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土:大国锁钥》 第1章 行业风云 两天紧张的会期总算结束了,石云峰跟十几位参会者满脸疲惫地离开会议室,从市发改局大楼出来,径直朝停车位走去。初冬的黄昏,天色已显灰暗,随着一阵寒风吹过,天空飘下零星的雪花。 到了自己那辆“本田雅阁”跟前,石云峰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副驾驶位置,面无表情地从嘴里蹦出三个字,“回公司。” 司机小文有些疑惑,中午在宾馆退房时,石云峰明确告诉他,会后要去拜访住在市里的一位老朋友,莫非领导把那件事忘了?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石总,不去拜访你的朋友了?” “下午给他打过电话,不去了。” 从市里到永辉稀土公司,有近一百三十公里路程,原本性格随和,跟司机相处融洽的石云峰,在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中,一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到了公司门口,他推开车门,向司机交代:“今晚我住办公室。时间太晚了,路不好走,你把车开回家吧。” 开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石云峰感觉有些饿了,一看时间,已接近晚上九点,食堂工作人员早就下班了,他打开书橱下面的柜子,拿出一盒方便面,在饮水机上接了些开水,冲泡几分钟后就狼吞虎咽地充饥了。 坐在办公桌前,石云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会上发的红头文件和这两天做的会议记录,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他觉得这次政策上的动作如此之大,必将引发一场行业地震,如果企业不主动做出改变,永辉稀土公司就会被迫关门歇业,甚至破产倒闭。 但是,涉足稀土行业是四通集团管理层,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石云峰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不做则已,既然来了,就没想离开。 经过大半夜思索,石云峰对接下来的工作似乎有了初步计划。阵阵困意袭来,当他一头倒在沙发上睡去时,东方已经出现了一缕曙光。 第二天上班后,石云峰让工作人员通知董事会所有成员,上午八点半到会议室开会,工作人员随后反映,董事长魏盛发还没来上班,无法将开会通知送达他本人,石云峰当即指示,“往他家里打电话,务必让他准时出席会议。” 上午八点半,包括石云峰在内的董事会成员都按时出现在会议室,过了几分钟,魏盛发才睡眼惺忪地走进来。 看见老魏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石云峰揶揄了一句,“魏总好像还没睡醒呀?” 魏盛发用手揉着眼睛,“昨天晚上喝醉了,要不是通知开会,今天上午我都起不来。” “好啦,工作人员给魏总沏杯茶,让他提提神。今天这个会主要是传达市发改局的会议精神,内容很重要,关系到永辉公司的存亡,希望大家打起精神认真听。” 等魏盛发在董事长的位置坐下来,石云峰首先宣读政府监管部门下发的红头文件,为了让董事会所有成员都能理解文件内容,他还对关键部分进行逐条解释。 文件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历数了稀土行业的种种乱象,以及这些乱象给国家战略资源造成的严重危害;第二部分,针对行业乱象,监管部门提出了多项整治措施;第三部分,对各级监管部门提出了严格执行国家政策的要求,号召涉及稀土业务的企业,自觉执行国家政策,主动配合监管部门规范行业管理。 随着石云峰对文件内容的深入解读,魏盛发逐渐意识到,文件中的各项整治措施好像是为永辉公司量身定制的,他突然打起精神问道:“上头这是要干什么?” “听我把文件内容和会议精神传达完,你就啥都清楚了。” 石云峰没有理会魏盛发的无理打扰,继续解读文件,传达主管工业副市长和市发改局长在会上的讲话精神。 向各位董事会成员完整转述了会议内容后,石云峰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不知各位是否完全理解了会议精神,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按照文件和会议精神的要求,对照我们业务范围,永辉公司今后面临的形势将非常严峻。” 此时,会议室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各位与会者好像也屏住了呼吸,过了半分多钟,几位小股东带着无比沮丧的神情,不约而同地问:“石总,照这文件和会议的要求,咱们永辉稀土公司往下怎么办呢?大家投入那么多资金还没见到任何回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公司关门破产?” 没等石云峰说话,魏盛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家不要慌张,虽然这次看上去来势汹汹,声势确实比以往大很多,但我在这个行业混了十来年,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就是检查、整改、处罚嘛,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都不了了之。要我说,为了配合政府检查,可以停产三五天,等那一阵风过去后,咱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不要被那些文件和讲话吓破胆了。” 魏盛发早年在县城一位大佬手下当喽啰,因为有点头脑,跟大佬混了几年后,纠结一伙帮凶自成一派,成了天泉县小有名气的黑道人物。 九十年代初,随着稀土金属在多个领域的用途不断扩大,国内外稀土市场突然活跃起来,也许嗅到了某种气味,或者听了哪位高人指点,魏盛发混进一家从事稀土开采加工的乡镇企业当工人,因为吃不了生产岗位那份苦,他又通过关系调到销售科当业务员,两年后还谋到了一个中层管理职务。 几年以后,趁乡镇企业改制的机会,经过几番运作,魏盛发居然把那家企业弄到了自己名下,并更名为盛发稀土公司,他摇身一变成了企业老板。 魏盛发的这番高论,不就是跟监管部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要是靠这种偷偷摸摸,藏藏躲躲的下三滥手段也能搞好企业的经营管理,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几年前成了盛发稀土公司的老板,风光一阵之后,终究要把工作重心落实到企业的经营管理上来,但魏盛发对经营管理却一窍不通,他又不重视人才,还任人唯亲,刚愎自用,在他接手那家企业后,尽管得到好哥儿们——天泉县工行罗明行长在贷款融资方面的大力支持,工行为盛发稀土公司贷款四五个亿,因为魏盛发经营管理不善,仅仅三四年时间,就把盛发公司搞得一团糟,连银行的贷款利息都不能按时偿付,罗行长为此担惊受怕。 更要命的是,上级银行对盛发稀土公司拖欠贷款本息的事已经有所察觉,一经查实,不仅会立即终止盛发公司的贷款资格,导致其资金链断裂,如果企业倒闭,罗行长作为贷款第一责任人,他将受到严厉追究。 罗明心里非常清楚,一旦得不到银行贷款,盛发稀土公司撑不了一个月就会破产,以前的贷款将成为呆坏账,那样的结局令他简直不敢想象! 罗行长为自己曾经的哥们义气悔青了肠子,他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面临的危机,只是为了避免被好兄弟魏盛发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了避免出现那种可怕的局面,罗明在尽量稳住上级机构的同时,他想尽办法在最短时间内寻找战略投资者,接盘盛发稀土公司,避免了盛发公司破产灾难的发生。 在对自己熟悉的所有企业进行分析评估后,罗明认为四通集团是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有了四通集团的强力介入,加上几个小股东的加盟,在原盛发稀土公司基础上,成立了现在的永辉稀土股份公司,魏盛发原来的公司最终用变相的方式才得以续命。 这样一个把公司经营到破产边沿的人,面对即将到来的行业整顿,还自以为是,妄想用以往的办法应对严格的监管,魏盛发根本看不清现在的形势。 石云峰亲自参加了前两天的会议,除了文件精神,从会上的气氛就能感觉到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另外,石云峰有师范学院物理系的学历和专业背景,涉足稀土行业半年多以来,通过对稀土金属应用领域的了解,他认为国家把稀土作为战略资源,是非常必要的,面对多年来稀土行业的乱象,国家出台严厉的整治措施和严格的行业监管,完全是势在必行,任何企图蒙混过关的想法,都是徒劳的。 但是,几位小股东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怀着侥幸心理,支持魏盛发的主张,由于董事会绝大多数成员赞同维持现有经营策略不变,石云峰作为唯一的反对者,还没来得及阐述自己的想法,魏盛发跟小股东们就宣布散会了。 当天下班后,石云峰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母公司——四通集团驻地,下午他已经给几位高管打过电话,高管们都在董事长办公室等他。 进屋后,石云峰坐到董事长的位置上,向四通集团的同事们传达前两天的会议精神,并通报了当天上午在永辉公司管理层开会的情况,“以魏盛发为首的董事会成员,根本看不清形势,至今没有意识到永辉公司将面临灭顶之灾,但四通集团是永辉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咱们真金白银投入了三四个亿,绝不能让永辉公司倒下!” 在石云峰的理念中,只要政策允许经营的行业,就没有经营不下去的企业。回顾他的创业经历,能将一个只有二三十人、濒临倒闭的校园印刷厂,仅用十年左右时间,就发展成为集车用轮胎和汽车零配件制造而闻名全省的集团公司,凭借的就是他锐敏的商业嗅觉和不断创新的企业家精神。 石云峰认为,做企业就像一次长途跋涉,即使前面高山挡路,无法从山巅翻越,但可以从山脚绕过去,照样继续前进。所以,面对前所未有的稀土乱象整治政策和愈加严格的行业监管,石云峰既不像魏盛发那样抱着侥幸心理,偷偷跟政策作对,又不像某些同行那样感到绝望,而是主动想办法,应对面临的危机。 “稀土行业的困境前所未有,石总,你打算如何度过这场危机呢?”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沈岚既是四通集团总经理,也是石云峰的重要智囊。 “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政府这次出台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政策和措施,是横在民营稀土企业面前的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要想让永辉公司屹立不倒,只能绕道走,我认为转变公司经营方向是唯一出路。” “转变经营方向?你是说永辉公司今后不再做稀土方面的业务了?”财务总监何树青感到非常吃惊。 “准确地说,是不做稀土开采加工和初级稀土产品对外贸易等方面的业务,而是把经营方向调整为稀土材料的研发与生产。” “也就是说永辉公司以前开采稀土,出售稀土初级产品,以后用稀土做原料,生产稀土材料,不再跟稀土资源直接打交道了?” “这是稀土行业的发展趋势,说来也有道理,我们的稀土初级产品销售到国外,人家用我们的原料制成稀土材料,回过头来再卖给我们,转了一圈,稀土的价值却成倍增加,同样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呢?我就不信咱们国内的稀土企业只能靠资源生存,只配给外国公司做嫁衣!” 几位同事太了解石云峰的性格,一旦他提出某种设想或计划,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所以,母公司的高管们都理解并支持他转变永辉公司的经营方向。 利用周末双休日,石云峰回母校拜访了物理系材料专业的一位资深教授,向对方请教稀土材料领域的有关问题,因为石云峰是闻名全省的企业家,又给了教授一笔咨询费,教授知无不言,向他介绍了国内稀土材料的现状,以及在稀土材料研究方面名气较大的几家科研机构。 星期二上午十点左右,几辆公务车驶入永辉公司大院,门卫领着从车上下来的十余人,直奔总经理办公室,对方做了自我介绍后,石云峰得知这些人是由市发改委、市矿产资源局、市场监管局、市环保局和市公安局组成的联合执法督查组的成员。 带头的市发改委陈副主任讲明来意,这是上次会议后,市里为了将国家有关政策落到实处,首次派督查组到本市的稀土企业检查工作,此行主要有三个目的,第一,检查各企业对上次会议精神的宣讲传达情况;第二,跟每家企业的法人代表对接,根据企业现状制定具体的整改措施;第三,对企业的现有生产情况进行摸底调查。 石云峰出示了在董事会传达上次会议精神的会议记录,证明第一项任务已经完成,因为他不是永辉公司的法人代表,他只好领着督查组的工作人员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让魏盛发配合督查组工作。 第2章 如何应对 见石云峰领着十多个人突然涌进自己办公室,魏盛发吓了一跳,“石总,你......这是?” “魏总,他们是市联合执法督查组的工作人员,到企业检查稀土政策的落实情况,需要法人代表配合他们工作;陈主任,这位就是永辉公司法人代表,董事长魏盛发先生。”做了相互介绍,石云峰就没事了,他退到一边,准备随时离去。 陈副主任向魏盛发说明此行的目的,“刚才已经看过你们传达会议精神的会议记录,说明第一项工作已经做了。第二和第三项工作,需要企业法人代表亲自出面,魏总,请先带我们去永辉公司的生产现场实地了解情况,然后制定具体的整改措施。” 闻听此言,石云峰转身就溜,魏盛发以前跟县里职能部门的小规模检查组没少打交道,但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他觉得自己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见石云峰要走,他急忙喊道:“石总,你别走呀!” “有你配合督查组的工作就够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呢。” “你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市里来了这么多领导,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得帮帮我。” 毕竟是全公司的事,石云峰觉得要是让魏盛发下不来台,对公司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决定留下来。 以往面对县里的国土资源或环保部门派来的检查组,魏盛发的应对套路一般是先在接待室好烟好茶招待一番,然后带着检查组走马观花随便看看,中午找一家高档饭店吃喝一顿,再给一些礼品,就把检查组打发走了。 面对陈副主任率领的督查组,魏盛发又想故技重演,“陈主任,你们从市里下来,坐了一百多公里的车,估计也累了,咱们先去接待室喝茶,然后再谈工作。” 陈副主任直接拒绝,“谢谢魏总的好意,我们不累,喝茶就免了吧,还是抓紧时间工作,把永辉公司的事情办完了,我们还要去别的公司。” 老魏还想坚持他的套路,石云峰早已看出督查组跟以往那些检查组大不一样,这些人不仅层级更高,工作态度更严肃,而且肩负的任务性质不同,还想用那种雕虫小技糊弄他们,完全是自讨没趣。 因为遭到拒绝,魏盛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见老魏那副尴尬的样子,石云峰提醒道:“魏总,市里的领导们工作很忙,咱们抓紧时间带他们去生产现场看看吧。” “我想让领导们休息一下再去生产现场,可领导们不给面子,石总,可能我不会说话,你帮忙劝劝领导们。”老魏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没等石云峰说话,陈副主任有点不耐烦了,“这跟面子无关,我们是来工作的,请你们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因为事先没得到任何通知,生产部门毫无准备,当督查组的工作人员出现在生产现场时,各生产岗位正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陈副主任吩咐不同职能的督察人员,对生产现场分别进行拍照、录像和文字记录,然后返回永辉公司办公驻地。 石云峰在返回途中趁机溜掉,回到办公室,老魏才发现他要独自面对督查组的工作人员,不过还好,只稍息片刻,一名督察组成员通过便携式办公设备,很快做好了一份文案,陈副主任将这张A4打印纸递给魏盛发,“魏总,这是需要你们制定具体整改措施的事项,希望你们逐条落实,以后我们要对照检查,如果不符合要求,永辉公司就得关门歇业。”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魏盛发还想套近乎,“陈主任,快到中午了,你们留下来吃了午饭再走吧。” 陈副主任跟同事们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谢谢你的好意,不打扰你们了,抓紧时间工作吧。” 见识了督查组的气势,魏盛发不敢再把这次稀土整治政策当儿戏,当天下午上班后,他拿着督查组留下的整改通知书,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直接把那张A4打印纸放在石云峰面前,“石总,这是督查组留下的,你看应该怎么办。”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石云峰笑了,“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一样。” 魏盛发傻傻的站在一旁,“跟你想的完全一样?石总,你这什么意思?” “根据政府文件和上次会议精神,这上面要求的整改事项,跟我的预料不谋而合。” “跟你的预料是否一致并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魏盛发非常着急。 石云峰想了想,“我的态度很明确,不过你最好召集一次董事会,看看大家什么意见。” 魏盛发把董事会成员召集到会议室,他让大家传阅督察小组留下的整改通知,“你们先看看这上面的内容,然后谈谈各自的想法。” 仅用了十多分钟,几位小股东就把整改通知传阅了一遍,随后不约而同地说:“魏总,你是董事长,法人代表,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魏盛发把目光转向石云峰,“石总,说说你的意见吧。” “他们不是都要听你的吗?魏总,为了不让他们几位提心吊胆,我觉得最好还是你先谈谈应对办法。” 魏盛发点了点头,“好吧,我先谈。整改通知大家都看了,说实话,这次上面派来整治稀土行业的督察小组,确实比以往任何一个检查组都更难应对,两个多小时的接触中,连公司的一口水也没喝,一支烟也没抽,更不接受吃请和礼品,最后留下这么一纸整改通知就走了。尽管如此,我认为咱们也不能让督查组牵着鼻子走,不知道你们看清楚没有,如果严格按照整改通知执行,永辉公司就没法往下干了。” “以你之见呢?”一位小股东问道。 “我的意见跟上次董事会说的差不多,咱们表面上服从政策,暗地里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稀土资源这种东西,你不开采,别人也要开采,谁老实谁吃亏。” 几位小股东觉得言之有理,不住地点头附和。见石云峰一句话没说,魏盛发更想知道他的想法,“石总,大家都表态了,现在可以发表你的意见了吧?” “你们都达成一致了,我还有必要说话吗?” “很有必要,你是永辉公司第二大股东,又是总经理,事关永辉公司的生死存亡,你当然要发表意见。” 石云峰直了直身体,端起随身带的水杯喝了一口,“既然魏总也认为这是一件关系到永辉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那我就谈谈自己的看法。其实,上次股东会我就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怎奈大家没给我机会,今天上午督察小组针对永辉公司的现状,已经下发了整改通知,我觉得要想糊弄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石总,你就直说应对措施吧。” 魏盛发的催促,并未扰乱石云峰的思路,他平静地说:“听了刚才的发言,在如何对待国家政策和整改通知的问题上,我跟大家的态度不太一样,我认为如果继续对抗国家政策,无异于以卵击石,完全是自寻死路。即使按照魏总的办法,也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多让永辉公司苟延残喘,多活几天,公司最终逃不脱关门破产的命运。” 因为跟自己唱反调,魏盛发显得很不耐烦,“说了半天,你有什么高招?快点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石云峰胸有成竹,“我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彻底转变公司的经营方向。至于具体措施,我建议响应国家号召,尽快停止稀土资源的开采以及稀土初级产品的生产和贸易,把企业的经营方向完全转入稀土材料的开发与生产,这不仅能一劳永逸地消除公司面临的行业风险,而且可以使永辉公司从一家资源型企业,蜕变为一家生产稀土新材料的高科技企业,那才是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也是永辉公司追求的目标。” 石云峰的这番话,让会议室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闷,过了一分多钟,魏盛发才皮笑肉不笑地鼓了几下掌,“好啊,好啊!彻底转变经营方向,远离行业风险,让企业走上可持续发展之路,这些话听上去多么美好!多么漂亮!亲爱的石总,你给我们画了好大一张饼,问题是画饼能充饥吗?” 魏盛发的挖苦讽刺,把几位小股东逗得哄堂大笑,石云峰却没觉得尴尬,他反唇相讥,“画饼当然不能充饥,不过,只要心中有设想,工作有目标,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就能把画饼变成现实,到时候既能充饥,又能为企业发展提供强劲动力。反倒是魏总提出的应对措施,等于拿鸡蛋碰石头,即使在私底下偷挖盗采,总归见不得人,说不定哪天让督察小组逮个正着,根据处罚条例,只需一纸封条,永辉公司就得寿终正寝。” “我承认自己提出的办法确实具有一定的风险,但是按照你的建议,转变企业经营方向,就永辉公司目前这种技术条件,平时做产品化验还勉强可以应付,让他们搞稀土新材料开发,我认为你是故意为难他们。” 魏盛发这个井底之蛙只会坐井观天,除了对稀土开采加工行业略知一二,基本没见过其他世面,他以为开发稀土材料只能在永辉公司内部进行,根本想不到企业跟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还能开展科研合作。 面对魏盛发的无知,石云峰无奈地笑了笑,“我非常了解永辉公司的技术实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世界各国都有不同的产业分工,全社会就是一个相互合作的大家庭,既无必要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做,只要花点钱,就不愁找不到跟永辉公司合作开发稀土材料的科研单位。” 魏盛发轻蔑的一笑,“亏你还是总经理,把需要花钱的事说得这么轻松,难道你不清楚永辉公司目前的处境吗?” 第3章 赌局 石云峰是个非常清醒的人,作为永辉公司总经理,他对公司各方面情况了如指掌,哪里用得着魏盛发提醒! 但是,不能因为企业资金紧张就裹足不前,站在原地跟政策作对,直到最后气绝身亡,那种被动等死的事只有魏盛发才做得出来。石云峰做企业一贯勇于开拓,积极进取,他认为只要顺应国家政策,主动转变企业经营方向,永辉公司就有美好的未来。 石云峰跟魏盛发都坚持自己的主张,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两位大股东各执一词,这次股东会不仅没能形成任何决议,还使两位大股东的矛盾公开化。 尽管如此,石云峰为了顾全大局,又在私下找魏盛发商讨,却因为两人的理念大相径庭,任然无法达成一致。 面对督查组下达的限期整改通知,魏盛发自己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也倒罢了,还对石云峰的方案嗤之以鼻,他的固执让永辉公司陷入了空前危机。 督查组的整改通知说得很清楚,如果企业在十天之内不能制定出科学合理的具体措施,按照政策规定,企业就得被强制关停。 魏盛发总是心存侥幸,石云峰根据自己的判断,觉得这次国家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绝不是走过场,蒙混过关的想法很危险。老魏的固执和幼稚,让石云峰既无奈又着急。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石云峰在四通集团智囊团的重要成员沈岚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跟魏盛发来一次对赌。 “对赌?什么意思?”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石云峰惊愕地看着几位同事。 何树青是智囊团的另一位重要成员,不仅具有八十年代初的财务管理本科学历,在国有大企业做过财务处长,还是高级会计师,因为在大学期间选修过金融课程,这些年在工作中又跟金融机构经常打交道,拥有丰富的金融知识。据他解释,对赌是金融领域的一个术语,又叫对赌协议,是投资方与融资方在达成协议时,双方对于未来不确定情况的一种约定,为确保各自利益而列出的一系列金融条款。一旦约定的条件出现,投资方可以行使一种权利;如果约定的条件不出现,融资方则行使另一种权力。所以,对赌协议实际上是期权的一种形式。 “事实上,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对赌,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借鉴,但我认为这种方式很适合永辉公司目前所处的局面,对双方都比较公平。”在杜克大学读MBA期间,沈岚耳闻目睹过很多类似的案例,她认为在双方暂时无法达成互信,又有合作愿望的情况下,对赌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 石云峰此前跟金融机构也经常打交道,但仅限于一般金融业务,从没涉及更多的金融领域,初听“对赌”二字,感到既陌生又不可思议,听了沈岚与何树青的解释,他逐渐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觉得这个办法不仅新颖,而且科学合理,不过也有疑虑,“就是不知道魏盛发是否愿意参与这场赌局。” 虽然跟魏盛发并不熟悉,自从四通集团参股永辉公司以来,石云峰在母公司的高管们面前,对魏盛发的为人处世和脾气性格有过多次提及,沈岚通过分析认为,魏盛发具有贪婪、冒险、自以为是和非理性的赌博心理,只要筹码有足够的诱惑力,他一定不会拒绝这场游戏。 当天下班后,石云峰跟四通集团几位高管加班加点,编制对赌方案,草稿出来后,每个人都发表意见,对双方的权利义务逐条斟酌,经过多次修改,接近晚上十一点,终于制定出一套看上去比较合理的对赌方案。 第二天上班后的第一件事,石云峰拿着打印出来的对赌协议草稿,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坐在魏盛发对面的椅子上,他开门见山地说:“魏总,关于整改措施,现在这样僵着不是个办法,督查组只给咱们十天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还剩九天时间,如果到时候拿不出符合政策要求的具体措施,后果很严重啊!” 魏盛发还是不管不顾的态度,“你不同意我提出的办法,现在的僵局能怨我吗?” “问题是你那套办法这次绝对糊弄不过去,如果按照你的办法做,永辉公司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怎么知道糊弄不过去?还没开始做,就被你判了死刑,石总,你也太武断了吧?” 石云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啦,咱俩别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论上了,我有个方案,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你先看看这个。”说完,石云峰把手头的打印材料递到魏盛发面前。 “对赌协议,你要干嘛?”刚看到打印材料的封面,魏盛发就大声喊叫起来。 “稍安勿躁,你看完了再说。” 魏盛发看得很认真,协议只有六页,他足足看了半小时,随着他对协议内容的了解,僵直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把协议文本放在桌子上,魏盛发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给我两天时间,两天以后给你答复。” 毕竟在商场职场摸爬滚打十余年,魏盛发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并不傻,别看他不懂经营管理,胡乱作为,把企业搞得一塌糊涂,他却利用酒场饭局的机会结交了一帮朋友,不管外界评价那些人是酒囊饭袋还是货真价实,魏盛发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智囊,面对石云峰的对赌协议,他也要让自己的智囊团队仔细分析后,才能决定是否参与这场游戏。 当天晚上,魏盛发在县城的一家酒店请客,邀请他的智囊团成员共商大事,也许因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在魏盛发的带领下,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实际上什么事情也没谈。 直到第二天,魏盛发又把那帮朋友召集到他们经常相聚的一家休闲场所,做了简单说明后,他拿出一份打印材料,“你们挨个看看这份协议,然后谈谈各自的看法。” 说实话,在魏盛发这帮朋友中,有一多半都是混吃混喝的无业游民,真正有点文化见过些世面的,也就三四个人,但这些人既无真才实学,也没有经营管理经验,大多仅限于纸上谈兵。 看完协议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他们纷纷发表看法,“魏总,你遇到好事了,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 “谁说天上不掉馅饼?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魏总,你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都说石云峰精明过人,从这件事情上看,他也不过如此。” “石云峰这家伙脑袋进水了吗?用几亿资产做赌注,要是他输了,他在永辉公司的几亿资产就得全归你,魏总,跟他赌一把!” “不知道石云峰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也许他只是想把企业搞好,没有其他坏心思?” “不用管那么多,按照协议上的条款,一旦石云峰输了,他就得留下投在永辉公司的几亿资产,卷铺盖走人!即使他赢了,大不了按照他的主张,转变企业经营方向,对你也没有任何损失,魏总,这条件对你相当有利啊!不过,你首先应该跟石云峰敲定,他究竟是不是认真的?可别输了不认账。” ...... 魏盛发没有食言,过了两天,他准时出现在石云峰办公室,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十分庄重地说:“石总,我来给你答复。” “哦,魏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魏盛发答非所问,“石总,你这想法不是心血来潮,协议是认真的吧?对赌条件都可以逐条落实吗?可不许后悔呀!” 这番话让石云峰哭笑不得,“开什么玩笑?你我不仅是成年人,还都是企业负责人,岂能拿这种事当儿戏?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白纸黑字,立字为据,一旦形成协议文本,双方签字生效后,即具有法律效力,哪有后悔之理?” 魏盛发狡谲的一笑,“好!既然你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永辉公司,我就陪你玩玩这个游戏。建议是你提出来的,就按照你的方案,弄个正式协议出来,我可以随时签字。” 魏盛发不仅没有节外生枝,甚至连协议条款都没有异议,这多少有点出乎石云峰的预料,他答应当天下午跟魏盛发签订对赌协议,建议让其他股东到场做见证人。 就在魏盛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石总,开发生产稀土新材料也需要资金投入吧?” 这话让石云峰感到好笑,“那还用说嘛,做什么事不需要资金?没有钱寸步难行。” “可是,在你给我的协议草稿中,我没看到开发生产稀土新材料的资金来源。石总,永辉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你是知道的,虽然按时偿还了银行的贷款利息,但上个月的工资还没钱发,公司可没有资金用来开发新项目啊!”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在提出对赌建议时,石云峰把开发生产稀土新材料需要的资金投入忽略了,魏盛发的突然提醒,给了他当头一棒。 见石云峰僵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魏盛发问道:“石总,咱们的对赌协议,下午还签吗?” 把这么重要的问题忽略了,石云峰内心非常自责,但是,正如魏盛发所言,永辉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就摆在那里,即使想到了资金问题,那又能怎样?难道没有资金,就不转变公司的经营方向,眼睁睁看着魏盛发把永辉公司一步步推向悬崖? 石云峰做企业这么多年,无论创业阶段,还是企业处于转型升级过程中,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石云峰毕竟是从大风大浪中闯荡过来的人,不可能被面前这点障碍挡住去路,略加思忖后,他平心静气地说:“通知其他股东按时到场,协议照签不误。” 第4章 很合胃口 根据石云峰的要求,四通集团法务部门在协议草稿的基础上,很快拟定出一份正式协议,经过几位专业人员把关,确定协议没有任何问题了,才最终定稿打印。 下午三点整,永辉公司董事会所有成员聚集在会议室,石云峰把情况做了简单介绍,“大家也知道,在对待国家政策和迫在眉睫的整改措施上,我跟魏总在理念上完全相反,为了尽快打破僵局,我们俩决定来一次对赌,也就是君子之间的赌局。我们愿赌服输,谁输谁赢不仅要执行双方事先约定的协议,今后还要按赢家的办法经营永辉公司,虽然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好,但你们也是股东,每一位董事会成员都有知情权,把你们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做个见证。” 说完,石云峰拿出三份正式协议,一份递给魏盛发,让他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另外两份递给几位小股东,“各位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了解一下我们的赌约。” 老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很合他的胃口,便抬起头来笑呵呵地说:“石总,咱们按照事先约定,双方一旦签字,协议就生效了,我对协议没有什么异议,马上就可以签字,你想好了吗?有意见现在提出来,还可以商议,如果签了字,就不能反悔了。” 石云峰更加干脆,“只要你没异议,请在协议上签字吧。” 整个签字过程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在三份协议的签名处签上各自的名字后,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保存在永辉公司办公室。 石云峰带着一份协议刚走出会议室,几位小股东就议论开了,“魏总,你们两位大股东为了公司的未来,真是尽心尽力啊!” “石总这是怎么啦?下几个亿的赌注,就这么有信心?” “魏总,你要是赌赢了,你的股权比例几乎要增加一倍,这永辉公司又将变成你以前的盛发公司了。” “石总下这么大的赌注,即使赌赢了,魏总也没有什么损失,他这是图什么呢?”...... 