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她是白月光》 1、雨夜 屋外的雨已经连下七天了。淅淅沥沥不停歇,冲刷青石砖石上为剩不多还完好的花纹。连带着还打坏了不少长在缝隙中的花枝。 “怎么竟下这么久的雨,淋的人心烦。”春草手里抱着最时兴的首饰钗环,嘟着嘴走进来。 “是吗?我倒觉着这天色正好,夏日里的雨下的最是松快的。”沈知意端坐在屋内,屋内烟雾缭绕,味道多是些中草药的味道,但是奇怪的是,并不难闻也并不闷——只因为那浓重药香之间,还惨杂了一丝兰花香。 那清香浮浮沉沉,似有似无,正如它的主人一样,虚妄缥缈,叫人难以抓住。 “那倒是,雨声确实好听,天气也凉快。”并不怎么固执己见的小丫鬟一听自己的小姐这样说,马上就为她改了口,说起雨天的好来。 沈知意抬眼看她,她光是眼神含笑,哪怕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也足够叫人起醉意。她的声音像雾一样缥缈,但是又及其的温柔,温柔的叫听者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要软倒在这片云朵里:“春草,不必什么都要附和我。我喜欢雨,只是因为这会让我凉快些,你却要因为这雨天多不少工作,该是我说对不起的才是。” “小姐,这都是奴婢应做的事情,”春草顿时涨红了脸,脸上满是对沈知意的仰慕之色,“能为小姐做活,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想也想不来的,已经是春草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居然还要小姐和奴婢道歉……奴婢真是,真是……” 沈知意捂唇轻笑。她那白玉一般的面容如菩萨般悲悯,几乎难能找到几个毛孔,如凝脂雨露。每个五官都完美的恰到好处。只那双眼,若是不带感情的瞧着你,那清冷漠然的感觉让人感觉她好像从来未曾将你放在眼中。一身气质,仿若不是凡尘人物。但是若她瞧你笑,那双眼便仿若万千光华流转。像是云端上的仙女,为你,而舍身入凡尘—— 若是普通人见了,定然会被这美貌惊的半句话也说不出,不知其言语。便是一直望着她,一直望,望到眼睛干涩流泪,也不舍得转过眼去。 饶是春草从小就侍奉她长大,已不是头一次见此场面,可是每次再瞧见还是会忍不住呼吸停滞,心如擂鼓。 而这是绝不能怪她困于内宅,见识太少的。实在是女子的容貌已经到了常人想象不到的程度。 沈知意在游戏里加点到10点满值的容貌和10点的身姿可不是跟人开玩笑的。即便是石观音那等级别的美人,也不过堪堪到9罢了。到了9的程度,本就已经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更不要10点了。从7点魅力开始,每加一点都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没错,沈知意是一位穿越女。 会穿越到这里,是因为沈知意在穿越前玩了一款名叫《侠士攻略计划》的武侠小说同人游戏。游戏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和游戏里的侠客们谈谈恋爱,提升下自己的各项属性,然后做做剧情任务而已。 但是它也很难,沈知意玩了六七把都没有能够通关。 第一把,初始创建人物的时候把魅力点到了10,被不知道哪里听到风声的石观音找到。石观音划伤脸尚觉得不够,还要打断她的手,拧弯她的腿……虽然没有cg,但是仅仅看剧情详细……也足够让沈知意一阵恶寒。 第二把,她试探性的把魅力点到了9,结果系统还是提示石观音已经对她开始了追杀……这次还好还有个提示,提示距离追杀她还有一年。于是她拜了水母阴姬为师,追杀图标倒是没有了,但是她进去后仅一年,就触发了短线结局,被收进了水母阴姬的后宫成为她的女人,永远被困在神水不得外出。 第三把,她学乖了,点了个魅力7。这次没有被石观音追着砍的危险,她认识了她认识的第一个可攻略的男性角色——傅红雪。 他是个不知道什么叫情趣的男人,一开始攻略他的时候也费了她一番功夫。他一直在赶路,在前进,她也不得不跟着地图上他的踪迹一直行动,每走一段路刷新聊天次数她就缠着他聊天。可是他却一直沉默寡言,对话框里总是“……” 如果不是好感度在上涨,她都要放弃了。直到她因为体能点的太低,压力值太高,倒在了路上。这个男人从不停歇的脚步没有因为风雪,没有因为仇敌,没有因为任何一处繁华景致停下的脚步,停下了。这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甚至,极有可能是此生仅有一次的停留,只因为她感了风寒。 而这,也成为了他们感情的一个转折点。傅红雪的对话框再也不会出现只有“……”的情况。就算她选择话题的时候选【最新的首饰钗裙】这种以前会让他掉好感的选项,他都会涨好感了。还会回复她“我不擅长这些……你喜欢?若是下次路过城镇,可去成衣店看一看。”这种话。随着好感度终于到了满值,她觉得马上就要he的时候,她被花白凤“咔嚓”一下,一只手拧断了她那漂亮的脖子。 再然后第四次,她其实已经很绝望了,上网搜了攻略,发现其实魅力10点并不是必死的。只要在三个月内得到一个男主角的庇护就可以好好的活着。脑子一抽不信邪的她又想玩绝世美人流。 于是这一次,她选择了最温柔,不需要好感度,也会愿意庇护她的花满楼。她总是很害怕,绝不肯踏出百花楼。可是花满楼总有朋友,他总要走的,他是江湖人,最后的归处也总是江湖。于是她就跟着他、粘着他,却在一次主线剧情中和花满楼走散,最后被划伤了脸放干了血惨死。故事结局里,花满楼抱着她的尸体静坐了三天三夜,她的尸体已经硬了,有了奇怪的味道,可他就像是闻不到一样,抱着她看着她。直到陆小凤接受不了,打醒了他。可在那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花满楼都绝不踏出百花楼一步。 第五次、第六次……后面的记忆就不太清晰了。沈知意不知道be了几次,终于是承受不住,卸载了这个游戏。 然后第二天她就穿越了,而且很让她难过的是,她的美貌值,是10。 她在游戏里的身份是江南富商之女,本来正常来说,她开始玩游戏的时候一般主角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了,但是也许是系统的保护机制,她是胎穿过来的。 按照游戏提示,她十六岁会开始游戏主线剧情,二十岁触发情感结局和事业结局后——她就能回家了。 但是这个世界是武侠世界啊!哪能那么简单的活够二十年,主线剧情开始之后,这个世界直接进入修罗模式,一不小心就是小命不保。 而她的初始人物面板里,除了魅力和身姿加到了10点,智慧悟性是8点,幸运是正常的6点外,体质根骨全都是非常可怕的3——她甚至把琴棋书画这些辅助属性给点满了也不愿意点一手体质武力,而这如此极端的加点也并不是没有出处的。这是完全一比一复刻她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时候的鬼神级属性加点,佛祖看了都摇头,直呼救不回来。 她宁愿在天生自带的天赋里选【气若幽兰】、【冰肌玉骨】、【楚楚可怜】这种看上去很适合用来攻略男人,实际上只会让她死的更快的天赋,也不愿意选一个【身强体健】、【百毒不侵】这种可以让她活的更好的天赋。 因为这菜到走路都三步一喘的身体,沈知意几乎一出生就与药罐绑死了。就她这身体,入宫选秀都活不过罚跪,还要去触发武侠世界剧情,她都感觉自己是嫌命长了。 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把第一次选天赋和属性加点,满脑子想要做个病弱美人的自己给掐死。 想到这里,她那张本就白如玉脂的脸更加的难看,她低下头轻轻捂住胸口。暗恨自己的体质点的太低了,只是想一下可以让自己生气的事情,都能让心口一阵阵的痛。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当初的自己是个大笨蛋,她不仅人因为身子难受歪倒在床榻上,连那双漂亮的像是琉璃一样的眼睛都蒙起了一层雾。 不说体质,就说她现在已经16了,马上就要开始主线剧情了……鬼知道她现在又达到固定10点的魅力,会不会又被石观音追着拍西瓜——还是把她气死算了,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呢。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看着自己的小姐又一副身体不适的样子,春草担心的把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上,担心的问起来。 “我没有事,”自己被自己气到心脏疼的沈知意非常的emo,“你留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就让我多享受享受一个人待着不用凹造型的快乐吧,马上就再也没有了呜呜呜。沈知意心里的小人默默哭泣。 春草也知道这是自家小姐的老毛病了,吃药也不管用,在沈知意疯狂的劝说下,终于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沈知意这才深抒一口气,揉着自己涨的发疼的脑瓜子,揉着揉着,伴随着雨声缓缓睡去。 等沈知意再次醒过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沈知意起身呼唤自己的婢女,却是一阵寂静,无人问答。她心里古怪,因为她身体不好,虽然她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但是只要她一出声绝对会有人应声进来伺候的。 她撑着身体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催着她去庭院看一看。 现下,雨已经停了,刚下过雨的夏夜,难以听到如往日一样密集的蝉鸣。她奇怪地穿过回廊,来到庭院,里面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空气里隐约浮动的血腥味和下过雨的泥土味混在一起,非常淡,但是她还是闻到了。 是主线剧情——主线剧情开始了。 这个游戏的开局身份有三个,富商之女、侠客遗孤、江湖乞儿。三个身份踏上武林的原因也是截然不同的。遗孤是为了探查自己当年一家三十六口均死于神秘人之手的原因而踏上江湖的,其中更有不少和侠客并肩作战的机会,初始还自带武器和功法;乞儿本是个普通农女,在一次采药途中,一不小心看见了名门正派坑杀小门小派弟子,怕被发现连累家人的她自愿流浪做个乞儿,受丐帮庇护。初始自带300点丐帮好感,可以不用和其他两个身份主角一样探听消息费劲巴力的,直接找个乞丐npc就能问到。 其实一般来说,玩这个游戏的一般会选第一个或者第二个身世,因为开局比较轻松,而且有很明确的主线剧情任务。只剩下最后一个,富商之女,江南富商的女儿,锦衣玉食长大没有任何武学功底很难刷武学等级,初始自带500银两和两件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的时装。进入武林的原因是因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了重伤的楚留香,对他一见钟情,难以忘怀。在拿到了定情信物(单方面认为)后,决定偷偷离开家,寻找她浪迹江湖的恋人。也许是官方也觉得这个身份实在是没啥用,所以这个身份默认开局还自带60点楚留香好感……但是有啥用啊! 苍天呐,救救我吧,为什么要在武侠小说里给她这种一看就没好下场的白莲花言情女主剧本,男主角还是风流浪子的楚留香,她真的泪目。 要不不开门吧,是不是不开门就不用走主线了?本来也不是非要去做主线吧,虽然说回到现实需要7个男主满好感,但是也并不是非得……沈知意决定回去,就当无事发生。但是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把她往那间房子里一推—— “吱呀——” 门被她撞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初见 楚留香在听到门外犹疑的脚步声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了。 少女的脚步很轻,而且听着实在不太有力,他甚至光听脚步声就能想到那是一位病缠缠的柔弱姑娘,和江南的雨一眼,柔丝丝的,与其说是雨,不如说是从天而降的丝线。 他听到她细细的抽气声,也和她的脚步声一样。小猫似得,气息那么弱,那么娇。很奇怪,他竟然只听一个还没见过的女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能联想到她是一个可爱可怜的漂亮姑娘——楚留香啊楚留香,你可真是魔障了。 他很想抬手揉揉他的鼻子,但是他的手很糟糕的没有一点力气,软趴趴地放在那儿,一点也不愿意听它主人的使唤。 竟然虚弱到这种程度,他也只好苦笑了。要是他的那些仇家知道他楚香帅沦落到这个样子,肯定得一个个排队放他的血,吃他的肉。 这个江湖就是这样,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个叫人讨厌的大坏蛋,可是江湖上有多少爱他,就注定了有多少人恨他。爱他的人越来越爱,恨他的人越来越恨——若不是今日,他都想不到原来这世上真有恨他恨到雇了那么多武林好手来截杀他的人。 好吧,好吧……希望他认为的门外是个柔弱美丽的小姑娘的这件事可以是真的,不是他已经伤重到已经分不清武林好手和闺阁少女的幻觉。 “啪啦啦——”少女像是因为太过紧张,不知如何是好的在门外打转的时候,一不小心因为地上积水狠狠地滑倒了。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撞开了这没有上锁的房门,抬头很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他猜到她很貌美,但是并没有猜到她有如此的貌美。 楚留香那张好看的脸上本强撑着露出的微笑此刻又怔愣地放了下去。 她只是含着泪看着他,他的心就要醉了,像是掉在了蜜糖罐里,浮浮沉沉的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要如何去形容这张脸呢?楚留香见过江南被风吹起的荷花的裙摆,见过荒漠黄沙的苍凉,见过巍峨雪山不化的坚冰,见过青山绿水不变的柔情。 他见得美景越多,就越是想要去更美更广阔的天地去,他总在想——肯定还有更美,更壮丽的风景,要他去看,要他去感受。 可是一看到眼前那张美到让他目眩神迷的脸,什么江南的荷花、什么黄沙的苍凉、什么雪山的坚冰、什么青山的柔情,都比不上姑娘眼底那闪动的水光。 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美人了,不会再有比这还要壮丽的美景了。如果说江湖人对所有美的猜想只能幻想出一个石观音,一个秋灵素——那她的美,就是大家想也不敢想的,那是已经超越了凡世的,神性的美丽。 他不笑了——是身体太过劳累,让他没有办法操纵面部的肌肉吗?还是因为他的心神已经被这位漂亮姑娘搅的一团糟,以至于无法分神去露出一个微笑? 沈知意猜不出来。 在一片黑暗里,并不明亮的月光照在那个男人的面上,叫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和月色一样清贵且冰冷。 他的脸若是不带着笑,就绝提不上温润二字。他的面部棱角并不柔和,剑眉星目和薄薄的唇,在黑夜里,带出几分冷酷的帅气。蜜一样的色泽顺着月色流淌在他饱满紧实的每一寸肌肤之上,绽放着一种危险的野性美。 沈知意本来就摔了一跤,这柔弱的身体让她的痛觉本就强了数倍,再加上人物设定的原因,鼻子敏感的闻到血腥味的沈知意心里加身体的双重打击,已经是几欲含泪。眼下还被他这样带有侵略性的眼神一直看着,她忍不住发起抖来。 ——会被吃掉的。 绝对会被吃掉的。 在这一刻,她有一种兔子遇见狼一般的,难以言喻的畏惧。 直到姑娘看着他,害怕的掉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楚留香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已经很累了,身上淌着血,浑身酸痛,可他还是奋力对她露出一个笑。那张本冷酷的脸又一次温柔了起来。他的眼睛那么亮,闪动着耀眼的光。那坚毅的硬朗的线条像是被春风化过似得,那么柔。他的眉毛就像是从工笔化为了写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英气又迷人的魅力。 “你会杀了我吗?” 看着这样好看的男人,沈知意不免一呆,心里的那几分畏惧退去,嘴里不由自主的按照开局剧情的对白说起话来。 “不过是遇到些小麻烦,叫姑娘见笑了。”他那高挺的鼻梁被脸部牵扯的微微更换位置,他有点想揉一揉,而且想的厉害。如果不是手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肯定会一边揉着鼻子,照常露出他那有些尴尬但是有狡黠的笑容。 这是他感到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总忍不住做的动作。 很显然,这位漂亮姑娘在他这里属于后者。 沈知意意识到自己这样子趴着和他说话并不太好看,她用关节撑起她的身体,缓缓地坐起来。她也有些狼狈。那件月白色的蝴蝶袖长裙并不是耐磨的质地,摔倒的膝盖处起了线,破了几个小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被磕破的皮肤。那本就是随手扣起长发的夹子因为这样的冲击,在她坐起来之后就顺着发丝滑落下去,落下一头青丝如瀑。 “你是谁?” 他听见她的声音,心也被她如羽毛一样软乎乎的语气挠的难受。他的嘴唇干的厉害,用舌头去润那已起了死皮的唇,却只觉得越来越干,甚至还唤起了几份咽喉处不自觉泛起的干渴。 “一个不足挂齿的江湖浪人尔,小姐。” 他的语气谦逊又温柔,可是那干干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总是忍不住带出几分成熟男人的喑哑,像是一头甘愿被驯服的狼。 “不,”沈知意定定地看着他。那分怯懦、那分畏惧慢慢的被审视所代替。她仔细地打量他,语气认真,“你很厉害,也很好看,你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江湖人。” 看着对面少女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你在骗我’这四个大个大字,他忍不住笑起来。他只觉得世界上恐怕再没有这么可爱、这么叫人喜欢的女子了。 “哈哈哈……咳…”他轻声笑起来,却不经意触及自己的伤口,忍不住咳嗽几声,然后又认真地回看她,“不,我确实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江湖人而已。就算现在的我还仗着武功,仗着…外表,赢得了一些薄名,千百年后,我甚至在史书上留一个姓氏……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个想要在这短短几十年,快意人生,纵马江湖的普通浪子罢了。和我一样的人江湖不知凡几,又有什么可值得特殊的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嘴角带笑,满是肆意洒脱。若不是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实在重的厉害,都要叫人忘记他此刻的这几分狼狈,只让人为这自由且洒脱的魅力而心折。 沈知意的嘴巴没有再被操作着说些什么了。她知道,按照接下来的剧情,她应该是心声这个男人好特别,真让她心生神往。然后旁白显示她就凑在他的身边讲了一夜的话,直到第二天这个男人默不作声的离开,只留下一颗大而饱满的白色珍珠。 但是…… 沈知意嗅了嗅这屋里的味道,和那张虽然依旧俊秀但是明显精神不济的楚留香,对他到底能不能拖着这身体和女主角谈一晚上的星星月亮感到了深深的怀疑。 她试探地站起来,往自己来时的路走,奇怪的是,这会她没有顺应剧情,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居然没有被阻止。她迟疑地回头望了楚留香一眼,看见他欲言又止的唇,和那双把她的身影牢牢禁锢在他眸子里的瞳孔,咬了咬唇,还是决定给他找点水和药来。 看着姑娘再也没有回头的背影,楚留香很想再扯一个笑出来,但是心里却沉重的厉害。他知道,府内的丫鬟侍卫都已经被他下了安眠药,即便她去叫人,一时半会也是叫不来的。他也并不是怕她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会叫他命丧至此,只要再熬两个时辰,他身上的软筋散自然可解,到时调息一阵,便可脱困。他的这份沉重,只是出于恐怕以后再难见到她的那份怅然。 也好……江湖那么乱,她本就不该扯上什么干系的。 他的身子愈发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缓缓闭眼。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来了,他没想到她会回来,会为他喂水,用帕子给他擦汗擦伤口,会一边害怕,一边将药粉敷在他的伤处。 自始至终,他不发一言,只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本就炫目的眼睛满是数不尽的晨星,里面又藏着那么多他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想做又不敢做的梦。 她那么好,和今夜的月色一样好。 她的味道如兰花一样叫人心醉,他的味道却是尘土与浓重的血腥味。 他想不起江南大漠,想不起那些他永远也解决不完的麻烦,现在,他那装了很多人很多事的心,只在想一个人。 明明还在这里,他却已经想的厉害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花香 百花楼里来了一位稀奇的客人。 只听脚步,花满楼就知道,她绝不是一位江湖人,甚至并不是个身体很好的人。她的脚步虚浮,软绵绵地走在路上,直叫人担心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倒下后便再也站不起来。 她看见门是大开着的,而且里面那么明显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好看的男人,这对她来说好像很不可思议,又倒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在墙壁上敲击几下,礼貌地告诉房屋主人自己的来访。 花满楼忍不住笑起来。他的气质就像江南的微雨,淅淅沥沥的,在燥热的夏天在人心里下起一阵小雨,温柔又没有攻击力,却能顺着雨水到你的心里去。他的皮肤很白,但是并不是久病之人所有的苍白,而是一种白壁一样的如玉般的白,隐隐地能看见带粉的腮边。他有极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唇瓣。尽管唇红齿白,但是毫不女气,只因他还有一双英气逼人的眉眼,尽管他的眼睛也好像含了无限柔情,可是那张脸却依旧俊逸且富有男人特有的坚韧。 沈知意知道他在游戏里的立绘是什么样子的,也是面目温柔俊秀清雅,但是那薄薄的一张纸片,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既柔且刚的男人相提并论。一种柔和温婉的气质在他身上毫不显得女气,反而只叫他更加温润如玉。 她愣了许久,才把这个男人与游戏里的花满楼扯上联系,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们长得并不一样……那个在游戏里,因为她再也不愿意踏出百花楼一步的纸片人花满楼,她也是很难以忘怀的。 花满楼感受着姑娘不愿意从他身上移开的视线,好像误会了什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是看,其实那双瞎了的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是他愿意这样‘看着’别人,以示对他人的尊重,他对她说:“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花某并非富可敌国,亦非手段通天,但是若只是听一位姑娘家的烦恼,在下无论何时都可以都有空去倾听的。”他的语气很温柔,说的话更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但是却并不叫人生厌。他身上好像真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气质,叫人忍不住心神向往,放下戒备。 “可是我的难处,即便和你说了,你也没办法帮我解决它的,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的声音很好听,可惜含了几分化不开的忧郁,如清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难以让人察觉的颤抖,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花满楼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会因为对方的性别,声音而区别对待别人的人。但是眼前的女孩确实是这样楚楚可怜,这样叫人心生怜惜。于是他的声音也因此更加温柔,像是在对待无意间跑进楼里的小猫一样,压低自己的声线,小心翼翼地去对待,去照顾。 “即便不能解决,但是这个世界上会多一个了解你心事的人。” 此时天已近傍晚,屋内逐渐昏黄,但是一个人无法察觉天色的变化,而一个人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中,于是也没有在意。 她坐在他的一侧,闷声问他:“你也是江湖人,对不对?” “我不太常自称自己是江湖人,也并不喜欢主动卷入江湖事……但是你若问我,我会说,是的。” “那你们江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浪迹天涯,都喜欢去远方,永远不可能被一个女人留住的,是不是?” 花满楼愣了愣,像是没想到这位没有一点武功的姑娘会爱上一个江湖浪子。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又很快松开:“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江湖很大,你永远没办法去知道谁和谁都是什么样的性情,都是什么样的人。我只能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跟是不是江湖人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听着她的描述,脑海里就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好友陆小凤。以朋友的视角去看,没有比他更好的朋友了。 可陆小凤绝不会轻易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但是他却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朋友去。这样的人,他适合做兄弟、做朋友,但是是绝不适合做一个恋人,做一个丈夫的。他的心不会停留在任何地方,就好像江湖永远都是流动的,不会在某一处停留一样。 他有些担心这个少女是碰见了像陆小凤那样的浪子。为这样的浪子所烦恼的女人,是很难在她心心念念的恋人相处间,寻到可以让她感到有那么一分一秒的安定的。 所以,他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劝说的又添上了一句:“其实不止人间情爱,世间也有很多美好的世物,比如雨打芭蕉的脆响,被风吹来的花与泥土与青草的香气,夜晚升起的农间炊火……我想,生命里肯定会有更多美好的东西等待我们去发现,去聆听的。” 但是说完他又觉得不好……爱一个人本就是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插嘴呢?他心下歉意,本只想做个听众,却没想情不自禁的为她担忧起来,反而显得毫无边界感了。而且,他其实也并不知道女孩口中的江湖人究竟是什么性情,不过先入为主的就以为他也是个风流浪子,其实也是很不礼貌的。 他刚想张嘴道歉,姑娘反而先他一步开口,声音再不见那几分颤抖,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你和话本子上的江湖人不一样,但是……你和我想的一样,你真是个好人。” “……谢谢你”少女的声音里有些紧张,正微微的发起颤来。 花满楼又笑了,虽然他总是笑着的,可是这一次,并不是为雨水的声音,并不是为风的气息,而是为了一个分外可爱的少女。 “姑娘不要嫌花某话多就好了。要说谢也是我该说,多谢姑娘,愿意和我一起聊天。”他温柔又满足的笑着,好像沈知意只是光和他聊天,他就已经非常的开心了。他是这么的干净,这么的容易满足。 少女看着这么好的一个人,嘴巴张张合合,一些因为他是个好人所以想说的话,又因为他实在是太好了些,而羞于说出口。 花满楼敏锐的闻到小心翼翼朝他靠近的少女身上如兰花般的清香,即便是在这样繁花遍地的百花楼里,也是那么特别。混在那些或甜腻或淡雅的香气里,也绝对是最惹人注意的香气。 他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又很快意识到这并非单纯的花香,而是少女的体香,又马上停下了这样的举动,羞耻的让薄红染上了耳根。 沈知意当然不知道花满楼此刻的所思所想,她满脑子都是想央求花满楼暂且把她收留到百花楼里,好躲过石观音的剧情杀。