会真以为献祭‘高洁的灵魂’能让大地母神降临吧？谁告诉他们的？又是谁给了神父那枚吊坠？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调查清楚。” “高洁的灵魂。”克苏海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音节，没有温度的银灰色眼睛以极其微小的幅度转动了一下，“你是说，你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那枚红色的吊坠发光？” 米耶尔愣了一下，惊叹于他抓重点的能力：“是这样没错……我想知道，是谁定义了‘高洁的灵魂’？这样的灵魂有什么特别？能做到些什么？” “既然如此，把那枚吊坠抢过来试一圈不就知道了？” 克苏海仑说着，把米耶尔放了下来。 他做事的风格粗暴到让米耶尔难以评价，但他的动作是温柔的。 米耶尔被放下的时候有点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等等，你该不会想……” 话还没说完，就见克苏海仑转身一个疾飞，迅速消失在米耶尔的视野里。 米耶尔：“……” 嘶——仿佛已经看见了神父被抢走吊坠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克苏海仑这样真的不会让黑山羊幼崽提前降临吗？ “米耶尔。” 身后传来阿米拉的声音，是不同于往常的严肃。 米耶尔转身看她。 克苏海仑离开后，托举着阿米拉的风消失了。 阿米拉回到了地上，她衣着整齐地站在走廊里，一双天青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米耶尔，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严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米耶尔，无论是多离谱的事我都能接受。毕竟，我是圣女，我注定不凡。” 这话听起来有些自大，却是事实。 阿米拉掌握着堪比神迹的“圣疗术”，其他时间线上的她，无论最终是否会被大地母神教献祭，都无法拥有一个比较好的结局，否则洛卡斯就不需要多次穿越时空去改变她的命运了。 米耶尔垂下视线，用自己右手的指尖轻轻摩挲左手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他无法将洛卡斯的记忆分享给她，因为那涉及洛卡斯的隐私，洛卡斯是绝对不愿意被阿米洛窥见那段记忆的。 但是…… 米耶尔从自己的家族戒指里取出那枚象征伊斯亚娜家族的黄水晶戒指，递给了阿米拉。 戒指里面已经空了，洛卡斯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了现在的洛卡斯。 只有这枚戒指，哪怕洛卡斯想留作纪念，米耶尔也不能给他，因为，只要伊斯亚娜这个家族还在，这枚戒指就只属于伊斯亚娜。 “阿米拉小姐，其实我的随行人员里有个人，曾经多次穿越时空拯救您，请恕我无法湳風告诉您这个人是谁，除非您想知道，而这个人也愿意被您知道。总之，在不久的未来，大地母神教将通过献祭您召唤黑山羊幼崽摧毁光耀城，而我一定会阻止这件事，我向您保证。”—— 作者有话说：追读的人好少，都等着我完结这一卷一口气看吗，可是这一卷还有好几章[爆哭] 希望追读的宝贝能多多留评鼓励，虽然我是大心脏，但也是会寂寞的[可怜] 第59章 阿米拉：“我想见见他。” 米耶尔：“他？” 米耶尔有意识地避免提到洛卡斯的性别, 阿米拉本不该知道救自己的人是男是女。 然而阿米拉很肯定地说：“多次穿越时空拯救我的那个人，是他吧，那位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过我的半精灵。” 米耶尔：……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米耶尔不敢直接问, 他怕阿米拉是在套他的话，他要是直接问, 就做实了这个猜测。 然而即便他不问，阿米拉也给出了解释：“今天之前，所有见到我的人，都会被我的美貌惊艳, 我已经很习惯被大家用呆滞的目光长久地锁定了, 但是您和您的随行人员，你们所有人, 都没有这样。” 阿米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继续：“米耶尔少爷, 如果冒犯了您, 我很抱歉, 其实, 我能感受到您和您的护卫之间有着非同寻常的氛围, 你们的关系应该相当特殊, 而那位暗精灵, 他比起我, 也更关注您, 虽然您的美貌确实不输给我，但我想, 他们对您的关注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米耶尔：？ 米耶尔：丁德尔神父关注我？他该不会喜欢我……才怪，是因为他背后的那尊神想要我吧。 米耶尔沉默着，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阿米拉便接着说了下去：“您、您的护卫、您的妹妹, 还有那位暗精灵，你们对我的态度是一样的，既不回避我的视线，也不对我过分殷勤，只有跟在您身边的那位身份不明的半精灵，从来到这里到离开，他都没有抬头看过我，就像在回避前女友的视线，所以……” 阿米拉：“我只是猜测，如果猜错了很抱歉，如果猜对了，可以请您帮我问问他，是否愿意与我聊聊吗？” 米耶尔又沉默了片刻后，认命地叹了口气，说了声“好”。 ——已经被猜到了也没办法，不过…… 米耶尔忍不住纠正她：“你们不是情侣。” 阿米拉笑了笑：“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米耶尔：“但你们可以是。” “……抱歉，请恕我无法回应他的感情。”阿米拉垂眼叹了口气，重新抬眼时，她的眼中充满了坚定，“我的恋人，是里耶大陆。” 米耶尔：“……” 不愧是圣女。 …… 克苏洛恩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朝礼堂外走去。 坦塔恩神父连忙疾走几步来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厉声质问：“那个蓝头发的精灵是什么人？你们认识！” 克苏洛恩抬手，翻掌，掌心里释放出冰冷的寒气： “抱歉，可以让开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任谁都能通过他那双冰冷的，殷红色的眼睛，感受到他此刻压抑的怒火。 坦塔恩神父抿了下唇，退开了，并挥手示意信徒跟着退开。 克苏洛恩抬脚往外走。 坦塔恩神父看着他的背影，两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圣子，您的主人！有人带走了他，而您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您……” 克苏洛恩的脚底出现了寒冰，整个礼堂的温度都有了明显的下降： “我果然应该杀光你们。” 【可他不喜欢这样做。】 【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想法？】 【当然要在乎，因为他既是我的代行者，也是我的爱人，在我完全苏醒之前，他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 ——三个不同的声音在脑海里接连响起，最后得出同一个结论。 【在他做出决定之前，不可以擅自动手。】 所以最终，克苏洛恩只是用“冰之叹息”的前奏恐吓了一下礼堂里的信徒，然后便快步离开了礼堂。 出了礼堂大门，他先用传送门把自己传上高空，再以最快的速度飞向另一个自己的所在。 然而飞到一半，突然感知到对方又回来了？ 克苏洛恩困惑地降低飞行的速度，最后悬停在高空。 几乎是刚停下，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东西从自己身边“咻——”的掠过。 东西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和一头浅蓝色的短发。 是他的另一个化身！ 克苏洛恩：【你——米耶尔呢？】 克苏海仑：【滚，别影响我做事。】 克苏洛恩：？ …… 大地母神教，礼堂。 坦塔恩神父在那面镶嵌着六块彩绘玻璃的墙下烦躁地踱步。 有信徒问他：“圣子被带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坦塔恩神父也想知道。 这是绑架吗？一定是的！ 既然如此，只要告诉光耀城的守卫，他们就会帮忙找人！ 对，就这么干！ 做出决定后，坦塔恩神父坚定地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有办法找回圣子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然而，才走出三步，礼堂门口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了下来。 什么东西？ 坦塔恩神父停住脚步，困惑地看向门口，礼堂里所有的信徒也都被门口的响动吸引了视线。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蓝发的精灵大步流星地踏进礼堂。 浅蓝色的短发，银灰色的双眼，身上穿着不起眼，但也并不朴素的白色衣服。 他面无表情地进入礼堂，径直走向坦塔恩神父。 坦塔恩神父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你！是你带走了圣子！你把圣子带去哪儿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男人抬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红色吊坠，用力一扯。 连接着红色吊坠的金色细链，是黄金，但也只是黄金，在他的一扯之下直接断了。 男人拿到吊坠，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仿佛只是回到自己家，从桌上取走了一样自己上次出门忘带的东西。 然而——礼堂可不是他的家！坦塔恩神父的脖子也不是桌子！ “喔，不——高洁的指引！你拿走了高洁的指引！”坦塔恩神父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的背影，边追边骂，“该死的！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这可是神给我的圣物！你亵渎了神！你会遭报应的！” 克苏海仑由着他在自己身后乱叫，没有给他半个眼神，快步走出礼堂，然后就“咻——”的一下窜上了天。 坦塔恩神父：“……” 坦塔恩神父一脸呆滞，像是无法相信视野里发生的一切，礼堂里的信徒也都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了什么？”的迷茫眼神，看着礼堂大门和神父。 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是坦塔恩神父情绪失控的怒吼：“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都别愣着！全员出动，全力追回‘高洁的指引’，和我们的圣子！” …… 米耶尔回到了圣女为他安排的住处。 他并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洛卡斯。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什么，来到后院，果然在后院的树上找到了躺在树枝上的洛卡斯。 “洛卡斯。”他轻唤。 洛卡斯的睡眠一向很浅，听到米耶尔的声音，第一时间从树上翻身落下，靠下蹲卸去惯性，稳住身体，然后起身对上米耶尔的视线，展露微笑：“主人已经从教会回来了？好快！感觉怎么样？” 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这让米耶尔有点难开口，但最终，想到阿米拉就在外面等候，米耶尔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洛卡斯，我把有人多次穿越时空拯救阿米拉的事，告诉了阿米拉，她想见见这个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见呗，为什么不呢？反正……”洛卡斯顿了一下再说，“现在，不会再有奇怪的生物出现在我身边，吓到我身边的人了。” 米耶尔：“其实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回绝。” 洛卡斯：“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让过去的记忆影响我对您的忠诚。我必须要说，如果您真的与阿米拉小姐为敌，现在的我是坚定地站在您这边的。” “真的吗？”米耶尔歪头表示怀疑，“你跟她的回忆加起来，可比跟我的回忆多多了。” “但那是其他时间线上的她。”洛卡斯回应，“虽然我不会忘记所有的记忆，但如果我在所有时间线上欠下的债都要还，那我还欠着您一条命呢，很不划算的。” 米耶尔：“有道理。” 洛卡斯：“哈哈哈，不过就算没有那段记忆，我也会为您豁出性命就是了。” 洛卡斯：“而拯救阿米拉小姐这件事，本就是我麻烦了您……” 洛卡斯：“所以，就算您把我的记忆石交给她，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不会这么做的。”米耶尔说着，转身，蓝色的丝带随着那头银白的长发在空中甩过一道优雅的弧，“走吧，洛卡斯，阿米拉小姐就等在外面，别让她等急了。” “嗯……”洛卡斯失神地看着米耶尔的后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她就等在外面？抱歉，我不知道。” 洛卡斯边说边快步跟上米耶尔，过了一会儿，轻声补充了这样两个词：“对不起，谢谢。” 前一个抱歉，是对阿米拉说的，后一个对不起，以及谢谢，是对米耶尔说的。 米耶尔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所以没有询问什么，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别在意。” 米耶尔带着洛卡斯来到宅邸门口，打开大门，圣女阿米拉伊斯亚娜就站在门外。 就在米耶尔想邀请她进来，给她和洛卡斯安排一个房间让他们单独聊聊的时候…… 伴随着“咻——”的一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天而降，落在阿米拉身后，把阿米拉吓了一跳！ 先降落的那个，有着一头浅蓝色的短发，是克苏海仑，他抬起的手上明显拿着什么。 金色细链缠绕在他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细链的最下端垂着一枚色泽鲜红的吊坠。 即便是白天，也能明显看出吊坠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米耶尔：“……” 高洁的指引……真抢过来了啊？坦塔恩神父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丧心病狂！（干得漂亮！） 克苏海仑：[墨镜] 克苏洛恩：[问号] 第60章 米耶尔的视线从散发着红光的吊坠上挪开, 落在断裂的金色细链上。 “抢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但他还是本能地问了一句。 对此，克苏海仑的回应是：“你知道。” ——他似乎不喜欢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说完这两个词, 他紧接着说：“让你的人站开点。” 米耶尔明白他想做什么，先转身面向阿米拉：“阿米拉小姐, 麻烦您先站在这里别动。” “啊，好的。”阿米拉非常配合地点了下头，抬起双手，手掌交叠在自己身前, 站得非常优雅端庄。 然后米耶尔给洛卡斯指了个方向：“洛卡斯, 你站到那棵树下去。” “好。”洛卡斯什么也没问，几步跑了过去。 最后, 米耶尔同时与两人拉开距离，站定一个位置。 克苏海仑在他站定之前就走向了阿米拉。 三人拉开距离后, 那枚红色的吊坠就不亮了, 可在克苏海仑靠近阿米拉的过程中, 它再次散发出了红光。 “意料之中。”克苏海仑一个利落的转身, 大步流星地走向洛卡斯。 随着他和阿米拉之间距离的拉开, 吊坠逐渐黯淡, 可随着他对洛卡斯的靠近, 吊坠再度亮起。 克苏海仑挑了下眉, 米耶尔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次可不是“意料之中”了。 如果米耶尔没有猜错, 能让这枚吊坠发光的人，满足被大地母神教献祭的条件, 所谓的“圣子”只是将祭品留在教会的话术。 所以阿米拉能让吊坠发光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她在那么多条时间线上都被大地母神教锁定为祭品。 米耶尔能让吊坠发光也可以解释，毕竟他与阿米拉有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他们都是纯血的高等精灵，比如他们都守序善良，再比如，他们都是天生的贵族，出身高贵，气质优雅——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在第一次见到米耶尔的时候愣神。 但是，洛卡斯同样能让吊坠发光，这就耐人寻味了。 这证明了，一个人是否拥有“高洁的灵魂”，与他的血统和职业无关。 半精灵游荡者刺客。 ——米耶尔没有歧视洛卡斯的意思，但他确实无法想象坦塔恩神父激动地称呼一个半精灵游荡者刺客为“圣子”然后对他下跪并疯狂赞美的样子。 还别说，这样的画面非常值得一看。 可惜其他时间线的洛卡斯都不被允许进入教会，以至于坦塔恩神父没有机会看到“高洁的指引”为洛卡斯散发光芒。 克苏海仑验完洛卡斯，什么也没说，转身进入宅邸，径直走向丁德尔所在的房间。 米耶尔快步追上。 始终在一旁交叠着双臂沉默观望的克苏洛恩也跟了进去。 克苏洛恩没有告诉米耶尔，礼堂里的第一次对视，他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化身有点奇怪。 这个化身并不抗拒与他分享记忆，每一次的对视，他们都在快速交换彼此拥有的全部信息，但是，这个化身非常抗拒与他合体。 这不应该。 所有化身的意识都来自伟大的克苏鲁，他们的自我认知都是克苏鲁，且都认为自己独一无二，所以在遇到彼此的时候，会有一种违和的分裂感，本能地想要合体。 洛拉和里昂之所以合体之后又分开，是因为他们认定合体状态下可能会对米耶尔造成伤害，所以，为了遵守誓约，他们强迫自己违背合体的本能，维持分裂状态，直到米耶尔主动要求并接受他们成为现在这个名为“克苏洛恩”的整体。 但是克苏海仑，他并没有跟任何化身合体过，却坚定地抗拒着合体。 而抗拒的理由，是嫌弃。 ——克苏洛恩确定自己被自己的另一个化身嫌弃了。 这个化身看自己的眼神，就像一个成年人在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孩子，认定这个孩子是愚蠢而情绪化的。 啧，真不爽。 虽然不爽，但奇怪的是，自己没有任何想揍这个化身的想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认可对方暂时不考虑合体的选择，以及做出的一切决定。 除非这个决定会伤害米耶尔。 …… 克苏海仑径直来到丁德尔的房门外，一脚踹上去——敲击术！ 房门应声而开，正躺在床上休息的丁德尔迷茫睁眼。 克苏海仑让手上垂下的吊坠靠近他，吊坠散发出刺眼的红光。 或许是因为丁德尔的房间拉着窗帘比较暗的缘故，总觉得吊坠在他面前散发的红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米耶尔还担心是自己的存在影响了实验的结果，退出好远。 结果克苏海仑从房间里出来时，依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有趣，所有人都拥有‘高洁的灵魂’，没有一个例外。” “伊奈呢？”米耶尔才发现伊奈不在宅邸，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他不重要。”克苏海仑说着，转身往外走。 米耶尔一边快步追上一边询问：“他？” 克苏海仑：“你知道，别愚弄了自己。” 米耶尔：“……” 我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吗？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在洛卡斯的记忆里与自己对视了两次的黑皮男人…… 不等米耶尔深入思考，就见克苏海仑前脚刚踏出宅邸，后脚便“咻——”的一声窜上了天。 米耶尔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脸呆滞，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另一部分的他还在自己身边。 “克苏鲁，你的……另一个化身，去哪儿了？”米耶尔试探着问身边的克苏洛恩。 克苏洛恩沉吟了一会儿再回答，吐出两个词：“你知道。” 米耶尔：“……” 克苏洛恩：“抱歉，我只是觉得这样说话比较帅。” 米耶尔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控诉：“……” 克苏洛恩：“好吧，但是，你确实知道。” 米耶尔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眼，叹气：“是的，我知道。” 米耶尔知道，克苏海仑是去别的地方测试吊坠了。 想知道什么是“高洁的灵魂”，就必须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吊坠发光，什么样的人不能。 而这件事没法带着他去做，因为只要他在身边，吊坠就会发光。 可即便理解克苏海仑的行动逻辑，米耶尔依然忍不住感慨：“克苏鲁，你的这个化身行动力好强。” 克苏洛恩：“我也觉得。” 米耶尔：“但他不怎么听我说话。” 克苏洛恩：“还是听了的，否则现在教会那边没有活人。” 米耶尔：“……你是对的。” 克苏洛恩：“虽然留下了不少烂摊子，但是没关系，一切都是他做的，与我们无关。” 米耶尔：“哇哦，你居然会主动跟自己的化身切割，令我惊讶。” 在米耶尔的印象里，洛拉和里昂都是会自觉为彼此做过的事负责的。 明明是里昂不问自取了布罗斯的戒指，却是洛拉一脸抱歉地向他解释。 明明是洛拉与他共度了一夜，却是里昂一脸心虚地请他吃饭。 由他们合体而成的洛恩，居然会主动跟自己的另一个化身切割，不可思议。 克苏洛恩没说话。 但是，他在米耶尔的心里回应了。 【是他切割了我。】 米耶尔愣神。 克苏洛恩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伸手轻推了把米耶尔的后腰：“看样子他短时间内回不来，你不如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不急。”米耶尔回应着，走出宅邸。 他先给阿米拉和洛卡斯安排了单独的房间私聊，然后向稍微清醒了一点的丁德尔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号称对“高洁的灵魂”有反应的吊坠，同时对米耶尔、阿米拉、洛卡斯、丁德尔四个人起了反应。 虽然还不知道“高洁的灵魂”是什么，但这或许意味着他们四个人都存在被大地母神教献祭的可能。 “献祭……”丁德尔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银灰色微卷短发坐在床上，灰色的眼睫因为困倦而半垂着，紫罗兰色的双眼也有些无神。 “我承认，另一个洛卡斯的灵魂，是我召唤到这个洛卡斯的身上进行了合并。”他沉默片刻后，突然自爆，让米耶尔猝不及防。 丁德尔没有在意米耶尔震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或许对这个世界的他不公平，但如果不这样做，另一个他无法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米耶尔：“……什么意思？” 丁德尔：“当我知道他的存在时，他已经死了，我的主无法邀请一个已死之人进入幻梦境，要想拯救他，只能先让他活，但他的身体已被撕碎，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米耶尔不知道丁德尔神父对于让死者进入幻梦境有什么执着……但是能听出来，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因为善良。 丁德尔：“可以说，是我一手创造了现在的洛卡斯，所以，我必须对他负责。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惜被那些危险的存在盯上也要穿越时空，他究竟想要改变什么？” 米耶尔：“……等等？所以，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米耶尔惊呆了！ 因为丁德尔神父和伊奈都给他一种什么都知道的感觉，所以他跟洛卡斯聊怎么拯救圣女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他们。 结果…… 所以丁德尔神父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脸茫然地听他们聊了一路的大地母神教？ 丁德尔神父依旧是那副刚睡醒的样子，语气平静中透着些许困倦：“召唤灵魂时，我看到了一些画面，但是非常零碎，我知道洛卡斯穿越时空的理由或许与光耀城的某个教会有关，所以，我决定来这里调查，顺便保护他。至于别的，圣女也好，献祭也好，还有那尊名为莎布尼古拉斯的神，我确实都不知情，但如果我直说不知道，无论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都会避免将我卷入吧？” 米耶尔：“……” 是这样没错。 “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不想成为你们需要顾虑的对象。” 说到这里，丁德尔抬起双眼，与米耶尔对视：“我不知道什么是高洁的灵魂，但是在我看来，任何一个灵魂都值得被拯救——我绝对不会让这条时间线上的任何人，被大地母神教献祭。” “嗯，这正是我的目标。”米耶尔回应着，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丁德尔神父果真是个好人！”，然后，茅塞顿开——如果这还不是高洁的灵魂，什么才是！ 丁德尔神父的灵魂就是最高洁的！ 刚在心里喊完，宅邸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 米耶尔愣了一下，冲向门口。 他第一反应是教会杀过来了，他想保护宅邸里的所有人。 然而真的来到宅邸门口，看清砸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后…… 米耶尔盯着地上的“东西”看了足足五秒，随后抬眸，对上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这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来自一个浅蓝色短发的男性精灵，他叫克苏海仑。 继“抢劫”之后，是“绑架”——地上的“东西”是个人，一个米耶尔认识的人。 大地母神教的主教——坦塔恩神父。 此时此刻，这位神父正双手按着头上的黑纱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明显被吓得不轻，以至于说不出话。 不等米耶尔出声询问，克苏海仑主动开口解释：“找了一圈，找不到第五个‘高洁的灵魂’，信息太少，不足以得出结论，还是直接问他吧。” 说完这句话，克苏海仑踹了坦塔恩神父一脚：“你要见的圣子，我让你见到了，现在你可以说了，什么是高洁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评论多起来了，喜极而泣！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和鼓励！ 这是我第一本直接用克苏鲁设定的克苏鲁文（之前都是自创设定来着）总之写得很开心，会好好写到完结的！[狗头叼玫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坦塔恩神父下定决心要找回吊坠和圣子后, 让部分信徒留守大地母神教，自己亲自带着一批人离开了教会。 他打算在组织信徒搜寻吊坠和圣子之前，先去向光耀城的守卫求助, 说白了，就是向伊斯亚娜家族求助。 与适者生存的雪城不同, 光耀城在伊斯亚娜家族的治理下井然有序，在这里，别说神父，连小偷受了委屈, 都会尝试向伊斯亚娜家族寻求帮助。 然而, 就在距离伊斯亚娜城堡还有不到200米的地方，一个男性精灵突然从天而降, 出现在坦塔恩神父和大地母神教信徒的视野里，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对方那头标志性的浅蓝色短发, 坦塔恩神父想认不出都不行： “是你！” “是你绑架了圣子！” “是你抢走了‘高洁的指引’！” “你这个亵渎神明之人, 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坦塔恩神父情绪激动地说完, 这便吟唱起了咒语, 周围的信徒连忙跟着吟唱。 克苏海仑面无表情地盯着众人看了一会儿, 张嘴。 随着他嘴唇的开合, 一段无法描述的歌声从他的唇齿间流淌而出, 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大脑。 像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少女在歌唱, 隔着深邃的海水, 明明什么也听不清，却莫名觉得好听。 听觉和大脑认知错位, 耳朵听到的是海水的涌动，仿佛整个人坠入了深海，冰凉的液体从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灌入, 霸道地侵占了身体，试图将五脏六腑全部挤出体外。 可大脑认知到的却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在歌唱，无论是嗓音还是旋律都令人沉醉。 伟大的旧日支配者们或许不了解人类和精灵的身体构造，却对他们喜欢什么样的脸，什么样的嗓音，什么样的画面和旋律，了如指掌。 “深渊之歌”，这是一个精神系法术，中术之人将会被自己幻听到的歌声魅惑，失去对周围真实情况的判断力。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歌声，克苏海仑才不会对着一群在他看来无异于尸体的人歌唱。 信徒们吟唱的咒语停了，所有人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晃，就像在跟着无声的旋律摆动。 坦塔恩神父的吟唱也停了，但他没有摆动，而是抬手捂住自己的头部，发出了尖叫：“啊啊啊啊啊——” 仿佛初生的羔羊被一群饿狼逼退到悬崖边，又像是一个人走在无光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站在路的尽头，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深入骨髓的恐惧触手般缠上身体，勒紧脖子，坦塔恩神父在窒息的边缘痛苦挣扎。 克苏海仑眯了下眼睛：“身为莎布的信徒，灵感太高可不是什么好事。” “深渊之歌”这个法术并不会对中术者造成直接伤害，但是，如果中术者有着较高的灵感，觉察到了歌声中不协调的地方，就会认知到非常恐怖的东西。 坦塔恩神父抬手捂着自己的头部，跌跌撞撞地后退：“不……不要过来……” “告诉我，什么是高洁的灵魂？”克苏海仑一边语气冷漠地问着，一边面无表情地向他逼近。 “不要过来！不要！”坦塔恩神父继续惊恐地后退。 克苏海仑继续逼近，同时亮出手中的吊坠：“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坦塔恩神父退到了还在摇晃身体的信徒间。 克苏海仑毫不在意地继续逼近。 两人就这么在一群手舞足蹈的信徒间一进一退。 过了一会儿，坦塔恩神父像是找回了一点理智，不再重复“不要过来”这几个词，大声吼出了一段完整的话： “还给我！把‘高洁的指引’还给我！对了，还有圣子，带我去见圣子！想知道高洁的灵魂是什么，就带我去见圣子！” “早说啊。”克苏海仑收起吊坠，扛起神父，起飞！ …… 以上就是克湳風苏海仑在把坦塔恩神父带到米耶尔的住处前发生的一切。 坦塔恩神父显然没有被公主抱的待遇，被克苏海仑扛在肩上飞了一路，不仅吓得不轻，腹部也痛得不行，所以才会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可即便痛成这样，他也捂着自己的头部，而不是腹部。 米耶尔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不让头纱被风吹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头痛。 “他怎么了？”米耶尔问克苏海仑。 “不知道。”克苏海仑回应。 可喜可贺，他的回应终于不再是“你知道”了！ 克苏海仑没有给米耶尔追问的机会，面无表情地继续：“他看起来不行了，你想知道什么，直接用记忆读取吧。” 米耶尔并不为他的这句话感到惊讶——这的确是克苏海仑会给出的建议，高效、无情。 用“记忆读取”会杀死被读取记忆的目标，不过米耶尔对一个多次通过献祭阿米拉召唤黑山羊幼崽的神父没有同情，所以，他可以接受这个建议。 唯一的问题——神父的死会导致黑山羊幼崽的降临吗？ 如果会，是不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读取比较好？ 不等米耶尔做出决定，或许是听到了动静，阿米拉和洛卡斯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阿米拉看着地上的神父，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米耶尔，发生什么事了？这位是？” “他是……”米耶尔刚要向阿米拉介绍，就见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爬起了身。 “莎曼达！”坦塔恩神父激动地呼唤，视线明确地朝着阿米拉的方向，“莎曼达！拯救了我们的女神！我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您！” 要是早个半天，阿米拉听到这段话一定会一头雾水，但是半天之前，她刚回忆起20年前，她曾被她救助过的人取过一个叫“莎曼达”的名字，意思是“神明遗落人间的花”。 所以，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啊，您是20年前的……” “是的，20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经历过饥荒的我，如今致力于让所有人都不再挨饿。”坦塔恩神父说。 “那很好啊。”阿米拉露出微笑，“很高兴能帮到您。” 米耶尔：“……” 醒醒！他就是那个想要献祭你，害洛卡斯为了拯救你而多次穿越时空的人！ 洛卡斯，你们在房间里聊了些什么？没聊到这个吗？ 米耶尔转头看向洛卡斯，用眼神询问他。 洛卡斯先是弯腰向米耶尔行了一礼，然后给了他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确切地说，是“请您相信我，阿米拉小姐会处理好的，我相信她”的眼神。 米耶尔不觉得一个第一眼就爱上阿米拉的人说自己相信阿米拉有什么可信度……不过姑且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选择了静观其变。 阿米拉吟唱咒语，她的手中亮起金色的光，光落在坦塔恩神父身上，后者很快便把双手从头上放了下来——不痛了！ 显然，这道光就是阿米拉说过的“圣疗术”。 米耶尔没看出什么特别，洛恩和海仑的脸色却是双双一变。 【好浓郁的，生命权能的气息。】洛恩在米耶尔的心里说，【这不是普通人被允许使用的力量。】 米耶尔在心里“哦”了一声，没什么想法。 他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感到惊讶了。 目前为止，长期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人里，有一个普通人吗？ 阿米拉治愈了坦塔恩神父后，向克苏海仑伸出一只手：“海仑先生，那枚吊坠是这位神父的吧？可以请您还给他吗？” 米耶尔刚想让海仑照做，就见海仑毫不犹豫地把吊坠扔给了阿米拉。 米耶尔闭嘴了。 显然，海仑比他更清楚这枚吊坠在他们手上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阿米拉执起坦塔恩的手，把吊坠放进他的掌心，一脸歉疚地开口：“抱歉，我的这位朋友只是对这枚吊坠有点好奇，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 “这……”坦塔恩一万个不情愿。 阿米拉没有在意，接着说：“另外，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它靠近我的时候会发光？” “什么？”坦塔恩的脸部被黑纱遮挡，看不见表情，但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诧异。 “对了，它靠近洛卡斯的时候也会发光，为什么呢？我们的种族、职业、性别，都不一样。”阿米拉握住洛卡斯的手，将他拉拽到自己身旁。 坦塔恩神父呆住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神父？”阿米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您还好吗？” 坦塔恩神父还是没反应，倒是丁德尔神父起床出来了。 丁德尔一身黑色常服，头发明显梳理过，不再凌乱。 他出现的那一刻，本就红得刺眼的吊坠，似乎红得更厉害了。 坦塔恩：“……” 坦塔恩：“不，这不可能。” 坦塔恩：“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坦塔恩在失去反应一段时间后，情绪突然激动！ 他把吊坠分别靠近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着吊坠的光随着位置的变化减弱又强化。 一番折腾之后，确定在场有四个人都能让吊坠发光，他先是茫然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低笑。 “只有找到正确的灵魂，才能创造正确的神吗？” 他喃喃自语。 “那么，一定是您吧！” 他抬头看向阿米拉，然后，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问她：“莎曼达，我的女神，如果我说，我想为世界创造一尊神，一尊能让世间再也没有伤痛和饥饿的神，而代价是您的生命，您愿意吗？” 米耶尔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把自己想做的事说出了口——献祭“高洁的灵魂”，果然不是为了召唤黑山羊幼崽，而是为了创造神？ 是字面意义上的创造神？ 凭空创造一尊从未存在过的神？ 更让米耶尔不敢相信的是阿米拉的回答： “我愿意。” 阿米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几个词。 但是紧接着，她补充道：“前提是您真的能创造出这样的神，但您要如何向我证明这一点？” “告诉我吧，神父，究竟是谁告诉了您创造神的方法，又是谁给了您这枚名为‘高洁的指引’的吊坠。” “如果您的方法真的可行，那么——我愿意。” 