对于这些议论,魏盛发也是一笑置之,当他带着协议回到自己办公室,把门关上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仿佛他已经赢得了这场赌局。 下午三点多,魏盛发揣着对赌协议,兴冲冲来到工行天泉县分行罗明行长办公室,看他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罗行长揶揄道:“难得见到魏老板这么高兴,莫不是中了亿元大奖?” 对于这位魏老板,罗行长可谓一言难尽。 罗明跟魏盛发已有十余年交情,多年前,他俩相识于朋友的酒桌上,当年老罗还只是县工行的一名副行长,魏盛发正在混社会,罗明对魏盛发在社会上的名气很感兴趣,魏盛发则被他的银行背景所吸引。 几年后,魏盛发所在的企业改制,得益于罗明在经济上的鼎力相助,魏盛发出人意料地将那家乡镇企业弄到自己名下,成了盛发稀土公司的老板,他更离不开罗明在金融方面的支持,全凭银行的贷款支撑,盛发稀土公司才能坚持到现在。 魏盛发当然不傻,罗明也没那么高尚,为了感谢他的帮助,魏盛发向老罗输送过不少经济利益,两个人相互利用,彼此心知肚明。但因为企业管理混乱,经营不善,盛发稀土公司在县工行已经形成不良信用记录,尽管老罗试图掩盖,怎奈市级工行在例行检查中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正准备进一步调查,一经查实,盛发稀土公司的贷款资格将被终止。 魏盛发的小算盘打得很精,他只在乎自己的权利被削弱了多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企业资金链断裂的后果,甚至不理解前段时间罗行长为他所做的一切。 罗明的良苦用心,一方面是帮助魏盛发渡过难关,另外也是在寻求自保,毕竟盛发稀土公司在工行有四五个亿的贷款,要是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倒闭,想靠破产清算归还贷款,能回收十之一二就算不错,给工行造成的几亿损失,老罗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那时别说继续当行长,说不定还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如果发现他跟魏盛发之间存在利益输送,那结局更不敢想象。 所以,即使煞费苦心,老罗也要帮助魏盛发坚持把企业做下去,但是,因为市行发现了盛发稀土公司的不良信用记录,银行贷款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了,只有面向社会融资。 几经努力,终于拉来四通集团给盛发公司做战略投资者,重新成立了永辉稀土公司,给企业注入了新的活力,以前的贷款转入永辉公司,罗行长不再为此担惊受怕,他总算松了一口气,正为今后不再直接跟魏盛发打交道而庆幸,没想到魏盛发突然来访,罗行长的怠慢和冷淡,也就不觉为奇了。 因为心中有喜事,魏盛发不在乎老罗的态度,他把协议放在老罗面前,“亿元大奖有什么了不起?大哥,你这格局不够大呀!看看这个,如果赌赢了,岂止一亿元,对方的筹码是好几个亿!” “赌赢了?什么意思?”罗明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仔细翻看面前的对赌协议。 至少用了二十分钟,罗行长才看完这份协议,他抬起头来,正要发表看法,魏盛发却迫不及待地抢先说道:“怎么样?这回我赚大了吧?你说石云峰这家伙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想起跟我玩这种游戏?是不是一时犯糊涂,脑袋进水了?我才不管他什么原因呢,白纸黑字,双方签字画押,这协议已经具备法律效力。赌输了,按照协议条款,他就得卷铺盖给我滚出永辉稀土公司,连一颗螺丝也拿不走!” 看着魏盛发两眼放光的样子,罗明表情淡定,虽然老罗也没有太高的学历,但参加工作以后,尤其是自从他当了副行长以来,银行内部的业务培训学习,他没少参加,哪一次讲课的主讲老师,都是金融界有名的专家教授,看完协议,他想起有一次在省分行的培训中,有位老师确实讲过对赌协议的一个案例。 但老罗不明白的是,永辉公司的情况跟那个案例的背景并不完全相同,石云峰为什么要跟魏盛发对赌呢?“盛发,永辉公司成立时间不长,新股东们为公司注入了资金和新的活力,你们两位大股东不把精力用在企业的经营管理上,玩什么赌局呀?” “石云峰胆小怕事,我不赞同他那些经营管理理念。”魏盛发讲述了稀土行业面临的严峻形势,以及他跟石云峰之间的主要分歧,“总经理跟董事长在观念上尖锐对立,石云峰提议用对赌的方式解决问题,因为他的筹码太有诱惑力,我就欣然同意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罗明点了点头,不过,以他对石云峰的了解,作为一个办事老练沉稳,善于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的企业家,敢于主动提出对赌,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有绝对的把握,石云峰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 让罗明记忆犹新的是,当初为了拉四通集团做战略投资者,参股盛发稀土公司,他采用迂回战术,先游说经常跟他打交道的四通集团财务总监老何,在成功说服何树青以后,再让老何做石云峰的工作。 尽管如此,石云峰并没有随便听信某个人的建议,而是通过广泛调查,征求多方面人士的意见,才最终决定涉足稀土行业。 跟如此老练的人打交道,才刚签署了协议,还什么都没做,魏盛发就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好像看见四通集团投入永辉公司的几亿资产正在向他招手,除了让人觉得幼稚,罗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盛发,对赌这种行为在风险投资中听说过,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不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石云峰一定会输呢?我劝你还是实际点吧,现在才刚签了个协议,等你真赢了赌局,再高兴也不迟。” 此时的魏盛发,完全是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态,哪里听得进罗行长的劝告,拿着这份协议,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准备晚上喝庆功酒。 ...... 无论计划多么完美,在付诸实施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资金问题,前几天经魏盛发提醒,这两天石云峰一直在考虑开发稀土新材料的融资方案,他打算让永辉公司做担保,从县工行申请贷款。石云峰认为,当初罗明为了拉四通集团参股,做盛发稀土公司的战略投资者,他给了罗行长足够大的面子,这回他反过来有求于老罗,他相信罗明不会拒绝。 在罗行长办公室见面后,没等石云峰说明来意,老罗先沏了一杯茶放在石云峰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拉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关切地问:“石总,你跟魏盛发的事我都听说了,但我不明白的是,你这样的大企业家,怎么跟魏盛发那样的小人玩这种游戏?” 石云峰苦笑了一下,“对赌是风险投资中一种确保公平的运作方式,按理说我跟魏盛发之间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但稀土行业现在面临巨大的政策风险,老魏还坚持以前的套路,自以为是,抱着侥幸心理,妄图对抗国家政策,以我对当前形势的分析,我认为那是死路一条,如果依照老魏的做法,永辉公司将陷入绝境。我希望转变企业经营方向,放弃开采稀土资源,转而开发生产稀土材料。我们各执己见,公司决策陷入僵局,无奈之下,我只能提议用这种方式决定公司未来命运。” 魏盛发也说过其中的原因,但比较片面,听了石云峰的一席话,老罗全都明白了,“魏盛发那人不好共事,石总,你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你下的赌注也太大了!” 第5章 资金难题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老罗认为协议中那些条款,对石云峰太不公平,精明过人的石云峰既然愿意押上巨大的赌注,一方面说明他的胜算把握比较大,另外,也可能为了让魏盛发积极参与这场游戏,尽快打破公司的决策僵局,不得已而为之。 老罗跟魏盛发是多年的哥们,根据他对魏盛发的了解,现在老魏既是永辉公司第一大股东,又是董事长和法人代表,在公司领导层处于优势地位,如果魏盛发不配合,石云峰就没法开展工作。魏盛发是个利欲熏心的人,见到如此大的筹码,自己又没有多少风险,自然觉得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就愿意参与进来。 对赌协议已经生效,石云峰来此并不是为了跟老罗讨论协议的公平与否,面对罗明的感慨,石云峰并未在意,“罗行长,我跟魏盛发的协议已经不可更改,就这样吧。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哦,你快说,什么事?”罗明显得非常热情。 “为了响应政府号召,转变企业经营方向,永辉公司今后的主业将是开发与生产稀土新材料,要实现这个目标,没有资金就等于纸上谈兵。但是,你知道新公司成立不到一年时间,企业自有资金能维持日常运转就不错了,所以,开发稀土新材料所需资金,只能依靠银行贷款。” 罗明想了想,非常诚恳地说:“石总,当初是我邀请四通集团参股盛发稀土公司,才有了现在的永辉公司,你目前遇到资金困难,按理说我应该责无旁贷地为你提供帮助。但是,我们银行没有为新产品开发项目提供贷款的先例,这不符合行业规定,所以,从贷款合规的原则上讲,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个建议,你能否变通一下,从永辉公司以另外的名目向我们申请贷款?” 石云峰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从来不给朋友出难题,更不会让朋友替他做违背原则的事,罗行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为他提供了另辟蹊径的建议,已经算是尽力而为,石云峰不能再说什么,感激一番便告辞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石云峰觉得向银行申请贷款的行为有点冒失,开发稀土新材料只是自己下一步的工作计划,这种八字没有一撇的项目,银行怎么可能支持?但是资金问题不解决,所有工作都无法开展,他觉得罗行长的建议是值得考虑的。 但罗行长说得也很清楚——必须以其他符合条件的名目向银行申请贷款,石云峰坐在办公室,绞尽脑汁寻找永辉公司符合贷款条件的项目,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名目。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资金还没有着落,开发稀土新材料的项目仍然不能启动,这让石云峰心急如焚,他觉得不能再等了,便硬着头皮来到董事长办公室,找魏盛发商量对策。 石云峰刚说明来意,魏盛发就发出轻蔑的讥笑,“石总,资金问题我此前提醒过你,永辉公司目前连维持日常运转都有困难,哪有资金用来开发稀土材料?你不听我的劝告,非要跟我打赌,现在怎么样?没法往前走了吧?赌局可以停止,但你得认输。” “魏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我的对赌继续进行,我找你的目的,是想跟你商量,咱们能不能以永辉公司的名义,向银行申请五百万流动资金贷款?” 魏盛发这才明白对方的目的,“还以为你来向我认输呢,你想通过永辉公司向银行贷款五百万,用于你的稀土材料开发?” “意思差不多,但话不能这样说,咱俩对赌的目的,也是为了永辉公司的事,而不是为了你我自己,这一点你得承认吧?怎么能说用于我的稀土材料开发项目呢?” “我是个粗人,不会咬文嚼字,就算是你说的意思,但在对赌协议上,可没有公司负责筹集资金这一条啊!”魏盛发毫无大局观,他的目的就是想看石云峰的笑话。 既然魏盛发一点也不通情达理,石云峰就没有必要跟他客气了,“你要这么说的话,协议中也没有明确公司不管筹集资金呀!” 这句话噎得魏盛发差点说不出话来,“石总,你,你怎么不讲理呀?” 石云峰没好气地说:“是我不讲理,还是你不讲理?你我都是为永辉公司做事,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的未来,你却处处刁难我,难道你的心目中只有赌局,没有一点永辉公司的利益?” “你不要血口喷人!既然参与对赌游戏,我当然想赢得赌局,但我也会维护永辉公司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就请给我一点方便,以永辉公司的名义,向银行申请五百万流动资金贷款。” “这——”魏盛发本想拒绝,但他也害怕背负故意刁难的嫌疑,“永辉公司可以向银行申请五百万流动资金贷款,但不会提供贷款担保。” “公司有七八亿资产,难道不能做抵押担保吗?” “对不起,永辉公司的所有资产属于全体股东,不会为了这种贷款把资产抵押给银行。石总人脉很广,区区五百万贷款,还怕找不到为你担保的企业?” 尽管资金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魏盛发做到这一步,石云峰就不能要求更多了,毕竟老魏最终答应由永辉公司提交贷款申请,他知道石云峰背靠四通集团,担保的事让石云峰自己想办法,这对石云峰不存在多大的困难。 正如魏盛发所言,石云峰人脉甚广,信誉很好,要找一家企业为他担保五百万,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谁都知道他就是四通集团董事长,如果找外人担保,恐怕难以启齿。 四通集团管理规范,分工明确,各负其责,别看石云峰是董事长,他在集团公司只管其职责范围内的事,对于职责之外的事从不干预,想要四通集团为永辉公司的贷款做担保,他必须征得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成员的同意,绝不在公司搞一言堂,唯我独尊。 石云峰回到母公司,把目前的情况向四通集团领导班子成员作了通报,表达了想请四通集团做贷款担保的愿望。 财务总监何树青觉得这是一件小事,“石总,以四通集团的规模和在金融机构的信誉,担保区区五百万,可谓易如反掌,但是,鉴于四通集团跟永辉公司的复杂关系,特别是魏盛发的人品,我觉得这点钱不如直接让四通集团出资,根本不必去银行贷款,还要咱们出面担保什么呀!” 常务副总沈岚似乎看得更远,“我赞同何总的观点,永辉公司下一步要转变经营方向,现在的工作就是为将来主要业务打基础,需要的资金用不着去银行贷款,由四通集团出资搞稀土材料的开发与生产,这些资金算作四通集团的投资,将来把新增投资算进永辉公司的总股本,可以大幅增加在永辉公司的股权占比。” 沈岚考虑问题的视角果然非同一般,这番话让班子成员们暗暗称奇,石云峰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沈总的意见很有前瞻性,根据我的了解,稀土新材料因其独特的性能,应用领域广泛,发展前景广阔,非常值得投资。尽管如此,咱们也不搞一刀切,对于永辉公司的稀土材料项目,股东们自愿选择投资与否。不过,马上快到年底了,我不想因为突然出现的资金需求而影响股东们的年终分红,先期的投资最好由我承担。” 众人莫名其妙,何树青直接问道:“石总,你这什么意思?” “开发稀土新材料毕竟存在一定风险,先期的开发资金由我个人承担,但这笔钱需要从我在四通集团的股份分红中预支,对其他股东的年终分红不能造成任何影响。” “四通集团是个整体,既然决定投资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怎么能让你独自承担风险呢?” “在经营管理方面,四通集团是个整体,但现在的股权结构已经多元化,股东也不止咱们几个,像这样的投资,最好采取自愿的原则。我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又跟永辉公司的魏盛发有赌约,因为项目风险较大,前期资金由我自己承担,也算合情合理,等试验开发成功了,再让股东们决定他们的投资意愿,把其他投资人的风险降至最低,也是对大家负责任。” 石云峰的解释,让班子成员们口服心服,大家一致决定,同意石云峰预支五百万年终分红,并让四通集团财务部为其单独列出一个账户,这笔资金第二天就到账了。 资金问题解决后,石云峰要抓紧时间跟有关科研机构接触,确定优先开发的稀土材料产品类型,尽快把工作开展起来。 临出发前,石云峰按规定向永辉公司董事会请假,得知请假理由后,魏盛发十分不解地问:“石总,你想空手套白狼吗?没有资金,谁跟你合作?是不是走投无路了,想出去碰运气?那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呀!” “谢谢魏总关心,资金已经不是问题了。” “怎么,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我还没指示财务科往银行提交贷款申请呢,你找到担保单位了吗?” 石云峰故作神秘的一笑,“既不用贷款,也不用担保,事情非常简单。总之,不用你操心,也不麻烦你了。” 魏盛发觉得一头雾水,“真那么简单吗?你怎么弄的?” 石云峰一边填写请假备案,一边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嘛,暂时保密,到该你知道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望着石云峰的背影,魏盛发疑窦重重,昨天还在这儿央求公司出面为他贷款,今天就把资金问题解决了?虽然五百万不是天文数字般的巨款,可也不是一笔小钱,即使他买彩票中了大奖,一夜之间也走不完领奖程序呀! 第6章 寻求合作 根据母校物理系材料专业一名资深教授的指点,石云峰拜访了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林教授,交谈过程中,石云峰了解到这位教授级研究员已于五年前离开了科研一线,现在是该院总工程师,身处科研管理岗位,并不接触具体科研工作。 石云峰不免有些失望,可他不想就此打道回府,便试探着问道:“林教授,虽然你不从事具体科研工作,但我远道而来,能否请你帮我推荐一位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单位的吗?” “当然,我母校那位老教授,对贵院在材料方面的科研实力推崇备至,我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跟贵院合作。” 林教授考虑了一会儿,“好吧,跟我去科研处。” 跟着林教授来到位于二楼的科研处,推门进去后,一位中年人跟他们打招呼,“林总,你有什么事?这位是——?” “黄处长,这位石总远道而来,希望跟咱们院合作开展稀土材料研发,我准备向他推荐研究二室第一课题组,你觉得怎么样?”林教授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 黄处长招呼两人在茶几旁的椅子坐下来,又沏了一杯茶放在石云峰面前,“研究二室第一课题组,组长是梁文建,他在金属材料方面确实有些建树,”老黄停下来想了想,“可以,我同意你的推荐,就是二室老梁的课题组。” “那好,接下来你们继续商谈合作细节,我就不参与了。”说完,林教授起身告辞。 目送林教授离开后,石云峰正式向黄处长作自我介绍,并进一步说明来意。作为科研处长,老黄知道这样的项目属于横向科研范畴,而且预感到合作费用应该不低,在上级下达的科研任务越来越少,科研机构需要自负盈亏的形势下,跟企业合作的横向科研项目显得尤为重要,因为这样的科研项目不仅能让科研人员有事可做,不至于荒废他们的专业,还能给单位创造良好的经济收益,是科研管理部门求之不得的。 面对带着项目和资金主动上门寻求合作的客户,黄处长显得更加热情,“石总,我这办公室条件简陋,不适合谈业务,咱们去院部接待室,那里条件比较好,我把研究二室的老梁叫来,他是这方面的专家,让他跟你详谈。”说完,老黄往研究二室打了个电话,通知梁文建和二室主任老蒋到院部接待室开会。 客随主便,石云峰随后跟着黄处长来到位于三楼东侧的院部接待室,这里装潢考究,环境优雅,用于小范围会谈的茶几两边,摆放着真皮沙发,适合大范围会谈的长方形会议桌周围,摆放着一圈做工精细的木质皮椅。 因为参与商谈的人员不多,石云峰跟黄处长在茶几两边的沙发坐下来,一名工作人员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有一盒“软中华”香烟,另一位工作人员送来一个装有三四种水果的果盘,老黄扯开烟盒,抽出一支给石云峰敬烟,石云峰摆了摆手,“谢谢黄处长,我不会抽烟。” “那你吃水果。”说着,老黄点着烟,独自抽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中年人,高个子中年人进门就说:“黄处长,让你们久等了。” “没等多久,我们也才刚到几分钟,你俩坐下我再介绍。” 高个子中年人在老黄旁边坐下来,矮个子中年人在他对面,跟石云峰坐在一张沙发上。 据黄处长介绍,他旁边这位中年人,是研究二室蒋主任,石云峰旁边那位,就是总工程师老林推荐,并得到老黄认可的研究二室第一课题组组长梁文建,然后,老黄又把石云峰向两人作了介绍,“这位永辉稀土公司的石总,远道而来,目的是寻求跟咱们合作开发稀土新材料。” 石云峰跟两人分别握手致意,随后进入正题,他大致介绍了稀土行业面临的危机,以及永辉公司转变经营方向的计划,“请问两位专家,就现阶段而言,你们认为比较现实的稀土新材料产品,有哪些值得投资开发?” 因为这不是二室主任熟悉的专业,黄处长使了个眼色,“梁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向石总谈谈你的见解吧。” 梁文建言语不多,性格有点木讷,但毕竟在金属材料领域有所建树,对跟自己专业相关的话题,他还是说得头头是道。 梁文建认为,在现阶段,甚至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稀土永磁材料应当受到关注,更值得投资开发,因为稀土永磁材料已经成为电子技术和通讯领域重要元器件不可或缺的原材料。 稀土永磁材料广泛用于人造卫星、雷达、以及微型电机、微型录音设备、航空仪器、电子计时仪器、地震探测仪器和其他多种电子仪器上。在汽车、家用电器、电子器件、核磁共振成像仪、特微设备、移动通信和新型医疗器械方面,都有很大的应用潜力。 在应用稀土的各个领域,稀土永磁材料是发展速度最快的一个分支,它不仅给稀土产业的发展带来巨大的推动力,也对许多相关产业带来十分深远的影响。 据梁文建介绍,国内稀土永磁材料的研究与应用,起步于七十年代,当时以钐钴(Sm-Co)永磁体为主,但后来开发出的钕铁硼(Nd-Fe-B)永磁体,无论原料构成还是材料性能都更具优势,从各方面分析,钕铁硼永磁体是稀土永磁材料的发展趋势。 专家的这番介绍,让石云峰受益匪浅,他不仅知道了应用稀土各领域的发展趋势,还让他明确了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他决定听从专家的建议,把研制开发钕铁硼永磁材料作为永辉公司产业转型的第一个突破口。 “也就是说,永辉公司委托我们研究二室第一课题组研制钕铁硼永磁材料,课题定了,具体怎么合作呢?”二室主任老蒋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操作。 黄处长经验丰富,“这不就是常说的横向科研项目嘛,石总主动找上门来,对于你们来说,可谓机会难得。课题的开展跟上级下达的纵向科研项目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纵向科研项目由上级机构拨付资金,横向科研项目由委托单位支付科研经费,并定期向委托单位提交试验报告,汇报试验进展。” 石云峰亲手创建了四通集团公司,虽然经历过很多事情,但对于委托研发这种合作形式,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石云峰有更多的问题需要搞清楚,比如科研项目所需经费的预算依据是什么?一旦试验取得成功,怎么界定科研成果的归属?如何及时了解科研试验的进展情况?等等问题,都需要黄处长给予详细解答。 因为双方都有合作意向,相互交流比较顺畅,石云峰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等待签订正式合作协议。 过了一天,黄处长把协议草稿送到宾馆让石云峰过目,虽然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但在创建四通集团过程中,石云峰跟科研院所和设计机构没少打交道,看了黄处长起草的协议,他觉得除了协议条款的细节有所不同,跟其他合作协议没有太大区别。 石云峰对协议形式没有多少异议,但他对科研经费预算构成和科研成果归属有不同意见,“在完成稀土永磁材料研发课题过程中,课题组现有部分仪器设备可以利用,可能还需要新添置一些仪器设备,我觉得应该把这两部分仪器设备分别罗列出来,并标出价格。” “双方诚心实意合作,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黄处长,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使用课题组的现有设备,我们可以付租金,但新购置的仪器设备在项目完成后,就留在课题组,新添置仪器设备的资金,是否可以抵扣租用现有设备的租金?如果不够抵扣,我们补齐所缺,要是超过租金,多出的部分我们也不拿走,但事情要说清楚。” “石总,你不愧是大企业掌门人,做事精明又不失大方,跟我遇到的其他企业老板完全不一样!还有别的吗?” “协议中提到的院室两级管理费,我不明白怎么收取比例还不一样呢?都在同一个单位,这还有区别吗?另外,课题组的人员配置一定要合理,课题组需要的科技人员,一个也不能少,不需要的人,不能列入开支名单。” 根据老黄的解释,院室两级管理费收取标准不同,是有关政策的规定,石云峰表示理解。强调课题组的人员配置合理性,石云峰的目的就是不养闲人,这是他管理理念的一部分。但是,黄处长的承诺是一回事,基层能否严格把关又是另一回事。 对于成果归属的异议,老黄原以为石云峰不会在乎这方面问题,但石云峰认为,企业提供了科研资金,说不定还要提供放大试验所需的一切条件,如果不能在科研成果中占据一席之地,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经双方协商,最终决定科研成果的归属,甲乙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权益。 综合各方面意见,对协议草稿进行修改后,于第四天上午在华昌材料研究院会议室正式签署,按照协议规定,在委托方资金到账的第二天,乙方正式启动科研项目。 随着合作协议的签署,石云峰于当天上午十点给四通集团财务部打电话,让他们往指定账户汇入第一笔科研经费,等到华昌研究院财务科确认资金到账后,石云峰才起程返回。 当石云峰带着合作协议回到公司的时候,见他办公室的门开着,魏盛发直接闯了进来,“石总,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魏总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吗?” 魏盛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再不回来,事情就大了!” 石云峰放下手头的工作,“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第7章 逮个正着 魏盛发这没头没脑的样子,让石云峰也感到一阵紧张,在弄清了原因后,他轻松地挥了挥手,“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原来魏总也会为这件事着急,不过没必要慌张,你回去吧,该干嘛干嘛,一切由我来应对。” “那我就不管了,但我要提醒你,明天就是督查组要求拿出整改方案的最后期限,有事我让他们来找你?” “你要是管得了的话,还用得着慌慌张张跑到我这儿来吗?既然让你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 魏盛发离开后,石云峰翻看桌上的台历,看到当天的日期,他也有点着急了,可不是嘛,明天就是督查组给定的最后期限,这件事必须立即重视起来。 石云峰放下手头的事情,打开电脑,敲击键盘,在空白文档里输入“永辉稀土公司响应政府号召暨落实产业政策新规定的整改措施”,具体内容包括二十余条,一千余字,用A4纸打印出来后,石云峰把其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协议复印件装订在一起,他认为这份材料所列出的措施,应该符合督查组的要求。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魏盛发带着两个人推门而入,进门后便嚷嚷,“石总,他们两位是市里督查组的,你接待一下吧。” 石云峰记得十天前见过这两人,也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他起身招呼两人在茶几旁的沙发就座,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打印材料递过去,“你们是来收取这个材料的吧?” 年纪稍大的工作人员接过去,看了看封面,“对,今天是规定期限的最后一天,我们就是为这份材料而来。” 魏盛发站在一旁,见石云峰拿出了整改措施的书面材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督查组的两位领导,我们提供了整改措施,以后就没事了吧?” 年纪稍轻的工作人员朝魏盛发撇了一眼,“国家政策和上级领导非常重视的一件大事,想用一份材料就应付过去,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年纪稍大的工作人员进一步解释,“把你们这些企业的整改措施书面材料收上去以后,政府有关部门要一家一家地逐个审核,看你们提供的措施是否达到了政策要求,我们督查组还要监督实施。所以,并不是你们提供了这份材料,就万事大吉了。”说完,两位督察组成员便扬长而去。 无论如何,石云峰提供的书面材料总算把第一关应付过去了,魏盛发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他才不关心石云峰在材料中究竟提出了哪些整改措施。 市国土资源局会同发改局和市场监管局等职能部门,并邀请有关专家,对全市从事稀土资源开采的企业提出的整改措施进行审核,结果,永辉稀土公司提出的整改措施和方案,因其附带一份跟科研机构合作的协议复印件,被认为最有积极意义且已经付诸实施,完全符合政策要求,不仅得到参与审核的领导和专家的高度评价,还建议在全市的稀土行业进行宣传和推广。 消息传到永辉公司,石云峰一点也不意外,他认为就整治稀土行业乱象而言,没有比彻底转变企业经营方向,不再从事稀土资源开采的整改措施更符合政策要求。 但是,魏盛发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永辉公司的整改方案既然受到有关领导和监管部门的表扬,也许督查组以后就不会盯着永辉公司了,甚至对永辉公司网开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魏盛发没有征求石云峰的意见,就让生产部门把近段时间为了配合督察而关停的生产设备重新启动,生产岗位又变得热闹起来。 过了两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辆面包车从远处驶来,停在永辉公司选矿车间大门外,从车上下来五六个穿制服的人,向门卫亮明身份后,进入大门径直朝车间走去。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检查,就算门卫及时打电话向车间主任通报,处于运转状态下的机器设备,也无法马上停下来作伪装,所以,选矿车间的违规生产被稽查组逮了个正着,车间主任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违规确认书上签字。 稽查人员随后来到永辉公司办公驻地,他们不仅要让法人代表做出合理解释,有可能还要下达处罚通知。 魏盛发听见了敲门声,还没等他应允,就涌入五六个执法人员,这场景把老魏吓了一跳,看见这些人穿着制服,有两位在前段时间还见过面,他慌张地问道:“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带队的一名中年人往前走了两步,“魏总,咱们又不是初次见面,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好吧,既然你不认识我们,那我就介绍一下,我姓张,我们是市督查大队稽查组的工作人员,我十天前跟随陈主任率领的督查组到你这里来过,现在想起来了吗?” 魏盛发拍了拍脑门,故意显得亲切的样子,“哦,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对对对,那天你是跟陈主任来过这里,我还挽留你们吃午饭,结果被陈主任拒绝了。不知今天来找我,几位领导有何贵干?” 中年人把违规确认书递到魏盛发面前,“这是我们刚才突击抽查的结果,我们发现永辉公司还在违规生产,这跟你们提供的整改措施书面材料严重不符,你们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行为,按要求将会受到严厉处罚!” 看着面前带有选矿车间主任签字的违规确认书,魏盛发瘫坐在椅子上,他做梦也没想到市里的督察大队还有个稽查组,而且这个稽查组偏偏就盯上了永辉公司。 魏盛发这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执法机构专门针对永辉公司,其实,作为市里为了执行国家政策而专门组建的执法机构,督察大队的稽查组每天都在抽查跟稀土资源有关的企业,今天正好轮到永辉公司,并不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 别管魏盛发怎么想,选矿车间违规生产被抓了现行,这是无法抵赖的事实,面对冰冷的违规确认书,魏盛发琢磨着如何应付这一被动局面,他突然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并大声怒骂:“生产部门的管理人员简直无法无天,竟敢未经公司领导批准,就擅自恢复生产,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些家伙是不想干了,我非开除他们不可!” 老魏的突然举动,让在场的几位稽查组成员也很诧异,“魏总,你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没事,都是被生产部门的人給气的。那些家伙可能以为停产整顿这么长时间了,怕生产设备长时间放置不用而锈蚀损坏,今天自作主张让机器运转一下,结果还被你们逮着了,这是公司管理上的疏忽,虽然事情是基层职工干的,但责任在公司领导层,我代表永辉公司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向督察大队和稽查组检讨,今后绝对不再出现这种情况。” 当着这么多稽查人员的面,魏盛发能面不改色地即兴发挥,别看他文化程度不高,演技却不差,难怪他不把整治稀土乱象的政策措施当回事,也许他此前就用这一招对付过很多机构的检查。 但是,稽查组的这位张组长却没有那么好糊弄,老张是从市公安局经侦处抽调过来的,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演技派嫌疑人,魏盛发这点雕虫小技,被他一眼识破,“魏总,咱们实际点,就事论事,不要扯远了,更别甩锅给其他人。” 眼看自己的伎俩被识破,魏盛发继续装傻,“张组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没有就事论事?哪里甩锅别人了?” 老张嘴角上扬,“能把企业做到这种规模,魏总绝对是个聪明人,只不过你刚才这套把戏,也许可以糊弄其他人,但在我面前没啥用,你就省省吧。” 魏盛发哭丧着脸,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天喜良心!张组长,我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把戏?搞企业这么多年,我诚实守信,合法经营,从没糊弄过任何人,你怎么就不信我说的话?” “我倒是愿意相信你说的话,可你们生产现场的管理人员比你诚实多了,当我们询问情况时,他们如实相告,没有任何隐瞒。所以,你还是不要演戏,也别狡辩了。” 一听这话,魏盛发像泄了气的皮球,除了在心里责骂车间主任太老实,不会随机应变,他只能自认倒霉了,但也不会坐以待毙,他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和腔调,“张组长,我这个人缺乏学习,思想觉悟低,跟不上形势,总想钻个空子,占点小便宜,通过你们的批评教育,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后一定改正,绝不再做违背政策的事。” 