尽管在游戏里做了无数遍这样的事情,可是到了这样的真实世界里,她还是感到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那一夜,她为楚留香包扎好伤口,喂了他水之后,剧情还是正常的按照开局剧情走下去了。她开始问他他在江湖上经历了什么趣事,都有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武林门派。在主线剧情里一笔带过的这一段其实真实发生的时候,非常有意思。楚留香非常善于讲故事,他总是能把故事说的那么生动灵活,而且还会故意抹去那些会叫沈知意觉察到危险与恐怖的经历。第二日,她醒来,还是只看到他留下的信物,只不过从珍珠换成了玉镯。 觉察到主线已经开始的沈知意几乎是连夜离开了那个确确实实抚养了她十六年的沈府。她只能离开,如果她不想让这个世界的亲人遭遇不幸的话。 她收拾了金银细软,来到百花楼,也是因为百花楼与沈府同在苏州,她找起来十分便利,而且花满楼是唯一一个没有好感也会保护她的人……再不能确定是否死亡就等于真的死亡的情况下,在最近的几个主角里,最心软,最善良的人是他——她只能依靠他了。 心有忧虑的沈知意没有看到花满楼耳根处的异样,她只是靠近他,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你很好,我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如果我说,我求你收留我,你、你会不会讨厌我啊。”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地打着颤,有一种她本人不自知的可怜可爱。 她的手在摇晃他衣袖的时候,无意间擦过花满楼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少女手的形状和他想的应该一样的可爱,小小的一只,恐怕不过他的半手大。小小的一只,真和他捡的幼猫一样,叫人怜爱。 ——要如何去呵止呢?要如何舍得去呵止呢? 花满楼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最后,他只能轻叹一口气,笑着说:“百花楼的大门是开着的,只因为我喜欢交新朋友。而花某并不觉得自己的朋友来这里暂住,是什么需要请求的事情。” 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样快,少女摇着他的衣袖的手停了。在十分纠结地又拧动了几下他的衣摆,让他的衣摆看上去更加皱巴巴以后,她慢慢地收回了手。 “我叫沈知意。知书达理的知,诗情画意的意。” “你……你说我们是朋友了……那,你叫什么?” 她知道他的名字。 她在骗他。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分怯懦——都在用来欺骗这个对她这样好的男人。 沈知意更加后悔自己吐槽游戏时曾经吹牛说自己亲自来勾搭这群男人,只会比玩游戏被逼着选选项更简单这种话。 但是花满楼明显没有察觉到少女心里的不安与歉疚,他只是笑着回她:“我叫花满楼,鲜花满楼的花满楼。你的名字很好听。” “很高兴认识你,沈姑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思念 “我说,老臭虫,你最近这些天怎么老是郁郁寡欢的,酒都喝不痛快了。”胡铁花看着被追杀了一次后,很有点沉静的自己的好兄弟,心里奇怪的厉害。若是旁人,他或许真会觉得,是因为被威胁到了生命,所以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但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盗帅楚留香啊。那个一边尴尬地揉鼻子,一边又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的楚留香! 胡铁花就是相信自己哪天醉死在街上,也绝不相信楚留香会在某天一蹶不振。 “哼,”一旁的姬冰雁冷笑一声,说话毫不客气,“能让万千少女趋之若鹜的楚香帅能烦恼什么?除了他那些解决不完的麻烦,就是他永远也解决不完的女人了。” “麻烦?最近可没什么麻烦……你又多了位红颜知己?”胡铁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那双又黑又亮,即便是染了酒气,也依旧精神的眼睛看着自己这位从小到大就风流债不断的好兄弟,望着这张如此好看,如此俊秀的脸,他不由得又是一阵嫉妒的牙酸,“我就说呢,即便是我被揍了一顿,也不会让你那整天勾引小姑娘的笑脸变成现在这样的苦黄瓜。” 被他这样说,本望着手中玉瓷酒杯的楚留香不由苦笑起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无奈来:“哪来的什么新的红颜知己?她……她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他没有否认姬冰雁嘴里的为女人而烦恼的话,只是为红颜知己这句话做了解释。 那意思就明显了,这位大名鼎鼎的风流浪子没有和姑娘发生什么故事,甚至还对姑娘日思夜想——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楚留香毕竟是一个那么讨人喜欢的男人。他紧实却不凸出的肌肉被包裹在蓝色的长衫下,那蜜色的皮肤多一分则黑,少一份则没有这恰到好处的健康的颜色。那双深邃迷人的星眸——胡铁花和姬冰雁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来自己这位好友和之前究竟多了什么不同,他还是这么俊朗,这么好看。 “正经人家的姑娘,”姬冰雁在‘正经人家’四个字上加重的语调,那双总是冷冽到近乎刻薄的眼睛眯了起来,上上下下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发小,“照你的意思,你之前惹上的那么多姑娘,竟都不是什么正经姑娘了?” 楚留香愣一愣,随后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有歧义的话,对之前所认识的女人是极不公平,极不讲道理的,于是只好为了解释而透露出不少姑娘的信息来:“不,我绝无此意。只是那位……如你们所说,确实是搅的我心绪不宁的那位少女,并非江湖中人。她……” 在自己关系最好的两位知交面前,楚留香叹息着垂着头,许久才再次露出那叫人熟悉的,讨人喜欢的笑脸,好像毫不在意的说:“她是深闺里养出来的金枝玉叶,是只江南才能养出来的温婉可人儿。而我……一个江湖浪子,哪儿能耽误人家呢?” 他语气是极轻松的,甚至还一如往常地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但是从小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二人哪还能不明白呢?这位到处留情,风流之名江湖皆知的楚留香——他为情所困了! 居然还有他自己自觉配不上的姑娘,居然还有他念念不忘的姑娘,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小姐能让这只花蝴蝶舍不得沾染,却又难以忘怀。 这真是他们两个之前几辈子都不会去想的奇事。 两人互看一眼,都看清楚了彼此眼底的惊愕,这才再重新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听见你说‘耽误’这两个字,还是上回和你谈起你那蓉蓉妹妹的时候。你这一去,顶多数月光景,她在你心里竟然就和蓉蓉一样了?”胡铁花那粗粝的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看着自己这位看似洒脱,实际却依旧心事重重的发小,他也顾不上什么嫉妒了,只忍不住关心并好奇起来——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这只从来不会独独为哪朵花停留的花蝴蝶怅然若失? 楚留香一看他们二人的脸色,就能猜出他们此时的好奇,拿起桌上热酒闷了一大口,才慢悠悠的出声道:“甚至还不是数月,不过一个晚上,她就把这儿——” 楚留香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给偷去一大块儿。” “她真有这么好?”胡铁花把他的酒碗拿来,又一次给他斟满。 楚留香笃定地点了点头,语气很是坚定:“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 “比你以前认识的那些红颜知己,比红袖、甜甜、蓉蓉,还要好?” “我不拿她们三个同她作比较。如果只说是能叫我心动的女人里做比较的话,她是最好的那个。” “嘿——”胡铁花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惊奇的叫起来。他那本已经扫视过一遍自己这位发小的大眼睛又开始来来回回地瞧他。 姬冰雁那张总是冷冽的脸上也难得的有几分诧异。他想了想,没有再挖苦自己这位此前总是在情场上战无不胜的发小,举起自己的酒碗,几乎是明示地对着楚留香的位置探了探。 楚留香果然不像刚才谈起自己的心动对象那会一样长吁短叹,也十分爽快地举起自己又被倒满的酒碗,和姬冰雁碰杯后,一饮而尽。那张俊朗的脸终于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看着自己一碗酒就调整好心态的胡铁花啧了一声,也不再多问了,只举起自己的酒碗大声喊叫起来:“你们两个,碰杯居然不叫我一起,可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其余两人哈哈大笑几声,也马上再满上一碗酒,和自己这位好朋友再碰了一场。 诚然,初见即60的好感度是足以叫楚留香难以忘怀,但是还绝不会让这位风流的浪子为此停下脚步。 只不过午夜梦回,想到那双听自己讲故事时,瞪的大大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的眸子时……即便是名满江湖的楚香帅,也会有几次不愿醒来的时候。 而这一切,还在百花楼的沈知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这会还在跟着花满楼养花呢。 从来没干过这种侍女园丁才会干的伺候花草的活计,她不太熟练。不管是现代的沈知意,还是古代的沈知意,都不太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这些或许并不比人要好伺候到哪里去的花草。她听着花满楼的教导,小心翼翼地做扦插,希望它们之后能开出更大,更饱满的花苞。 瞧着已是暮时,沈知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正认真在花圃旁除草,甚至无所谓因为除草弄到手上满是泥土的花满楼。在已经有了30好感,到达了有些好感的情况下——她斟酌许久,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她其实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花满楼小心翼翼地铲出杂草的根部,偏头瞧她,嘴角带笑的回复着:“不管是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花某其他几位朋友的秘密……定知无不言。” “已到暮时,不知为何,楼内竟从不曾点灯?” 花满楼那张总是温柔带笑的脸愣了愣,随后露出了一个更加歉意的笑容:“楼内有客来,本是应该点灯的,只怪我,这些天竟然未曾想起,倒叫姑娘有了许多不便。” 沈知意赶紧摇了摇头,她摇的很厉害,尽管花满楼瞧不见,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因为摇头带起的一阵又一阵的风。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她此时的样子,一时之间,只觉得姑娘越发可爱讨喜。 他的笑容更大了些,那双清亮的眼睛尽管不能视物,可依旧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他的几分情绪。 沈知意一直摇头,摇的脖子都发酸,脑袋都发晕了才停下。她停下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有点像拨浪鼓…… 花满楼这两天的相处下来,知道小姑娘是有话要说,当下也不急着先为她点灯了,只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她接着往下说。 沈知意停下摇头后,直到脑子里的晕眩感慢慢地褪去了,才垂着头细声再问他:“客随主便,花公子收留我,给我吃给我住,不收我分毫,又对我这么好……知意只觉得处处方便,从没有觉得不便的。只是不知……为何不点灯呢?可是公子不喜欢?” 她这话说的艰难,她心里明知到花满楼是个瞎子,但是却还是不得不问,不得不去触发这个攻略他就必须要经历的主线剧情。在游戏里的感觉和在真实世界里的感觉如此的不同,她只觉得这个温柔和善的男子处处都好,只觉得自己这样让他亲口说出自己是个瞎子的事情如此的伤人——哪怕这对花满楼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难回答、或者会让他难过的问题,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如此的不礼貌。 “花某幼年重症多日后,双目便不能视物了。”花满楼如游戏剧情里一样,不带任何难过,依旧是温柔含笑着回答了她。 “怎么会?”沈知意瞪大了眼睛。虽然这会应该按照剧情对话来聊,但是不知为何,她莫名其妙地又加上了一段,“你的眼睛这么美,这么干净,这么温柔……怎么会呢?” 沈知意咬着唇说完后,才继续跟着剧情对话走了下去:“你……你那么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是说着剧本里的台词,可是却是真心实意。 “你那么好。”她重复了两遍。花满楼注意到小姑娘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颤抖,他忍不住愣了愣。那双无法倒映出姑娘面容的眼睛透露出他难以掩藏的对少女的怜惜。 她不是在可怜他——她只是不敢相信,世界上这么好,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居然会有残缺。 意识到这一点的花满楼心中一片温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客人 他一时竟久久没能回话。 像是误会到了什么,沈知意急了起来,她一点也不怕花满楼手上那些脏污,手抓住他的一根尾指和一片衣袖,面露急切之色。 尽管“可你那么好”这话是为了走剧情,可沈知意这会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她看着那双眼睛,面露真挚:“你,你怪我了?” 她知道花满楼是绝舍不得怪罪她的,他对所有人都那样好,又怎么会和她置气呢。可是她还是晃悠着她的尾指,怯怯地低下头。她想,或许她不应该先来找他的——和那夜同楚留香在一起的时候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知道楚留香喜欢她这样让人迷醉的脸,她一点也不担心他会不喜欢她,他会讨厌她——他总是对一个漂亮的,尤其是漂亮的不像是真人的少女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有那么多花不完的耐心。和他待在一起时,沈知意是很清醒的,她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他,她能够完美的把他和她世界的人区分开来——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很虚假。 可花满楼不一样,他是个瞎子。 纵然沈知意的声音也很好听,还有香气也很好闻,可是他瞧不见那张漂亮可爱的脸。他对她的好感,都是对她两天的行为举止所带来的。 沈知意想在他面前演戏——可是那双明明是没有光亮的眼睛,却是那样温柔,和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含着笑的。被那双悲悯的,清澈的眼睛看着,沈知意总是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一种畏惧——她害怕被这个人看到她的面具,她的虚伪。 也因此,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她难以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数据来看待。 花满楼的眼睛很少有聚焦的时候,但是他会在沈知意说话的时候,认真的,用脸对着她,那双温润的眸子总是有一种奇异的亮,奇异的灵动。 “我怎么会怪你?我从来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他对着她摇摇头,嘴角笑意更深,“只是……我很高兴认识你,知意姑娘。” 他说了初遇那天一样的话。 只是称呼从“沈姑娘”变成了“知意姑娘”。 看着到了50的好感度,沈知意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难过。她觉得自己成了个大坏蛋——故意拿别人的缺陷来说事,故意怜惜人家赞美人家……尽管她的怜惜和赞美都是发自真心的,可她心里还是闷闷的,难受的厉害。 她心里闷闷的,这种情绪也情不自禁的带到了脸色,于是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回话。花满楼敏锐的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扭捏。他先是仔仔细细地用手帕擦干净了自己那只没有怎么沾染泥土的手的手指,再是用它一下又一下地给焉巴巴的小姑娘顺毛,像是在撸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 他的手很大,而且虽然也有一些习武之人所有的薄茧,但是却并不粗糙,非常的光滑。他的手指并不柔软,甚至可以说有些硬,可是厚重的内力包裹着的双手十分的温暖。隔着自己头顶的发丝,沈知意都能感觉到热度——但是这热度并不叫人难受,反而温柔的刚刚好。 一下一下的抚摸,不仅抚平了她的长发,还抚平了一直到刚刚为止,都还十分不安的沈知意的心。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只手,就像一直正在撒娇的猫,对于花满楼而言,也是可爱的刚刚好。 他轻轻地笑出声,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或许是因为目盲的缘故,尽管花满楼也会偶尔眨眼保持眼球的湿润,但是频率相较普通人而言实在是久的厉害。被这样感觉是不错眼的瞧着,沈知意也不禁涨红了脸,心里狠狠地锤枕头,反省自己刚刚情不自禁地蹭手举动,唾弃了一下自己的破廉耻。 她慌张地转移话题,喊着哎呀,还有几柱花,今天要是再不浇水,天可都要黑了,慌慌张张地回去做原先在做的事情。花满楼脸上的笑更大了些,不去戳穿小姑娘之前明明是在给花做扦插,现在却猛地抛下它们,跑去给角落的花浇水这种事。他只觉得这样可爱的女孩即便是毛毛躁躁的样子也是很可爱,很灵动的。 世上恐怕没很少会有叫花七童觉得是不可爱,不干净的东西。对他来说,只要没有杀戮,没有胁迫这些黑暗的东西,对他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可爱的。只因为他爱这个世界,比热爱自己的生命还要更深的一种爱。可是即便是圣人如他,也会对可爱的东西有一个等级的划分。至少这个小猫一样的少女,在他心里就是很有些可爱的。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还带余温的手掌,温和地垂下头,顺着沈知意心意的没有再瞧着她。这种隐形的尊重与顺从让他总是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得到许多人的喜欢。他重新给刚刚知意手里的花枝做扦插,沉静的像一滩包容且清冽的泉水。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花满楼没有抬头,只是纤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一瞬。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个温柔的笑容。 倒是一旁的沈知意被惊动,放下了手里的水壶,很有些紧张地站在了花满楼旁边的位置,用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她知道,是上官飞燕要来了。 游戏里的沈知意那会可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抢占了先机,而是非常倒霉的在上官飞燕之后。原著里有手段的漂亮妹妹在游戏里也不遑多让,先不说在游戏里沈知意要不是有花满楼和早知道上官飞燕是什么货色的陆小凤帮扶,她前脚刚踏进百花楼,后脚就会被这只毒燕子直接创死。更不要说后面的pk环节——要不是沈知意会sl,而且还活到了花满楼被抓起来的剧情之后,就上官飞燕刷花满楼好感的速度,她用八条腿一起上阵骑共享单车都追不上。 不过这也跟花满楼确实是一个专情且认真的人有关系。第一个让他感到特殊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哪怕第二个姑娘再温柔,再善解人意,再对他痴情不改,他也始终能保持刚刚好的程度,绝没有半点的僭越。但是这一次,攻守双方已经交换了位置,沈知意知道这一次,自己才是那个叫花满楼更叫动心的女孩——但是这并不能缓解她心里的紧张。 那可是用毒毒死过她,把她喊出去看风景其实是早就叫人蹲她就为了把她给砍了,半夜躲在她的床底下装鬼把她的精神指数吓到-50的上官飞燕啊。 游戏里沈知意有无数条命,可现在,她真的在这个世界里,她真的赌不起。 花满楼把袖袍拉了出来。沈知意微微瞪大眼睛,心里思索,难道她刚刷的50的好感是假的嘛,难道这次她拿的是白月光女主被假女配真女主狠狠打脸的剧情嘛——毕竟,本来按照原作的发展,他就该喜欢那只肆意又骄傲的小燕子的。 她心里正胡思乱想着,但是很快,花满楼就分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 花满楼的这安抚性的拍手,一下子就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在花满楼把手放下来以后,她才又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袖袍,这一次,花满楼没有再抽出来,而是笑着纵容沈知意不仅攥着,还要乱揉的坏孩子行为。上好的月白色锦缎在他心里就像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粗麻布,被□□的都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也绝不生气。 一股子极大的动静随着上官飞燕冲进了百花楼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但是很快就是一阵更巨大的嘈杂声。 上官飞燕一进来,就看见了氛围感很好的两人,表情有片刻的怔愣。尤其是看到了沈知意那张好看到让人犯迷糊的脸之后…… 上官飞燕并不认为自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在其他地方,有比她还美,还心狠,还厉害的女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她也绝不认为自己就是不美的——她的美貌,已经胜过了世界上九成的人了。 但是她比不上眼前这位少女。哪怕她还那么青涩,远没有她这么多年浑然天成的风情,可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就让上官飞燕差点输个彻底。 但是上官飞燕如果是一个容易服输的女人,她也绝到不了现在的位置。 她的眼睛里迅速闪过几分冷凝,但是很快就悉数调整到灵动娇俏的姿态。 而对面瞧着上官飞燕的沈知意也在心里认真呢滴夸赞着上官飞燕的美貌。 尽管经常对着镜子看自己这样美的人神共愤的小脸蛋导致审美大大提高的沈知意也得发自内心的承认。上官飞燕的美绝不只在于她那张让人见之难忘的漂亮脸蛋,而是她有一种凌驾在美貌上的灵动感。她有一种古代的闺阁女儿少有的肆意自由,又比江湖女儿多了几分妩媚动人。 她眼底闪烁的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和那份并不掩饰的倨傲并不让人讨厌,而全都是刚刚好。她一点不像是一个男权社会能养出来的女子。她一边把自己的地位凌驾在了男性之上,一遍又十分肯定并自傲自己女性的身份。这份气质反倒凌驾在了她的容貌之上。 沈知意看着那张因为气喘而发红的好看的脸,本来还剩下的一点点的紧张也没有了。 其实在游戏里,沈知意就还蛮喜欢上官飞燕的,尽管她一次又一次把她花式创死,但是那也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妨碍到了她的计划,所以她要把她创死而已。 多少次,沈知意在自己已经提示gg的游戏界面前看着上官飞燕高高在上俯视她的cg图,含泪锤桌面喊过姐姐我可以,我跟你过,你别杀我了,百合yyds。 这一会见到真人……本质依旧是个颜狗的沈知意那份畏惧好像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张确实是好看的脸映入眼帘。 “救救我。”她的声音像是风铃般清脆好听,让人难忘,“有人,有人要杀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动心 也许是因为沈知意这个变数,上官飞燕没有能和花满楼搭上什么话,外面的人就冲了进来。 这是沈知意第一次见到真的江湖。带着夏日里男人的汗臭味,脚踩过湿润泥土的土腥气。 在此之前,即便是形容狼狈,身上味道同样也不好闻的楚留香,也并没有给她这样的冲击。 尽管第一印象把她吓得掉眼泪,但是温柔的浪子从来都很擅长讨女孩的欢心,于是沈知意完全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再加上他就算是凶神恶煞的,也有一张实在是好看的厉害的脸撑着,虽然第一感觉有点吓人,但是之后回想起来却并不是一段不好的回忆。 可眼前的人就不同了,他那有一点磨损的铁环刀,脸上挂着的横肉,还有那一直不停转动打量的眼神,都很让人不愉快。 沈知意刚刚被上官飞燕的美貌所转移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了起来。看着那群明显来者不善的人,她忍不住又往花满楼的身后躲了躲。 当然,沈知意这会害怕的要掉眼泪,其实也和沈知意本身就很低的精力值有关。 现代她可是看鬼片都能面无表情的吐槽主角自己找死的类型,和这个只是看了几眼凶神恶煞的武林人士就快要晕倒的娇气大小姐其实是搭不上什么边的。要怪就怪她极端的加点不仅影响了她的身体,也大大的影响了她的性格。 花满楼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不着痕迹地侧坐,将沈知意大半个身子都掩在后面。 本来是沈知意害怕地攥住了他的衣袖,眼下,却是他温柔地用他的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他并未和她牵手,作为一位君子,花满楼从不是一个喜欢逾距之人。尽管花满楼确实觉得她可爱,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沈知意心里还有一位心上人。尽管用自己纤长的手指,勾住少女足足比自己短了一半的秀气的小指——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一次的逾矩。 顺着肌肤,他感觉到了少女的颤抖。尽管这样的对手再来三个四个加在一起,也绝不是靠着一手流云飞袖,哪怕并不热衷武林争端,也依旧能够在江湖上很有声名的花满楼的对手。但是显然,人设为深闺大小姐的沈知意是不知道的。 花满楼温柔的安抚她,他侧过头,叫沈知意能看见他依旧温柔的笑容。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尽管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因为目盲而无法说话,但是他浑身上下的气势一起写出了两个字——“别怕” 他的肩膀与沈知意来说,其实是宽的,但是如果和对面那五大三粗的男人相比,他又毫无疑问是纤细且瘦弱的。 但是他好像总是有一股子让人镇定下来的气质。如果说楚留香这样的男人能给她的安全感像山一样厚重,那么花满楼就像是云朵,把她牢牢地包裹在软乎乎的云层里,也同样让她不受半点伤害。 他的手带着一层软茧,缠上她的手指的在那一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蹭动了一下她的手指,挠的她痒痒的。沈知意这会是一点也不害怕了,她明知道花满楼只是为了安抚她,却还是忍不住脸颊飞红,烧的都快冒蒸汽了。花满楼好像也觉得此举不妥,咳了一声,耳朵也一片绯色。 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好像也太过分了些,正红着脸想松手,却又被沈知意勾了回去。