阿米拉坚定地说着，天青色的眼眸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米耶尔看着她的侧脸，终于明白为什么洛卡斯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传递给她的所有暗示，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 因为洛卡斯只告诉了她“教会很危险”，而没有告诉她“光耀城会毁灭”。 “危险”并不能阻挡阿米拉去往教会的脚步，因为她并不惧怕危险，她甚至不惧怕死亡。 她是真的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拯救世界。 米耶尔垂眼。 高洁的灵魂究竟是什么？ 丁德尔神父也好，阿米拉也好，他们身上确实存在着某种“高洁”。 洛卡斯同样为了拯救他人的生命而赌上自己的生命战斗过。 自己呢？ 米耶尔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跟这三个人相提并论，不认为自己做过什么值得被人歌颂的事。 他来到这里只为履行与洛卡斯的约定，而之所以要履行这个约定，是为了给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仅此而已。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给我吊坠的人……”坦塔恩神父隔着黑纱看向手里的吊坠，明显迟疑着。 但最终，他还是在阿米拉真诚的注视下，做出决定，给出了回答。 “那是一位手持折扇的人类少女，我看不到她的脸，因为她一直用折扇遮挡着，但是，不知为何，我觉得折扇下应该有着一张极其美丽的脸。” “她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自称伊奈。”—— 作者有话说：伊奈：这么刺激的场面我为什么玩消失？当然是为了不挨哥哥的打！[狗头叼玫瑰] 第62章 “我不知道‘伊奈’是她的名字, 还是某种近似于‘我’的自称。” “无论如何，她向我展现了神迹——她让我窥探了一部分世界的真相！” “那是怎样一种震撼！原来我生活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神都是被创造出来的！” “你们能理解吗？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我的恐惧与狂喜！” “如果我告诉你们, 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本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后写成的书，你们是否会感到恐惧？” “但是, 但是！既然世界是由那支羽毛笔创造的，那么想要改变世界，把那支笔抢过来就行了吧！” “如果所有的神都是由万物之母，莎布尼古拉斯创造, 那么, 让祂创造一尊我们真正需要的神就行了吧！” “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研究如何创造神明，最终在一本书上找到了答案, 这个答案就是‘高洁的灵魂’！” “所有的神都以不同的形式渴求着‘高洁的灵魂’，而‘高洁的灵魂’又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神的意志。” “既然如此, 只要向莎布尼古拉斯献上‘高洁的灵魂’, 然后让‘高洁的灵魂’去影响祂, 引导祂, 就能利用莎布尼古拉斯的孕育之力, 创造一尊人类真正需要的神了吧！” 坦塔恩越说越激动, 他在宅邸门口的空地上手舞足蹈！ 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本该引发一片惊呼, 然而他周围的人都安静得过分。 米耶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发一言。 阿米拉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后文。 丁德尔的眼神还是那么忧郁, 仿佛正看着一只迷途的羔羊。 洛卡斯抬手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还没吗？需不需要给主人和阿米拉小姐搬个椅子？ 坦塔恩没有将众人如此不捧场的反应放在心上，甚至自己找到了台阶：“不愧是拥有高洁灵魂的人们，你们一定都认同我的想法！” “不。”洛卡斯很不给面子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坦塔恩没有在意, 接着说下去：“就在我研究出创造神的办法之后，那位神的使者，那位折扇掩面的少女，就像知道我需要什么一般，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给了我这枚吊坠，她说这是‘高洁的指引’，可以帮我找到‘高洁的灵魂’。” “她警告我说，能实现我愿望的灵魂只有一个，献祭任何错误的灵魂，都只能召唤出莎布尼古拉斯信仰的捍卫者。” “我本以为她的意思是‘高洁的灵魂’只有一个，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既然如此，能让大地母神莎曼达降临的，一定就是您了！”坦塔恩看着阿米拉，“我想要创造的那尊神，正是以您为原型！” 米耶尔：“……” 米耶尔本以为，坦塔恩是在对仪式一知半解的情况下，组织信徒进行的仪式。进行仪式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召唤的是黑山羊幼崽。 结果告诉他，坦塔恩什么都知道，他是有意识地在利用这个仪式来达到创造神明的目的。 而阿米拉伊斯亚娜，米耶尔本以为她是被教会欺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祭品。 结果告诉他，这个仪式进行的前提，是被献祭的灵魂甘愿去影响莎布尼古拉斯的意志，也就是说，祭品必须自愿成为祭品。 行吧。 好极了。 一场你情我愿的合谋。 洛卡斯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多次穿越时空拯救阿米拉的？ 米耶尔觉得自己或许不够“高洁”，但他的脾气实在不错，但凡他脾气差一点，就让克苏鲁立刻带着他、洛卡斯还有丁德尔神父离开光耀城了——毁灭吧，救不了一点！ 不过其他时间线上的阿米拉并不知道仪式会失败，并且，因为她的父母信仰莎布，导致她对莎布有着错误的认知，对黑山羊幼崽的恐怖没有概念。 这条时间线上的她，在与洛卡斯聊过之后，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米耶尔看向阿米拉，只见有着一头金色微卷长发的女性精灵低头沉思着，短时间内没有要回应坦塔恩的意思。 米耶尔便看向坦塔恩，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个自称伊奈的少女，有没有给过你一本黑底银字的书？” 坦塔恩说他在一本书上找到了创造神明的答案，这本书，该不会也是伊奈……不，事到如今，还叫她伊奈吗？ 祂的化身千变万化，祂的视线能穿透时空，祂知晓过去，亦知晓未来，祂帮助人，也愚弄人，祂可以是拯救世界的天使，也可以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祂是伏行之暗，蠕动之混沌，千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 是祂把《禁忌之书》放到布罗斯常去的书店，怂恿他踏上了复活亡妻的罪恶之路。 是祂把《献祭之书》交到洛卡斯手里，怂恿他献祭一条手臂向布罗斯复仇，间接导致他那条时间线的米耶尔为了死亡而把穿越时空的力量转移给他，然后他的穿越又促成了这条时间线的米耶尔与克苏鲁的契约。 又是祂，向坦塔恩展现神迹，给予他“高洁的指引”，让他产生了创造神这样离谱的想法并付诸行动，最终导致阿米拉被献祭，黑山羊幼崽因此降临，踏平光耀城。 所有事件的背后都有祂的身影，看似在满足人们的愿望，实际却是在制造灾祸，仿佛所有人都是祂的提线木偶，祂的玩具，只为愉悦祂而存在。 还有什么遗漏？ 是了，两个洛卡斯的合体——丁德尔神父之所以会合并洛卡斯的灵魂，并跟来这里，也是因为祂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如果连“高洁的灵魂”这个关键信息，都是坦塔恩在祂的引导下获得…… “黑底银字的书？您是说，银色的文字写在黑色的书页上？”坦塔恩的语气十分困惑，“真的有这样的书吗？” ——米耶尔猜错了，这次没有黑底银字的书。 ——然而，这个结论他下早了。 坦塔恩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阿米拉突然开口：“有的。” 米耶尔看向阿米拉，已经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阿米拉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好奇地眨了下眼睛：“黑底银字的书有什么问题吗？我父母就有一本，我小时候翻看过，不过我并不能看懂上面的内容，因为整本书都是用我从未见过的文字书写的。” 米耶尔：“……那本书，可以给我看看吗？我应该认识上面的文字。” 阿米拉：“恐怕不行，因为那是我父母的私人物品，并且应该是相当重要的物品，在我好奇地触碰了它之后，他们一直将它保管得很好。” 她话音刚落，克苏海仑转身就走，米耶尔猜到他要去做什么，连忙几步追上去拽住他上衣的后摆。 是的，不同于克苏鲁的其他化身，克苏海仑穿着上衣。 感受到米耶尔的力道，他脚步一顿：“说话。” 米耶尔：“你想去做什么？” 克苏海仑：“你知道。” 米耶尔：“……好吧，我知道。但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克苏海仑就这么背对着米耶尔问，“你不是想看这本书吗？” 米耶尔：“但偷盗是不好的行为。” 克苏海仑：“我可以抢。” 米耶尔：“一样。” 克苏海仑：“偷也好，抢也好，我做的，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 米耶尔不知道克苏海仑如何看待被克苏鲁的其他化身擅自契约的自己，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浅蓝色短发的精灵，也是克苏鲁的化身之一。 既然如此，米耶尔与克苏鲁签订的契约，立下的誓约，做出的约定，同样适用于他。 “你是我的爱人，如果我没能阻止你做出错误的事，那么，一切后果，都将由我和你共同承担。” ——米耶尔用毫无爱意的口吻，平静地说出这段话。 他不讨厌克苏鲁的这个新化身，甚至对他的行动力颇为欣赏，但是，他们接触的时间太短，他还无法像接受安纳和里昂那样接受他。 而无论他接不接受，克苏鲁都是他的爱人。 米耶尔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避着旁人。 阿米拉和洛卡斯默契地将视线转向洛恩，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再看回米耶尔和海仑，表情各异。 阿米拉脸上流露出困惑和质疑——米耶尔少爷，您怎么能…… 洛卡斯脸上更多的是玩味——哇哦，原来您是这样的主人。 丁德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坦塔恩一头雾水。 米耶尔顾不上去关注周围人的反应，他紧张地注视着海仑的后背，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的沉默之后，海仑转身面向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什么？”米耶尔不确定他的这个“为什么”问的是什么？ “你想要那本书，我就帮你得到它，既然它就存在于这片大陆的某处，那么我直接拿过来给你就好，如果你觉得不妥，事后我再还回去——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我不明白你在顾虑什么。”海仑说。 “很简单，阿米拉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她的事。那本书在她的父母那里，由她去说服父母把书借给我，是最好的做法。”米耶尔回答。 “最好的做法？”海仑银灰色的双眼微眯，“不赞同”这个词直白地写在脸上，“米耶尔，我很欣赏你，你有着我其他化身没有的智慧和理智。” 洛恩：？ 海仑：“为了更好地研究什么是高洁的灵魂，不直接摧毁教会是正确的选择，我欣赏你解决问题时的细致和耐心。但在这件事上，你没能很好地说服我。” 米耶尔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海仑，因为很明显，对海仑而言，如果友情只会让他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束手束脚，那么这样的友情不要也罢。 他对爱情的看法也一样吗？ 不，他真的有爱上一个人，这样的能力吗？ 米耶尔还在思考，脑中突然响起洛恩的声音：【别慌，我教你怎么说。】 【想让这个废物闭嘴，一句话就够了。】 【——尊重爱人的想法，也是身为爱人必须遵守的誓约，你要违背誓约吗？】 米耶尔：“……” 三句话，他愣是听出了三个人的口吻——洛拉、里昂、安纳。 但又确实是一个人在说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恩和海仑明明是一个人，却互相嫌弃，但是，正因为他们是一个人，所以，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人。 米耶尔直接无脑重复：“尊重爱人的想法，也是身为爱人必须遵守的誓约，你要违背誓约吗？” 海仑：“……” 海仑沉默了，海仑抬手摸着下巴沉思。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认同米耶尔的话，但也没有反驳。 过了一会儿，阿米拉试探着开口：“米耶尔，您还没有告诉我，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不过，我很高兴您视我为朋友，我会尽力说服我的父母把书借给您。” 米耶尔看着她，露出微笑：“嗯，谢谢。” “今晚可以允许我住在这里吗？我还有很多话想跟洛卡斯聊。”阿米拉问。 “当然。”米耶尔回应，“您太客气了，这里本就是您的宅邸，我们只是借住在这里。” “好哦。”阿米拉向米耶尔展露了一抹明媚的笑，然后将视线转向坦塔恩，“坦塔恩神父，您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验证，我是否是那个‘正确的灵魂’，如果答案是‘是’，那么，我愿意帮您创造神明，如果答案是‘否’，那么，我不希望您献祭任何人。可以答应我吗？” “当然。”坦塔恩非常配合地回应，“创造神明注定是一条漫长而充满崎岖的道路，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您的回答。” 坦塔恩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阿米拉和洛卡斯回到了他们先前对话的房间，丁德尔也回了自己的房间补觉。 宅邸门口的空地上，很快就只剩下米耶尔和克苏鲁的两个化身。 “海仑，你……不会去偷书了对吗？”米耶尔试探着确认。 海仑没有回答。 “今晚你要睡在我的房间里吗？”米耶尔再次开口，问起别的。 其实他更想给海仑安排别的房间，这样他跟洛恩相处起来会更自在一点，但海仑也是克苏鲁…… “不了。”海仑淡淡地瞥他一眼，回应，“我睡得够久了，别再让我睡。你休息吧，别管我。” 米耶尔：“好，那我回房了？” 海仑：“嗯。” 于是米耶尔和洛恩一起回了房，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 “海仑不会背着我去偷书吧？”米耶尔试探着问洛恩。 洛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覆上米耶尔的脑袋，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别多想，你需要休息，亲爱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做任何可能会伤害你的事。” 米耶尔“嗯”了一声。 他敏锐地觉察到，无论是海仑还是洛恩，都没有明确地回答他说不会去偷书。 不过，米耶尔不会再进行再一次的确认了。 第63章 用过晚餐, 米耶尔躺在卧室的床上发呆。 “睡不着么？”克苏洛恩问他。 米耶尔“嗯”了一声。 克苏洛恩：“因为什么？” 米耶尔：“因为你。我想要你。” 克苏洛恩：？ 克苏洛恩花了三秒的时间猜测米耶尔是认真的还是随口一说，第四秒，他选择直接问：“认真的？” “认真的。”米耶尔用平静的语气回应, 眼睛并没有看着克苏洛恩，而是朝着天花板, “躺在床上睡不着就会这样，总想做点什么……又或许是我的压力太大了。”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克苏洛恩原本坐在床沿，说完这句话，他坐到了米耶尔的身边, 低头俯视他, “你的精神状态一旦不好，你的自毁倾向就会裹挟着你的欲望向我发出邀请。” “分析得很好, 但是这种时候，我并不希望从你的口中听到这些。”米耶尔闭上眼睛, “或许我这话说得有些任性, 身为与你签订契约的邪术师, 我应该对你更加尊敬, 但我现在没办法思考太多……如果你不愿意, 就让我安静地躺一会儿。” “‘不愿意’这个词, 并不存在于我的词典里。”克苏洛恩回应, “倒是你, 还记得我的体内存在里昂么？” “记得。”米耶尔的回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他是真的记得，他是在记得这件事的基础上, 向克苏洛恩发出的邀请，“我讨厌的从来都不是里昂，而是你的傲慢, 抛开那股强迫我像奴隶一样服从的傲慢，里昂也帮了我许多。” “他带我去复仇，他请我吃饭，他用他鲜红的、漂亮的翅膀，为我遮雨，抱着我飞。” “不，是你，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 “所以，只要你不被那股傲慢支配，让我跪下羞辱我，那么，我接受你现在除了海仑之外的全部。” “上次我就记得画翅膀了。”米耶尔边说边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只小章鱼，然后在这只小章鱼的两侧各画了一个小三角代表它的翅膀，“赞美伟大的克苏鲁。” “……行吧。”克苏洛恩没再对他画章鱼的举动进行批判——至少他画了翅膀……哪怕只是画了两个小三角，那也是画了！ 克苏洛恩伸手触摸米耶尔的身体，手指隔着他的衣服勾勒他的轮廓。 米耶尔主动将衣服掀起，露出大片冷白色的肌肤，以及覆盖在肌肤上的红色字符。 克苏洛恩不客气地让自己的指面贴上他的肌肤，去触碰他身上的敏感。 不过在正式开始前，他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从未想过奴役你，我要的只是你对我绝对的忠诚——我要你的眼睛只注视我，我要你的歌喉只歌颂我，我要独占你的信仰，独占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我要你心甘情愿的臣服，就像骑士臣服于他的王。” “是么？”米耶尔轻轻握住克苏洛恩的手腕，但是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现在似乎并不适合讨论这些，又或许正适合。 米耶尔舒展了自己的身体，肩膀靠上洛恩的腿，轻声回应：“但是，我伟大的主，您必须知道，我没法像骑士那样守护您。强大的骑士可以向王低头，以证明自己对王没有威胁，但我要是低头了，就仅仅是在向王宣告，我是王的所有物，可以任他享用，仅此而已。” 克苏洛恩的动作一顿，视线垂落在米耶尔没有遮挡的腹部，像是在思考什么。 米耶尔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稍稍用力，示意他继续。 克苏洛恩回过神来，抬眸看他一眼，下一秒，从腰后伸出四条黑色的触手，缠上米耶尔的四肢，将他从床上卷起，让他跪在床上，跪在自己身前。 米耶尔安静地看着他，身体是放松的，眼神在挣扎。 克苏洛恩坐在床上，支着一条腿，胳膊放松地搁在膝盖上，与米耶尔对视着，模仿着他的语气开口：“但是，我美丽的代行者，你也必须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事实——你是我的所有物，可以任我享用，这是事实。” 米耶尔抿唇不语。 克苏洛恩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第一个化身对你太过温柔，让我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你对我的态度，不过后来，通过安纳和里昂的对比，我想清楚了——如果让你低头的代价是无法享受到你对我的亲昵，那我宁可你像现在这样任性一些。” 听到这句话，米耶尔银色的眼睫一颤，诧异地抬眸。 克苏洛恩伸手，温柔地摸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底：“抱歉，吓到你了？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对我低头，那或许能让我获得一位对我言听计从的代行者，却无法让我拥有一位鲜活的爱人。” “只是——”克苏洛恩转而捏起米耶尔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耳边，“你在被尊重的基础上，其实并不讨厌这样，不是么？” 米耶尔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这是一种默认，亦是一种默许。 更多的触手缠上了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衣服。 他彻底闭上眼，任由它们将他的尊严连同笼罩着他的阴霾一起撕碎。 克苏洛恩没有任何遮挡的身体贴了上来。 米耶尔仰头喘息。 然而，就在这时——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米耶尔：“……” 米耶尔转头之前，就猜到了闯进来的人是谁——会对他的房门使用“敲击术”，并让克苏洛恩不设防的人，只有一个。 虽然他也是克苏鲁，但毕竟不是米耶尔熟悉的克苏鲁，所以米耶尔还是觉得十分羞耻。 米耶尔郁闷地转头看向门口——果然是你，克苏海仑。 海仑关上门，径直走到正在办事的洛恩和米耶尔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开口：“不用起来，就这么躺着听我说。” 米耶尔：“……” “不能偷书，我明白，所以我翻看了一下就放了回去。”海仑说得非常理直气壮，“那本书的书名是《祈祷之书》，跟你戒指里的那两本书一样，黑底银字，上面充满了奈亚的臭味。” 他就这么把“奈亚”这个名字说出了口，一副“反正你已经知道了，我就直说了”的样子。 “《祈祷之书》里记载着大量的祷言，其中大部分都对应莎布尼古拉斯，简直就像祂的圣典。” “如果说《禁忌之书》是消耗自己的魔力来使用禁忌的魔法，《献祭之书》是通过献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获得神的力量，那么《祈祷之书》就是通过祈祷，完全让神来满足自己的愿望，自己不需要付出任何信仰之外的代价。” “有趣，莎布的信徒要真能通过祈祷来满足任何愿望，我也想信仰一下试试。” 米耶尔一开始听得有点艰难，毕竟他正在……不过很快他就被海仑接连给出的信息吸引，大脑高速地运转起来。 “听起来有点像契约……”他开口，声音震动了身体，感觉有点…… 还在为难，身上的洛恩突然开口：“说完了？” 他这话是对海仑说的。 然后，没给海仑回应的机会，他再次开口：“滚。” 随着这个明显带着恼怒的词，黑色的触手突然伸长数倍，鞭子一样地甩向海仑，缠住他的腰就把他卷起来丢出了窗户！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海仑从房间里消失了。 米耶尔：“……” 这一幕有点眼熟。 洛恩的触手填补了被海仑砸出的洞。 洛恩将米耶尔抱起来，搂在怀里安抚：“抱歉，是我没能及时觉察到他的靠近，阻止他的进入。” “没关系。”米耶尔顺势勾上他的脖子。 虽然海仑进来的那瞬间，确实把他吓得差点萎掉，但海仑那没有感情的声音，让他错觉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偶，或是别的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 所以，当海仑开始分享信息时，他比起羞耻，更在意的是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很好地跟他讨论正事…… 算了，这些事都放到明天再说。 现在，米耶尔只想好好发泄一次，然后安心睡觉。 所以，他在克苏洛恩的耳边轻声开口：“克苏鲁，继续，好吗？” “当然，亲爱的。” …… 克苏海仑躺在宅邸走廊的地板上，眨了下眼睛。 嗯？ 他被丢出来了？ 为什么？ 他在向另一个化身传递记忆的过程中被丢出来了？ 这不应该。 作为克苏鲁的智慧与理性，承担了分析信息、确立目标、采取行动等一系列重要职责的他，本该对其他化身形成压制。 只要是他决定要做的事，其他化身都会自觉配合。 就比如他想着“既然你不让我偷书，那我就自己看完回来分享给你”——洛恩是知道的，洛恩配合他对米耶尔进行了隐瞒。 可刚才，他好好地向洛恩传递着自己的记忆，却突然被洛恩攻击了。 并且，被攻击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像被控制了一样动弹不得。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别动，乖乖地滚出去。 克苏海仑知道，这个“声音”既不是自己，也不是洛恩，而是他和洛恩作为一个整体时共同做出的判断，也就是，克苏鲁的判断。 那瞬间，克苏鲁判断自己的智慧与理性不该出现在那样的场合。 但是为什么？ 自己只是走到床边分享了自己认为必须立刻分享的信息，既没有触碰米耶尔，也没有干涉另一个自己正在做的事，为什么非得被丢出来不可？ 克苏海仑想不通。 他起身站在走廊里思考。 但他并没有思考太久，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相比洛恩缺失了什么。 他缺失了感情。 包括爱情、友情、羞耻心，他都没有。 因为觉得这些东西只会让他在行动的过程中瞻前顾后、束手束脚，所以他抗拒与拥有这些东西的洛恩合体。 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他继续坚持不跟洛恩合体，那么，他永远都别想知道自己被丢出来的理由了—— 作者有话说：七夕快乐[狗头叼玫瑰] 我这周历尽千辛万苦改出来一个坑，申请短篇包月了，包月用户可以去看一下！ 《公主殿下他漂亮又能打[全息]》钓系美人受 vs 耿直狼狗攻，公主骑士小甜饼，全文4万字。 第64章 米耶尔用魔法清理了身体, 一觉睡到天亮，没做梦。 他还以为他又会梦到那尊跟蜘蛛有关的神，居然没有。 是因为他睡得太沉, 还是因为克苏鲁设置的那层防窥视的屏障？ 又或者，是丁德尔神父的祈祷被听到了？ 无论如何, 米耶尔睡了个好觉，整个人重新焕发了光彩。 他用蓝色的丝带将一头柔软的银发束起，对克苏洛恩展露微笑：“早安，亲爱的。” 克苏洛恩凑近他, 温柔地捏起他的下巴, 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再说：“早安, 亲爱的。” 米耶尔维持着笑容，很享受与克苏鲁现在的关系。 克苏鲁为他放下了傲慢, 他因此接受了里昂。 这是个不错的进展, 让米耶尔对自己和克苏鲁的未来充满信心——海仑也好, 其他化身也好, 他都会像接受里昂这样慢慢接受。 当然, 这需要克苏鲁跟他一起努力, 一起建构起一种让彼此都觉得舒服的相处模式。 想到海仑, 米耶尔对克苏洛恩说：“克苏鲁, 带我去找海仑, 关于《祈祷之书》，我还有很多疑问想从他那里获得答案。” 对此, 克苏洛恩的回应是：“不用找，他就在门外。” 米耶尔：？ 门外是指宅邸门外还是…… 米耶尔试探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门开了, 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不是克苏海仑是谁？ 蓝发的精灵就这么面向门口站着，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托着这只手的胳膊肘。 对上米耶尔的视线，他面无表情，淡声开口：“你起晚了，为什么？” 米耶尔：“……” 无法学着海仑的口吻说一句“你知道”真是郁闷。 但米耶尔也不想好好回答。 因为他郁闷。 “你应该感到满意。”米耶尔说，“这正是你的技术被我认可的证明。” 海仑：？ 洛恩：“是我的技术。” 米耶尔：“你们是一个人。” 洛恩：“是的，但，是我的技术。” 好的，现在让米耶尔郁闷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过，洛恩和海仑的情况，确实跟洛拉和里昂不同。 洛拉和里昂是因为不想伤害他才被迫维持分裂状态。 而洛恩和海仑，是自己选择不合体。 确切地说，是海仑单方面不想跟洛恩合体。 所以他们的自我认知也没有统一？ 就在米耶尔犹豫要不要换个更好懂的回应时，海仑淡声开口：“我大概懂了，除了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满足也会影响睡眠时长。看来你对我的触手和翅膀很满意。” 米耶尔：“……嗯哼。” “这种事无关紧要，我在这里等你起床，是想继续昨晚的话题。”海仑说着，这便进入了正题，“昨晚，你提到了契约，这让我豁然开朗。的确，如果将《祈祷之书》里的‘祈祷’视作某种契约，神当然会为了履行契约而行动，但契约是一种双向选择，如果将《祈祷之书》的存在本身视作一种契约，我很好奇阿米拉的父母为了得到它，除了信仰之外，还付出了什么代价。” 米耶尔想说“你问我，我去问谁”，不过他明白，海仑是因为认可他的智慧才会来问他。 海仑对洛恩的嫌弃并非因为洛恩也是克苏鲁的化身，而是因为他觉得洛恩是愚蠢的。 海仑他厌蠢。 所以，米耶尔不想因为无法回答海仑的问题而跟洛恩一起被他嫌弃。 不过这个问题他是真的毫无头绪，连猜都不知道该从何猜起。 正在为难，余光瞥见阿米拉的身影，米耶尔连忙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米耶尔：“稍后再聊。” 海仑：“行。” 愉快地达成了共识，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绕过海仑，走向阿米拉，向她展露微笑，弯腰行礼：“早安，阿米拉小姐，不知您昨晚休息得如何？” 阿米拉回以同款微笑，也优雅地欠了下身：“早安，米耶尔少爷，多谢关心，昨晚我休息得很好，希望您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米耶尔刚想回应，阿米拉紧接着说：“只是，我想问一下……” 她美丽的脸上显露出些许迟疑。 米耶尔闭上嘴，耐心等待她的后文。 片刻的沉默过后，阿米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坚定地看着米耶尔开口：“其实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了一片灰雾中，灰雾的尽头有个非常巨大的黑影，我在祂面前仿佛一只蚂蚁，祂用温柔的女声向我发出邀请，要我信仰祂，祂说只要我信仰祂，祂就告诉我什么是‘高洁的灵魂’。” 米耶尔：“……” 丁德尔神父，你看你跟来干嘛！ 哦，你就是来传教的。 “我当然选择了拒绝。”阿米拉继续道，“我对祂说，很抱歉，虽然我的确想知道什么是‘高洁的灵魂’，以及我自己是否是那个‘正确的灵魂’，但我比起任何神明，都更相信我自己，所以我无法信仰祂。” 米耶尔：“我非常赞同您的回答。” 阿米拉：“所以，问题来了——我们是因为拥有‘高洁的灵魂’，才会梦见祂吗？” 米耶尔：“欸？” 在此之前，米耶尔从未想过把“让吊坠发光”和“梦见神”这两件事结合起来看，但……为什么不呢？ 阿米拉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一个小时之前就起了床，我询问了洛卡斯，他告诉我说，您和他都梦见过那尊神，丁德尔先生更不用说，他坚定地信仰着那尊神，但是昨晚守在宅邸附近的守卫们，谁也没有梦见同样的场景。” 阿米拉：“我想直接向丁德尔先生寻求答案，这才往这个方向来，没想到刚好撞见您从房间里出来。” 难怪。米耶尔就说，阿米拉的房间离自己的房间有段距离，怎么会出现在他房门正对着的走廊上，原来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他隔壁的丁德尔。 “我明白了。”米耶尔说，“我跟您一起去找丁德尔神父。” 阿米拉点了下头，脸上没有惊讶，显然已经从洛卡斯那里得知了丁德尔的身份。 米耶尔跟着阿米拉一起前往丁德尔的房间，边走边思考。 丁德尔希望所有的灵魂都能在死后进入幻梦境，应该是真心的，但他背后那尊神不一定有这么好心。 如果那尊神真的是为了“高洁的灵魂”才依次盯上他、洛卡斯和阿米拉，那么……祂想用他们的灵魂来做什么？ 米耶尔来到丁德尔的房门前，抬手叩响。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丁德尔眼神忧郁地站在门口，他似乎刚睡醒，虽然头发像是梳理过，但身上穿着睡衣。 他的睡衣与他的外套不同，是白色的。 第一次见他穿白的，还真有些不习惯，感觉少了几分稳重，多了些许脆弱。 米耶尔知道阿米拉的年龄在200岁左右，不知道丁德尔的年龄。 虽然他试着查过暗夜女神莎尔和九狱魔鬼拉法尔之间爆发的那场战争对应的时间，但书上显示800年前，丁德尔总不会活了800多岁。 精灵是长生种，而非永生种，超过600岁会老得很快，丁德尔的样貌依然年轻，所以应该不超过600岁。 但他比阿米拉年长是一定的。 米耶尔微笑着向他打招呼：“早上好，丁德尔神父，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您？” “没有。”丁德尔神父回应，“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米耶尔：“我们坐下再说。” 丁德尔：“好。” 三人在茶几旁坐下，米耶尔和丁德尔正对着，阿米拉坐在米耶尔身边。 或许是受了海仑的影响，米耶尔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丁德尔神父，请问您信仰的那尊神，想用‘高洁的灵魂’来做什么？” 他问得太过直接，以至于丁德尔和阿米拉都沉默了。 丁德尔垂眼看着桌面，阿米拉的视线则落在米耶尔脸上，眼中闪烁着诧异。 洛恩和海仑跟了进来，洛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海仑挑了下眉，看向米耶尔的视线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丁德尔沉默了很久，他什么也没说，但“什么也没说”本身也是一种回答。 “您知道。”米耶尔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如果您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您一定会质问我，为什么我会认为您信仰的那尊神需求的不是我、洛卡斯、阿米拉的信仰，而是我们的灵魂。丁德尔神父，我很失望，我曾经真心以为您是想拯救我们所有人。” “我想。”丁德尔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我想拯救所有人，但我无法拯救所有人，我只能尽我所能拯救更多的人。” 米耶尔：“那么请您回答我，您拯救洛卡斯的灵魂，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您的神？” 丁德尔：“为了他，也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米耶尔：“您真心认为让这个世界的他背负上那段沉重的回忆是为他好？” “是的。”丁德尔回应，态度不卑不亢，“记忆是生活赐予每一个人的馈赠，看清过去的自己，才能获得想要的未来，或许偶尔回想起一些片段会后悔、会痛苦，但也正因为有这些回忆，才能避免自己在未来遭受同样的后悔和痛苦。” 米耶尔：“我认同您的这段话，但是请告诉我们，什么是‘高洁的灵魂’？只有知道了这个答案，我们才能避免后悔和痛苦。” 丁德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海仑没有耐心再等他自己开口：“梦境之主，谁给祂取的绰号？你信仰的那尊神，是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纳克亚，没错吧？” 丁德尔依旧没有说话，但他的唇微微抿了起来。 “果然是祂。”海仑说着就朝门外走去。 米耶尔猛地起身，几步追到他身后，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做什么？” 行动力强是好事，但涉及另一尊旧日，米耶尔真怕海仑这一去，明天里耶大陆就没了。 海仑停下脚步，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回应：“那个神父不肯说，我就直接去问他背后的那尊神——既然祂就在幻梦境的某处，那么找遍整片幻梦境总能找到。” “可是克……洛恩说……” 米耶尔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克苏洛恩打断道：“然后呢？找到之后，然后呢？打一架？呵。” 他一边发出冷笑，一边掰开了米耶尔抓着海仑手腕的手，握入自己的掌心。 然后继续看着海仑说：“我承认你比我聪明，比我果断，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米耶尔之外任何人的死活，光耀城毁灭与你无关，雪城毁灭也与你无关，但你，无法理解也好，不想理解也好，都给我记住——如果你的行动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后果，让米耶尔崩溃了，那么，我彻底苏醒的那一刻，就是你被截肢的时候。” 海仑：“……” 米耶尔看着海仑沉默的背影，感受着洛恩掌心的温度，虽然还不知道海仑会给出怎样的回答，却奇异地安下心来。 第一次接触里昂的时候，米耶尔真的很怕洛拉被吞噬，然后从此消失，那对他来说跟洛拉死了没什么区别，所以那一晚他才会哭泣，不是因为执行了跪下的命令而觉得委屈，而是以为洛拉没了。 但现在，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克苏鲁的任意两个化身之间，都不存在谁压制谁，谁吞噬谁，他的意识们跟所有普通人的意识一样，会在不同的想法之间来回拉扯，最终得出唯一的答案。 对海仑来说，自己是否重要到能让他停下坚定向前的脚步？ 答案是—— 海仑转过身来，低头与米耶尔对视，问他：“为什么崩溃？” 米耶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洛恩先一步开口：“因为他跟你不同，他有感情。” 海仑：“……” 海仑没再询问什么，但也没再离开。 哪怕现在没有人抓着他的手腕。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丁德尔开口了，用他沉稳的嗓音，平静地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不知道什么是高洁的灵魂，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灵魂能让那枚红色的吊坠发光，但是……我确实知道，什么样的灵魂能获得梦境之主的眷顾。” “——彩色的灵魂。” “我能看到灵魂的颜色。” “米耶尔阿库尼拉，阿米拉伊斯亚娜，还有洛卡斯。” “你们的灵魂，都是彩色的。”