老张忍不住笑了,“对不起,你拜错庙门了,我们只管稽查,不管批评教育,但愿你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魏总,闲话少说,永辉公司在整改期间违规生产,按政策规定,必须对你们的错误行为进行处罚。” 魏盛发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怕稽查组开出巨额罚单,永辉公司在经济上就亏大了!不仅如此,因其给公司造成经济和名誉上的损失,股东们还会对他干扰公司的正常管理进行讨伐,不说别人,单说公司总经理石云峰就饶不了他。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魏盛发放下身段,近乎哀求地说:“张组长,我为永辉公司的错误行为后悔不已,向稽查组的同志们正式检讨,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甘愿受罚。不过,我们毕竟是初犯,事情又发生在整改期间,还没有超出政策给出的截断期限,能不能请你们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张组长跟另外两位稽查组成员来到走廊,三人商讨对永辉公司的处罚决定,他们认为现在确实还没有超出政策规定的截止期限,不具备开巨额罚单的条件,但必须给予严肃处理。 第8章 草率行事 永辉公司在停产整顿期间违规生产,必然受到处罚,但他们是被查获的唯一案例,究竟应该给予何种处罚,由于没有参照,稽查组的三位核心成员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们决定向上级机构汇报,让上级部门做决定。 听了稽查组的汇报,督察大队很重视,有人建议处以重罚,并马上关停企业,陈主任毕竟来自发改委,比较了解企业的处境,他认为违规生产发生在停产整顿期间,还没有超出政策规定的截止日期,关键是永辉公司提供的转变企业经营方向的整改措施,在稀土行业不仅具有导向性作用,而且已经付诸实施,对这样一家主动寻求转型升级的企业,无论如何不能一棍子打死,即使犯过错误,也要给予改正的机会。 最终,督察大队决定给永辉公司罚款五万元,责令法人代表作出深刻的书面检讨,并在全市稀土行业进行通报批评的处罚。 消息转到永辉公司,石云峰感到非常震惊,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现在才知道,魏盛发究竟想干什么? 带着一腔怒气,石云峰来到魏盛发办公室,他进门就问:“魏总,最近公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你可别忘了,永辉公司是一家股份制企业,可不是你以前的盛发公司,那种独断的管理方式,在永辉公司行不通!” 魏盛发自知理亏,赶忙赔不是,“石总息怒,你请坐,这件事我做得确实欠妥,但我也有自己的考虑。” “你有什么考虑?永辉公司有严格的规章制度,管理层各有分工,你不通过我的同意就向生产部门下达指令,这是对公司正常管理的干扰,你还一直瞒着我,这就是你的考虑吗?” “不是那么回事儿,石总,你消消气,听我给你解释。” 根据老魏的说法,他向生产部门下达重启生产的指令,是想趁着还在整改期间,钻政策的空子,毕竟多生产一天,就能为公司多创造一点经济效益,全公司几百号人,停产整顿以来,只有支出,没有收入,他替公司着急,抓住机会为公司创造效益,出发点绝对是好的,只是没想到被稽查组逮着了。 出事以后,为了不牵涉石云峰,魏盛发自己把责任全扛了下来,一直对石云峰隐瞒,只是不想连累他。 这番冠冕堂皇的解释,让石云峰的满腔怒火有所消退,但他还是觉得魏盛发说的不全是实话,一定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实际上,魏盛发越权下达重启生产的指令,除了钻政策空子,他确实还有另外的目的,一方面他想试探政策执行力度,看看督察机构对违规行为究竟如何处罚,另外,他也想测试一下石云峰对这种违规行为的忍耐程度。 在魏盛发看来,督察大队的罚款力度并不大,罚款五万外加深刻检讨和通报批评,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的一番解释,就让石云峰消气了,说明石云峰对违规行为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不可容忍。石云峰和监管部门的善意,给魏盛发造成了错觉,让他以为即使违规,也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 转眼间,石云峰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签订合作协议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按规定在协议生效的开始阶段,由于试验准备需要一些时间,头三个月只做一次试验方面的书面汇报,以后每个月都要向委托方书面汇报试验进展。 乙方倒是信守承诺,石云峰按时收到了稀土永磁材料科研项目负责人梁文建的第一次书面汇报材料,在材料中老梁主要汇报了研发工作的准备情况,以及至今做了哪些工作。 但是,在以后连着几次的汇报材料中,石云峰看不出试验取得了多大进展,虽然石云峰不是专业人员,但他毕业于师范学院物理系,又创办了生产车用轮胎和刹车片的四通集团,根据汇报材料给出的数据,对试验结果还是可以做出大致判断。 眼看时间过去了大半年,从乙方提供的书面材料中,仍然看不出明显的试验进展,石云峰心里有点不踏实了,他要亲自去华昌材料研究院的课题组,实地查看试验情况,尽早为接下来的工作做准备。 到了华昌研究院所在的城市,已是傍晚时分,石云峰先在上次那家宾馆住下来,放下行李,洗漱一番后,在宾馆外面的一家小饭馆吃过晚饭,又在街道上溜达了一阵,准备回宾馆休息。 刚迈上台阶,大门旁边的宾馆值班室有人跟石云峰打招呼,“这位先生,你以前是不是在我们宾馆住过?” 石云峰停在原地,扭过头来循声望去,透过窗户看见室内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年人正看着他,“老先生,你在跟我说话吗?” “除了你我,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 “哦,半年前我确实在这里住过几天,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记得我,你这记性够好啊!” “刚才翻看入住登记,发现你的身份不一般,这让我想起了半年前入住过的一位旅客,倒不是我的记性有多好,像我们这种小宾馆,很少见到有总经理董事长身份的旅客入住,一旦有这种身份的旅客住进来,都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时间还早,愿不愿意进来坐一会儿?” 反正也没事可干,现在睡觉还有点早,石云峰欣然答应陪老先生聊聊。 老人身体硬朗,精神矍铄,非常健谈,据他介绍,他曾是华昌材料研究院的一名工程师,这家宾馆是他女儿下岗后开的,为了节省开支,自从去年退休后,老人便自告奋勇替他女儿值夜班。 一听对方是华昌材料研究院的退休工程师,石云峰来了兴趣,“老先生,我来这里正要去华昌材料研究院办事,你们单位在金属材料领域很有名气,出过不少成果,我就是慕名而来跟他们合作的。” “你要跟他们合作什么项目?” “我想跟他们合作开发稀土永磁材料。” “你说的这种材料我不太懂,但这一定是一种新的金属材料,估计开发难度不小,根据我对华昌研究院现状的了解,在现有科技人员中,我想不出有谁适合担当这样的重任。” 据这位老先生介绍,华昌研究院以前确实具备全行业前三的科研实力,石云峰母校那位资深教授,当时兼任一家金属材料学术期刊的外聘编辑,在审稿过程中,不仅经常见到华昌材料研究院的作者投稿,而且论文质量都不错,也许正是这个原因,那位老教授才向石云峰推荐了华昌材料研究院。 但从五六年前开始,因为领导班子不思进取,只顾吃老本,忽视后备力量的培养,原有的十几名专家,一部分到了退休年龄,被外面的企业或科研机构聘去当顾问,没到退休年龄的几名专家,由于不受重用或长期没有合适的科研课题,也都跳槽离开了。 据老先生透露,跟石云峰合作的研究二室第一课题组的梁文建,在合金材料领域发表过几篇论文,算是华昌材料研究院现阶段最拿得出手的技术精英,但在金属新材料领域,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建树。 跟老先生聊得很投机,在宾馆值班室一直呆到晚上十点,石云峰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过后准备睡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起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经过,石云峰非常自责,他觉得对母校老教授提供的信息没有进行全面甄别,在没弄清楚合作单位真正科研实力的情况下,就急着签订合作协议,他认为自己的做法太草率了! 但是,作为一名涉足稀土行业不足一年,对稀土新材料一无所知的新手,走弯路,交学费,也算不上多么丢人现眼。当年创建四通集团,在引进轮胎项目时,跟第一家设计院的合作就很不成功,交了一笔学费后,积攒了一定的经验,不仅跟第二家设计院合作得很好,而且随后不久跟刹车片项目科研机构第一次合作就很成功。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石云峰突然出现在华昌材料研究院技术处办公室,见老黄感到很诧异,石云峰急忙解释:“黄处长,我出差路过你们这里,顺便下车看看试验进展情况。事先没给你打招呼,有点唐突,不好意思啊!” “不唐突,石总请坐。”老黄起身迎接,准备沏茶。 “黄处长,别忙乎了。你能否跟课题组的梁专家联系一下?我想去他们课题组亲眼看一看试验情况。” “这——”老黄迟疑了一下,按规定,实验室一般不允许外人擅自进入,但石云峰是合作方的代表,不是局外人,课题组每个月都要向他提交汇报试验进展的书面材料,到现场亲自察看试验过程,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好吧,你稍等,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接你。” 过了十几分钟,一位年轻人推门进屋,“黄处长,我来接石总去我们课题组。” “好,石总,你跟他去吧。” 到了二室第一课题组,梁文建在实验室门口迎接,两人寒暄了几句,他带着石云峰查看正在进行的三项试验,不时讲解几句。 在试验室转了一圈,两人回到老梁办公室,基层的条件当然最简陋,连喝水的杯子都没有,老梁感到很尴尬,石云峰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来之前我在宾馆已经喝足了,梁工,你坐下,咱们谈谈试验进展。” 梁文建跟石云峰面对面坐在简易办公桌两边,他口头汇报了从开始至今的试验过程,石云峰感觉跟书面材料汇报的情况差不多。因为每一步的科研资金都按时足额到位,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课题组却没能拿出像样的试验结果,这令石云峰既郁闷又失望,“梁工,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认为按目前这个状况,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得到咱们预期的结果?” 第9章 果断决定 面对石云峰的问题,老梁支支吾吾,这让石云峰疑惑不解,“梁工,你们课题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该我们解决的问题,你可以随时提出来。” 老梁仍不肯正面回答,只是说:“石总,科研工作自有其规律,不好预测准确的时间。” “既然是预测,当然不可能让你给出准确时间,但你起码得给我一个大致范围吧?哪怕前后误差三两个月也无所谓。” 但老梁还是拒绝做出预测,好在科技人员大多为人诚实,行就实行,不行也不乱开空头支票。见老梁为难的样子,石云峰不再追问了,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决定再等一段时间。 一个月后,石云峰再次收到梁文建的书面汇报材料,跟上次的情况对比后,没有发现什么新进展,他对梁文建的课题组彻底失望了,如果继续等待下去,要是最终一无所获,投在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几十万科研资金是小事,关键是耽误一两年时间,浪费了很多精力,却无法实施永辉公司的产业转型升级计划,不仅让外人笑话,石云峰也断然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因为时间过了大半年,还没见到任何动静,魏盛发首先坐不住了,“石总,永辉公司产业转型,转变企业经营方向,全看你的了,你的稀土材料新产品什么时候开发出来?我们都等着呢。” “石总,你可要抓紧时间呀!咱们的对赌协议,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到时候要用事实说话。” “四通集团在永辉公司已经投入了将近四亿,现在搞稀土材料,又要投入不少吧?如果你输了,按照协议,你们四通集团投入的所有资产,可都要归我了。石总,你不心疼吗?” “难怪你把四通集团做得那么大,我佩服你的勇气,以前不了解你,这回算是见识了,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呀!哈哈哈!”...... 这些议论中,充斥着讥笑、讽刺和幸灾乐祸,面对魏盛发的冷嘲热讽,石云峰并不在意,他平静地回应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嘛,你耐心等待就是了。” 石云峰表面上淡定,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着急,根据他对所有书面汇报材料的分析,再结合上次实地考察梁文建课题组的所见所闻,石云峰果断决定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华昌研究院。 自从知道华昌研究院的现实状况,石云峰就着手考虑备用方案,四处寻找稀土材料领域有实力的科研机构,有人向他推荐了盛凯金属研究所,经多方查证,他发现这家科研机构虽然组建时间不算很长,也没有什么行政级别,但近些年在稀土材料的研发领域表现得很活跃。 打定主意后,石云峰立即动身,前去拜访盛凯金属研究所,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直接找到研究所负责技术的科室,技术科的陈科长亲自接待了他。 听了石云峰的自我介绍并知其来意后,陈科长不无遗憾地说:“石总,我们盛凯金属研究所倒是有不少技术成果等待转化为生产力,但没有你急需的钕铁硼永磁材料方面的成果。” 没有现成的技术成果,并未让石云峰失望,“陈科长,要是由我们出资,让贵所研发钕铁硼永磁材料,不知你们对这样的课题是否感兴趣?” 陈科长饶有兴趣地说:“你们出资,跟我们联合开发钕铁硼新材料?这不就是我们所说的横向科研项目嘛,这是好事呀!你想以什么方式跟我们合作?” “既然你都说出横向科研项目了,在你们这里必然有章可循。如果贵所的规章制度没有特别不同之处,那就按你们习惯的方式进行合作吧。” “石总是个痛快人。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盛凯金属研究所的对外合作原则,在同行中最透明最公平,我们追求的是长期合作,而不是一锤子买卖。” 随着交流的深入,共同话题越来越多,石云峰处处讲究效率,他认为既然双方对合作开发钕铁硼永磁材料都有兴趣,何不趁热打铁,尽快把事情定下来?“陈科长,咱们不能光在纸上谈兵呀!” 老陈恍然大悟,“你是说现在就签合作协议?” “我对盛凯金属材料研究所已经做过多方面了解,并主动上门寻求合作,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对永辉公司进行摸底考察,那就请抓紧时间进行。” “面对主动上门寻求合作的客户,我们都会给予充分的信任,随着合作的开展,相互了解的机会很多,何必在乎一朝一夕呢?” “既然如此,我希望尽快把合作事宜定下来,争取尽早开展研发试验。” 对这种送上门来的合作机会,陈科长求之不得,当然乐见其成,他很快起草了一份合作协议,让石云峰过目。 除了个别细节,科研机构的对外合作协议都大同小异,看了协议内容,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协议相比,盛凯金属研究所的科研经费构成更加简明,管理费收取比例更低,人工费方面,虽然人均工资高出百分之二十,因为同样的课题,涉及的人员数量更少,人工费总额并未增加。 虽然对协议内容没有多少异议,因为有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教训,石云峰当面提出三点要求,第一,在签订协议之前,乙方要把课题的开发团队确定下来;第二,乙方在确定开发团队的同时,需要提供主要技术人员,尤其是课题负责人的科研履历和过往取得的科研成果;第三,石云峰要求跟主要技术人员,尤其是课题负责人面对面交流,听取他们对稀土永磁材料的见解,以及对完成这一科研课题的决心和信心。 在陈科长看来,石云峰的这些要求都不是问题,毕竟要投入几十万科研经费,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风险,甲方想通过多渠道了解科研团队的实力,也属人之常情。 下午上班后,陈科长带着石云峰来到研究所的会议室,并把一份名单交给石云峰。过了一会儿,从门外进来四个人,他们年龄不同,高矮胖瘦各异,在会议桌旁边坐下后,老陈依次介绍,并告诉石云峰,他们四个就是稀土永磁材料研发团队的骨干成员,其中那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将担任课题组负责人。 随后,按照石云峰的要求,陈科长让每个人介绍自己的科研履历和过去取得的成果。对石云峰而言,了解这些人的过往经历,对他们是否有能力承担开发稀土永磁材料项目的重任,能有一个初步判断。 最重要的环节在第三部分,虽然石云峰不是材料科技方面的专家,但他有物理学的本科背景,通过跟对方的探讨交流,可以判断对方的专业素养。 陈科长征询道:“石总,是你跟大家共同探讨,还是你跟他们分别进行对话?” “共同探讨吧,通过相互交流,我也可以从他们那里学到一些知识。首先,我想请大家谈谈对稀土永磁材料的看法。” 被大家称作小杨的年轻人,第一个发言,“稀土永磁材料是稀土材料中的重要分支,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永辉公司瞄准这一领域,石总眼光独到。” “稀土永磁材料又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钐钴永磁体,在国内已有三十余年历史,但这种材料不仅受到原料的限制,在性能方面也有一定的局限性。”第二个人补充道。 “为了弥补钐钴永磁体的缺陷,后来开发了钕铁硼永磁体,也就是即将合作开发的稀土材料新产品。据国外资料介绍,钕铁硼永磁体性能优良,原料比较好解决,但其中有三四项关键技术,开发难度较大,需要技术攻关。” 听了三位同事的分析,那位被称作唐工的中年人直了直身体,朝石云峰和陈科长看了一眼,然后略带调侃地说:“石总要求跟我们面对面交流,实际上是考察我们对钕铁硼永磁体项目的了解程度和完成项目的信心,这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我是项目出资方,我也会这么做,甚至要求更多,毕竟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就像经人介绍的男女青年处朋友,一方在准备付出自己的感情之前,当然想知道另一方的真实状况。石总,不知道我这个比喻是否恰当?” 石云峰点头赞同,“唐工的比喻非常贴切。不瞒各位,永辉公司此前就吃过这方面的亏,我们盲目相信了一位资深教授提供的信息,未作任何考证,就跟业内一家科研机构签订了合作协议,结果让我们大失所望,不仅浪费了投资,关键是耽误了宝贵的时间。那个教训让我们心有余悸,提前跟几位专家交流一下,就算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吧。” 唐工说话很随便,看来也是个开朗的人,“石总,你把这么机密的事都告诉我们,就不怕我们有别的想法?比如,将来我们也糊弄你?” “就冲陈科长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的要求,还有你直接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我就相信以唐工为首的科研团队,是一群说到做到的技术精英。”应付这种场面,石云峰游刃有余。 “哈哈哈!谢谢石总对我们的信任!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用行动和结果,证明我们值得你信任。好吧,咱们言归正传,接下来我谈谈对这个项目的看法。” 据老唐介绍,钕铁硼永磁材料以其优异的性能,已经在工业化国家得到大力发展,但在国内还处于起步研究阶段,即使没有永辉公司主动上门寻求合作,他也计划把钕铁硼永磁材料的开发作为下一个科研课题。 老唐认为,永辉公司把稀土永磁材料作为产业转型升级的支柱产品,不仅说明石云峰极具眼光,而且恰逢其时。作为一名科技专家,老唐既佩服石云峰主动离开稀土资源行业的魄力,又对他的决断能力感到吃惊。 第10章 及时提醒 唐新民曾于八十年代中期被公派到底特律大学进修两年,回国后本来被提名担任盛凯金属研究所副所长,但他谢绝了领导的好意,甘愿在科研一项工作,一直从事金属新材料的研发,不仅在相关专业的顶级期刊发表十余篇学术论文,还有三项成果荣获省部级科技成果二等奖。 扎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实践经验,加上广博的见识,唐新民对稀土材料有独到的见解,特别对稀土永磁材料两种原料路线和两种产品特性的分析,给石云峰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于有位同事谈及的制备钕铁硼永磁材料的技术难题,唐新民承认需要加以重视,但他自信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通过这番交流,不仅增加了双方的相互了解,增强了互信,还让一旁的陈科长看到了长远合作的希望,“石总,还有什么需要探讨的,唐工他们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石云峰非常务实,刚才的初步交流已经达到目的,他也希望尽快把双方的愿望落实在行动上,“虽然要探讨的问题很多,但我觉得还是先把事情定下来,等双方的合作真正开展起来,我们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到那时再探讨也不迟。” “好,我马上把合作协议打印出来,如果没有异议,咱们今天上午就把协议签了。” 随着合作协议的签署,石云峰说话算数,当天下午就让财务部门把第一笔科研经费打入盛凯金属研究所的账户,因为唐新民团队的高效率,他们承诺从第一个月开始,即使在试验准备阶段,也要每个月都向甲方提供工作进展的书面汇报材料。...... 石云峰刚回到永辉公司,魏盛发见到他就抱怨,“你整天在外面跑,公司都快乱套了,你不能不管呀!” “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要你不参合,还能乱到哪儿去?”石云峰没好气地说。 “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也没有掺合,但现在停产整顿,全公司几百号人,整天无所事事,时间长了,我怕他们搞出什么乱子。” “你这叫杞人忧天,停产整顿期间,职工们不干活,公司照常给他们发放基本工资,让他们旱涝保收了,他们还想怎样?” “石总,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有些职工天生不安分,一旦无事可干,不管有没有钱花,他们都会搞事。” 魏盛发的及时提醒,让石云峰重视起来,他整天只顾产业转型升级的事,一门心思扑在稀土永磁材料上,竟然把公司的日常管理抛到脑后。其实,在四通集团十余年的经营管理过程中,石云峰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职工一旦闲下来,就喜欢无事生非,为了让职工们安分守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有事可做。 据石云峰了解,现在这些从事稀土资源开采加工的职工,文化素质普遍偏低,全公司生产一线近六百名职工,具有高中学历的不超过百分之五,百分之六七十的职工仅具有初中文化水平,其余职工甚至只有小学文化程度。 这样的文化素质,显然不能适应永辉公司产业转型升级的需要。以前从事稀土资源开采加工,只需具备一定的体力就可以胜任岗位上的工作,以后从事稀土永磁材料生产,生产线的绝大部分岗位都是操作机器设备,如果文化水平太低,恐怕连机器设备和仪器仪表上的数字都看不懂。 石云峰认为,不如趁停产整顿的机会,对职工们进行文化培训,增强他们对现代化生产的适应能力。为此,他做出两个决定,其一是最近召开一次全体职工会议,给职工们讲明文化培训的目的和意义;其二,为了将文化培训落到实处,避免流于形式,他决定暂时设置总经理助理一职,并提名世通集团主管行政工作的副总黄骁勇担任这一职务,由总经理助理具体负责职工文化培训。 魏盛发同意最近召开一次全体职工大会,但对设置总经理助理持反对意见,“为了一个职工培训计划,就要设置这么一个职位,我觉得没有必要。” “魏总,职工文化培训的管理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你认为没有必要设置专职管理人员,请问咱们在座的董事会成员谁来负责这项工作?你,还是他们几位?因为我要紧盯稀土材料的开发,反正我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这项任务。” 老魏连忙摆手,“让那些榆木脑瓜学文化,就像要把他们推下火坑,他们会跟你反抗到底,我才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石云峰用目光扫视其他董事会成员,“你们几位呢?谁愿意承担这份重任?” “魏总都不愿意跟那些人打交道,我们更没那本事。”其余董事会成员异口同声地说。 “文化培训将是永辉公司现阶段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一方面把职工们集中起来学习,让他们有事可做,不至于出现魏总担心的无事可干出乱子;另外,通过文化培训,可以增强职工们对现代化生产的适应能力。可你们谁也不愿意负责这项工作,怎么办呢?” 小股东们面面相觑,魏盛发耷拉着脑袋,谁也不表态,但石云峰必须做出决断,“看来大家都不愿跟这项工作沾边,那我就坚持刚才的提议,临时设置总经理助理一职,让四通集团的黄骁勇兼任这一职务。如果大家继续沉默,就视为弃权,我的提议获得通过。” “石总,只要对公司有利,我们支持你的提议。”几位小股东打破沉默。 第二天上午,在永辉公司生产基地的一块宽阔的空地上,召开了自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职工大会,虽然有部分职工请假,到场的职工至少也有四百余人。 石云峰手持麦克风,跟职工面对面站着,他首先讲了永辉公司目前面临的形势,以及为了应对国家政策将要采取的措施,随后着重讲到这次职工大会的目的,公司准备利用停产整顿的机会,对全体职工进行文化培训。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职工们的理解,石云峰详细解释了文化培训的重要意义。最后,他当众宣布了文化培训期间的注意事项,以及培训纪律和奖惩措施。 会后,石云峰指示公司办公室,将进一步细化的培训期间组织纪律和奖惩措施打印出来,分发到每一位职工手中。 永辉公司这边已经开过职工大会了,石云峰才在电话里告知黄骁勇,他将被借调到永辉公司,得知这一消息时,黄骁勇感到很吃惊,“石总,事先你也没跟我打招呼,这让我感到很突然,我一个做行政工作的,到永辉公司能干什么?” “知人善任,人尽其才,对其他人我不敢这么说,对你,我敢这么说。永辉公司现在处于停产整顿阶段,这里遇到了一些问题,我觉得只有你能把这些问题处理好。”得到石云峰的无条件信任,黄骁勇感到莫大的荣幸。 黄骁勇曾在武警某部服役四年,当过班长,后复原转业到地方国企,九十年代末因企业倒闭而下岗,通过公开招聘进入世通集团,由于在面试中表现出一定的行政管理和领导能力,加上其不凡的简历,引起了石云峰的重视,先将其安排在生产一线当了半年工段长,其领导管理能力得到石云峰进一步认可,几年前被提拔为集团公司分管行政的副总经理。 对于石云峰的知遇之恩,黄骁勇全力报答,在随后的工作中,凭借自身的能力和广泛人脉,为四通集团处理过多起棘手事件。 听到石云峰的再次召唤,黄骁勇觉得永辉公司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不敢耽搁,马上驱车过去,两人见面后,黄骁勇急切地问:“石总,这里遇到什么问题了?” 石云峰让他先坐下,并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公司印发的红头文件,“你看看这个。” 接过去一看,黄骁勇惊呼道:“任命我为永辉公司总经理助理?我在四通集团的工作怎么办?” “看清楚,是暂时兼任,不影响你在那边的工作。” “可是,给我这么个职务,我在这边能干啥呀?” “别着急,听我跟你说。”石云峰详谈了永辉公司接下来对职工进行文化培训的计划,“你这个总经理助理,只抓这一项工作,其他啥也不用你管。因为永辉公司处于停产状态,职工们只发基本工资,所以,这边给你的工资可能不会太高。” “工资无所谓,关键是我的文化程度你还不知道吗?也就勉强够得上高中文化水平,怎么培训职工呀?”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把你借调过来,不是让你给这里的职工培训文化课,而是让你对文化培训活动进行管理。” 黄骁勇点了点头,“哦,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文化培训不就是请老师给职工们讲课吗?有什么可管理的?” “你以为那些职工都跟你我这么遵章守纪呀?那都是些看见书本就头疼的人,让他们乖乖坐在屋里听老师讲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你不要小看这项工作。这是我们制定的培训期间的组织纪律和奖惩条例,你先看看。”说话间,石云峰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装订在一起的A4打印纸。 “石总,培训师资怎么解决?我可没有这方面资源。” “培训师资和组织考核等业务问题,都不用你操心,你的工作还是老本行,只做行政管理。”...... 一个星期后,永辉公司举办了一个简短的职工文化培训开班典礼,石云峰不仅出席典礼仪式,还亲自把黄骁勇向所有参加培训的职工做了介绍,“这位不仅是永辉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他还是职工培训工作的直接负责人,跟培训有关的所有问题均由他全权处理,希望大家支持他的工作,认真学习,争取早日结业。” 第11章 抵触情绪 别管魏盛发对职工文化培训活动持什么态度,石云峰对这件事确实花了不少心血,不仅通过社会上的有关机构,聘请了多名教师,还通过内部挖潜,在公司硬生生挤出五间房子作为教室,才让这项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但是,培训班开课还不到一周,就有几名教师向黄骁勇提出辞职,原因是他们在上课时,发现课堂上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认真听课的,教师们有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这些职工文化基础太差,他们离开学校多年,让他们再次坐在教室听课,开始阶段肯定不习惯,这需要一个适应过程,还请老师们多付出一点耐心。当然,我们也会加强管理,引导他们尽快适应课堂环境。”面对教师们的抱怨,黄骁勇只能好言相劝。 从第二个星期开始,黄骁勇首先深入抵触情绪最大的第三班级,跟职工们进行交流,除了强调培训期间的组织纪律,他还不厌其烦地跟学员们解释文化培训的重要性,但参加培训的职工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黄助理,稀土开采这么多年都没有事,为啥突然不让开采了?公司领导不去疏通关系,却让我们参加文化培训受洋罪,他们只会窝里横,有本事去跟政府部门理论呀!” 面对一帮职工的无理取闹,黄骁勇耐心解释道:“整治稀土行业乱象是国家政策的要求,公司领导有再大的本事,也要服从国家政策,由于这次的整治力度空前,谁也别想通过疏通关系蒙混过关。至于文化培训,公司花钱请老师给你们讲课,目的完全是为了大家好,你们可别误解公司领导的好意。” “你说得倒好听,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些人都不喜欢学习,把我们圈在这里听老师讲课,就是让我们活受罪,这种日子太他妈难受,还不如把我们开除算了。” “开除?我看谁敢!跟随老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凭啥开除咱们?”几个光头嘴上叼着烟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话说得对,你们又没犯错误,干嘛开除你们呀?永辉公司还需要你们继续为公司出力呢。虽然大家都不喜欢学习文化课,但每个工作日只有半天培训时间,而且半天之中,也才两个多小时在教室听课,即使再不愿意学习,也不至于难受到哪儿去,大家坚持一段时间,慢慢就能适应这种环境。”黄骁勇试图尽量跟职工们拉近距离。 “黄助理,我们这些人小时候就经常逃学,在社会上晃荡了这么多年,你认为我们会慢慢适应培训学习环境,要是用这种话哄小孩,他们也许会信,但你想哄我们,就太自以为是了。” 一位貌似沉稳的职工把手一摆,“他是刚来的,不知道咱们这些人的情况,跟他说啥也没有用,咱们去找老魏,让他给咱们找点其他事情做,就是不参加这该死的培训!” “对,去找老魏,让他给咱们想办法。” 不知道因为这家伙确实有号召力,还是大家跟着起哄,他这一说,周围的几个人不管不顾,马上跑出教室,还联络另外四个培训班的职工,“谁不愿意参加文化课培训,就跟我们去找老魏。” 另外四个班的学员以为公司对不愿参加培训的职工有什么新政策,每个班都跑出来五六个人,汇在一起足有三十多人,他们不由分说,不听劝阻,骑上自行车就往永辉公司办公驻地奔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失控局面,黄骁勇也束手无策,他只好迅速赶到石云峰办公室,把刚才的情况向石云峰做了汇报。 “你没跟他们发生冲突吧?”得知情况后,石云峰也很吃惊。 “为了拉近跟学员们的距离,我正跟他们解释公司对职工进行文化培训的意义,有个看上去比较沉稳的职工,突然说我是新来的,对他们的情况不了解,他们不想参加文化培训,非要让魏总给他们找其他事情做,说完,马上就跟几个人跑出去,通知另外四个班不愿参加文化培训的人,跟他们一起来找魏总。” 石云峰马上有了自己的判断,“原来是老魏手下那些老职工在起哄,别管他们,先看老魏跟他们怎么说。” 这群人来到公司办公驻地,把自行车往空地上一支,就一窝蜂涌入办公楼,找到董事长办公室,有人在门上敲了几下,没等应允,便推门而入。 看着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还基本都认识,魏盛发怔怔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众人齐声说道:“魏总,我们实在受不了培训那份洋罪,请你给我们找点其他事情做吧。” “你们兴师动众,就为这事儿?”魏盛发无奈地摇了摇头,“文化培训是石总布置的工作,公司管理层有分工,我不能越权指挥,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你们找我没有用。” “魏总,我们跟你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干点活还可以,让我们坐在教室里听课,就是让我们遭罪。你告诉我们,这件事谁说了算?” 魏盛发恨不得赶紧把这些刺头打发走,但他不能把话说得太露骨,“还用问我吗?谁布置的任务,谁说了算。” “好嘞,走,咱们去找说了算的。”这群人转身从魏盛发办公室出来,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到了跟前,三十多人直接推门而入,一下子把几十平方米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因为事先得到黄骁勇的通报,石云峰早有心理准备,看见这阵势,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还明知故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石总,也许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你。我们是原盛发公司的职工,当然,现在也是永辉公司的员工。”