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对面那个大汉正猛地睁大了眼睛,在瞧她呢。 被这么一个男人盯着,沈知意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群毒蛇的蛇信子舔过一样的恶心。竟是连脸也不红了,她的整只手都攀附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朵菟丝花盘绕在可以供她依靠的大树上。 花满楼的嘴抿了又抿,手指动了又动——他的额头甚至有了几滴汗。 如果陆小凤这个时候也在这里,肯定是要笑他的——笑这个做事总是慢慢悠悠,总是不惊不怒的花满楼也有这么紧张无措的时候。就是那群凶神恶煞的人提着兵器进门,也没见他有半分动静,眼下,不过是姑娘把手攀附在他的手臂上,他就紧张到恨不得变成一块石头。 花满楼自小长相俊秀,为人和善,尽管是个瞎子,他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瞎子——他不是没见过姑娘示好,甚至在他幼时,爹娘也不是没想过给他纳几个性子好的通房照顾他。但是他不喜欢那些,他不喜欢那些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伏低做小,在另一个人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但是很奇怪,沈知意明明也是——这个身世不明,来历也不肯说的姑娘,也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待在他的身后,攀附着他——他却只觉得满心喜悦,甚至……甚至还……觉得这群强盗,来的居然如此是时候。 花七童啊,花七童,没想到,你也不过一俗人尔——花满楼心里苦笑。但是他却很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并不是个情商低,且不通情爱的人,哪怕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心。 沈知意有些莫名的听到了好感度上涨的提示音,这会不知道为什么情商下线了,有些不懂它为什么会涨,还一次涨了15点,突破了65,成功挤掉了排行榜第一的楚留香。 而这上面这一段,看上去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实际上,不管是在上官飞燕看来,还是在对面的男子看来,都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情。 上官飞燕此时也已经躲藏在花满楼的身后另一侧,学着沈知意刚刚的行为,小心翼翼的揪起一点他的衣角。 花满楼性子最是温柔,并没有制止她的行为,只是和沈知意那只交缠了小拇指的手比起来,他在上官飞燕那一侧的手却是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刻意控制了手的摆动,不碰到上官飞燕的肌肤,以免有失男女体统。 像是才回过神来,对面那男人不知为何,已经是涨红了自己的脸。但是这份红晕看着却并不像是发怒而起的,配合他那张脸,说不出的怪异,一定要说的话,倒像是个喝醉了的醉汉似得。 他用力的咳嗽两声,沈知意听他那声音,都怕他吐出两口痰吐她身上。 好在他这会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来正正气势的。却见他对着上官飞燕大喝一声:“你这小飞贼,可算是叫我瞧见了,今日,我偏要让你知晓知晓我的厉害!” 不过他脸红扑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竟是没有那么吓人了。沈知意听他讲话,又忍不住看他一眼,结果正好对上他的眼睛。看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沈知意啪的一下就又缩了回去,还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被楚留香这样的帅哥目不转睛的盯着叫艳遇,被这样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眼神凶恶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就纯纯的惊吓了。 好在不光是上官飞燕的剧情像是加了速一样直接跳过了不少她和花满楼的对话,花满楼也好像按了加速键,竟然也没有和原作一样劝他冷静一点,而是温柔一笑后,直接出手。 在他的手臂脱离沈知意抱着的范围前,他还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沈知意的手背,才轻功一点向那个男人冲去。 沈知意武学等级非常可耻的在刚出生时是0,现在也是0,所以她甚至看不清花满楼的动作。只看见那身白衣偏飞,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夹住了男人的刀尖,那纤细的两根手指好像比那把刀的刀身还要牢不可破。他手指夹住刀,画了个圈,那个大块头居然整个人也跟着打了个滚,连刀也拿不住,倒在地上的样子狼狈极了。 “伤人用的凶器,还是不要总带在身上,由我保管吧。”他眼睛依旧无神的望着空气,嘴角带着笑。可是却给了男人一种他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既视感,让男人背后都隐隐发凉。虽然事实如此,花满楼确实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其实也很少把这种情绪这么明显的外露,只因为这个男人实在让他不快,甚至叫他没法再做那个谦谦佳公子。 不过男人走之前,还张望了沈知意几眼。本来还侧着身对他的花满楼好像其实长了一双眼睛一样,转了过来。沈知意一点也没有看见他这会的表情——那无神的眼睛已依旧没有聚焦,但是却能牢牢对准男人的身位,给人一种他正在看他的既视感。那总含笑的唇此刻笑意也浅了不止一分。 总是不容易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更加可怕。尽管花满楼一身温柔儒雅的气质不改,叫他即便是发起怒来也少了点尖锐冰冷,但是这已经浅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只是他习惯性上扬的嘴角和他一下子凝固住的面容已经足够让人心里发憷。他就像是夏日里清凉的浅滩,洗去人的燥热,解除人干渴的同时,如果你真的以为它是完全无害的,也很可能会在下一刻,被它所溺毙。 男人终究是只能放弃自己心里刚起的想法,张皇离去。 沈知意还没开口说什么呢,上官飞燕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哎呀!公子!你真厉害!” 她声音俏皮可爱,尽管声音大了些,但是极为甜美,所以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沈知意错过了开口夸夸的机会,正准备含泪看着对手开始秀,结果花满楼居然没有没有说话。 那个谦逊的,温柔的,总是很低调的花满楼,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啊,这…… 看着他头顶的好感,沈知意愣了愣,然后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纠结的打了会腹稿,才红着脸开口:“……嗯,真的很厉害。” “不过是些微末武艺,见笑了。”花满楼这才笑着回复,眼睛亮的惊人。 尽管他心知刚刚自己不回应是什么心思作祟,尽管他的耳根已经红的快烧起来了——但是,他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个有小心思的自己。 毕竟,即便是那个谦逊的,温柔的,总是很低调的花满楼,也不过是个会耽于情爱的,一俗人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巧合 即便是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是花满楼在那天的勾手指之后,却是没有再更进一步的行为。 他毕竟是一个温柔又内敛的人,沈知意还是有心上人的,而且尽管他们之间氛围实在暧昧,但是沈知意好像并没有对他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以花满楼的恋爱观来说,他希望爱情是能带给别人快乐的,如果他的这份单恋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快乐而产生的,而是为了让她为难,让她慌乱的话,他宁愿这份心思从未出现过。 爱一个人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哪怕是他的心上人,也是一样的。 因为花满楼乐善好施的性格,上官飞燕如愿在百花楼住了下来。但是因为沈知意和他说了一些表示自己不太喜欢上官飞燕这种话。虽然都是茶言茶语,但是出身江南的花满楼明显很爱喝这一口。 于是她成功的和花满楼住着二楼,让上官飞燕住在一楼的另一个尽头—— 当然了,一楼的房间装修也很好,也很舒适。沈知意也并不是刻意去刁难她,只是想到游戏里被上官飞燕各种开门杀……花满楼做不出把一个求助的少女赶出去这种事情,她也就只能想办法挪挪位置。 这仿佛早八的教学楼离寝室的距离一样遥远的一段路程确实是让沈知意颇有安全感。 沈知意还用了自己【楚楚可怜】的天赋技能,和花满楼央求,成功换到了花满楼隔壁房间的位置。 感觉到心爱姑娘的主动接近,花满楼自然心里只有开心。能在花满楼那么近的地方住下,心里满满安全感的沈知意当然也很满意。 唯一不高兴的,可能也就只有造了一出大戏,不仅没有在花满楼心里混上姓名,还多了一个整天神思不属对她不再那么忠心耿耿的下属的上官飞燕了。 他们三个人相安无事的相处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好久没有消息的系统终于又对她做出了提示。 有两位男主将出现在西湖一带。 因为这个消息,沈知意难得的出了一趟门。 出去的时候已是下午,担心自己来不及的她也就并没有和正在花园伺弄花草的花满楼说一声,只带了自己的帷帽,就匆匆出了门。 她知道可能外面就有上官飞燕的人手把关,但是系统这样主动提示有剧情可以触发的情况下,她是绝对安全的。 于是她也并没有畏惧的意思,提着裙摆叫了马车,就往西湖赶去。 眼下正是夏日,不少姑娘家也会在这个时节出门赏荷,或采撷莲子补贴家用。不过她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已是黄昏时刻,游客都各自散去,倒显得一个人泛舟的她很有些奇怪。不过好在船夫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乐意赚她这一份银子。 她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轻纱长裙,是系统给她发的两件初始时装中的一件,这也是她第一次穿。轻盈的薄纱会因为风的摆动而被轻轻吹起,露出她藕绿色的裙摆。这绿色与荷叶的绿很有些不同,更加淡的同时颜色也更亮,穿梭在荷叶中,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找不着,反而会觉得她正是这万千碧色中的一抹亮色。 她听着身边船桨划动水波的声音,听水波流动自然发出的声音,本来还有点急切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自穿越以来,她倒好像是第一次一个人出游。和现代因为工作学习整天累的只想家里蹲的情况不同,古代真的没什么可玩乐的,就绣绣花弹弹琴,如果不出来走动走动,沈知意感觉自己都快在家里发烂发臭了。 原先沈知意本来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在家的时候倒还会带她出去玩,可是后来哥哥也失踪了,这个世界的爹娘忙于做生意又不放心她的身体,从不许她出门。她开始主线任务以后又直接来了百花楼,虽然和花满楼在一起聊天能提升提升自己的园艺技能,但是时间一久,也还是会觉得无聊。只是无聊的时间太久,她都已经忘记了,原来自己有这么无聊,这么久没出来玩过了。 湖水倒映出她被帷帽上垂下的层层轻纱所遮掩的模样。虽然这遮面的纱幕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视线,但是这不妨碍她看见两条红色的锦鲤交缠着在荷叶和荷花的影子中间游动。如果换作现代的她,她肯定拍两张照就思考什么时候回去了,可现在的这个她却觉得即便是这样的景色,也很有趣。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去够那两条小鱼儿,动作大了一些的同时,她并没有注意到风也大了一些。 风吹开了本就在不安分地晃动的纱幕,时隐时现她的容颜。 一条远比她这艘轻舟要大的多的花船和她正迎上面。 她听到那水剧烈波动的声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花船灯火通明,即便天色已经见暗,它的光却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一样。 像是巧合,又像是注定,船上的男子也同时低下了头,看着她。 花船划动带来的风吹开了轻纱,露出她懵懂的双眼和惊愕的神情。 ——他可真是好看。 她抬头,仰视那个看上去好像很孤独的男人,她甚至难以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只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和他久久的对视。 灯光将男人的背后照的一片光芒透出,把他的衣角,把他的轮廓,都染上了耀眼的金色。但是他的身前却只有月亮肯投射一点光亮映照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把他本就带着几分病容的脸色带出更多的凄然。 就像他的命运一样,身后光芒万丈,前路却一片荒凉。而和他对望的少女被花船上的灯火正对着打光,叫她的脸上也晕上几分糜烂的温柔,可被随手卷到身后的长长的裙子却是一片被月色照射过的冷青色。 男人的眼神里带着不知来者的审视,少女的眼神带着不知命运的茫然。 风吹起他们同样乌黑的长发,吹起他们本该平行,此刻却因为某种神秘力量,而不得不重合的命运。 一直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对望的视线焦灼了越来越久,沈知意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慌乱的拢起她已经完全被吹得翻了起来的轻纱帷幕。 她的面容再次被轻纱遮掩,只有清风还在锲而不舍的吹动她的纱帘,吹出无法见到少女全貌,只露出一点细节就让人遐想不已的容颜。 轻舟上,店家也如同始终在游动的花船一样,操作着船桨,让轻舟继续行进。 大片大片的荷花和荷叶几乎淹没了少女的身形,和李清照的诗词一样——误入藕花深处,叫人竟是难寻。 慕容复强撑着笑,敷衍着宴席上的男男女女,才终于得空找了借口出来。 那夏日里也着狐裘的身影站在花船沿壁处,正望着西湖的荷花夜景凝思。慕容复这才露出一个有些真心的笑容,大步过去。 对他来说,尽管特意和金风细雨楼做了这么一场宴,尽管宴会上也有不少金风细雨楼内手握实权,有那么几分价值的人在席——可真的值得他放下身段去结交的,有,也只有这么一位。 那便是「梦枕红袖第一刀」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尽管他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道并不相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为此人的风度气魄所折。 “苏楼主,宴席上少了苏楼主,可是少了不少趣味啊。”他打开折扇,立于苏梦枕身侧,看着眼前这片好像平平无奇的荷花群,好奇地问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刚刚即便是见了那么多表演,也依旧提不起兴致的苏楼主看得这样认真?” “姑娘。” 苏梦枕只说了两个字,但是一向精于人心的慕容复却觉得,这一句【姑娘】,比宴席上他和他之间无数句客套,都要来的真心,都要来的心情愉悦。 姑娘?什么姑娘?哪里来的姑娘?什么样的姑娘?慕容复难以想象,他能在苏梦枕这样的男人的嘴里听到姑娘两个字。 慕容复的折扇掩下了他的半张脸。那总是舒缓着的眉毛极为短暂地皱在一起,又很快松开,那双依旧和气儒雅的星眸里藏满了思量。 但是很快,他的疑惑就得以解开了。 一只女子的手抬起遮挡了她视线的荷花,也抬起了遮挡了他们视线的荷花。 带着羞怯与好奇神情的少女半个身子依旧由长得肥大的荷叶莲蓬还有荷花的根茎所遮掩,她斜着身子,歪头瞧着他们。 另一只手在慕容复终于看见她的身影时,才慢慢地把纱帘撩起,露出她的真容来。 荷花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脸上,粉色的荷花把她的脸色都映衬出一片粉色的云霞。那双大而灵的眼睛被花船的灯光照的若秋水莹莹。像是一片湖泊里,藏匿了万千的星子。 她看着两位同样俊秀,同样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男子,这下,不是荷花给她着的色了,她自己也砰的一下,炸出一片殷红。 少女又把纱幕拉了下来,那只抬起荷花的手也放了下去,她的身影又一次在堆满了荷花荷叶的西湖里若隐若现。就像是误入凡间的荷花仙子偷觑人间的俊美男子,又被羞的重新变为本体,回到了这片醉人的西湖水中。 姑娘…姑娘…… 这下,慕容复心里的疑虑已经荡然无存,但是他心里还在想着姑娘这两个字,反反复复的咀嚼,反反复复的想。 苏梦枕的视线依旧没有变,依旧望着这片偶遇了佳人的荷花池。他听见轻舟摇动的声音,那水流的波动显然说明这船已经和他们错开了方向,和他们擦肩而过。就像两条平行线,重新回到了正规。就像他们两个的人生,本不该有任何的交集。 他那双本来隐隐发亮的眼睛又一次平静了下来,化作一汪化不开的潭水。 但是……真的回到了正轨吗? 命运,总是很难叫人琢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姑娘 不管是慕容复还是苏梦枕,都不是会把美色放在第一位的人。如果慕容复是个耽于美色的人,他不会和表妹始终保持在一个克己复礼的状况。如果苏梦枕是个耽于情爱的人,他也不会和雷纯彼此拉扯,到了后面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们的心里,有比爱情,比女人更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比自己还重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听着轻舟摇动的声音,用眼神为这位巧遇的美艳少女送行。 如果此时他还没有在隐忍的话,如果他已经实现了自己心中的报复,他一定会问问姑娘的姓名,纳她在自己的皇宫里受万千宠爱的——她值得他这么做。他见过不少女人,漂亮的,丑陋的,善良的,邪恶的……他自觉世间女子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不高,直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即便是他,也只是普通的男人而已。 多美啊…… 这样纯白的,懵懂的少女。 王语嫣当然也是美的,但是她的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缥缈的美。她在手段血腥的王夫人手下长大,尽管她未曾踏出曼陀山庄一步,却已知人心险恶世道艰难。她也是纯洁的,她的手上没有粘过别人的血,可是她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做命。那是一种残忍而自私的美感,和眼前这不知世事,天真可爱的少女一点也不一样。他也许不会考虑让她做自己的皇后,但是他愿意效仿刘彻金屋藏娇,把这样可爱的,灵巧的女孩锁在他的金笼子里,捂住她的双眼,让她永远保持这一刻的童真。 就好像天生生长在黑暗里的人可以作为彼此的同伴一起前行,但是其心理,却又永远向往光一样。 只可惜,还是时机不对,错逢佳人了。 慕容复叹了一声,但是很快,他又笑起来:“难怪就能让苏楼主都为之在意。这等绝色,实在世间罕见。若非慕容家中已有一位待娶的夫人,定然是要拦下那小舟,问问姑娘姓名才不算白来这一趟的。” 他在撒谎。 他总是这么善于伪装自己,明明刚刚他的脑子里,还是他化作毒蛇,缠绕着少女,禁锢住她的双眼的旖念,充满了阴暗、疯狂、占有,可是他显露出来的却全然不同。 他还是那么光风霁月,那么风流儒雅,甚至还主动提起自己的未婚妻,说的自己这么忠贞。 他伪装的这么好,甚至能把刚刚才让自己难得心动了一次的少女当成和人交谈的引子,试图和别人打好关系。 苏梦枕露出了一个淡笑,依旧是那副温和又客气的模样:“她体征虚浮,手肢无力,非武林中人,既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又何必叫她也卷进我们这种人的圈子呢?” 他看着她,又忍不住想起同样经筋虚浮难以习武的雷纯来。 平心而论,荷花姑娘比雷纯要好看的多,脸红的样子更是可爱,但是他也曾和雷纯一同长大,情同兄妹,更有婚约在身。人毕竟有亲疏远近之分,尽管雷纯的容颜并不能和荷花姑娘相提并论,他还是忍不住私心把她们做起了对比。 同样都是柔弱的少女,同样有着漂亮的容颜,同样不曾身负武功——荷花姑娘身上显然是缺少了雷纯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在的,如果刚刚坐在那里的不是荷花姑娘而是雷纯,她一定不会害羞地躲到荷花后面去,而是会和他露出一个温柔恬淡的笑容来。虽然看上去好像是荷花姑娘在待人处事欠缺了一些,不过苏梦枕倒是觉得,荷花姑娘的可爱之处正在这里。那被他惊艳而瞪得像小猫一样圆溜溜的眼睛让他光是想起来,都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他本以为,他心上人的模板就是雷纯那样的——是处变不惊又临危不乱,虽是弱女子,亦有坚强之处,智计不输男子叫他欣赏的性格。 但是这样娇滴滴软哒哒,又想看俊秀儿郎,又为自己这种想法心生羞怯的女孩,显然也让他觉得很有趣。 和慕容复相反的是,他倒是觉得时机正好,月色刚好,荷花开的也刚好,只可惜遇到的人不对。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觉得荷花姑娘哪里不好,他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只一眼,就已确定了。 但是他会记得这一晚。 他会记住这一个和以往一样无趣的宴席上,他遇到了一个漂亮的荷花姑娘。 “好吧,好吧,苏楼主言之有理。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月色。”慕容复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一轮残月,摇头叹息。 只可惜,这么美的月色,他已经无心欣赏。 “是吗?”苏梦枕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摇动的月影,表情没有变化,只眼神更温柔了一些,“我倒是觉得,月色正好。” —— 等沈知意游完湖,天色早就已经完全暗了。其实如果算到现代的时间,这会也才七八点钟,但是对于一个古代孤身在外的姑娘来说,这个时间就有些太晚了。 其实沈知意现代的时候还是蛮胆大的,晚上两点饿了都敢出门一个人去找烧烤摊撸串,不过今时不如往日,现在这会,她甚至纠结要不要雇马车。 这个年代想要一个人消失可太简单了,系统的剧情保护时间只包售前,可不包售后。虽然也有车夫是好人的几率在,但是如果他是个坏人,她可是一点也赌不起的,像她这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软妹子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哎?这样的夜晚,这样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待在外面,我看似乎不是很安全?”少年清亮的声音,把沈知意吓一跳。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脑袋又是一阵一阵的发昏。她警惕性的回头,却看见一个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的美少年。 唇红齿白的少年嘴角含笑,嘴里正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摘得麦秆,挑眉看着她。 他长得实在好看,哪怕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哪怕头发也乱糟糟的未曾打理,可是这反而让他有股子痞气的味道。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因为扬起的嘴角而被牵动着上扬的眼角带出几分风流。长着一张再乖巧不过的脸,可是却又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痞气,这种反差让他看上去格外讨人喜欢。他本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他的右侧脸颊处有一道蚯蚓一样小小的刀疤——好在他实在是好看的过分,即便是有了这么一道疤,也还是无损他的魅力。 如果不是此时已是夜晚,如果不是他是在沈知意很是不安的情况下前来搭话的话,即便他看上去确实不太正经,沈知意这个颜狗肯定也还是会脑袋晕乎乎的跟着他走掉的。 她有些犹疑的看着他——哪怕他的身上已经冒出了男主角特有的好感条和人物姓名,可是出于她刚刚精神条又很悲剧的掉了一半的情况下,沈知意没有和他开口说话。 小鱼儿也不生气,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他眨了眨眼睛,又咬了咬麦秆——虽然姑娘好像是个木头美人,但是实在是漂亮到即便是一句话不说,他光看着就心情愉悦,所以呢,他也愿意发发自己的善心,去帮帮这位一看就很和自己眼缘的漂亮姑娘。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呢——晚上一个人出门在外,可是会遇到很可怕的事情哦。”他扬起自己好看的眉眼,装模作样的吓唬这位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深闺小姐,“你会遇到一些很可怕的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不过呢还是男人比较多。他们会抢光你身上的钱财,把你掳走,把你……” “额……”小鱼儿看着女孩倒映出他容貌的清亮瞳孔,突然哽住了。他结结巴巴了半天的“把你……”、“把你……”,却愣是没接上后半句,反而把自己闹了个脸红心跳。最后,自认自己已经是个大坏蛋的小鱼儿还是没舍得对这么可爱的姑娘说出那些不堪的话。如果他还在恶人谷,他突然这样犯浑,往常一定是要挨打的——但是……这位姑娘这么的漂亮,即便是已经是“最大坏蛋”的小鱼儿都把持不住,更不要说已经坏不过他的其它恶人了,肯定也会理解他不舍得让姑娘害怕仿徨的。 “哎呀,反正,就是会对你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小鱼儿放弃了,他放弃说那些话,只一笔带过。但是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特意过来搭话的目的,吐出了自己嘴里刚刚咬着的麦秆,笑着看她:“但是呢……很幸运,你遇到了我!我小鱼儿呢——是天底下最恶的恶人,旁的想要欺负你的坏蛋,都坏不过我的!只要我愿意把你送回去,就没人敢来欺负你!” 沈知意本来在他“把你”“把你”那里结巴了半天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了下来。眼下她看着漂亮少年张扬的神色,满脸都是根本不认为她会拒绝他的自信的样子——她忍不住笑起来。尽管她也并不打算拒绝,可是她还是为小鱼儿的话给逗笑了。 “你……你这个人,你都说,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坏蛋了,那些想欺负的人都坏不过你,那我怎么敢和你走呢?”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坏蛋?” “嗯……”小鱼儿歪头,又认真的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后,慢慢地,朝她走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坏蛋 他的脸越凑越近,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沈知意面前,随着距离的靠近,他眼睛里关于她的倒影,也越来越大。 她愣在原地,看着刚刚还开朗亲切的少年收敛了笑容,那双黑亮的,狡黠的眸子只剩下认真。 直到他的鼻子碰上她的鼻子,她甚至能感受到少年的睫毛扫在她皮肤上,带来的一阵痒意,她才回过神。 