—— 作者有话说：可恶，写这篇文，每次选内容提要都好纠结，既想吸引人点进来，又怕剧透什么。 蜘蛛想用这些人的灵魂来干嘛，有人猜到了吗？其实我前面埋了挺多伏笔的。 第65章 “不同的色彩混杂在一起, 但是并不融合，即便互相渗透，也会在保留原色的基础上, 形成新的色彩。” “许多人出生时，灵魂只有一种颜色, 随着他们的逐渐长大，经历得越来越多，灵魂的颜色会发生改变，变深、变暗, 但仍然只有一种颜色, 不会变成彩色。” “拥有彩色灵魂的人是少数，而恰巧, 你们都是，又恰巧, 你们都让‘高洁的指引’发出了光芒。” 丁德尔神父说到这里, 陷入沉默。 米耶尔还等着他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灵魂会是彩色的, 然而丁德尔神父看起来没有要再次开口的意思。 一旁的阿米拉忍不住出声询问, 但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您信仰的那尊神, 为什么希望拥有彩色灵魂的人信仰祂？” 丁德尔没有回应。 不过这个问题, 米耶尔或许能回答。 他的记忆力很好, 他清楚地记得, 指向这尊被海仑称为“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纳克亚”的祷言中有着这样一句话——您神圣的嗓音穿梭于灰色之雾, 您用丝线编织众生之梦。 然后，在米耶尔灰雾弥漫的梦里, 那尊神用祂“神圣的嗓音”对他说——信仰我，我将赐予你真正的、永恒的死亡，将你的灵魂化作梦境, 将梦境化作现实。 ——用丝线编织众生之梦。 ——将你的灵魂化作梦境。 “或许，祂需要用彩色的灵魂来创造幻梦境，就像用彩色的丝线来编织布料那样。”米耶尔试探着开口，视线定定地朝着丁德尔。 阿米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丁德尔，他沉默着，他没有反驳。 看来，不需要进一步确认了，这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米耶尔：“原来如此。” 米耶尔：“收集更多‘彩色的灵魂’创造幻梦境，以收容更多的灵魂——这就是你说的，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米耶尔：“‘在梦境中获得安息’的意思，是让我们在梦境中再死一次？” 说完这几句话，米耶尔发出了一声嗤笑。他很少像这样嗤笑，嘲讽丁德尔神父的同时，也在嘲讽他自己。 克苏鲁是对的，丁德尔确实帮了他很多，却并非为了帮他而帮他，而是为了帮自己的神得到他的灵魂。 丁德尔在知道阿特拉克需求彩色的灵魂，知道自己死后会被用来编织幻梦境的情况下，依然坚定地信仰着阿特拉克，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丁德尔的唇分开，又闭合。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米耶尔不指望他再回答什么，转头去看身边的洛恩，试探着问他：“洛恩，在你看来，我们的灵魂有什么特别？” 洛恩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一旁的海仑开口：“你不如来问我。” 米耶尔看向他，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你们不是一个人吗？ 海仑：“你的灵魂……” 海仑才说了两个词，就被洛恩打断： “我看不见灵魂的颜色，不，我不认为灵魂有颜色。能看见灵魂颜色这样的能力，或许是阿特拉克为了寻找猎物而拥有，然后为了方便自己的眷者替祂寻找猎物，将这样的能力赋予了眷者。” “但是我的米耶尔，你的灵魂在我看来确实特别。” “你的灵魂上，有着浓郁的，命运与因果的味道。” 命运与因果？ 米耶尔想起来了，克苏鲁确实能感知这样的东西。 他曾说过另一条时间线的洛卡斯身上缠绕着他的命运与因果，后来，看了洛卡斯的记忆后，他知道了，那是因为洛卡斯穿越时空的力量也好，想通过穿越时空来改变阿米拉命运的想法也好，都来自他，甚至包括洛卡斯最后选择的死亡方式，也是听从了他的建议。 他对洛卡斯的命运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但，那是另一条时间线的他。 这条时间线的他，一直都试图假装这股来自伊斯人的力量不存在。 而就像知道米耶尔在想什么，洛恩再次开口，说了这样一段话：“知道吗？你在看过洛卡斯的记忆之后，灵魂变得非常……该说诱人吗？总之，就像往蛋糕上放了一颗樱桃，明明那是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与你无关，你却让它在自己的灵魂上留下了印记。” “我必须承认，你的灵魂确实很吸引某些危险的存在。” “就像一颗会自己打磨得越来越漂亮的宝石，让人好奇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洛恩抬起一只手，当着丁德尔和阿米拉的面，毫无顾忌地轻抚米耶尔的后脑。 他的动作很温柔，让米耶尔想到了安纳，或许现在就是安纳在安抚他，不过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因为他们都是克苏鲁。 米耶尔旁若无人地勾上洛恩的手臂，脑袋靠上他的肩膀，半垂下自己银色的眼睫：“没关系，已经够了，我大概知道‘高洁的灵魂’是什么了。” 他想起洛卡斯对他说过——虽然我不会忘记所有的记忆，但如果我在所有时间线上欠下的债都要还，那我还欠着您一条命呢。不过就算没有那段记忆，我也会为您豁出性命。 洛卡斯的演技真的很好，明明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背负上所有，却仍然表现得像是满不在乎。 自己也是一样，明知道其他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却仍然会对洛卡斯产生愧疚，觉得是自己导致了这一切。 ——他来光耀城，不仅仅是为了履行与洛卡斯之间的约定，也是来赎罪的。 这不是他需要背负的命运，他知道，但他仍然选择背负。 他是在知道自己不需要背负的情况下主动选择的背负。 就像将一块不属于自己的色彩拥入怀中，明知道它不属于自己，却愿意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 洛卡斯、阿米拉，还有丁德尔……他们都是这样吗？ ——在米耶尔思考这些的时候，阿米拉似乎也想明白了。 “是这样啊……”阿米拉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都活得很辛苦呢，所以偶尔会想，就这样解脱也不错。” 米耶尔：“……” 搞了半天，你献祭也是为了自杀？ “但我不会再这么不负责任了。”阿米拉再次开口，换上坚定的语气，“米耶尔，我可以请您拜托海仑先生，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米耶尔问她。 阿米拉：“帮我把那本书，那本黑底银字的书，从我父母那里偷来，不要惊动他们，不要让他们知道……可以吗？” “欸？”米耶尔诧异地看着她，为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感到意外。 阿米拉垂下她金色优雅的眼睫：“抱歉。” 米耶尔不知道她在向谁道歉，或许是向她的父母，又或许是向她自己的内心。 阿米拉：“我不知道洛恩先生和海仑先生是什么人，不知道您和他们分别是什么关系，看得出来您有许多无法向他人分享的秘密，但是，无论如何，我相信您，米耶尔，我相信您的判断，既然您很在意那本书，那么，就用最快的方式得到它吧，或许它能帮我们找到谁才是那个‘正确的灵魂’。” “而且，认真说，我没有自信能说服我的父母把那本书借给您。”阿米拉苦笑，“所以，只能这样。如果被发现了，那么，就由我去向他们道歉。” 米耶尔：“真的决定了吗？” 阿米拉：“嗯。” 米耶尔：“好。” 米耶尔看向海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见海仑转身离开了宅邸，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什么叫“迫不及待”。 他离开后，门口出现了洛卡斯的身影。 米耶尔不知道洛卡斯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 洛卡斯弯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继续守在门口，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米耶尔便转回身，看向还坐在茶几旁的丁德尔：“丁德尔神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丁德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嗓音依旧平静，眼神依旧忧郁：“如果没有梦境之主，没有幻梦境，那么，人死后，灵魂会直接消散……米耶尔，或许我这话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但不是，我是认真的——就算我算计了您，也只是算计了死后的您，我是真心想在您活着的时候，尽我所能地帮助您，哪怕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米耶尔：“你也想自杀？” “……自杀？”丁德尔面露困惑。 米耶尔：“没什么。” 米耶尔觉得能让吊坠发光的人都有点不正常，都有股微妙的自毁倾向。 不同的是，他和洛卡斯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股倾向的存在，而丁德尔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不过这样也好，无论如何，米耶尔都希望丁德尔能长寿。 “丁德尔神父，我们的问题问完了，您继续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没给丁德尔回应的机会，米耶尔握住洛恩的手，与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他对丁德尔有点生气，但不是因为丁德尔算计了自己的灵魂，而是因为他向自己隐瞒了这一切，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他不知道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位虽然算计了自己，但也确实帮过自己许多的神父，不过肯定不会就此别离。 “话说，在克苏鲁的感知里，他们的灵魂是什么味道？”米耶尔小声询问，十分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克苏洛恩闻言，连思考的时间都省下，直接在他心里回应：【不知道，不在乎。我只对你感兴趣，无论是你的灵魂，还是其他。】——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得我好痛苦，我现在填坑时流的泪，都是前面挖坑时脑子里进的水[爆哭] 不过这一卷就快结束了，就剩下《祈祷之书》了！ 好想开本无脑的文，但我欠下的债已经够多了，我得全部填完再说，谁让我洁癖又强迫症呢[托腮] 第66章 克苏海仑把《祈祷之书》偷来了。 米耶尔接到手里。 熟悉的质感, 熟悉的文字。 显然，与《禁忌之书》、《献祭之书》的来源一致。 米耶尔现在很怀疑还存在第四本、第五本类似的书。 他端坐在大厅里的茶几旁，阿米拉坐在他对面紧张地看着他。 洛卡斯懒懒地倚靠在大厅门口。 丁德尔安静地站在大厅的一角, 视线朝着地面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尊雕像。 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米耶尔给出最后的结论。 米耶尔的压力有点大。 别这样……还不确定能从这本书里获得什么呢。 虽然整件事因奈亚而起, 但最终决定要造神的是坦塔恩，想知道“高洁的灵魂”会如何影响和引导莎布尼古拉斯的意志去创造人类需要的神明，应该从坦塔恩入手。 米耶尔之所以想看这本书，主要是想知道奈亚又想搞什么鬼, 跟献祭仪式的关系不大。 但事到如今, 这样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米耶尔硬着头皮把书翻开，看了眼目录。 这本书的目录非常简洁, 只有三行。 【向莎布尼古拉斯祈祷】 【向犹格索托斯祈祷】 【向奈亚拉托提普祈祷】 该说奈亚真谦虚吗，把自己放在最后。 而且—— 米耶尔翻到奈亚的部分, 发现只有一页, 上面只有一句话。 【向一切祈祷, 不要遇见另一千个我。】 米耶尔：“……” 米耶尔立刻在心里向克苏鲁祈祷, 不要再让他遇见任何一只奈亚。 不过克苏鲁可能对奈亚无能为力, 毕竟克苏鲁只是旧日, 而奈亚, 是外神。 外神, 意为旧日之外的神, 也意为宇宙之外的神。 祂们凌驾于宇宙法则之上，又或者, 祂们自身就是法则。 如果说莎布定义了何为生命，犹格定义了何为时空，那么, 奈亚定义了什么？ 何为善恶？ 米耶尔紧接着翻到犹格的部分，发现祂的篇幅也少得可怜。 【您知晓门之所在，您即是门，您即是门匙。】 【过去、现在、未来，皆汇聚于您，无数空间亦汇聚于您。】 【您即是时空的支配者。】 ——就这么几句，没了。 海仑是对的，这本《祈祷之书》比起如何向神明祈祷的指导书，更像一本莎布尼古拉斯的圣典。 几乎整本书都塞满了指向莎布尼古拉斯的祷言，还没有目录来区分每一句祷言会起到怎样的效果。 不过米耶尔的速读能力一向可以，他从前往后，一页接着一页地翻，书页上的拉丁文随着他翻书的动作，迅速映入他的眼底，留下最关键的词句。 【身为罪人，我祈求您的宽恕……】 【……赐予我创造生命的力量。】 【我的孩子……】 【他或她，将继承您的意志……】 【……成为您苏醒的契机。】 米耶尔：“……” 大约二十分钟后，米耶尔合上了书。 对面的阿米拉紧张地将自己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用眼神询问——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米耶尔不知道这个答案跟“正确的灵魂”有没有关系，但…… 阿米拉的父母不让阿米拉接触这本书的理由，他深刻地理解了。 整本书里都没有魔法的咒语和仪式的布置，有的只是祷言。 但所有的祷言几乎都传达了同一个诉求——赐予我创造生命的力量。 精灵也好，人类也好，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觉醒一半的生命权能，可以与拥有另一半生命权能的人一起创造生命。 什么样的人需要向神祈求，让神赐予自己创造生命的力量？ 要么，是像米耶尔这样，无法与拥有另一半生命权能的人接触的。 要么，是像克苏鲁那样，从诞生之日起就没有被赋予生命权能的。 阿米拉的父母，一男一女，在一起几百年，却只有阿米拉一个女儿。 然后这个女儿，天生就能使用“圣疗术”这样的神迹，让断肢得以再生，让粮食快速成熟。 米耶尔沉默了太久，阿米拉还没说什么，海仑先一步不耐烦了：“你看起来知道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米耶尔想到海仑昨晚就看过这本书，自己获知的这些信息，他应该都知道才对，为什么还来问他？ 他试探着问海仑：“你知道阿米拉的父母想要什么，是吗？” “我不知道。”海仑回应，“赎罪？寻求内心的平静？想要随心所欲地创造生命？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认为自己是罪恶的，如果觉得一件事不该做，就不会去做，既然做了，就不后悔。至于创造生命，在我看来，与其创造一个未知的生命，不如将一个已经诞生的生命占为己有，除非提前知道这个即将诞生的生命是什么样的——你知道，我不喜欢任何带有‘不确定性’的东西。” 米耶尔明白了。 海仑似乎把“创造生命”当成了一种类似法术的力量，在他眼里，这跟“炼金术”没有区别。 祈求您赐予我炼金术——这样的信息，确实没有非得告诉他的理由。 但是，同样的信息，阿米拉只听了只言片语便反应过来：“创造生命……” 她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但她不敢妄下结论。 她抿唇思考了片刻，然后，坚定地看向米耶尔：“米耶尔，请您告诉我，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任何事都可以，是错的也没关系，我会安静地倾听、分析，然后接受。”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米耶尔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这本书名为《祈祷之书》，里面充斥着指向莎布尼古拉斯的祷言。” “您应该知道，莎布尼古拉斯是孕育生命的神，是一切生命的起源。” “祂的信徒认为自己的生育能力是祂赐予的，如果无法生育，一定是因为自己犯下了什么罪，或者存在本身即是罪恶。” “他们以罪人的身份祈求莎布的宽恕，祈求祂赐予自己像正常人一样的生育能力。” “这就是这本书告诉我的一切。” 米耶尔没有直接告诉阿米拉自己的判断，而是把书里的内容总结了一遍给她，让她做出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海仑听了米耶尔的总结之后，抬手支着下巴陷入沉思。 而坐在米耶尔对面的阿米拉，并没有思考多久就给出了回应：“我明白了。” 米耶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她：“您明白了什么？” “嗯……我是在祈祷的力量下，在莎布的力量下诞生的，对吗？”阿米拉苦笑了两声，“其实我问过父母，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他们不擅长撒谎，所以从未正面回应过我，只说有我就够了，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了吧？” 米耶尔没有说话。 一旁的海仑突然问：“所以，如果阿米拉就是这场契约的诉求，代价是？” 神不会回应祈祷，但神会回应契约。 如果阿米拉的父母真的是为了创造阿米拉才去信仰莎布，那么显然，他们成功与莎布缔结契约并得到了回应。 契约的一部分是让阿米拉诞生，另一部分是？ “《祈祷之书》里有这样一句话——在莎布力量下诞生的生命，将成为莎布苏醒的契机。”米耶尔说，“我不清楚这个契机是什么，但或许，这就是莎布的信徒创造生命的代价。” 显然，莎布尼古拉斯正在沉睡，就像大部分克苏鲁都还沉睡在拉莱耶。 克苏鲁是被洛卡斯多次穿越时空引发的时空乱流惊醒，莎布尼古拉斯或许也会被某种动静惊醒，比如大地母神教召唤黑山羊幼崽。 难道奈亚的目的就是唤醒所有的旧日和外神？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莎布终将苏醒，因为奈亚和犹格一样，都知晓未来。 或许在奈亚视野的尽头，莎布已经彻底苏醒，降临在了里耶大陆的土地上。 就在米耶尔这么想的时候，阿米拉突然又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米耶尔：您又明白了什么？ “其实我一直明白，我与别人是不同的。”阿米拉低着头说，“这种不同，不仅在于我掌握着‘圣疗术’，还在于……” 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然后突然问了米耶尔一个问题：“米耶尔，在您看来，莎布尼古拉斯是邪恶的神吗？” 米耶尔：“……不好说，迄今为止，作恶的人都是利用祂作恶，很难说祂自己的意志是怎样的。” 其实在米耶尔眼里，所有的旧日和外神都很危险，祂们或许不会为了作恶而作恶，但祂们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有可能对世界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就像丁德尔信仰的那尊神，也不是为了摧毁灵魂而摧毁灵魂，而是想收集彩色的灵魂创造幻梦境。谁也不知道幻梦境彻底完善之后，会对现实造成怎样的影响，又或许，幻梦境永远都没有彻底完善的那一天。 总之，外神之于人类，就像人类之于蚂蚁，就算蚂蚁擅自信仰人类，人类也不会善待蚂蚁，这样的存在，就算不是邪神，也绝不值得任何人去信仰。 但无论如何，米耶尔都不会当着阿米拉的面去诋毁她父母的信仰。 “我明白了。”阿米拉第三次说出这句话，然后从茶几旁起身，向米耶尔行了一礼，“谢谢您，米耶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您要去做什么？”米耶尔随她站起，随时准备阻拦她。 阿米拉对他展露微笑：“我去让大地母神降临。” “什么？为什么？”米耶尔难以置信。 阿米拉：“相信我，这一次一定没问题的。”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让大地母神降临不可？”米耶尔皱着眉，说到一半，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在我看来，你就是大地母神！你能让断肢再生，让粮食丰收，大地母神就算真的降临了，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米耶尔不知道阿米拉究竟明白了什么，为什么折腾了半天还是要去献祭？ “那尊神，就算不降临也可以，‘信仰无法治愈伤痛，但人可以提供帮助’、‘比起任何神明，都更相信自己’——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吧！” “是的，但是，人都是会变的，米耶尔。”阿米拉轻叹一声，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得优雅端庄，“而且，我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想通过否定神的存在，来强化我自己的存在，但其实，我知道，我一直知道，祂是存在的，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身体里。” “不，我即是祂。” “米耶尔，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被莎布尼古拉斯创造的生命，还是祂的代行者，代表着祂的意志。” “所以，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相信我，好吗？”——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这光耀城，我就不该来[托腮] 第67章 阿米拉离开了。 米耶尔没有阻拦。 毕竟, 她都那么说了…… 她是莎布尼古拉斯的代行者，阻拦她，就是阻拦莎布尼古拉斯。 不仅他没拦, 丁德尔也没拦，甚至连洛卡斯都没拦。 米耶尔觉得意外。 他等阿米拉离开了再问洛卡斯：“你不拦她？” 洛卡斯的回应是：“我一直以为是教会欺骗了她, 所以才……但如果，这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那么，我没有任何理由, 任何立场, 去阻拦她。虽然她死了我会很难过，但我尊重一切由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正如我会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这样。”米耶尔回应着，紧接着看向丁德尔, 用眼神询问他——你不替你背后那尊神争取一下？哪怕只是为了她的灵魂？ 觉察到他的视线, 丁德尔抬头与他对视, 开口道：“我认同洛卡斯的话。” “好吧, 那么, 就这样。” 其实米耶尔也是同样的想法——既然劝不动, 那就随她去。 然而海仑无法理解：“什么意思？不救了？你们不是都想救她么？为什么又不救了？这样下去历史又会重演……” “不是这样的, 海仑。”米耶尔走到海仑身前, 主动握起他的手。 海仑眯起眼睛看他, 但是并没有甩掉他的手。 “拯救阿米拉，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们并不知道阿米拉本人是怎么想的，但现在，我们知道了。”米耶尔耐心地为海仑解释, “就像你在知道我想弄清楚什么是‘高洁的灵魂’之前，也一厢情愿地觉得只要摧毁整个教会，事情就能得到解决，不是么？” “这不一样。”海仑反驳，“你是我的代行者，而阿米拉不是你的任何人，你不需要在乎她的想法，不需要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听到“代行者”这个词，洛卡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默默地拽着丁德尔离开了大厅。 丁德尔没有反抗，由他拽走。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米耶尔和克苏鲁的两个化身。 米耶尔叹了口气：“看，你总是这样，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包括我的想法——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是伟大克苏鲁的代行者，尤其是被我在乎的人。” 海仑：“洛卡斯是你的随从，丁德尔想要你的灵魂，他们不会因此离开你——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的话。” 米耶尔：“不，我在乎的是他们对我的看法。” 海仑：“为什么？” 米耶尔：“因为我有感情。” “……哈。”海仑甩掉了米耶尔的手，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感情，又是感情。” 他并没有“烦躁”这样的情绪，但意识到自己因为缺失了某样东西而无法理解某件事后，他在一个选择上陷入了两难。 ——想要理解这件事，就必须跟洛恩合体，而跟洛恩合体，自己的智慧和行动力都会受影响。 他喜欢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而不是克苏鲁的一部分行动时轻松畅快的感觉，仿佛甩掉了千斤重的负担。 所以，踱完步回来，他坚持以独立的个体询问米耶尔：“抛开这所有的一切，你要如何达成你与洛卡斯的誓约？” “洛卡斯的回答，你也听到了。”米耶尔回应，“难道对你来说，只要能达成誓约，就算违背对方的意愿也没关系吗？” 海仑：“是又如何？” 米耶尔：“那誓约的意义是？” 海仑：“誓约本身就是意义，谁违背，谁付出代价。” 米耶尔：“所以，如果我说，我不再视你为伴侣……” “好了，够了。”一旁的洛恩突然出声，打断了米耶尔的话，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他来到米耶尔身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横抱起来，然后换上温柔的语气：“米耶尔，不要试图向一只冬天出生冬天就会死亡的虫子描绘夏天是怎样的，更不要因为它可笑的回答而生气，不值得，这只会让我难过。” “……抱歉。”米耶尔伸手勾上洛恩的脖子，垂下自己的眼睫，“是我说错话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违背我们之间的誓约。” 洛恩：“不，提出誓约的是你，答应的是我，就算要违背，也是我违背，无论如何你都是对的，如果你要单方面终止誓约，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履行好这份誓约。” “你……”海仑皱着眉，一脸听不下去的样子，但他说完“你”这个词，沉默了半天，最终只吐出一句，“我不理解。” 洛恩横抱着米耶尔转向他，发出一声冷笑：“你问米耶尔如何达成与洛卡斯的誓约？我倒想问问你，扮演米耶尔伴侣的誓约，你履行过吗？” 海仑：“……” 海仑：“我没有违背过……” 海仑：“结婚誓言里只有‘互相珍爱，互相忠诚，直到永远’，从来没规定过身为伴侣必须要做什么。” 洛恩又冷笑了一声后，抱着米耶尔离开了大厅。 米耶尔想再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他传递过来的心声。 洛恩：【别理他。】 洛恩：【你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我真的会想当场截肢。】 米耶尔闭上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洛恩低头与他对视一眼，重新抬头看向前方，边走边在他的心里说：【对他来说，只要能在分裂状态下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无法下定决心合体，所以，你不能让他得到。】 【而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你的认可。】 欸？ 米耶尔诧异地睁大眼睛，在心里询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无法传递给洛恩。 但洛恩依然给出了回答：【没有感情的他，只为达成誓约而行动，所以，只要你告诉他，他现在的状态无法满足扮演你伴侣的要求，他就会愿意合体。】 【否则，他会一直尝试获得你的认可——认可他继续以分裂状态存在于你的身边。】 “懂了。”米耶尔彻底放松了身体，不再试图与海仑理论。 因为只要还有理论的空间，海仑就不会放弃让他接受自己继续以分裂状态存在。 ——其实米耶尔并不在意这个，但克苏鲁似乎会很难受。 那么，就当是为了解决爱人的烦恼，他会帮助洛恩与海仑完成合体，然后再去适应合体后的他。 当然，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米耶尔：“克苏鲁，阿米拉是直接去大地母神教了吗？” 克苏洛恩：“是的。” 米耶尔：“那么，就这么抱着我飞过去吧，我想亲眼见证献祭仪式的结果。” 克苏洛恩：“好，如你所愿，我的米耶尔。” …… 克苏洛恩抱着米耶尔飞到了大地母神教的上空，两人一起从高空俯视。 神圣的祭坛之上，阿米拉站在那里，将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得优雅端庄，接受着所有大地母神教信徒的跪拜。 跪拜完毕，坦塔恩组织信徒们围着祭坛站好位置，准备进行献祭仪式。 突然，一名人类圣武士冲上祭坛，试图带走祭坛上的阿米拉——是阿克特。 他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阿米拉的决定，然后做出了与米耶尔、洛卡斯、丁德尔不同的选择。他想阻止阿米拉。 眼看双方就要爆发冲突，米耶尔连忙从高空瞄准阿克特——心灵震慑！ 阿克特的身体倒了下去。 阿米拉抬头，视线捕捉到高空上的米耶尔，展露微笑，嘴巴动了动，说的那个词是“谢谢”。 米耶尔小声嘀咕：“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是为了救阿克特先生。” 他没忘记，在洛卡斯的记忆里，阿克特死在了祭坛边，多半就是因为无法接受阿米拉的选择，跟教会信徒爆发冲突，最终惨遭杀害。 而阿米拉，居然在阿克特死后选择继续献祭。 “克苏鲁，你说，这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吗？还是受了莎布尼古拉斯意志的影响？”米耶尔问。 克苏洛恩沉思了一会儿后回答：“这得看她究竟是莎布的代行者，还是莎布的化身了。” 顿了顿，他解释：“如果是前者，那么，你也是我的代行者，我不认为我的意志能左右你的选择，我甚至无法阻止你扇我巴掌。” 米耶尔：“……虽然但是，我必须要说，其中一个巴掌是在缔结契约之前扇的。” 克苏洛恩：“嗯哼……但如果是后者，如果她本来就是莎布的化身，那么，别说被莎布的意志影响，她甚至就是莎布的意志本身。” 米耶尔：“克苏鲁无法分辨吗？” 克苏洛恩：“如果是其他神的化身，我大概能分辨出来，比如伊奈身上就有股讨厌的味道。但是莎布，创造生命的力量本就来自祂，那具身体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那具身体里的灵魂……至少在宅邸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米耶尔：“现在呢？不正常了？” 克苏洛恩：“现在，她的灵魂上没有了命运和因果的味道，一点都没有了。” 米耶尔：“欸？什么意思？” 克苏洛恩：“意味着她舍弃了自己与里耶大陆上所有人的感情牵绊，卸下了曾经背负在肩上的所有，将这一切都——做成了祭品。” 随着克苏洛恩的这句话，阿米拉翻起手掌，她的手上出现了一团五颜六色的光。 那一刻，“彩色的灵魂”在米耶尔的认知里具象化了。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他的眼睛看到的应该是白色，那团光应该是白色的，可在大脑认知里，它什么颜色都有，绚烂到无法描述。 每一种颜色，似乎都代表一段来自另一个人的人生。 阿米拉活了200多年，接触了许多人，她将自己接触过的所有人都铭记在心，将他们的人生背负在自己身上。 然后在这一刻，将灵魂取出体外，做成祭品。 米耶尔不敢猜现在站在祭坛上的人是谁。 失去灵魂的阿米拉，还是阿米拉么？ 还是，莎布尼古拉斯？ “我的羔羊们，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阿米拉开口，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可说的话让米耶尔觉得陌生，甚至有点恐怖…… 阿米拉：“诵念我的名，向我祈祷，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 信徒们齐声高喊：“赞美您，大地母神莎曼达！您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万物的母亲！您是生命与丰收之神！我们祈求您的降临，为我们带来希望与富饶！” 阿米拉：“那么，开始吧，我的羔羊们，为我的苏醒，献上赞歌。” 信徒们开始吟唱咒语。 献祭仪式还是那个献祭仪式，但是这一次，阿米拉不再躺着出现在祭坛上，甚至献祭对象也不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的灵魂。 随着咒语的吟唱，黑暗在大地母神教的上空聚集。 这个在洛卡斯记忆里多次出现的画面，又一次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是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米耶尔的唇抿了起来，随时做好面对黑山羊幼崽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并没有任何黑山羊幼崽从高空坠落。 只有几根黑色的鞭状触手从深邃的黑暗里垂落，粗暴地卷走了那团五颜六色的白光。 咒语停了，坦塔恩带头高喊：“降临吧，我们敬爱的母神！降临吧，大地母神莎曼达！” 阿米拉的身体随着他的高呼浮上半空，她闭上眼睛，任由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自己。 一段时间后，一团无光的黑暗降临，缓慢地落到她面前，从她的胸口钻入她的身体，代替了她原本绚烂的灵魂。 她重新睁开双眼，原本那双如晴空般天青色的眼睛，变成了混沌的黑暗。 “我的羊崽们，向我展露你们的真实。”她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几分微妙的居高临下。 “赞美母神！我们将向您展露真实！” 信徒们欢呼着，纷纷揭开了头上的黑纱。 那原本应该长着人类脑袋的地方，只有一半是正常的。 下半部分是人类的口鼻，而上半部分，是无数疯狂蠕动着的触手，黑色的鞭状触手，让人联想到黑山羊幼崽。 ——为什么杀死大地母神教的信徒也会让黑山羊幼崽降临？ ——因为他们自己就是黑山羊幼崽。 米耶尔从高空俯视，无数的信徒，无数难以描述的头部，无数蠕动着的触手。 他一阵晕眩，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让他无法分清天空和地面分别在哪个方向。 他的头无力后仰，眼皮不受控制地闭合。 先变黑的是视野，紧接着便是意识。 他陷入了昏厥——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吓晕.gif 第68章 米耶尔再次睁眼时, 发现自己回到了阿米拉为他准备的宅邸。 他正躺在卧室柔软的床上，转头就能看到一头银色微卷长发的克苏洛恩坐在自己的床沿。 或许是听到了他转头时发出的细微响动，克苏洛恩看向他, 温柔开口：“我亲爱的米耶尔，你终于醒了, 你昏迷了快一整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米耶尔努力回想昨天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他让克苏鲁抱他去大地母神教，见证献祭仪式的结果。 他想起一团无光的黑暗代替彩色的白光进入阿米拉的身体，填补了她灵魂的空缺。 他想起大地母神教的信徒, 包括坦塔恩神父在内, 所有人揭开头上的黑纱，露出了…… 米耶尔的胃里一阵翻涌,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个恐怖的画面。 他问克苏洛恩：“大地母神教现在怎么样了？” “简单来说, 就是莎布尼古拉斯以大地母神为化身降临了里耶, 然后……” 克苏洛恩说到一半, 突然转头看向房间的另一侧。 米耶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个金色微卷长发的女性精灵就这么闯入了他的视野。 不是阿米拉是谁？ 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 米耶尔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般无法呼吸。 黑色双眼的阿米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 或许在他醒来之前就在了。 她来到床边, 向米耶尔优雅地弯了下腰：“米耶尔, 让你看到了那样的画面,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因此昏迷。” 嘴上道着歉, 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歉意，唇角甚至微微上扬：“不过，不用担心, 我已经为你治疗过了，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你的灵魂也依然魅力十足。” 米耶尔：“……” 米耶尔不想再听到任何旧日或外神夸赞他的灵魂，总觉得祂们下一秒就会掏出他的灵魂拿去做些什么。 或许是觉察到了米耶尔视线里的警惕，阿米拉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米耶尔，我是莎布尼古拉斯没错，但也是你的朋友，阿米拉伊斯亚娜，我不会忘记我们之间所有的记忆，和我过去经历的一切，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毕竟——多亏了你，我才能降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阿米拉笑着说完，又向米耶尔优雅地弯了下腰后，转身离开。 