站在前面那位中年人,一如既往地沉稳。 “哦,你们原来是魏总手下的员工,现在咱们是一家人。前几天不是安排大家进行文化培训吗?你们不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这么多人跑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就是为了培训的事来找你。” “为了培训的事找我,难道你们认为老师讲得不好?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请大家提出来,不行咱们就换老师。”石云峰一本正经,看上去好像对培训班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石总,老师的课讲得好不好,与我们无关,我们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这些人对文化培训不感兴趣,让我们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就是让我们活受罪,你还不如找点其他事情让我们做。”站在前面的几个职工说得到很诚恳。 石云峰没有马上接话,过了一两分钟,他哼了一声,“前几天在全体职工大会上,我讲得很清楚,因为稀土是国家的战略资源,现在政策调整,国家对稀土行业有新的要求,永辉公司正处于停产整顿阶段,为了不荒废大家的时间,公司花钱聘请老师,对职工们进行文化培训,既让你们有事可干,又能提高职工们的文化素养,更好适应现代化生产的要求,我们的一番好心,怎么成了让你们受罪呢?” “也许这是公司的一番好心,但我们享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你还是给我们找其他事情做吧。” 这种不容商量的态度,让石云峰心生不爽,“如果大家没有记住我以前说过的话,那我再重申一次,所有职工,在停产整顿期间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参加文化培训。” “石总,我们不反对公司开展文化培训,但我们这些人就是在教室里坐不住,你说怎么办呢?” 听这说话的口气,石云峰意识到这些人来者不善,看来是要故意跟他叫板,他的火气有点往上蹿,“参加培训的职工有四五百人,只有你们在教室里坐不住,为了逃避培训,还要让我给你们找其他事情做,难道你们认为自己很特殊?可在我的理念中,从上到下,永辉公司就没有任何人是特殊的!” 站在最前面那位中年职工也不示弱,“石总,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们也没说自己是特殊人物呀,只是有这方面困难,希望公司领导照顾一下,这很过分吗?” “你们的要求不就是想搞特殊嘛,我这样说没有任何问题。培训才刚开始,坐不下来听不进去可以理解,但有困难要自己克服,在这件事情上我帮不了你们。文化培训是公司的统一安排,也是为了你们更好地适应将来的工作,希望你们坚持下去,这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谢谢石总的好意!但我们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你不能强人所难呀!” “既然你们听不进我说的话,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是克服困难,认真听课,还是抵制培训,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石云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侧身问道:“黄助理,公司制定的培训期间的规章制度和奖惩条例都发给职工了吗?” 黄骁勇心领神会,“全都发下去了,所有职工人手一份。” “那就好。黄助理,你是培训工作的直接负责人,从明天开始,请你加强巡查,严格管理,坚决执行规章制度和奖惩条例,对所有职工一视同仁,一旦发现有谁违反规章制度和组织纪律,无论他是谁,只需对照奖惩条例,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绝不手软!”石云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就是专门针对面前这些人的。 “石总,刚才你说让我们自己选择,按照你这说法,我可以选择不参加培训吗?”一位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年轻职工提出这样的问题,显然是故意曲解石云峰的意思。 石云峰非常爽快,“可以啊!你们这些人都可以选择不参加培训,反正将来的生产线也用不了现在这么多人,我正为不知道如何安排富余人员而发愁呢,如何有人主动离开,我求之不得。” 第12章 用不着威胁 这帮人虽然看见书本就头疼,但他们并不傻,细品石云峰的话,他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石总,你想把我们撵出永辉公司呀?” 石云峰并未正面回答,“我说过这种话吗?” “你刚才那番话里就有这个意思。我们不参加文化培训,就成富余人员了,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排富余人员,你巴不得我们主动离开,这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石云峰笑了笑,“你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站在后面的一位老职工突然蹿到前面,情绪激动地说:“在盛发稀土公司前身,我们几个就是这家企业的职工,后来跟着魏总,现在又到了永辉公司,这么多年来,不管企业效益好坏,我们都没离开过,就因为我们不愿参加文化培训,你就要把我们撵出公司,石总,你的手段也太毒辣了吧!” 石云峰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这位老师傅,你完全是错怪我了!我让你们自己做选择,大家都是成年人,即使选错了,也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怎么是我手段毒辣呢?大家评评理,我是不是很冤枉?” 那位中年职工把嘴一撇,“老师傅说得很对,你故意把参加文化培训跟将来的工作岗位联系在一起,我看你一点都不冤枉!你不是让大家评理吗?看大家怎么说。” “不冤枉,你就是手段毒辣。”几个人七嘴八舌,跟着起哄。 石云峰并未在意这些人的鼓噪,“别跟我讲手段,公司强制所有人必须参加文化培训,你们这些人在课堂上如坐针毡,跑到我这儿叫苦连天,我让你们自己选择参不参加文化培训,如果不参加文化培训,就等于拒绝服从公司安排,不愿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将来必然失去工作机会,不信就等着瞧吧。你们为啥不做出相反的选择?这能怨我吗?” “石总,你这是明目张胆地威胁我们呀!”人群中有人喊道。 “我只陈述事实,没有威胁任何人。” “不参加培训就会失去工作机会,这不叫威胁叫什么?” “不知道是大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还是我没把话说清楚。”石云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我再说一遍,不过我首先声明,我说这些话只想就事论事,丝毫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你们这些人文化素质本来就低,如果不参加文化培训,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还在原地踏步,将来的现代化生产线,跟你们原来从事的稀土资源开采完全不一样,机器设备和仪器仪表上的数字都看不懂,即使把你们安排到生产岗位,你们会干什么?不是我危言耸听,到那时你们自己就得把自己淘汰了!还用得着我威胁吗?” 说完这番话,石云峰发现对面这些人连窃窃私语的都没有了,办公室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阵,对面的人群中有人发问:“石总,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文化基础太差,就凭这次培训,你就保证我们能适应以后的工作环境?那也太神奇了!听了几堂课,感觉跟以前在学校听老师讲课的效果差不多,你把文化培训的作用看得太重要了!” “不是我把文化培训的作用看得太重要,而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说过不止一次,文化培训只是为了提升你们的文化素养,将来面对具体的现代化生产线,上岗前还要进行专业培训,但专业培训必须在一定的文化基础上进行,如果文化基础达不到要求,你就听不懂专业培训的内容,最终无法适应新的岗位。” 也许就是素质太低,石云峰讲得这么清楚,还有人没听懂,“最终离不开专业培训,现在的文化培训不是多此一举吗?” “问题是不对你们进行文化培训,没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将来你们就更听不懂专业培训内容,到时候你能通过上岗考试吗?”石云峰实在不明白,这些人为啥如此抗拒学习文化知识? 人群中有人问道:“石总,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参加文化培训,我们将来就不会失去工作岗位?” “原则上可以这么说,但是,参加文化培训不是走过场,要坐下来认真听课,培训结束后,考试成绩达到结业要求,再进一步参加上岗前的专业培训,拿到合格证书,就可以上岗了。” “什么?文化培训还要进行结业考试?成绩合格才能参加专业培训?石总,我们这帮人能坐下来把课程听完就不错了,你这要求太高,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恐怕没有几个能通过。”说这话的职工,本想糊弄过关。 石云峰料到部分职工会有这种心态,“既然是培训,就肯定有要求,如果不进行结业考试,谁还愿意认真听课?公司下这么大的力气组织培训,是要让大家的文化素质得到明显提升,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还不如让你们回家待岗。培训跟上班一样,除了工资照发,还有一定的奖金,但是,我们对学员有纪律约束,对遵章守纪的学员,工资奖金一分也不少,要是违章违纪,考试成绩不合格,大家收到的奖惩条例写得很清楚,希望回去仔细看看,到时候可别说我们不讲情面。” 事到如今,有些人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一阵沉默之后,有位短发女工对周围的人说:“不就是坐在教室听课嘛,跟上班一样,工资奖金啥也不少,我愿意参加培训,即使有困难,我觉得咬咬牙可以坚持下来,不知你们几位怎么想的?” 大家面面相觑,好像一时拿不定主意,但又不太甘心。 看着面前这些人的表情,石云峰觉得大部分职工已经产生动摇,他欲擒故纵,“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没有事,我就不奉陪了。”说完,坐下来埋头工作。 听到石云峰下了逐客令,那位短发女工知趣地说:“刚才我已经表态,愿意参加文化培训,我先走了。” “咱们回去吧,不参加文化培训,还能干什么?总不能去当无业游民吧?公司肯定不会给无业游民发工资。”众人觉得再待下去毫无意义,大家三三两两陆续离开了石云峰办公室。...... 这天上午十点左右,传达室工作人员给石云峰送来一封特快专递,看信封落款就知道是盛凯金属研究所的唐新民寄来的,拆开一看,果然是唐新民按照合作协议的乙方承诺,第一次向甲方汇报头一个月工作进展的书面材料。 从书面汇报材料可知,在第一个月,课题组仅用十天就基本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并已于半个月前把试验开展起来了,现在试验正按计划进行。 与此同时,石云峰已经两个月没接到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汇报材料,也许梁文建课题组遇到了难以克服的技术问题,说不定他们的试验已经处于停滞状态。 就在石云峰准备打电话向华昌材料研究院技术处询问原因的时候,却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根据对方的自我介绍,才知道电话是华昌材料研究院财务处打来的。 根据合作协议,开发稀土永磁材料所需的六十万元科研经费,甲方分三次付清,每次二十万元。迄今为止,甲方已经支付两次共计四十万元,还差二十万,因为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按协议规定甲方需要马上付清余款,华昌材料研究院财务处催问剩余款项何时付清?并提醒石云峰,根据协议有关条款,如果在本月底之前不付清余款,就属于违约,乙方将用法律手段追缴余款。 过了这么长时间,既不知道试验取得了何种进展,又没收到梁文建的书面汇报材料,石云峰本来已经觉得郁闷透了,没想到对方单位的财务部门还找上门来催缴余款,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只顾收钱,也不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你说得没错,我们财务部门只根据协议催缴欠款,事情办得怎么样,那是技术部门的事,不归我们管。” 石云峰一想也对,人家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跟财务部门生气没有必要啊!“等我跟你们技术部门沟通后,余款的事好说。” 放下电话,石云峰坐在椅子上越想越生气,业内闻名的华昌材料研究院,只收钱不干活,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 石云峰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他抓起电话拨通了对方技术处老黄办公室的号码,“黄处长你好!我是永辉公司石云峰。” “石总,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石云峰把梁文建课题组的情况向老黄作了通报,“课题组没有消息,我可以再等等,但你们财务处刚才给我来电话催缴余款,他们告诉我,如果本月底之前不付清余款,华昌材料研究院就要用法律手段追缴。黄处长,接下来你说怎么办呢?” “原来是这样啊!”老黄也没料到课题进展如此糟糕,“石总,等我去课题组深入了解后,再向你汇报具体情况。至于财务处那边,我跟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把付款时间往后延,” 在石云峰的印象中,老黄还算诚实,既然他答应去梁文建的课题组了解情况,石云峰就只能等待他的消息了。 过了一天,石云峰接到老黄的电话,“石总,根据我的了解,梁文建的课题组前段时间确实遇到了技术难题,没有及时向你提供书面汇报材料,就是这个原因,一方面他们忙于解决技术问题,没有时间写总结材料,另外,试验没有取得进展,向你汇报后,反而让你着急。所以,他们就没向你汇报。” 都到这个时候了,石云峰才管不了那么多,他发出一连串追问:“遇到的技术难题,现在解决得怎么样了?试验有新的进展吗?按照目前的状况,他们何时才能拿出成果?黄处长,你既是管理者,又是见证人,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到时候拿不出成果,可要按协议办事啊!” 第13章 心里没底 去课题组深入了解后,黄处长才发现,梁文建被一个技术难题挡住去路,花了两三个月也没能解决问题,试验没有取得新的进展,这让老黄大吃一惊!因为合作协议规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如果到时候拿不出成果,将如何收场? 凭梁文建的技术水平,按理说完全可以胜任这样的课题,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老梁多年来一直从事合金材料的研究,并取得过不菲的成绩,他在目前的华昌材料研究院,确实属于比较顶尖的技术人才。 只不过这次的课题——钕铁硼永磁材料,对老梁来说完全是新的领域,他需要边学边干,自然缺乏解决这一领域技术难题的经验。换做其他人,可能根本就不会接手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陌生领域课题,也许他就是喜欢挑战,或者对该领域确实感兴趣,当时黄处长跟他一说,梁文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老黄以为他稳操胜券,没想到如今是这样的结果。 事已至此,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黄处长想听实话,他问老梁能否在协议规定的时间拿出结果?或者能拿出什么样的结果?跟上次回答石云峰的类似问题一样,老梁一再强调科研工作有其特殊规律,无法做出准确预测。 对于原创性的基础研究,梁文建说得确实有道理,因为存在许多未知因素,要想预测完成课题的具体时间和准确结果的确不容易,但像稀土永磁材料这样的课题,不仅属于应用型研究,而且钕铁硼永磁体在发达国家已经实现工业化生产,对外开放已有二十余年,国外有很多信息和科技资料可供借鉴参考,拥有这么多有利条件的情况下,老梁的说法就值得商榷了。 尽管老梁以科研工作的特殊性作为搪塞的理由,但华昌材料研究院跟永辉公司签订的合作协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到时候如果拿不出像样的成果,老黄真不知道如何向石云峰交代。 黄处长曾经也是科研工作者,虽然几年前脱离科研一线,到机关从事科研管理工作,但他还是能看懂科研试验的发展走向,尽管老梁找理由唐塞,根据老黄了解到的情况和目前取得的试验结果,他对梁文建课题组能否在协议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已经心里没底。 为了让事情不至于太突然,避免双方到时候显得太尴尬,黄处长打算提前向石云峰透露一点信息,好让石云峰有所准备。 电话打通后,老黄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石总,稀土永磁材料这个项目对永辉公司至关重要,你们早点布局就好了。” 石云峰觉得对方的话怪怪的,“早点布局,黄处长什么意思?永辉公司一直从事稀土资源开采加工,在政府出手大力整顿行业乱象之前,谁也没想离开稀土资源,即便如此,我们也是当地稀土行业转变经营方向行动最快最早的企业。” “是啊,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在谈到上门寻求合作的原因时,就说过这方面情况,可是......”老黄有话要说,但又觉得有点张不开嘴。 石云峰听出对方好像有难言之隐,“黄处长,你有话就直说,咱们之间不要有什么顾虑。” “石总,也许我多虑了,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石云峰觉得莫名其妙,“你多虑什么了?既然想跟我商量事情,何必那么多顾虑?” “石总,这件事我实在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跟你说,否则就是对不起你。”老黄唉声叹气。 石云峰有点不耐烦了,“黄处长,你怎么如此婆婆妈妈?有什么事要是再不说出来,我就挂断电话了。” “好吧,”老黄停了停,然后说道:“假如我们这边的课题组,不能在协议规定时间内完成合作开发项目,石总,你能不能把结题时间适当往后延长一点?” 因为石云峰在三个月前的实地考察中,就发现梁文建课题组的试验停滞不前,加上已经超过两个月没有收到梁文建的书面汇报材料,他对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已经不抱希望,才立即转向盛凯金属研究所。 尽管老黄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这番话,石云峰却一点也不意外,但他还是故作惊讶地说:“不能在协议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项目开发,这怎么可能?两个单位签订的正式协议岂能视为儿戏?延长结题时间,延长多少?半年,一年,还是两年?给我们永辉公司造成的损失怎么算?” 因为自知理亏,面对石云峰的愤怒,电话另一端的老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石云峰停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说:“石总,你消消气,刚才说的事情,只是我根据了解到的情况,自己做出的判断,课题究竟需不需要延期,还要看梁文建他们的试验进展,毕竟还剩下近三分之一的时间。” “但愿他们按照协议要求,如期拿出成果,对双方都有好处。否则,华昌材料研究院损失的是信誉,我们永辉公司损失的是时间和效益。”石云峰冷冷地说。 老黄当然希望双方合作成功,但他也确实知道梁文建课题组现在遇到了困难,为了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利益,他要尽量多给课题组争取一些时间,让课题组顺利完成开发试验,哪怕石云峰心有不满,他也要说出自己的想法,“石总,咱们双方都有一个相同的良好愿望,希望课题的开发按时取得圆满成功。但是,任何事情就怕万一,我的意思如果课题组在规定时间内即将取得成功,就差那么一点时间,你能不能在时间上给一些宽限?” 虽然老黄极力为课题组争取时间,但石云峰认为,即使多给他们十天半个月,梁文建的团队也不可能完成钕铁硼永磁材料的开发试验,为了给老黄一个面子,石云峰大度地说:“短期宽限没有问题,时间拖得太长,那就属于违约了。” 即使得到石云峰最低限度的承诺,老黄也觉得收获不小,结束通话后,他又专门去了一趟课题组,叮嘱老梁抓紧时间,不要辜负院领导的信任。 月初,石云峰再次接到华昌材料研究院财务处的电话,还是催缴合作项目的剩余款项,他感到很不爽,“技术处的黄处长告诉我,他已经跟你们财务部门打过招呼了,把缴款时间往后延,你们怎么又来催问了?” “老黄是跟我们打过招呼,但我们只同意把时间延长到上月底,现在已经是月初了,希望你们履行协议,尽快付清余款。另外,财务部门跟技术部门是平行单位,我们只管收支业务,技术部门的事,跟我们无关。” “关键是我们跟华昌材料研究院合作的科研项目,至今没有取得像样的进展,我们认为,在永辉公司已经付款三分之二的情况下,如果科研项目没有取得阶段性成果,永辉公司将暂缓支付剩余三分之一的科研经费。”石云峰干脆把话挑明。 “也就是说,你们永辉公司不想支付这笔欠款,那我们只能用法律手段追缴了。”说完,对方挂断了电话。 果然,只隔了两天,石云峰收到一份律师函,正是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法律顾问受财务部门委托,用法律手段催款来了。 这件事本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不知因为石云峰没注意保密,还是其他原因,竟传到魏盛发的耳朵里,当天下午在走廊里见面时,老魏故作神秘地问:“石总,据说咱们公司被合作单位告上法庭了,合作的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却先打起了官司,你这合作还搞得下去吗?” “只是一个小纠纷,一封律师函,你听谁说咱们公司被告上法庭了?道听途说的事你还信以为真,如果被告上法庭,你这个法人代表能啥事没有吗?” 都说魏盛发早年混社会,其实这人不仅欺软怕硬,还胆小怕事,“小纠纷也要引起重视,可别把事情搞大了。对呀,我是公司法人代表,你在外面搞合作,千万别牵涉到我身上。” “放心吧,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一人做事一人当,任何事情都不会跟你发生牵涉。” 一封律师函,在石云峰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前些年在四通集团创业期间,经常因为货款纠纷或其它一些小事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永辉公司因为规模不够大,业务又单一,没有聘请常年法律顾问,看着手头的律师函,石云峰皱了皱眉头,他当然不会亲自处理这种事,自然想到了四通集团的法律顾问王律师,便顺手抓起桌上的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王律师你好!我是石云峰,如果现在有时间,请你到永辉公司我办公室来一趟。”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桑塔纳3000”驶入永辉公司大院,王律师下车后直奔石云峰办公室,“石总,有什么事?” “你先坐下。”石云峰把放在桌上的律师函递过去,“虽然你是四通集团的律师,但你是专业人士,这是永辉公司的事,还得请你帮个忙。” 接过律师函,王律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分析道:“这种事情用不着走法律程序,法院也不会受理,双方协商就可以了。石总,你想怎么解决?” “先别管我的意见,你再看看这个。”石云峰又从抽屉里拿出永辉公司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协议,递给王律师,“我们不付余款是有原因的,因为对方两三个月前就不履行协议了。” 王律师把协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有关条款看得格外仔细,然后十分肯定地说:“对方违约在先,你们不必支付余款。” 石云峰把一杯新沏的茶放在王律师面前,“我也是这么想的。王律师,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结合这份协议的条款,你给对方一个回复,对方律师也许只知道接受追款委托,却不知道还有这份协议,你把协议复印件也一起寄给对方律师。” 第14章 讨说法 公司组织几百名职工参加文化培训,第一个月总算坚持下来了,到了发工资的日子,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职工都如数领到了当月工资,还有平均奖金。但是,每个班级都有几名学员的工资奖金受到不同程度的扣罚,这些人当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他们情绪激动,骂骂咧咧,几十个人集合起来,要去找主管职工培训的总经理助理黄骁勇讨说法。 黄骁勇的办公室就在一楼,他跟基层职工打了多年交道,看见这些人从大门外涌进来,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干脆把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免得这些职工敲门。 几分钟后,一群人涌到黄骁勇办公室门口,就在他们犹豫要不要直接闯进来的时候,黄骁勇高声有请,“不用敲门,既然来了,那就不要站在门口,你们赶快请进吧!” 这群人怯生生地走进办公室,站在前面的几名职工,刚才在来的路上还出言不逊,这个时候好像变得有点腼腆,“黄助理,我们来打听一下,公司为什么扣罚我们上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为了表示对这些职工的尊重,黄骁勇也站起身来,“按照公司规定,在文化培训期间,各个班级由每堂课的老师负责考勤,下课后即使你回家睡一觉都没人管,但必须按时上课,还要遵守课堂纪律,按理说这管理办法已经比较宽松,可是,仍有个别学员无故旷课,或者迟到早退。月底,我们根据考勤表核算工资奖金,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份奖惩条例,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表现对照一下,看看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黄助理,我们几个不仅一堂课也没耽误,而且从没违反课堂纪律,照样也被扣了工资奖金,这是怎么回事呀?”这几位年龄较大的职工,看上去也不像调皮捣蛋的人。 “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可能就是月度考试不及格,这一条也在奖惩范围之内,你们是不是属于那种情况?” “可是,我们已经专心听课,认真学习了,但年龄大,基础差,那有什么办法?”这些职工显得很无奈。 “公司已经对你们的困难做了充分考虑,允许所有学员补考,无论月考还是结业考试不及格,都有若干次补考的机会,只要在培训期间补考合格,就会把扣罚的工资奖金还给你们。” “这么说来,我们非得参加补考了?”几位职工看着黄骁勇,眼睛里流露出无助的神情。 黄骁勇笑着鼓励道:“大家回去好好听课,抽时间把以前学过的课程再复习一下,补考的试题通常都要简单一些,我相信你们都能通过。” 一些年龄较大的职工离开后,办公室还剩十多人,黄骁勇下了逐客令,“你们还有事吗?没有事就回去上课。” 站在最前面一位四十来岁,长得并不魁梧但满脸横肉的职工,从衣兜里拿出一盒好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黄助理,请抽烟。” “对不起,我不会。” 这人把烟叼在自己嘴上,用打火机点着,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才慢条斯理地说:“黄助理,我们哥几个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是否高攀得起?” 黄骁勇跟社会上的这类人打过太多交道,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显得非常平静,“交朋友?好啊!我没其他爱好,就喜欢结交朋友。” 横肉脸点了点头,“黄助理果然是个痛快人,今天下班后,我们哥几个请你喝酒,希望黄助理赏光。” “抱歉啊,我这人不喜欢应酬,喝酒就算了,再说,我跟你们刚认识,咱们还是君子之交为好。” “是啊,刚认识就请你喝酒,确实显得唐突,好吧,咱们来日方长,既然是朋友,今后相聚的机会很多,不在一朝一夕。”横肉脸停下来,装出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不过,我们哥几个想请你帮个忙,但我又实在不好开口。” “咱们既然是朋友,就别不好意思,有事请讲,只要能办到,我将尽力而为。” “黄助理,你是主管职工培训的公司领导,公司扣罚我们工资奖金的事,全在你一句话,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黄骁勇假装没听懂,“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让我放你们一马,我把你们怎么了?” 横肉脸右边那位黑胖子好像很不耐烦,“那就直说吧,请你不要扣罚我们的工资奖金,不就是迟到早退无故旷课嘛,多大个事呀?扣罚我们的工资奖金,对公司有什么好处?” “还是这位朋友痛快,我就喜欢有话直说,但是坦率地讲,我不能给你们帮这个忙。首先,跟这位朋友的说法正好相反,迟到早退无故旷课不是小事,上班时间迟到早退无故旷工都要扣罚工资奖金,培训期间要求不变,这是奖惩条例写得清清楚楚的;第二,虽然我主管职工培训,但公司领导没有赋予我帮助职工逃避处罚的权力;第三,如果对你们网开一面,对那些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的学员就是最大的不公平!第四,公司领导早就说过,上班时间永辉公司没有特殊职工,培训期间也不应该有特殊学员。希望大家不要让我为难。” 话音刚落,横肉脸左边那位光头男把嘴一撇,“不要跟我们扯一二三四条,更别张口闭口公司领导,老魏还在混社会的时候,我们就跟在他左右,后来他进企业当工人,我们也跟着他进了企业,直到他当盛发公司的老板和永辉公司董事长,我们一直跟在他身后。黄助理,你才来了几天,有我们对他了解吗?” 黄骁勇点了点头,这帮人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是来找茬的,他不卑不亢地说:“别扯远了,咱们就事论事,我知道你们跟随老魏多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工作时间还是培训期间,迟到早退旷工旷课,都属于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行为,违章就得受到处罚,即使老魏来处理,他也得按奖惩条例执行。再说,现在永辉公司的领导,可不止老魏一人啊!” 横肉脸接了过去,“黄助理,你还别这么说,无论在盛发稀土公司前身,还是后来的盛发稀土公司,我们这帮人从没受到过处罚,只是到了现在的永辉公司,才限制了我们的自由,还时不时被罚款。没想到一个文化培训,也被你搞得这么严肃,你不也跟我们一样,就是个打工的吗?干嘛拿鸡毛当令箭?” 这些人先摆老资格,然后祭出跟董事长老魏的关系,就是想不受约束,还能免受处罚。其实,这样自以为特殊的职工,在任何一个规模稍大一点的单位都存在,只不过有些单位管理严格,让这些人成不了气候,有些单位的领导不敢理直气壮地管理,让这种人搞起了特殊化。 现在看来,原来的盛发稀土公司在行业乱象中都没趁机挣到钱,反而被魏盛发搞得濒临破产,不是没有原因的。魏盛发不仅不善管理,还任人唯亲,没有原则,自己在社会上混迹多年,却被那些围着他转的人把企业搞得乌烟瘴气,他根本拿不出任何治理办法,企业最终经营不下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反观石云峰的四通集团,产品种类多,技术含量高,产值规模大,职工多达一万多人,管理难度大得多,但石云峰采用现代企业管理方法,任人唯贤,坚持原则,公司领导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即使石云峰现在把主要精力放在永辉公司,很少主动过问四通集团的事,那么大的一家企业,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仍然被管理得井井有条。 只有比较,才看得出差别,对魏盛发和他周围这帮人,黄骁勇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对于横肉脸的挖苦,黄骁勇并不在意,他的格局没那么低,但他对这帮人的过往经历并不认同,“此一时彼一时,老黄历就不要翻了,如果那些经历也值得炫耀,有你们这帮人辅佐魏总,盛发稀土公司又怎么会难以为继呢?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对你们这些行为的纵容,才导致老魏的企业经营不下去。各位,认清现实吧,不要在旧梦中沉睡不醒,但愿你们不是那种装睡的人,否则,被时代抛弃了,还浑然不知。” 在四通集团高管的位置上,黄骁勇受同事们的影响,通过不断学习,现在俨然成了很有内涵的行政领导,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费了这么多口舌,不仅没能起到任何作用,还不断被教训,光头男沉不住气了,“黄助理,看来这个忙你是绝对不帮了?” “前面已经说过,我帮不了你们,因为我没那权力。我劝你们回到教室,认真听课,好好接受文化培训。” 黑胖子把嘴一撇,“你以为我们会听你的话?你算哪棵葱?” 黄骁勇淡然道:“我没有你们资格老,也没有你们跟老魏那种老关系,我只是个新来的,但这丝毫不影响要求你们参加培训和接受处罚。你们可以不听我的劝告,只不过下个月继续受到处罚,可别怪我没提醒大家。” 横肉脸彻底撕下伪装,他坏笑了一下,“黄助理,你这么油盐不进,就不怕受到报复吗?你可别忘了,老魏最早在黑社会混,跟在他周围的人,有几个好惹的?” 不得不说,以横肉脸为首的这帮人,还是有些头脑,他们先提出交朋友,再摆老资格,然后祭出跟魏盛发的老关系,最后一招,直接威胁,这种有条不紊、层层推进的方式,要是用来对付一般人,怕是早就奏效了。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这次面对的黄助理,在四通集团早就不止一次见过这种把戏,黄骁勇要是没有这点本事,也不可能坐到四通集团行政副总的位置。 第15章 没有真胆量 通过前期的调查了解,黄骁勇早就知道魏盛发的底细,这帮人搬出老魏的过往经历,无非是想拉大旗作虎皮,说明他们是魏盛发的喽啰,同样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面对横肉脸赤裸裸的威胁,黄骁勇气定神宁,面不改色,拍手叫好,“这位朋友终于说出了你们的心里话,不过,对于你们当面发出的威胁,我也有几句话要说,首先我要声明,这里是企业,老魏是企业负责人,而不是黑社会老大,你们跟在他身后,是永辉公司的员工,而不是大佬手下的喽啰,既然是企业员工,就必须自觉遵守企业规章制度,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另外,作为管理人员,我按规章制度办事,属于坚持原则,无可厚非,只要行得端走得正,我相信邪不压正,你们好不好惹?我没想过。” 黑胖子耸了耸肩,“黄助理,你最好想清楚,免得哪天被人暗算了,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黄骁勇马上抓住这句话不放,“这位朋友,对你刚才说的话,我是不是完全可以这样理解:通过今天这件事,如果我在今后遇到暗算或有什么不测,一定是你们几个所为?” 