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的少年,明明远远的看着,有着极为纤瘦的身量,可只要他一走进,她才发现原来他确实比她高上不少,叫他不得不垂下头,弯下脖颈,才能和她对视。 她下意识的后退,却被少年一只手扶住肩头,他看似白净的脆弱的身体下藏着的力量感让沈知意又动弹不得了。 沈知意不仅心里吐槽起刚刚还觉得小鱼儿很好玩很可爱的自己,这根本和她想的不一样。还以为是年下弟弟役,完全是她想太多。不过她这破加点,再萌的弟弟役都能在她面前威武霸气起来。 一直到沈知意被他看的不仅脸红的都快炸开,就连眼眶都开始泛起红色的时候,他才又笑起来,露出自己尖尖的虎牙和可爱的酒窝。 “我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坏蛋,不过呢……”他撵起沈知意肩头的一缕长发,放在手心里。他低下头,脸半埋在有她发丝的手掌里,合上了双眼。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扫动在她的长发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知意的头发和她本人的感官不相通,可是光是看着,就把她的心也挠的痒痒的,很是奇怪。 又过了片刻,他才睁眼,脸依旧有一半埋在他自己的掌心里。他抬眼,只露出自己俊秀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但是光是看着他眉眼的动作,沈知意就知道,他定是笑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弯起来,像是两弯月牙儿,因为她而缓缓降落,直到降到她的心里为止。 他终于笑着开口,对她说:“可是谁让我小鱼儿还是个天底下,最怜香惜玉的坏蛋呢?” “不过嘛,我小鱼儿作为一个坏蛋,就算怜香惜玉,帮人也是从不白白付出的。如今既然这么漂亮的姑娘愿意让我闻闻她的发香,那我就勉为其难呢——帮帮她好了。”他嬉笑着放开了她的长发,打了一个响指,挑起眉看她,“走吧,你住在哪里?” “……你!”沈知意被他羞的都快变成一颗粉桃子,浑身都泛着害羞的红色了,但是眼前的少年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轻松自在,好像刚刚那么僭越的,那么不讲分寸的接触根本就没被他放在心上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点说不出来的恼意。 她鼓起自己的腮帮子,生气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泪珠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了,气呼呼的“你你你”了半天,和刚刚那会“给他、给他”结巴了的小鱼儿一样,也是半天没有下文。 看着气鼓鼓的沈知意,少年反倒是笑的眯起了眼睛,像是干了坏事又洋洋得意的小猫儿。 他看她你你你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显然越来越生气,都快哭出来的漂亮姑娘,还是不忍心她自己把自己气到了。 那只握过暗器、摸过毒药、杀过老虎的手,攥住她气呼呼指着人的手。 他的手很大,和他精致的外观很有些反差的大,能够把沈知意软软的,小小的手牢牢包裹住。 “我说,这位知道了我的名字,却不知道作为礼貌应该也报上自己名字的坏姑娘。”他嘴角弯弯,侧看着她。极冷清的月光照的他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有了那么几分莹白如玉的感觉。 像是刚刚船上的男子镀上这层月光只让他仿若仙人,不可直视——但是若是小鱼儿的脸上镀上这样的光,柔和了他的眉眼,反而让他那张有些痞坏的眉眼变得格外温顺。 如果不是他这样逗弄她,沈知意也差点被这样风采卓然的美少年所吸引—— 好吧,并不是差点。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也呆滞了一会自己的眼神,但是很快又回过神来,更更更加生气——脑子里把犯花痴的自己也狠狠的骂一遍。 小鱼儿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眼神,他咧起自己的嘴角,但是没有并没有直说,他可不想让坏姑娘恼羞成怒——虽然被戳破小心思的样子肯定也会很可爱,但是小鱼儿最知道什么叫适可为止了。 不过他接下来的话显然也并没有比说沈知意犯花痴这种话威力小多少。 沈知意看着把她气成这样的少年笑嘻嘻的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坏姑娘,露出刚刚那么可爱的样子——即便是怜香惜玉的小鱼儿也会差点就要忍不住,想要欺负你的。” “你可得感谢现在你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其他的坏蛋,肯定会更加狠下心对你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小鱼儿以外的男人面前,变成那个样子。” 沈知意你你你了半天,终于在小鱼儿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态度下气的憋出了下句。 “你,你……你真不要脸!” 小鱼儿好像有一种超能力,叫做不管是什么话都能说成甜言蜜语的能力。 他甚至都不需要打草稿,直接就回复她:“好啊!我小鱼儿呢,虽然自认相貌堂堂,但是和坏姑娘比起来确实还差一点。既然坏姑娘不想要小鱼儿留着这张好看的脸,那我就不要了。只要坏姑娘愿意多让我看看你这张好看的脸,我这张没什么意思的脸送给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沈知意被他堵住了,面对这种真的可以不要脸的人,她甚至想不出要拿他怎么办。她甚至可以幻想到自己骂他,他反而越来越起劲越来越开心的场景……她都有点无力了。只能把气塞回自己的肚子里面。 但是她还是没有真的消气,还憋着一股劲。她开始使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方法,也不和他说话了,赌气站在原地,也不告诉小鱼儿自己住在哪里。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知意玩非暴力不合作这一套,小鱼儿就直接挑了挑眉,扯着她就走。 沈知意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套,被他扯了个踉跄。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这下沈知意不得不出声了,不然她真要被尽管已经控制了力气,但是还是抓红了体质只有3点的脆皮软妹手腕的小鱼儿给随手拉走了。 “都已经这个天色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愿意逗留在外面……那我也只好把你带去我住的地方咯——你放心,虽然呢,我小鱼儿四海为家,有个草坪子就能睡觉,但是我可是舍不得让你也去受风吹日晒的。你想住什么样的客栈?即便是天字一号间,我也要想办法给你住一住的。” 他这样一说,沈知意的气一下子就消了。 毕竟这气本来就是……就是带了点少女的娇气,也不算真的恼火。 这下看小鱼儿虽然口上花花,但是对她,一个只刚认识一面的姑娘肯做到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她一下子就熄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郁闷,心里甚至多了几分歉意。 “我,我知道了。我告诉你我住在哪里就是了,你,你别拽我啦。”她又脸红了。 因为她皮肤实在是过于白皙,以至于一点薄红都十分的明显。看着十分的……可口。 小鱼儿知道如果那个词说出来,肯定又会让坏脾气的坏姑娘生气的,所以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你看,她这么娇气,这么坏脾气,但是偏偏就是可爱的不得了。让他这条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在不经意看到她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帮助她——帮助别人是美德,可坏蛋都是没有美德的。 不过呢,坏蛋本来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要配坏姑娘才能凑成一对儿,所以他帮她,其实也是在变相帮帮自己嘛~这么一想,他就一点也不觉得亏了。 “好啦,是这个方位?那我们走吧。”他就只当自己听到了姑娘的住处,没有听到什么松手之类的话,依旧十分自然的拉着她的手。 “你,你就这样去?”沈知意的手挣扎了一下,但是完全没能让小鱼儿那只习过武的手有一刻不稳,她只能叹口气。 她继续和小鱼儿说话,但是声音却温柔了不少,用的是她最平常的声音。和生气时的娇俏不同,她这最普通不过的声音软绵绵的,柔丝丝的,让小鱼儿真想多听几句。 “那个地方可不近,我都是坐马车来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小鱼儿这会才啊了一声,好像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终于松开了拉着沈知意的手,沈知意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他又笑嘻嘻的回头看着她。 “不过呢,我乃武功盖世风流倜傥惊才绝艳的天下最恶的大恶人——小鱼儿是也。我当然有比马车还要快的交通工具了。” “那是什么?”沈知意瞪大了眼睛,歪着头好奇的看他。虽然之前是个现代人,但是已经在古代生活了十六年的沈知意至今也就只知道古代有马、马车这两种交通工具。难道小鱼儿不要马车,干脆租马骑吗? 那也挺有意思的,因为身体原因,她根本没有尝试过。要是有人带着的话,她倒是真有点想要试试。 不过小鱼儿的想法和她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了。 他咧嘴一笑,一个健步靠近沈知意,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 “你!” 沈知意又变成粉桃子,对他“你你你”了。 “我我我我我,”小鱼儿笑弯了眉眼,对着沈知意的“你你你”回复着,“我的腿,就是最好的交通工具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回去 夜晚的风吹的她的脸凉丝丝的。她闻到小鱼儿身上淡淡的青草香——真奇怪,他明明穿的这样破烂,如果和他所说的一样,他总是睡在路边或者破庙里,应该总是有点脏污或者气味。 可是小鱼儿的身上,只有青草和露水的味道,并不让人讨厌。 她的脸因为风的原因一点点冷却下来。她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脖颈。少年的发丝还时不时蹭过她的脸颊,软蓬蓬的。 她赶紧撒了手,有些无措的在他的怀里。她也不敢挣扎,就怕小鱼儿不小心手一抖把她掉下去。轻功虽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一飞五六米高,但是目测也有三四米,如果算上小鱼儿时不时借力用的树枝和矮房的高度,那就绝不止了。虽然摔不死人,但是以她的体质来说不躺个半年一年的怕是好不了。 尽管其实小鱼儿飞的还挺稳的,但是她还是无端有些紧张。 “哎呀。” 坏心眼的小鱼儿见她松了手,故意停了一会脚。原本还匀速前进的步伐猛地这么一顿,沈知意看到了突然停滞的风景,吓得抱紧了小鱼儿。原本还偷偷摸摸在看着在他们身下的风景的她又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那双手紧紧地环住他虽然精瘦,但是颇为有力的腰身,用考拉抱树的状态抱着他。 小鱼儿放肆又开怀的笑起来,沈知意感觉到了少年的胸膛因为笑而带来的微微颤动。她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正要气呼呼的松手,但是很快又发现了不对——他的心跳,跳的太快了,快到她能听见擂鼓般的声音。她忽然福至心灵的捏了捏他的腰。 她感觉到,原本还感觉有点软乎乎的肉一下子就绷紧皮实了起来。她抬头看他,他还是那么写意自然,一点也不像是正在紧张的样子,和他的心跳,和他的肌肉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他甚至还嘻笑着低下头,那双大大的桃花眼倒映出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她听见他的声音,听不见半点和他心跳相匹配的紧张:“你看,我就说你是个坏姑娘。都说了,遇到坏男人要小心,你这样我可是真要忍不住欺负你的。” 沈知意认真的看着他,却没有和小鱼儿心里所想的那样被他说得又害羞到气恼起来,而是看着他,眨眨眼,不说话了。但是她的目光却也一直没有移开,一直盯着小鱼儿的脸瞧。小鱼儿还在笑,但是他的心却是乱的——他也会忍不住脸红,忍不住心跳,忍不住……想溺死在坏姑娘的眼睛里。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女人。他的其中一位师傅屠娇娇就是个漂亮女人——或者说,漂亮男人。她教会了他漂亮女人不一定都是好女人,还有怎么讨漂亮女人欢心的方法。小鱼儿学了个半成,并不是他太笨,只因为恶人谷声名狼藉,小鱼儿没见过几位大师傅以外的人。但即便只是纸面知识,他也已经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他知道自己足够好看,知道自己要怎么笑起来才足够讨喜,可惜,师傅光教会他巧言令色,油嘴滑舌的本领,却忘了怎么教他在自己一见钟情的漂亮姑娘面前怎么才能不露怯。 他的耳根慢慢的红了,那双少年意气,总是眯起来像只惫懒猫咪的眼睛,此时也已经是满满的抑制不住的慌乱。最后小鱼儿选择不去面对她,他的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他的手和沈知意想象的一样,完全和滑腻两个字搭不上边,和他精致白净的脸更是难以联系到一起。不过他的力道很温柔,并没有刻意按住她的眼。她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颤了颤,然后就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的掌心一下子就变得烫的厉害。她一下子就知道怎么让这个坏心眼的少年在她面前吃瘪的方法,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甜丝丝的,时断时续,把小鱼儿的小心脏又是一阵挠的发痒。 她的手搭上他的手,轻轻地摘下来。很奇怪,她的力气和她的3点体质一样,虚的可怜可是小鱼儿却觉得她的力气大的厉害,厉害到把他全身上下都变得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又一次被他映在眼里。他慌乱的移开眼去,本来极为稳定的下盘都忍不住出了点乱,还好他反应快才没有两个人一起摔下去。 “你听,”她把她的头又埋到他的胸口处,听到他更加大的心跳,“你听,这里的声音比你嘴里的声音可诚实多了。” 小鱼儿又僵了僵声音,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的心乱:“即便是坏蛋,遇到自己喜欢的漂亮姑娘,心的声音也是没办法藏住的。这你可不能怪我。” 沈知意顿时又泄了气,她并没有想到小鱼儿会和她打直球。他这么直白的承认自己的心动,反而把原本还以为自己扳回一城的沈知意又弄得不知所措起来。她本来就是觉得,只有她一个人为少年透露出的暧昧克制不住的紧张与羞涩,对方却毫不引以为意的实在让她太挫败了一些,所以才生了那么许多没有意义的气。 没想到少年的心原来比她还要乱,还要跳的快。她这回一点较劲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恨不得小鱼儿能飞的快一些,再快一些,好让她早点回去,不用再生出许多歉意与烦恼。 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活到游戏结局规定的20年,回到自己那个人人平等的,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里去。 她怕死,她怕石观音,也怕武侠世界数不清的风险以及意外,所以不得不和他们相遇,好让他们能在之后的剧情节点把她救下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小鱼儿,也并没有想要叫他喜欢自己的意思,遇到花满楼之后,她在相处中也明白,即便他们在书上,可能只是一段故事,一个名字,可是他们却是真实的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无论她来与不来,他们都在那里,比谁都努力,以任何文字都写不完的热情的活着。 她没办法放平心态去得到一个少年无私的,真挚的热爱。就好像她看着花满楼的好感这几天已经达到75,而她却忍不住越来越彷徨越来越不敢面对的心态一样。 但是小鱼儿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他飞的更加慢,他真想这段路再长一点。直到月亮落下,霞光升起。他飞在万千已经泯灭的灯火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起看景色与天光的变化。 早知道他就该雇一辆马车——不,驴车更好,那种已然老的不太走的动路的更加好,一定能行走的更加平稳舒心。 但无论他如何遗憾,在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磨磨蹭蹭把原本他全速前进的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路,延长行进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情况下,他还是到了姑娘指示的住所门口。 那是一栋精致的,颇有江南秀致文雅之风的小楼、收拾的十分精致干净,隐隐约约的,还能闻到花的香气。 沈知意远远的就看了这栋自己已经住了两三月有余的建筑,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楼里的灯火实在是太亮了,好像是每一个房间都点了灯。 花满楼在那日她提醒了以后,便是时时点着灯火的——不过往往只有一楼客厅,还有她住的房间是亮着的,其他地方依旧会是黑压压的一片。可现在,就连花满楼自己的房间,都亮着灯火。 她没有见过整栋楼都亮着灯的百花楼,也不敢见愿意让整栋楼都亮起灯火的百花楼主人等待她的身影。 她是为了寻求他的庇护才来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一想到如果和他走感情线,享受他的庇护,那么毫无疑问,石观音追杀她的时候,花满楼为了保护她,肯定是要和石观音对上面的。 在原本她攻略花满楼的那一个周目,花满楼并没有直接对上石观音,原因是因为沈知意在主线剧情里选项选错,和他分开,从而被他路线的反派角色所杀,还没有触发10点魅力值必然触发的石观音追杀剧情。 她不知道花满楼面对石观音会怎么样。 一开始的她只是想要保命,在走男主角感情线的前三个月会是剧情保护期,不会触发除感情剧情外其他剧情的错即死剧情。可是花满楼实在太好,她也实在太舍不得他,才会在系统提示有其他人物的时候,考虑寻求其他男主的庇护。 但是她又忘记考虑到花满楼的感受了,甚至忘记给他留个口信。 他等了她多久? 她不敢去猜。 刚刚还想着小鱼儿的她现在心里一点杂念也没有了。 小鱼儿把她放下来,正要再逗逗自己喜欢的漂亮姑娘,却看见了姑娘凝重的脸色。 “谢谢你,我要回去了。”她站直了身子,背对着他。甚至不愿意侧过头,用刚刚瞪他的那双漂亮眼睛再瞧瞧他。 小鱼儿也不笑了。可他即便坏姑娘这样翻脸无情的态度,小鱼儿居然也很奇怪的没有生气。 但他觉得难过。 他想起自己幼时亲手杀掉的第一个生命——一条饿的厉害的小狗。他不想杀掉小狗,但是小狗很饿,如果他不杀掉小狗,他一定是要被吃掉的。小鱼儿不要被吃掉,所以他只能哭着杀掉它。 那是他的人生里,第一次那么难过。 后面他也经常难过,但是已经很少有难过到笑不出来的时候。 这次的小鱼儿肯定是没有那一次的小鱼儿那么难过的,可是很奇怪,小鱼儿还是笑不出来。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站在离百花楼还很有一些距离的地方,认真的看着她的背影。 “……我不知道。” “对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告白 “你等了我很久吗?”沈知意进屋,一眼就看到正坐在桌案旁,手里拿着一本竹简的花满楼。 他双目失明,没有办法看到书页,可文采和谈吐却很好,还写的了一手好字。这也要感谢他那一对深爱他的至亲。他们为他请来了教书的先生,并买了大量的刻字的竹简,甚至时常雇佣在用书页替代了竹简的情况下,已经寥寥无几的刻版师。这样,即便他看不见,也能有手摸索出字的形状。 沈知意很喜欢看着他长而纤细的手指一笔一划临摹着刻痕的样子。那样的他总是带着一种近乎于深情的认真。他是认真的爱且想了解着这个世界,并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补足自己无法了解的部分。 他身边有一种可以让时间都平静下来的气质,沈知意有的时候就会坐在这样的他的看看话本——也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总是能在她还没有提出要求的时候,就知道如何帮她打发时间。她只是无意间说了句我也想看看书,他就能找到那么多好看且不乏味的书来。 甚至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的门,何时买的书。 只因为她想起来他的时候,他总是一直在的。 她总是那么娇气,总是难满足,床榻不够软都能让她整宿难以入眠。而花满楼总是能在她还没有开口提的时候,就明白她的需求,然后第二天就全部解决掉——而且他总是好的不让人尴尬,明明只是她太娇气了些,他却愿意把整栋百花楼内有床的屋子里的被褥都换上一遍,告诉她是他喜欢把这些东西一年一换。 也许这个客人不是沈知意,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也会这样做——不,他肯定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他是花满楼啊。 可是即便是这样博爱的花满楼,一个不告而别的客人,能让他在“看”竹简的时候,那双总是很稳很慢的手变得那样乱,抚摸刻字的手指那样没有章法的,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 能在少女的声音一响起,就差点让他把自己平日里收拾的那么好的竹简因为松手而掉在地上的,世界上恐怕只有这一个。 他发现少女不在楼里的无措,给每个房间都点上灯的期盼——在这一刻,那么多情绪都平定了下来。他还是那个不疾不徐的花七童,还是那个温柔沉稳的花满楼。 “你回来了?晚膳可有用过?” 花满楼站起来,绝口不提自己已经坐着等了她四个时辰,结果连一本竹简都没有看进去的事实。 他也没有问沈知意去了哪里,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他甚至第一反应是问问姑娘有没有用过晚膳,饿不饿。 沈知意打了半天的腹稿想出来的借口没有一个可以用得上的。 她走到他的身前,没有回答他问她有没有用过晚膳的问题。她只是咬唇认真地看着他,过了许久许久,才又问了他一遍。 “你等了我很久?” 花满楼摇了摇头,温柔地垂下头。他闻到了少女身上的体香——但是和第一次闻到时,他自认自己这样十分的不礼貌,尴尬的把头扭到一边的情境不同,他此刻已然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没有控制住的悸动。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即便没有聚焦,也掩饰不住他眼里的关心与包容。 “不久的。你知道的,我看书的时候,总是容易忘记时间。” “你……”沈知意看着他,突然有点想哭。 如果花满楼质问她她去了哪里,抱怨她他等了多久多久,她是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的,愧疚的快要说不出来。 可是他没有。因为他就是这么好,这么讨人喜欢的花满楼。 “你不问我,我去了哪里?” “我不问。但是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花满楼笑起来,他的笑容很明亮,和刚刚那个坐着的花满楼如此的不一样,“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 “只要你想起……”他想说,想起我这四个字的,但是又怕自己说话太过直白,吓坏了让自己心动的姑娘,就把那个我字咽回了唇齿之间。“只要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想起百花楼,这里的门永远是开着的。” 也永远有一盏灯,一个人在等着你——他心里默念着这些太过僭越与直白的话语。把这些都藏进他明明因为失明而涣散,但是依旧美丽纯净的眼睛里,藏进他想梦不能梦的幻想里。 “……”沈知意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久。花满楼安静的等着她,他好像永远有无限的耐心与包容。 最后,她终于对着他开口了:“可是,总有一天,你也要走的。” “你是江湖人,江湖人最后还是要回到江湖去的。就像我一样,我早晚,也是要回去的。” 花满楼脸上的笑有一刻滞留在了脸上。他的脸有一刻,无端端生出许多苍白出来,可是他很快就藏起了这点脆弱。并很快出声回复她。 或许在他的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从第一天认识她的时候,她对他说,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江湖浪子的时候,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是他贪心了,只恨不得这场梦无限的延伸下去。 “是,你说的对。我没有办法跟你保证,我永远都在楼里。我确实有很多朋友,也确实不得不到江湖上去。”他的声音还带着笑,他想让姑娘记住他笑着的样子。记得花满楼是一个豁达的,温柔的,愿意一直等待她的人,也不要她记忆里的花满楼是个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要走,就变得脆弱的,露出难过神色的男人。 他要让姑娘想起他的时候,不是满满的愧疚,而是满满的安全感。 这是专属于花满楼的温柔,这是专属于花满楼的无私。 他接下他上半句话,对她说:“——可是,百花楼永远会留一扇门,留一盏灯,留一个房间。只要你回到这里,即便是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见你。” 这并非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一个男人,对着他心爱的姑娘许下的一个最认真不过的承诺。 “……你真傻。”沈知意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毫不客气的评价着眼前这个明明芝兰玉树,明明武功高强,明明家财万贯,明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有数不清的女人,数不清的红颜知己的男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又傻又好的人? 听到姑娘的声音,花满楼的手指动了动,他的眼神带出几分欣悦。 他初通情爱,心上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而且她还不是个江湖人,她也有自己要回去的家,不可能永远和他待在一个地方。他不舍得让心爱的女孩迷惘纠结,只唯一幸运的是,他还足够豁达,不至于在女孩面前露出丑态。 他不希望姑娘因为他而有了顾虑,不离开这个百花楼,反而把自己作弄的忧心忡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希望姑娘可以完全忘了他,放下他——这是无私的花满楼也无法完全摒弃的,普通人的私心。 尽管沈知意没有给他任何承诺,可是听到她声音里的心疼,他便也就心满意足了。那躁动的手指甚至僭越的想要抚摸姑娘的脸颊,看看真的有没有两行泪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叫做花满楼的名字。 ——如果没有,那也很好。 他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能处处都好。 “人这一生,总是要犯许多傻的。”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他的手还在颤抖,可他偏要笑。露出他以为可以让人放心,其实是更让人放心不下的笑,“有些傻,一想起来就会后悔,那是真的在犯傻。