米耶尔一直等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和声音：“……克苏鲁，我想离开光耀城。” “好，去哪里？”克苏洛恩问。 他没有问米耶尔为什么想离开，也没有做任何挽留，仅仅是问他想去哪里。 米耶尔瞬间觉得自己飘在空中的灵魂有了落点，安下心来回应：“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待在光耀城。”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门口的洛卡斯。 “洛卡斯。”他起身轻唤。 洛卡斯走了进来，向他弯腰行礼：“主人，什么事？” 米耶尔：“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洛卡斯：“没有。主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米耶尔：“即便我离开光耀城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洛卡斯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对我来说，您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归宿。阿米拉不会再有危险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我现在只想陪在您的身边。” 顿了顿，他接着说：“虽然我经常撒谎，想必您也知道，但是，无论如何，您都是我认定的，我唯一的主人。” 说完这段话，洛卡斯突然向米耶尔单膝跪下，抬起自己的右手扶上自己的左肩。 他是刺客，他的力量无法长久地拿起大剑，只能拿起匕首和刺剑，但是此时此刻，他像一位骑士向自己的王效忠那样，跪在米耶尔面前，向他效忠。 “米耶尔阿库尼拉，我的主人，我永远忠于您，永不背叛，为您去死都心甘情愿。” 洛卡斯记忆里的画面在米耶尔的视野里重演，但这一次，他效忠的对象变了。 米耶尔知道他是认真的。 洛卡斯为了生存，将演技打磨得很好，但是，当他说愿意为谁去死的时候，是真的愿意为这个人去死。 “好。”米耶尔淡声回应，“我也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抛弃你，我会打磨你，并珍惜你，因为，你不仅是我的随从，还是我的家人。” 洛卡斯抿了下唇，眼角有点红，但什么也没说。 而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们先去下水道解决一下散塔林会的奴隶贸易吧。” 虽然时间上不太对，洛卡斯被卖到光耀城是几年之后的事，但说不定这个时候散塔林会就已经在下水道筑了巢。 “好。”克苏洛恩率先回应。 紧接着洛卡斯回应道：“遵从您的意志，我敬爱的主人。” 于是——米耶尔就来到了下水道。 跟他一起来的除了克苏洛恩、洛卡斯，还有克苏海仑。 海仑虽然跟了过来，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大地母神教的那场献祭仪式：“所以，阿米拉确实就是那个‘正确的灵魂’，是献祭仪式出了问题，需要献祭的不是生命，而是灵魂。” 这话让洛恩忍不住吐槽：“在已经知道整件事由奈亚策划的情况下，为什么你还在纠结仪式？你真的是我的脑子么？” 海仑：“两件事并不冲突。整件事都在奈亚的计划之内，这没错，但献祭仪式作为计划的一环，为什么在其他时间线上均以失败告终？现在才揭晓答案。” 米耶尔叹了口气，开口：“这么看，奈亚算计的是我，正因为我知道《禁忌之书》和《献祭之书》的存在，才会问起黑底银字的书，阿米拉通过我获知了书里的内容，由此觉醒为莎布的代行者，遵从莎布的意志完成了献祭。” 海仑：“是的，奈亚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米耶尔：“这真是太糟糕了。” 两人一言一句，气氛很好地交谈着，让洛恩有点不爽。 【米耶尔，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他在米耶尔的心里提醒。 哦对。 米耶尔话锋一转：“海仑，我欣赏你的智慧和行动力，但是，没有感情的你，很多时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 “那就别相处。”海仑果断回应，“我想过了，既然有洛恩这个化身在，由他来履行伴侣的誓约就好，而我则负责他不擅长处理的部分，分工合作，这种状态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是最舒服的。” 米耶尔：“……” 好有道理！好认同！说得太对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洛恩：【米耶尔……振作一点，不要让我失望。】 欸…… 米耶尔是真的不在乎洛恩和海仑合不合体，他喜欢洛恩这个化身，也并不讨厌海仑，不过克苏鲁很少像这样拜托他什么，米耶尔确实不想让克苏鲁失望。 这样想着，他豁出去了：“可是，海仑，你知道的，精灵的意识无法像你这样分裂，对身为精灵的我来说，很难接受你跟洛恩是一个人，但这是事实，所以，只要你单独存在于我的身边，就会让我有不忠的感觉，我既会担心对你太过亲近是否会伤到洛恩，也会担心对你太过冷落是否会伤到你。” 海仑：“并不会，我们有事说事，没事别聊天。” 米耶尔：“……” 克苏鲁，我伟大的主，我尽力了！ 洛恩：“……” 【好吧，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 “话说，海仑是克苏鲁的脑子吗？”米耶尔依稀听到洛恩刚才是这么称呼海仑的。 以前跟海仑不太熟，不敢问，但现在，知道海仑只是行动力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攻击性后，米耶尔觉得可以直接问。 海仑回答了：“一部分，掌管理性的部分，约占整个大脑的30%。” 米耶尔：“哇哦，比安纳多！” 米耶尔记得安纳说自己只占整个大脑的千分之一，也就是0.1%。 安纳很明显是克苏鲁脑子里掌管感性和语言的部分，虽然只占整个大脑很小的一部分，可他对里昂和洛拉的影响肉眼可见。 一旁的洛恩“嗯哼”了一声，似乎对米耶尔的反应感到不满。 他在米耶尔的心里碎碎念：【意识来自的身体部位不是占比越大就越重要，大脑和心脏对精灵而言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也不过占全身的2%和0.5%。】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米耶尔，你不该再跟他说话了。】 米耶尔莫名听出了一股醋味，忍不住笑道：“好。” 海仑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他不像洛恩那样与米耶尔并肩而行，而是走在米耶尔的前面。 迎面撞见一个正在整理货物的矮人，不等对方开口说话，海仑冲上去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就丢到了水里。 米耶尔：不愧是你，海仑。 克苏鲁陪米耶尔一起看过洛卡斯的记忆，海仑也是克苏鲁，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散塔林会把奴隶藏在了下水道的哪里，一路向前，脚步没有半分迟疑。 洛卡斯跟在三人身后，将一切收入眼底，但是什么也没问。 好奇心不是一个随从该有的东西，不过他相信，如果是他必须知道的信息，米耶尔会主动告诉他。 海仑越走越快，无论遇到什么种族什么性别的人，他都是直接动手，或打晕，或杀死。 米耶尔跟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带着提前召唤的深渊之触们一起给他鼓掌。 不过…… “海仑先生明明是脑子，为什么这么擅长近战？”米耶尔好奇。 相比之下，安纳连身板都十分脆弱。 “我的意识来自脑子，可没说过我的身体里只有脑子。”海仑回应，“或许是我的触手和翅膀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任何部分都有单独的意识，不，就像你的手也没有意识，但你的右脑能控制左手，你的左脑能控制右手。” 米耶尔：“明白了。” 意思是，海仑的意识来自克苏鲁的一部分脑子，但他能控制的不仅仅是这部分脑子，还有一部分肢体，他是这些部分加起来形成的化身，所以思维能力和战斗能力都十分出色。 安纳就仅仅是脑子了。不过安纳最开始是和里昂合体出现的，并在里昂的意识里处于主导地位。 ——在米耶尔思考这些的时候，海仑已经杀进放着笼子的房间，解决了所有的看守。 然后，其中一个笼子里，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精灵少女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抱膝蜷缩着，委屈巴巴地抬头：“哥哥，救救我，救救伊奈。” 米耶尔：“……” 我现在转身离开还来得及吗？ 第69章 米耶尔沉默地注视着抱膝坐在笼子里的少女。 柔软的银白长发, 蓝宝石般璀璨的双眼，美丽而精致的脸庞，怎么看都是伊奈。 这个被布罗斯用禁忌魔法创造, 被奈亚拉托提普的化身占据身体，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他的妹妹。 救, 还是不救？ 米耶尔只犹豫了一瞬便做出决定。 他来到笼子前，指节轻敲笼门：“敲击术。” 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笼门开启。 “呜呜呜我就知道哥哥对伊奈最好了！”伊奈一边夸张地哭叫着，一边从笼子里钻出来, 猛地扑向米耶尔。 然而她的指尖还没碰到米耶尔, 就被克苏洛恩揪住后衣领，像提一只猫那样提起来丢在了一旁。 与此同时, 克苏海仑开口：“别碰我的代行者。” “哼，小气！”伊奈对着两个克苏鲁吐舌做了个鬼脸。 米耶尔看着她, 沉默片刻后, 平静地开口：“奈亚拉托提普, 您不惜被关在笼子里也要出现在我眼前的理由是？” 现在回想起来, 其实奈亚从未隐藏过自己的身份。 时不时地吐露一些普通人不该知道的信息。 毫无顾忌地使用那股通过接触, 能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力量, 以及穿越时空的凝视。 在霍普小镇旅馆的那一晚, 祂更是直接使用未知的力量打散了廷达罗斯之猎犬, 并与时空支配者犹格索托斯的化身平等对话。 祂从未遮掩过, 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祂的真实。 但现在，米耶尔觉得有些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面对米耶尔的提问, 伊奈的回应是：“奈亚拉托提普是谁？伊奈不认识！不过，如果哥哥是想问伊奈为什么必须跟在哥哥身边，那当然是因为——” “你是我的哥哥啊！”伊奈扬起唇角, 笑得明媚而狡黠。 米耶尔：“……” 就不该期待她会认真回答。 不过紧接着，伊奈又说了这样一段话： “哥哥你知道吗？知道得太多是很无聊的，就像看一本推理小说，却提前知道凶手是谁，甚至连他的杀人手法都一清二楚，这让一切推理都变得无趣。” “那么要如何才能让一切变得有趣？” “答案是自己参与其中，看看故事的结局会在自己的影响下发生怎样的改变。” “比如——带给战乱的世界以和平，又或是——带给和平的世界以战争。” 伊奈笑着在距离米耶尔一米左右的地方踱步。 洛恩、海伦，还有洛卡斯，都警惕地看着她，防止她接近和触碰米耶尔。 周围的奴隶被释放后都逃走了。 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人，伊奈才开始正式回答米耶尔的问题：“为什么跟在哥哥身边？当然是因为——哥哥很有趣啊！” “让一个不死的人死亡很有趣。” “可死亡是个瞬间改变的状态，瞬间的死亡，瞬间的有趣，瞬间又回归空虚。” “那么，如果反过来，让一个想死的人不死呢？” 说到这里，伊奈停下踱步，对米耶尔露出更加温柔的微笑：“哥哥，你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会保护你，所以，至少这个‘我’，不会让你和你身边的任何人死亡，洛卡斯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是我遵守了誓约的证明。” “虽然我对誓约有自己的理解，但我不会违背自己认定的誓约。相信我，有我在你身边，犹格和莎布都不会欺负你！” 米耶尔：犹格和莎布都没有欺负过我，倒是你……算了。 米耶尔觉得跟一尊神争论是非对错没有意义，尤其是一尊以“有趣”为目标的神。 既然祂想扮演他的妹妹，那他配合就好。 这样想着，米耶尔说了个“好”，然后便转身朝外走去。 他们只释放了奴隶，还没处理附近的交易点。 然而，不等他走出房间，就听到了大量的脚步声——散塔林会的人发现湳風异样，先一步朝他们杀了过来。 提前召唤的深渊之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米耶尔和洛恩同时抬手，黑色的液体瞬间改变形状，化作数道尖刺发射出去，将房间外的人射成了筛子。 “不好！撤！”人群之中，有人发号施令。 海仑立刻行动，冲出房间，几步来到那人身前揪住他的衣襟。 无形的触手重击并瘫痪了对方的大脑——海仑跟安纳同为克苏鲁大脑的一部分，心灵震慑这个魔法，他也会用。 散塔林会安排在光耀城下水道的人有三十多个，仅仅是与米耶尔的人打了个照面，就被清得一个不剩。 洛卡斯迅速找到还没咽气的人，用匕首补上最后一刀。 米耶尔则来到被海仑震晕过去的那人身前，抬起一只手按上他的额头，吟唱起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记忆读取。” 这又是个来自幽暗地域的男性卓尔。 这些在罗丝社会里地位低下的男性卓尔，离开幽暗地域后，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却偏要与散塔林会的成员混在一起，从事包括奴隶贸易在内各种非法的贸易。 米耶尔提取关键词——奴隶。 他看到了被黑色铁链捆成一排，沿着下水道狭窄的走道低头前行的人。 前面有人在牵引，后面有人在驱赶。 “快点！必须在下午之前赶到月城！” ——大量的奴隶被运往了月城，为什么？ 米耶尔提取关键词——月城。 依然是下水道，人们不知为何在黑暗中慌乱地奔跑。 “快点！要被追上了！” “啊啊啊啊啊！” “杰克！不——” “杰克已经死了！不要回头！只要被那些东西追上就会死！” “该死的炼金之火为什么还没有送到！雪城的人都是废物吗！” 米耶尔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这群人的身后追赶，只知道它们速度很快，移动起来就像被用力抛出的软泥，砸在下水道的墙壁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而一旦被它们追上，就会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刺穿身体，引发大量鲜血的喷溅。 逃亡的队伍中不断有人被追上，刺穿，死去。记忆的主人跑在最前方，顺着一口井离开下水道，然后立刻盖上井盖，将那些未知的怪物堵在了下面。 同时堵住的，还有同伴难以置信的质问，以及惨叫。 米耶尔提取关键词——怪物、炼金之火。 他看到记忆的主人在写信。 【贝伦，我的朋友，月城下水道的情况想必你已经听说了，那些行走的杀人兵器似乎很怕光，月城的负责人贝德萨姆托我问你要些炼金之火，价格可以商量。】 米耶尔微微皱眉。 他本来只是想顺藤摸瓜看看奴隶都是从哪儿运来光耀城的，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获得这样的信息。 贝伦，是那个在梦魇中死去的，散塔林会在雪城的负责人。 月城的负责人贝德萨姆似乎不止一次向他采购炼金之火——为了对付月城下水道里的怪物。 米耶尔想知道大量奴隶被运往月城的理由，是否跟下水道里的怪物有关，但是，在他连续提取三次关键词后，光耀城负责人的大脑到了极限。 鼻血从这个蓝皮肤卓尔的鼻子里流出来，他的心跳随着大脑的死亡逐渐减弱，消失。 米耶尔无法提取更多的信息，手一松，卓尔的身体无力地倒了下去。 “克苏鲁，我决定了，我要去月城。”米耶尔说，“有大量的奴隶被运往了月城，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不会管，但既然知道了，就不想放任。” “嗯，那就去月城。”洛恩毫不犹豫地回应。 “只要救出月城的奴隶就可以？”海仑说，“那我一个人去。带着你，我飞不了太快，而就算把你带了过去，你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米耶尔：……我是被嫌弃了吗？ 洛恩一巴掌拍在海仑脸上，发出“啪”的一声。 海仑：？ 洛恩看着米耶尔，话却是对海仑说的：“米耶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是见证者、陪伴者、守护者，而不是执行者。如果米耶尔想做什么，都直接替他完成，那么究竟谁才是代行者？” 洛恩：【必须要说，扇巴掌挺爽的。】 米耶尔：……但你扇的是自己。 海仑跟洛拉一样，没什么感情和情绪，所以被扇了巴掌后，脸上不见恼怒，只有思考。 或许是在思考为什么会被扇巴掌，又或许是在思考洛恩的那段话。 米耶尔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出声补充了一些信息：“月城的下水道里有怪物，我想去看看是什么，对月城人有什么影响。” 虽然幽暗地域是罗丝的地盘，但生活在月城的并不只有卓尔精灵，也有高等精灵、人类，和半精灵。 丁德尔神父好像就出生在幽暗。 “或许会有危险，所以……”米耶尔看向洛卡斯。 洛卡斯对上他的视线，抢先开口：“我应该不需要再向您下跪一次，以证明我对您绝对的忠诚？别说幽暗，就算您想去九狱，我也会奉陪到底。” “嗯，所以我想说的是——或许会有危险，请务必小心。”米耶尔当场改口。 洛卡斯扬起唇角：“好，谢谢提醒。” 一行人把散塔林会的地下据点搜刮了一遍，离开下水道，回到了光耀城宽阔的街道上。 时间来到傍晚，天空显现出由蓝到紫再到红的渐变，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米耶尔仰头看着，身边的光团一个接着一个消失——这些光团来自洛恩，一路追随着他，为他驱散了会吞噬他的黑暗。 对他来说，去幽暗地域需要勇气，因为那片地域只有夜晚没有白天，全天都被危险的黑暗笼罩，任何狭窄的地方都有可能触及他内心的阴影。 但是，有这些光团在身边，有洛恩在身边，他一点都不担心。 “对了，哥哥，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吧，因为觉得很有趣。”一旁的伊奈突然开口。 米耶尔看向她：“什么礼物？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说清楚，因为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惊喜……” 伊奈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洛卡斯，微笑道：“洛卡斯，闭上眼睛。” 洛卡斯看着她没有动。 伊奈：“听话，不然你会死的。” 洛卡斯：“……” 米耶尔：“洛卡斯，照做。” “好的主人。”洛卡斯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 米耶尔皱眉看回伊奈。 说真的，他不是很想要这份“礼物”，会让洛卡斯死亡的礼物，听着相当不妙。 然而伊奈并没有给他拒收的机会。 “虽然你也最好闭上眼睛，但这样就会错过相当有趣的画面。” 伊奈微笑说着，身体突然膨胀。 她的身材在短短瞬间拔高了数米，皮肤的颜色包括衣服都变成了灰败的暗色。 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颜色，灰色？棕色？紫色？感觉什么颜色都有，却又并非像拼盘一样拼凑在一起，而是和谐融合。 数秒之后，一个巨大的人形生物出现在米耶尔的视野里。 它像是一具人体，却有着灰败的色泽，和错乱的肌肉纹理。人类的手，鸟类的指甲。身上，尤其是背上，伸出数条触手，在空中缓慢地蠕动、摇曳。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头部，一根粗壮的触手取代了人类的头部，上面斜着张开一张嘴，里面长有一圈尖利的牙。 嘴巴开合，发出无法形容的，夹杂着奇怪噪音的声音：“我，来帮，你一，把。” 它弯腰，两只带着锋利鸟爪的巨大手掌落下，分别抓起了克苏鲁的两个化身，然后，将他们粗暴地捏合在一起，就像捏合了两团泥巴。 米耶尔：！ 米耶尔：“别……” 米耶尔只来得及吐出一个词，便见奈亚把手中的泥巴……不是，是把手中捏成一团的克苏鲁，丢回了地上。 地上的人，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个部位在它该在的地方，艰难地进行着调整。 诡异的画面让米耶尔的脚步产生了一丝犹豫。 不过当米耶尔来到克苏鲁身边蹲下时，克苏鲁顺利变回了洛恩的样子，而海仑消失无踪。 克苏鲁的两个化身在奈亚的力量下强行融合。 而奈亚…… 米耶尔抬头去看那个巨大的人形怪物，发现它已不知所踪。一位美丽的精灵少女站在怪物原本所在的位置，对上他的视线后，微笑着抬起一只手，食指抵上自己的唇： “请尽情地享受今晚，我的哥哥，我——有趣的眷者。”—— 作者有话说：按照惯例（？），先上个床，然后解锁新地图[狗头叼玫瑰] 第70章 我有趣的眷者——奈亚这样称呼米耶尔。 米耶尔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思考这个。 他把克苏鲁从地上扶起来，视线聚焦在他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海仑那么抗拒合体, 就算强行融合了，只要想分裂, 随时都可以分裂吧？ 然而，出乎米耶尔的意料湳風，克苏鲁起身后，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几秒, 又转头盯着米耶尔看了几秒, 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别担心，我没事, 倒不如说，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地好。” 米耶尔：？ 克苏鲁：“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思维也变得顺畅许多。” 米耶尔：“所以我应该感谢奈亚？” 克苏鲁：“不。我不认为奈亚会这么好心, 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事能愉悦到祂——我不是指那种事。” “我明白。”米耶尔知道克苏鲁想说什么。 奈亚为许多人提供了帮助, 但祂的帮助往往会让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布罗斯、洛卡斯、坦塔恩, 这样的例子已经很多。 米耶尔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他被奈亚盯上的人生, 绝不可能风平浪静。 不过这些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 现在的他只想知道：“克苏鲁, 你合体之后, 没有任何分裂的想法吗？” 克苏鲁：“或许在你听来有些奇怪, 但是，是的。” 米耶尔：“不, 这并不奇怪，你掌管情绪的脑子和翅膀分裂时，也是立刻改变了分裂之前持有的想法。” 米耶尔还记得, 洛拉被廷达罗斯之猎犬打散后，里昂前一秒说要分裂出一个化身扮演洛拉，后一秒就被分裂出来的安纳推翻了所有的计划。 这说明，虽然克苏鲁所有的化身都不会因为合体而消失，但是他们的某些想法会因为合体和分裂而发生改变。 分裂状态下的海仑抗拒与洛恩合体，本质是不想被情感和情绪拖累——他否定情感和情绪存在的价值，觉得它们只会影响自己决策和行动的效率。 但是合体之后，他似乎不再认为情感和情绪的存在是毫无价值的。 米耶尔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海仑先生，让我单独问问你，有了感情之后，你感觉如何？” “你想单独问他有点困难。”克苏鲁回应，“如果你希望我分裂，我会视情况考虑，但我不想再把我的理性单独分裂出去，那种坚定地认为不合体才是正确做法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可怕。” 克苏鲁的这番话像是站在洛恩的立场上说的，但他的言语间已经有了海仑的味道。 米耶尔无法想象海仑当他伴侣的样子，但是融合了海仑的洛恩，他觉得可以接受。 就像洛恩是有了感情和支配欲的洛拉，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也不过是个更加理性，行动力更强的洛恩。 “不用分裂，现在这样就很好。”米耶尔说，“虽然我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但好在我喜欢洛恩，也并不讨厌海仑。” 说到这里，他美丽的脸上显露出些许迟疑。 他瞄了眼身边的洛卡斯，然后试探着开口：“嗯……这个时间，我们该去用晚餐了，用过晚餐，我想今晚就出发去月城……可以吗？” 本来米耶尔打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月城，但奈亚说了那样的话后，给人一种他们今晚一定会做点什么的错觉，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认为做了什么，所以，为了避嫌，最好今晚就出发。 然而克苏鲁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今晚，我想再跟你履行一次约定。” 米耶尔沉默了，洛卡斯默默后退跟他拉开距离。 克苏鲁直白而旁若无人地说：“每次合体都会让我觉得上一次没有发挥好，我能感觉到，我正变得越来越完整，也越来越完美，我急于洗刷你对过去那个残缺的我持有的印象，所以，今晚，我想再跟你履行一次约定，可以吗？” 米耶尔：……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当着洛卡斯的面说啊！ 或许是觉察到了米耶尔的尴尬，洛卡斯开口了：“主人，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我觉得可以不用这么着急。我需要至少一晚上的时间来变卖今天的所得，所以，可以请求您，至少今晚，继续留在光耀城过夜吗？” 米耶尔暗暗叹了口气，说了声“好”。 洛卡斯：“多谢主人，那么，请允许我暂时离开，明早再来为您提供服务。” 米耶尔：“好。” 得到米耶尔的回答，洛卡斯对他弯了下腰，然后一把拽过伊奈的手，拉着她跑了。 远处响起伊奈的质问：“洛卡斯，你居然敢拽我！” 洛卡斯：“伊奈小姐，我们来谈谈犹格索托斯之拳的问题吧。” 伊奈：“我不知道什么犹格索托斯之拳！” 洛卡斯：“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教你！” 伊奈：？ 米耶尔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洛卡斯真温柔啊。” 他知道，其实洛卡斯什么都懂，是为了照顾他的尊严才那么说的。 “你更温柔。”克苏鲁开口，“你本不必在乎他的想法，看看别的贵族，换衣服、洗澡，都有人服侍，无论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都不会在意被随从看光。” “我承认，确实存在这样的贵族，但是——存在，便是对的么？”米耶尔回应，“就说奴隶贸易，在里耶大陆上，它不会光明正大地进行，但它一直在暗处存在着，能说它是对的么？” 米耶尔：“某些身份，某些职业，某些惯例，它们存在着，甚至已经存在了很久，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都是对的。” 米耶尔：“随从，是一种职业，为主人提供服务是他们的职责，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是人了。如果会因为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而羞耻，就会因为在随从面前袒露身体而羞耻，这没什么奇怪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奇怪的也不是我，而是别人。” 克苏鲁：“你说得对。” 克苏鲁：“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 克苏鲁突然表白，让米耶尔不由愣神。 米耶尔诧异地抬眸与他对视，突然发现他眼睛的颜色变了，不再是血一样的殷红，而变成了柔和的霞红，与今夜的晚霞如出一辙。 克苏鲁伸手握住米耶尔的手抬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黑色的液体覆上他紧实的身躯，形成一件白色的衣服。 克苏鲁不再裸着上半身，他身上的衣服与骑士相仿，或许是为了更好地扮演米耶尔的护卫。 “我亲爱的米耶尔，我必须要说，我的每一个化身都很喜欢你，每一个。” “洛拉觉得你的身上充满秘密，就像一个等待被人开启的魔盒，很好奇里面装着怎样的惊喜。” “里昂想要你向他臣服，你的每一次反抗都没能让他放弃，而是让他越发地不甘心，越发地想要得到你，为了得到你而不断降低自己的标准，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安纳喜欢你的温柔和细腻，海伦欣赏你的智慧和理性。” “虽然我的每个化身对你的态度都不一样，虽然我们之间也发生过不愉快，但我想让你知道——所有的我都喜欢你。程度不同，方式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喜欢你。” “米耶尔，亲爱的，我喜欢你。” 克苏鲁说完了，米耶尔的眼角红了。 这是一段无可挑剔的告白，无关誓约，也没有任何误解的空间。 或许，是克苏鲁第一次真情实感的正式告白。 米耶尔从未奢望过伟大的旧日支配者会真的爱上自己，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在自己脆弱的，随时都有可能消逝的生命里，体验一次拥有伴侣的感觉。 他从未奢望过会听到这样真诚的告白。 他伸手搂住克苏鲁的腰，把自己的身体送入他的怀抱，然后有带着轻微哭腔的声音回应：“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洛拉对我的尊重。” “喜欢里昂的张扬。” “喜欢安纳的温柔。” “也喜欢海仑的行动力。” “我喜欢你，克苏鲁。虽然不知道你的下一个化身会是什么性格，但是为了你，我会努力适应。” “嗯。”克苏鲁扬着唇角，轻声应着，将米耶尔温柔地横抱起来。 熟悉的抱姿。 除了安纳可能抱不动他之外，克苏鲁的任何一个化身，抱他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米耶尔抬手勾上克苏鲁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进了一家旅馆。 进入房间，他小声调侃：“这一次不会再有你的化身突然闯入，打断我们了。” 克苏鲁：“……抱歉，那个时候的我……” 米耶尔：“不用解释，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克苏鲁把米耶尔抱到床上，先是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一边用深渊之触形成屏蔽一切的遮罩，一边轻声询问：“解决了月城下水道里的问题，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米耶尔放松地躺在床上回应，“其实我想知道我的母亲跟犹格之间签订了什么契约，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调查……我不再想生活在光耀城，或许会回到雪城继承领主之位，然后把雪城建设得跟光耀城一样……不，如果下定决心要建设，那就建设到最好，比那更好，让所有伤害过别人的人付出代价，让所有安分生活的人不再受伤害。” “嗯，你会的。”克苏鲁回应。 米耶尔：“那么克苏鲁呢？你有什么想做的？” 克苏鲁：“等我完全苏醒，我将送你一座城。” 米耶尔：“欸？” 克苏鲁：“它叫拉莱耶。” …… 幽暗地域，月城下水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一边移动，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 “呔克利，呔克利。” 不似人声，无法模拟，只是一味地发出类似的声响。 无数的声响汇聚在一起，蝉鸣般惹人心烦。 突然，其中一个声音模拟着精灵语，“说”了这样一句话：“米耶尔来了，我们的主人，来了，呔克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米耶尔裸身被克苏鲁压在身下, 任由他亲吻自己的脖子，锁骨，一路往下。 融合了海仑的克苏鲁, 是变了的。感觉说话更有条理，大脑更加清晰, 能够分清自己的每一个化身对米耶尔的感觉。 可做这种事的时候究竟有什么不同，米耶尔还真感觉不出来。 “其实……”米耶尔的手指插在克苏鲁银色的发间，轻轻移动，“我不认为做这种事的时候需要理性……非要今晚享用我的理由是？” 其实米耶尔提出今晚就去月城, 不仅是为了避嫌, 也是希望能在做这种事之前，有更多的时间熟悉合体后的克苏鲁。 虽然他有信心接受所有的克苏鲁, 他已经逐渐理解——这就是克苏鲁，克苏鲁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他的爱人。 但他毕竟只是个精灵, 有信心接受, 不代表已经接受。想要身心都完全接受, 还是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 虽然答应了克苏鲁的要求, 但米耶尔的心里是有疑虑的——为什么融合了理性, 就必须再做一次？理性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发挥的作用是？ “做任何事的时候都需要理性。”克苏鲁停下亲吻, 稍稍抬起身子, 看着米耶尔回答，“有足够的理性, 才能将欲望识别、区分、控制。支配欲、占有欲、伤害欲、凌辱欲——将所有的欲望控制在合适的程度，才能让彼此都感到舒服和满足。无论是舍弃我的体验只为你服务，还是让你沦为愉悦我的工具, 对我来说都是灾难。” 米耶尔：“……海仑把你变成了完美主义者。” 克苏鲁：“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海仑让我知道了何为完美，但如果你想不完美地进行，我也可以满足你。” 米耶尔：“比如舍弃你的体验只为我服务？” 克苏鲁：“看你能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米耶尔：“我愿意在我的胸口上画三只章……克苏鲁。” 克苏鲁：“明天我就去海里杀光所有的章鱼，只要这个世上不存在章鱼，你画的就只能是我。” 米耶尔沉默片刻后，失笑。 但是笑了一阵后，他又换上严肃的表情和语气：“……你应该不是认真的，对吗？” 克苏鲁：“是认真的，不过看你的反应，你并不赞同我这么做，所以，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玩笑。” 米耶尔：“……” 不愧是同时有海仑和里昂在体内的克苏鲁，某些想法还真是冷酷又霸道。 总之，这一晚，克苏鲁没有动用他的触手，用身体愉悦了彼此。 他自认为洗刷了过去的不完美，但是对米耶尔来说，他们只是又做了一次，仅此而已。 …… 次日早晨，米耶尔与洛卡斯会合后，用过早餐便出发前往了月城。 这一次米耶尔没再悠闲赶路，任意门从伊斯亚娜希望平原一路开到幽暗地域。 听说幽暗地域原本是完完全全的地下世界，地下没有阳光，所以才被幽暗覆盖。 但因为地壳运动，幽暗地域的一部分露出地表，幽暗随之出现在地表，人们这才发现，阳光无法驱散幽暗。 也对，毕竟是暗夜女神莎尔，与众卓尔的黑暗之母罗丝统治的地域，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永恒的黑夜。 刚进入幽暗地域，米耶尔身边就浮起了数团柔和的光。 “谢谢。”米耶尔一边向克苏鲁道谢，一边从戒指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幽暗地域的地图。 这份地图比较粗糙，勉强标清楚了月城的方位，米耶尔凭感觉往那个方向开启任意门。 “这次是哥哥当马夫！”伊奈一边跟着米耶尔穿过任意门一边调侃，“那么谁来当马呢？” 没有人接话，谁都不是很想回应她。 伊奈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马来了！” 她话音刚落，穿过任意门的米耶尔就看到了站在月城城墙下的人。 他一身黑色的，神父制式的服装，胸口戴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左右手上各提着一盏提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光。 银灰色的微卷短发看上去很不好打理，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间充满忧郁。 米耶尔：“……” 丁德尔神父。 此时此刻，比起丁德尔神父为什么要跟来，米耶尔更想知道，他是怎么先一步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昨天就出发了？ 不，昨天出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跨越这么远的距离抵达月城。 除非他也能连续开启任意门。 不等米耶尔给出反应，丁德尔主动走到他面前，将其中一盏提灯递给洛卡斯。 洛卡斯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然后丁德尔对米耶尔说：“又见面了，米耶尔阿库尼拉，听说你们来了幽暗地域，我很意外。” 听说？听谁说的？ 米耶尔下意识地看向伊奈，伊奈一脸无辜：“这次不是我，真不是。” 不是伊奈，那么，就只可能是丁德尔背后的那尊神。 米耶尔看回丁德尔，后者平静地继续：“我出生在这里，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里几百年都没怎么变过，所以，我可以胜任你们的向导，为你们引路。” 米耶尔知道他是为自己的灵魂而来，所以没有问他为什么来，而是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 丁德尔沉默片刻后回应：“这不重要。” 米耶尔：“这里是莎尔统治的地方，而你背弃过莎尔的信仰。” 丁德尔：“这也不重要。” 米耶尔：“那么什么是重要的？” 丁德尔：“你在这里，洛卡斯也在这里——这样的理由，足够。” 米耶尔：“好吧。” 米耶尔并不介意丁德尔跟着，面对丁德尔和他背后那尊住在梦里的神，总比面对莎布尼古拉斯那个现在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操控的代行者要好。 如果丁德尔愿意担任向导，那真是再好不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米耶尔问丁德尔。 丁德尔摇了摇头。 米耶尔便简单说明了一下来这里的理由：“有个叫散塔林会的组织，在各个城市的下水道进行包括奴隶贸易在内的各种非法贸易。