绕来绕去,最终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些人当然不愿吃这种亏,他们异口同声地否定,“黄助理,你可别这么说,我们负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我没有冤枉你们呀!大家刚才也应该听得很清楚,这两位朋友一个问我怕不怕报复,另一个提醒我避免被暗算,要不要我把这两句话提供给公安部门,听听他们怎么分析?” 这帮人没有真胆量,黄骁勇的将计就计,让他们陷入被动,“黄助理,他们就那么一说,随便两句话,你还这么当真,你这人也太小气了!”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说的两句话,那是明目张胆的威胁!我告诉你们,如果不服气,可以跟我明着来,我愿意奉陪到底,要是在背后玩下三烂,这两句话就是证据!” 光头男没有被黄骁勇的气势吓到,“黄助理,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凡是跟矿产资源沾边的企业,为了争夺资源,都有过打打杀杀的经历,面对这种企业的职工,劝你不要太自信!” 黄骁勇点了点头,“你说这种情况我早有耳闻,不过我要纠正你的说法,并不是涉矿企业的所有员工都参加过打打杀杀,也许你们这帮人曾经为当时的老板干过那种事。我也有一段过往经历,不知你是否感兴趣?在城市老城区改造的拆迁过程中,所有开发商都不愿面对盘踞在改造片区的地头蛇,我就亲自处理过那种事情,也没觉得多么可怕。” 横肉脸不以为然,故意挑衅道:“看不出来,黄助理还有三国时期浑身是胆的赵子龙风范,既然如此,要不要抽时间找几个兄弟陪你练练?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黄骁勇当即应战,“可以啊!不过干嘛找别人?你们几个就可以,单挑还是群殴,你随便选。” 黑胖子一扬脖子,“哟,第一次见到这么牛逼的,哥几个,要不要现在就给黄助理一点颜色看看?” “慢着!”黄骁勇淡定地摆了摆手,“这里是企业的工作场所,我在自己的工作岗位,如果动起手来,我把你们打了,属于正当防卫,你们把我打了,属于寻衅滋事,无论如何都对你们不利。你们目无法纪,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往火坑里跳。所以,你们真要跟我找别扭的话,咱们今天下班后,哦,今天下班我有事,明天吧,明天下班后到河边的沙滩上,那里没人看见,下班后我到河滩等你们,咱们不见不散。” 横肉脸想了想,对旁边的人说:“黄助理说得对,在工作场所动手,不管输赢都是我们理亏,一旦警方介入,我们就麻烦了。那就明天下班后,跟黄助理在河滩见。哥几个,听我劝一句,黄助理这人不坏,明天对他下手不要太狠。” 这帮人离开后,并没有回去上课,而是听从横肉脸的建议,找了个小饭馆商量对策。横肉脸名叫冯涛,外号人称涛哥,虽然喜欢打击斗殴,但遇事不鲁莽,有点头脑,尽管在这帮人中他年龄不算最大,他却是这帮人心目中的大哥。 冯涛认为,黄骁勇作为四通集团的行政副总,现在又是永辉公司总经理助理,深得石云峰信任,他能说出那些话,绝不是虚张声势,在跟他交手之前,最好了解一下他的底细,“在咱们这帮兄弟中,有没有亲戚朋友在四通集团上班,或对四通集团有所了解的人?” 有三个人举手应答,“我表哥在四通集团当工人。” “我姨父好像是那里的一个工段长。” “我表姐夫在四通集团生产部当副主任。” 冯涛点头,“好,现在就给你们的亲戚打电话,或亲自跑一趟,从他们那里详细了解黄骁勇的背景和过往经历,明天中午之前,把了解到的情况向我汇报。” 第二天上午,只上了第一节课,以冯涛为首的六七个人就集体逃课了,他们再次聚集到昨天那家小饭馆。 第一个汇报的是他表哥在四通集团当工人的小兄弟,因为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没有具体细节,他汇报的情况没有引起冯涛等人的兴趣。 第二位汇报的情况,时间地点确切,细节详实,特别提到黄骁勇帮助四通集团房地产公司,对付老城拆迁改造片区的地头蛇,不仅成功将对方制服,而且将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确保不引发刑事治安案件,其掌控能力令人佩服。 第三位在汇报中提到的情况,也跟四通集团房地产公司有关,为了一处沙场的控制权,黄骁勇联合他的一帮战友,在跟对方的较量中,通过实力和智慧,妥善处理了双方的矛盾,这一事例也让冯涛觉得真实可信。 通过对了解到的情况进行分析,再结合昨天跟黄骁勇面对面交锋留下的印象,冯涛认为,黄骁勇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对手,就他们这帮人的实力,要想跟黄骁勇硬杠,无论单挑或群殴,都没有胜算的把握,还不如当一回缩头乌龟。 第二天上午,黄骁勇例行检查课堂纪律,课间休息时看见冯涛跟几个人站在一起抽烟,他走过去打招呼,“那天跟我在办公室纠缠了一个多小时,我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因为昨天下班后爽约,冯涛自知理亏,态度有所缓和,“我叫冯涛,他们几个你也认识了,他是光头,那是黑胖。” “冯涛,你这人不讲信用啊!说好的昨天下班后在河滩见面,我在那里等你们,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你们的影子,害得我很晚才回家,你是不是故意放我的鸽子?” 提起那件事,冯涛更觉得无地自容,赶紧找理由搪塞,“黄助理,昨天家里有点急事,没有提前通知你,不好意思啊!” “昨天耽误了,哪天再约?你定个时间,地点还在河滩上。” 冯涛苦笑了一下,“黄助理,那天在你办公室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这么当真啊?既然过去了,就算了吧,还约什么呀。” 这几个家伙昨天故意失约,黄骁勇就知道他们胆怯了,既然对方主动后退,他又何必步步紧逼呢?“好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要是你们哪天又想跟我动手,我随时奉陪。另外,培训纪律一定要遵守,这件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 如期收到盛凯金属研究所的第二份书面汇报材料,石云峰通过比较,从中可以看出,唐新民团队无论试验方法和材料性能评价手段,都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梁文建团队不一样,石云峰认为,唐新民团队的实验方法虽然对原材料纯度要求较高,试验条件也较为严格,但试验进展明显,对材料性能提升具有促进作用。 反观梁文建团队,在头两个月根本没有提供书面汇报材料,三个月后收到的第一份材料表明,老梁的思路还在他原来的专业范围,此后遇到技术难题,试验进展缓慢,也就不难理解了。 按照协议规定,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已经到期,按理说对方应该给个说法,但石云峰既没接到电话,也没收到信件,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当他把电话打到对方技术处,准备询问什么情况的时候,接电话的不是黄处长,而是一位女士。 “请问黄处长不在吗?” “对不起,老黄出差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讲。我姓李,也是技术科的。”对方的态度好像比较冷淡。 出于礼貌,石云峰征询到:“哦,那我就叫你李处长吧?” “随便,怎么称呼都可以。还不知道你是哪位呢?”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永辉公司的石云峰,一年前跟贵院签订了合作开发稀土永磁材料的协议,按照协议规定,现在已经到了结题时间,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想问一下,咱们那个课题结束了吗?取得了什么样的试验结果?” “你问这个呀?合作这件事我也知道,但课题结没结束,取得了什么结果,技术处是管理机构,具体情况你应该去问课题组,他们会给你答复。” “李处长,课题组一直搪塞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得到他们的消息了,我想技术处既是业务管理部门,一定知道课题完成情况,另外,你们又是甲方跟课题组之间的桥梁,我跟课题组联系不上,就只能求助于你们了。” “其实吧,课题组的情况我们倒是知道一些,现在到了协议规定的期限,他们确实没有完成科研开发任务,但你们甲方不是也没有付清拖欠的科研经费吗?” 乙方不检讨自己违约在先,却一直抓住甲方未付余款不放,这让石云峰很无奈。 第16章 失去信任 因为早就不指望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结果,现在这样的局面,在石云峰的预料之中,但凡事讲究好说好散,没有完成合作项目,只要有一个好的态度,给出一份书面材料,讲清楚遇到的困难,把最终的实验结果呈现出来,石云峰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定会理解对方的难处。 但合作方的课题负责人不知踪影,技术处的黄处长避而不见,出面接洽的李处长态度冷漠,这让石云峰心生不爽,永辉公司毕竟投入了四十万科研经费,如果对方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结束,石云峰当然不能罢休。 李处长是技术处的工作人员,却以甲方未付清剩余经费为由,替己方课题组开脱,石云峰认为这很不正常,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对方,“李处长,甲方至今未付清剩余科研经费的原因,你们技术处应该是知道的,因为你们违约在先,近半年没有给我们任何汇报材料,使我们对课题进展一无所知,永辉公司当然有理由拒绝支付剩余款项。” “我记得黄处长曾说起过,通过协商,你同意给我们的课题组一定时间的宽限,你为什么不先把剩余经费付清?说不定我们这边的课题组,过段时间就把成果拿出来了。” 对方想空手套白狼,石云峰当然不能上当,“黄处长确实跟我商讨过延期的事,但我并没有付款方面的任何承诺。因为乙方的违约行为,已经让我们失去了信任,如果甲方付清余款,李处长,你能保证在一两个月之内,课题组能拿出预期的技术成果吗?” 涉及具体问题,对方马上往后退,“我们是管理部门,没法向你保证任何事情。” “这不就得了嘛。所以,咱们还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一下如何终止合作协议吧,延不延期我看没有任何意义了。” “终止合作协议?你们想怎么办?”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让梁文建课题组提供一份试验报告,详细列出迄今为止的试验方法和取得的试验结果,然后双方停止一切接触。”这是石云峰早就想好的办法。 “既然试验没有取得成功,那些试验方法和结果,对你们有什么用呢?” “李处长,我们投入了几十万科研经费,即使试验没能取得成功,向合作方提交一份详细的工作总结,我们这要求不过分吧?把几十万丢进水里,也该听见一点响动呀!” “虽然要求不算过分,但你们毕竟没有按协议付清余款,所以,提交试验总结的要求,恐怕难以如你所愿。”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在电话里白费口舌了。”说完,石云峰挂断了电话。 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此罢休,付出了几十万,最终连一份工作总结都见不到,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石云峰给王律师打电话,让他过来商量对策。 王律师建议先给对方发律师函,提出甲方的要求,如果对方无动于衷,那就通过法律程序解决问题。 对方接到律师函之后,虽然马上做了回复,但仍要求甲方先付清余款,这跟对方技术处李处长的说法如出一辙,石云峰觉得再也没有商量余地,他吩咐王律师,马上起诉华昌材料研究院。 当经办法官看了起诉状,得知被告方还是有名的科研单位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场官司事实清楚,如果被告方理性对待,双方通过协商就能化解矛盾,使问题得到妥善解决,根本不用走法律程序。法官决定不予立案,召集双方当事人进行民事调解。 双方律师代表当事人到庭接受调解,法官认为,原告支付了科研经费,要求被告提供详细的工作总结报告,完全合情合理。被告违约在先,又没在协议规定期限内完成约定的科研项目,提出原告付清余款才提供工作总结报告的要求,跟双方签订的协议相悖,法官希望被告履行自己的义务,答应原告的要求。 被告律师跟当事人商量后,同意答应原告的要求,但他们认为,原告支付的经费已经用完,要提供完整的试验报告和工作总结,需要继续投入人力资源,所以,他们希望原告即使不付清余款,也要再付五万元。 王律师把这一情况及时向石云峰作了通报,石云峰认为四十万都付出了,本不打算跟对方计较区区五万元,但在这次合作过程中,华昌材料研究院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石云峰决定,只要被告方提供从合作开始到现在的资金使用明细,如果确如被告所说,此前的资金已经用完了,为了完成工作总结和试验报告,他可以答应被告的要求,再付五万元。 但是,当被告律师把原告的条件向当事人作了通报后,当天下午接到委托人的电话,要他无条件接受调解,华昌材料研究院同意向原告提供正式的工作总结和试验报告。 当面向石云峰汇报调解结果后,王律师分析了对方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石总,我认为你提出的那个条件,让对方感到很麻烦,毕竟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两年的资金使用明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被告就退却了。” “嫌麻烦是一方面,另外,我总觉得以前提供的经费还没有花完,毕竟对方课题组大致做了多少工作,我还是基本有数的,如果提供的资金使用明细不能自圆其说,对方害怕露馅。” ...... 盛凯金属材料研究所的唐新民团队,在接受合作开发钕铁硼永磁材料课题后,根据用途和市场情况,决定首先开发烧结钕铁硼永磁材料,他们制定了由易到难的试验方案,以众多工艺技术为参考,第一步采用合金法,试验开展不到两个月,就得到了第一批永磁材料样品,经过工艺优化,使永磁体的磁性能达到了文献报道的最高水平,这一结果在第二个月的书面汇报材料中,唐新民就向石云峰作了通报。 但是,采用合金法工艺路线制备钕铁硼永磁材料,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需要较多的重稀土元素,如铽(Tb)镝(Dy),等等,而这些重稀土往往价格很高,这就导致最终的稀土永磁材料成本太高,完全不利于应用与推广。 唐新民团队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之所以还要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想借此进入稀土永磁材料这一领域,熟悉有关原材料的性质和使用方法,积累稀土永磁材料性能检测方面的经验。 看到第二次书面汇报材料的试验结果后,石云峰不仅备受鼓舞,而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尽管通过面对面交流,以及外围了解,石云峰对盛凯金属研究所的唐新民团队印象不错,但跟华昌材料研究院的合作,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在见到第二次书面汇报材料的结果之前,石云峰还是在心里为这次合作捏了一把汗,几十万的投入要是再次打了水漂,他跟自己都没法交代。 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石云峰赶到盛凯金属研究所,除了亲自观看制备试验和永磁材料性能检测过程,在跟唐新民的交谈中,他想知道这种材料是否现在就可以应用于工业化生产。 “石总,我们现在研制成功的这种材料,性能完全符合使用要求,工艺技术也可以用于工业化生产,但产品成本太高,用户难以接受,下一步我们要在降低成本上下功夫。目前取得的试验结果,只是这一课题往前迈出的一小步。”唐新民解释道。 一说到成本,石云峰马上有了共同话题,“有了这一小步,就有接下来的一大步,所以,即使只迈出了一小步,也照样可喜可贺!你说到降低成本,这太重要了!再好的产品,如果成本太高,用户就接受不了,也就没有市场。不过唐工,现在成本高,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工艺路线不合理。我们现在使用合金法,需要较多的重稀土元素,你知道几乎所有重稀土都很贵。下一步试验,我们要改变原料路线,先用烧结法制成钕铁硼基料,再采用晶界扩散法,在烧结磁体表面,覆盖铽(Tb)或镝(Dy)等重稀土的氟化物、氧化物或合金化合物,进一步经低于烧结温度的热处理,使重稀土沿着晶界的液相进行扩散,在液相中扩散的重稀土铽或镝,置换主相晶粒表层中原有的钕(Nd),从而形成重稀土与铁和硼的固溶体,这样处理后,主相晶粒的里层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在增强晶粒表层的磁晶各向异性场的同时,并不改变整个磁体的内禀特性。” 据唐新民介绍,相比传统的合金法或元素添加法,晶界扩散法可节省不少重稀土的用量,这是成本降低的关键因素。 尽管不是专业人士,凭借其毕业于大学物理系的背景,石云峰还是基本听懂了这番相当专业的介绍,他对唐新民团队接下来的工作更有信心了。 因为心情超好,当天晚上,石云峰破例宴请课题组的全体成员,表达他对科技工作者的崇敬之情。 在回程的火车上,想起这次跟唐新民的接触过程,给石云峰的感受,他觉得唐新民工作思路清晰,不仅对课题有深入的了解,而且有面对技术难题的思想准备。 与此相比,石云峰认为,华昌材料研究院的梁文建团队,似乎对从事的研发课题缺乏了解,工作没有规划,开发试验做到哪儿算哪儿,一旦遇到技术难题,就束手无策。 在石云峰印象中,从唐新民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无论在梁文建的书面汇报材料中还是跟他面对面交流,都从来没提到过。梁文建课题组采用的方法,好像也是从合金法开始,只是由于试验过程遇到技术难题,一直没得到解决,试验就停滞不前,唐新民课题组在这一阶段,似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第17章 配合默契 亲眼所见的事实,让石云峰信心大增,从盛凯金属研究所回来后,他先把情况向魏盛发作了通报,老魏不仅没有分享的喜悦,反而显得十分冷淡,“都过去一年多了,才取得这么点进展,离赌局设定的条件还差十万八千里,石总,这点进展不值得高兴,你还得抓紧时间呀!” 都想赢得赌局,但两人的心态完全不一样,石云峰一心想让永辉公司转变经营方向,摆脱对稀土资源的依赖,魏盛发则根本不顾公司的未来,他想赢得赌局,只是看中了石云峰在永辉公司的几亿资产。 就像棋盘两边的一对棋手,石云峰每走出有利的一步,魏盛发都觉得对自己是一种威胁,他不管对方获胜的意义,只希望石云峰最终失败,那几亿资产就归他了。 意识到魏盛发的小人格局,石云峰不仅决定从此以后,在稀土材料开发取得完全成功之前,不再向魏盛发通报项目进展,而且坚定信心,一定要把项目开发成功,并实现工业化生产,为了让永辉公司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必须赢得这场赌局。 因为此前跟华昌材料研究院合作不顺利,石云峰已经有三四个月没向四通集团的同事们通报稀土材料项目的进展了,即使聚到一起,石云峰也尽量避开稀土材料方面的话题,因为自己草率行事,没有选准合作伙伴,导致首次合作失败了,他觉得没法向那些同事解释,还不如闭口不谈。 现在情况不同了,盛凯金属研究所的课题组不仅拿出了稀土永磁材料样品,对方项目负责人还提供了清晰的工作思路和切实可行的试验方案,石云峰觉得有必要把这一进展跟老同事们分享。 两天后的一次四通集团高层会议结束后,石云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小片灰黑色金属物品,他拿在手里对大家说:“这就是合作伙伴开发出来的稀土永磁材料样品。” “好长时间没听你提这件事了,没想到样品都出来了,看来项目进展顺利,接下来该准备生产线建设了吧?”同事们七嘴八舌地问。 “因为初次接触稀土材料,先期走了一段弯路,现在总算步入正轨,近两三个月可以说进展神速,但离成功还有一段距离,就这件样品的工艺技术而言,生产成本太高,实现工业化意义不大。合作方接下来要通过工艺路线的改变和优化,把成本降下来,才能考虑建设工业化生产线。”石云峰为人坦荡,从不避讳自己在工作中的失误。 没有人关注此前走过的弯路,大家都建议为生产线建设提前做准备,毕竟生产项目的建设,涉及资金筹措、场地规划、安全环保评估等一系列工作,其中任何一项都不是能够轻易完成的任务。四通集团几位高管跟石云峰心有灵犀,把他想说的话,都替他说出来了。 石云峰非常清楚,将来建设稀土永磁材料生产线,必须依靠四通集团这些管理人员,因为永辉公司管理层,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既不具备生产线建设经验,也没有那样的素质。尤其是董事长魏盛发,一门心思放在如何钻政策空子上,总想打稀土资源的主意,巴不得石云峰转变企业经营方向的计划失败才好。 几位同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石云峰忍不住笑了,“还是咱们配合默契,今天跟你们通报这件事,就是想请大家有个思想准备,项目的工业化即将进入前期准备阶段,永辉公司那边没有可用之人,很多工作可能就要麻烦大家了。” 财务总监何树青首先表态,“按照沈总以前的分析,稀土材料表面上看是永辉公司的项目,实际上早晚会成为四通集团的事,所以,需要我们做什么,石总尽管交代。” 常务副总沈岚善于从全局考虑问题,“石总,对即将开始的前期准备工作,你有什么计划吗?” 石云峰亲自主持建设了四通集团的所有生产项目,具有丰富的项目建设和管理经验,但眼下的稀土永磁材料项目跟以前的生产项目有所不同,以前的项目都是引进成套的工艺技术,对方会提供所有需要的技术文件,而稀土材料属于自己开发的项目,工艺技术当然由合作方提供,安全环保方面的材料和手续,则需要自己解决,合作方只能提供必要的技术参数。 虽然事情不是太着急,为了让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石云峰还是当场做了分工,他自己除了负责统筹整个稀土永磁材料项目的实施,还要跟地方政府协调,去有关部门立项,并申请项目建设用地,何树青负责建设资金的筹措和调配,沈岚跟环保和安监部门联系,着手开展项目的环境和安全评估。 因为永辉公司办公室都是魏盛发安排的一帮闲散人员,各方面工作能力都很差,加上老魏对稀土材料项目一点也不热心,自从开始准备工作以后,石云峰干脆把很多事情都放在四通集团去做。四通集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全都是根据能力招聘的,完全适应集团公司各方面工作的需要。 根据石云峰提供的资料,办公室工作人员只用了三天,就分别完成了一份项目可行性报告和一份项目立项建议书。 石云峰是闻名省内的企业家,当地政界人士对他自然很熟悉,当他把这两份材料放在天泉县发改局分管工业项目的刘副局长面前,对方跟他寒暄一番后问道:“石总,四通集团又要做什么新项目?” “这次不是四通集团,是永辉公司,为了配合政府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号召,我们这个项目完全符合国家产业政策,你一定感兴趣,希望发改局尽快立项。” 刘副局长一边翻看立项报告,一边说话,“再着急也得走必要的程序,即使我们部门不耽搁,十几个部门的公章盖完,少说也要一个月。急什么嘛,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办。” “哎哟,刘局,企业都停产整顿一年多了,职工们没事干,公司只能把他们组织起来进行文化培训,不但给他们全额发工资,还要聘请教师,并配备专门的管理人员。企业没有收入,每天却要一大笔支出,我们怎能不着急呀!”毕竟求人家办事,要是在其他场合,石云峰就得说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 虽然两人算不上多好的朋友,起码是老熟人,老刘说出了肺腑之言,“整治稀土行业乱象,就是我们部门牵头执行的,你们这项目,不仅符合产业政策,也是我们鼓励的发展方向,我可以现在就给你批准立项,但其他部门我管不了,而且规定的程序还必须走,石总,你能想出其他好办法吗?” 石云峰点了点头,“我理解办事程序,哪一步都不能少,在你们这里把手续办了,其他部门让我们亲自去跑,刘局,你觉得能节省点时间吗?” 老刘想了想,他相信石云峰在天泉县的办事能力,“要是你亲自跑,也许能节省几天,但愿你碰到的都是像我这样的老熟人,如果给你办事的人是新面孔,那就不敢保证了。” “谢谢刘局提醒!但愿我们遇到的都是像你这样的好领导。” “不用谢。石总,有事你先去忙,就算你等在这里,我也不能马上给你办立项手续,你起码得让我把两份报告看完呀!” “好,我明天上午再来,你觉得可以吗?刘局,今天下班后有没有安排?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老刘赶忙摆手拒绝,“谢谢石总的好意!喝酒就免了,我还是抓紧时间审核你们的可行性报告和立项建议书,争取尽量早点从我们部门放行。” 石云峰对项目建设流程太熟悉了,所有项目都必须先在发改部门立项,然后才能到其他职能部门办理相关手续或证照,没有获得立项资格的项目,其他机构看都不看就会给你扔出来。 刘副局长在上班时间跟有关人员打过招呼,利用下班时间在家里看完了永辉公司的两份材料,他觉得该项目符合立项条件,同意给予立项。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石云峰的车停车县发改局的办公楼前,他直接来到刘副局长办公室,没等他坐下,老刘就从抽屉里取出立项批文递给他,“石总,永辉公司的稀土材料生产项目已经正式立项,剩下的工作,你自己去跑吧。” 没想到老刘这么痛快,石云峰非常感激,“谢谢刘局!哪天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吃饭是小事,以后再说,快去忙吧。” 从老刘办公室出来,石云峰坐上车,直奔开发区管委会,因为他想把稀土永磁材料生产项目建在天泉县开发区。 到了管委会,才发现刘副局长一语成谶,石云峰从管委会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前段时间县里进行了机构调整,管委会主任和三名副主任,都是从几个农村乡镇调过来的新人。 按照悬挂在迎宾大厅墙上的领导分工说明,石云峰找到负责新项目的李副主任办公室,进门后,没等他自我介绍,这位白胖的副主任正在电脑上忙活,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李主任,我是永辉公司的,我们有个新项目想进开发区,这是发改局的立项批文和我们这个项目的材料。”说完,石云峰把一摞文本递了过去。 “先放这儿吧。” 放下文本后,石云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进一步指示。 见石云峰没有离开,李副主任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事吗?” “没事了。李主任,我想问一下,我们这个项目的建设用地,什么时候才能批下来?” “还不知道你们的项目能不能进开发区,现在就跟我要建设用地,你也太着急了!” 第18章 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在四通集团,这种事本不该石云峰亲自出面,但永辉公司无人可用,石云峰只能亲力亲为。开发区这位李副主任此前在偏远乡镇工作,可能不太关注本县经济,或者石云峰在自我介绍时,提及的单位是永辉公司,而不是大名鼎鼎的四通集团,所以,对站在面前的石云峰毫无感觉。 石云峰跟有些大企业领导不一样,在待人接物和社交礼仪方面一直比较低调内敛,但面对李副主任的傲慢态度,他心生不快,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此情形,李副主任丢开鼠标,强压怒火,“你不是没有事了吗?这间办公室是我的工作场所,你赖着不走,什么意思?” “知道这是你的工作场所,我没想赖着不走,李主任,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李副主任显得很不耐烦,“你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 石云峰简要介绍了项目背景,“为了配合政府部门整治稀土行业乱象,企业已经停产整顿一年多了,现在不仅有了新项目新产品,而且新项目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希望开发区能尽快审批项目建设用地。” 李副主任不以为然,“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这种事呀,任何一个想进开发区的企业,都能说出自家项目一大堆优势,谁不说自己的项目好?问题是我们不能只听你说,我让你把材料放在这儿,我们要根据你提供的材料,分析项目优缺点,再结合具体情况,经过讨论决定项目能否进园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跟开发区打过多次交道,四通集团的刹车片生产项目就落在开发区,石云峰早就熟悉这套程序,还用李副主任白费口舌?“李主任,我们这个项目配合了政府部门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用市发改局的话说,具有导向作用,因为情况有点特殊,能不能请开发区特事特办?” “配合政府工作也好,市发改局的评价也罢,这些都是你说的,口说无凭,你只有拿出上级部门的红头文件,方能说明你们的项目情况特殊,开发区才能考虑给你们特事特办。” 这可难住石云峰了,当时只是有关领导的几句话,他上哪儿去找红头文件呀!石云峰无可奈何,“请问李主任,如果按照你说的这套程序,办下来得多长时间?” “这可说不准。你回去等着吧,有消息就会给你打电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石云峰只能悻悻地离开,回到自己办公室,他越发觉得这件事必须高度重视起来,因为生产场地不确定,往下的很多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想到这里,石云峰抓起面前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接起来之后,他首先自报家门,“徐县长你好!我是石云峰。” “石总你好!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徐副县长在天泉县分管工业,前些年因为四通集团的项目,石云峰跟他没少打交道,两人性格类似,交往多了,自然视彼此为知己,免不了有些私交,但一般情况下石云峰不会打扰对方,避免让外人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为了永辉公司的稀土材料项目,石云峰再次拨通了这个电话,他感到有些不安,“本来不想打扰你,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咱俩之间无所谓打扰,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石云峰向徐副县长通报了在开发区遇到的情况,“原本我跟开发区的几位领导是很熟悉的,据说前段时间机构调整,管委会新班子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根据我的判断,我们这个项目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但管委会的经办副主任让我们等待,时间不确定,这让我很着急。” “我知道管委会班子成员全是新人,你想让我做什么?” “哦——”石云峰心里犯起了嘀咕,他怕徐副县长也不认识管委会的人,岂不让徐副县长为难?“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过问一下,我们那个项目的建设用地,什么时候才能确定下来?” “这个嘛,”徐副县长略作停顿,他是主管工业的副县长,而开发区管委会的班子成员是从偏远乡镇调上来的,他以前跟那些人从没有任何交集,那些人也许知道他的名字,绝对谈不上熟悉,但老朋友石云峰的求助,他硬着头皮也得答应下来,“没问题,我先打听一下究竟什么情况,再跟你联系。” 不愧是志趣相投的老朋友,这位徐副县长还真办事,当天下午临下班前,石云峰接到徐副县长的电话,“石总,县府班子下午有个会,散会后我亲自去开发区跑了一趟,经打听,管委会主任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又找了主管新项目的李副主任,他告诉我,你们那个项目的材料他刚看完,项目本身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但是,据说你们永辉公司现在的占地面积就很大,新项目放在现有场地绰绰有余,所以,他不主张你们这个项目进驻开发区。” 这一情况出乎石云峰的预料,令他措手不及,情绪有点激动,“徐县长,这只是那位李副主任的个人看法吧?项目能否进驻开发区,按照以往的经验,是不是还要经过管委会讨论,甚至征求你们县府的意见,才能最终决定?” “是的,那位李副主任自己说了也不算,但他还跟我提到另一个情况,就是土地管理部门前段时间下发的通知,其实我对那个通知也有印象,通知指出,根据国家有关政策,各地方政府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要最大限度节约土地资源,现有场地能铺开的生产装置,禁止占用新的土地资源。” 徐副县长提到的两个消息,让石云峰感觉情况不妙,但他仔细一想,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徐县长,我也有项目进驻开发区的两个理由,其一,我们这项目不仅顺应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政策要求,得到了市发改局的肯定,而且稀土新材料属于高新技术产品,管委会的李副主任也认为项目本身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其二,永辉公司现有占地面积确实不小,但都在偏远的山沟里,稀土永磁材料作为高新技术产品,不可能放在那种环境下生产,项目即使进驻开发区,也只是利用闲置土地,并不占用新的土地资源,不会违反土地政策。” 徐副县长认为,石云峰的理由无可辩驳,就是不知道能否得到开发区管委会和县府主要领导的认可,“石总,你知道开发区是副县级单位,他们的一把手在行政上跟我是平级的,所以,我不好过分催问他们的工作。如果你想事情进展快一点,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请市发改局有关领导给县发改局打个电话,就说市里需要发挥该项目的导向作用,恳请县里抓紧时间推进项目建设。” 石云峰理解徐副县长的难处,觉得这个主意值得一试,但是,除了跟市督察大队的陈主任(他是市发改局的副局长)有过一面之交,石云峰不认识那里的任何人,怎么才能请市发改局的领导给县里的部门打电话呢? 石云峰灵机一动,为什么要绕一大圈?直接请天泉县发改局向县长反映,请县长督促开发区领导,难道不行吗? 拨通了县发改局刘副局长的电话,石云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刘局,不瞒你说,我们这个项目从你那里出来后,在开发区就卡壳了,能不能请你给县长反映一下,让开发区抓紧时间讨论我们的项目?” 因为自己的话得到应念,老刘哈哈大笑,“怎么样?我说过吧?不是所有部门都像我们一样,他们办事讲究程序,按部就班,是机关工作的准则,你挑不出他们的毛病。” “是啊,我以为自己亲自跑,能节省点时间,哪知他们收下材料后,就让我回去等着,不知道什么时间给我消息,我很着急呀!刘局,请你再帮帮忙,把我们的情况反映给县长,请县长催问一下?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 “道不道谢无所谓,关键是我们作为下级机构,别说我这个副局长,就是我们局的一把手,也不可能给县长提那种要求。石总,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帮不了你,也许因为你不在机关工作,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刘副局长说得很有道理,作为下级机构的负责人,把工作干好,让上级领导放心,才是自己的本分,石云峰此举确实唐突。 当天下午,石云峰坐车从四通集团刹车片分厂旁边经过,他突然想到了常务副总沈岚,因为四通集团的汽车刹车片项目,就是他全权委托沈岚,在市发改局立的项。 