可有些傻,后面想起来,只觉得犯的刚刚好,那就不是犯傻。” “这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心甘情愿罢了。” 他喜欢她,在喜欢她的过程里,他满足,他喜悦,他快乐。 所以,他也希望她能满足,能喜悦,能快乐。如果他的喜欢让她难过,迷茫,不知所措的话,他反而才会希望这份喜欢从没出现过。 ——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心甘情愿,只愿你永远永远不要放在心上。把我当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的避风港,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记得我,记得有一个,叫花满楼的男人——哪怕不记得这个男人曾经那样默默无闻的爱过你。 “爱情哪有什么心甘情愿?爱一个人,总是会想要得到他的……也只有你这样的笨蛋,只知道付出,从不希望有回报。”沈知意对他说话的态度越发不客气,甚至带了点凶劲。 她没办法在花满楼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的情况下,还假装不知道。她假意骂他是个天底下最大的笨蛋,用着自以为最凶狠,实际上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狠狠的凶他。 他只觉得怜爱。 如果可以,谁会希望爱一个人爱过之后没有任何回报呢? 他想,可他不能。 “我喜欢上一个姑娘,本来就只和我有关。你只是被我喜欢了。天底下没有规定你被一个人喜欢上,就非得报答他的喜欢。我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 “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离开 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想告诉他,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心上人,她是为了能避祸,为了让他保护她,才来的——她并不是他心里天真懵懂的无知少女,她只是一个有私心的普通人,一个给他带来祸患的人。 可是望着他那双眼睛,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你真的很好,但是或许,我并不是你心里,能配得上这份好的人。” 她知道他会怎么回复,他一定会说,不管其他人千好万好,都不如心里的这个人好这些话。他是那么专一,那么认真。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那么许多的配与不配,值与不值。 所以她在说完那句话后,很快的又说了一句:“我好像有些饿了。”让他没有办法回复她的上一句话。 “……好。”他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但是他还是愿意顺了她的心意,不再聊刚刚的话题。 菜应该是晚上热过的,好在花家每天安排给花满楼送饭的那位厨子手艺实在不赖,即便是已经热过一次,也还是十分的好吃。 这一晚结束,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沈知意比以往更长时间待在花满楼的身边。哪怕只是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待在他身边看看话本小说。 她刻意暂时不去想许多未来的事情,只想专注于眼下。 而一直好像没有什么动静的上官飞燕在这种情形下,也并不是不想得到花满楼的心。可是他们二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她可以想办法插入的缝隙存在。二人还比甚至之前更加亲密无间,让她更是无从下手,住进来几个月,竟然混不上一个花满楼的朋友这样的身份。 就比如沈知意迟迟未归的那一夜,她刻意上前假意关心沈知意,实际是说她夜不归宿指不定是不回来了,心疼花满楼掏心掏肺也换不来姑娘的一声道别——却被花满楼笑着回复“我与沈姑娘之间,或许还没有那么多可以由外人评判的事可讲”,她就知道,只要沈知意还在,她在他的心里,什么也不是。 而且沈知意确实漂亮——即便上官飞燕并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漂亮,而且漂亮的很干净。和刻意装出这种干净气质的上官飞燕不一样,她就是有一种水一般的柔美与纯净,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如果花满楼不是个瞎子,也不是个专一且深情的人,那他在她和沈知意之间做选择只会更简单,更轻易。 本来因为她的美色宁愿为她驱使,但是这几天却总是神思不属的霍一洞便是个例子。 她必须让她消失——失踪,死亡,什么办法都可以。 在整整四个月都没有受到上官飞燕任何针对,甚至没有怎么和对方碰面的沈知意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没有和刚开始上官飞燕来到这里时那样处处提防,终于让上官飞燕找到了一个下手的机会。 ———— “姑娘,姑娘,醒醒。” 那天,沈知意难得的睡了一个午觉,可等她迷迷糊糊一睁眼,却感觉身上不仅没有睡醒过后的轻松,反而全身虚弱无力,还酸疼的厉害。 她努力瞪大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摇醒她的人——是个梳着马尾,眼睛明亮的少女。 她愣了愣,心下疑惑,难道百花楼除了她和上官飞燕,还有其他女子不成?她倒是没有感觉到害怕,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少女莫名就有一种让人觉得可以信任的气质。 “你是谁?”她勉强从晕乎乎的状况回过神来问她。 她的眼神还正飘忽着,身体倚靠在床上,看上去虚弱的厉害。可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这副苍白虚弱的样子,也还是漂亮的厉害。少女看着她,忍不住眨了眨自己眼睛,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回复她,而是脸通红了许久才讷讷的对她说:“……姐姐,你可真好看。” “啊不,不对,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的。”少女察觉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才摘下,和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事情的原委。“我叫温柔,和你一样,是被拐到这里来的。” “拐?”沈知意一下子就清醒了,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有些无措,“这是……何意?” “看来你真的是一路上都被迷晕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条船是瘦马门专门用来运输自己各地诱拐过来的妙龄少女,带到扬州调教好,卖给各路达官贵人的贼船!” 她不说,以沈知意现在身体的迟钝程度来说,还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这样一说她们在船上,她马上就感觉到了身下夹板在河水上晃荡带来的晕眩感。她马上就猜测到是上官飞燕下的手——可是很快又感到奇怪,以小燕子的手段来说,她要是真的下手,沈知意直接就可以两腿一蹬直接断气了,至少也得划烂她的脸,可她竟然还愿意让她活着,甚至留着沈知意这张脸。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上官飞燕本想叫手下划烂她的脸,把她卖去秦楼楚馆的,但是青衣楼在这几年和一直从事贩卖女子生意从而获取了不少情报的瘦马门也有不少的牵扯。在青衣楼的人为上官飞燕办事的时候,沈知意的脸被一位瘦马门支援过来的情报人员看中,花了大价钱把她买了下来,这才保全了她的一张脸。 而这一切,沈知意全不知情。她现在心里很是忧虑,忍不住开始想,该不会是那天自己和花满楼聊天聊得东西不对,导致触发了be支线吧…… “姐姐,姐姐你可是在担心?你放心吧,我爹是洛阳王温晚,我师兄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或许你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他们的名号,但是你只需要知道,他们两个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发现我失踪了,肯定会来救我,也肯定会救下你的!我一定把你完完整整的送回家,你相信我。”看着刚认识的漂亮姐姐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温柔忍不住出言安慰。 在没有遇见沈知意之前,她还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哪怕素昧平生,只见过一面,就让你忍不住想要怜惜她,照顾她。 沈知意一愣,终于想起来这个叫温柔的姑娘是谁。 原来她就是被誉为温瑞安亲女儿的温柔,《说英雄谁是英雄》的女主角。既然是和她同行,看来这一趟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 她对性命的担忧一下子就消散了,可是很快, 她就想起花满楼来。 她明明心里想过的,想过如果真的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她一定会亲口告诉他。哪怕他会难过,他会伤心,她也不要他一个人傻傻的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或者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结果,还是没有和他说上最后一句话。 她心里很是怅然,而另一边的花满楼亦是。 她还并不知道,她已经睡了三四天了。 等陆小凤难得来寻自己这位好朋友喝上一盅小酒的时候,就发现他找不到那个总是笑着的花满楼了。他变的沉默,和每个失恋的男人一样的沉默。 陆小凤也是个时常失恋的男人——不过或许那样的露水情缘在他这位珍之爱之的好朋友心里真的算不上什么真心,不过陆小凤却还是经常借着这样的借口狠狠地喝上好几坛子的酒。在他的世界里,失恋是可以用酒来轻易忘却的事情,酒能解决世界上太多解决不掉的烦恼。 可是这次他却宁愿自己这位好朋友少喝一些。因为他根本没有在用酒浇愁,反而是越喝越愁,越喝越让陆小凤忍不住心惊胆战。 “我说,花七童,从前只有你劝我爱酒不要嗜酒,仔细品尝才更能觉出酒中滋味的——怎么今儿反而是反过来了?”他恨不得狠狠给几个时辰前只想着和好朋友喝喝酒谈谈天的自己两个耳刮子,着急忙慌的去拦酒。可惜他做的实在不太熟练,以至于动作搭配上他犯难的表情甚至有了几分滑稽。毕竟以前从来只有别人劝他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少喝一点的份,他要劝也是劝别人多喝一些。 可是从他带了酒到百花楼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看花满楼那个样子,他甚至不用再用早晚膳了,光是喝酒就足够他喝的。 “你……你别喝了,就当我求求你了。我陆小凤喝酒,是越喝越痛快,越喝越轻松。怎么轮到你,是越喝越难受,越喝眉头皱的越紧?” “……不,我不能停,”花满楼摇摇头,接着给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脸上已经是一片潮红,“我并非是借酒浇愁。我只是怕,怕我一旦清醒,就忍不住去找她。” “你不用拦我,更不用劝我。等今天过去,等她走的远远地,让我追不上,找不着了,我还会做回我自己。” 陆小凤有些哑然,无声的张了张嘴,心里无言的叹气。 他从前只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哪里都好,就是对男女之事太过古板,少认识了许多乐趣。可现在,他倒是总算知道了,有些不通情爱的人一但通了起来,真的是比他不通情爱时还要古板,还要死心眼。而那位能让自己的好朋友如此牵肠挂肚,却又不忍心打扰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也让他控制不住的好奇,同时,还有几分掩藏在心底的埋怨。 陆小凤是个不记仇的人,但是又是个对欺负自己朋友的人特别记仇的人。尽管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错,可是偏心眼子的陆小凤看着这样难受的花满楼,也忍不住难受的厉害。 “罢了,罢了,谁叫你总是在我难过的时候陪我喝酒呢?今日可算到我偿还的时候了。”最后,陆小凤也只能败下阵来,认命地又从花满楼此前专门为他储存在地窖里的几坛酒拉出来,舍命陪君子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包扎 已经不是第一起少女失踪案了。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卷宗,诸葛正我的心情和他的表情一样,都不是很好看。 “我看这群人就是因为先皇对这群武林人士总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所以才越发嚣张!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也就罢了,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把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也牵扯进来。” 诸葛正我自认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是也从来是个不到特殊情况,绝不会轻易动怒的人。眼下这份由金风细雨楼送来的密密麻麻的线索实在是让他难以维持脸上的表情。这份愤怒不仅是为那些丧心病狂的江湖人贩子,也是对当今朝廷的一种深深的怀疑。 如果不是金风细雨楼楼主的师妹也疑似失踪了,恐怕这一份又一份少女失踪的案卷根本就不会呈到他的案几上。瘦马门的事情,其实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说。听说他们会训练一大批善于魅术的瘦马,送给各路达官贵人,从而存蓄了大量的人脉资源和消息资源。他一直有心铲除这个势力,但是无奈朝廷上下都有家有瘦马门进献过美人的官员,彼此间官官相护,让他找不到任何证据,更不知道无从着手。 “要我说,这苏楼主可真是个狠角色。自己的师妹被抓走了,居然不急着去找人,反而第一时间往师傅你这扔证据……也不知道,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追命皱了皱眉,对苏梦枕的印象一时有些不好。 但是诸葛正我对这话倒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苏梦枕此人少年英杰,我也多次与他交谈,虽然为了能让金风细雨楼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确实有多亏与他缜密的心思,但是他心虽有七窍,却都用在了正道上。瘦马门既然是把教养好的姑娘卖给别人的,在没有卖出去之前,不会耗损她们的任何价值。他师妹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瘦马门……虽然好像是个小门派,但是不仅仅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衣楼……更是关系不浅。他毕竟身在江湖中,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虽然要他去救出他的师妹是小事一桩,可是其他的飘零女子他却不方便救助了。这个时候,他能选择的帮手,有,也只有我们神侯府。借着他师妹被劫走的借口主动向作为朝廷代表的我们提供线索,表面上是泄愤之举,但其实也是给了我们一个插手的机会。他提供我们要的消息,我们帮他解决这个麻烦而且还不让之后的事情牵扯上金风细雨楼——这是一笔互惠互利的生意。” “好吧……那倒确实是我错怪他了。”追命嘿嘿笑笑,毫不客气地在自己的恩师面前打了个酒嗝,“那这次的任务,我看不如就让我——” “就让你师弟,冷血去吧。” “哎?师傅,这是为何啊?” “我还有另外一桩需要查的案子,有的你忙的。这次去扬州,只为救人,用不着寻什么线索,冷血正合适。” “哦……好吧。” —— 而等沈知意发现自己屋子里倒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的时候,已经是两周后了。 从京城到这里,距离实在是远,让冷血骑坏数匹良驹才来到这里。在易容术和话术方面,他远不及自己的三位师兄,唯有他的剑是利的,唯有他的心是坚韧的。即便和情报里的信息不太一样,冷血没有预估出瘦马门一个靠着贩卖良家女子而发家的门派居然还能有几位江湖高手看守,但是他还是硬杀出了一条血路。 沈知意的房间是整个瘦马门最好,最安静的房间——只因为她也是瘦马门门主见过最漂亮,最迷人的姑娘。 她甚至本身就极善于琴棋书画,那些门内专门聘请的老师竟然也要对她的技艺甘拜下风。再加上她身体不好,身边人一多就心慌气喘,瘦马门人人都知晓奇货可居的道理,于是除了每天晚上会有专门用来洗脑的瘦马门门人来和她聊天外,她这里可以说是整个瘦马门里,最安全的地方。 她被那浓重的血气熏的头都有一刻发晕,好在她及时看清了他头上带着的人物名称,才放下心来。 而此时的冷血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脱力了。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睁开自己那双碧绿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她——一个中原人,很少能有人能像他这样,生出一双这样好看的眼睛。带着一种野性的不羁。他的鼻子高挑瘦削,和他的眼睛一样,冷的厉害。那张已经发白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抗拒,让人难以靠近。 就像一头伤痕累累的狼,即便是快要濒死了,也要用那双在夜里会发光的眼睛警示妄图打败自己的敌人——有着“即便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你若是敢靠近,我也会毫不犹豫的从你的身上咬下一块肉”的狠厉。 沈知意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被瞪了回来。 他实在有点凶。 这大概会是沈知意穿越以来这么久,头一次被凶。她打小就长得好看,被家长放在手心里疼尚且来不及,什么打呀骂呀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第一次遇见楚留香的时候,楚留香的样子也有点凶——但是真的要说起来,楚留香的那种凶倒更倾向于像是侵占而非像眼前人这样的抗拒。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底下哪里有一个登徒子翻了她的房间,她还没有生气,对方先生气的道理? 想到这毕竟目前还算是她的屋子,沈知意就狠狠地瞪回去。 “……” 冷血被生气的漂亮姑娘瞪了几眼,反而却放松下了自己的身体。 沈知意觉得这个人真奇怪,她刚刚面露担忧地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他凶她,不让她靠近,她狠狠地瞪他几眼,他反而把刚刚绷直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散发那股子抗拒人接近的气质。 不过,虽然他很凶,但是他长得却确实好看——尽管沈知意见过的可攻略对象都很好看,但他好看的却也很有些特别。 尽管刚刚那会还有点吓人,可等他放松下来的时候,他那张分明冷峻至极的脸一点也不冷。尽管他不笑,可他的身上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在燃烧,把他冷酷的外表也熏的暖了起来。沈知意很难去解释那是一种怎样的反差。 不过这会一放松下来,就因为流血而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喘息的少年实在让人怜惜。 看见他这样,沈知意想了想,还是向他走了过去。 这一次,冷血没有瞪她,只是用他那双好看的碧绿色的眼睛安静地把她倒映在他眸子里的一片湖泊里。 他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他看着她,只要看着,他的那对密且纤长的睫毛就会轻轻地颤动,像是被人用手触到翅膀的蝴蝶。 沈知意蹲在他的身前,试探性地询问他:“你……你要我给你包扎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 没有就是……没有拒绝吧? 沈知意不敢确定。 但是在和他对看了好一会后,她还是咬咬牙,伸手开始扒他的衣服。 可能是他实在是已经没有力气,也可能是他也是默许的,他没拒绝她。沉默的放纵她的行为,任由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是已经自己给自己包扎过了的。但是他伤的很重,而且扎绷带又扎的太紧,以至于这些绷带反而起了反效果。 沈知意没有想到会有敢把自己的绷带恨不得缠进肉里的人。 他身上的那几个绷带,应该都是怕流血给对方留下线索而临时打上去的,布料估计都是随手从身上撕的,很是粗糙,还混了一些沙砾在上面。 沈知意帮他拆了下来,那因为浸透了他鲜血而湿润的布料几乎是从他的血肉上撕下来。 她能听见他越发缭乱的呼吸。他苍白的唇紧紧地抿起来,不叫人发现他身上一丁点的脆弱。可是他的头上已经满满都是汗。那浓密好看的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和他这个人一样,坚韧又倔强。 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绷带拆完,身上也是出了一身的汗。她是真怕自己扯他绷带的力气太重,又让这个人大出血一趟。 沈知意这里也没有什么绷带之类的东西,但是她的房间有很多全新的丝绸裙子。都是干净的,至少不会比这位大捕快的衣服差。她剪断,包在他的身体上。 她的手法说不上很好,但是胜在动作轻柔,比他自己包扎的还是好不少。 冷血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肌肤因为少女的触碰泛起一阵阵战栗,这让他的心有些乱,呼吸也很乱。 还好他本就因为伤重的厉害而气息紊乱,不然让他自己回答为什么大名鼎鼎的冷血捕头也会眼神迷离呼吸短促之类的问题,他是决计答不上来的。 他低头,看着她纤细的脖子,腰肢……只觉得可能是失血太多,让他的眼神都忍不住涣散起来。 他嗅着她的发香,本来强撑着不倒下的精神也一点点败退,好像那个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饭不喝水的冷血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他的呼吸凉凉地打在她脖子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眼睛竟是一点点地合了上去,陷入了昏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羞涩 沈知意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她的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让她为此几乎是辗转反侧了一整夜。 也因此,在冷血一醒来,窗台边传来他淅淅索索的声音的时候,她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像狼一样的少年安静地半跪在地板上,用火折子烧毁着那些沾血的布条。火光把他白皙的脸照的亮起了一片昏黄的光晕。 淡黄色的火光跳跃,把这样冷峻的侧脸也照的带上了一些暖色。他很安静,那双眉眼此刻十分的温和,像是那层坚硬外壳也被这暖暖的火焰烧的破开,露出他柔软的内芯。 但是一听到沈知意的动静,他猛地一个回头,那片刻的温柔一下子就不见了,他还是那个叫□□闻风丧胆的冷血捕头, 那双看着猎物的碧绿色眼眸在倒映出姑娘还有些迷糊的面容时快速的闪动了几下,那点厉色一下子就被驱散。像是一头被驯服的兽,一点点散去了身上的野性。 他英气的脸上莫名地染上了一点绯红,默默地扯起沈知意因为搬不动他,看他躺在地上有些可怜而友情赠送的一条挂毯,遮住他被绷带包扎过的精瘦腰身。 他乌黑的睫毛掩住自己一双漂亮的眸子。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终于不像是一头狼,而像是个沉默寡言的普通少年。 是了,他年纪本就不大,甚至那眉眼颇有少年意气,只是这点少年的青涩被狼的冷厉所掩盖,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年纪还正轻的厉害的。 看着他冷白色的肌肤染上一点羞色,沈知意突然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在包扎的时候,她其实真的没有太关注男女之防,也就并没有太关注于他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 但是现在……她的记忆里该死的好,又开始回想起少年因为疼痛而微微战栗的肌肤和他富有力量感的肌肉了。 于是屋子里感觉脸有点热的人就这么又多了一个。 “你……” “姑……” 在一片沉默中,两个人不知道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居然在同一个时候出声,截断了彼此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话。 他的表情没有变,可是他却有一双最多情的眼睛。即便他的主人如此的不健谈,也依旧闪动着不知所措的情绪,把很多冷血自己说不出,也表达不出的情绪都写在这里。 沈知意看着他,发现尽管他坐的依旧笔直,可是简直快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去了。 那和外表截然不同的青涩表现让他原本还有一点的畏惧一下子消散了,忍不住对他笑起来。那双秋水般的眼眸笑的弯弯的,她身上原本恬静的气质也转而变的娇俏动人起来。 冷血的脸又红了。 他的唇还紧紧的抿着,他的肌肤还因为失血而显出一份好像可以轻易碰碎的脆弱和白皙。但是唯有脸颊和耳根处,还透出几分红润。 他并不是故意如此。 只因为这样的沈知意更让他意识到,这个昨天看到了他身子,给他亲手换了绷带的少女,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还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冷血长相好看,武功又高强,他本是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可惜这样一张俊脸的他不怕痛,不怕苦,不怕比自己强上五倍十倍的敌人,却最怕娇滴滴的姑娘家——尤其还是这样柔弱可爱的姑娘。 堂堂四大名捕之一的冷血,让恶人听到名号能打个寒噤的冷血,他能在被砍了那么多刀还强撑着精神躲进这里,又以惊人的恢复速度和自制力醒过来,却偏偏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姑娘——或许诸葛正我也正是考虑到自己的徒弟全身上下这最大的一个弱点,才叫他来了这瘦马门,而不是一扎到女人堆里就如鱼得水的追命。 师傅教了他武功,教了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学的都很快。在人际交往上,冷血虽然不如几位师兄,但是他性格正直,交往的人也正直,所以也并不算的上是短板。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见沈知意看向他弯弯的眼睛,他就紧张地想把自己团起来。 这让他像是一头失去了头狼指示,不知所措的小狼。只能呜咽着,在原地不安地直打转。 沈知意耐心的等了他一会,却见他好像不愿再主动开口的样子,忍不住先对他说:“你…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他这才抬眼应声。 “在下……神侯府冷血,多谢姑娘救助。” 她望着他笑的时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报身份的速度倒是很快。 沈知意眨了眨眼,虽然昨天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但是还是假意露出几分惊喜:“神侯府?那就是说,你是来救我们的?” 一提到跟公事有关的问题,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原本紧绷着的唇也散开。 被姑娘看了几眼就快要流虚汗的冷血好像终于得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得以喘了一口气。 