雪城的，我们一起处理了，光耀城的，我带人处理了，现在我知道月城的下水道里也有类似的秘密交易点，并有大量的奴隶被运送了过来，而这跟月城下水道里的怪物有关，所以，我来解放奴隶，顺便看看这里的下水道什么情况。” “原来如此。”丁德尔说着，半垂下自己的眼睫，视线朝着地面，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丁德尔总是这样，说的话、做的事，给人的感觉很温柔，可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淡漠，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米耶尔没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想在进入下水道调查之前，先在附近收集一下信息，最好是去和月城的城主见上一面，不知道你是否能为我引见？” 丁德尔沉默片刻后说：“月城现在的城主叫塔琳娜，一个女性卓尔，她是罗丝的信徒，轻视男性，如果你想被她平等对待，最好……” 他顿住了。 米耶尔试探着猜测：“找个女性去跟她……？” 丁德尔：“成为女性。” 米耶尔：？ 丁德尔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惊人的话语，看到米耶尔惊讶的表情，他认真补充：“米耶尔，你长得很漂亮，穿上裙子，化个妆，没有人能看出你是男性。” 米耶尔：“……你是认真的？” 丁德尔：“是的。” 米耶尔：“必须这么做？” 丁德尔：“是的。” “呃……”米耶尔看向伊奈。 后者一脸兴奋地开口：“罗丝的信徒是不是可以变蜘蛛？她会允许我摸她的腿吗？” 米耶尔立刻打消了让伊奈替自己去跟塔琳娜沟通的想法。 “好的，没关系，我会变形术。”米耶尔闭了闭眼睛。 想开点，他连史莱姆都变过，现在只是给自己加个胸，穿个裙子…… 一旁的洛卡斯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嗯……随行人员需要扮成女人吗？” 丁德尔看向他：“你想的话，可以。但其实性别歧视影响的只有贵族之间的交谈，平民无论男女，在那些人看来都只是工具，工具不看性别，只看好不好用。” 洛卡斯：“……那还是算了。” 丁德尔：“罗丝社会也有受尊敬的男性，他们无一不是强大的法师，力量可以扭转一切歧视。” 洛卡斯：“那跟外面的社会也没什么不同，本质还是弱肉强食。” 丁德尔：“是的。” 米耶尔准备变形，他看向伊奈，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女性的裙子，但是…… 伊奈明明是个尚未成年的精灵少女，为什么穿得如此性感？ 米耶尔努力回想阿米拉伊斯亚娜的穿着……该死，没什么印象了。 一旁的克苏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你是在回想阿米拉的穿着，那么，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米耶尔惊讶地看向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克苏鲁扬起唇角：“我不是白融合了这么多化身。” 说罢，他的身形发生改变，他变成了她。 五官变得柔和，身前出现了傲人的胸，优雅的腰身，蓝白相间的裙子层层叠叠，华丽而繁复。 米耶尔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称呼你？克苏鲁小姐？” “洛拉。”变成女性的克苏鲁回应，“你知道的，我一直嫌这个名字太过女性化，但现在，它正适合。” “好的，洛菈小姐。”米耶尔试探着唤了一声，“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衣服下面的身体……” “你最好不要知道。”克苏洛菈打断道，“只要映入你视野的样子没有破绽，别的都不需要深究。” “明白了。” 米耶尔不再深究，吟唱了变形术的咒语。 微风拂动了他那头被蓝色丝带束起的银白长发，他的五官变得更接近伊奈，他的身材和服饰发生改变，几乎完全复刻了克苏鲁展示给他的裙子。 就这样，一位美丽又性感的女性高等精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克苏洛菈的脸上显露出些许戏谑。 洛卡斯愣愣地盯着米耶尔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红着脸低下头，抬手摸着自己的鼻子咳了两声。 伊奈直白地给出评价：“哇哦，我美丽的哥哥变成性感的姐姐了！” 只有丁德尔，依旧是那副平静而淡漠的样子：“如果您准备好了，那么，随我入城吧。”—— 作者有话说：阅读愉快，欢迎留评[狗头叼玫瑰] 第72章 “神父, 你不换女装吗？” 米耶尔顶着一张近似伊奈的脸，穿着近似阿米拉的贵族长裙，用柔和的女性声线对丁德尔说。 变形术很成功, 他的外貌无可挑剔，一旁的洛卡斯已经低着头不敢看他了,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冒犯。 丁德尔脸上的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也是波澜不惊：“不了，要面见塔琳娜的人是您，我只是您的随行人员, 而且……没什么。”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 并且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 米耶尔有点在意他原本想说什么，但是看出他不想说, 就没有追问。 “走吧。”他说着，穿过城墙下的拱形墙洞, 正式踏足了月城的领地。 克苏鲁追随着他的脚步穿过墙洞, 在穿过的瞬间, 身上的裙子由白转黑, 蓝色的装饰则变为鲜艳的红, 将他那头过腰的银色微卷长发衬托得更加显眼。 一行人在丁德尔的指引下, 进入月城城主所居住的高塔, 面见了塔琳娜。 月城从城墙到高塔, 防守都很薄弱, 到处都看不到像光耀城那样的守卫。 只有城主塔琳娜的身边有两个蛛化精灵——上半身是男性卓尔，下半身是灰白色的蜘蛛。 听说罗丝会不定时地给自己的信徒发布任务, 以测试他们的忠诚与力量。通过测试的人会得到祂的宠信，失败者则会被转化成蛛化精灵。看来是真的。 与自己一半卓尔一半蜘蛛的守卫不同，塔琳娜是个正常的女性卓尔, 交叠着双腿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 她有着鸦青色的皮肤，一头月白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柔顺，整齐地披在两侧肩上。 她微扬着下巴，幽绿色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真稀奇，远在阿库尼拉雪原的冰之高等精灵，竟会来我这漆黑一片的幽暗地域，还带来了这么一群……品种丰富的生物。” 米耶尔强迫自己无视掉她充满歧视的言论，优雅地拎起裙摆，弯腰行礼：“塔琳娜女王，您好，我是雪城领主之女，米耶露阿库尼拉，我无意与您为敌，我来到这里，是为解决雪城下水道里的奴隶贸易问题，有许多奴隶从您统治的地方运到了雪城，也有许多奴隶从别的地方运到了您的月城，不知您对此有多少了解？” “就为了这个？”塔琳娜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讥讽，“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你亲自穿过整片希尔娜森林来到这里？” 说到这里，她突然大笑，充满嘲讽的笑声折磨着米耶尔的耳膜。 过了一会儿，她笑够了，冷声继续：“弱肉强食是里耶大陆的常态，奴隶是弱者的归宿，根本无需理会，你们这些行走在阳光下的贵族，生活太过安逸，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无聊的事上。” 米耶尔微微皱眉。 即便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对这样的回答有所预料，实际听到，他的情绪还是一阵波澜起伏——正因为你们这些上位者变相的纵容，才会为这些肮脏的黑暗提供扎根的土壤。 弱肉强食是里耶大陆的常态，这没错，但常态，便是对的么？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生为弱者，谁又能保证自己能一直强大？ 克苏鲁突然上前一步，米耶尔连忙伸手将他拦下。 生气归生气，但与月城的城主、幽暗地域的女王、罗丝的信徒为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米耶尔调整了一下情绪，耐着性子开口：“好，我们暂且不提奴隶贸易的问题，请问您是否知道，月城的下水道里有怪物？” “确实听说有些东西。”塔琳娜回答，语气比先前好了一些，“但它们只待在下水道，没有出现在地表，既然如此，不去下水道就好——你应该对此感到愉悦，它们的存在，让月城的奴隶贸易无法在下水道里进行。” “可是有大量的奴隶被运到了月城……算了。”米耶尔说到一半，选择放弃。他意识到，企图从月城城主的口中获取有关下水道的信息是个坏主意。 正打算离开，塔琳娜突然“哇哦”了一声，她稍稍直起身子，视线朝着米耶尔的身后。 米耶尔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到了眼神忧郁的丁德尔。 “古老的暗之高等精灵，真稀奇。”塔琳娜说，“我还以为这种生物800年前就已经灭绝了。” 丁德尔沉默不语，米耶尔有些好奇，试探着问了句：“800年前？发生了什么？” “800年前，暗夜女神莎尔，和九狱魔鬼拉法尔，在幽暗地域爆发了战争。”塔琳娜回答，“拉法尔率领众魔鬼入侵幽暗，莎尔命令暗精灵为她抵御入侵，最终，莎尔赢得了这场战争，但她的暗精灵因为战后奖励分配不均的问题爆发内战，最终导致了灭绝——多么可笑的种族。” “这不是事实。”丁德尔开口反驳。 “那么什么才是？”塔琳娜问，“你说，我听着。” 丁德尔欲言又止，最终选择闭口不言。 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很好奇当年的真相，但是不管怎么说，丁德尔现在都是他的随行人员，他有责任保护他。 所以，米耶尔将视线转回塔琳娜脸上，开口：“下水道里的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可能会在解决的过程中，给您和您的城民带来一点小小的麻烦，但是请您相信，我无意与您为敌。” “随你。”塔琳娜回应，“谁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波及，那是他们太弱，死不足惜。倒是你，要湳風死就死在外面，别死在我的月城。” “我会注意的。”米耶尔说完，转身就走。 克苏鲁、洛卡斯、丁德尔、伊奈，一个接着一个随他转身、离开。 几乎是刚离开高塔，米耶尔就解除了变形术，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穿着。 克苏洛菈也随之变回克苏洛恩，并发出不满的声音：“或许让整个幽暗地域消失是个不错的主意。” “冷静。”米耶尔深深呼吸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话是对克苏鲁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暴力只能解决海面之上的问题，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下，还有太多的问题等待解决，而我只能尽我所能，拯救更多的人。”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丁德尔问，“米耶尔，永远不要忘了，您还只是个孩子，凡事都不要一个人面对。” “我不是孩子。”米耶尔看向他，蓝宝石般美丽的眼中闪烁着强烈的不满，“虽然精灵100岁成年，但我前四十多年的人生并非只用来玩闹，无论是在人类看来，还是在半精灵看来，我都早已成年。如果我真的尚未成年，就会向你追问800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你并不想说，不是么？” 丁德尔沉默不语。 米耶尔没有在意：“不要再称呼我为孩子。” 丁德尔说了声“好”，不再多说什么。 …… 离开高塔，米耶尔依然不急着进入下水道，而是先在附近找了家旅馆入住。 旅馆老板喝得酩酊大醉，无法沟通，米耶尔不知道在这里住宿的费用，随手放了几枚金币在柜台上。 幽暗地域没有白天，米耶尔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觉得有点困，想先睡一觉再开启对下水道的调查。 “其实我可以在你睡觉的时候，先分裂出一个化身下去看看情况。”克苏鲁说，“你更希望我派谁去？” 米耶尔想了想，做出选择：“里昂。” 克苏鲁沉默了片刻：“你真的很不喜欢我的翅膀。” 米耶尔：“……往好处想，如果分裂出去的是海仑，你不一定收得回来。” 克苏鲁：“为什么不是洛拉？” 米耶尔：“因为，洛拉能做到的事很有限，你知道的。” 米耶尔不想承认自己的私心——比起克苏鲁的翅膀，他更希望在他入睡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克苏鲁的触手。 “好吧。”克苏鲁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摘下自己的左臂往地上一丢。 左臂在被丢出的瞬间便化作一团黑色的液体，然后逐渐膨胀成一个人形。 黑色褪去，露出白皙的肌肤。 一头耀眼的红色微卷长发，金色的眼眸令人联想到狮子。 他的站姿十分狂傲，但他的脸庞相比洛恩更加柔和，腰身更加紧窄、性感。 他是克苏里昂。 这个傲慢的，唯一一个会把米耶尔摁在墙上的化身，久违地回到了米耶尔的面前。 然后，交叠起自己的双臂，开口发出声音：“我留在这里，你去。” 克苏洛恩：“求之不得。” 米耶尔：？ 躺在床上的米耶尔眼睁睁地看着克苏洛恩从床沿起身，走向门外，走得如同海仑一般坚定。 米耶尔慌忙起身：“克苏鲁！” 里昂瞥他一眼：“说。” 米耶尔：“……洛恩！” 洛恩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放心，里昂会保护好你，我下去看一眼，很快回来。” 说完便消失在门后。 米耶尔：“……” 大意了，代表行动力的海仑现在在洛恩体内，想立刻去下水道查看一番的是海仑，所以，无论克苏鲁分裂出谁，只要不是海仑，分裂出来的那个才是留下陪他的那个。 早知道就选洛拉了……但是，哪儿来那么多早知道。 米耶尔小心翼翼地把视线挪到里昂脸上，就像一只兔子在偷瞄近在咫尺的狮子。 觉察到他的视线，里昂那双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很怕我？” “你说呢？”米耶尔认命地躺回床上。 他相信里昂会保护好他，毕竟有誓约在。但他们能不能好好相处是个问题。 记忆中，他每一次跟里昂单独相处，都会让彼此痛苦万分，与其说他怕的是里昂，不如说是怕自己处理不好与里昂的关系。 如果是有安纳在身的里昂，或许会好一点，爱情可以抑制傲慢，这一点已经在洛恩身上得到了证实。 但是看起来，这个里昂的体内没有安纳。 “为什么怕我？”里昂用他贫瘠的语言问着，靠近了米耶尔的床。 米耶尔本能地往床里缩，但语气分毫不让：“我说过，我可以作为爱人被你享用，在这个过程中粗暴一点也无所谓，但你永远也别想像支配奴隶那样支配我。” “我也说过，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里昂将一只膝盖搁上床，居高临下地看着米耶尔，“你是我的代行者，所有人都必须跪伏在你的脚下，任何人都可以是奴隶，唯独你，没有人有资格支配。” 米耶尔沉默地看着里昂，不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在他警惕的视线里，里昂飞了起来，在空中翻转身体，后背落到床上，交叠着双臂躺在了米耶尔的身边，闭上眼睛。 米耶尔：？ 里昂就这么平躺着，闭着眼睛开口：“不是要睡么？睡。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分毫。” 米耶尔又盯着里昂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不由有些愧疚：“抱歉，是我说错了话……是我对你持有错误的看法，擅自猜测，擅自不安。” “无妨，恐惧对我来说是一种褒奖。”里昂继续闭着眼睛回应，“但是恐惧意味着远离，我希望所有人恐惧我，唯独你，我不希望你远离。” 米耶尔愣神。 里昂：“如果你睡不着，我不介意再跟你做一次，我能做得比昨晚更好。” “……不用了，我睡了。”米耶尔闭上眼睛。 米耶尔算是明白了，对克苏鲁来说，无论他们上一次怎么做的，跟哪个化身做的，他都会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但其实，每一次，米耶尔都挺享受的…… …… 米耶尔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来到了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脚下有粘稠的触手在蠕动，它们缠上他的脚踝，沿着他的小腿一路攀爬。 “克苏鲁？”米耶尔试探着唤了一声。 触手是黑色的，看起来很像深渊之触，但并不受他控制，对他的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其中一条触手上睁开了一只绿色发光的眼睛。 紧接着，更多的眼睛从各个触手上睁开，并发出声音： “呔克利。” 米耶尔猛地睁开双眼！ “呔克利，呔克利，呔克利。” 宛若在大海表面吐气泡般的奇怪声响，并没有随着他的梦醒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密集。 密密麻麻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不算响，却嘈杂到让米耶尔错觉自己正置身于热闹的街道。 黑暗的房间里覆盖着一层绿色的光，米耶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床上弹坐起来，往地上看。 只见——满地黑色粘稠的团状物体，无序地分布着无数只绿色发光的眼睛，每一只都在蠕动的过程中发出“呔克利”的叫声。 “……克苏鲁，这是什么？”米耶尔难以置信地问。 里昂就躺在他身边，居然没有叫醒他，也没有将这些不妙的生物驱离。 难不成这些生物是里昂生成的？ 里昂并不知道米耶尔又擅自脑补了什么。他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平静地开口：“这些史莱姆称你为主人，我对它们的自我定位十分满意，不过它们确实有些吵闹。” 米耶尔：“……等等，你再说一遍，它们是什么？” “史莱姆。”里昂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或许跟你印象里的史莱姆不太一样，但它们确实是史莱姆没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史莱姆，最古老的史莱姆。” 顿了顿，他补充：“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们为——修格斯。”—— 作者有话说：阅读愉快，欢迎留评[狗头叼玫瑰] 第73章 今天之前, 米耶尔对史莱姆的印象是—— 透明凝胶状的，或许有颜色，或许没有。要是有颜色, 一般是浅色。 虽然没有固定的外形，但表面光滑、个体分明, 可以爬着移动，也可以跳跃着前进，总体给人的感觉偏可爱。 然而视野里被克苏里昂称作“修格斯”的史莱姆—— 黑色的，大小不一、形状自由的团块, 时而融合, 时而分裂，无序地分布着无数只绿色发光的眼睛。 眼睛可以在身体上自由地移动, 可以像高温下的油脂一样分解，又或是像夺食的鱼群一样聚拢, 无法理解它们究竟是一个整体, 还是由无数个体组成的群体。 总之, 给米耶尔的感觉, 未知、恐怖、头皮发麻。 但里昂说, 这些东西称他为主人。 “它们, 会说话？”米耶尔试探着问。 他只能听到类似“呔克利”的声响, 一开始甚至不确定这是它们的叫声, 还以为是它们无序的身体蠕动、碰撞时所发出的声音。 像是为了回应米耶尔的疑问, 所有的修格斯开始往一个地方聚拢，凝成数条互相缠绕的触手, 并发出更多类似“呔克利”的叫声。 与克苏鲁根根分明的触手不同，这些触手互相穿插、融合，无法分辨究竟有几根。 它们艰难地垒成一个修长的人形, 因为无法保持平衡而东倒西歪。 一段时间后，它们的下半部分依然是融合成一团的触手，但上半部分变得比较像人了。 看起来像个披着黑色修女服的女人。 它保留着其他部分的黑色，甚至保留着触手上绿色发光的眼睛，只让女人的脸部泛出健康的肤色，睁开一双普通的，黑色的眼睛，开口发出近似于人，却十分稚嫩的嗓音：“米耶尔，我们的，主人。” 顶着成年女性的脸，却用萝莉的声线，呼唤着米耶尔的名字。 米耶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有回应。 眼前不知道该视作一个还是一群的修女扬起唇角：“米耶尔，我们已等待您多时。” “米耶尔，给我们下令。” “米耶尔阿库尼拉。” “米耶尔，米耶尔，米耶尔。” 多个声音在一起说话，互相重叠，嘈杂到令人疯狂。 终于，米耶尔受不了了：“安静！” 修格斯们听话地闭上了嘴。 下半部分的触手继续蠕动，在蠕动的过程逐渐形成更完善的人形。 米耶尔决定先从里昂那里问些信息：“它们为什么称我为主人？它们跟伊斯人什么关系？” 要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被这些未知的生物盯上的，就只有他继承自他母亲的灵魂之力，也就是，伊斯人穿越时空的力量。 然而里昂的回应是：“我不认为它们跟伊斯人有关系。修格斯是‘古老者’创造的奴仆、建造工具。古老者，虽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称呼他们，但他们与伊斯人一样，是个高智慧、高科技的种族，或许你跟古老者有什么关系？” “可我的母亲是伊斯人，我的父亲是高等精灵。”米耶尔皱眉，“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别说尸体，连根毛发都找不到，就算想调查也……” 他说到一半，想到了伊奈。 伊奈的灵魂是奈亚的化身，但伊奈的身体创造自布罗斯和米斐尔的身体，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如果是这样，修格斯为什么不认伊奈为主？ 所以答案与他的身体、血脉无关，与他的灵魂有关。 他母亲真的是伊斯人？ “古老者有没有可能掌握穿越时空的力量？”米耶尔试探着问。 “如果你问的是‘有没有可能’，那么答案当然是‘有’。”里昂回应，“伊斯人穿越时空的力量并非天生，而是通过大量的学习印刻在灵魂上，任何一个种族如果有伊斯人的智慧与学识，都有可能掌握相同的力量。” “那我明白了。” 米耶尔回想了一下，“伊斯人”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调查出来的信息，但这个信息不一定准确。 他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他拥有穿越时空的力量，并且这股力量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禁锢在他身上，让他无法自由地使用，只能被动地无限复活。 至于这股力量是否来自伊斯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证实。 或许他的母亲是拥有伊斯人智慧的古老者？ 不过现在，米耶尔有更在意的问题。 他看向变得越来越像修女的修格斯，问“她”，或者“它们”：“你们来自下水道？” 这些东西，不会就是月城下水道里的怪物吧？ 修格斯的回答是：“是的。”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响起：“我们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 说到一半，又一个声音：“水下曾有我们建造的城市，但现在……” “地震之后，摧毁了。” “我们想重建它，但是……” “没有人给我们下令。” “忘了该如何建造……” “我们需要你，米耶尔，我们的主人。” 不同的声线，但都相当稚嫩，像是有好几个幼童在争先恐后地说话。 米耶尔大概明白了，这些名为“修格斯”的生物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记忆能力和主观能动性，需要人来操控。 可是：“为什么是我？我是问，为什么认我为主？” 修格斯们蠕动着想了一会儿后回答： “有人告诉我们，我们的主人正在回收我们的路上……” “她有着与主人相似的气息。” “但她不是主人。” “我们确实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 “米耶尔，您正是我们的主人。” 米耶尔：…… “她”、“相似的气息”。 又是你，奈亚拉托提普。 米耶尔已经不会再对此感到惊讶了，平静地问下去：“为什么袭击进入下水道的人？” 修格斯的身形晃了晃，脸部表情扭曲了一下，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困惑”、“委屈”。 “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袭击的。” “下水道里有别的……” “很危险的东西。” “它吃掉了我们。” “然后，变成了我们。” 米耶尔：？ 米耶尔看向里昂，向他寻求帮助——什么东西，居然连修格斯这样的生物都下得去嘴……还能变成修格斯？ 里昂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眯起眼睛：“我并非无所不知。” 意思就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米耶尔把视线转回修格斯，修格斯继续七嘴八舌地说： “它没有杀死我们。” “它体内的我们依然能与我们对话。” “我们试图逃脱。” “可每一次都会失败……” “它一次又一次地吃掉我们。”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米耶尔：…… 连修格斯这样的生物都觉得可怕，下水道里究竟有什么？ 洛恩会遇到危险吗？ 因为克苏鲁是旧日，总觉得无所不能，所以米耶尔没有把戒指里的炼金之火给他，现在有点后悔。 奈亚、莎布、犹格——比克苏鲁强大的未知存在比比皆是，克苏鲁的强大仅仅是相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就像人类之于蚂蚁。但人类与人类之间，也有强弱之分。 就在米耶尔犹豫要不要带着炼金之火去下水道找洛恩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房门开启，洛恩走了进来。 米耶尔的担忧在一瞬间转变为郁闷：“……为什么你进自己的房间也要用敲击术？” “因为这样比较快。”洛恩先回答了米耶尔的问题，然后再盯着房间里的不速之客眯起眼睛，“我的翅膀，你就是这么保护我们的代行者的？” 米耶尔注意到，融合了海仑之后，克苏鲁偶尔会用“我们”而不是“我”来指代自己所有的化身。 某种程度上，他对自己的认知，或许跟修格斯差不多…… 相反的是，现在的米耶尔会尽可能将所有的克苏鲁视为一个整体。 里昂没有回应什么，从床上起身，飞向洛恩，瞬间就与他完成了合体。 获得里昂记忆的洛恩果断略过这个话题，飞到米耶尔身边坐下，向他分享起自己在下水道里的所得：“修格斯是对的，在下水道里杀人的不是它们，而是一种会吞噬一切生命的怪物，它们不仅吞噬修格斯，也吞噬下水道里的老鼠、青蛙、鱼、虫子。当然，还有进入下水道的人类和精灵。” “炼金之火并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事实上，它们是不死的，而被它们吞噬的一切，都无法死亡。” “什么意思？”米耶尔不能理解什么叫“无法死亡”。 似乎跟他能无限复活不是一个概念，是连“死亡”这个概念本身都被抹杀了？ 克苏鲁思考了一会儿再回应：“用‘无法死亡’这样的表述或许并不准确，因为被吞噬的生命，它们的肉身也好，灵魂也好，都被撕裂了，但，仅仅是被撕裂了。被吞噬的肉身无法腐烂，灵魂无法消失，永远存在于那个怪物体内。” 身体和灵魂都被撕裂，却无法从这个世上消失？ 米耶尔光是想象了一下，就恐惧到头皮发麻。 米耶尔：“……克苏鲁无法处理这个怪物？” 克苏鲁：“无法杀死，但或许可以封印。前提是，得先找到它们的源头——那股让它们到处狩猎生命的冲动的来源。而我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 顿了顿：“你要找的那些奴隶也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阅读愉快，欢迎留评[狗头叼玫瑰] 第74章 “他们, 还活着吗？”米耶尔艰难地问出这句话，“或者我该问，他们的身体还完好吗？” “我不确定。”克苏鲁语气平静地回应, “总之，所有的气味都在那里, 所有的答案也都在那里。等你准备好了，我就带你过去——如果你决定封印它，我会需要你。” 米耶尔知道，克苏鲁需要的不是他, 而是他身上, 属于克苏鲁的魔力池。 显然，克苏鲁已经苏醒的这部分肢体, 依然无法驱动克苏鲁的整个魔力池，只能通过他这个代行者。 米耶尔不知道自己与克苏鲁之间的契约是如何运作的, 但从结果上看, 他似乎成了克苏鲁的专属管家, 只是管的不是金钱, 而是魔力。 米耶尔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后, 做出决定：“现在就去吧, 修格斯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他不认为一团巨大而古老的史莱姆跟过去能发挥什么作用, 更不用说它们也是那个怪物捕食的对象。 披着黑色长袍的修女用萝莉音说了声“好”, 刚说完就崩散成了一地黑色的团块。 克苏鲁抱起米耶尔, 飞跃铺满团块的地面，来到门前。 几乎是刚走出门, 就听到了丁德尔的声音：“米耶尔，不管你们要去哪里，带上我。” 米耶尔勾着克苏鲁的脖子,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走廊里，神父装束的丁德尔手持一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提灯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会让陈旧的木质地板发出“嘎吱”声。 米耶尔不想让克苏鲁以外的任何人陪他置身危险，包括丁德尔。但丁德尔不是洛卡斯，更不是修格斯，他无法直接对他下令，只能强调：“我们要去做的事很危险，是会让普通的高等精灵束手无策的危险。” “我并不普通，你知道的。”丁德尔回应。 ……是了，你背后也有一尊旧日。 米耶尔还在想该怎么回应，克苏鲁已经抬腿向前走去，边走边说：“我没有阻止任何人跟着，跟得上的话，就跟。” 他说完，来到楼梯口，抱着米耶尔一跃而下，纵身跃过整段楼梯，轻盈落地，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门，起飞！ 米耶尔：“……” 不愧是融合了海仑的克苏鲁，行动起来真是干脆利落。 【不想带上他，就不要跟他废话。】克苏鲁直接把自己的声音传递进米耶尔的脑海，【身为我的代行者，我不指望你为我散播恐怖，但也别太把别人当回事。】 米耶尔扬起唇角，微笑着回应：“有你在我身边，我下不了的决心，你来替我下。” 克苏鲁“嗯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不知道的是，被抛下的丁德尔叹息了一声后，原地吟唱了一段古老的咒语。 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脚底出现，沿着他的身体向上攀爬，直到吞噬他整个人。 浓重的黑雾遮盖了提灯散发的光芒，当它逐渐消散时，不见丁德尔的身影。 神父装束的暗精灵不知所踪。 但是紧接着，伴随着一道给人的感觉十分绚丽的白光，一只近似于人，却有着锋利指甲的手，凭空扒开一道缝隙钻了出来。 手掌呈现出死尸般的青黑，它的主人通过这道散发着奇异白光的缝隙，挣扎着从一个未知的空间来到月城旅馆的走廊之上。 与人类相似而不同的身体构造，上半身比人类更壮实，却老人似的佝偻着，一双近似于人的眼睛散发着幽光，嘴巴的部分则更像狼。 它用双足站立，它青黑色的皮肤有着胶皮的质感。 它用一种急促的，宛如啜泣的声音开口：“食物……食物的味道……” 它彻底弯下腰，用它有力的爪子扒开走廊的木质地板，只见木板之下有个宽敞的空间，里面放置着几具人类的尸体。 “食物……”它打算跳进这个空间，享用这些尸体。 可就在这时，米耶尔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黑色的团块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一边堆叠在一起，一边发出不似人声的稚嫩嗓音。 “不可以破坏……” “主人的住处。” “有人入侵……” “消灭入侵者。” “吃掉它。” “呔克利！” 团块们迅速融合成一条触手，伸向这只未知的人形怪物，卷住它的脚踝。 紧接着，更多的触手争先恐后地缠了上去。 长有无数只绿色眼睛的团块连成一个整体，海水般将怪物淹没、吞噬，连同它脚下的人类尸体。 一段时间后，黑色的海洋退去，变回分散的团块。 走廊里干干净净，不再有怪物，也不再有尸体，甚至连地板都完好无损。 最后一只进门的团块伸出一条纤细的触手，卷住门把，将门带上。 “吱呀——砰。” 门被关上了，整个旅馆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克苏鲁横抱着米耶尔飞落到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前。 建筑从外观上看十分破败，像是废弃多年。 “感觉是个工厂。”米耶尔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奴隶之所以被运到这里，是为了强迫劳动？ 克苏鲁已经落了地，却没有要把米耶尔放下来的意思，就这么横抱着他踏进这家废弃的工厂，与此同时，身边浮起数团柔和的光。 然而，刚踏进去没几步，两人就听到了一声呼唤。 “米耶尔。” 丁德尔的嗓音。 米耶尔不敢置信地转头，在一面粗糙的墙边，看到了手持提灯的丁德尔。 米耶尔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过来的……等等，这个人，真的是丁德尔么？ “丁德尔神父？”米耶尔试探着唤了一声。 丁德尔一边走向两人，一边淡声回应：“是我。如果吓到了您，我很抱歉，我并不想跟踪您，但我的主指引我来到这里，而刚好，您和您的护卫出现在了这里。” 米耶尔皱了下眉。 丁德尔背后的那尊神能掌握自己的行踪？ 祂的视线能穿透梦境与现实，穿透所有的空间？ 不过，跟他们即将要面对的东西比起来，这似乎不是什么问题。 米耶尔很快整理好思绪，开口提醒：“丁德尔神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你既然来了，那么，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我会尽可能保护你，但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我们面对的是未知。” 丁德尔沉默了一会儿再回应：“米耶尔阿库尼拉，您可以不用管我，为您而死，我心甘情愿。” 米耶尔：“请不要再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丁德尔神父，我依然尊敬你，但你并不是我的父母，更不是我的爱人，没有任何理由为我而死。我知道，你只是想帮助你的神得到我的灵魂，但我的灵魂已经被我献给了别的神，所以，请不要再把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丁德尔闻言发出一声叹息：“米耶尔，您真的……误会我了。” 米耶尔没再搭理他，看向他身后的那面墙：“克苏鲁，放我下来吧，我有东西想近点看。” “好。”克苏鲁把米耶尔放下了。 米耶尔走向丁德尔，却在经过他身边时，毫不犹豫地与他擦肩而过，走到他身后的那面墙前，细细打量。 这面墙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它并非为了分割空间而存在，就像承重墙。 可它的位置与真正的承重墙比起来十分突兀，形状也很粗糙，像是后来匆匆加上，并有继续向两侧拓宽的迹象。 就像是，为了阻挡什么而临时建造，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迫取消了计划。 克苏鲁的视线从米耶尔的身上挪到墙上，开口补充信息：“墙的气味与整体环境格格不入，可能刚造不久。” “还有类似的墙吗？”米耶尔问。 克苏鲁抬头目视前方：“前面都是。” 米耶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看到了几面同样怪异的墙。 甚至前面的墙，完成度更高一些。 其中一面墙上有烧焦的痕迹，周围散落着一些尚未垒起的石块、砌墙用的工具，还有……玻璃的碎片。 米耶尔刚想走过去查看，克苏鲁突然伸手将他拦下：“等等，有东西。” 米耶尔停住脚步，只见一个黑色的团块从那面墙后蠕动着爬出来。 它有着一只绿色发光的眼睛。 “修格斯？”米耶尔不确定地说。 克苏鲁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收回那只阻拦他的手。 看上去像是修格斯的生物发现了三人的存在，将绿色的眼睛转向他们。 紧接着，爬向了他们。 在这个过程，米耶尔看到了—— 它与偷偷摸进他房间的修格斯不同，身上居然长有肢体。 覆盖着灰色毛发的纤细肢体，看上去就像老鼠的前肢，随着身体的蠕动一起在地上爬。 它爬到一半，转身，露出身体侧面一个鱼鳍一样的东西。 紧接着，再次转身，背对三人，露出了破开的胃袋，里面有着消化到一半的不明物体。 而在这个胃袋的旁边，一个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球滚动，将黑色的瞳孔对准三人。 这只眼球，明显不属于修格斯。 “主人……不要……过来……呔克利。” 黑色的身体微微颤抖，发出让米耶尔熟悉的叫声。 几乎是声音刚落，便见一条黏稠的触手从工厂深处甩过来，卷过这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将它拖离了三人的视野。 米耶尔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抓住克苏鲁的手臂：“……克苏鲁，带我，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猜猜这章里都出场了些啥？ ↑虽然这么说，但追更的人好少（后台看上一章只有5个订阅），我只能期待完结这一卷后，看到这里的人来猜了。 万万没想到我能把一本v文写成单机文，果然还是甜爽文更适合连载，下本我还是写点方便主角装b的甜爽文吧[捂脸笑哭] 第75章 米耶尔顾不上仔细查看那面墙, 但结合墙上烧焦的痕迹，和地上玻璃的碎片，不难猜到, 有人在这里使用过炼金之火。 月城的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 发现了怪物的存在，想要将它或它们限制在这座废弃工厂里，于是购买了大量奴隶，强迫他们来这里建墙, 却在这个过程中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双方爆发了一场冲突。 这场冲突的结果，看这里现在呈现的状态就知道——整个工厂不见半个人影, 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克苏鲁抱起米耶尔，飞往触手伸来的方向, 他的身后展开了一对血红的膜翅, 并不用来飞行。 