下车后,石云峰直奔沈岚办公室,进门就问:“沈总,你还记得咱们刹车片项目的立项经过吗?” 沈岚莫名其妙,“都过去好几年了,不过,那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跟办立项手续的经办人,还有联系吗?或者说还能联系上吗?” “平时没有事,不经常联系,只在逢年过节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办刹车片立项手续时,王大姐是综合科科长,据说去年升任副局长了。” 石云峰喜形于色,“那就太好了!你今明两天抽时间跟那位王大姐联系一下,如果联系上了,咱们尽快去市里拜访她。” 沈岚不解地问:“干嘛这么着急呀?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石云峰把这两天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稀土材料项目现在卡在开发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消息,有位领导给我出主意,让咱们找市发改局的领导给县里打电话,请县长督促开发区加快工作进度。” 沈岚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听说她一个多月前,跟随省里的一个代表团出国考察去了,不知道回没回来。” 第19章 尊贵的客人 当天晚上八点多,沈岚试着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结果打通了,她有点喜出望外,“王姐你好!我是沈岚,听说你出国考察去了,现在回来了吗?” 对方显得也很亲热,“沈岚妹子呀?这么晚了没休息,还在外面应酬吧?少喝酒。出国考察一个星期前就回来了,在家休息了几天,前天才上班。” “王姐,如果你这两天方便的话,我想去市里拜访你。” “只要不让我喝酒,欢迎你随时来市里做客。” “一言为定,明天下班后,我跟另一位朋友,在市里的君悦酒店恭候。” 第二天傍晚,石云峰跟沈岚提前到达在君悦酒店预定的包间,六点左右,服务员领进来一位中年女士,身着深蓝色职业套装,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自然色的头发挽于脑后,显得既干练,又气质不凡。见客人进屋,两位主人同时站起身来,沈岚迎上前去,拉着客人的手,“王姐,咱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先介绍一下,” 没等沈岚往下介绍,女士插话道:“让我猜一下,这位先生就是闻名省内的企业家石云峰吧?” 石云峰往前两步,略微欠身道:“王局长你好!你过奖了,我是四通集团的石云峰。” 王副局长主动跟石云峰握手,“石总,据说你很低调,虽然在媒体上多次看到四通集团的新闻,却从没见到过你的影像,但沈岚以前提起过,尽管今天第一次见到你,我估计猜得差不多。” “谢谢王局关注四通集团,请您抽时间去我们公司指导工作!沈总,请王局入座吧。”石云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岚拉着王副局长的手,把客人请到主宾的位置,根据石云峰的安排,今天这个场合,他让沈岚做主陪,自己则坐到副主陪的位置上。 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敬,沈岚把酒店的菜单递到王副局长面前,“大姐,请你点菜。” “沈岚,今天干嘛跟我这么客气?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既然你们早就到了,为什么不点菜?”王副局长明知故问。 “你是我们最尊敬的客人,当然得让你点菜,你就别客气了。”沈岚把菜单逐页往后翻,让王副局长过目。 石云峰也真诚地请求道:“王局,就请你为我们代劳吧。” “好吧,那我就带个头。”王副局长随便点了两道凉菜,就把菜单递给沈岚。 石云峰当然知道这是王副局长故意应付,他叮嘱沈岚:“沈总,你知道王局喜欢什么菜品,剩下的任务就全交给你了。” 沈岚不辱使命,点了四道热菜和一份汤菜,全是本店的特色,其中三样都是王副局长喜欢的菜品,又要了一瓶时下流行的“拉菲”,王副局长说她太奢侈。 等待上菜的功夫,沈岚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放在王副局长面前,“大姐,这是石总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王副局长正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朋友之间搞得这么俗气,今后还怎么打交道?” 沈岚拉着王副局长的胳膊,撒娇似的说:“大姐,这是一只糯种飘阳绿翡翠手镯,值不了多少钱,朋友之间的一件小礼品,你干嘛搞得这么严肃?” 石云峰不是第一次跟职能部门的领导打交道,他当然知道这是客人摆出的姿态,“王局,我们考虑不周,还请你多包涵。” 石云峰的自责,让王副局长觉得刚才的话有点过了,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没什么,我的意思,咱们朋友之间,可以经常相聚,但不必过分讲究。” “好啦,我们以后不讲究,行了吧?快把东西收起来,服务员要上菜了,免得被外人看见。”沈岚拿起礼品盒,塞进王副局长的手包。 包间里进来两位服务员,一位负责上菜,一位负责倒酒。菜已上齐,高档干红早已倒入醒酒器,负责倒酒的服务员往三人杯中倒入适量红酒,石云峰提议道:“沈总,开始吧。” 沈岚举起杯子,“王姐,你出国考察归来,我们为你接风,祝你工作顺利,如意安康!”三人共同干杯。 放下杯子后,沈岚拿起公用餐具,为王副局长夹了些菜品,“大姐,这些都是你喜欢的,你不动筷子,就得我为你服务了。” “谢谢沈总!我自己来,你别为我忙活了。”毕竟这是第一次跟石云峰见面,让沈岚侍候,王副局长有点不好意思。 宾主品尝了各自喜欢的菜品,服务员给客人们再次倒酒后,石云峰端起酒杯,“王局,我跟沈总共同敬你,祝你事事顺意,步步高升!” 也许不想喝太多的酒,王副局长手里端着杯子,并没有马上干杯的意思,“借你吉言,谢谢石总!其实,今天见到四通集团的两位老总,特别是第一次见到石总,令我感到很荣幸。四通集团是全省有名的民营企业,石总是闻名省内的企业家,为了感谢你们对社会做出的贡献,我敬你们两位!” 宾主互敬后,夹了几口菜,王副局长随意问了一句,“你们今天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沈岚莞尔一笑,“不愧是领导,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们做企业的,尤其像四通集团那样的大企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哪有时间跑来找我闲聊?除非有事。当然,我相信也有为我接风的意思。” 本来就有事相求,既然被王副局长看清了目的,沈岚趁机把永辉公司面临的情况做了大致介绍,“县里有人给我们出主意,希望市发改局给天泉县的有关部门或领导打个电话,请县府出面,督促开发区加快工作进度。” “你等等,我听着有点乱,”王副局长捋了捋思绪,“你们的企业不是名叫四通集团吗?怎么又扯上什么永辉公司了?” 石云峰急忙解释,“王局,我们的企业就是四通集团,两年前,四通集团参股永辉稀土公司,所以,四通集团相当于永辉公司的母公司,永辉公司是四通集团的子公司。”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王副局长总算弄清了两个企业的相互关系,但仍然有点疑惑,“既然永辉公司是股份制企业,应该还有其他股东吧?为什么你们俩要管这件事?难道四通集团是永辉公司的控股股东?” “现在还不是控股股东,但四通集团是大股东,因为永辉公司的其他股东以前都是开采稀土资源的矿老板,不熟悉这方面情况,加上政府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政策触及到他们的利益,那些人抵触情绪很大,对永辉公司搞稀土材料不感兴趣,这件事就只能由我们来管了。” 王副局长终于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是说,你们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主动转变企业经营方向,开发出了稀土新材料,希望尽快推进项目的产业化,但开发区不配合你们的工作。” “情况正是这样。我们为了配合政府整治稀土行业乱象,两年来永辉公司一直处于停产整顿状态,几百名职工无法安置,我们只能组织他们进行文化培训,不仅要给职工们发工资,还要花钱聘请师资,每一天的支出都相当可观。所以,我们想让稀土新材料项目尽快投产。” “是啊!每天的开支是一大笔钱,换谁都要着急,可你们县里开发区那些管理人员,体会不到企业的难处。” “王局长,我们这个项目还得到市发改局的肯定,全市牵头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陈副局长,评价这个项目对全市稀土行业具有导向性作用。” 王副局长点了点头,“你们俩的意思,是让陈副局长打这个电话?还是我帮你们打这个电话?” 沈岚接了过去,“大姐,我们跟那位陈副局长一点也不熟悉,更不知道你跟他关系好不好,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请你给拿个主意,即使让陈副局长打电话,也得你出面跟他说,如果你不愿意求他,你打这个电话当然最好了。” 王副局长思忖一番后,觉得有点为难,“虽然我跟老陈都是发改局的班子成员,因为分管的业务范围不同,加上性格脾气不太对劲,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说实话,我不愿去求他。” 沈岚乐呵呵地说:“那不正好吗?不求那位陈副局长,我们最希望你打这个电话。” “我可以为你们打这个电话,但我跟他们怎么说呢?” “王局,你们发改局不是主管产业政策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部门吗?这次整治稀土行业乱象就由发改局牵头,你就说市里为了贯彻执行国家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政策,需要我们这个项目做导向,希望天泉县发改局向县府反映,请县府督促开发区加快工作进度。” “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不过我觉得让县发改局向县府反映,再让县府去督促开发区工作,不仅增加了一道程序,而且就机关工作的潜规则而言,除非万不得已,下级部门都不愿给上级领导提建议,原因大家都清楚。” 石云峰点头赞同,“其实,我跟县发改局的刘副局长提过这件事,他也说不愿给县府提建议,但他说如果借市发改局的名义,他们倒是可以请县府督促开发区。” 王副局长对这个方案并不满意,“与其多一道程序,不如直接给县府打电话,但是,从行政级别考虑,作为市发改局的副局长,给县府打电话提建议是很不合适的。” “大姐,你说怎么办呢?”沈岚有点着急了。 王副局长没有急于回答,考虑一番后才平静地说:“我去找局里的一把手,请他给你们那边的县长打电话。” 石云峰当然求之不得,“那太好了!市发改局一把手的电话,县长一定会重视,他只需过问一下,开发区就会立即行动起来。” 沈岚意味深长地问:“大姐,你请一把手办事,要不要我们提供协助?” 第20章 现场办公会 提供协助不就是送礼打点嘛,在职场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王副局长当然知道这句暗语的意思,她摆了摆手,“发改局代表政府牵头整治稀土行业乱象,你们的项目为整治行动带了个好头,理应得到发改局的支撑,为你们排忧解难,作为职能部门,我们责无旁贷,我去找一把手替你们说话,这个真用不着。” “谢谢王局!我们的事让你费心了,但我们会记在心里。” “石总别这么客气,这件事于公于私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尽快把项目做起来,在行业中起到导向作用,对发改局牵头执行的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行动,也会起到有力的推动作用。” 不得不说,虽然出于为朋友帮忙的目的,但这毕竟不是王副局长管辖的业务范围,她能说出这番话,其格局还是很高的。 只隔了一天,石云峰便接到天泉县开发区办公室的电话,让他八点半去开发区管委会开会,石云峰认为,这一定是王副局长找了市发改局一把手,给县府打电话起的作用。 八点二十五分,当石云峰推门走进开发区管委会会议室的时候,围着会议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其中既有县里主管工业的徐副县长,还有石云峰认识但不熟悉的常务副县长,以及县发改局主管新项目的刘副局长,那位有些面熟的中年人,好像是土地局的一位副局长。开发区这边,已经跟石云峰打过交道的李副主任也在场,其余人员他就不认识了。 徐副县长招呼道:“石总,快坐下,开会就等你了。” “时间掐得不准,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石云峰作为当地企业界名人,县里的大多数领导和各职能部门负责人尽管跟他不太熟悉,没有私交,但他们对石云峰还是有所耳闻,甚至认识。当石云峰在会议桌旁的椅子坐下后,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县长看了他一眼,“石总,还差三分钟才到八点半,实际上你很守时,没有必要觉得不好意思。” 石云峰跟这位肖副县长不仅见过面,而且在同一张酒桌上喝过酒,只不过对方是常务副县长,自己跟他又没有任何交集,石云峰这个人不善于接近领导,没有主动跟肖副县长联系,两人仅仅认识而已。 但是,四通集团是闻名省内的大型民营企业,不仅为社会提供了近两万个工作岗位,还在天泉县的纳税大户中名列前茅,作为常务副县长,老肖对这些情况一清二楚,他认为企业负责人工作繁忙,别说石云峰没有迟到,即使晚到几分钟,也情有可原。 对于肖副县长的理解,石云峰发自内心的感激,他微微欠身,“谢谢肖县长!” 人员到齐后,肖副县长开始主持会议,“今天这个会,是专门为永辉公司的新项目召集的。我们知道,整治稀土行业乱象,是国家的战略决策,为了避免执行政策不彻底,这次行动都没让县里参加,而是直接将监督执行机构放在市里,足见国家对这次行动的重视。永辉公司积极响应政府号召,主动把依赖稀土资源的经营方向,转变为稀土材料的生产,他们的举措得到督察机构的高度评价,昨天,县府接到市发改局的电话,请我们县里全力配合永辉公司的工作,让他们的项目早日建成投产。” 开场白之后,肖副县长把视线转向石云峰,“石总,讲讲你们的情况吧,职能部门都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政府部门配合的事,你尽管提出来,今天就在这个现场办公会上解决。” 石云峰大致讲了开发稀土永磁材料的目的和意义,然后说道:“开发试验已经取得成功,做完必要的放大试验后,项目就要进入设计建设阶段,因为稀土永磁材料属于高新技术产品,我们希望把项目落在开发区,时间比较紧张,请领导们尽快做出决定。” 开发区管委会的李副主任,一开始可能都没瞧得起石云峰,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居然把县府领导搬到开发区来开现场会,看来对企业负责人,尤其是大企业老板,不能随便托大,说不定他们搬出某位领导,就会让他难堪。 李副主任心知肚明,石云峰后面那句话就是针对他说的,他当然要作出回应,“石总,前两天我跟徐副县长说过,你们的项目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但永辉公司现有占地面积很大,完全容纳得下这个新项目,根据国家土地政策的规定,你们的新项目就不能进入开发区。土地部门的领导正好也在这里,请他们给你解释一下吧。” 那位石云峰面熟的中年人,正是县土地局的吴副局长,被开发区的李副主任点名,他当然要就土地政策解释一番,内容跟李副主任的说法差不多。 一边是响应国家号召,积极配合政府部门整治稀土行业乱象,一边要维护国家的土地政策,这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两位副县长也不好做决定,会场陷入一片沉寂。 石云峰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但他并不甘心这样的结果,石云峰灵机一动,“各位领导,永辉公司现在确实还有一些闲置土地,却都在偏僻的山沟里,我们的高新技术产品不可能放在那种环境里生产。我提个建议,用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置换新项目在开发区的建设用地面积,不知道领导们以为如何?” 话音刚落,徐副县长马上表示赞同,“以土地置换土地,就不会违反土地政策了,这个办法好!” 开发区管委会一把手却有不同意见,“山沟里的土地跟开发区的土地没法比,怎么置换呀?” 石云峰接了过去,“首先,我们这个项目本身符合进驻开发区的条件,如果没有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这一说,按照县里的政策,我们的项目将会无条件进入开发区,只是因为永辉公司现有占地面积比较大,才惹出了这个麻烦。第二,我们利用开发区的土地建厂做制造业,而不是搞房地产开发,不应跟土地价值做任何关联,在开发区建厂,却要拿出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仅仅是为了遵守土地政策,而不是为了等价交换,这一点需要明确。至于具体怎么操作,那是土地管理部门的事,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办法。” 徐副县长主管全县的工业生产项目,即使明显偏袒石云峰,也属于他的职责所在,其他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他非常赞同石云峰的说法,“石总说得对,又不是搞房地产开发,不能比较土地价值,只要永辉公司拿出土地置换,就不违反土地政策。大家想想,如果永辉公司没有闲置土地,新项目符合入园条件,开发区照样要提供项目建设用地。” 肖副县长仍然拿不定主意,他把目光转向土地局吴副局长,“你们土地部门有什么意见?” 听完石云峰的一席话,土地局的吴副局长也觉得土地置换是一种崭新的思路,不管开发区的土地,还是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都已经脱离了土地部门的监管范围。按照石云峰的建议,如果永辉公司的新项目落户开发区,他们公司就要将等量的土地返还给政府,相当于既为永辉公司的新项目提供了建设用地,还增加了政府的土地资源,何乐而不为呢? 吴副局长代表土地局参加这次现场办公会议,肖副县长要听土地部门的意见,老吴当然要表态,“土地置换的建议为解决问题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听了石总的解释,我认为这个办法不仅可行,而且符合国家的土地政策。” 肖副县长点了点头,“既然永辉公司的项目符合入园条件,石总提出的土地置换方案避免了跟土地政策相冲突,土地部门又认为这个办法可行,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根据永辉公司新项目的需要,开发区尽快把项目建设用地定下来,以便让企业为项目建设做准备。” 开发区管委会的几位领导都在会场,他们知道肖副县长的话代表了县政府的态度,开发区必须遵照执行,管委会一把手和具体经办人李副主任当场表态,将尽快给永辉公司的新项目办理入园手续,并划定项目建设用地。...... 回到四通集团办公驻地,石云峰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向沈岚做了通报,“虽然经历一波三折,还要用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置换,但事情总算定下来了。” “永辉公司转变经营方向,今后不开采稀土资源了,山沟里的闲置土地没啥用途,拿出去跟开发区的土地置换,没有什么可惜的。不管怎么说,场地定下来了,总算迈出了第一步。”沈岚也感到欣慰。 “虽然事情定下来了,令我至今不明白的是,我有发改局的立项批文,稀土新材料项目又符合入园条件,开发区的领导为什么要设置障碍?害得咱们绕了好大一圈。” 面对石云峰提出的问题,作为旁观者,沈岚认为,有多种原因导致这种情况,首先,开发区也是一级政府机构,同样习惯于按部就班的工作方式,石云峰想让他们特事特办,加快进度,这本身就犯了他们的禁忌,令他们感到不快。 其次,管委会如果是以前那些熟面孔,也许会给石云峰面子,但新上任这些开发区领导,对大名鼎鼎的石云峰没有什么印象,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第三,开发区接受项目,确实要考虑是否符合国家土地政策,永辉公司闲置土地较多,要求节约用地,无可厚非。 石云峰赞同这番分析,承认在处理人际关系时出现了疏忽,他反省自己,四通集团的刹车片分厂就在开发区,要是在管委会机构调整时,趁着新官上任的机会,他主动登门拜访,先跟新上任的领导们混个脸熟,再进一步加深关系,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第21章 真正的双赢 研发钕铁硼永磁材料的试验,自从在盛凯金属研究所唐新民团队的课题组开展以来,仅用了半年时间,不仅完成了烧结钕铁硼基材的制备,而且先后采用速凝薄片法和气流磨等技术手段,降低了磁体的总稀土含量,从而使成本得以大幅度下降。 此外,唐新民团队采用氧含量控制技术,使磁体获得高矫顽力磁特性成为可能,同时,控氧技术也是工业化批量生产,并使产品获得高稳定性和一致性的关键因素。 在上述试验的基础上,唐新民团队又开展了百公斤级的烧结钕铁硼放大试验,通过调整工艺条件,已经取得了接近小试的试验结果,可以为工业化生产线的设计提供工艺流程和技术参数。 试验取得的每一步进展,都反映在每月一次的书面汇报材料中,石云峰对试验取得成果倍感欣慰。 对稀土永磁材料的国内外发展趋势和现实用途进行分析后,唐新民建议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分若干期建设,随着烧结钕铁硼磁体在风力发电、新能源汽车和节能家电等低碳经济领域的用途不断扩展,用量不断增长,他建议第一期工程,先建设年产五百吨烧结钕铁硼磁体,随着工艺技术的不断进步和产品性能不断提高,市场将会出现多种需求,一期工程建成投产后,根据不同用途和市场情况,再建设第二第三甚至第四期工程。 石云峰也认为,稀土永磁材料无论制备工艺还是应用领域,都处在不断发展的上升过程中,整个项目分多期工程建设,有利于节省投资,可以更好地适应形势发展,满足市场需要,唐新民的建议科学合理。 石云峰着手准备一期工程建设,联系了几家设计机构,就烧结钕铁硼项目的工程设计进行招标谈判,这天上午十点左右,他刚送走了一家设计院的客人,桌上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便顺手接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对方热情地跟他寒暄,“石总,好久不见,恭喜咱们合作的开发项目取得了可喜进展!” 听声音,石云峰想起对方是盛凯金属研究所的技术科长,“陈科长你好!合作项目取得显著进展,咱们同喜!” “石总,近几天你不出差吧?要是你方便的话,我跟课题组的唐工想去拜访你。” 石云峰略一迟疑,“拜访我?请问陈科长有什么事吗?我当然很方便,不过还是我去拜访你吧。” 陈科长坚持自己的决定,“只要你有时间,还是我们去拜访你,因为我们有一些事情想跟你商谈。” 既然如此,石云峰就不必客气了,“好吧,我在公司恭候你们来访。” 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陈科长和唐新民到达永辉公司驻地,传达室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前,陈科长在门上敲了几下,石云峰开门迎接,“欢迎陈科长和唐工!你们辛苦了,快请进。” 石云峰请两位客人坐在茶几正面的沙发上,又给他们沏了茶,然后拉把椅子坐在客人对面,“陈科长,唐工,你们坐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一定很辛苦,咱们中午吃顿便饭,你们下午休息,晚上跟你们接风,明天谈业务,你们觉得这么安排是否合适?” 陈科长没有表态,唐新民不同意,“我们坐的卧铺,一点也不辛苦。石总,咱们今天下午谈业务,我们打算明天返回去。” 石云峰一贯务实,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交际上,唐新民作为技术专家,也喜欢直来直去,有事谈事,谈完后各忙各的。石云峰就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办事方式,按照唐新民的要求,他更改了日程安排,决定当天下午谈业务。 午饭后,陈科长和唐新民在宾馆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两点,两位客人再次来到石云峰办公室,寒暄几句后,石云峰邀请客人去公司接待室,“那里条件比较好,环境也舒适。” “石总,我们到你这里是为了谈业务,又不是为了享受,双方一共三个人,在你办公室就很好,干嘛要去接待室呢?” 客人如此随和,石云峰也不想麻烦,他沏了两杯茶,放在两位客人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坐在他们对面,言归正传,终于把憋在他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陈科长,唐工,你们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我们这里,不知要谈什么业务?” 陈科长脱口而出,“谈咱们两家单位的合作事宜。” 石云峰不明其意,“咱们两家单位,不是正在合作吗?” “石总,我们这次要跟你谈的合作,不是现在这个项目。” 石云峰颇感好奇,“陈科长,咱们之间还有其他可以合作的项目吗?” 陈科长实言相告,盛凯金属研究所以前是事业单位,改制后成为科技型企业,现在基本得不到政府拨款,完全依靠横向科研项目和研究所的小规模产品养活自己,在得知永辉公司正在准备实施烧结钕铁硼磁体的工业化生产项目时,所领导听了陈科长的汇报,也许意识到稀土新材料的巨大发展潜力,主管领导指示陈科长,要想办法跟永辉公司实现长期合作,最好参与到生产过程中,目的是让盛凯金属研究所获得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 “石总,盛凯金属研究所的科研实力加上永辉公司的条件,我认为两个单位可以实现强强联合。”陈科长信誓旦旦地说。 对于陈科长的这个想法,石云峰大感意外,“陈科长,你是说盛凯金属研究所想跟我们在生产项目上进行合作?” “对,我们盛凯金属研究所想成为稀土新材料项目的股东,哪怕成为小股东也可以。” “哎哟!”石云峰感到有点为难,“即使你们想对该项目进行投资,问题是我们不缺资金呀!” “石总,不怕你笑话,我们研究所的资金维持日常运转都捉襟见肘,哪有资金给你们的项目投资呀!” “那你们怎么能成为我们项目的股东呢?” “石总,借用唐工的话说,稀土永磁材料技术复杂,产品用途广泛,产品种类繁多,但凡涉足这一行业,要想在业内立于不败之地,离不开科研做后盾,只有不停地探索,接连不断地开发出新产品新技术,才能满足各领域不断发展的不同需求。” 石云峰点了点头,“陈科长,我同意你的说法,可这也不能成为你们入股永辉公司新项目的理由呀!” 唐新民终于说话了,“石总,请允许我谈谈自己的看法。作为一个行业,尤其像稀土永磁材料这种兴起时间不长,正处于蓬勃发展阶段的新兴行业,有一个较高水平的研发机构在背后做支撑,你们在生产和经营一线的人,说话底气都不一样,我觉得咱们两家联合,可以做到相互成全。” 作为一名技术专家,唐新民说话更直白,石云峰回味一番后,觉得很有道理,但仍然不明白今后的事情跟烧结钕铁硼项目的关系,“通过这次合作,永辉公司跟盛凯金属研究所成了关系单位,今后需要开发新产品或解决什么技术难题,还可以用现在的模式,由永辉公司出资,请唐工的课题组搞研发呀!” “你说这种方式,属于松散联合,我们的目的,想跟永辉公司结成紧密型合作伙伴,也就是永辉公司需要做哪方面的研发,你们只需提供研发试验所需的物资,不需提供科研经费,唐工他们课题组相当于永辉公司的一个实验室。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盛凯金属研究所成为永辉公司的项目股东。” 陈科长的意思,石云峰听得很清楚,但他毕竟没有思想准备,想了好一阵才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个提议很好,国内外的大型企业都有自己的研发中心或实验室,问题是你们想以这种方式入股永辉公司的新项目,在股权占比上怎么定量呢?” 这个问题不但石云峰没有答案,就连有备而来的陈科长和唐新民,也拿不出可行的解决办法,现实中有些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按照陈科长原来的设想,唐新民课题组为永辉公司提供新产品新技术的研发服务,盛凯金属研究所成为永辉公司新项目的股东,每年从永辉公司取得几十上百万利润分红,这个想法虽好,但股权和分红比例缺乏计算依据,石云峰跟永辉公司的现有股东无法解释。 涉足稀土新材料这一领域,石云峰巴不得背靠一个有实力的研发机构,从目前的情况看,盛凯金属研究所的唐新民课题组,是理想的合作伙伴,为了长远合作,石云峰设想无论有没有研发任务,每年都给对方一笔科研经费,这种模式确实能密切双方合作的关系,但他担心时间一长,对方养成一种惰性,反而对双方的合作关系造成危害。 双方开诚布公,谈了各自的设想与顾虑,本着相互理解的原则,经过协商,最终决定维持现有松散型合作关系不变,因为现在合作开发的钕铁硼烧结磁体,项目由永辉公司提出,永辉公司全额支付了研发经费,盛凯金属研究所不具备成为股东的条件。下一步的研发课题无需永辉公司支付研发经费,取得的研发成果一旦用于建设永辉公司的第二期第三期工程,盛凯金属研究所将以技术入股的方式,成为项目股东。 这种新型合作方式,一方面无需永辉公司引进高级技术人才,也不用在公司建立自己的科研实验室,另一方面,可以让盛凯金属研究所背靠大企业,使他们取得的科研成果能及时有效地转化为生产力,从跟永辉公司的合作中获得稳定的经济收益,反过来促进科研开发不断取得进步。双方在付出最小代价的情况下,却使各自的利益达到最大化,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第22章 麻烦大了 为了落实县府在现场办公会议上做出的决定,开发区管委会让石云峰尽快提供项目建设蓝图,以便给永辉公司的新项目划定建设用地。 在众多设计单位中,石云峰锁定了三家设计机构,经过对比,他最终选择了智源冶金设计院,并接受唐新民的建议,将整个项目分为四期工程进行规划,在跟对方签署工作合同时,石云峰要求同时推进四期工程的土建设计,目的是让开发区规划出整个项目的建设用地,但在进行生产线设计时,目前只设计一期工程。 开发区根据项目总图,很快为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划定了建设用地,并把项目占地面积向天泉县土地局做了报备。 按照现场办公会确定的土地置换原则,永辉公司的新材料项目在开发区占用了多少建设用地,就要向县土地局交出同等面积的土地。得到开发区的情况汇报后,土地局政策法规科向永辉公司法人代表发出了回收土地使用权的公函,传达室工作人员把信函送到董事长办公室。 “土地局的公函,什么事呀?”魏盛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拆开信函,当他看到这是一份回收土地使用权的通知时,完全被惊呆了,“永辉公司的土地,都有合法手续,怎么会被收回呢?” 等魏盛发从头到尾看完信函内容,才知道因为石云峰搞的稀土材料项目在开发区占了建设用地,县土地局要收回永辉公司相同面积的闲置土地。 魏盛发的兴趣一直在稀土资源上,他本来就反对搞稀土永磁材料,因为石云峰的稀土材料项目占用了开发区的建设用地,却要收回永辉公司的闲置土地,这让他非常愤怒,拿着土地局的信函,就气冲冲的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把信函往石云峰面前一扔,“看看这个吧,你惹的麻烦大了!” 因为土地置换是石云峰在现场办公会上主动提出的方案,看到这份公函的内容,他一点也没觉得诧异,“我以为什么大事惹得魏总生气了,原来是这件事呀,这有什么麻烦的?” “说得倒轻松,永辉公司要退还政府几十亩土地,这还是小事?你知道当初为了占用这些土地,我费了多大的劲?” “不管你费了多大的劲,我就问你,永辉公司退还给政府的土地位于偏僻的山沟里,这几十亩地能跟开发区同样面积的土地相比吗?你是不是认为永辉公司吃亏了?有人说魏总会算账,在这件事情上,我看你算的是一本糊涂账。” 魏盛发眨了眨眼,觉得石云峰的话好像有些道理,但他对永辉公司的土地具有特殊感情,要他把几十亩地退还出去,他还是非常抵触,“石总,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你的项目建在永辉公司现有地盘上?你非要去开发区建厂,政府却要求永辉公司退还同等面积的土地,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永辉公司有那么多闲置土地,要是把新项目建在本公司,哪有这些麻烦事?” 石云峰没好气地说:“你以为生产稀土材料跟你原来从事的稀土资源加工是一回事呀?稀土新材料是高新技术产品,对生产环境有很高的要求,你那个山沟里的水电环境质量都不达标,怎么能生产出合格产品?再说,新项目建设和投产过程中,需要外地专家到现场做技术指导,把新项目建在偏远山沟里,专家们来去都不方便,项目建在开发区,这些问题全都解决了。魏总,眼光要放长远点,不要只盯着那几十亩闲置土地,如果得不到有效利用,不仅无法产生任何效益,反而会成为公司的负担。” 尽管魏盛发对退还土地这件事仍然耿耿于怀,但木已成舟,开发区把新项目的建设用地已经划定了,他用任何办法也改变不了这一现实。 下班后,魏盛发约他那几个所谓的智囊团成员喝酒,在酒桌上他唉声叹气,“石云峰简直是欺人太甚!竟然背着我把新项目建在开发区,建在开发区也倒罢了,土地局非要让我退还同等面积的闲置土地,我他妈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魏总,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土地,哪能轻易退还出去?难道就没有挽回办法了吗?”说这话的食客不是给主人出主意,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土地局都形成文件了,过两天就要到公司办理划转土地的手续,到了这个份上,哪还有什么挽回办法呀!”魏盛发喝着闷酒,情绪低落,受主人影响,这帮食客也没有多高的兴致。 过了好一阵,一位略显文绉头发花白的食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魏总,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又觉得没法挽回,那就不如承认现实,把这一页翻过去,放宽心,从长计议。” “王老师,面对这种情况,你说我该怎么从长计议?”魏盛发对这位王老师似乎比较尊敬。 老王说话比较婉转,“因为永辉公司是股份制企业,你跟石云峰又有赌约,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别管那么多,既然把你们请来,就是让你们给我出主意的,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哪怕说得不对,也无所谓。” “那好。”老王认为,既然石云峰的稀土新材料项目不让魏盛发知情,魏盛发就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因为老魏的本行是稀土资源的开采与加工,他建议魏盛发把自己的本行捡起来。 没等魏盛发说话,旁边一位年纪稍轻的中年人连忙摇头,“你这个办法不行,现在政府监管很严,前年因为他们擅自开启生产线,永辉公司不仅被市里的督察大队罚款五万,还责令魏总做了深刻检查,记得检讨书还是我写的。如果再次顶风作案,一旦被逮着,处罚就会重多了。” 老王不同意中年人的意见,“为什么要让督察大队发现呢?你不会做得隐蔽一点吗?永辉公司有很多跟随魏总多年的老职工,抽出几个人放哨,时刻盯着督察大队的动向,不让他们发现,不就没事了吗?” “除了督察大队,还得防着石云峰,让他知道了,恐怕也不是好事。”另一位食客提醒道。 魏盛发马上接了过去,“石云峰不用防,一方面他把心思全放在稀土新材料项目上,根本不关心其他事情,另一方面,前年那次事件后,这一年多我都没有任何动静,他认为我已经彻底无心稀土资源了,他对我的警惕已经完全放松。” “没有石云峰的干扰,这是个有利条件,魏总,我觉得永辉公司那些老职工都会支持你。”老王继续给魏盛发打气。 过了几天,魏盛发把负责生产的主管找到他办公室,把门关上后,他略显神秘地说:“钱主任,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接下来,他谈了恢复稀土资源加工的想法。 老钱一听,吓了一跳,“魏总,前年为这事,公司被罚款,你还作了检讨,难道你忘了?” “不用你提醒,我能忘吗?