他的眼终于不再躲闪姑娘的目光,也认真地回看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瘦马门的事,神侯府从未放下过。此次我定诛杀瘦马门主事之人,接你们回去。”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坚定。这个时候的冷血和他的名字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他的血一点也不冷,甚至很暖,暖到发烫。 他认真的安慰着她。即便他其实没有说什么话,但是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 这样的他看上去很明媚,且意气风发,沈知意本来觉得他很可爱的笑也慢慢地放下来。 她认真地看着他,问他:“那你要怎么做呢?杀出去?” 冷血摇摇头,又点点头:“这里的人,我是一定要杀的。但是你们也是一定要先救的。等你们都离开了这里,那些旁的事情我才会再考虑。” 说完,他就从自己的怀——他本想摸出自己的腰牌,却没想到,竟然摸到了一大片自己的皮肤,脸腾的一下,又红了。 差点忘了,昨天姑娘已经把他给扒干净了。 昨日他已经意识不清,任由她给他褪下了上衣,一觉睡醒又怕留下什么线索反而给姑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忙于销毁证据。等姑娘醒过来又被她一直看着,只好先用被单遮掩……以至于他也有些忘了,自己原是已经半裸着的。 冷血这一摸到自己没有穿外衣的身体就想起她的手,一想起她的手,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就撑得他快要羞涩地炸开了。 他经常受重伤,三位师兄亦是如此。他们都十分善于给自己的其它几位师兄弟包扎,所以,他也并不是头一次被人帮助绑上绷带。但是她的手实在好小,力气也很小,动作更是不够利落。但是她的手更柔更软,触上他皮肤的手,带着一点点怜惜的颤抖,还有少女的体贴。 她的手有点凉,就那么浅浅地搭在他即便失血也依旧温热的手臂上——她动作那么温柔,那么小心,仿佛在她眼前的并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捕头,而是一个脆弱的瓷器。 他受过那么多次包扎,恐怕都没有这一次叫他来的印象深刻。 如果说眼睁睁看着姑娘扒掉了他的衣服是因为当时神志不清,那现在他在比姑娘早一点醒过来的情况下却依旧半裸着上身,还和姑娘对看了这么久这种事……哪怕他早就下意识地拿被子掩盖了一下,可这情景还是让他羞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知意看着他充血的脸,那双冷冽的眼睛都因为羞耻而带上了一点水光。他的眼睛有一点下三白,眼角微微向上,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他整张脸都是正气凛然的,惟有这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从下往上抬起,静静地看着她,无端显露几分不自知的艳气。 沈知意这才知道小说里总说的秀色可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模样冷峻且还有点凶的美少年在她面前害羞成一只鹌鹑的样子实在是反差太大,让她又有点想看他通红的脸颊,又感觉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按照现代标准来说,他只是让她看见了一个上半身,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而且昨晚沈知意已经把他一大半的身体都用布缠住了,也并不是完全半裸的,但是冷血青涩的样子还是把她的脸也不知不觉又染得通红。果然羞耻心这种东西还是会传染的。 “姑娘……实在是在下冒犯,”他的声音有点僵硬,简直像是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不知姑娘,能否转过去,容在下穿衣?” 沈知意点头点的飞快,堪比小鸡啄米,然后马上回头把自己的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 冷血这才红着脸穿起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有血腥味,穿着不算很舒服。但是胜在神侯府的布料一向清爽,干的很快,于是他也没有太多的黏腻之感。他简单的穿了一下衣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马上叫沈知意回头,而是又把自己的马尾正了正,让它没有那么松松垮垮地,显得太过凌乱。 黑红色的袍子,高高地马尾和他俊秀的脸搭配在一起,再加上虽然总是带着杀气,却也在杀气下潜藏着的少年气质,就成了一个让京城不少女子为之疯狂的冷血捕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帮忙 他从自己的衣服里襟处摸出一封信,还有一块神侯府的腰牌。 信是苏梦枕给他小师妹写的,里面还附带了一份瘦马门的地图。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要给温柔的。 “姑娘,我换好了。”他声音还有一点不太能叫人察觉到的紧张。 沈知意被他身上的气氛给影响到,默默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回头看他。大半个脸都被枕头遮的严严实实的,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对着他眨巴眨巴。 “哦……哦好……那,那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他何时要走。 现在这个点倒是没什么,但要是到了下午,瘦马门的人来了,就这么点空间,他藏也藏不住的。 冷血当然是摇了摇头。 把衣服穿戴整齐这件事显然让他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理性,他脸上的红晕已经全部退去了。 他走到她的旁边,把腰牌和信纸递到她的面前,问她:“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做温柔的女子?” 她对着他点了点头。 “嗯,见过一面的。但是来了这里之后,那群人把我们都分开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既然如此,姑娘能否帮在下一个忙?帮我送一封信,一块腰牌给她。”冷血面色不变的把这个其实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交给了他只见过一面的少女。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的三位师兄,肯定不会这么的冲动。但是冷血虽然叫做冷血,可他其实并不冷。就好像无情虽然叫无情,可是一但成了他的好朋友,他就一点也不无情,甚至可以为你拼上这条性命。 冷血还很年轻,他算不上蠢笨,也并不单纯,但是他的身上尚有几分师兄们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少年人特有的冲动。 他想要相信这个女孩,所以他就信了,就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但是话一说出口,他又后悔了,想到这件事会给她带来的风险,啪的一下又把东西收了回去。甚至沈知意还没来得及伸手,只能懵懵的看着他。 他也有点尴尬,眼神迅速地闪躲了几下,为自己刚刚的鬼迷心窍后悔起来。 “不……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沈知意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 片刻之后,她伸出手,那白皙的手指衔住了他纯黑色的长摆。 冷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微微上翘的丹凤眼此刻变的圆溜溜的,让他身上的少年味道更加明显了起来。嘴巴也跟着微微颤动,那棱角分明的唇本总是闭着的,和他的心门一样,紧紧地关着,此刻也不禁因为愕然而漏出小小的一条缝隙。 他的心好像也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再次变的心乱如麻。 如果勾着他衣袖的是他的师兄或者江湖好友,他一定会拉着他们去喝上几碗酒。如果勾着他衣袖的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他一定会用他的剑砍断这只作恶多端的手和沾了秽气的衣摆。 但是这只手是一只姑娘的手,还是一只触碰他,安抚他,给他包扎伤口的手。 虽然他只要一个退步就能把衣摆从她的手里扯出来,但是他只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力气更大的一只手了。居然能靠抓着一片衣袖,把冷血捕头牢牢地钉在原地,让他连话也说不出,连呼吸都变得不再有节奏。 “你都还没有告诉我,要送的是什么信,送给什么人,我都不知道这件事简单还是困难,你就急着收回去吗?” “你就没有想过,我真的能帮到你?” 她眼睛亮的厉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她不出声,让冷血就这么走了,可能她最后也能和其它的女孩一样,如冷血所说被一起放走。 可是她被放走,能往哪去呢? 这个世界的家是肯定回不去的……石观音杀她这个剧情只要她魅力点到了10点就肯定会被触发,沈家虽然算是殷实,但是都是普通人,遇上石观音只有死路一条。 想来想去,她能求助的只有花满楼,也只剩下花满楼了。 可是花满楼……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说来奇怪,她还没爱上他,可是就已经开始舍不得他了。 如果她能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能得到神侯府的庇护。石观音就算手段通天,碰上有后台也有势力的神侯府还是要自己再好好斟酌一下的。 她是真的很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可你本不该遇到危险的。” 这本不该是她的事,只是他的一时鬼迷心窍,竟想把他的责任交给一个刚认识的姑娘,以此留下一些相遇过的痕迹。 “可是如果你不来,我不是本来就很危险?”姑娘亮晶晶地眼睛坚定地看着他,“你要救我,那你就是我的恩人。就没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 看着她眼里的光,冷血垂了垂自己的眼睑,原本感觉局促而动弹不得的手也颤动了一下。 “你已经救过我一次了。” 他的嗓子莫名有点干涩。 和刚刚的羞涩不同,姑娘亮晶晶的眼睛,让他有点……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挠过一样,痒痒的。 沈知意涨红了脸,被他噎了一下,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憋了半天,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借口,只能开始胡搅蛮缠起来:“那,那也没有开口开了一半儿又卡住不说的道理!” 冷血一开始还不动如山,但是看到姑娘像仓鼠一样可爱的脸还有那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还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看着十分委屈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 只一下,几乎是沈知意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他笑的很好看——一般来说,像他这样的人给人的映像就是那种不会笑,即便笑也是冷笑的那种人。 但是冷血的笑不一样,他的模样是英气冷峻的,但是他的眼睛,他不笑时微微下垂的嘴角一旦往上扬,那冰冷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不见了。他的笑很暖,很明亮,让人难以想象他不笑的时候冷的就像座精致的雕像。 他的眼睛里全是沈知意的影子,甚至没有倒映出其它的景色。 “好。” 沈知意听见他低沉地嗓音闷闷地应承了她的请求。 他又把腰牌和信拿了出来,递给她,这一次,他放到了她的手里。 那双宽大的手握上她捏着他衣袖的手,烫的沈知意忍不住一颤,甚至把她的脸颊都烫上了颜色。 她都快要怀疑昨天那个因为受伤太重而肌肤透出冰凉的男人和今天的是不是同一个。 冷血几乎从不接触女人。握住一个姑娘的手这件事,大概是冷血此生的头一次。 不过翻进一个少女的闺房是他此生的头一次,被一个姑娘触碰到他没有穿外衣的肌肤是头一次,对女孩子不再只有闪躲,甚至主动靠近也是头一次。 她已经占据了这么多个头一次,再占据一个冷血这辈子头一次握姑娘的手的记录,竟然也不算惊奇了。 他把信和门牌放在她的手上,认真地和她说:“今夜子时,瘦马门会有骚乱。你届时乘乱逃出去。交给那位你曾见过的叫做温柔的女子,她会带你出去的。” “如果你没有遇上她……那你就拆开信,里面有瘦马门的地图,你照着指示逃出去。不要计较许多,在生命面前,没有什么其它东西会比它重要。” “……如果你逃不出,那就找一个地方藏身,我答应会救你们出去,就决不食言。” 其实他本不需要做这些。 找到温柔本来就是附加的任务,他自己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瘦马门都是一定会被捣毁的,姑娘们也一定是会被解救出来的。 他手里的东西无论是腰牌,还是苏梦枕提供的那份地图,其实都很重要。他自己收着其实远远比交给沈知意要来的安全的多。 之前把他又收起来,不光光是怕她遇到危险,也有那份少年的冲动劲冷静了下来的缘故。 可是现在,他又想给她了。 因为那双坚定的带有韧性的眼睛,还有……他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点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冷血说不上来。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冷血还想再见到她,见到这个让他挑战了许多个他从没挑战过的第一次。 他说了这么多话,大概是连几位师兄也会愕然的句数,可他竟然浑然不觉。 就跟昨晚,少女的手攀上他的衣襟,看着那双明亮的,带着担忧的眼睛,他也晕晕乎乎的,不知所以了一样。 —— 冷血爬窗走掉了。 走之前,他没有忘记处理掉一些可能会暴露沈知意救助他这件事的证据。 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他意外的非常善于做家务,弄得甚至比没来之前还要干净,把沈知意看的都有点汗颜。 虽然因为有刺客混入而导致瘦马门有些混乱,但是她们还是下午还是坚持着来给沈知意这棵摇钱树再洗了一次脑才走。 好不容易敷衍走这群人,沈知意又紧张地打发了些时间,终于在子时等到了冷血承诺的混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火光 冲天的火光照的整个瘦马门都红彤彤的。 她把冷血给她的东西都好好地收在自己的怀里,很有些慌乱地跑了出去。 浓烟弄得她呛了好几口。 体质3的她才跑了几步就感觉自己快要命不久矣了,这身体还没她现代的宅女身好,至少她现代还能走一回跑一会跑完800米。这没用的身体200米不到就快躺地上了。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她还没有去找温柔,温柔倒是先来找她了。 性格明媚的少女一有机会溜出来就马上想到了自己见之难忘的仙女姐姐,揍了一个一样慌不择路的瘦马门门人后探听到位置,马不停蹄地就来找她了。 看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温柔想也不想把她背到背上,对此十分感动的沈知意对自己这十点的魅力值真的可以说是又爱又恨了。 虽然现在的情景实在有点不妙,但是沈知意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一边咳嗽,一边带着喘息的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冷血捕头……让我寻你…地图……” 话没说几个字,烟倒是呛进去不少,她又是一阵咳嗽。 温柔虽然会点三脚猫功夫,但是最擅长的只有用来逃跑用的轻功,对于屏息用的内功功法什么的十成也就学了个一成,这会的情况也不太好。 她侧过头,对沈知意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沈知意点了点头,也不再开口了。再开口的话她无法保证自己还能保证意识不昏迷。 再加上地图这东西虽然确实对于现在的她们两个人来说非常重要,但是沈知意这会如果从自己身上掏地图的话,肯定是有个大动作的,温柔的小身板支撑住她已经不容易,要是她再动,她们两个肯定一会就要都趴在地上了。 温柔成功把自己的神仙姐姐救到了安全的地方,两个人一起在还没有被火势影响的池塘边喘着粗气。 瘦马门地处扬州,依山傍水,除了沈知意因为住的太中心门楼太多而看上去有点可怕外,其它地方的姑娘倒是正常来说不是在房间睡死过去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知意的身体是真的不好,旁边把她背出来的温柔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她还在努力让自己已经开始耳鸣的脑袋清醒一点,从怀里拿出腰牌和信件交给温柔。 “这是瘦马门的地图还有神侯府的腰牌,冷血捕头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话的速度很快,伴随着少女脆弱的喘息。 说完了这一段完整的话,她的头反而更不清醒了,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接上,“里面可能……会有……离开的路线…还请……” 她本来还想请求温柔可以的话,在路上看见瘦马门的其它女孩能不能顺便也一起帮忙带个路,但是话还没说完,人就晕了。 她也并不是想慨他人之康,这火除了能伤她这个战斗力为0的脆皮外,正常体质的人应该都是没有事的。其它的姑娘要是愿意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一等,以冷血的承诺来说,她们之后肯定也还是要被救出去的。 但是她们来这里一开始就不是来过什么好日子的——她们是被拐卖来的,是被当做畜生一样计价售卖给别人做女奴,可以打可以骂可以杀的。 沈知意一开始就知道有温柔这个女主角在,她肯定安然无恙。可其它的女孩都是不知道的,每熬一天,甚至只是一个时辰,对她们来说都无异于凌迟。 她也不敢说什么你能不能都救出来这种话,只是希望温柔能顺路碰到别的女孩的时候,顺手告诉她一声出去的路怎么走,总能给看见失火而更加不安的女孩子们一点安慰和提前得到解救的机会。 不过温柔既然是正面人物,有些话即便沈知意不说,她也会去做的。 等沈知意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船上了——一艘通往京城的船。 温柔正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写信,但是显然身为武林世家出身的她对写字很是不擅长,正在抓耳挠腮之中。 她本就在分心,一听到沈知意的声响就开心地回头,借此给自己喘了一口气。 “你醒啦!哎不对,怎么我好像碰见你之后总在说这句话。”少女笑的很明媚,很贴心地扯了一个枕头加在沈知意后面好让她靠得可以舒服一点,“说起来,虽然我跟你自报了家门,但是还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呢。” “其它的姑娘我拜托金风细雨楼分舵的人员,都已经送回去了。只有你还不知道,姑娘可有什么去处么?乘现在这艘船还没有开,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哪个州,我叫人帮你买船票送过去。” 沈知意咬了咬唇,绞了绞自己的手指。 “多谢姑娘大恩……我……我还没有地方可以去。” 温柔愣了愣,脸上也带出几分苦恼:“那这倒是有些不好办了……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孤身在外恐怕很不方便。”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沈知意又摇了摇头,看上去有点低落:“有的,但是,我不太方便。” 温柔的表情一时之间更加苦恼。她不知道要把这个自己很有好感的神仙姐姐送到哪里去,也不舍得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有些不知道怎么才好。 她也没有问像沈知意这样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女孩子怎么会独自飘零,温柔虽然不算细心,但是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也不会一点眼色因为没有。 她皱眉思考了好一会,才终于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 “也好,我本来也想多和姐姐谈谈天的!我师兄是名满天下的苏梦枕,他那里有很多给门客住的空房,天底下恐怕没有比它更安全的‘客栈’了!你放心吧,我去求求爹和师兄,一定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从扬州到京城,本来也很远的,我正愁没有伴儿呢!”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沈知意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温柔和她非亲非故,只见过了不过两面,一面是打招呼,一面是冒险把她背了出来。她对她是有恩的,可是她没有第一时间想着报答,而是暗示她让她再帮了她一次,她觉得自己真有点像是小人做派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谢礼呢?如果她还待在沈家,当然是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但是现在她就只有主线任务一开始系统自动送的五百两银子。 她只能点开已经被她遗忘很久的系统背包,看下有没有什么适合送人的东西。 可无论是开局绑定的两件时装还是楚香帅送的玉佩显然都是送不了人的。她的背包很空,就堆放了一些她的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食物之类的。 她正要失望的关闭,却发现背包里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多了一个东西。 她好奇的点开详情——是一支桃花,还沾着早春的露水。 【剧情物品】(不可销毁)(不可赠送)(不可出售)一枝春:一个没有等到心上人回来的春天,他裁下自己种植的桃树开的第一支桃花。这是他第一次做摘花之事,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就像他人生仅有一次的恋情,既是开头,也是结尾——哪怕没有结尾(周目继承) 沈知意猛不丁的愣了一下。 一枝春是她还没有穿越的时候打成花满楼be给的,可以一直继承到下一周目的绑定礼物。 主要是一个纪念作用,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之前她检查背包的时候是没有的,这会却莫名其妙又出现在了她的包包里。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但是还是没有忘记温柔的恩情。她想了想,拉住温柔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姑娘对知意之恩,知意无以为报。我只有在绣工上略有所长,不知可否为姑娘打一个剑穗?” 温柔的脸因为漂亮姐姐的主动接触涨的通红。她用平生最小的动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沈知意这才笑起来,拉着她聊了一会天。 温柔觉得这个漂亮姐姐真是太厉害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说她听,可是如果一定要她发表什么意见,漂亮姐姐总是能言之有物,说话很有条理。 在交谈中,温柔也知道了沈知意其实并不是姐姐,甚至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又把她闹了个大红脸。 但是她看上去实在沉稳,让温柔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想要信服的气质。 她们一直聊到小二送完晚膳,一起吃了之后才分开。 本来这是温柔的房间,但是既然沈知意要跟她一起走,那一起挤着也实在不合适,正好还有空着的房间,她就又买了一张单人房的票。 那半封还没有写完的信她没有带走,还放在沈知意的桌子上面。 沈知意也有问她怎么不带走,但是温柔表示反正带回去她也肯定学不出来,左右她明天又要来这和知意聊上半天,干脆就不带回去好了。心大到一点也不担心沈知意会偷看她信件的内容。 虽然在海上飘着的日子说不上有趣,但是有温柔在,倒也算不上无聊。沈知意每天白天和温柔聊天,晚上打剑穗,时间过得居然也很快。 消磨了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但是船内的人却被禁止外出了。 有人死在了这条船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嫌疑 等沈知意慢悠悠地从自己的房间下来的时候,船舱一楼已经站满了人。 人群很吵,吵得沈知意头都有点大了。但是即便四面八方都是人与人交谈的声音,可那个站在人群最中间的白衣侠士还是尤为显眼。 他长得十分清秀,面相清隽的人一般会让人觉得比较可亲,但是他却不是的。只因为他有一种不自觉的华贵之感在身上。 只要仔细的看他,就能品出少年眉眼间的风流秀美,被他眉目间的桀骜和侠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的反差给迷住。 她看到他的嘴角虽然微微扬起,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没有在笑的。 他的那双眼睛迅速地扫向沈知意来的方位。他并不好女色,但是还是忍不住一愣。 她实在漂亮,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漂亮,一种可以让原本吵得让人心烦的船舱内都一瞬间全部安静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强行凝起精神,转回头不去看她了。 他并不是没有长一双能分辨美丑的眼睛——如果他是在路边看到这样的少女,他也不建议多看上几眼,洗洗自己的眼睛。 只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他更愿意在人群里找到那个更像凶手的人,而不是盯着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家看个没完。 可其它人却被这样漂亮的女孩吸引住了视线,一直盯着她看,把沈知意看的有点难受。 之前在沈家的时候,她是深居浅出的大小姐,后来又一直受着花满楼的庇护,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多人一起齐刷刷盯着她看的场面。难怪古人会有看杀卫玠的典故,一次被几百个人一起盯着,她也感觉有点不舒服了。 白衣少年回头见此情景,猛地一皱眉,哼笑起来,他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声音还正是年轻人特有的清脆活泼,可是却让人忍不住听出几分警告出来:“咦?怎么都没人说话了?我看刚刚好几位兄台都在谈论凶手是谁,莫非是谈出结果了?还是做贼心虚了?” 他年纪不大,但是气势却是十足十的,这一声还刻意用上了内力。虽然他扯得话一听就知道是随口胡诌的,但是还是让不少普通人回神后讪讪转开视线。 沈知意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有点感激。虽然他也有可能是随手帮忙,但是确实帮她解了围,帮了她一个不小的忙。 她冲着少年的方位露出一个笑,却正好撞进少年仿若不经意的回眸里。他们隔着层层人海,却好像正好有这样的缘分,能够在白玉堂本来只是随便的一扫里定格彼此的视线。 白玉堂很快就回了头,仿若没有放在心上一样,只有耳根有些发红。 