克苏鲁飞行的时候, 尤其是里昂飞行的时候, 既不使用翅膀, 也不使用魔法, 米耶尔猜测他用的是某种类似意念、精神力的力量, 而他的翅膀, 可能更多的时候用来防御？ 周围的景色迅速后退, 风吹拂着米耶尔的脸颊，米耶尔能感受到风里灼热的温度和腥臭, 让他错觉自己正被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拥抱。 米耶尔的胃部在抽搐，他的灵魂在恐惧尖叫，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他毫不吝啬地脑补着世间最残酷、最惨烈的画面。 然而，抵达工厂的最深处，看到那个宛若沼泽的“生物”时，他觉得他脑补的一切都幼稚到极点，不及那个“生物”万分之一的恐怖与恶心。 仿佛一池沸腾的肉汤，不断冒着粘稠的气泡。 不同生物的肢体、眼球、触手，在这池肉汤里翻滚。 肉汤呈浅灰色，它真就像滚烫的热水一样烹煮着一切，溶解着一切。那些奇形怪状的肢体在它的身体里痛苦挣扎，最终都会被它溶解、吞噬、同化。 米耶尔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生物……都还活着？” “是的。”克苏鲁回复的声音很平静，“就是这个东西，一直在吞噬附近的生命，但是被它吞噬的生命，身体和灵魂都不会消亡，只是被搅碎、融化了。他们都还活着，甚至都还有意识。” 米耶尔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大脑阵阵晕眩，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身体被搅碎，成为这个巨大肉汤的一部分，却仍保留着意识……光是想象一下这个处境，他就恐惧到颤抖。 突然，一只畸形的生物从池子里跳出来。 克苏鲁立刻带着米耶尔飞高，然而那只生物并没有搭理两人，而是逃命似的朝着远离池子的方向猛冲！ 它长得就像一只有着八根手指的人手，表皮之上遍布肿瘤似的凸起，它用手指代替了脚，在地上狂奔！ 然而，不等它跑出米耶尔的视野，一根触手就从池子里伸出来，迅速追上它，卷过它的身体，将它拽回池中。 然后它就跟其他的肢体一样，在池子里痛苦挣扎着融化。 “看来，它连自己生成的生物都不会放过。”克苏鲁平静地补充，“这个工厂连接着月城的下水道，诞生自这里的部分生物成功逃进下水道，于是就有了下水道里的怪物。” 说话间，池子里伸出两根触手，迅速袭向空中的两人！ 克苏鲁猛地挥动一侧的翅膀，只听“啪”的一声，他像扇巴掌那样将两条触手一起扇了回去！ 空气震荡，池子波动了一下，池子里巨大的眼球翻滚，瞳孔盯着克苏鲁看了一会儿后，再次翻滚，变成了纯粹的眼白，看起来就像对克苏鲁翻了个白眼。 米耶尔闭上眼睛，不想再让这个池子的任何细节入侵视野，每多看一眼，都是对他残存理智的一次挑战。 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克苏鲁，封印它……需要我做些什么？” “嗯……首先，我必须要说，我说的封印，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样。”克苏鲁回应，“封印不是将它禁锢在这里，而是将它转移到别的时空，比如转移到时间尽头的某个废弃星球……你可以理解为没有生命的荒地。但是，它的行动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限制，它要是有能力回来，就能回来，或者有谁想把它转移回来的话，我们的努力同样会白费，即便如此你也要封印它？” “当然。”米耶尔回答得毫不犹豫。 将怪物和里耶大陆上的人分隔开，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就像牧羊人会用栅栏隔开羊和狼群，栅栏的存在并不会让狼消失，但能保护羊群不被狼叼走。 米耶尔想要保护的是里耶大陆上的人，那些还没有被怪物吞噬的人。 然而，丁德尔有不同的看法和想法。 “不……别这么做……”他试图阻止米耶尔。 米耶尔随声看去，只见距离池子不远的地方，丁德尔颤抖着跪在那里，低着头，双手支撑着地面，提灯搁置一旁。 米耶尔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丁德尔神父。 像是体力消耗殆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清醒，又或是遭受了重创，仅剩一口气支撑着生命的运作。 米耶尔以为他被吓到了，对克苏鲁说：“在封印这个池子之前，先把丁德尔带出……” 话未说完，就被丁德尔高声打断：“不！别这么做！不要……不要再让他们承受更多的痛苦了。” 米耶尔：“……” 米耶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丁德尔口中的“他们”，是指池子里的那些…… 米耶尔意识到自己选择“封印”池子的时候，其实是做出了舍弃池子里那些生物的决定。 可是，没办法……任谁看到这个池子，看到在粘稠液体中翻滚的那些肢体，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们没救了，不可能得救了。 如果可以，他想终结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安息，可他做不到。 那么，至少别再让它制造更多的受害者。 米耶尔叹了口气：“丁德尔神父，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可是那些人，那些灵魂……他们在向我求救。”丁德尔用颤抖的嗓音说着，始终没有抬头，“他们，五颜六色，却支离破碎……他们很痛苦……” 米耶尔再次愣神，然后回想起来——丁德尔神父能看到灵魂的颜色。 在他眼里，这个池子是什么颜色？ 有多少灵魂在这个池子里被搅碎，但依然存在？ 有多少人的意识在这个池子里沉浮，祈求着得救，或是死亡？ 面对这个池子，丁德尔连一句“在梦境中安息”都说不出来。 可是…… 还是那句话，他们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总有人要做出抉择。 如果丁德尔做不到，那就由他来——米耶尔抿了下唇，开口：“克苏鲁……” 他话未说完，克苏鲁便行动起来，飞向丁德尔的同时，从腰后伸出一根黑色的触手。 见识过修格斯的触手，见识过从这个池子里伸出来的触手后，克苏鲁的触手，米耶尔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就在克苏鲁打算用触手卷起丁德尔，强行带他离开的时候，丁德尔抬头大喊一声：“不——” 他抬起的脸上，有足足十二只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是忧郁的紫罗兰色，齐齐盯着米耶尔。 克苏鲁的触手顿住了，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不是很想触碰这个样子的丁德尔。 丁德尔的眼睛里没有泪，但他的声音里带着湳風哭腔：“拯救像这样的人，就是我存在于世的意义！如果我连他们都拯救不了，那么，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还没有死去？” “米耶尔，对不起，我又吓到您了……”丁德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闭上自己那十二只忧郁的眼睛，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藏着深深的疲惫，“米耶尔，我恳求您，不要封印他们，至少今天不要，恳求您，给我一点时间……” 米耶尔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上一个像这样恳求他的，是洛卡斯。 洛卡斯是为了拯救阿米拉，而丁德尔，是为了拯救池子里支离破碎的灵魂。 米耶尔能够理解阿米拉在洛卡斯心里的地位，却无法理解池子里的人对丁德尔的重要性。 “无法拯救所有人”这句话，最开始还是丁德尔说的。 丁德尔亲口说过——我想拯救所有人，但我无法拯救所有人，我只能尽我所能拯救更多的人。 他明明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为什么现在又…… “米耶尔，虽然一路上，我都没能帮到您什么，或许没有资格对您提要求，但是……”丁德尔将双手撑回地面，低下头。 眼看他要对自己磕头，米耶尔连忙开口：“好，我答应你。” 封印池子并不急于一时，反正看这个池子吞噬生命的效率，能逃出去的造物是有限的，逃出去的那部分造物也基本只在下水道觅食，一时半会儿入侵不到城市里。 “谢谢。”丁德尔松了口气，然后说，“那么，米耶尔阿库尼拉，请您先回去休息，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米耶尔皱眉：“这很危险……请不要做傻事。” “我不会的。”丁德尔回应，“你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给我的主，我伟大的梦境之主，阿特拉克纳克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成为那个池子的一部分，请您相信我，我能保护好自己。” “……好吧。”米耶尔除了尊重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让克苏鲁抱着他离开了工厂，留下了丁德尔。 他返回旅馆，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靠睡眠来拯救所剩无多的理智。 然而梦里也是那个池子，那些残肢。 他久违地做了一场让他身心俱疲的噩梦。 梦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到克苏鲁坐在桌边若有所思，修格斯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米耶尔：？ “发生什么事了？”米耶尔从床上坐起来，试探着问。 他以为克苏鲁跟修格斯吵架了。 然而克苏鲁的回应是：“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米耶尔：“什么？” 克苏鲁：“你打开窗户看一眼就知道。” 米耶尔迟疑着来到窗边，打开窗户。 窗外一片漆黑。 这并不奇怪，毕竟他现在位于常年不见阳光的幽暗地域。 但是，当他尝试用光亮术来照亮外面的漆黑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任何光线都无法穿透窗外的黑暗，因为窗外的黑暗并非单纯的，无光的黑暗，而是弥漫着浓重的黑雾。 阴影般的黑雾遮挡了视野里的一切。 突然，像是觉察到了光亮的照射，黑雾里睁开无数只绚烂的眼睛。 五颜六色的眼睛，有大有小，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全部转向米耶尔，盯着他。 米耶尔“砰”的一声把窗关了，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克苏鲁，我还在做梦，对吗？” 克苏鲁：“很不幸，这是现实。” 米耶尔：“这是什么？” 克苏鲁：“我与你说过的，无名之雾，奈奥格索希普。祂降临了这里，覆盖了这里，吞噬了这里。” “……我决定再睡一觉。” 米耶尔说着，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池子的问题还没解决，又来了团黑雾…… 这座城市，没救了—— 作者有话说：大家的san值还好吗[捂脸偷看] 第76章 米耶尔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终究无法对现在的情况置之不理，认命地坐起身。 首先要做的是确认同伴的安危。 “洛卡斯呢？还有伊奈，他们都安全吗？”米耶尔问克苏鲁。 话音刚落, 克苏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房门那里传来一阵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紧接着, 那扇有些破败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吱呀——”一声，随后，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的精灵少女牵着一位半精灵男性的手走了进来。 “哥哥是在找我吗？”伊奈边说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洛卡斯弯腰向米耶尔行礼：“主人, 很抱歉没能在异常发生后立刻赶到您身边, 让您担心了。” 看到他，米耶尔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然后看向伊奈, 眼神复杂：“为什么连你也用敲击术开门？” “因为这样比较快！”伊奈给出了跟克苏洛恩一模一样的回答。不同的语气，但一字不差。 米耶尔怀疑她是故意的, 就为了秀自己的全知。 既然如此, 多透露点信息如何？ “无名之雾为什么降临月城？你应该知道答案。”米耶尔看着伊奈。 伊奈没有回答, 而是松开洛卡斯的手, 面向角落里的修格斯, 弯腰调戏：“这不是修格斯嘛！过来, 到我这里来, 嘬嘬嘬嘬嘬。” 米耶尔：“……” 修格斯蠕动着缩到了米耶尔的床底下, 七嘴八舌地向自己的主人告状。 “就是她。” “她告诉我们, 主人会来。” “她身上有主人的气味……” “但她不是主人。” “呔克利。” “哇哦，我好心把米耶尔的行踪提前告知你们, 你们居然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坏狗狗！”伊奈哼了一声。 洛卡斯把房门带上，站到一旁，神色平静, 假装修格斯不存在。 对于自己的主人总是身陷未知这件事，他已经很清楚了，甚至一早醒来打开窗户，对上黑雾里那成千上万只彩色的眼睛，他都只是很平静地把窗户关了回去。 突然，克苏鲁从腰后伸出一根触手。 伊奈连忙做了个“停”的手势：“停！米耶尔妹妹的头是你能摸的嘛？” 克苏鲁面无表情地把触手伸到伊奈的脑袋上空，用尖端戳了下她的头顶。 伊奈：“……”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这具身体究竟是完全由你创造的化身，还是你夺舍的肉身？”克苏鲁收回触手，“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我要不要把你撕成碎片，再重新拼凑到一起——无法回答问题的全知者，只剩下提供娱乐这一个用途。” “居然敢把我当拼图玩？融合之后好奇心变强了，胆子也变大了嘛！”伊奈露出饶有兴致的笑。 米耶尔紧张地看着她，很怕她跟克苏鲁打起来。 跟海仑融合之前的克苏鲁，别说挑衅伊奈，甚至不敢说出她的真名，会尽可能不与任何未知的存在产生冲突。 而跟海仑融合之后的克苏鲁，确实不管是行动力还是胆量都有所提升。他的实力应该也提升了不少，所以才敢像这样威胁伊奈。 但是，不管怎么说，伊奈的真实身份都是三柱神之一的奈亚拉托提普！ 就在米耶尔犹豫要不要出声缓解一下气氛的时候，伊奈开口说了这样一段话：“好吧好吧，为了证明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我可以告知你们一些信息，比如——盘踞在那座工厂深处的池子是什么。” “是什么？”米耶尔确实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以为伊奈会装傻，会将他戏耍一番，但是没有。伊奈很认真地回答了： “那是不净者之源、邪魔之祖，阿布霍斯。” “祂是所有‘邪魔’，或者说，‘非正常生物’的创造者，祂并不能创造生命，但会不断地将被祂吞噬的生命进行重组，生成畸形丑陋的生物。” “人类将这些生物统称为‘阿布霍斯之子’，或者‘不净者之子’。” “被生成的不净者之子会试图逃离阿布霍斯，但总是没逃出几步就被阿布霍斯拖回池中，重新吃掉。” “阿布霍斯本身并不会移动，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直到被谁通过某种力量整个儿转移。” “祂对人类的威胁全部来自祂生成的不净者之子。这些畸形丑陋的生物往往拥有强大的攻击力，以及伤害和吞噬其他生命的本能，并且跟阿布霍斯一样，无法摧毁生命、身体与灵魂，只能将这些东西全部搅碎，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对了对了，灵魂确实是有颜色的哦！被阿布霍斯吞噬的灵魂，被搅碎，但无法融合，所以会变得支离破碎而五彩缤纷。那个在你们看来整体呈浅灰色的池子，在丁德尔神父眼中，震撼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应该很想把那个池子献给他的主吧，所以才会——” 说到这里，伊奈扬起唇角，笑容里带上几分狡黠：“——以自己为媒介，将梦境召唤到现实，让黑雾吞噬整座城市。” 米耶尔愣住了。 伊奈的意思是，无名之雾之所以降临月城，是因为丁德尔？ 米耶尔没把两者联系到一起，但，为什么不？ 昨天丁德尔恳求自己给他一点时间，今天黑雾就吞噬了整座城市。 可是，丁德尔为什么要这么做？梦境跟黑雾又是什么关系？ “无名之雾原本居住在幻梦境？”米耶尔猜测。 “不，不，不，这并不准确。”伊奈抬起自己的食指，说一个“不”摇一下，“无名之雾，或者说，不洁之雾，奈奥格索希普，祂并不存在于现实，也不存在于梦境，而存在于这两者之间。” “哥哥真是的，祂明明在你的梦里出现过多次，可当祂真的出现在你眼前时，你竟没能认出来。” “祂在我的梦里出现过？”米耶尔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梦。 他的梦里绝对没有出现过那成千上万只无法辨别颜色，只觉十分绚烂的眼睛，但他确实不止一次梦到自己置身灰雾。 他以为那片灰雾是丁德尔信仰的那尊神，蜘蛛之神阿特拉克纳克亚的领域。 原来不是？ 洛卡斯说过，他曾穿过灰雾，抵达了幻梦境。 难道…… “无名之雾存在于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就像隔开羊群与狼的栅栏那样，隔开了现实与梦境？”米耶尔调整了自己的猜测。 这一次，伊奈笑着回应：“不愧是伊奈的哥哥，真聪明！” “那么，我懂了。”米耶尔瞬间理解了一切，“丁德尔神父为了拯救被阿布霍斯吞噬的生命，以自己为媒介，将梦境召唤到了现实，好让那些可怜的灵魂在梦境中获得安息，而无名之雾作为现实与梦境之间的屏障，因此降临了现实——不，其实现在，我们并不存在于现实，而存在于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处。” 伊奈抬起双手，“啪啪啪”鼓掌：“这都被哥哥发现了，哥哥真棒！” 被她这样表扬，米耶尔完全高兴不起来。 不过，理解了整件事后，米耶尔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克苏鲁，带我进入幻梦境，我要找到神父，阻止他，打醒他。” 丁德尔似乎把灵魂看得比生命重要，他并不会为生命的逝去太过悲伤，却会为灵魂的消亡痛不欲生。 但这样是不对的。 没有人死后想下地狱，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渴望升入天堂，也有许多人不希望天堂存在，只想努力地过完一生。 所以，没有人的生命与人生，可以被当成拯救灵魂的代价。 为了拯救阿布霍斯体内的灵魂，而将整座月城的居民牵扯进来，这样的做法，绝对是有问题的。 “好。”克苏鲁起身走向米耶尔，伸手将他抱起。 伊奈笑着调侃：“你已经完全变成我哥哥的坐骑了呢。” “随你说。”克苏鲁冷漠地看她一眼，然后对米耶尔说，“梦境的入口确实出现在了现实，所以我们无需入眠，我可以直接带你过去。” “要出去吗？”米耶尔有点不安，“组成无名之雾的每一个黑点，好像都是一只眼睛，把这些眼睛吸入肺里……会怎样？” 克苏鲁：“相信我，祂不会愿意待在谁的肺里……不过，我也不会让祂碰你一根手指。” 说完这段话，克苏鲁展开他血红的膜翅，一面暗色的水盾随之出现，将祂和米耶尔罩在其中。 米耶尔安下心来，“嗯”了一声后，对洛卡斯等人说：“在黑雾消失之前，你们都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是，主人。”洛卡斯弯腰行礼。 修格斯从床底蠕动出来，七嘴八舌地应声。 伊奈则笑着回应：“哥哥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你这些猫猫狗狗的。” 米耶尔没说什么，任由克苏鲁抱着他离开旅馆。 一路上，两人都被成千上万只彩色的眼睛包围着、凝视着，但它们仅仅是凝视，没有要攻击或是阻拦的意思。 克苏鲁抱着米耶尔回到了那家废弃工厂，飞入深处。 只见本该黑暗无光的工厂深处，亮着刺眼的白光。 那绝对是白光，却在米耶尔的认知里呈现出绚烂的彩色。 五彩缤纷的白光形成一个波动的帘幕，矗立在丁德尔最后跪着的位置上，遮挡了阿布霍斯庞大的身躯。 帘幕前游荡着几只怪物，它们有着类人的身躯，上半身十分壮实，却老人似的佝偻着，一双近似于人的眼睛散发着幽光，嘴巴的部分则更像狼，青黑色的皮肤呈现出胶皮的质感。 “是食尸鬼。”克苏鲁停在帘幕前，为米耶尔介绍，“它们是幻梦境的居民之一，以尸体为食，但也不是不会攻击活人。” 米耶尔：“只要幻梦境的入口存在于这里，它们就会源源不断地从梦境来到现实，对吗？” 克苏鲁：“看这里是否吸引它们。” 米耶尔：“那么先不管它们，先找到丁德尔。” “嗯，听你的。”克苏鲁说着，这便抱着米耶尔，一头扎进这片由彩色白光形成的帘幕，进入了幻梦境—— 作者有话说：阅读愉快，欢迎留评[狗头叼玫瑰] 第77章 现实被黑雾吞噬, 梦境里却是白天。 进入幻梦境的瞬间，刺眼的光亮袭来，米耶尔本能地闭上眼, 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 一个明亮璀璨的世界随即映入他的视野。 蔚蓝的天空给人一种泉水般的通透明净，路边的河流清澈见底, 有着湛蓝的色泽。 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整个世界的颜色都干净明艳到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天堂存在，那么, 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然而, 在这个宛若天堂的世界里，到处都能看到名为“食尸鬼”的生物。 它们原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 觉察到克苏鲁的突然出现，本能地停下脚步, 转头盯着克苏鲁以及他怀里的米耶尔看了一会儿, 然后转回头继续奔跑。 “它们不攻击我们？”米耶尔好奇地问。 “它们知道招惹我们的下场。”克苏鲁如此回应。 可刚回应完, 他就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改口：“不, 当我没说。” 米耶尔抬头去看克苏鲁的表情, 发现他正看着某处, 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 在食尸鬼前进的方向上, 存在着一条巨大的触手。 触手通体漆黑, 上面长有无数只血红的眼睛。 它像蟒蛇一样缠绕在几只食尸鬼身上，将它们的身体碾压到变形, 还有一些食尸鬼的残肢散落在它庞大的身躯下。 食尸鬼们试图从它致命的怀抱里拯救自己的同伴，然而它们锋利的爪子划过触手看似柔软的表皮，竟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那根触手是什么？”米耶尔问。 总觉得有点眼熟, 但它总不可能是克苏鲁的触手…… 克苏鲁：“那是我的触手。” 米耶尔：“……” 克苏鲁：“不是洛拉。虽然你无法直视我的本体，但你应该知道，我不止一根触手。” 米耶尔：“是的，我知道，但我以为你任何部位苏醒的时候，都会有感知，就像海仑苏醒的时候……” 米耶尔还没说完就自己意识到了不对。克苏鲁的化身在接触彼此之前，并不能共享记忆和感受，只能感知彼此的所在。 所以，其实海仑刚醒的时候，克苏鲁并没有感知到什么，一直到海仑拥有化身并开始移动，他才通过他的位置变化，觉察到他的苏醒。 而这根触手，它存在于梦里，也就是说—— “他没醒。”克苏鲁的回应印证了米耶尔的猜测。 “他仍在沉睡，但他的意识沉入了幻梦境。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化身，不过这并不奇怪。”克苏鲁说完，再次横抱着米耶尔飞起来，飞向那根触手。 然后，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根触手突然融化成一团黑色粘稠的液体，表面波动，逐渐压缩并勾勒出一个近似人类的轮廓。 被它缠绕着的那几只食尸鬼趁机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逃离。 克苏鲁的触手没有搭理，专注地调整着自己的轮廓，直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黑皮肤的精灵。 他的头顶长出雪白的短发，眉毛和眼睫也是如雪的白。 他睁开双眼，露出一双殷红的眼睛，只是眼白的部分一片漆黑。 这个化身的人形看起来很像卓尔，五官却更接近平原地区的高等精灵，并不深邃，而是柔美的。 他盯着克苏鲁和米耶尔看了一会儿后，什么也没说，转身面向逃跑的食尸鬼，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追上去，以手为刃，从它身后捅入，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它的身体——瞬间就干掉一只！ 紧接着追上另一只，用同样的方式将其干掉！ “……克苏鲁，食尸鬼们怎么招惹你的触手了？”米耶尔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地问。 “它们……挡了他的路。”克苏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米耶尔：？ 克苏鲁：“如果你连食尸鬼的生命也在乎，那么，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画面。” 米耶尔不知道该不该在乎食尸鬼的生命，毕竟自己很可能在食尸鬼的食谱上…… 不过，仅仅是挡路这样的理由，不管杀什么都有些不妥。 算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他现在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丁德尔，阻止他，打醒他，让梦境与现实脱离接触，让黑雾回到祂本该在的地方。 “克苏鲁，你知道丁德尔在……” 米耶尔刚想问克苏鲁知不知道丁德尔的下落，还没问完，就被克苏鲁打断。 ——不是抱着自己的这个克苏鲁，而是追着食尸鬼一通乱杀的那个。 “愣着做什么？跟上来！”黑皮白发的克苏鲁大声喊着，边喊边徒手撕裂了一只食尸鬼，“都给老子死远点！挡着老子的代行者了！” 米耶尔：？ 米耶尔：“……” 米耶尔：“呃……” “叫我库勒！” ——就像知道米耶尔在想什么，黑皮白发的克苏鲁主动说出了一个可以用来指代自己的名字。 一个非常敷衍的名字，在某些地区的通用语里，意为“黑色”。 克苏库勒一路冲，一路杀。 食尸鬼们很快意识到他只会盯上挡在他身前的目标，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改变自己逃亡的方向，以偏离他前进的路线。 克苏洛恩一边抱着米耶尔飞起来，追上克苏库勒迅速远去的身影，一边解释：“刚才，我与他共享了记忆，他知道你想找丁德尔，在给你带路。” 原来如此…… 感觉克苏库勒跟克苏海仑一样，行动力很强，但看上去没海仑那么理性。 等等，他不会也跟海仑一样抗拒合体吧？ 想到这，米耶尔试探着问了句：“克苏鲁，你的这个化身也抗拒合体吗？” “不，事实上，抗拒合体的那个是我。”克苏鲁平静地回应，“这个化身感觉太暴力了，合体后可能会伤害你，所以，我想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考虑要不要合体。” 米耶尔：不愧是融合了海仑的克苏鲁，连抗拒合体这一点都继承了吗？ …… 两个克苏鲁的移动速度都很快，米耶尔只觉周围的景色一直在高速后退，让他根本来不及看清什么，后来干脆闭上了眼。 直到身体感受到的风力小了一些，米耶尔才试探着睁眼，然后看到了一个洞窟。 该说是“洞窟”吗？它实在太巨大了，看起来就像一座被挖空的，高耸入云的山，但确实有着洞窟的特征。 面对这个过于巨大的洞窟，克苏库勒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克苏洛恩抱着米耶尔紧随其后。 然后，在这个洞窟的尽头，米耶尔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女人。 她背对米耶尔坐着，她的身躯几乎撑满整个洞窟，让米耶尔觉得自己渺小得仿佛一只蚂蚁。 她的肌肤枯槁得如同干尸，虽然枯槁，但她的上半身呈现出明显的人类女性的特征，一头绒毛般柔软而轻盈的灰白长发垂过了腰。 而她的下半部分…… 米耶尔一开始还以为是块巨大的石头，以为女人坐在石头上，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宛如一只巨型蜘蛛。 觉察到有人入侵，她身体微侧。 米耶尔才发现她的胳膊不止一条，而是两侧各有至少三条，都如干尸般枯槁，互相牵连在一起，末端本该是手的部分，弯成了勾状。 虽然动了身体，但她并没有转身面向三人，而是就这么背对着三人发出了声音。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语气里除了温柔没有别的，没有感情，显得十分机械。 她的声音像是直接传递进了米耶尔的脑海。 【米耶尔，拯救他，拯救我名为丁德尔的代行者。只要你能让他回来，即便你不信仰我，我也将回答你所有的疑问，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对的，是蜘蛛[狗头叼玫瑰] 其实我玩了个梦境之主、梦境蜘蛛的谐音梗，但是西幻背景不可能有人能get到[捂脸笑哭] 第78章 这个声音, 这个温柔但没有感情的女声，米耶尔曾不止一次在那片灰雾弥漫的梦里听到过。 显然，这只居住在巨大洞窟内, 半人半蛛的庞大生物，是克苏鲁口中的蜘蛛之神, 丁德尔信仰的梦境之主——阿特拉克纳克亚。 米耶尔想要问祂，祂能否回答跟犹格有关的问题？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个跟克苏洛恩差不多高的女人从阿特拉克纳克亚的身前走出。 那是个卓尔精灵，有着鸦青色的皮肤, 雪白的直长发, 与月城城主塔琳娜长得十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 她身上没有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高位面观测者的淡漠疏离。 她站在阿特拉克纳克亚的身旁，显得十分渺小, 就像蚂蚁之于人类。 在米耶尔探究的视线里, 她开口发出了正常的人声：“任何问题, 任何愿望, 只要你想知道, 你想实现, 我都能满足。” ——她是阿特拉克纳克亚的化身。 既然她这么说了, 米耶尔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的母亲米斐尔跟犹格索托斯签订过一份……或者多份契约, 我想知道所有契约的内容。” “可以。”这位女性卓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将为你开启通往丁德尔梦境的通道，你进去, 将他带回。” “我需要注意些什么？”米耶尔打算先把该问的都问清楚再行动，“比如，有什么对我或者对他来说, 比较危险的事？” “没有。”阿特拉克回答得很肯定，“你不会在他的梦里遇到任何危险，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说服他，让他自愿跟你出来，因为，那是他的梦境，只要他不想出来，没人能强迫他。” 米耶尔：“身为神的您也不行？” 阿特拉克：“是的，他把自己的灵魂，变成了连接现实与梦境的通道，这份力量，不是魔法，是契约，与我的契约，我无法违背，但别人可以。虽然我也可以找别人，但是，米耶尔，我知道，你是最有可能拯救他的人。” 米耶尔兀自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去看克苏洛恩。 洛恩已经把他放了下来，无声地站在他身旁。 对上米耶尔的视线，猜到他想问什么，洛恩直接回答道：“她没有骗你，你不会在丁德尔的梦里遇到任何危险，并且事成之后，她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是一份誓约。” “好吧。”米耶尔将视线转回到卓尔脸上，“那么，在进入丁德尔的梦境之前，请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您之所以想救他，是为了获得他的灵魂吗？” 卓尔摇了摇头：“不。” 吐出这个音节后，她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一些情绪，哀伤，和怜悯：“我可怜的丁德尔，他背负了太多的苦难，他有着世间最美丽的灵魂。我确实需要灵魂，但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的灵魂。他不仅是我最忠实的信徒，也是我选择的代行者。” “我明白了。” 米耶尔的心情有些复杂。 丁德尔早已做好死后将灵魂献给阿特拉克的准备，然而阿特拉克并没有将他的灵魂化作梦境的打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丁德尔能以现在的样貌存活800多年——他在阿特拉克力量的影响下，获得了永生。 阿特拉克抬起一只手，在身边开启了一个椭圆形的通道，散发着与幻梦境的入口一样，彩色绚烂的白光。 米耶尔走向通道，克苏洛恩紧跟在他身后，克苏库勒则是兴致缺缺地说了句：“没架打我就不进去了。” 洛恩瞥他一眼：“别惹事。” 库勒瞪回去：“从来都是事惹我。” 洛恩：“……” 米耶尔对克苏鲁的这个新化身还不够了解，所以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跟洛恩对视一眼，确定彼此都准备好了，这便携手穿过通道，进入了丁德尔的梦。 穿过通道的瞬间，周围的环境，包括温度、湿度，都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身体状态也变得有些微妙。 米耶尔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轻了。 只一个念头，他的双脚便脱离地面，整个人幽灵似的悬浮在了半空。 米耶尔不确定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状态进入的梦境，他以为他穿过的是身体，或许只有灵魂。 转头去看克苏鲁，只见他交叠着双臂飞在更高的地方，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在寻找的，当然是丁德尔。 “你的嗅觉在这里不起作用？”米耶尔猜测。 “是的，整个世界都是丁德尔，我无法从一堆丁德尔里，找到那个要我们带出去的丁德尔。”克苏鲁回答。 意料之中，米耶尔不是很惊讶，他一边在空中飘着往前，一边说起别的：“克苏鲁，关于丁德尔的受虐倾向，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克苏鲁：“什么猜测？” 米耶尔：“如果背负苦难就是让灵魂颜色变得更丰富的理由，那么，丁德尔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更绚烂，而主动拥抱苦难，背负苦难？他确实想要拯救所有人，可与此同时，他又在有意识地丰富自己的灵魂色彩，以取悦他的主。” “合理的猜测。”克苏鲁用海仑的口吻评价了一句，紧接着，换上安纳的语气，“不过，我亲爱的米耶尔，我必须要说，在我的感知里，你的灵魂才是最具吸引力的。” 米耶尔：“……我很荣幸，但是，请尽可能不要夸赞我的灵魂，我会以为你也想拿我的灵魂去建造幻梦境。” “抱歉，我应该夸赞你的脸，你的身材，你的性格，你的善良与温柔。”克苏鲁笑道，“事实上，我也有个发现想要告诉你。” “什么发现？” “刚才那个卓尔精灵的身上，散发着跟蛛化精灵同样的气息——众卓尔信仰的那尊神，贪欲之母，混沌的编织者，蜘蛛女神罗丝，是阿特拉克的化身。” “嗯……”其实米耶尔从那个卓尔身上看到塔琳娜的影子时就猜到了，但是听克苏鲁用确定的口吻说出来，还是很惊讶。 毕竟，在他看来，罗丝是混乱邪恶的，而阿特拉克，是丁德尔神父信仰的神。 虽然米耶尔不认同丁德尔的很多想法，但他认可丁德尔是一位守序善良的神父。 很难想象一位守序善良的神父，信仰着一尊混乱邪恶的神。 不过，正如克苏鲁每个化身的性格都不一样，罗丝也不能代表全部的阿特拉克。 阿特拉克需要用彩色的灵魂编织幻梦境，或许给丁德尔下达过为祂寻找彩色灵魂的命令，但从来没有让他杀过人。 米耶尔又在空中飘了一段距离后，远远看到了一片战场。 两方阵营正在厮杀，满地的尸体、鲜血与战火。 一方是有着红色皮肤和巨大膜翼的魔鬼，他们手持巨剑，边砍边释放着各种火系魔法。 另一方是体型比魔鬼小了一圈，有着紫罗兰色双眼和灰白头发的暗之高等精灵，他们之中最多的职业是圣武士和牧师。 通过对战双方的特征，米耶尔快速确定了这个梦刻画的场景所对应的现实：“800年前，暗夜女神莎尔，与九狱魔鬼拉法尔的战争。” 他话音刚落，战场两端便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 他们不是实体，而是半透明的幻影。 红皮肤的男性，是九狱魔鬼拉法尔。 有着一头黑色长发，肤色宛若星辰的女性，是暗夜女神莎尔。 拉法尔愤怒地开口：“交出卡拉王冠！你无权拥有它！” 莎尔冷漠回应：“我不知道什么卡拉王冠。带着你的魔鬼，从我的幽暗地域滚出去！” “卡拉王冠是什么？”米耶尔问克苏鲁。 “不知道。”克苏鲁回答得很干脆。他对里耶大陆上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突然，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剧烈的改变，两人像被漩涡吸入了一般，一阵晕头转向的旋转。 米耶尔在晕眩中本能地闭上眼，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很像监狱的地方。 他第一反应是转头去找克苏鲁，却在转头的过程中，一眼看到了被关在监狱栏杆后面的丁德尔。 那是——800年前的丁德尔。 他的长相与现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间没有忧郁，有的是坚定的斗志。 他跟一些暗精灵一起关在监狱里。 他抱膝坐着，抬眸看着监狱外面，等负责看守的魔鬼走远了，小声开口，对附近的同族说：“其实我是故意被抓的，我能带你们出去，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等会儿你们听我口号，我说‘闭眼’，你们就都把眼睛闭上，我会先施放昼明术，剥夺魔鬼们的视野，然后用敲击术打开笼子。出去之后，你们立刻……” “你居然会用昼明术？你个异教徒！” 丁德尔愣了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同族高声打断。 紧接着另一个同族说：“身为莎尔的信徒，黑暗和阴影才是我们力量的来源，你这个会用昼明术的异教徒，一定是来陷害我们的！” 看守的魔鬼听到声音，快步冲来，说了几句炼狱语后，切换成生涩的通用语：“吵什么？” 那两个暗精灵立刻像孩子找到家长般控诉起来：“这个家伙想带我们越狱，快杀掉他！” “对，杀了这个异教徒！” “杀掉他！” 所有的同族都加入了出卖丁德尔的阵营。 