但此一时彼一时,前年那次,因为整治行动刚开始,督察大队看得紧,经常下来检查,加上咱们太大意,才被他们抓了现行。这次咱们低调点,找几个人放哨,每天都盯着督察大队的行踪,就不会被发现了。”魏盛发显得颇有信心。 钱主任还是非常犹豫,“即使不被督察大队发现,一旦让石总知道了,我怎么向他解释?” “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变得胆小如鼠了?我问你,最近这一年,除了公司开会,你见过石云峰几次?每天就知道忙他的稀土新材料项目,不是出差就是找政府机构办事,他的办公地点主要在四通集团,到永辉公司的次数都很少,除非你主动找他汇报,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生产部门的行动。” “可是魏总,停产整顿这一年多来,职工们一直都在参加文化培训,你让他们重返生产工位,石总能不知道吗?” “这个嘛,”魏盛发觉得考虑周到一点也有好处,“为了不让石云峰知道,文化培训照常进行,职工们的上课时间不是只有半天吗?让他们下课后去生产车间,这样的话,设备就不能满负荷运转,生产规模也要减半,但总比完全停产好得多。” 钱主任想了想,自己只是个生产主管,人家魏盛发是董事长,既然老魏都这么说了,如果自己再不配合,岂不是不识时务?“魏总,我可以按照你的指示做,不过一旦被发现,你可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我一个打工的,可负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魏盛发有点不耐烦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啥时候我把责任推给你了?一年多前那件事,我只是当着督察大队的人,说了你几句,罚款和检讨有你的事吗?” 跟着魏盛发多年,老钱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他觉得刚才这些话说得有点重,让老魏生气了,他不想把关系搞得太紧张,便把话往回收了收,“魏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害怕被发现,需要我怎么做,你吩咐就是了。” 魏盛发本身不会管理,他其实根本离不开老钱这样的人,在外面他可以蛮不讲理,对老钱他不敢把关系搞僵,毕竟违规恢复生产不是光明正大的事,他对老钱还得安抚,“你用不着害怕,有事我担着,决不连累你。另外,据我的一些朋友分析,尽管石云峰要搞稀土新材料,但生产稀土材料也需要稀土金属做原料,所以,我们的稀土生产线不会完全停产。” 随着稀土新材料项目的推进,魏盛发逐渐意识到自己无法赢得跟石云峰的赌局,因为害怕自己将来在公司被边沿化,失去话语权,他不惜铤而走险,瞒着石云峰,又准备违规启动稀土加工生产线。 第23章 出了岔子 按照合同规定的期限,智源冶金设计院在半个月内拿出了厂区建设的设计蓝图,项目建设资金却出了岔子,原计划由四通集团承担永辉公司稀土新材料项目的全部投资,但集团公司谈了两年多的一桩刹车片企业收购业务,前段时间突然有了实质性进展,常务副总沈岚下星期就要代表四通集团去签署收购协议,因为要一次性支付五亿元收购资金,四通集团本来宽松的资金状况,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四通集团将要收购的那家刹车片厂,由当地一家地方国营企业改制而来,有二十余年的建厂历史,生产规模处于全国前十,产品质量稳定,关键是跟国内两家大型汽车制造商有紧密合作关系,只是因为历史包袱太沉重,才陷入经营困境。正是看中了对方跟两家大型汽车制造商的紧密合作关系,四通集团才对那家刹车片厂产生了兴趣。 经过初步接触,双方达成了合作意向,但价格一直没谈拢,几天前,不知什么原因,对方给沈岚打电话,不再坚持原来的要价,希望尽快达成协议,双方在电话里就把那些悬而未决的细节谈妥了,只等正式签约。 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石云峰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谈了两年多的收购愿望,就要实现了,届时四通集团的刹车片产能将跃居全国前五,忧的是集团公司资金状况突然紧张了,不利于他推进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建设。 但是,毕竟有四通集团做后盾,石云峰不会让资金问题成为这两件大事的障碍,他来到财务总监何树青的办公室,“何总,县工行罗行长以前是不是跟你抱怨过,说四通集团在他们银行业务量太少?” “这,”老何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说过这句话,石总,你怎么想起这个问题了?” “四通集团在他们那里开户走流水,至少有两年了吧?这回就得麻烦罗行长了。光靠企业的自有资金,既要收购刹车片厂,又要同时推进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怕是有点力不从心。” 作为财务总监,何树青对四通集团的资金状况了如指掌,企业的自有资金应付其中的一件事绰绰有余,但两件事赶到一起,要同时应对,必然捉襟见肘,“石总,你的意思,咱们向老罗他们银行申请贷款融资?” 石云峰点了点头,“当初,他竭尽全力把四通集团拉进盛发公司,才有了现在的永辉公司,说实话,那件事咱们给了他好大的面子,要不是他的极力撮合,四通集团不可能参股盛发稀土公司。现在,两件事赶到一起,四通集团遇到了暂时的资金问题,我也想请罗行长给咱们帮个忙。” 四通集团是民营企业,以前主要跟农行和农村信用联社打交道,无论存贷业务都主要发生在这两家金融机构,石云峰以前跟罗明只是认识,并无深交,更不是朋友,何树青成为四通集团财务总监后,石云峰把跟金融机构的业务全权委托给老何,为了拓展融资渠道,何树青开始跟县工行的罗明行长接触,两人还成了私交不错的好朋友。 当老罗为他朋友魏盛发的公司寻找战略投资者时,四通集团已经是闻名省内的大企业,通过综合比较,他认为四通集团无论企业规模、财务状况、管理水平还是高管素质,都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在撮合四通集团参股盛发公司过程中,老何当初就是罗明与石云峰之间的联络人,石云峰谈到的情况,他一清二楚,“贷款融资没问题,我认为老罗绝对会帮这个忙。石总,你觉得申请多大贷款额度合适呢?” 石云峰脱口而出,“五亿。” 何树青有点犹豫,“第一次在工行融资,五个亿的额度是不是有点大?我怕他们批不了这么多。” “你先跟罗行长这么说,看他什么态度。说实话,你也清楚,四通集团不缺融资渠道,就这点资金,不找工行也可以解决,但人家罗行长都抱怨你不跟工行发生业务,如果四通集团再不给他面子,你不怕罗行长多心呀?”石云峰半真半假地说。 过了两天,当何树青把贷款申请放在罗行长面前,老罗一看申请额度,有点吃惊,“这么多呀?什么用途?” 尽管贷款申请把用途说得很清楚,何树青还是做了口头解释,“近期,四通集团既要斥资收购一家刹车片厂,又要为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提供建设资金,两件事情赶到一起,资金需求量较大,这才向工行提出融资申请。” 罗明疑惑地看着老何,“就算两件事情凑到一起,那么大的四通集团,肯定还有一部分自有资金吧?不能全靠贷款融资呀!” “罗行长,你是不知道,收购刹车片厂和建设稀土新材料项目,需要的资金数量庞大,两件事情同时进行,只是我们的几亿自有资金应付不过来,而不是没有自有资金。” 老罗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四通集团第一次跟工行发生业务,就提出五个亿的贷款申请,额度有些大呀!我怕市行审批有困难。” “那就请罗行长尽力而为吧,我们不会让你为难,如果罗行长能尽快往上报批就最好了,因为这两件事需要资金都比较急。” 当初,四通集团在罗明的极力撮合下,成了盛发公司的战略投资者,不仅使魏盛发的企业得以延续,而且避免了经罗行长之手贷给盛发稀土公司的四五亿贷款成为呆坏账,表面上拯救了魏盛发的企业,实际上相当于把罗行长从悬崖边缘拉回到安全地带,这一点罗明比谁都清楚。 四通集团申请的这笔贷款,即使何树青不再第二次催问,罗明也要竭尽全力帮忙,否则,他对不起石云峰曾经对他的帮助,只不过从专业角度分析,即使四通集团是闻名省内的大企业,第一次发生业务就申请五个亿的额度,实在有点大,他怕市行不批,为了稳妥起见,罗行长将贷款额度降至三点五亿,他又在私底下对管信贷的工作人员做了工作,这笔贷款不到十天就落实下来了。 有了这笔资金,位于开发区的永辉公司稀土新材料项目,就可以正式开工了,极其简单的开工仪式上,既没有剪彩,也没有领导讲话,因为石云峰不但没有邀请县府和有关职能部门的领导,甚至连开发区管委会的主任副主任也没有邀请,当然也就没有吸引媒体到现场报道。 魏盛发也是过了两三天,才听他的朋友说起这件事,“魏总,你跟石云峰的赌局,怕是赢不了,因为他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已经在开发区开工建设了。” 其实,从前几天接到县土地局的土地划转通知那一刻,魏盛发就感到情况不妙,几个智囊朋友给他建议,让他背着石云峰和稀土督察大队,私自启动稀土加工生产线。 魏盛发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他要尽一切可能阻止或延缓石云峰推进稀土新材料项目,另外,他听从智囊团的建议,准备重启稀土生产线。魏盛发本想再观察几天才动手,听到稀土新材料项目已经开工建设的消息后,他决定马上启动生产线。 恰在此时,石云峰回到永辉公司,他向负责职工文化培训的黄骁勇交代,尽快组织一次文化课考试,从高分到低分,选拔一百五十名职工,参加下一步的专业培训,这些人就是永辉公司稀土新材料生产线的第一批操作工。 消息传到魏盛发耳朵里,他先是吓了一跳,幸好还没启动稀土加工生产线,这样倒好,等选拔考试结束后再启动生产线,那些选上的职工去参加专业培训,必然离开原来的单位,没有他们参与稀土加工生产,更有利于对外封锁消息。 选拔考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选上的一百五十名职工,全都是永辉公司成立后,从社会招聘的新员工,原盛发稀土公司的员工,没有一名被选上。这一结果其实非常符合实际情况,永辉公司成立后入厂的员工,都经过招聘考试,普遍具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原盛发公司那些员工,大部分从事稀土矿开采,几乎没有初中毕业的。 魏盛发对这一结果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尴尬,反而从内心高兴,因为被选拔抽走这些人,不是他在原公司带来的,跟他不可能一条心,如果这些人秘密参与稀土加工,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把消息走漏出去,现在把他们调走了,倒让魏盛发觉得更放心。 根据魏盛发的指示,生产主管老钱带领几个维修人员,对稀土加工设备进行了必要的检修,又找了十来个心腹,骑着摩托车,不仅专门盯梢稀土督察大队的行踪,而且在生产区外两千多米的必经路口放哨。 实际上,因为石云峰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搞得轰轰烈烈,公司又组织全体职工参加文化培训,这两项举措深得稀土督察大队的赞赏,甚至将其树为本地区同行学习的榜样,他们觉得永辉公司已经完全放弃了稀土开采加工业务,早在一年前就不再把永辉公司当着需要监管的对象。 准备就绪后,永辉公司的稀土加工生产线秘密启动,下午参加文化培训的职工,上午到车间上班,上午参加文化培训的职工,下午到车间工作。不得不说,这套安排非常周密。 职工们在文化培训期间原本是半天上课半天休息,本该在家休息的半天,现在却要上车间工作,无论魏盛发或老钱,都能想到职工们一定会有意见,他们决定在经济上给予补偿,除了原有工资,包括参与车间生产和跟踪放哨的职工,每人多发半个月工资。 “还有这种好事?”职工们纷纷响应,没有人再发牢骚,只要多给钱,违不违规是魏盛发的事,他们才懒得管呢。 ...... 第24章 小人之举 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正在进行土建施工,石云峰接到开发区管委会李副主任的电话,“石总,如果你方便,请到我这儿来一趟,有事要跟你面谈。” 石云峰以为有什么大事,当即放下手头的工作,急匆匆赶到李副主任办公室,进门便问:“李主任,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老李既没起身,也没给石云峰让座,只是冷冷地说:“永辉公司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属于用电大户,你们的计划用电量大大超出了开发区的电力总负荷,为了不影响开发区其他企业的电力供应,管委会决定,永辉公司的2000千伏安新增电力,最好请电力公司单独布线,因为开发区管委会没有这方面人手,这件事需要你们自己去协调。” “李主任,让我到你这里来,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 “是的。你们不是上报了用电指标嘛,管委会讨论后,让我把结果告诉你,好让你们有准备。” 既然是开发区管委会做出的决定,石云峰觉得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了,他从李副主任办公室出来,把情况向沈岚做了通报,因为四通集团的刹车片分厂就在开发区,刹车片也是高耗电项目,沈岚主持项目建设,记得她把项目用电量报给当时开发区主管业务的副主任,对方主动出面跟电力公司协调,增加了开发区的电力总负荷,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沈岚认为,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源,还是因为跟开发区的新班子成员不熟悉,加上没有搞项目开工仪式,领导们没受到邀请,他们认为被怠慢了,自然就不愿意主动为永辉公司的项目服务了。 事已至此,开发区领导不愿出面跟电力部门协调,石云峰只能自己想办法,他亲自找到电力公司调度室,向供电部门提出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对方倒是没有拒绝,让他回去等待消息。 电力部门的主要职能就是为地方经济建设和民生服务,发电厂生产的电力,只有通过电力公司才能送到千家万户,满足企业的用电需求,是电力公司应尽的职责。 电力公司调度室的杨主任,跟魏盛发是多年的朋友,看见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马上想到了魏盛发,他给老魏打电话,祝贺魏盛发的企业越做越大,两位老朋友在嘻哈寒暄的同时,老魏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批准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了吗?” “正常程序的第一步是调度室审批,然后上报给主管计划的公司副总,现在电力供应充足,只要主管副总批准,就可以给企业拉线了。永辉公司今天提交的申请,我也是刚才看见,还没来得及详细审阅,你们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加快进度,尽快上报给主管副总,争取尽早给你们批下来。” 魏盛发不怀好意地说:“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尽最大努力拖延审批我们公司的用电申请,拖延时间越长越好。” 杨主任感到难以理解,“魏总,既然你们提出了用电申请,说明永辉公司急需供电部门提供电力,你为什么希望我们尽量拖延,而不是尽快批准呢?” “一言难尽,如果你今晚没有应酬,咱俩找个地方聚一下,我把其中的原因全告诉你。” 当天傍晚,魏盛发跟老杨在县城一家酒店的小包房见面了,推杯换盏之间,魏盛发谈了永辉公司的情况和他跟石云峰的赌局,“虽然同在永辉公司,我跟石云峰是决定公司命运的关键人物,但我跟你说实话,我不希望石云峰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取得成功,即使现在看来已经无法阻挡,如果能尽量拖延稀土新材料项目的投产时间,到时候我也可以说赌局超时,不承认他赢得了赌局。” 老杨大感意外,“哎哟,永辉公司还有这么复杂的内幕!具体说来,你要我怎么办呢?” “一个字,拖!尽量拖延时间。项目已经在开发区落实了建设用地,据说前期工作已经开始了,想把项目拖黄是不可能的,但投产时间拖得太长,我就有话说了。” 尽管觉得魏盛发的想法既无耻又荒唐,完全是小人之举,但好哥们的请求,老杨不得不考虑,第二天上班后,他把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悄悄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锁起来,免得外人看见。 时间过去了一星期,还没得到电业局的消息,石云峰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复是还在研究,让他耐心等待。 稀土新材料项目的土建工程正在施工,乙方要求尽快确定变电设施的基础,免得耽误施工进度。情急之下,石云峰又找到跟他关系不错的徐副县长,老徐主管工业,当即答应过问此事。 但是,供电局既不属于徐副县长的分管范围,也不是他的联系单位,他只能委托跟电力部门有联系的另一位副县长去打听,对方的回复还是正在研究之中,办事要讲程序,请用电企业不要着急,一旦研究出结果,就会第一时间通知。 电业局是央企的下属机构,地方政府对其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即使开发区管委会出面,也只能跟他们商量,在时间上也快不了,就算县府一把手亲自出面,因为对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行政管辖权,如果对方非要讲程序,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连副县长都出面了,问题仍然得不到解决,这件事令石云峰头疼不已,好在快到年底了,土建施工单位有很多外地工人要回家过年,施工方将要提前放假,石云峰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按照当地习俗,过了小年就不能串门了,还有两天就过小年,石云峰这才想起来,因为把精力完全放在稀土新材料项目上,这一年从来没拜访过自己的贵人——四通集团办公室主任丁楠的父亲丁学明,想起这位大恩人,石云峰当即决定今晚去老丁家里拜访。 腊月二十一下午,刮了大半天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乌云散去后,太阳露出了笑脸,气温好像有所回升,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寒冷了。石云峰拨通了集团公司办公室的电话,他让办公室主任丁楠打听一下,问她老父亲晚上是否在家。 丁楠有点好奇,“你找他有事儿啊?” “好长时间没去拜访他了,今晚有时间,我想去看看老爷子。” “嗨,公司的事你都忙不过来,你就别管他了。”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只顾帮我打听就是了,打听好了尽快告诉我。” 不一会儿,丁楠回了电话,说她父亲当晚在家,“他还让我告诉你,让你早点过去。” “早点过去——?哦,好。” 石云峰也没多想,以为冬天冷,老爷子怕晚了影响休息,或者还有别人造访,毕竟要过年了嘛,拜访老领导的人肯定不少。于是,下班后在办公室盘桓了一阵,带上礼物,就让司机把他送到丁学明家附近。 把司机打发走了,石云峰提着大包小袋的礼物来到丁家,敲门后,丁学明正在门口等候,“你很按时,快请进屋。嗨!来就来吧,带这些东西干嘛?你不嫌麻烦呀!” “丁叔叔,我都快一年没来拜访了,请恕罪!”进门后,石云峰一边放下礼物,一边跟丁老爷子寒暄。 “快到这边坐下喝茶,一会儿就开饭。”丁学明把石云峰让到客厅的茶几旁,两人坐下后,老丁继续道:“恕什么罪呀!我在企业做了那么多年,还能不理解企业的事多?尤其是你的企业正在往上走,新项目新产品一个接一个,哪有闲暇时间陪我这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退休老头!再说,丁楠在你的公司当办公室主任,公司的大事她有时回家也跟我念叨。” “丁叔叔,刚才你说一会儿开饭,你们快吃晚饭了吧?”石云峰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对呀,你肯定也没吃饭,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哎哟,那我长话短说,马上告辞,不耽误你们吃饭了。” “告什么辞呀?请你早点过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快过年了,咱们提前团聚,我想跟你喝一杯,丁楠也在这里,正在厨房帮她妈做饭,一会儿女婿也过来。” “丁叔叔,你们的家宴,我在这里不合适吧?” “我们家里什么时候团聚不行呀?之所以把时间定在今晚,就是为了将就你的时间。” 石云峰这才想起来,怪不得丁楠下午告诉他早点过来,原来老爷子早有计划。既然来了,说啥也得留下来吃饭,要是现在告辞,恐怕会扫了老爷子的兴。 丁学明对石云峰可谓恩重如山,无论四通集团发展到什么程度,石云峰都不会忘记这位大恩人,回想自己进入企业界以来所走过的路程,每到关键时刻,都得到了这位长辈的支持。 刚搞企业那会儿,由于缺乏经验,面对触手可及的红砖市场,石云峰骑着自行车,大热天在城乡工地上转悠了一个星期,一块砖也没卖出去,就在石云峰快要绝望之际,他发现天泉县面粉厂正在建设新车间,于是请求丁楠回家求她老父亲,这才打开了红砖市场。 正当校园红砖厂产销两旺的时候,石云峰却突然被人举报,说他破坏土地资源,县国土局稽查科要对砖厂严厉查处,又是丁学明找朋友帮忙,才让石云峰逃过一劫。 进入轮胎使用的帘子布行业,碰到的第一大难题就是项目建设资金,虽然信用联社的朋友同意贷款融资,但近亿元的贷款担保,就是横在石云峰面前无法逾越的高山。走投无路之际,石云峰又通过丁楠,再次请求她父亲伸出援手,以天泉县面粉厂的名义,为四通公司担保了近亿元贷款。 四五年前,四通集团需要对轮胎项目进行扩产,在农行的贷款融资,仍然是老丁的天泉县面粉厂出具的担保手续。 可以这么说,没有丁学明的支持,石云峰的企业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第25章 贵人 因为当年没有编制,石云峰大学毕业时没有进入县城的任何一所中学任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本想暂时屈就于城关小学,终因教学理念跟校长的要求格格不入,他没能成为一名好老师,却在长期发不出工资的校办工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初入企业界,人生地不熟,免不了处处碰壁,举步维艰,石云峰通过城关小学的同事丁楠老师,结识了她父亲丁学明先生,老丁早年当过乡镇长,后来担任过天泉县经委主任,因为懂经营会管理,又被任命为行政级别为副县级的地方国营天泉县面粉厂厂长,在当地政商两界人脉广泛。 也许欣赏石云峰敢闯敢干的精神,或者对石云峰的人品表示认可,每当石云峰遇到困难,只要提出来,老丁都尽力而为提供帮助,却从不要求任何回报,曾经为石云峰的企业担保了几个亿的贷款,从来没有要过一分钱担保费,即使平时拜访和年节看望赠送的礼物,老丁多半也要回赠几乎等值的礼品,因为他家根本不缺那些东西。 当然,这里面丁楠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事情总归都是丁学明办的,面对这样一位长者和贵人,石云峰除了感恩,便是尊敬。 六点半左右,丁楠的丈夫小朱到达,丁学明给双方做介绍:“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位是四通集团董事长石云峰,石总,他是楠楠的爱人小朱。” “听说过很多次了,今天第一次见面,幸会!”石云峰跟小朱握手寒暄。 “晚饭可能快好了,他们都在厨房里忙着呢。” 丁学明的意思,小朱心领神会,“我去厨房看看。” 不一会儿,小朱回到客厅,“爸,饭好了,你们请入座吧。” 丁家的住房应该在一百五十平以上,客厅足够宽敞,餐厅比客厅小不了多少,中间安放一张足够坐下六人的饭桌,周围空间仍很充足。 到了餐厅,石云峰跟丁楠母亲又是一番客套,“阿姨,你受累了。” “累倒是不累,只是我这厨艺水平不行,老丁,快招呼客人入座。” 这一桌菜,是丁楠母女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的劳动成果,非常丰盛。“我现在滴酒不沾,但今天团聚,我得少喝点,小朱陪着云峰,你们两个尽兴。”丁学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台和一瓶五粮液,“你们两个挑选,喝哪种?” “丁叔叔,这太奢侈了,我看喝个咱们当地酒就很好。”石云峰很知趣。 “爸,今天我跟石总第一次见面,不行先尝尝茅台,然后再喝五粮液。”小朱笑嘻嘻地说。 “你早就惦记我爸这些好酒,今天总算让你逮着机会了。”丁楠白了小朱一眼。 “好,那就先喝茅台,再喝五粮液。如果你俩不愿参混着喝,那就喝一样,茅台五粮液都行。”丁学明说完就要开瓶倒酒。 小朱手疾眼快,一把接了过去,“爸,哪能让你倒酒呀!这种活应该我来干。” 二两的酒杯,三人都倒满了,丁学明再次声明,“我就这一杯,你们两个喝好。” “爸,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把石总陪好。”小朱在酒场上也很活跃,当然他还不知道石云峰的酒量。 石云峰接过话茬,“咱们随便喝,用不着陪。另外,咱俩论论年龄,还是以兄弟相称比较好。” “也行,年轻人在一起,称兄道弟显得亲切随意。”丁学明同意石云峰的建议。 互报出生年月后,小朱比石云峰小一岁,“你是大哥!那我就高攀了。”小朱马上来了一句。 石云峰也随意起来,“呃,不是说好了嘛,既然称兄道弟,哪来的高攀之说?老弟,你得罚酒!” 这句话让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丁学明带头举杯,“云峰来了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留下来吃饭,咱们为云峰的光临干杯!” “多谢丁叔叔和阿姨款待!”石云峰举杯道谢。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更加轻松,丁学明想起了一个话题,“四通集团坚持企业管理去家族化,这一点难能可贵,好多民营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就遇到瓶颈,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家族化太严重,排斥一切外来因素,家族成员之间钩心斗角,争权夺利,直到最后把企业搞坏了。” “丁叔叔,我们公司现在所有岗位的负责人,都是根据岗位需要对外招聘的,可以这么说,亲戚朋友一个也没有。”在这方面,石云峰的做法确实值得称道。 “呃,我是个例外吧?”丁楠插话道。 石云峰不同意这种说法,“你也不是例外,当初考虑办公室主任人选时,也曾想过对外招聘,但我认为从外面招来的人,对公司状况和咱们本地的社会环境不一定了解,我才决定回城关小学把你挖来。并且,在确认你能来公司任职以后,我还把原来准备单独设置的公司公关部,合并到公司办公室,所以,外人觉得四通集团的办公室很壮观。” “公司现在有了很好的管理框架,两种主要产品的规模又名列全国前茅,往后的路就好走多了。另外,听说你们还参股了一家稀土企业,这个行业发展迅猛,今后一定可以成为公司新的经济增长点。”老丁是企业界元老,虽然退休了,却一直关注当地各类企业的发展。 说到参股的稀土企业,石云峰心里五味杂陈,局外人不了解实际情况,都以为四通集团参股稀土企业,捡了多大个便宜,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丁叔叔,四通集团的主业,现在看来是具有一定规模了,现代企业管理的框架也在逐步搭建之中,我们参股的永辉稀土公司,按理说也应该成为四通集团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时至今日,我们不但没见到利润,还一直往里投钱。”石云峰道出实情。 “那是为什么?”丁学明很不理解。 也许提到了令石云峰不开心的话题,他脸上的表情马上阴沉下来,“说起永辉稀土公司,真是一言难尽!稀土行业本来属于国家的战略资源产业,外面看着光鲜亮丽,我们进入这个行业后,才发现行业乱象丛生,到处是资源浪费,无序开采,环境污染,恶性竞争。两年前,国家出台严厉的整治措施,整治力度前所未有,我知道以前那一套业务模式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便决定响应国家号召,主动转变企业经营方向,跟科研机构联合,开发了稀土永磁材料。” “你的决策很对呀!这不是很好吗?” “说起来确实很好,但现实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我们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好不容易落户在开发区,因为项目能耗较大,用电问题却一直得不到解决。” “怎么回事儿?现在电力供应不是比较充足吗?发电厂生产的电力,巴不得让用户消耗,你们向电业局申请用电指标,他们怎么答复你的?”丁学明非常不解。 “丁叔叔,我们向电业局提出用电申请了,可他们一拖再拖,总说正在研究,让我们耐心等待,等了这么长时间,把我的耐心都快等没了。” 丁学明也很纳闷,“现在不缺电呀!电业局为啥迟迟不给你们用电指标呢?” “不知道,我已经问过多次了,电业局除了推诿,就是还在研究,反正至今没给我们答复,甚至我都找过主管工业的徐副县长,他让别人催问,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没有结果。” “是啊,电业局属于央企的垂直单位,他们很多时候不卖地方政府的帐。”丁学明也曾当过政府官员,他很熟悉地方的政治生态。 “他们之间不买账,可害苦了企业。我们的项目正在开展土建施工,施工方天天催我确定变电设施的基础位置和尺寸,因为电业局这边没有消息,我只能让他们把工程暂时停下来,给施工人员提前放假。”石云峰一脸的苦逼相。 “是啊,这个问题不解决,你们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就没法往前推进。”丁学明也觉得这是件大事,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有个老朋友,以前当过电业局的副局长,只可惜,他已经退休了,估计找他也没啥用。” “爸,你说的是王叔叔吧?我觉得你不妨跟他说说,好歹人家以前也在电业局当过领导,说不定有用呢。”丁楠插话。 小朱摇了摇头,“我觉得找王叔叔没啥用,他都离开电业局三四年了,现在的电业局领导,没有谁跟他有深交。” “你说怎么办?我觉得有个熟人引荐,总比全是生面孔好办事,要不你给出个主意?”丁楠怼了一句。 小朱扬着脖子,好像很有底气,“呃,你别小看人,我哥这件事,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忙,不就是电业局吗?你不知道吧?我有个中学同班同学,现在就是咱们县电力公司的办公室主任!” “哪个同学?你还有这样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即使是同学,也要看关系如何,有些同学不一定能帮你办事。”丁楠似乎不太相信小朱的话。 “你这么高傲,我那些同学朋友有几个你瞧得起的?咱们结婚时,人家还来帮过忙,你可能早就忘了。放心吧,我有分寸,关系不好的,我也不会随便去求他,这点事他要不帮我办好,以后不用你说,我也会让他离我远点!”小朱显得很自信。 “要真是这样,你跟那位同学联系一下,云峰这个事不能再拖延了。”丁学明嘱咐道。 石云峰赶忙接过去,“多谢兄弟!需要我怎么配合,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第一杯酒喝完,丁学明不再喝了,石云峰跟小朱还要继续,但这毕竟不是在酒店,石云峰也不忍心让老人在一旁陪着,那样显得没有礼貌,所以,即使小朱意犹未尽,第二杯酒喝完,石云峰还是决定果断结束。 饭后又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了,石云峰怕打扰老人休息,他起身告辞,丁学明也不挽留,并打电话从面粉厂叫来一辆车,送石云峰回家。 第26章 哪里出了问题 临上车时,小朱让石云峰等电话,一旦跟电业局的朋友联系好了,就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两天过去了,小朱那边没有消息,石云峰只能继续等待,尽管石云峰的办公室跟丁楠办公室都在同一层楼,相隔不到五十米,但石云峰不能向丁楠打听,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石云峰跟小朱直接接洽的。 小朱这边也很着急,跟石云峰见面的第二天,他就找过电力公司那位同学,但人家外出学习培训去了,还好,据说培训就快结束了,这两天就能回来。 结果,一等就是三四天,小朱再次联系,那位陈姓同学还没回来,“究竟怎么回事儿?”小朱在电话里急了。 “培训结束,正要往回走时,接到单位的电话,让我代表单位,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一个全国电力系统的安全会议,大概要晚回去一两天。”对方解释道。 “我从来没找你办过事,这是头一次找你,我还跟朋友吹牛逼,拍胸部大包大揽,结果你放我鸽子,咱俩这哥们还做不做?”看得出来,小朱在那位同学面前还有点面子。 “你着什么急呀!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只不过晚一两天,别着急,等我回去再说。” 一直等到第五天头上,小朱跟电业局的同学终于见面了,对方好奇地问:“找我什么事儿呀?还这么着急?” “听说过四通集团公司吗?” “就这么大个县城,赫赫有名的四通集团有几个不知道的?你问这个干嘛?你跟这家公司有什么关系?” “我老婆是四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除此之外,我跟四通集团的老板是哥们。” “你老婆不是城关小学的教师吗?啥时候成四通集团的办公室主任了?从没听你说过认识四通集团的老板,咱俩这才几天没见面,就攀上这么大的老板做朋友了?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如此啊!言归正传,这么着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别这么多废话,你是电业局办公室主任,我向你打听点事儿,四通集团有一家下属企业叫永辉稀土公司,他们在十多天前向电业局提出了2000千伏安的用电申请,你知道这件事吗?” “你确定他们是十天以前申报的?” “那还有假?我朋友亲自把申请材料交给调度室主任的。” “那就怪了,调度室主任审批签字后,按程序在上报给主管业务的副总时,要经过我的手,可我没见到申请材料呀!” 小朱也很困惑,“那是怎么回事呢?你认为哪里出了问题?” 陈主任若有所思,道出了实情,“老同学,你不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吧?办这种事,光凭一份材料和几句话,有那么简单吗?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都有本单位本行业的一套原则,即使地方政府出面,我们也可以找出各种拒绝推脱的理由。” 小朱不想听这些,他摆了摆手,“你跟我直说,这件事究竟应该怎么办?” 陈主任用手挠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为难,“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说呢?” 小朱急了,“跟我直说!咱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问题是有些话不能直说,好多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你们单位是清水衙门,看来你对社会上的事了解不多,还很单纯。” 对方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小朱没法追问下去了,“好吧,你能不能跟四通集团老板见个面,帮他跟你们局里说了算的领导牵个线?你再给我这位朋友出个主意,这件事究竟应该怎样办才好?” “我跟他见面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大家都是朋友,帮个忙,这哥们年龄跟咱俩差不多,很实在,人家也是大学毕业生,跟那帮土鳖老板完全不一样,我对他印象不错。” 陈主任定下见面时间,小朱回过头赶紧跟石云峰联系,“大哥,电业局我那同学外出培训学习去了,今天刚回来,拖了四五天才跟你联系,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电业局的事又不是你能掌控的,没啥不好意思。