温柔比她起的还要晚——沈知意估计她大概率是干脆没听店小二敲门让她下去的话,翻个身重新睡回去了,不然怎么也不会比住在船尾,走路还不快的沈知意来的还要慢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果然沈知意猜对了,温柔下来的时候好像对眼前的情况毫不知情,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她拉着温柔的手,找了个不容易被窥伺的墙角和她站着交代起来:“听小二说,是有个进京赶考的贡生,昨夜发现死了……说是,凶手就在我们这群人中间,要我们等官府过来。” 她大概是这群人里知道的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了——小二敲其他人门的时候可不会交代这么多。 凌晨四点,2个人敲三百扇门,不给甩脸子就不错了。大多数人就只知道船上死人了,要他们赶紧下来集合。还是看她开门开得快,长得漂亮,就多说了一些,还安慰了她几句,说官府很快就会过来。 白玉堂耳力极好,把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这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甜的让人骨头都……不对。 他偷偷啧了自己一声,心道难怪几个哥哥都说女人是会吃人的老虎,他怎么听姑娘家聊个天,竟然也有找错重点的时候。 这姑娘长得如此好看,说是神仙精怪也不为过。色者、性也,自己和其他那些移不开视线的人相比,也算是定力不错了。 想到这里,白玉堂很快原谅了自己刚刚的失神,转而思考姑娘提供的信息—— 这话,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他还正想着要怎么见见那御猫展昭呢,死了一个贡生,还死在进京殿试这么严肃的事情上,恐怕真要那包黑炭亲自出马。他若来,那展昭肯定也是要来的。 而也正如他所想,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展昭和一众开封府的捕头就都来到了此处。 身着红衣的俊朗男子从来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他看到船舱内聚了这么多人,马上低声和小二交代了几句。 在开封府的安排下,沈知意又不得不和温柔分别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他们查出线索后一个个接受盘问。 不过沈知意倒是没觉得自己会被盘问到,毕竟她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上船以后也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从不外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有一点嫌疑的才对—— 但是事态却朝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开始发展,在开封府检查了受害人的房间后,核对了船上众人的身份性别后,她竟然也有了嫌疑,而且好像还不小。 看着对面坐着的展昭,她甚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展昭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打开一条门缝,只露出一只含了水雾的眼睛怯懦地看着他的时候,就连威风堂堂的展护卫,也是会不免生出几分退意的。 她的手紧紧地搭在门扉上,关节都因为按得太用力而有些发白,展昭不怀疑他要是说他就是来看看没什么公事要和她谈的话,她会毫不客气地把门拍在他的脸上。 他低下头看着她仰视他的眸子,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压迫感。他的眉眼很是温润,身材又挺拔俊秀,那双一眼看过去多情,但是其实十分清澈干净的眼睛把她印在自己的眸子里—— 没有那些张扬着的欲望,只有他对她容貌的欣赏,还有办案时一直挂着的诚恳。 “开封府侍卫展昭,为办案而来,还望姑娘原谅展昭私人造访,扰了姑娘清净。能否请姑娘与展某行个方便,我们进屋细说?” “抱歉……此事我定让其它人管好嘴巴,绝不影响姑娘闺誉。”他丰神俊秀的脸上显出几分尴尬,看来这位名声在外的御猫倒是并不常做拜访独身女子闺房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和命案扯上了联系,但是沈知意想了想,还是给他打开了门。 他们各自扯了一个凳子,沈知意给他倒水——她身上的味道很香,并不是那种一下子就能嗅到的浓香,而是似有若无的幽香,抓不住摸不着,反而更让人难忘。 他看见她露出的半截莹白色的手腕,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并不是那种看到白腕子就浮想联翩的那种人——可是少女的手腕实在是太白,也太纤细了一些。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明明只是个手腕,就已经足以让他羞的敛下眸子不敢再看。 一杯温度正好的茶适时地缓解了他的尴尬,他接过沈知意递给他的茶杯——本想干脆一饮而尽,缓解这不止从何处来的干渴,但是还沾了些少女体香的杯盏被他凑到嘴边时,他只觉得更加渴了。 也不知道已经是秋日,为何还会这样燥热,一杯温度正合适的茶也能熏得他有些发汗。 他小口抿了一下,只润了润自己的唇。 室内安静了片刻之后,他才有些艰难的开口:“姑娘……虽然…不知可否……”他说话有点支支吾吾的,好像他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沈知意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这位模样英气的男人的脸上露出为难表情—— 沈知意发现她大概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在穿越以前,她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看强势的男人,露出扭捏的表情会觉得很可爱的时候。 她之前明明喜欢的就是那种,不管什么事情都不会变一个表情的铁血硬汉来的…… 大概也是因为他当真好看。 即便是脸上染上羞涩和为难,可那眉眼间的凛然正气却依旧不改。 他浑身上下都是男人应该有的阳刚和稳重,唯有一双眼睛,还很明亮,很清澈——像是少年人才能有的眸子,配上他那本来有些薄,配上他的脸越发英气,但此刻却因为被茶水润上颜色而殷红的唇…… 她的看的入神,却把展昭看的眼神都开始忍不住微微闪躲。 这大概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御猫在审问嫌疑人的时候第一次吃瘪。从前都是他把嫌疑人看的眼神飘忽语无伦次的,眼下却是风水轮流转了。 他长得俊秀——尽管他并不引以为荣,甚至很多时候会为此有些困扰,喜欢他模样的姑娘有时给他的公务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并不是没有过被这样看着过的经历。以往他都可以目不斜视,当做不知道。但是也许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也可能是姑娘的香气和那杯茶让他有些神志恍惚,竟然让他也不免生出几分退缩。 在姑娘的眼神越来越大胆,越来越认真之后,他终于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沈知意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马上就低头缩着脖子,像是一只挠坏了沙发乖巧地等着主人驯化的猫咪。 展昭有些失笑,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很快就正了正神色,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姑娘,虽说不合情理……但是毕竟关系到一桩命案,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手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掌心 他的请求,在这个朝代来说,确实不太礼貌。 虽然现在礼法还没有严苛到女孩子被看到手指就要断指自证清白的地步,但是展昭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少女说这种话,其实是有些孟浪的。 不过展昭今天为了好不容易搜寻到的线索,已经孟浪了好几次了,明明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可这次依旧还是他最紧张的一次。 他已经在想,若是姑娘拒绝他——虽说从开封府到这里是有些路程,但是若是她当真不愿,他骑快马央张婶子来一趟,往返也不过一日时间,或许也耽误不了什么公务…… “好呀。” 姑娘答应的出乎意料的干脆,那刚刚还脑子里各种思绪乱飞的展昭没有想到她会答应——或者至少不应该答应的这么快。 看着姑娘本来垂着的头又缓缓地抬起来,含着情的眸子里仿佛有水光在波动——有那么一个瞬间,只那么一个瞬间,展昭只觉得自己遇上了一只最艳的水鬼,要把他沉进这汪仿佛一眼能看到底的潭水中。 但是马上他又开始唾弃自己刚刚脑海一闪而过的旖旎——眼前的少女明明目光清明,还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分明是他定力不够,竟然失了心窍。 “这……不如我还是叫个女子来为姑娘看看吧。”他心里有愧,说话也带出几分歉意。 沈知意不知道他这份歉意从何而来,但是船上据她所知,基本没几个女人,要不然也得是拖家带口的,也不想那么麻烦。 她心里没有鬼,也不怕他查,一双修整的极好的手毫不遮掩地递在他眼前。 她这辈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感恩她选了个虽然在游戏里没什么用,但是穿越过来却是锦衣玉食的身份。她的手柔软白净,每一根都纤细的恰到好处,小巧的同时又不失肉感,看着十分玉雪可爱。 可刚刚还心潮翻涌的展昭看到这双手反而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那双不敢看她的眸子此刻却认真地看着这双手,带出几分思虑。 “……失礼了。”他声音低沉,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眼前这不是什么美人的纤纤玉指,而是案发现场的凶器似得—— 他甚至拿出了一块崭新的白色帕子垫在她的手下,方便隔开他托着她手指的手掌。 沈知意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有点发憷,尽管她确实什么也没做,但是看展昭的样子,似乎她与这起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案件确实有什么联系似得。 她小小的手被比她宽大不少的手稳稳的托着,即便隔着一层锦帕,也能感受到他手掌上的茧子,和他身上的沉稳气质一样的厚重。 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移开,仔仔细细地看过她双手的每一寸肌肤。这审视的眼神因十分正气而并不让人觉得污秽,不会让人心生反感,但是那眼神太过炙热—— 他看的时间太久,叫本来只想速战速决的沈知意感受到从指尖传过来的,他的眼神,还有他手掌的热意,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因为不用干活的原因,虽然也并不是刻意,但是她还是留了一对十分好看的指甲——圆润光滑,染着和少女害羞时和脸颊一样的绯色。她蜷缩手指的时候,指甲不免微微划过他掌心的肌肤—— 这甚至不足以给他的掌心留下个白印,却泛起一股子酥到骨子里的痒意。 他像是触电了一样收回了自己的手,那帕子飞落在地上,却没有人有这个闲暇把它捡起来。 展昭的双手又挂回自己的腰前,紧张地团成拳状。可自己的手指却好像还有别的心思,总是在主人红着脸失神的时候,下意识摸索那被挠过的掌心。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孟浪,那双手张开又攥紧。如果他的手不曾有这么多经年练剑造就的茧子,或许沈知意也能看到那双大的可以完全包住她手掌的手,指尖也泛起一点和他耳尖相似的薄红色。 他想把手圈成拳头放在自己的唇边,可又觉得这手一放到唇边,把他的唇都烫的微微发热了起来,于是作罢,只红着一张脸抿了抿自己的唇。 沈知意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眼神虽然烫的她手指发热,但是其实并非有什么旖旎之念,自始至终,展昭的眼神都是清正明亮的——是她自己……可能被这养了十六年的大小姐身子所影响,光是被看着手指,就羞的蜷缩起来。 她又把自己的手伸出来,递在展昭的面前。 展昭看着这双依旧漂亮的手,眸光闪动,再也没有办法和刚刚那样集中精神去看她指甲的长短大小,指头间有没有使用过凶器而显示的勒痕——他只想得起那勾动他手掌的手。 挠的他手痒丝丝的,心里也痒丝丝的。 他微微别过头去,长长的睫毛在脸上透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敛住自己眸光中闪动的情绪,但是阴影却不能完全遮盖住脸颊上的一层薄红色,让他的心思还是无法完全掩藏。 沈知意看着他,张了好几次嘴,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展大人,可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我的手有什么疑点么?” 展昭点了点头,却背过身去,不去看她倒映出他身影的眼神。虽然按理来说不应该太早暴露案件细节,但是作为刚刚还被指认为嫌疑人,还被他……看了手指,手还被他握在了手心里的姑娘,她怎么想都是有知道一部分细节的权利的。 “那位贡生是被一根琵琶丝弦勒死的,死者脖子处挣扎痕迹很多,说明凶手力小。而这贡生本就瘦弱,和同期的其它书生相比都属于力小的类型,所以很大可能伤他之人是个女子。” “而他的身上,除了他自己挣扎抠出的指痕外,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指甲印。印子创口小,但是却很深,应该是留了修长指甲的人所留下的。” 他这么一说,沈知意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艘船上的女子本就不多,而平民女子又多为农务和家务所累,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留这样的指甲的。而温柔这样的江湖侠女如果留了指甲,对她而言也会带来行动上的不便。 也就沈知意这个娇气大小姐,即便后面流落江湖,花满楼也是跟养花一样养着她,瘦马门也根本舍不得让她吃苦,这才让她的指甲还和在家里一样的靓丽。 虽然她和死者没什么关联,但是这两个特征就足以让她看上去有些嫌疑了。 “那,我现在可还有嫌疑?”她歪着头,看着展大人崩的笔直的背影。 “……姑娘的指甲虽然小且长,但是指尖圆润,并无磨损,修整的也整齐,指腹也没有使用过绳索物件应该有的痕迹,自然是没有嫌疑的。”展昭的声音还有点紧张,但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温柔了不少,显然是在宽慰她。 一个一看就是深闺才能养出的少女,突然被卷进一场命案不说,还被怀疑是嫌疑人,还…… 还被他瞧的羞红了自己的指尖。 想到自己一遍又一遍,仔细瞧过了任何一处纹理的手,想到姑娘蜷缩手指时,望着自己的那双有如小鹿的眼睛…… ——展昭就一点也不敢回头看她了。 “那展大人,你审问其它犯人的时候,也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指没完吗?” 但是刚刚还乖巧可人的少女却瞪着自己满是好奇的眼睛,仿佛没有看见男人的无措,把他提问的更是不知如何回答。 沈知意承认自己是有点恶趣味在的。 她知道展昭没有撒谎,他看她手指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公务。可她非要让刚刚把她看的手足无措,却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暧昧的这份羞恼还回去。 过了许久,才从这位平日里总是冷静沉稳,此刻却很是腼腆的御猫的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应付故意为难人的坏姑娘。 “为公务,不得不出此下策,姑娘见谅。” “你骗人。” 沈知意弯下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手帕,从他的背后丢进他的怀里。 因为她站在他的后面,所以在丢的时候不得不靠近他的后背——这让他的脊背一下子就因为紧张拉的笔挺。 如果不是穿着整齐的官服,而是赤着上半身的话,她一定会看见他绷紧的身体迸发出的力量感,还有他因为羞耻,让这份色气又添上几分青涩的魅力反差。 少女的头一度近到只要他一回头就能贴上她鼻尖的程度。他敏锐的耳朵听见她的浅浅的呼吸,他灵敏的鼻子嗅见她凑近他带来的一阵浅浅的香气—— 他长得有些高,沈知意不得不踮起脚,才能勉强高过他的肩头。这也让她贴着他时的动作不得不更加的近,才能准确地把那块帕子扔进他的怀里。 他真有一刻恨不得把这五感都封住,好让他脑子里不要全是幻想出来的姑娘踮着脚贴在他身后的样子。 也恨自己的动作为何这样快,在她漫不经心扔下来一张帕子的时候,接的比她扔的还要急切。 他或许不该来这一趟的。 展昭几乎是夺门而出,走之前还不忘跟沈知意道个歉,叨扰了她,把沈知意看得很是心虚。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去床上歪一会,就听见她的窗户“咚咚”的作响。 她心下有些打怵——这里可刚发生了命案,她就是再神经大条,也是不敢在这种异常情况下去打开窗户看看是什么情况的。 她正思考是大喊展护卫救命有效还是埋被子里掩耳盗铃更有效的时候,窗户外传来熟悉的少年的声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难忘 看着自己斜下方,亮着灯火的百花楼,小鱼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哎……” 他眯起眼睛,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此刻难得少了几分狡黠,配上他不知道何时蹙起的眉头,看上去很有些思虑重重。 一旁的洪七公看着自己新认识的小娃娃这副样子,只觉得牙齿都被他身上那股子怨夫气质给酸到了。忍不住开口吐槽他:“都不是我想说你……这是我小老儿认识你以后,你第三百七十二次叹气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哪有儿这么多气可叹的?把老头我都听烦了,你也不嫌累的。” 小鱼儿坐在大树树顶上,心里想着坏姑娘,眼里念着坏姑娘,但是嘴上功夫却半点没有因为他烦乱的心绪而有所减退。 “什么三百七十二次,我已经叹了四百一十六次气了。你这老乞丐,吃我的喝我的,连我叹气的次数都记不住。” 他面不改色的扯着谎,虽然他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叹了多少次气,有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叹气,但是这不妨碍他能随口胡诌。 “哎,不是,这世上哪有会数自己叹几次气的人?你这小娃娃,真是会较劲。”洪七公的语气带着些纳闷。自己的这位忘年交虽然性格对他胃口,就是和他聊天犟嘴的时候从来没赢过这点让他稍微有点难受。 他当然也不知道小鱼儿叹了几次气了,两个信口胡诌的人,自然是更面不改色,更理直气壮的人更胜一筹。 “哈!骗你的,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叹了多少次气了!”小鱼儿见此立马承认自己在扯谎,把原本只是纳闷的洪七公气的差点跳脚。 “哎你!你这混小子。”洪七公对这位天底下最坏的坏蛋吹胡子瞪眼睛了。 小鱼儿大笑起来,他的眉眼,他的唇都透露着快乐。他好像从来就这么快乐,而且是能够轻易点燃别人的快乐。 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就在刚刚,还在为着自己心上人唉声叹气的样子。 洪七公见此也不生气了。 小鱼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即便欺负人也总能欺负到恰到好处,让人能够做到并不往自己心里去,甚至还能被他的狡黠灵动所感染,和他一起快乐起来。 他看着自己这位小朋友——虽然有一道疤痕,但是他光看眉间的一点少年风流,那双精明却不市侩的眼睛,那高挑的恰到好处的鼻子,艳丽却不女气的嘴唇—— 洪七公真的有些纳闷。 要是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这样一张脸,他敢打赌,他这一辈子都遇不上几次被情所困的时候。 他性格也好,这几天相处下来他就知道,这位小朋友虽然表面轻浮,但是却是个两肋插刀的侠义性格,如果真有了喜欢的女孩儿,肯定是愿意为她掏心掏肺的。 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小朋友是个破破烂烂,四海为家,和他一样的臭乞丐。可是即便是乞丐,这位小朋友也是一点也不臭,是古代会自己洗衣服的极其稀有的男人。 难道是姑娘不喜欢乞丐吗?那倒是,没有哪个姑娘喜欢每天东南西北风餐露宿的跟着一个男人的。 可一想到那一手流云飞袖惊才绝艳的百花楼楼主花满楼,也喜欢这位姑娘,而且一样被拒绝了……洪七公更加纳闷。 乞丐混小子不要,温柔公子也不要,现在的小姑娘真让人看不懂。 算了,想不懂就想不懂吧。 洪七公摆摆手,开始宽慰起小鱼儿:“要我说,真不知道你和那花家公子,发了什么失心疯,认识个几个月的姑娘就神魂颠倒的,小老儿我是真不懂。这人活的好好的享受美食不好吗?非要整天情情爱爱真没意思。我看你小子根骨极佳,好好习武,闯出名头以后,什么女人没有?” “那是你没见过她。你要是见过,你也恨不得自己再年轻个50岁。”小鱼儿斜看他一眼,嬉笑着回复,可眼睛里传达的情绪却很认真且肯定。 “嘁,你小子净吹牛!那你倒是说说,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来决定放下人家女孩儿不谈,好好劝劝小鱼儿找下一任的洪七公被他这么一看,又有股气性上来了。 丐帮耳目灵通,他知道花满楼金屋藏娇,但是花家势力也不小,在花家庇护下的百花楼他们进不去,也都不知道那位姑娘究竟有多么好看,若要真要了解,还真得问这个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当事人之一。 小鱼儿被他这么一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边思考一边答复他:“嗯……脾气,不太好,太娇气。性格,也不太好,利用完别人就走,知恩不报,非常非常坏,是个坏姑娘。” 洪七公被他说的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鱼儿说的是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什么讨厌的人吗? 他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你说的这么不好,听上去就不正经。既然你都知道她本性不好,不正好赶紧脱身?还整天叹什么鬼气?” “……”小鱼儿勾起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他斜过头又看了一眼洪七公,没说话。 然后一口就把刚给洪七公烤的烤鱼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哎你,你这个臭小子!”洪七公被他的举动气的直挑眉,胡子都被他吹得发直了。 “没错,就是这样。她是个坏姑娘。我的坏姑娘呢,我说就可以咯,就不劳老头儿费心了。” “接下来,我可要去找她了。” 被他气的用手锤树的洪七公一听这话,气也没了,瞪大眼睛问他:“你要走?就为了个单相思,为了个现在不知道在哪的姑娘?” “嘿嘿——我小鱼儿呢……最讨厌的就是等待了。而且,我可没说我是单相思。” 小鱼儿啪地一下跳到地面,转头看着洪七公,眼睛还正亮晶晶的。 “我这叫——追求!只有止步不前的人,才叫单相思!” 因为隔得有些远,他声音刻意放了大,伴随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声,就连对男女之事确实没什劳子兴趣的洪七公都不免为少年说话间的开怀微笑起来。 “老头儿!树下左边五丈处有落叶的地方,我给你埋了只叫花鸡!别忘了吃!咱们,有缘再见啦!” 少年一下子就跑远了。让洪七公连叫回他的机会都没有。 洪七公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或许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但是他就这么轻易的决定去远行,去找一个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 每个人在武林游荡都会有专属于自己的一个理由,这个跑远的少年,这个在恶人手里活下来的一条小鱼儿,在有了专属于自己的理由后,一定也会更有信念感吧。 ……所以那个姑娘到底有多特别,这混小子自己说的多不好多不好的,结果小老儿顺着他的话说,他反而还不乐意了。 还有—— “这臭小子!树底下全是落叶,你至少插个树枝啊!” —— 实在是太安静了。 风吹动叶子的沙沙声,门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他翻动书简时木片之间的碰撞声,还有——他在身前点起的这盏烛火,火焰跳跃而带出的一点点的噼啪声。 他本该最享受这样的安静——他有一双最灵敏的耳朵,这份对于他人来说的安静,却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喧闹。 可是今天,好像比往常还要安静。安静到足以让他足以让他坐立不安,让他神思不属。 这明明和他那么多个没有光亮的日夜一样,没有任何分别。可他就是觉得,太安静了一些。 是少了个姑娘的呼吸声,少了点她踩在木质地板上地板的咯吱声,少了她坐在他旁边,对他说,“怎么还不去休息?已经很晚了,你不睡,我也不要睡了”的声音。 随着最后一点火烛的声音消散,他下意识的点起烛火,却猛然想起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需要百花楼这一点摇曳的灯火。 无论黑夜与白天,对他来说都是没有分别的。 这里已经没有第二个需要他点起灯才能看见东西的人,没有一个在他身边看话本,会被逗得自以为很小声,其实笑声很明显的人,没有一个娇气又不好意思和他提条件,让他不得不多用心去观察的人在他的身边。 只有这片散不去的黑暗陪伴他,一如既往。 他明明已经习惯了。 可每个人或许都会有像这样,突然就有点难过的时候。 他开始想她。一难过就想起自己心爱的姑娘,花满楼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 于是他决定给自己界定一个难过的边界。 他可以允许自己难过,但是只许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就好,绝不能太多。一但心思烦乱太过,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去找她。他不想成为姑娘的困扰。 但是也要允许他有一点点的难过的权利。 允许他在每一次,每一个无法安睡的夜晚,给熄灭的灯盏续上光亮时,烛火给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打上高光时,有那么一点点——想着姑娘的权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认错 “或许一个好姑娘,是不会面对自己恩人的来访坐视不理的对吗?”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笑意,伴随着海浪和风的声音,听着格外清爽。 沈知意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她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这么清脆少年音的都是谁。 她拿起温柔送给她防身用的小匕首,一小步一小步地凑到窗户那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鱼儿?是你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久到差点让沈知意以为他都已经走了。 他的声音有些怪异,问她:“…小鱼儿是谁?” “……” 这会儿轮到沈知意沉默了。 她给这位不知道是谁,但是确实让她很有熟悉感的少年打开了窗户。穿着白衣的少年郎双手抓在大船外面的延伸出来一点的甲板上,正挑着眉看她。 一看到他头顶的名字,沈知意马上就想起了这是前不久刚给自己解过围的白玉堂。在短暂的迷茫后露出了一个带着感激的笑,把窗户拉的更大了一些方便他跳进来。 “原来是前些日子为我解围的小公子,知意正愁不知道怎么联系报答,没想到小公子倒是先来了。” “不知小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有一瞬间认错人的尴尬,但是沈知意自认和白玉堂交情不深,一定是白玉堂有事要说,她就直接没有了那点尴尬的情绪,询问他的来意。 