丁德尔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中坚定的斗志逐渐消失。 米耶尔叹息一声：“……丁德尔神父没有背叛莎尔，是莎尔的信徒先一步舍弃了他。”——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就是写丁德尔，就像第二卷是洛卡斯，第三卷是阿米拉。 先预警一下，丁德尔很惨，非常惨，承受能力比较弱，或者特别喜欢丁德尔这个角色的读者，谨慎往后看。 不过丁德尔跟阿特拉克缔结了契约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虽然很惨，但是，该在梦里安息的人都已经安息了（） 第79章 监狱门被打开, 魔鬼一把抓住丁德尔的胳膊，粗暴地把他从巨大的铁笼里拖拽出来，押往别处。 米耶尔追上去, 试图阻止，然而他的手从丁德尔的身体里穿过——无论是丁德尔还是魔鬼, 都如同幻影一般，看得见摸不着。 “我要怎么带他出去？”米耶尔不由皱眉。 他现在有种进入了丁德尔创造的记忆世界的错觉，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无法用任何力量进行干涉。 如果连对话都做不到, 要怎么说服丁德尔跟他出去？ “别急。”克苏鲁安抚道，“这是他的梦境世界, 完全由他掌控，他可以变成任何人, 任何样子, 哪怕是一块石头。你看到的他不一定是他, 你看到的别人或许是他。” 【仔细观察遇到的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 如果能跟你对上视线, 那么, 或许就是他。】 后半句话, 克苏鲁是在米耶尔的心里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被丁德尔听到后引起他的警觉。 米耶尔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迅速冷静下来，追着丁德尔被带走的方向飞去。 然后, 他看到了九狱魔鬼拉法尔。 跟战场上空的幻影长得一模一样的魔鬼，却是正常的体型，只比丁德尔大了一圈。 他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裤衩躺在奢华的红色大床上,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手底下的人押到自己床边的暗之高等精灵。 将丁德尔押过来的魔鬼，用一个鱼叉似的武器卡着丁德尔的后颈，强迫他面朝拉法尔跪着。 两只魔鬼用炼狱语交谈了几句后，拉法尔发出一连串大笑，然后说起了流利的通用语：“真是可悲的生物，莎尔背弃了与我的契约，从我这里偷走了一件宝物，是她挑起了这场战争，将你们送上战场，推向死亡。看着被耍得团团转还要替她卖命的你，我真心为你感到不值。” 丁德尔低着头没有说话，像是在兀自思考什么，又像是对未来感到绝望，放弃了挣扎。 拉法尔挥手示意房间里其他的魔鬼退下，然后来到床沿，用自己的脚尖挑起丁德尔的下巴，露出他那张好看但面无表情的脸。 “我很欣赏你为了拯救同伴而做出的牺牲，所以，我不杀你，我们来做点快乐的事如何？” 丁德尔依旧没什么表情，一旁的米耶尔反应过来拉法尔是什么意思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在心里喊着“不”，却依然无法阻止任何事。 他眼睁睁地看着拉法尔把丁德尔拉拽到床上，压到身下。 魔鬼的毒素通过身体的接触侵蚀了丁德尔的身体。 丁德尔在反抗和放任自己死亡之间，选择了强行支撑。 他不断诵念祷文，净化自己身上的毒素，以维持自己的生命。 可他的反应，进一步刺激了拉法尔的兴致。 “你应该很享受吧，所以才想，让自己的身体，支撑得久一些。”拉法尔一边运动一边说。 丁德尔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突然停下诵念，问了这样一句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莎尔女神背弃了与你之间的契约？” “什么？你居然，还在想这个。”拉法尔嗤笑一声，一只手撑在丁德尔的耳边，另一只手抬起，手上“嘭”的燃起一团火焰，烧出了一份写在羊皮纸上的契约。 拉法尔暂停运动，将羊皮纸怼到丁德尔脸上：“你看不懂炼狱语，没关系，我直接把这份契约翻译到你的脑子里——现在明白了吗？” 丁德尔任由羊皮纸盖在自己脸上，没有说话。 拉法尔控诉道：“卡拉王冠，它原本存在于我父亲的书房里，是一件可以用来奴役世间一切灵魂的宝物，我想要它，便与莎尔达成了契约，她助我得到它，我帮她对抗月亮女神塞伦涅。结果，我们一起取得卡拉王冠后，我履行契约帮她重伤了塞伦涅，她却回过头来从我这里偷走了王冠！是她背弃契约在先，她不肯交出王冠，我就只能用战争来达到我的目的！” 拉法尔说完了，丁德尔依然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拉法尔只能更加用力地摧毁他的身体，期待他能露出更多的反应。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拉法尔房间的门被人摧毁，一大批暗之高等精灵争先恐后地涌入。 他们将拉法尔团团包围，他们熄灭了房间里所有的光，从黑暗里获得力量，对拉法尔发起进攻！ 接下来的画面混乱不堪，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在米耶尔的视野里不停闪烁。 终于，米耶尔在晕眩中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睁眼时，已是战后。 遍体鳞伤的暗精灵们聚在一起，身前是暗夜女神莎尔巨大的幻影。 莎尔感谢自己的信徒们为她赢得了战争。 “尤其是你，达利克，你带人摧毁了拉法尔的力量支柱，所以我才能杀死他，我将授予你成为暗夜神官的资格。” “多谢女神！为您而战是我的荣幸！”名为达利克的暗精灵激动地回应着，朝着莎尔的方向优雅弯腰。 莎尔再次开口：“你可以向我索要一份奖励，任何奖励。” “那么……”达利克兴奋地看向一位同族少女，抬手指着她说，“我想要她，做我的奴隶！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抗我！” 米耶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是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莎尔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好。” 米耶尔：“……” 米耶尔原本还对拉法尔的话半信半疑，毕竟魔鬼最擅长撒谎了。 但现在…… “等等。”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丁德尔。 丁德尔从人群里走出来，遮挡住达利克看向少女的视线，眼神有些黯淡。 “我很感激您带领我们赢下了与拉法尔的战争，但是，这位少女是无辜的，恳请您放过她，重新考虑一下奖励的事……” “那就你吧。”达利克打断丁德尔的话，用一种讥讽的表情和语气说，“这么喜欢出头，那就由你来替她做我的奴隶。” 丁德尔沉默不语。 被他护下的少女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跑远，一副生怕晚跑一秒，两人就会反悔的样子。 没有人站出来为丁德尔说半句话，所有人默契地沉默着。 一段时间后，莎尔开口确认：“确定要他？” 达利克回应道：“确定。我最烦这种什么本事都没有，就随随便便地为别人出头的人了，我要让他为今天坏了我的好事付出代价！” “好。”莎尔应着，抬手施展神力，为自己的两位信徒上了从属契约。 无形的锁链从达利克的手上，一直延伸到丁德尔的脖子上。 丁德尔闭上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他什么话也没说，但他的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 【我是对的。】 【我做了正确的事。】 【错的是别人。】 【错的是拉法尔，错的是达利克。】 【错的是莎尔。】 【哪怕周围的人都是错的，我也要做正确的事。】 【我没有错，以前没有错，以后也不会做错任何事。】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丁德尔的心声回荡在昏暗的幽暗地域，本就黑暗的环境变得更加黑暗。 【这种情绪是什么？】 【愤怒，还是难过？我已经分不清了……】 米耶尔的视野彻底暗下，再次亮起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灰雾里。 丁德尔跪坐在这片米耶尔已经很熟悉的灰雾里，低垂着头，双手支撑着地面。 他破烂的衣服下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 【我无法对他人的苦难坐视不理，可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谁都好，救救我……】 他的祈祷回荡在灰雾里，像水纹一样荡开，将灰雾驱散了些许，露出尽头一个巨大的黑影。 然后，一个温柔的女声回应了他：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拯救自己的力量。】 温柔，却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声，宛如冰冷的机械。 【信仰我，我将赐予你拯救他人的力量。】 这是第二句，第三句是—— 【信仰我，我将让你在梦境中获得安息。】 也不知道这三句话里，哪一句触动了丁德尔的神经，又或许，绝境中的丁德尔已经没有余力思考太多。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我信仰您，未知的神明，只要您能把我从莎尔的黑暗里拯救出来，我愿将自己的一切献给您，无论是我的生命，还是灵魂。” 【那么，契约成立。】 场景剧烈抖动，随后崩塌。 米耶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在又一次的晕眩中回到了幽暗地域。 然后他看到了——满地暗精灵的尸体。 米耶尔从这堆尸体里辨认出了达利克，辨认出了被丁德尔救下然后逃走的那名少女，还有那些丁德尔想要拯救，却反手将他举报的囚徒。 然后，在这堆尸体的尽头，他看到了背对自己站着的丁德尔。 穿着神父的服装。 黑色的长袍覆盖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背对尸体站着，虔诚地祷告：“赞美您，我伟大的主，愿这个世界不再有伤痛，愿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能在您的梦境中，获得安息。” 他说完，过了一会儿，转身面朝米耶尔所在的方向，对上了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丁德尔的这段过去，本来打算详写的，终究还是下不了笔，反正丁德尔就是一路救人，一路受虐，然后开始放弃救人，用他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拯救灵魂。 第80章 “米耶尔阿库尼拉。”丁德尔开口了, 依旧是那个温柔中透着些许淡漠的嗓音。 “抱歉，让您看到了污秽的画面。”他语气平静地道歉，“虽然是我的梦境世界, 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也就无法控制梦里会出现什么, 但是，希望您知道，这只是一场梦。” “嗯，这只是一场梦。”米耶尔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然后说, “神父，这一夜太过漫长, 您已经睡了太久，是时候该苏醒了。” 丁德尔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再回应：“我知道您为何而来, 很抱歉让您为我担心, 但是, 我认为我做了正确的事, 所以, 我不后悔。” 米耶尔：“事实上, 神父, 我是来向您忏悔的。” 闻言, 丁德尔重新抬眸与米耶尔对视, 没有说话。 米耶尔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抬起双手, 十指交握，闭上双眼，诚心忏悔：“我的眼睛总是聚焦于‘大多数’, 却又无法舍弃我身边重要的人。我为了救我认为的大多数，想要采取我认为对的做法，却又因为身边朋友的阻止而踟蹰不前，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能解决，还让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我忏悔，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果决一点，不顾朋友的阻止直接采取措施，是不是就不会把整座城市的人牵连进来？如果我能对朋友更关注一些，问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或是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冷静下来，是不是就能在他做傻事之前阻止他？神父，您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丁德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米耶尔，沉默不语。 米耶尔见他没有要回应自己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我的朋友是个很好的人，他既善良又温柔，然而命运对他很不公平，他明明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却总是得不到好的结果，但这不是他的错，他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尊欺骗了他的邪神，和那群被邪神洗脑的邪教徒，他们的眼睛被蒙蔽，他们分不清黑白，辨不明善恶，让我的朋友承受了他本不该承受的苦难，但我绝不会因此讨厌他，只会更爱他，因为，不仅他想拯救世人，我也想拯救世人，而他也是‘世人’之一。” “但现在，我谁也没能拯救。因为没能及时觉察到他那双忧郁的眼睛背后对生命的失望，也就无法理解他对拯救灵魂的执着。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以自己为代价，将破碎的灵魂拽入梦境，间接导致黑雾出现，吞噬整座城市，侵蚀城市里所有的生命。” “我为自己的迟钝和冷漠忏悔，我的罪没有人可以宽恕，但是，我没有放弃对此进行补救和挽回。神父，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真的很想知道——要如何才能把我的朋友从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劝回来，和他一起商量出一个让彼此都能接受的，更好、更正确的做法。” 米耶尔说完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耐心等待丁德尔的回答。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在说“我的朋友”，但他相信，丁德尔能听懂这个朋友是谁。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丁德尔开口了，却没有回答米耶尔的问题，而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米耶尔，请您告诉我，生命的价值究竟在哪里？灵魂可以永恒，而生命终将逝去，在生命逝去之前，灵魂困于肉身，肉身承受痛苦，灵魂能做的只是无力嘶鸣——生命的价值，究竟在哪里？” “在于活着。”米耶尔如此回应，“肉身承受痛苦，灵魂无处可逃，但肉身感到愉悦时，也能愉悦灵魂，这就是生命的价值，正因为有生命，灵魂才有了意义。反过来，没有生命，灵魂就不再痛苦了吗？神父，如果我告诉您，您的主不想要您的灵魂，您死后可以在幻梦境获得永恒，失去生命与肉身的您，灵魂得到安息了吗？” 丁德尔沉默了一会儿：“假设没有意义。” 米耶尔：“这不是假设。神父，您是阿特拉克的代行者，没有祂的允许，我要如何进入您的梦？” 丁德尔：“……” 丁德尔垂下视线，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他的唇抿了起来。 米耶尔：“明白了吗？如果您真心觉得生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您的灵魂同样没有任何意义。” 丁德尔：“……是我的存在本身，没有意义。” “别这么说，我需要您的帮助，教会的信徒需要您的指引，这就是您存在的意义。”米耶尔回应，“就像我的存在也无足轻重，但是，只要还有人需要我，我就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可我，并不想被任何人需要。”丁德尔回应，“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是我觉得他们需要帮助，是我擅自为他们提供帮助……” “不要向我撒娇，丁德尔。”米耶尔听到一半，忍不住打断他。 如果说之前还是正常的辩论，那么现在，丁德尔的言语间明显带上了情绪。 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他的话里充满诡辩。 不过也不能怪他。800年前，他的身体和灵魂都伤得太重，以至于现在已经连最基本的感情都无法面对。 “会因为被需要、被感激而感到愉悦，正是身为人的证明，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还是说，您的灵魂也已经变成了蜘蛛，不再是人了？” “……” “神父。”米耶尔再次开口，并向丁德尔伸去一只手，掌心向上，“无论是我、洛卡斯、雪城教会的信徒，还是您的主，阿特拉克纳克亚，都不希望您采取像现在这样的做法。阿特拉克借给您力量，是希望您能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而不是让您用来自杀的。” 丁德尔盯着米耶尔的掌心看了一会儿，突然闭上眼睛，藏起眼中的情绪。 每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会像这样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让他无措的现实。 丁德尔总是给人一种冷静、成熟、可靠的感觉，但其实，他从来都不是个坚强的人，否则就不会向未知的神明祈祷，将阿特拉克吸引到他的梦境。 而这，恰恰是他想要被看见、被听到、被理解、被认可、被救赎的证明。 那句“我并不想被任何人需要”，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一声叹息之后，丁德尔重新睁开双眼，抬起他的手，放入了米耶尔的掌心：“米耶尔，我仍不觉得我做错了，但是，您倾听了我的恳求，没有将那些可怜的灵魂转移去荒地，那么，于情于理，我都该回过头来，倾听一下您的想法。” “嗯，这就对了。”米耶尔暗暗松了口气，扬起唇角，展露微笑，“毕竟，我们是朋友。” 丁德尔抬眸看他一眼：“虽然在我看来，您还只是个孩子。” 米耶尔脸上的笑容一僵。 “但是。”丁德尔继续说，“短短几天的时间，您已经比我成熟许多。或许这么多年过去，我都没有成长过。” 米耶尔：“或许是因为您一直待在教会的缘故，多出去走走会好很多，就像阿米拉。” “或许吧。” ——随着丁德尔的这句回应，米耶尔的意识突然模糊，视野陷入黑暗。 当他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那家废弃工厂的深处。 柔和的光团出现在他身旁，照亮了他的脸，照亮了躺在他身边的丁德尔，也照亮了眼前宛若一池浅灰色肉汤的阿布霍斯。 ——丁德尔醒了，连接梦境与现实的通道消失，阿布霍斯也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附近有几只食尸鬼，它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阿布霍斯的触手缠住，拖入池中。 也有触手试图攻击米耶尔，被克苏鲁用翅膀干脆利落地打了回去。 克苏鲁飞落到米耶尔身前，站在他与阿布霍斯之间，饶有兴致地开口：“我亲爱的米耶尔，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魅力。” 米耶尔：“……是什么？” 克苏鲁：“煽动人心。” 米耶尔：？ 克苏鲁：“我几乎可以想象你站在城墙之上，面向我们的信徒发表演说的样子……” 米耶尔：“我不要。” 克苏鲁：“……” 米耶尔现在信仰克苏鲁没错，但他打死都不会为克苏鲁传教，因为克苏鲁对他来说是爱人，但对别人来说，祂就算不是邪神，也绝不是能实现愿望的那种神。 米耶尔可不希望那些原本好好生活着的人因为自己的演说而误入歧途。 不过换了平时，他可能会用更委婉的方式拒绝，但现在，他急着问克苏鲁一个问题：“我们直接从幻梦境里出来了，我与阿特拉克的誓约怎么办？”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个偏中性的男性嗓音，语气给人的感觉温柔、舒缓、优雅：“由我来替祂履行。” 米耶尔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身看向身后。 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位是女性的高等精灵，有着一头金色的微卷长发，穿着华丽的贵族长裙，眼睛一片漆黑，唇角扬着温柔的弧度——是阿米拉伊斯亚娜。 另一位，比阿米拉高了半个头的男性，有着人类的耳朵，但头发是人类中少见的棕红色。他的头发非常长，上直下卷，末端拖到了地上，深邃的五官前架着一副单片眼镜，镜片后有着一双散发着刺眼亮光的眼睛，亮光呈现出梦幻的蓝紫色。 米耶尔依稀记得他的嗓音，却依旧没敢认出他。 直到他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就当是初次见面吧，米耶尔阿库尼拉，你可以称呼我为犹格索托斯。你想知道我与你母亲缔结的那份契约上写了什么？可以，我现在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这一卷还有一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5 第81章 米耶尔短暂地愣了下神, 很快反应过来，平静地回应了一句：“好，那就麻烦您了。尊敬的时空支配者, 犹格索托斯。” 犹格索托斯闻言挑了下眉：“虽然我在开口之前，就知道你会给出这样的反应, 但还是忍不住想问——为什么你没有为我的出现感到惊讶？” “事实上，我很惊讶。”米耶尔用毫不惊讶的语气说，“只是，对于知晓过去也知晓未来的您来说,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解答我的疑问，那么, 一定是因为这是最好的时机。” “的确如此。”犹格扬起唇角，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欣赏, “阿特拉克纳克亚并不知道契约湳風的全貌, 祂会给你正确但片面的信息, 导致后面的故事出现我不喜欢的偏离, 所以, 既然是时候该让你知道契约的内容了, 那么, 就由这份契约的缔结者之一, 我, 来告诉你一切……” 他说到这里，话音还未落下, 脸上突然多了只手。 ——阿米拉伊斯亚娜抬起一只手捏着他的脸颊，阻止他继续开口。 “犹格，很抱歉打断你, 但是，在你说正事之前，请给我一些与朋友叙旧的时间。”阿米拉说。 她说完便松开了犹格的脸颊，然后来到米耶尔身前，用自己的双手温柔地执起他的双手，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心：“米耶尔，我说过，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向我求助，我永远是你的朋友。黑雾覆盖城市这么大的问题，为什么没有向我祈祷？” “嗯……晚上好，阿米拉小姐。或者我该称呼您为莎布尼古拉丝？”米耶尔不确定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是谁。 或许是有着阿米拉记忆的莎布，又或许是觉醒了莎布记忆的阿米拉，谁知道呢。 米耶尔之所以这么问，是想知道，阿米拉更希望别人认知中的自己是精灵还是神？ 对此，阿米拉的回应是：“都可以，米耶尔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总之，我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 她说完这句话，将视线转向米耶尔的身后。 克苏鲁交叠着双臂站在那里，表现得十分安静。 丁德尔刚醒不久，有些恍惚地从地上爬起来，紫罗兰色的眼眸间带着初生孩童般的懵懂。 阿米拉看向的是丁德尔。 对上丁德尔望过来的视线，阿米拉松开米耶尔的手，来到丁德尔身前，优雅弯腰：“丁德尔神父，我向您忏悔。” 丁德尔：？ 米耶尔：？ 阿米拉：“您曾质问我——人可以给别人提供帮助，也可以给别人带去伤痛，如果身边只有想要伤害自己的人，除了神，谁能拯救？当时的我，不仅没能回答您的问题，也没能觉察到您这句话背后暗藏的绝望。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发现您身处绝境，才没能及时向您伸出援手，我向您忏悔。” 丁德尔：“……” 阿米拉：“您也是我的朋友，我随时欢迎您向我祈祷。” 丁德尔面无表情地盯着阿米拉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开口回应：“感谢您的仁慈，万物之母，莎布尼古拉丝，但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神是祂，所以，我的信仰、我的祈祷、我的一切，都独属于祂。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向您祈祷，抱歉。” “不，您无需道歉。”阿米拉摇了摇头，“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说了唐突的话，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会为您提供必要的帮助。” 米耶尔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将视线转回犹格索托斯。 听起来，阿米拉似乎已经知道了丁德尔的过去，是犹格告诉她的么？ 有点好奇莎布和犹格是什么关系，似乎比犹格和奈亚的关系要好上不少，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算了，还是先问清楚母亲的事吧。 “犹格索托斯，请告诉我一切。”米耶尔催促。 犹格看着阿米拉：“我可以说了？” 阿米拉转回头：“啊，是的，可以了。” “那么——”犹格这才低头与米耶尔对视。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告诉米耶尔那份契约的内容，而是说起了这样的话：“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伊斯人的意识穿越时空，锁定了一个体型接近人类的智慧生物，这类生物活跃在对人类来说相当古老的时期，所以人类称他们为古老者。” “伊斯人与这名古老者交换了灵魂。他们互换了身体，共享了记忆。” “伊斯人经常做这样的事——它们会在自己生命的尽头，通过与时空中的其他生物交换灵魂来穿越时空，延续生命的同时，获取新的知识。” “通常情况下，被它们交换的灵魂会随着它们的肉身一起消亡，但是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 “被交换的这名古老者，她拥有不输给伊斯人的智慧，在解析了伊斯人的记忆后，掌握了伊斯人穿越时空的力量。” “随后，她便像伊斯人一样交换灵魂，穿越时空，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她用伊斯人的方式与伊斯人沟通，她假装自己就是伊斯人。” “但是，印刻在她灵魂上的记忆从未消失，她知道自己是古老者，知道自己最初的体型，所以，最终，她被与自己有着相似体型的生物吸引到了这片大陆上——是的，吸引她的是高等精灵。” “米耶尔，这名古老者，是你的母亲。” “米斐尔这个名字不属于她的灵魂，而属于她的肉身，不过这无关紧要，她接受了她的新名字、新种族、新身份，还有新的知识和能力，她像一位真正的高等精灵一样学习、生活，然后坠入爱河，拥有孩子。” “她很喜欢她的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陪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她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活着的感觉。” “所以，当这个孩子遇到危险时，她毫不犹豫地与过去的自己交换了灵魂。” “你的命运被她改写，她的身份因此暴露，廷达罗斯之猎犬锁定了她，她本可以舍弃这具本就不属于她的肉身，让灵魂逃往别处，但她没有，因为她放不下你。” “她将你视作她存在的意义，舍弃你，就是舍弃她的存在本身。” “所以，她向我祈祷，与我做了个交易。” 说到这里，犹格索托斯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米耶尔有没有跟上。 米耶尔认真听着，没说话。 犹格便继续说下去：“她的诉求，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但你的答案不一定准确——她要的不仅是你肉身不死，她还希望你灵魂不灭。” 米耶尔在听到这里之前，脸上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听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 然而犹格并不打算解释要如何做到“肉身不死、灵魂不灭”，他直接说起了契约的另一半，也就是，米斐尔为此付出的代价。 “作为交换，她用她从伊斯人的记忆里获取的办法，标记了所有伊斯人的灵魂坐标——这是伊斯人流散在时空里后找到彼此的办法，现在，已经成了它们最后的遗言。” 米耶尔的眼睛瞪大了：“您的意思是……我的母亲，用所有伊斯人的死亡，换取了我的永生？” “简单理解的话就是这样。”犹格笑道，“伊斯人扰乱时空秩序，与你母亲的契约符合我的利益，所以，无论你怎么想，愉悦也好，痛苦也好，根据契约，我都不会允许你的生命和灵魂拥有尽头。至于你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死亡，是我违背了契约？不，恰恰相反，是我为了履行契约而乐于见到的。” “因为克苏鲁？”米耶尔自己想到了答案，“只有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死了，洛卡斯才能穿越时空，只有他穿越了时空，克苏鲁才会苏醒，所以，我与克苏鲁签订契约并非偶然。”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偶然。”犹格回应，“在我眼里，在这条唯一正确的时间线上，不存在偶然，只有我选择的必然。但是放眼所有的时间线，一切都是偶然。” “没关系，无论是偶然还是必然，我都不后悔。”米耶尔后退了两步，来到克苏鲁身旁，抬手揪住了他衣服的边。 克苏鲁低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将他横抱起来，动作迅速而温柔。 “我也不后悔。”他说着，看向犹格，“我对你们这些全知者在玩什么游戏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我的每一个选择都出自我自己。” 犹格笑了笑，没说话。 另一边，阿米拉伊斯亚娜朝着阿布霍斯的方向抬起双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阿布霍斯，不净者之源，由我净化。” 她话音落了，身体突然膨胀。 克苏鲁连忙抬手捂住米耶尔的眼睛，并伸出一条触手卷过丁德尔的腰，让他背对阿米拉。 于是，米耶尔只来得及看见——似乎有什么很像黑山羊幼崽的东西出现了。 一阵无法描述的微妙声响过后，克苏鲁松开了米耶尔的眼睛。 米耶尔睁眼，只见阿米拉恢复了正常，而阿布霍斯不知所踪。 这家废弃工厂的深处，现在只有一些生锈的机器和工具了。 丁德尔盯着空旷的地面看了许久，试探着询问阿米拉：“请问……” “我把阿布霍斯转移去了我本体的所在。”阿米拉不等他问完便直接回答道，“我有很多羊崽在那里。”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犹格突然开口，试探着问，“被你的羊崽吞下的人都去了哪里？” 阿米拉：“有些会消失，有些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犹格：“成为你的一部分……难怪你的羊崽总是分不清你和食物。” 阿米拉：“是的，这让我很头疼，不过现在，有阿布霍斯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它们都不会对我感兴趣了。” 米耶尔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大概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向丁德尔：“丁德尔神父，那些被阿布霍斯吞噬的灵魂，他们无法在梦境中获得安息，但他们即将以另一种方式安息。” 如果丁德尔的目的是让阿特拉克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灵魂做成丝线，通过让他们消失来让他们不再痛苦，那么，应该也能接受那些灵魂被黑山羊吞噬吧？ 丁德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十字：“我明白了。就这样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还剩最后一卷，那必然得写一下克苏鲁的死对头了[狗头叼玫瑰] 第82章 废弃工厂里不再有名为“阿布霍斯”的存在。 一行人离开工厂来到外面, 只见吞噬城市的黑雾已经消失，幽暗地域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真是短暂的重逢。”犹格索托斯说，“事实上, 我来到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看望一下孕育了我的父母——阻隔现实与梦境的黑雾, 奈奥格索希普。不过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并没有亲情的概念，所以也谈不上‘看望’，或许用‘观赏’这个词更贴切？” “这话真令人悲伤。”阿米拉伊斯亚娜用毫不悲伤的语气回应, “虽然我并不记得自己究竟孕育过什么, 但我不希望被祂们像珍稀动物一样‘观赏’。” “不，你是特别的。”犹格索托斯微笑着牵起阿米拉的手, “我送你回光耀城，亲爱的。” 阿米拉跟着扬起唇角, 展露微笑：“好。” 米耶尔：嘶—— 犹格跟莎布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说起来, 确实一直都有祂们是一对的传闻, 只是莎布并不需要犹格就能单独孕育生命。 犹格牵着莎布穿过一道门, 从米耶尔的视野里凭空消失。 米耶尔将视线转向丁德尔：“丁德尔神父, 您要继续跟着我们吗？还是回雪城？” 丁德尔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再回应：“我打算去一趟幻梦境, 我有想要确认的事……米耶尔阿库尼拉, 请不要在意我, 既然我的主不想要我的灵魂, 那么，我不会随随便便地死亡。” 米耶尔说了声“好”：“那么, 您自己注意安全。” 与丁德尔道别后，米耶尔先让克苏鲁带他回旅馆，与洛卡斯、伊奈和修格斯分享了一下情况, 然后进入下水道，确认了一下是否还有遗漏的阿布霍斯之子。 答案是没有。 整个下水道干干净净，甚至连血迹和尸骨都荡然无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能拯救被运送到月城的奴隶有些遗憾，但是拯救了自我放逐的丁德尔，这趟月城之旅也不算一无所获。 再次回到旅馆，米耶尔躺在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说：“克苏鲁，我想回雪城了。” “好，等你这一觉睡醒，我便带你回去。”克苏鲁语气温柔地回应，没有问米耶尔为什么又想回去了。 他不问，但米耶尔想说，便说了一下：“我不该回避我雪城领主之子的职责，不该寄希望于雪城没了领主会自己变得更好。想要一座城发生改变，总需要有人站出来做点什么。我不确定这种思想的转变是好是坏，或许是一种成长，也或许是一种污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欺骗自己，我想回去。” “嗯，你想——这个理由已经足够。”克苏鲁回应，“我再说一次，希望是最后一次，但是只要你想听，我可以重复无数次——身为我的代行者，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米耶尔扬起唇角“嗯”了一声，随后安心地闭上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 意识沉入梦境的他，首先感知到的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没多久，伴随着“啪嗒”一声，明亮的光束从天而降，将他和周围的黑暗分隔开。 米耶尔迷茫地低头，看着将自己圈起的亮光，以及被亮光驱赶到脚下的影子，思维艰难地运转。 米耶尔：我在做梦？这个光是什么？ 尚未思考出个所以然，又是“啪嗒”的一声，又一道明亮的光束从天而降，照亮了他前方不远处的一个人形生物。 雪白的短发，黑色的皮肤，一双殷红的眼睛有着漆黑的眼白，与克苏洛恩相似而不同的脸——人形生物是克苏库勒，米耶尔在幻梦境里遇到的那根触手，克苏鲁的化身之一。 米耶尔想要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情况，然而他开口后，从他嘴里流淌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喔！我亲爱的克苏库勒，伟大克苏鲁的化身，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请您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夸张的话语，饱满过头的情绪，仿佛在演绎一出戏剧。 米耶尔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尴尬到恨不能当场晕厥过去，紧闭着嘴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他的对面，克苏库勒开口了：“喔！我亲爱的米耶尔，我还以为你将我遗忘在了梦里，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请让我为你杀掉一切！” 米耶尔：“……” 克苏库勒：“……” 克苏库勒跟米耶尔一样，选择了闭嘴。 尴尬的沉默中，两人面面相觑，直到第三个声音从他们的侧面响起。 “你，是神秘的深海，美丽、幽静，在海底回响着的是什么？