你跟他联系了吗?他怎么说?”石云峰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想跟你见个面,了解下具体情况,再建议你怎么做。” “好啊!什么时间?” “因为你这边着急,我建议今天晚上见面,你看行吗?” 下班前,石云峰把见面地点通知小朱,傍晚,三人在县城的一家特色酒店见面了。 尽管相互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见面后,小朱还是把石云峰和小陈做了正式介绍。 “想不到石总跟我们年龄差不多,却干出了那么大的事业,跟石总比起来,我们就是虚度光阴!”小陈感慨道。 “陈主任,你这么谦虚,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们在机关,我却跟一帮农民工混在一起,我跟你们的境况完全是天壤之别。” “好啦,你们都别谦虚了,你俩都比我强得多,一个大老板,一个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你们再往下说,我就得无地自容了!”小朱停了停,提醒陈主任,“石总高中是咱们上一届的,他师范学院物理系毕业后,城里的中学没有编制,被安排到城关中心小学当老师,石总现在还是正式教师编制。” “这么说来,石总还是我们的学长呢。” “嗨,什么学长呀,就是比你俩高一届。两位,咱们别只顾寒暄,先把菜点了吧?”石云峰提醒道。 互相推来推去,小朱说:“我看这样吧,咱们仨都是年轻人,也别那么多讲究,想吃啥,自己点,每人点自己喜欢吃的菜,你们觉得怎么样?” “兄弟这个建议很好,陈主任你先来,千万别客气,喜欢什么自己点。”石云峰把菜单递了过去。 只几分钟的功夫,三人点好了各自喜欢的菜品,“喝什么,白酒还是啤酒?”石云峰征求道。 “随便。”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说。 “那就白酒!要你们酒店最好的白酒。”石云峰告诉服务员。 “先生,我们酒店最好的白酒是五十三度剑南春。” “就这个,先来两瓶!” “这酒度数高,喝不了那么多。”小朱客气道。 “陈主任的酒量我见识过了,先来两瓶,喝不了剩下,不够再来。”小朱作为中间人,对双方都比较了解。 陈主任没有说话,看来这位电业局办公室主任酒量了得,属于来者不拒的那种类型。 在等待上菜的功夫,小朱引出今天见面的话题,“老同学,石总他们公司的用电申请,已经提交给电业局调度室了,但一直没有下文,今天约你见面,想听听你的建议。石总,你把情况跟陈主任介绍一下。” “是这样,我们的新项目落户在开发区,因为用电量比较大,开发区管委会让我们自主协调电力供应,我们按程序于十多天前把用电申请提交到电业局调度室后,就没有任何回音了,我们多次跟电业局联系,并且地方政府有关领导也曾出面协调,至今一直没有结果。陈主任,不知道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由于置身供电行业,小陈又处于办公室主任这个重要位置,自身感觉比别人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三人见面以后,除了开始跟石云峰有过几句客套,随后就不愿说话了。对于他这种做派,小朱早已司空见惯,石云峰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人家在那么好的单位当办公室主任,就是应该显得与众不同。 听了小朱和石云峰的情况介绍,小陈面无表情地说:“石总,可能你有所不知,我们单位属于央企的垂直下属机构,好多事我们只听上级供电机构的指示,对于地方政府,我们可以给面子,也可以不完全听从他们的。” 石云峰多年前就知道这种隶属关系,哪里用得着小陈来科普?但他还是非常谦虚地说:“的确,以前我们没跟供电部门打过交道,现在终于知道了这种隶属关系了。可能因为我们以前办事没有遵循业内规矩,对领导们多有得罪,但这件事对永辉公司至关重要,我们希望尽快把问题解决了,究竟应该怎么办?还请陈主任赐教。” 要论应付场面,早已见多识广,每天跟各色人等周旋的石云峰,比自以为是的电业局办公室主任,强得何止一点半点! 陈主任虽有居高临下之感,但是面对职工上万,年产值近百亿,同样是大学毕业生的华源市最大民营企业老总,他不得不收敛自己的傲慢,“石总过谦了,赐教不敢当,就算是一种建议吧。” 小朱随即问道:“那你说说,就他们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石云峰当即答应,“很好啊,只要能见到电业局的领导,事情就好办了。” 这时,菜已上齐,石云峰首先举杯,“欢迎陈主任,多谢小朱兄弟,我敬两位,为了初次相聚,干杯!” 烟酒不分家,对于喝酒的人,一杯酒下肚,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刚才还有些故作深沉的陈主任,也许受到石云峰那热情豪爽性格的感染,也变得随和了一些,他主动提醒道:“石总,你得有思想准备,我觉得即使能跟局里的有关领导见面,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 “哦,陈主任,根据你的判断,你认为麻烦会出自哪些方面?我好有个思想准备。”石云峰办事,历来喜欢知己知彼。 “我估计领导们对永辉公司的办事方式有意见,另外,你们的项目需要单独拉线,电业局肯定会提条件。” 石云峰也有苦衷,“其实,这件事原本应该由开发区出面跟电业局协调,不知什么原因,开发区非要让我们出面,我们没有经验,办事难免考虑不周全。” 第27章 知道怎么做了 石云峰性格随和,尤其经历了创建四通集团的过程,跟政商两界打过无数次交道,在各种场合游刃有余,唯独没有亲自跟电业部门接触过,这次做稀土新材料项目,永辉公司无人可用,他不得不亲自出面,却没想到在电业局碰到了软钉子。 大家都是聪明人,通过陈主任的一番点拨,石云峰马上意识到怎么回事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以前永辉公司办事不明智,是我们的错,有错就改。至于单独拉线,我估计电业局也不会为我们无偿服务,具体怎么办,我们全听电业局的指示。除了这两方面,陈主任觉得还有别的注意事项吗?” “别的注意事项,暂时我还想不起来。” 石云峰举起酒杯,“那好,咱们喝酒!” 没用一个小时,两瓶酒见底了,石云峰高声招呼:“服务员,上酒!” “石总,杯中酒就好,我不能再喝了。”小朱酒量其实不大。 “再来一瓶,跟陈主任第一次见面,应该喝到尽兴。” 陈主任没有说话,这位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也许想试试石云峰的酒量,服务员再次把每人的杯子倒满,小朱显然有些困难,“事先声明,我就这一杯,剩下那些酒,你俩愿意继续喝,那是你们的事,我是一滴都不要了。” 小陈作为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只要他愿意,酒局天天有,长期在酒场上锻炼的结果,四五十度的白酒,他喝一斤没问题。但他今天遇到的对手也不含糊,就看他跟石云峰谁先喝趴下。 事情已经谈完,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喝酒上,速度就快多了,不一会儿,这杯酒已所剩无几,石云峰建议把瓶中酒分了。 “还,还喝呀?”小陈虽然还没大醉,但说话口齿已经不那么利索了,而且还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就这状态,估计离趴下也不远了。 “瓶中剩下不到四两酒,陈主任,你说怎么办,喝还是不喝?”石云峰虽然也有些酒意了,但意识好像更清醒。 “随,随便,你喝,我就喝。”不愧是电业局的办公室主任,在酒桌上从未落过下风。 “当,当然喝,我得陪着陈主任尽兴呀!”石云峰拿起瓶子,把剩下的酒均分在两人的杯子里。 说实话,再继续喝,陈主任必然趴下,别看他平时能喝一斤酒,但酒的度数比较低,这种五十三度的高度酒,同样喝一斤酒,摄入的酒精量是不一样的,对身体的伤害也就完全不同,所以,小陈现在已有几分醉意了。 但陈主任毕竟年轻,平时又受人尊敬,好胜之心自不待言,他想试探石云峰的酒量,“来,喝,小朱不行了,咱们不管他。” 石云峰当然得跟随,“陈主任海量,令人佩服。” 杯中酒喝到一半,小陈一头趴在桌子上,但石云峰也有了八九分醉意,“陈,陈主任,不喝了?” “还喝啥呀,大哥,我看你也别喝了,咱们结束吧。”一旁的小朱因为少喝了一杯,他还算基本清醒。 结账后,石云峰叫来自己的司机,把小陈和小朱先后送回家,等他回到自己家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第二天接近中午,石云峰接到电业局办公室主任打来的电话,“石总,昨天晚上我喝醉了,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石云峰若无其事地说:“嗨,都是喝酒的人,见什么笑呀!咱俩彼此,我也喝醉了。” “永辉公司的情况,刚才我向常务副局长汇报了,他同意跟你见面。”虽然喝醉了,陈主任却没忘记托付给他的事。 “哦,太好了!陈主任,恕我冒昧,我想问一下,除了常务副局长,你们的局长呢?这件事难道局长不管吗?”石云峰担心,跟常务副局长谈妥了,如果最后遭到一把手的反对,费了好大的劲,那不是一切都等于零吗? “是这样,我们的局长刚从外地调来,现在对具体情况还一无所知,这件事就是常务副局长说了算。”小陈解释道。 “原来如此。见面时,除了你跟常务副局长,还有别人吗?比如其他副局长什么的。” “只有咱们三个。” 石云峰知道该怎么做了,“时间定在哪天?” “你们不是很着急吗?就定在今天晚上吧。” “好,那就今天晚上在‘天香阁’见。” 天香阁大酒店,开业不到半年,是天泉县档次最高的酒店,跟陈主任通完电话后,石云峰马上预定了当晚的包间。 傍晚六点,在天香阁酒店的预定包间里,石云峰跟供电局的两位客人见面了,陈主任首先做相互介绍:“石总,这是我们的蔡局长,蔡局,他就是四通集团的石总。” 石云峰迎上前去跟客人握手,“蔡局长你好!欢迎光临!” 宾主落座后,自然是选择菜品酒水之类的程序,据陈主任说,这位蔡局长不喜欢酱香味,酒水选择了五十二度五粮液。 无论等待上菜的功夫,还是酒局进行过程中,宾主谈论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丝毫不涉及今天见面的目的,这种异常情况,令石云峰有些诧异。 不过,机会终于来了,第一杯酒下肚,夹了几口菜,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蔡副局长要去卫生间,石云峰心领神会,起身跟随,“正好我也想去,蔡局,我陪着你。” 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的尽头,见四下无人,石云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卡片迅速塞到老蔡手里,“蔡局,一点意思,请收下。” 石云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既让老蔡吃了一惊,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石总,你这是干什么?” “嘘——,啥也别说,以前我们不会办事,多有冒犯,请蔡局海涵。这个你快收下,密码就在背面。”说完,石云峰转身往包间走去。 “这——”老蔡回过神来,也回到了包间。 酒局继续进行,像任何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但桌上的话题却多了起来,石云峰举杯敬两位电业局的领导,放下杯子后,他作自我批评,“蔡局长,我们第一次跟电业局打交道,不懂规矩,不会办事,惹得局里的领导们很不高兴,以前的过错,我们一定改正。” “石总何出此言?你们此前的问题只是办事程序不对,谁也没说你们有什么过错呀!” 听了这话,石云峰在心里骂娘,程序不对,谁跟我们指出来过?你们电业局的内部规定,我们局外人上哪儿知晓?一次又一次地敷衍我们,谁体谅过企业的难处?尽管如此,石云峰还是陪着笑脸,“程序不对也是我们办事人员能力不行,请领导原谅我们的无知。” 一旁的办公室主任接过话题,“蔡局,永辉公司的用电指标没有问题,只是单独拉线,是否需要另作计划?” “现在全网电力资源充足,即使永辉公司的2000千伏安需求,也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单独拉线,涉及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象那么简单。”老蔡继续卖关子。 石云峰马上接了过去:“请问蔡局,具体涉及哪些问题?外围工作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毕竟手握一张对方给的银行卡,一直不批准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除了电业局调度室的杨主任寻找各种理由拖延,老蔡要的不就是这个嘛,如今用户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老蔡的态度果然有了很大变化,“具体要求是技术层面的事,哪天你们去局里拿一份技术指南,需要用户配合的事项,上面都很清楚,回去照做就行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给你们单独拉线,应该从哪里接入?因为那涉及收费多少的问题。” “对,不同的接入点,输电距离不一样,使用的杆子,线缆和人工费都不一样。”办公室主任小陈解释道。 “这个嘛——需要企业承担的,到时候电业局把数量报给我们,该花多少钱,永辉公司决不含糊。”石云峰主动揽责。 “石总,问题没有这么简单,除了小陈刚才说的这些因素,接入点还要考虑到你们那里走线是否方便,对接入点周围用户和环境有多大影响,哪方面问题都不能忽视。”老蔡进一步解释。 这是石云峰第一次跟电力部门打交道,他上哪儿知道这些事情,“蔡局,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首先,我们要让技术部门考察并确定线路走向,把接入点定下来;第二步,让财务部门做预算;第三步,备料;第四步,组织拉线施工。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再着急也要按这些步骤进行。” “这都没问题,只要电业局把2000千伏安的变电设施基础图提供给我们,不耽误年后的土建施工,我们完全听从电业局的安排。”石云峰想了想,既然付出了代价,也应该向老蔡提点要求,“蔡局,永辉公司的新项目属于用电大户,听外界说电业局对用电大户在电价上都有一定的优惠,不知我们这个项目能不能享受这项优惠政策?” 原本是求人办事,石云峰却提出了额外要求,这让老蔡和小陈感到意外,他俩相互交换了眼神,小陈解释道:“我们内部是有这项政策,但享受电价优惠是有条件的,你们的项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永辉公司建设稀土新材料项目,是为了执行国家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政策,主动转变企业经营方向,钕铁硼永磁材料为高新技术产品,我们建设这个项目,得到了市发改局的充分肯定。” 蔡副局长跟陈主任再次交换眼神,“先把供电事宜落实下来,至于能否享受电价优惠,等项目建成投产后,再做研究。” ......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电业局办公室主任小陈来找蔡副局长,他向老蔡请示永辉公司用电计划的实施方案,“蔡局,快到年底了,石云峰他们那件事,是现在开始落实,还是年后再说?” 老蔡伸了个懒腰,“先等等,他们那件事有点复杂。” 第28章 螳臂挡车 昨天晚上已经商量妥当的事,第二天就突然变卦了,而且事情还变得有点复杂,陈主任觉得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小陈一脸懵逼的样子,蔡副局长瞟了他一眼,“是不是感到很奇怪?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昨晚聚餐时,石云峰对老蔡做了打点,今天刚上班,蔡副局长就着手为永辉公司的供电计划做准备,他先把调度室主任老杨叫来,给杨主任分配任务,老杨却躲躲闪闪,寻找各种理由推脱,这种对工作的消极态度,让蔡副局长很恼火。 眼看蔡副局长就要发着,老杨不但道出了自己的苦衷,还把永辉公司的实情和两位老总的矛盾全都说了出来,作为调度室主任,老杨跟蔡副局长的关系也很不一般,老蔡不仅体谅老杨的难处,也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左右为难。 知道其中的原因后,陈主任不好再说什么,石云峰跟魏盛发的矛盾,是永辉公司的内部事务,外人无权评判是非曲直,蔡副局长让先等等再做决定,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到办公室,陈主任刚准备动手做自己的日常工作,却接到石云峰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石云峰并没有直接询问昨晚在酒桌上商定的事,但陈主任完全能猜到这个电话的目的。 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后,陈主任主动提及永辉公司的供电事宜,“刚才我去蔡局长那里,询问下一步工作计划。” 石云峰急忙追问,“蔡局怎么说的?” “石总,永辉公司的事,没想到情况那么复杂,现在才知道你把用电申请交到电业局调度室后,一直没得到回复的原因了。” “什么原因?”石云峰再次追问。 “你们永辉公司是不是有个叫魏盛发的人?你跟他究竟有多大矛盾呀?他跟我们调度室杨主任是好哥们。” “魏盛发?原来是他在背后使绊子!陈主任,我希望咱们昨天晚上商定的事,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有什么要求,请你跟蔡局长提出来,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魏盛发这小子,我饶不了他!” “石总,你千万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虽然石云峰很愤怒,但他毕竟是个以稳健和理智见长的人,“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放下电话,石云峰让司机把他送到永辉公司办公驻地,他直奔董事长办公室,到了门口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魏盛发感到很吃惊,“石总,好多天没见到你了,这么急匆匆的,你有什么事吗?” 石云峰根本不搭理对方,而是指着魏盛发质问:“你跟电业局调度室老杨什么关系?你让他做什么了?” 魏盛发这才意识到,他托老杨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可能露馅了,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说:“我,我跟老杨是朋友,怎么啦?我们的关系碍着你什么事了?” 石云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你们是不是朋友关我屁事!但你让他做的那些坏事,严重损害了永辉公司的利益,你这种行为,还像个永辉公司的股东吗?”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做什么事损害永辉公司利益了?” 见魏盛发死不认账,石云峰更加气愤,“你还想抵赖,老杨已经把你托他做的那些事,完全向电业局的领导坦白了,要不要我把老杨找来跟你对质?” 事情败露了,魏盛发像泄了气的皮球,他靠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再也无话可说了,石云峰却怒气未消,“魏总,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不是全都知道了吗?那些事就是我让老杨做的,没啥好说的。”魏盛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面对魏盛发这种小人,石云峰除了生气,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他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些小动作就像螳臂挡车,除了给我的工作暂时增加一点麻烦,根本阻挡不住稀土新材料项目的推进。不就是电业局调度室的老杨吗?我找了他们的主管领导,在他的上级领导面前,老杨得乖乖服从领导的决定,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以后别跟我玩这种伎俩。” 把魏盛发教训一顿,也只是出了一口恶气,魏盛发造成的麻烦,还得石云峰去解决。离开永辉公司办公驻地,石云峰想去电业局拜访蔡副局长,当面向他澄清魏盛发造成的不良影响,电话打过去,老蔡说他外出办事去了,下午很晚才能回去,石云峰跟老蔡约定,晚上去他家拜访。 在回去的路上,石云峰顺道去了一趟当地最大的百货商场,他到名表专柜转了一圈,对一款劳力士腕表很感兴趣,服务员告诉他,那是一款蚝式恒动腕表,很适合成功人士佩戴,石云峰觉得八万左右的价格物有所值,他决定买下这款手表。 晚上七点以后,石云峰自己开着车,来到蔡副局长居住的小区,通过电话联系,顺利找到老蔡家的门牌号,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老蔡给石云峰开门,把他让进客厅。 进屋后,石云峰有点拘谨,“蔡局,你们吃过晚饭了吗?我没打扰到你和家人吧?” “没有打扰,晚饭后他们各自忙自己的,我在家里等你。请坐吧。”两人在茶几旁边的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来。 “谢谢!”石云峰把随身带来的一只精美包装袋放在茶几上,“蔡局,这是一块劳力士蚝式恒动腕表,款式比较新颖,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起来。” “石总,这是干什么?我哪能再要你的东西!” “蔡局别客气,这东西是专门给你买的,请收下。”石云峰把袋子放进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老蔡没再拒绝,他起身沏了一杯茶,放到石云峰面前,主动问道:“听说你们公司内部出了点问题,究竟怎么回事呀?” “蔡局,我来拜访你,一方面为了加深咱们之间的关系,另一个目的,就是专门向你澄清这方面情况。” 石云峰从四通集团参股永辉公司的来龙去脉,讲到整治稀土行业乱象,以及为了转变公司经营方向,他跟魏盛发的赌局,再到魏盛发为了拖延或阻止稀土新材料项目获得成功,勾结电业局调度室老杨,给永辉公司的用电申请设置障碍。 老蔡觉得难以置信,“还有这种人?你也是为了公司的前途命运,才决定把经营方向转为稀土新材料的开发与生产,那个魏盛发却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不希望你成功,他不是傻就是坏!跟这种小人在一起共事,你不觉得憋屈吗?” 石云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四通集团在永辉公司投了好几个亿,在国家大力整治稀土行业乱象的大环境下,我不能任由魏盛发胡来。按照他的理念,表面上响应号召,暗地里跟政策对着干,那是死路一条!为了严格执行监管政策,市里专门成立了督察大队,魏盛发搞的那一套,一旦被督察大队发现,永辉公司就得被强制关门停业,四通集团投入的几亿资金,就得血本无归!不为别人,为了四通集团,我也必须把稀土新材料项目搞成功!” 蔡副局长点头赞同,“永辉公司幸好有你掌舵,如果按照那个魏盛发的主张,跟国家政策顽固对抗,关门倒闭是早晚的事。如果没有魏盛发在背后捣乱,实际上你们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已经成功一多半了。” 见时机已到,石云峰道出了这次来访的目的:“蔡局,永辉公司的现实情况你也知道了,魏盛发制造的麻烦就那么回事,往下是不是应该按照咱们昨天晚上商定的方案,尽快把永辉公司的用电计划落实下来?” 昨天晚上已经打点过了,石云峰又带着贵重礼物来澄清事实,老蔡再也没有理由敷衍了,“本来今天上午就准备做计划,调度室老杨的错误信息给你们制造了小小的麻烦,现在你把误会澄清了,我们明天就着手制定计划,并开展相关工作。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很多工作可能要推到年后才能开展。” “谢谢蔡局!如果电业局能在年前把变电设施的基础图提供给我们,年后就不会耽误土建施工。” “这个——我让技术部门加个班,争取年前给你们。” ...... 因为跟电业局的人勾结,阻碍本公司的项目推进,事情败露后受到石云峰的羞辱,魏盛发觉得很憋屈,他本想找那些酒肉朋友一吐心中的不快,又怕被那些家伙耻笑,想来想去,魏盛发想到了好哥们罗明,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他觉得在所有朋友中,只有罗行长真心帮助过他。 知道罗行长没有外出,魏盛发提着二斤上好的茶叶,来到老罗办公室,把袋子往桌上一放,便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老罗正好有点事情,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忙手头的工作,并随口揶揄道:“好久不见,魏总提前给我拜年来了?二斤茶叶不觉得寒酸吗?” “拜什么年呀!你兄弟现在就剩下寒酸了。”魏盛发情绪非常低落。 老罗觉得情况不对,放下手头的工作,关切地问:“这么无精打采的,你这是怎么啦?” “你当初给我寻找的战略合作伙伴,现在把我压制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说的是石总吧?你们俩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魏盛发没好气地说:“人家搞的稀土新材料项目,就要成功了!” “成功了是好事呀!难道你不为这件事高兴吗?只要稀土新材料项目获得成功,你们永辉公司就能摆脱对稀土资源的依赖,开辟出一条崭新的发展之路,将来不仅没有后顾之忧,还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盛发兄弟,摊上这种好事是你的幸运。” 魏盛发不以为然,“好与不好都是石云峰的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为啥要为他的事高兴?” 第29章 扭曲的心态 但凡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也说不出这种混账话,魏盛发的这番言论,让罗行长目瞪口呆,罗明认为,魏盛发以前只是横行霸道,唯利是图,现在心态如此扭曲,也许是看到跟石云峰的赌局没有获胜的希望,才心生恐惧,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作为好哥们,罗明不能任由魏盛发的沮丧情绪蔓延,要对他耐心开导,“盛发兄弟,你是永辉公司董事长,至少现在还是永辉公司第一大股东,石云峰为永辉公司做的事,怎么能说跟你没有关系呢?为了他把稀土新材料项目做成功,我都竭尽全力提供帮助,即使你跟他有赌约,从你们俩的对赌筹码来看,他赌赢了,对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兄弟,对于石云峰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我认为你应该乐见其成才对。” “你等等,”魏盛发好像发现了新情况,“刚才你说什么?你为他竭尽全力提供帮助,这段时间他又找你了?” 罗明白了魏盛发一眼,“对呀,稀土新产品开发成功了,在开发区建工业生产线需要资金,石云峰找我贷款融资,这有什么问题吗?” 魏盛发急切地问:“你给他帮忙了?” “当然要帮他,所有手续都办妥了,这两天就放款,贷款融资年前必须到账。” “哎哟,我的好哥哥!这种事你怎么不给我通个信息,征求一下我的意见?”魏盛发捶胸顿足地说。 罗明觉得莫名其妙,“盛发,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又不是我的上级领导,企业通过正常渠道在我们这里贷款融资,我凭什么要给你通风报信,征求你的意见?银行的业务,你管得着吗?” “刚才着急,没把话说清楚,我不是那个意思,”魏盛发进一步解释,“我是说咱俩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好哥们好朋友,你应该帮着我赢得跟石云峰的赌局,怎么能反过去帮他呢?” 听了这番话,罗行长哭笑不得,“盛发兄弟,你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心智还不如青少年成熟?我在前面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无论石云峰自己的努力,还是我这个局外人的帮助,都是想把稀土新材料项目搞成功,尽快使永辉公司摆脱对稀土资源的依赖,远离政策性风险,永辉公司就能在未来的发展历程中一帆风顺,前途光明。” 老罗轻蔑地看了魏盛发一眼,“作为董事长,你不关心企业的未来,却一心想赢得赌局,即使采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也在所不惜。你也不想想,就算你赢了赌局,得到石云峰在永辉公司的几亿资产,按照你的理念,继续跟政策作对,如果哪一天被监管机构发现,永辉公司一旦被处罚,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那些资产都得被罚没!” 还有一件事,罗行长没有直接说出来,那就是永辉公司的前身——魏盛发的盛发稀土公司,拖欠工行四五个亿的贷款,现在转到了永辉公司名下,那些罗行长促成并经手的贷款,在永辉公司名下就能避免成为呆坏账,老罗可不想让自己经手的业务再次面临成为呆坏账的风险,否则,他的责任就大了。 魏盛发可不管那么多,在他心目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即使罗行长为了他们的贷款,曾经担惊受怕,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也没有丝毫的歉意,好像别人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交了这样的朋友,罗行长只能自认倒霉。 魏盛发的固执,让罗明无可奈何,但他知道,不管魏盛发多么不情愿,也无法阻止石云峰推进稀土新材料项目建设,以罗明对两人的了解,他认为无论个人自身素质,还是依托的背景,魏盛都不能跟石云峰相提并论,即使魏盛发使阴招,最多给石云峰的工作造成暂时的困扰,根本不可能影响大局。 其实,自从知道两人的赌局,罗明就料到会有今天的结果,石云峰给出的筹码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正是被筹码所吸引,魏盛发不假思索,一心只想赢得赌局,并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一定会赢,现在看到石云峰的稀土新材料项目正在一步步接近成功,老魏这才意识到败局已定,其沮丧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既然两人之间有对赌协议,愿赌就得服输,作为朋友,罗明除了开导一番,他给魏盛发提供不了任何帮助,至于魏盛发能否听得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罗明的好言相劝,不但没能缓解魏盛发的沮丧情绪,还勾起了老魏不愉快的记忆,“罗行长,想当初你宁愿把石云峰拉来做我们公司的所谓战略投资者,也不愿给我继续贷款,现在却帮石云峰融资,千方百计帮助他把稀土新材料项目搞成功,我算看清楚了,咱俩十几年的朋友关系,还不如才认识两三年的朋友。” 因为不愿跟魏盛发白费口舌,罗明不再理他,开始低头从事自己的工作,一听这话,罗行长把手头的事情再次扔到一边,“盛发,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呀?当初不给盛发稀土公司继续贷款,不是因为咱俩关系有什么问题,而是你的企业违规在先,已经被上级监管机构盯上了,即使把你们的贷款申请报上去,也不可能得到批准。石云峰现在做的稀土新材料,属于高新技术产品,是所有金融机构都喜欢的优质项目,盛发稀土公司当初就是个无底洞,你的贷款用途跟石云峰有法比吗?我把石云峰请来做你的战略投资者,使你的公司得以续命至今,你不但没有谢意,还一再埋怨我,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魏盛发纵然满腔怨气,也不敢彻底得罪罗行长,见老罗生气了,他嬉皮笑脸地说:“我的一句玩笑话,你至于这么当真吗?晚上有没有应酬?如果有时间,我请你喝酒,咱俩来个一醉方休,把所有的烦恼都扔到脑后。” “愿意买醉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我又没有烦心事,凭啥陪你一醉方休?” “咱俩也有好长时间没有相聚了,我得维护咱俩的关系,免得朋友之间变生疏了。”魏盛发半真半假地说。 “你呀,别想那些歪门邪道的事,配合石云峰把稀土新材料项目搞起来,企业搞好了,银行放给你那些贷款就能按时还本付息,只要我不为那些贷款担惊受怕,咱们之间的朋友关系,永远不会生疏。”罗明反唇相讥。 被老朋友揭伤疤,魏盛发有点难堪,他觉得跟罗明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再呆下去只能自讨没趣,便找个借口离开了。 ...... 春节放假期间,公司主要领导轮流值班,石云峰作为永辉公司总经理,他的值班时间被排在大年初一,上午九点多,他开车到公司所属各地转悠,来到曾经的稀土选矿车间,他跟门卫打过招呼后,便进入生产场地四处巡查,无意之中从窗户看见车间里面亮着灯,他感到奇怪,这两年生产部门一直处于停产状态,车间怎么会开灯呢?来到车间门口,发现门是锁着的,这更让石云峰疑惑不解。 回到门卫室,石云峰向门卫打听,“车间怎么会开着灯呢?” “我们没注意,可能是春节放假前,最后离开的车间工人忘了关灯。” “不对呀!这两年车间不是一直处于停产状态吗?春节放假前,车间怎么会有工人呢?” “石总,车间几个月前就开始生产了,你不知道呀?”也难怪,这两个门卫已经一年多没看见石云峰了。 “什么?”石云峰感到非常震惊,但他跟门卫没再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石云峰本想马上给生产部的钱主任打电话,质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但想到当天是大年初一,打电话训人总归不太好,于是决定等老钱初三值班再来找他。 石云峰憋着一肚子气,总算等到初三,吃过早饭就来到永辉公司办公驻地,他没进自己办公室,而是直接推开了生产部主任老钱办公室的门,见石云峰突然闯进来,老钱感到很吃惊,“石,石总,今天我值班,你怎么来了?” 石云峰尽量保持克制,“钱主任,我先给你拜年,新年好!” “石,石总新年好!”老钱嘴上还礼,心里却忐忑不安。 石云峰在老钱对面的椅子坐下来,“钱主任,拜完年了,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是我前天值班发现的,当时就想给你打电话问明原因,考虑到大年初一,不想影响你的好心情,决定今天来找你。” 老钱急忙问道:“石总,你发现了什么事?” “前天值班,我去生产现场巡检,发现车间的灯没关,一打听,才知道稀土生产线在几个月前就重新启动了,我想知道这是你的擅自决定,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老钱瘫坐在椅子上,“石总,这么大的事,你借给我个胆子,我也不敢擅自做出决定呀!” “那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说说吧,谁让你这么干的?”虽然知道一定是魏盛发让这么干的,但石云峰必须让老钱说出来。 “石总,你都能猜到,这是魏总让我干的,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执行他的指令。” 石云峰指着老钱质问:“你只听老魏的指令,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危害?一旦被市里的督察大队发现,你负得起责任吗?” “哎哟,我只是个打工的,哪能负得起那么大的责任呀!魏总告诉我,出了问题所有责任由他承担,跟我没关系,我才听从他的指令。否则,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其实,石云峰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场景,一定是魏盛发威逼利诱,老钱万般无奈,只好听从他的指示。所以,这件事情本质上跟老钱并没有太大关系,魏盛发的幕后指使是事情的根源,老魏至今认识不到这么做的危险性,才最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