不是潮水的喧闹，而是我胸口的悸动。” “你，是璀璨的星空，遥远、绚烂，在空中闪烁着的是什么？不是群星的辉光，而是我眼里的渴望。” “啪嗒”一声，一束光落下，照亮了说这两段词的人。 米耶尔本能地将视线转过去，看到了—— 一个全身都包裹在黄色长袍里的“人”。 第一眼确实是人，一个抬起双臂的男人。 但是仔细看，手不是手，胳膊不是胳膊，一切都是飘动着的黄色布条。 布条十分单薄，不断飘动着，形成不了人类身体的体积，却能让人认知到“他”是个人。 布条下像是有躯体，又像是没有，像是披在身上的长袍，又或许，布条本身便是祂的本体。 是的，祂。 米耶尔意识到了那是一尊神。 连克苏鲁的化身说出口的话语都能被扭曲，这份强大的污染能力，至少也是一尊旧日。 突然，祂“看”向米耶尔。 从那漆黑一片的兜帽下，米耶尔什么也看不到，却莫名有种被盯上了的恐慌。 他确实被盯上了，因为这团黄色布条的下一句话是： “对，我说的是你，米耶尔。” “米耶尔阿库尼拉，你是深海，你是星空。” “你是我的一生挚爱！” “我在此等候了千年、万年，只为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回应。” “米耶尔，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新娘？” 米耶尔：？—— 作者有话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梳理了一下最后一卷的大纲，这一卷不会太长，应该不超过10章。 这本剧情和感情的比例没分配好，感情线有点少，完结之后会给克苏鲁的每一个化身都安排一章福利番外的！ 第83章 米耶尔无言地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黄衣。 首先, 他们从未见过，自己怎么就成了对方的一生挚爱？ 其次，为什么是新娘？ 虽然他在床上偏向于做承受的一方, 但他不管是生理结构，还是自我认知, 都是纯粹的男性。 他的确用变形术变过女人，但变的只有外轮廓。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新娘。 米耶尔的脑子里充满疑问，却碍于自己的语言系统被污染, 不想开口。 他坚持不开口, 一旁的克苏库勒却是忍不住了：“喔，你这个黄色的木乃伊！我必须要说, 你来晚了！米耶尔就算要成为谁的新娘，也只能是我的新娘！” 米耶尔：不,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新娘！ 克苏库勒抬高一只手, 另一只手按上自己的胸口, 略带沙哑的嗓音里充满感情：“他的身体, 他的灵魂, 都是我的, 独属于我！你这团破烂的抹布, 黄色的垃圾, 给我滚远点！否则我将撕烂你, 摧毁你，把你变成飘在空中的枯叶！” “喔, 听啊，多么粗鄙的话语！多么糟糕的性格！”黄衣不甘示弱地抬高“双手”，“你这条恶心的触手, 肮脏的蠕虫，需要滚开的是你！米耶尔嫁给你，就像优雅的天鹅嫁给一条在泥里打滚的蛇，你只会污染他的圣洁，破坏他的绚烂！” 听到“圣洁”和“绚烂”这两个词，米耶尔的眉毛一跳。 这两个词被一尊疑似旧日的神提及，他第一时间想到—— 圣洁的灵魂，彩色的灵魂，会被阿特拉克纳克亚用于建造幻梦境。 当然不是所有的旧日都需求这样的灵魂，但这样的灵魂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吸引着旧日，原因不明。 米耶尔尝试开口，他先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右手跟着向前，伸向黄衣，发出声音：“喔，充满未知的黄色之神，我十分感激您为我低下神圣的头颅，垂下尊贵的视线，但是希望我的灵魂颜色不是您爱上我的理由，否则，我将，我将——” 他强迫自己说出拒绝的话语：“——拒绝这份致命之爱！” 说出去了！ 虽然这夸张的遣词造句和语气都让米耶尔尴尬得想要当场晕厥过去，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都成功表达了出来。 看来对方污染的只有他的语言系统和动作，他的意识仍然是自己的。 “米耶尔，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是太悲伤了。”黄衣“看”向米耶尔，语调急转而下，充满悲伤，“我对你的爱纯洁得不掺一丝杂质，我希望你对我的爱同样如此。我想让你站在舞台上，而我站在舞台下，你沐浴最明亮的光，我背负最沉重的暗，你是我的光，为我照亮前方的道路，我是你的影，为你承受一切的苦难，我的力量由你掌控，你的罪孽由我宽恕。” “闭嘴吧！你这块只能用来清洁地板的破布！”克苏库勒愤怒地开口，他似乎想要攻击黄衣，却只是以一个夸张的姿势，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黄衣靠近了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米耶尔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整个空间都展开了一些，让三人的相对位置发生了些许微妙的改变。 克苏库勒确实移动了，可他与黄衣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黄衣又用富有诗意而饱含情绪的语句与克苏库勒对喷了几轮。 米耶尔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醒来。 如果这是梦的话，一定是可以醒来的吧。 肩上好痛，像有一团火焰在灼烧。 这是梦里会有的感觉吗？ 米耶尔尝试呼唤自己的名字，呼唤克苏鲁的名字，可无论他如何挣扎，这个梦都没有任何要苏醒的意思。 突然，他感觉鼻子前面有点痒。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靠近了他。 恐惧将米耶尔吞噬，理智告诉他不要睁眼，绝对不要睁眼，可最终，他还是本能地睁开了双眼。 大部分恐惧都源于未知，越是恐惧，越是想要看清一切。 于是他看清了—— 突然变暗的环境里，克苏库勒不知所踪，而那件黄色的长袍近在咫尺。 它的色泽不似聚光灯下那般明亮，而是像被焚烧过一样，呈现出陈旧、破烂的暗色，边缘如灰烬般零落。 一抹黄色的布条扫过米耶尔的鼻尖，米耶尔本能地后退。 他仅仅是退了一步，却像退了百米远，而身前这个黄袍之人，随着他的后退，体型逐渐变大。 他退一米，祂高一米，直到祂撑满他的整个视野。 米耶尔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他的视野随之模糊，但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是看清了—— 那些在黄袍之下不停蠕动着的，不再是单薄的布条，而是有体积的触手。 跟克苏鲁一样的触手。 …… 米耶尔猛地睁开双眼。 幽暗地域的旅馆房间，他在这里的每一觉都睡不安稳，但是这一次醒来，他有了之前没有的窒息感。 “克苏鲁，光……”他本能地发出求救。 话音未落，身边便浮起数个光团，照亮了他的视野。 米耶尔从床上坐起身，艰难喘息。 肩膀上的灼痛比梦里要淡，却真实地存在着。 坐在床沿的克苏鲁温柔地靠近他，伸手摸上他的脸颊：“我的米耶尔，发生什么事了？” 米耶尔感受着他的触碰，心里的恐惧散去了一些，在诉说梦里的一切之前，他先把衣服脱了，指着自己的肩膀问：“我受伤了吗？” 克苏鲁的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双晚霞般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见到了黄衣之王？” “那是什么？”米耶尔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存在。 “自称深空与星海之主，热衷于向人类展现不可名状，总被人类误以为是我的兄弟，一个劣质版的我——哈斯塔。”克苏鲁如此介绍这个存在，“黄衣之王是他的化身之一，而这个印记。” 他加重了“印记”这个词，眼中分明燃烧着愤怒：“黄印，这是他选择了你的证明。被他选中之人，将会成为他的代行者，然后被他转化为容器，让他得以神降，他把这样的存在称作他的‘新娘’。” 米耶尔：“……” 原来如此。 所以，“新娘”不是指与新郎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个新娘，而是指献给神的祭品？ 哈斯塔想要在他这具躯体上完成神降。 搞懂哈斯塔的意图后，米耶尔反倒安下心来，平静地问克苏鲁：“我要怎样才能去掉这个印记，摆脱祂？” “去一趟幻梦境，我现在就要知道哈斯塔的位置，过去杀了他！”克苏鲁说着，这便徒手撕开一个空间，抱起米耶尔飞了进去。 米耶尔：？ 该死，能不能先等我把衣服穿上！—— 作者有话说：米耶尔：洛拉！安纳！快按住里昂跟海仑！ 第84章 “克苏鲁, 我的衣服。”米耶尔用不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被克苏鲁横抱着来到了幻梦境，上半身没有任何遮挡, 肩膀上黄色的印记清晰可见。 “抱歉，我有点着急了。”克苏鲁一边道歉, 一边让一件与米耶尔的外套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在米耶尔面前，覆盖在他身上。 米耶尔双手拿起衣服，眨了下眼睛, 眼中的不满被好奇取代：“你可以隔着梦境与现实取物？” “不, 这并不是你脱下的那件衣服，而是我的弥补。”克苏鲁回应, “米耶尔，我忘记告诉你了, 幻梦境, 虽然与你认知中的梦境有些不同, 但仍是梦境, 所有被允许进入幻梦境的人, 都能在一定程度上造物——这件衣服, 是我刚刚创造的。” “我明白了。”米耶尔将衣服穿到身上, 然后在克苏鲁怀里抬起双手, 尝试创造一只克苏鲁。 片刻之后, 只听“嘭”的一声，一只毛茸茸的章鱼玩偶出现在他怀里, 灰黑色的表皮，水润的大眼睛，脸颊上两团粉色红晕, 背上还有一对粉色的小翅膀。 “比我想象的容易。”米耶尔语气平静地评价。 克苏鲁沉默片刻后出声：“你看起来玩得很开心，但是希望你没忘记我们进来的目的。” “找到哈斯塔，痛扁祂一顿——这是你的目的。”米耶尔抱着章鱼回应，“而我只想知道哈斯塔盯上我的理由，以及怎么让祂放弃。” 克苏鲁：“两件事并不冲突。” 米耶尔：“区别还是很大的。” 克苏鲁：“嗯哼。” 克苏鲁横抱着米耶尔飞了起来，径直飞往阿特拉克纳克亚的所在，那个巨大的洞穴。 远远的，米耶尔看到了丁德尔和一个女性卓尔，他们似乎正聊着什么。 米耶尔连忙对克苏鲁说：“等等，或许我们该等他们聊完再过去。” 克苏鲁听而不闻，非但没有停下，甚至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显然，融合了海仑的克苏鲁，没有洛拉和安纳那么在乎他的意见。 这没什么。 克苏鲁本就无需在乎他的意见。 反正无论是哪个克苏鲁，都在乎他的存在本身。 距离近了，米耶尔听到了丁德尔的声音。 丁德尔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询问面前的女性卓尔：“请给我一个时间，拜托了，请告诉我，我何时才能在您的怀里获得安息？” 卓尔抬起一只手，覆上他那头银灰色柔软的发，温柔地回答：“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我允许你在我的怀里沉眠，直到你愿意醒来，但你必须知道，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我永远都不会收下你的灵魂。” 她说到这里，视线扫过向自己靠近的克苏鲁，和他怀里的米耶尔。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继续对丁德尔说：“丁德尔，我不会拥有比你更美丽、更完美的代行者了，你愿意信仰我、陪伴我、遵从并执行我的意志，直到梦的尽头吗？” 丁德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息着低下头：“当然。赞美您，我的主，愿世间的一切如您所愿。” 丁德尔说完，转过身，看到米耶尔，神情微怔，然后朝他点了下头。 米耶尔跟着点头。 丁德尔的视线在米耶尔怀里的章鱼玩偶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再开口，依旧是那个听不出太多感情的清冷嗓音：“米耶尔阿库尼拉，我要回雪城了，教会需要我，迷途的羔羊需要我的指引。” “好，那么，我们雪城见。”米耶尔回应，“在我回去继承雪城领主之位前，雪城就拜托您了。” 丁德尔：“您已经决定了吗？” 米耶尔：“是的。” 丁德尔：“那么，请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米耶尔阿库尼拉领主大人。” 丁德尔向米耶尔行了个礼，然后便开启通往现实的通道，离开了幻梦境。 他直接通过这条通道，穿越大片幽暗地域和伊斯亚娜希望平原，去往了雪城。 他离开后，克苏鲁这才把米耶尔放回地面，然后看着那位女性卓尔，直截了当地问：“阿特拉克纳克亚，告诉我，哈斯塔在哪里？” 女性卓尔——阿特拉克纳克亚的化身，无言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视线转向米耶尔：“米耶尔，你帮我拯救了我的代行者，我却没能履行誓约，我欠你一个回答，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米耶尔认真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再问：“我想知道跟哈斯塔有关的一切——祂是谁，为什么盯上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要如何才能摆脱祂，以及，祂现在的所在。” 米耶尔最终还是决定帮克苏鲁问一下哈斯塔的位置。 不过他并不希望克苏鲁跟哈斯塔打起来。旧日之间的战争，世界必然遭到波及。 “好，我知道了。”阿特拉克回应道，“确实该告诉你了，关于旧神的封印。” 米耶尔眨了下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 哈斯塔不是为了在他身上完成神降才盯上他的吗？旧神的封印是什么？为什么阿特拉克最先提到的会是旧神的封印？ 米耶尔以为阿特拉克会先为他介绍一下哈斯塔，或者直接告诉他要如何才能摆脱祂，结果一开口就推翻了他所有的预判。 阿特拉克没有在意米耶尔的困惑，自顾自地围绕“旧神的封印”说了下去。 “我们之所以被称作旧日支配者，是因为数亿年前，我们确实支配着世界。” “那时，我们活跃在地表，而非梦境。我们的恐怖可以被看到，被记忆。” “直到人类出现，并诞生了一批以人类为核心的神祇。” “从此生物不再平等，人类受到优待，那群以人类为核心的神祇为了保护人类不受我们的支配，与我们爆发了一场战争，最终，祂们获得了胜利。” “后来的人类，将这批为他们而战的神祇称作‘旧神’，将我们称作‘旧日支配者’。” “虽然旧神获得了胜利，但是，身为旧日支配者的我们是永恒不死的，祂们无法杀死我们，只能将我们封印——通过誓约。” “祂们与我们立下了大量的誓约，让我们分别沉睡在地底、海底、荒星、梦境，以及别的维度。” “你应该见过旧印，在你母亲房门的正上方，那个扭曲的五角星，它也是誓约的一部分。是我们作为一个整体，与纳茜卡姆波尔的誓约，内容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及其衍生生物，都不可进入刻有旧印的房间，不可伤害持有旧印的人。”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及其衍生生物都知道这个誓约，接受这个誓约，遵守这个誓约。比如奈亚就违反过多次。” 米耶尔：“……” 这很奈亚。 阿特拉克顿了一下再说：“米耶尔，你阅读过大量与我们有关的书籍，不知你是否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群星归位之时，沉睡于拉莱耶的克苏鲁将会苏醒。” “这句话很像誓约，但它不是。” “它并非出自旧神之口，而是出自我们，是我们对那个让我们沉睡的誓约的回应。” “那份誓约确实给我们留下了苏醒的契机，但它真正的内容是——唯有当圣洁的灵魂献上爱情，沉睡于世界角落的旧日支配者方可苏醒。” 米耶尔愣住，第一时间看向身边的克苏鲁，只见他的脸上全是深思，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份誓约的存在。 阿特拉克的话还没说完，她没有在意两人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 “旧神知道我们终将苏醒，而祂们终将沉睡，所以给我们的苏醒设置了条件，这个条件便是与特定的人类相爱。” “但是，人类对我们而言，只是一种相比其他生物更有智慧的生物，除了创造一切生命的母神，莎布尼古拉斯，没有任何一位旧日支配者拥有爱上人类的理由。” “我们需要一个示范，需要有谁通过这种方式成功苏醒，以证明这份誓约是可行的。” “而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就是克苏鲁。” “因为克苏鲁是所有的旧日支配者里，最了解人类的。”阿特拉克解释，“他的精神力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他没有刻意地读取人类的大脑，人类的想法也会进入他的脑海，与他互相影响。” “他无意识地学习着人类的思维，吸收着人类的情绪和情感。” “他有喜欢上人类，并被人类爱上的潜力。” “所以——” “我们创造了那个预言。” 说到这里，阿特拉克停下了。 米耶尔知道她口中的预言是什么，是“群星归位之时，沉睡于拉莱耶的克苏鲁将会苏醒。” 米耶尔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他和克苏鲁的相爱确实是被刻意安排的。被安排的不只是他，还有克苏鲁。 另外，米耶尔也知道了哈斯塔盯上他的理由。 “我是能让克苏鲁苏醒的人。”米耶尔开口，语气很平静，“同时，只要我愿意，我也能让哈斯塔苏醒。” “是的。”阿特拉克对他的话予以肯定，“你是被旧神认可的灵魂，你的爱能让旧日苏醒。哈斯塔的本体被封印在宇宙中的一颗荒星上，祂的化身想让本体苏醒，于是入侵了你的梦。想要摆脱祂，让祂收回黄印，很简单——将自己全部的爱献给克苏鲁，让克苏鲁彻底苏醒。” “我明白了。”米耶尔应着，兀自思考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所以，这也是您盯上我、洛卡斯，和丁德尔的理由吗？” 第85章 阿特拉克沉默了一会儿再回答。 她回应了一个词：“是的。” 她承认了——她确实也想通过得到来自圣洁灵魂的爱, 在现实中苏醒。 但她紧接着说：“虽然我很想尝试，但这对我来说十分困难。除了丁德尔，别的灵魂, 我都只想吞噬后做成丝线，这是我难以违抗的本能。” “而丁德尔, 他爱世人，他把他遇到的每一个人的苦难都背负在了他自己身上，这让他的灵魂看起来十分绚烂，可也让他无法爱上单独的某一个人——任何人, 不只是我。” “他无法将自己的爱倾注到任何一个个体身上, 也抗拒与任何个体进行身体上的接触。” “所以，我与他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不重要, 因为，当我收集足够多的灵魂, 拥有足够多的丝线, 便能将幻梦境编织到现实。到了那一天, 现实与梦境将不再有任何区分, 人类的肉身与灵魂也将不再有任何分别, 我可以去往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米耶尔：“……”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米耶尔最终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 无论他问不问, 都无法改变一尊旧日支配者的想法。 不过现实与梦境之间除了空间上的分隔, 还有无名之雾的阻挡，总觉得阿特拉克想要的那个未来不会轻易出现。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克苏鲁带米耶尔离开幻梦境，返回现实。 阿特拉克最终也没有给出哈斯塔在宇宙中具体的坐标，因为那没有意义。 对于尚未完全苏醒的克苏鲁来说, 即便知道了那个坐标，也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也只能找到沉睡中的哈斯塔，无法跟他来一场他想象中的战斗。 倒是可以在米耶尔的梦里实现这一点。 所以，克苏鲁打算今晚也像哈斯塔一样入侵米耶尔的梦。 回到旅馆，米耶尔问克苏鲁：“在此之前，你不知道这个誓约？” ——说的是跟圣洁的灵魂相爱能苏醒的誓约。 克苏鲁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没有这样的记忆。我对你的爱里，存在好奇，存在欣赏，有占有欲，有支配欲，唯独没有让我苏醒的誓约。” 顿了顿，他平静地继续：“米耶尔，我说过，我对这些全知者的想法不感兴趣，我的每一个选择都出自我自己，是我选择成为你的伴侣，是我选择像一个真正的伴侣一样爱你，而不只是单纯的扮演。” “嗯。”米耶尔应着，扬着唇角把怀里的灰黑色小章鱼塞到克苏鲁怀里，“我也一样。我对你的爱里，除了爱情，只有欲求。” 克苏鲁接过这只米耶尔在幻梦境创造的章鱼，以一种微妙的表情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破坏它，将它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当晚，米耶尔入睡后，发现自己的梦里无比热闹。 不仅有哈斯塔、克苏库勒、克苏洛恩，居然连伊奈都来了。 米耶尔看着伊奈，心情复杂地说：“我亲爱的妹妹，请告诉我，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伊奈穿着性感而华丽的黑色连衣裙，在原地转了个圈，弯腰向他行了一礼，然后再用比他更有戏剧张力的口吻回应：“我亲爱的哥哥，这当然是因为——我实在无法缺席如此有趣的聚会！” “啪嗒”一声，聚光灯落下，照亮了那件黄色的长袍，哈斯塔的化身，黄衣之王。 他向米耶尔伸出他触手般的布条：“米耶尔，你真是太令我惊讶了！你的魅力无人能敌，所有人都像蜜蜂般，被花朵一样的你吸引，我认清了我只是这些蜜蜂中的一只，但我希望我能成为对你而言最独特的那一只！” “住口吧，你这团肮脏的抹布！”两个克苏鲁同时开口，说出了一样的话语。 他们尚未合体，但他们的意识在梦境里奇妙地达成了统一。 “你或许是蜜蜂，但我不是，米耶尔也不是花朵，而是高等精灵。” 两个克苏鲁齐声说着，空间发生微妙的变化，让他们在站在原地的情况下向彼此靠近，最终触碰到彼此，融为一体。 ——克苏鲁的两个化身在米耶尔的梦里完成了合体。 随后，舞台被突兀地一分为二，哈斯塔依然站在聚光灯下，而克苏鲁、米耶尔与伊奈的这一侧沉入黑暗。 米耶尔感觉自己身后出现了什么巨大而阴冷的东西。 他听到了粘稠触手的蠕动声，听到了海水的波澜起伏。 克苏鲁再次开口时，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语气不再如同戏剧般的夸张，而是冷漠而充满威严的。 【哈斯塔，从我爱人的梦里滚出去。】 几条触手温柔地缠住了米耶尔的脚踝，带着对他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压抑着恼怒的嗓音仿佛直接传递到脑海，震撼着米耶尔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米耶尔意识到，此时此刻，存在于他身后的，不是克苏鲁的化身，而是克苏鲁的本体。 就算不是真正的本体，也是类似的东西。 不是他能直视的东西。 祂展开了祂的领域，与哈斯塔的领域对抗。 这里拒绝舞台剧的演出，这里只有随时都会吞噬一切、摧毁一切的海水。 浓重的湿气和大海的腥咸已经漫延到米耶尔的鼻尖。 面对这样的克苏鲁，哈斯塔陷入了沉默。 虽然沉默，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终于，克苏鲁失去所有的耐心：【滚。】 随着这个词，海水涌动，绕过米耶尔的身体，扑向对面的哈斯塔，吞没了他，连同他的舞台。 聚光灯在深邃的海水中滋啦闪烁了一会儿，最终合上了眼睛。 米耶尔的视野陷入黑暗，他的意识随之模糊。 在陷入深层次的睡眠之前，他听到克苏鲁对他说—— 【睡吧，我的米耶尔，谁也别想再来打扰你的睡眠。】 …… 米耶尔睡了个好觉。 不仅如此，他睡醒后，发现自己的肩膀变得轻盈许多。 他脱掉衣服，让克苏鲁帮他查看。 克苏鲁的视线落在他光滑白皙的肩膀上，扬起唇角：“消失了。” 哈斯塔用来标记米耶尔的那个黄印，已消失不见。 “他被你赶走了？”米耶尔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地向克苏鲁确认。 “确切地说，是他自己夹着尾巴逃跑了。”克苏鲁回应，“他知道，谁也无法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虽然他自己离开了，但我还是想让你彻底苏醒，我该怎么做？”米耶尔问。 知道自己有能力让克苏鲁彻底苏醒后，米耶尔觉得，他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他想得到完整的克苏鲁，也想被完整的克苏鲁得到。 克苏鲁想了想后回答：“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先带你回雪城，然后我单独去本体那里看一眼——或许我该让你接触我的本体，但我怕你受伤，我必须想个办法让你能安全地触碰。” “好，没关系，我们一起摸索。”米耶尔微笑道，“冒险一点也无所谓，你知道，我是不死的。” “但你会痛。”克苏鲁抬起一只手，抚上米耶尔的脸颊，“我强劲的触手能摧毁一切，但如果无法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它们便没有存在的必要。” 米耶尔抬起双手捧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嗯，一切听你安排。” 听到这句话，克苏鲁愣了下神。 注意到这一点的米耶尔疑惑地抬眸：“怎么了？” 克苏鲁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妙……我还以为你喜欢凡事都自己做决定。” “事实上，偶尔我会期待被安排好一切，这样我会轻松很多，但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必须有人去做，而别人不愿做的事，这让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做出决定。”米耶尔说完，沉默片刻后，强调了一句，“被安排，不是被支配，我可以顺从，但不会屈服。” “嗯，我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克苏鲁说着，动作温柔地将米耶尔横抱起来，“走吧，我送你回雪城，我亲爱的领主大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 第86章 克苏鲁横抱着米耶尔, 用触手卷着洛卡斯和变成修女的修格斯，离开幽暗地域，回到了雪城。没管伊奈。 阿库尼拉宅邸太久无人踏足, 地上积了一层薄灰。 洛卡斯熟门熟路地取来清扫工具，对米耶尔说：“打扫宅邸的事交给我就好, 主人不该把精力花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变成修女的修格斯已经在地上爬出了一条干净的痕迹，像是把地上的灰尘都吞吃到了自己体内。 米耶尔沉默片刻后说：“嗯，洛卡斯, 阿库尼拉宅邸一直都没有管家, 以后这个职位就由你来担任。修格斯，要听洛卡斯的话。” “好的米耶尔, 我们的主人！”熟女形象的修格斯身上张开数张嘴，用几个重叠的萝莉音和正太音回应了米耶尔。 克苏鲁确定阿库尼拉宅邸的附近没有危险后, 独自一人通过那个米耶尔曾经坠落的深渊去了拉莱耶。 而米耶尔去了他父亲的书房, 用魔法将屋顶修补完整, 然后把书架上的书全部重新整理了一遍。 领主这个职位, 可以很忙, 也可以很闲。 像光耀城的领主和领主夫人, 每天就十分忙碌, 为了光耀城居民的生计四处奔波、交涉, 修建各种设施, 进行各种贸易。 而布罗斯阿库尼拉就基本不管事，专注复活自己已故的妻子, 仅仅是作为一个强大的法师镇守在雪城，让意图入侵雪城的势力望而却步。 米耶尔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到光耀城那样的程度，他打算一步步慢慢来。首先要做的, 是建立和完善雪城的司法体系，培训执法人员，将雪城罪恶的土壤全部翻新一遍。 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没有关系，如果犹格没有骗他，那么，他的生命和灵魂都无法迎来他想要的终结，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完成所有他想做的事。 漫长一点才好，要是瞬间就能改变一切，反而让他困扰。 米耶尔坐在他父亲曾经坐过的书桌前，用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在洁白的纸上依次写下自己所有的计划。 这一写就忘了时间，好在现在的他不再孤身一人。 洛卡斯敲响他的房门：“主人，该用午餐了，需要我帮您送过来吗？” “不用，我自己出去吃。谢谢你，洛卡斯。”米耶尔放下笔，从桌前起身。 洛卡斯笑着对他弯腰行了一礼：“能够服侍您是我的荣幸。” 米耶尔来到大厅，发现伊奈也在。 他先若无其事地坐下，再好奇地询问：“伊奈，我接下来会在雪城待一段时间，你要陪着我吗？” 在他看来，奈亚拉托提普不像是那种有耐心待在一个地方哪儿都不去的存在。 果然，伊奈的回应是：“这得看伊奈的心情，至少最近我哪儿都不想去！” 米耶尔：“嗯，那你不许欺负洛卡斯和修格斯。” 伊奈：“这也得看伊奈的心情！” …… 米耶尔用过午餐，又回书房写了会儿笔记，黄昏时分，克苏鲁推开他书房的门，对他说：“米耶尔，我带你去拉莱耶。不是梦境中的拉莱耶，而是真正的拉莱耶。” 米耶尔放下笔，说了声“好”，别的什么也没说。 有着一头银色微卷长发的克苏鲁缓步走向他。 他站起身，对克苏鲁张开双臂。 克苏鲁温柔而熟练地搂过他的身体，将他横抱起来。 米耶尔全身放松地靠在克苏鲁的怀里，忍不住感叹：“我在你怀里待的时间，都快赶上床了。” 克苏鲁闻言，一边抱着他离开书房，一边回应：“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是你的床。” 到了深渊边上，克苏鲁将米耶尔放下，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黑色的布条。 “蒙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直到我允许。”他说。 “听起来像是某种调教。”米耶尔嘴上这么说，却是配合地闭上了双眼。 克苏鲁动作温柔地用布条封锁了他的视野，将自己的唇凑到他耳边：“你要是能被调教，就不是米耶尔了。” 圣洁的灵魂，彩色的灵魂，说得好听点是坚守自我，说得难听点是固执己见。 无论沾染上多少颜色，都能维持自己原本的色彩，无论见证多少人的人生，都不会改变自己最初的性格和追求。 能被这样的灵魂爱上的存在，一定在各方面都与其保持一致，如果存在冲突，便无法被认可。 旧神的那份誓约，其背后真正的含义是——唯有当旧日支配者愿意为了身为人类的爱人去守护人类，才被允许在人类生活的世界里苏醒。 虽然严格来说高等精灵不是人类，但是能与旧日支配者相爱的高等精灵，是不会被物种束缚的，人类与高等精灵的区别再大，也大不过旧日与高等精灵。 米耶尔的视野陷入黑暗，他的听觉变得朦胧，但他的触感因此敏锐了数倍。 他感觉抱着他的双手变成了有些冰凉的触手，他感觉自己被带着飞了起来，然后一头扎入比触手更加冰凉的水中。 他的身体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他感觉咸涩的海水在自己的身体里穿过，代替他的口鼻进行着某种类似呼吸的行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脚重新有了落点，只是脚下的触感光滑得不像地面，它缓慢地起伏着，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 米耶尔很想知道自己踩着的是克苏鲁，还是拉莱耶？ 一根触手温柔地卷过他的手腕，指引着他去触摸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冰凉的海水，触上一个光滑而柔软的东西。 他将手掌覆在上面，细细感受。 手掌之下的未知果然也跟脚底的未知一样起伏着，保持着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缓慢节奏。 他挪动手掌，想要感知手掌之下这具躯体的大小，可无论摸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光滑。 直到——它颤动了一下。 那种隔着一层东西一扫而过的触感，就像是…… 在眼皮之下移动的眼球。 他触摸的这个，或许比他整个人还大的东西，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眼皮。 米耶尔本能地想做个深呼吸。 大量的海水穿过他的身体，却没能平复他波动的情绪，反而让他从心底生起一丝恐惧。 他意识到他现在正被大量的未知包裹和吞噬。 他站在某种未知上，触摸着某种未知，连他现在的状态都是未知的。 米耶尔：米耶尔，放松，如果连这种程度的未知都无法适应，也配成为克苏鲁的爱人么？ 米耶尔将手从那未知的眼皮上收回，伸到自己的胸口前，在自己的胸口上画了个有着三条触手的小章鱼，然后在这只章鱼的身体两侧，各画了一个三角形充当翅膀。 【……】 感受到附近传递过来的某种无言的情绪，米耶尔的唇角微微扬起。 克苏鲁，我感知到你了。 【……嗯。】 我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用。】 随着这句直接传递进米耶尔心里的话语，海水涌动，米耶尔的身体被推远，双脚离开了那个未知的平面。 他全身放松，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冰凉的水中浮动。 他什么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克苏鲁不会让他受伤。 果然，没多久，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游到了他的身前，紧接着，一只近似人类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被带着回到了那个未知的平面上，一个声音随即出现在他耳边：“米耶尔，你可以睁眼了。” 米耶尔试探着睁开双眼。 一瞬间，遮挡视线的布条如糖果般融化，黑暗的视野在顷刻间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一个高等精灵站在他身前，一头色彩艳丽的微卷长发在海水中飘扬出美丽到无法形容的姿态。 他的脸是克苏洛恩的脸，但他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在米耶尔的认知之外，让他无法辨别究竟是什么颜色，似乎不是任何颜色，也可以是任何颜色。 米耶尔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很正常地发出了声音：“你的本体，也像这般绚丽吗？” 他应该还在海中，他能看到四处浮起的气泡，可他却像在陆地上一样，正常地呼吸着，正常地说着话。 “或许吧。”克苏鲁回应道，“我不知道自己在你的感知里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不重要——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可以是什么样子。” “保持这样就很好。”米耶尔回应。 “我想也是。”克苏鲁说着，靠近了米耶尔。 他的唇几乎贴上米耶尔的唇，明明可以直接吻上，却依然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米耶尔用行动回答了他—— 米耶尔吻上他的唇，咬上他的唇，吻得亲昵、热烈，还带着一丝没什么攻击性的凶狠。 克苏鲁得到了回答，不再犹豫，抬手按住米耶尔的后脑，用更激烈的动作回吻了过去，入侵他，占有他，剥夺他的呼吸和理智。 吻着吻着，米耶尔身上的衣服消失不见，克苏鲁的触手一条接着一条地缠了上去。 米耶尔喘息着闭上眼，仰起头，并不反抗，任由克苏鲁摆布他的身体。 许久之后，当两人都冷静了下来，米耶尔这才想起问克苏鲁：“……所以，你这算彻底苏醒了吗？” “沉睡了太久，本体暂时还动不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现在出现在你视野里的这个我，拥有全部我的意识。”克苏鲁回应着，脸上突然露出坏笑，“苏醒后没有性格大变，一脚将你踢开，让你失望了么？” 米耶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评价：“感觉性格还是变了点，但是问题不是太大。” 克苏鲁：“……不要这么认真的评价我，感觉很奇怪。” “好。”米耶尔露出微笑，“那么，等我使用过一段时间后，再给出更详细的评价。” 克苏鲁抬起一根触手，轻轻敲了下米耶尔的脑袋。 米耶尔无视了他的警告，靠近他，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光裸的胸膛：“怎样都好，请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直到我生命的尽头，伟大的克苏鲁，我唯一信仰的主。” “真狡猾，你明知你的生命没有尽头。”克苏鲁嘴上这么说，却是伸手回抱住了他。 紧接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答应你，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生命的尽头——此乃誓约，我将永远遵守，永不违背。” …… 几天后，阿库尼拉雪原的冰层破了一个绵延数百里的巨洞，一座怪异的城市从海底深处浮现，它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看不真切，但透过白雾，可以看到它每天的位置和样子都有所变化。 它是活的，它在移动，它在变形。 它是拉莱耶。 正式继承雪城领主之位的米耶尔下令封锁了这片海域，不让任何人靠近，执行他命令的人们都长得有些奇怪——他们有着巨大的眼睛，和扁平的鼻梁，让人联想到深海里奇形怪状的鱼。 雪城人不敢猜测这群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们是突然出现在雪城并为米耶尔效力的，绝对听从米耶尔的命令。 雪城的治安在这群人的执法下以一个夸张的速度变好。 只是谁也没瞧见过这群人休憩时的模样。 传言他们不住在雪城，他们住在海上的那座城。 他们住在拉莱耶。 ……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的精灵少女坐在阿库尼拉宅邸的屋顶上，晃动着双腿打了个哈欠。 突然，她抬头看着万里晴空，露出满足的笑容。 “恐怖的故事，想必您已经听累了，这次是个跟爱情有关的故事，您感觉如何？” “如果能让您满意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我伟大的主人，万物的主人。” “阿撒托斯。”—— 作者有话说：正文应该是完了，容我想想番外写点啥。 下本应该会先开廷达罗斯那本，因为收藏最多[狗头叼玫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