她按照常理出牌了,但是白玉堂没有。 “……所以,小鱼儿是谁?” 白衣的少年侠客嘴角扬起一个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好看,那本清秀的脸上扬起的嘴角牵动他的眼角,无端带出几分风流。 但是沈知意却无心欣赏,只因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一副非要究根结底的气势让她有点莫名的慌乱。 见姑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也不生气,只是头微微斜歪着,认真看着她。 “我和他很像么?” 要不是白玉堂只有30,还没有到50(心动)的好感条在时时提醒她,她被这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的时候,真有种出轨后面对怨种男友的心虚感。 “不……你们不一样的,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她咬了咬唇,绞了绞自己的裙摆,干巴巴的解释了起来。 她没说谎,说的话也确实是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哪里有随手帮了姑娘一把,就这样孟浪的要翻进姑娘闺房的“恩人”的? 但是白玉堂听完也只是眯起了眼睛,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也不说赞同还是反对。 “哦——这样啊。”他拉长了自己懒洋洋的语句,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的敷衍。那双多情的眼睛始终看着沈知意,那双眸子偶尔也会游移几下,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看着少女紧张到鼓起腮帮子的样子,终于还是笑出声来,决定放过这个小小的插曲。其实他真有点想问问她嘴里的小鱼儿到底是谁—— 既然能认错他的声音,对方肯定也是个男性。 是弟弟还是……看着这个平生第一次让他有了好感的异性,他还是决定先不往下问下去,正了正神色,问起他来的真实目的。 “姑娘,今天那御猫来找你,可和你说些案件细情?” 哦—— 沈知意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了。想到原作白玉堂因为不服展昭御猫之名,刻意来到京城和他较量较量的故事—— 这会轮到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了。 她的眉眼弯弯,笑的甜甜的,也不回答他。和刚刚故意逗她的白玉堂的表情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看着这既视感很强的表情,白玉堂忍不住脸红地咳嗽两声,用手臂半掩住他开始变的飘忽的眼神和殷红色的脸颊。 果然好看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是好看的,明明她脸上带出了几分促狭,但是在他的眼里,反而更加灵动鲜活了。 不过他又发现不对,心想,这姑娘刚刚卷进命案,还被一个登徒子翻进了闺房问她有没有案件的详细信息,怎么也不会是她这样的表情才对。 “你怎么还在笑?普通人家的姑娘在卷进命案,还被逼问知不知道内情的时候,可不会和你一个表情。” 虽然姑娘着实古怪,但是也着实好看,好看到他实在不舍得往坏处去想,只好又定定地瞧着她,把心里想到的疑惑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沈知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如果不知道眼前这个好看的白衣少年就是白玉堂的话,按照一个刚被衙门单独谈话的女子来说,确实不该和她一样。 虽然系统会逼迫她做主线任务让她很反感,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双能够看见对方身份的眼睛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的便利。让她能够这么轻松的和一个才见过一面,都不知是好是坏的江湖侠客这么放下心防的去交谈。 但是很快她就想到了理由。 “可是,你是白玉堂啊。” 白玉堂猛地一怔,好几次张开嘴又关上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震惊地瞪大。 “……你,你认识我?” “是呀,”沈知意乖巧地点点头,欣赏了一下白衣侠客那张因为困惑,少了几分侠客的风流洒脱,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动人的脸。 “你是白玉堂,行侠仗义的锦毛鼠。我是苏州人士,你和我家就隔了一个州,我当然认得你了。” “我不仅认得你,我还知道,你肯定是想来查案的,对不对?” “……”白玉堂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也不算什么无名小卒,但是他很快就又问她,“那你又怎么能认出我是我?” “因为你很好看呀,和锦毛鼠白玉堂一样好看。” “……!” 少女这样大胆的言行,让白玉堂猛地用手捂住自己半边脸,把自己的头甩到了另一边。鬓边散落下来的长发垂到他精致的轮廓旁,随着他头的动作微微摆动,不经意露出了已经几乎红到滴血的耳廓。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反应,脑子里一团乱。 江湖上穿白衣,长得又好看的侠士不说多,但是也肯定不少。少女只凭他长得好看就认定他是白玉堂,其实是一点也不讲道理的。 如果眼前的少女不是用这张娴静又乖巧的脸,说着最狡猾最无厘头的话,还用自己那双和文静外表截然不同的灵动的眼睛看着他的话——他肯定可以找出好几个疑点,用好几句不同的话反驳并讽刺她有多么不讲逻辑。 可她偏偏就是。 他能感觉到少女还在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眼神没有什么侵略感,甚至没带什么审视。就是普普通通的看着他。 可他不敢去看那双正笑的弯弯的眼睛……他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畏惧从何而来,白玉堂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擅长迎难直上的人,但是此刻他连自己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是什么原因都搞不明白,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退缩,忍不住逃避那双会让他脑海里产生许多声音的眼睛。 白玉堂行侠仗义走江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绝称不上短。他武功高强,人又生的好看,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声名。他也并不是没有被人认出来的时候,但是没有哪次会和现在这次一样,让他这么慌乱。 “也许,你不该这么和一个刚认识两面的男人说这样的话。”他还捂着脸,嘴里干巴巴地抖出一句话。他的话是在劝谏,可他游离的神情又让这劝谏显得不是那么坚定。 见状,沈知意也不好意思继续逗他,忍不住也红着脸移开视线,以免把少年从好好的冷白色蒸成一颗还会冒气的红苹果。 果然害羞是会传染的——可能是少年青涩的表现让他即使没有碰到她的任何一寸肌肤,也没有任何称得上暧昧的话语,她却也莫名感觉有点害羞了起来。 但是她嘴上还不饶人,低下头嘀咕他:“也没有才认识一面,就翻女孩子屋子的男人。” 白玉堂刚心里想着这姑娘被他翻进了闺房但是却不够紧张的样子很不寻常,结果这话就出现在她的嘴里,让他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来的目的,如果有条路可以让他逃跑的话,他一定慌不择路的——脑袋已经晕乎乎的白玉堂适时感受到了一阵凉风。 是姑娘大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一阵风。 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以沈知意根本追不上的速度,跳窗跑掉了——那慌不择路的样子和展护卫夺门而去的狼狈背影居然隐隐有些重合。 沈知意只好有点无言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她其实是愿意告诉白玉堂展昭和她说了些什么的…… —— 白玉堂回到自己的屋里。 他的脑袋,他的心,还是一样的乱。 乱到连给那个讨厌的御猫找麻烦的心思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他合上眼,明明眼前已是一片黑暗,身边更是万籁俱寂,可总好像有个笑意嫣然的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对他一遍又一遍的说—— “因为你很好看呀,和锦毛鼠白玉堂一样好看。” 他猛地睁开自己眼睛,喘出几口粗气。 那双即便已经通红,却依旧很好看的脸上,少年秀气的眉毛一点点地皱了起来。 ……所以小鱼儿到底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再遇 苏梦枕看着自己刚收到的这封信,弯了弯唇。 他对自己这位师妹的文学水平一向十分了解,手上这封用着梅花小楷,光看笔迹和文采就知道写它的人是个温婉性格的信,一看就是他人代笔。 他也知道温柔的性格跳脱,如果要她写信的话,絮絮叨叨的闲话绝对会占据整封信的一大半内容,只有一小部分会是他想要看到的正事。 代笔的人功底还不错,既含蓄表达了对他的关心,又能很快的就把他想知道的东西提炼成几条精炼的句子。而且她写的东西一看就是温柔要求她写的,没有想着收信的人是苏梦枕就故意顺带上自己的信息。 看来她这次遭难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交到了一位好像还不错的朋友。 温柔性格跳脱爽朗,又是名门出身,身边熟悉的人多是同期的武林新秀和长辈,到这么大了,居然还没有几个真心的异性朋友。这次终于有了一个,苏梦枕也很为她高兴。 不过想到探子提供的温柔的最新消息,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感叹这位师妹好像总是能参合在一些和她无关的事情里,也难怪到现在这个年纪,师傅也还是每天一提起她就长舒短叹。 “……罢了。”他苍白到看着已经透出凉意的手指捂住自己的唇,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而后才放下来,递给身边的人一个眼神。 杨无邪很有眼色的上前,给苏梦枕披上狐裘的大衣——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这样的颜色,搭配上他因为病态而显出几分冷白色的肤色,远远看去,不像是什么武林帮派的帮主,而是一位清贵瘦弱的文人才子。 狐裘有些重,但是看似瘦弱实际有好好锻炼过的身躯,还有他和脆弱外表完全不同的坚定的眸子完全可以承担住它的重量——甚至一整个金风细雨楼的重量。 他看着还要给他整理下衣摆的杨无邪,笑着摇摇头,自己随便理了理,便决定出门去。 他这次可不是要去出席什么宴会,而是要去救人的,没必要太注重这些不必要的外表。 —— 在温柔和沈知意因为这破命案,被各自锁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以后,苏梦枕终于来捞人了。 他敛住双眸,嘴上含着笑的时候,明明表情是温和的,但是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势,即便是这样谦逊的表情,也让人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沈知意被小二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微笑着的苏梦枕,和拧着眉头面露为难的展昭站在一楼楼梯旁低声交谈的画面。 她站在栏杆旁,愣愣地看着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忽然有一种偷偷溜出百花楼还是在昨天的错觉。 感受到目光的苏梦枕适时地抬头,那双沉静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像是彼此初遇的场景倒转,这次轮到她成了那个俯视他的人。场景,灯光,彼此的位置,都与初时截然不同,唯有他们眼睛里的神采一如当日,未曾改变。 苏梦枕的眸子里迅速地闪过一点诧异——他的唇动了动,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下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荷花姑娘。 心里不免对命运这奇妙的安排升起几分讶异。 姑娘还是那双清澈懵懂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只是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好像正在回忆着什么的思虑。 他看着她,突然笑起来—— 和刚刚那礼节性的笑容不同,这个笑带出几分他内心真实的愉快。那双不笑时总有几分深沉的眼睛都被牵动出几分温柔。 “真是有缘。” 看着他染上了笑意的眼睛,沈知意愣了愣,也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笑。 展昭看着这刚刚还皮笑肉不笑,语气客气却又隐隐带着威胁的要求他们先行放了两个人的苏大楼主露出这样的表情,再看看那个曾让自己夺门而出的姑娘,表情是根本完全没法和这两个看上去是旧相识的人一样开怀,忍不住拧紧了自己的眉头。 他想开口问上一句,你们二人曾相识吗?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问。 他也跟着苏梦枕的视线去看她——看她那双曾映出他倒映的,灵动的眸子。看她抓在栏杆上收紧的手指,看她嘴角勾起的小小的弧度—— 这些全都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那方掉到地上过的手帕被他收在了自己的怀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是一块很神奇的手帕。 材质不是上乘,上面也没有绣任何花样子,可就是这么简单的放在靠近他心口的位置,他就感觉那一块热的厉害,热的让他的心都会跟着躁动起来。 可是在这个时候,这块本来让他暖洋洋的手帕却好像突然间多了些凉意——在这个还没有彻底降下温度来的早秋,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回神去听苏梦枕和他聊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梦枕已经笑着和他道谢,并把自己要捞的两个人成功给带走了。 “展护卫,这……”马汉看着情绪明显不对劲,还隐隐有点出神的展昭,忍不住挠了挠头,“虽然苏楼主确实是不好应付,可包大人说了,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走的……你看这……” 展昭终于回过神,安静地低下头,为自己刚刚的失神道歉。 “抱歉,是我刚刚走神了……若是有碍公务,此事就我一力承担。” 见马汉还想开口,王朝猛地拍了一下马汉的背,示意他别再说了。 他看着展昭反常的表情,再想到刚刚那位姑娘漂亮的脸蛋,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按住自己这没眼色的好兄弟的脖子,一起低头应了声是,就不再多言了。 —— 一直到成功被苏梦枕海底捞捞走,沈知意都一直处于一个懵懵的状态。 虽然她早就知道温柔是苏梦枕的师妹,很快自己就能见到他——但是她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路上,温柔正叽叽喳喳的和苏梦枕聊着在瘦马门的见闻,沈知意一直乖乖地低着头,努力的当一个透明人。 他比她初映象里,那个俯视她的身影还要好看。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和那次一样,用羞涩又好奇的眼神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了。 也许还是心境、处境不同了吧。 现在苏梦枕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个长得好看,想再看一眼的美男子,还是她能躲过石观音追杀的关键保护伞……还是个跟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靠着他师妹的裙带关系才蹭上保护伞的拖油瓶。 明明他姿态十分放松,眼神也很温和,一点也没有身为大人物的威严在身上,可是她还是有一种面对公司领导的紧张感。 除了温柔叫了她几声的时候她有敷衍的应几声外,其它时候只专心走路,决定把自己弱化成一个彻底的透明人。 穿过开封府设置的封锁线,终于到达马车旁边。 苏梦枕准备了两辆马车——不过温柔当然不是个喜欢闷在马车里面的性格,闷了几个月没有见到马的大小姐当即眼神一亮,和师兄还有漂亮姐姐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上马去了。 京城内不能纵马,只有栓了绳子的马车可以通行,于是温柔也不停留,就和他们分别,要从郊外绕到金风细雨楼。 温柔都走了,苏梦枕回头,看着这个全程低着头走路,像只小鹌鹑一样,刚刚还对着和她告别的温柔乖巧的恩恩两声,结果其实根本没有回过神来的漂亮姑娘,哑然失笑。 “荷花姑娘。”他笑着唤她。 沈知意没有意识到他在叫她,还低着头没有回应。 苏梦枕也不气恼,好脾气的又唤了她一声荷花姑娘。 沈知意这才愣神,抬起头——又正对上他那双一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她有点不确定地抬手指了指自己:“楼主……可是在唤我?” “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其他的姑娘么?” 沈知意猛地看了眼周围,发现温柔已经不在了。除了杨无邪还远远地站在不打扰他们的地方以外,这里居然就只剩下她和苏梦枕两个人。 她的眼睛像是小猫一样,瞪得圆圆的,苏梦枕更觉得好笑。刻意压抑住的笑声低沉又好听,把沈知意笑的脸红的像个苹果,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苏梦枕觉得有趣,也跟着再走了几步 他走几步,沈知意就退几步,直到靠在一棵大树上再也退不动路。 苏梦枕觉得荷花姑娘真是厉害。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让他心情变得很好,第二次也是。 看着她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猫猫眼,苏梦枕决定还是先不欺负她了,终于轮到他往后退了几步,给沈知意一点喘息的空间。 “看来只有我还觉得荷花姑娘一如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面善。”他佯装难过的叹了口气,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却一点也不像是难过的样子。 “姑娘再次见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 他知道,她肯定是还记得他的。少女站在二楼,愣愣地俯瞰他的样子,他还记得那个画面。 沈知意被他一口一个荷花姑娘的说的梗了梗。仿佛是在数蚂蚁一样认真低下去的头终于慢慢地抬起来。 好看的眉眼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一点点在他眼里展开,像是一副画卷被慢慢拉开,显露出里面的真容。 她的下巴还收着,一双眼睛上抬着看他……娇滴滴,水灵灵的。 “……”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委屈,让人看了一边心软,一边却更想要欺负她的委屈。 他看着这么容易委屈的小姑娘,看她的唇抖了又抖,好久之后才对他开口—— “我才不是什么荷花姑娘呢。” “……” 以为荷花姑娘是要说什么很严肃的问题的苏梦枕又一次失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走了 “那我要怎么称呼荷花姑娘?”他看着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的沈知意,低头轻咳两声。 再抬头时,已经是眉眼间带着笑意,就这么故意问她。 他想,如果不是他主动靠近,大概害羞又娇气的荷花姑娘又要躲到莲叶里面,把自己缩起来了。 其实他是知道她的名字的——这一路上温柔叽叽喳喳个没完,已经把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全部告诉了他,当然也包括荷花姑娘的名字。 但是看着那双眼睛,他就想要叫她荷花姑娘。 或许是初遇时的场景过于惊艳,以至于他对她的印象确实不错。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尽管这首千古流芳的诗句现在还并没有出世,但是莲花依旧代表着清雅纯洁。 他是真的觉得,这个称呼很衬她。 若是荷花姑娘不高兴,他也是愿意换一个称呼的,不过他更想要她亲口跟他说她的名字。 就用这张看了他几眼,就害羞到通红的脸,这张莫名其妙的带上几分恼意的眼睛对他说。 沈知意嘴巴张张合合的,很想直接出言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分明就是故意作弄她的。 看着苏梦枕那双沉静且温润的眸子,沈知意最后还是泄了气,问不出口。 可她还是只能闷闷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沈知意。” 女孩的声音娇娇的,即便是不情愿的样子,也还是好听到让人觉得可爱。 苏梦枕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话唤她沈姑娘,也不继续闹她,就此揭过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看见姑娘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重新变成脂玉一样的莹白色。 嗯……荷花姑娘真的有些像荷花,尖端是殷红色,末端又是素白的颜色。 不过他到底与姑娘并不相熟,刚刚姑娘并没有亲口告诉他她自己的名字,他便以自己最想喊的称呼来称呼她,而现在却显然已经有些不太合适了。 “关于姑娘暂时没有容身之处,要暂住金风细雨楼的事情,刚刚在路上,温柔已经与我说过。如果姑娘现在还没有其他打算的话,就劳烦姑娘上马车,小住片刻了。” 沈知意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他答应的这么快。 刚刚一路上她光顾着紧张,什么也没有能够听进去,没想到温柔都已经和苏梦枕聊完了。她本来还以为,这位苏楼主不会那么快答应她,最多让她和温柔同住一间,或者给她租个金风细雨楼管控着的客栈呢。 苏梦枕脾气当然不差,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好,不过如果要和花满楼相对比的话,那他肯定又是要差一些的。 如果他不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他也可以做到对大多数人都施以宽仁,友爱,但是他偏偏就是。 仰慕他,敬爱他的人,和恨他,厌他的人是一样多的。他认识太多人,知道太多事,以至于他也很难做到对一个不够熟悉的人释放善意。 他并不是耽于美色的人——从他从见面开始到现在也只是30的好感这一点可以看的出来。 到底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轻易……沈知意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如果要苏梦枕来回答的话,恐怕也是很难一下子想清楚的。 她确实有趣。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有趣的人。至少苏梦枕身边是不缺的——或许她有趣的确实很特别。 特别到…… 金风细雨楼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即便是有温柔的面子,他也并不是说只要她开口,自己就能答应。 但是他愿意为她这点特别的有趣,留一个位置。 —— “走了?”白玉堂看着眼前的店小二,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她就这么走了?” “是……是啊,金风细雨楼的苏大楼主亲自来接,即便是官大人,这、这也拦不住啊。”小二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下面隐隐透出的怒气,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俊后生,年纪轻轻,怎么气势汹汹的,把他都给唬的一愣一愣的。不管什么问题,只要白玉堂一问,他就都不由自主的答了。 白玉堂听到这话,忍不住咬了咬牙。 在打听到消息后也不继续为难只是个普普通通打工人的店小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些散钱,当做给小二的谢礼,就让他出去了。 一送走本来还满脸为难,一收到钱就喜笑颜开的店小二之后,白玉堂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就气呼呼地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想了整整一夜!整整一夜,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袋里就全是她的声音。 如果全都是那句说他好看的话在回放的话,或许他也不会这么难以入眠。 可除了那句让他红着脸不知所措的话以外,还有另外一句“小鱼儿,是你吗?”也在他的脑袋里一直一直的反复。 两句话在他的脑袋里循环播放,他的脑袋都快爆炸了!小鱼儿小鱼儿小鱼儿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而且大概率还是个声音和他很像,可能也对她有恩的,她很熟悉的男孩子。 他纠结了一天一夜……他一直想,他肯定不是那种,只是见了人家姑娘一面,就心心念念的那种人吧?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他五鼠之一的白玉堂在敲姑娘的门房的时候,居然被叫错了名字,感到不服气罢了。 好不容易让自己想借口接受了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乱,好不容易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去敲姑娘的窗户—— 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真的想问一问,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小鱼儿的男人,已经和她认识了很久很久,比他还要久——以至于有陌生男人敲她的窗户的时候,才能这么轻易的认错。 可是他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却完全没有想到,少女会直接一声不吭的,就这么人去楼空了。 他心里有点郁闷,自己说不出原因的郁闷。 她走便走了,也没有留下一点点只言片语,好像真的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只有他,为了她的几句话辗转反侧心烦意乱,像个笨蛋一样。 不过本来也是。 他那天只是随口一句话帮她解了一个围而已,不过举手之劳。他帮她的时候,也根本没有想过要她回报之类的。 要不是他一直趴在船顶上偷看展昭的动向,发现他进了不少人的房间,而又只有她在他心里还有些印象,可能会为他提供一些案件线索的话,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还要去找她。 可是,就算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报答什么……她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走了吧。 难道自己这不算对她有恩吗?她明明就是感激他的,她那天、她那天,还对他感激的笑了呢。 越想越烦,甚至脑子里面的各种想法已经开始自相矛盾。白玉堂翻了个身,决定睡一会,缓解一下自己这理不清的心绪。 ……睡不着。 啧。 白玉堂又猛地坐起来,锤了下自己的大腿,就往门外冲出去。 “哎哎,这位少侠,开封府的大人有令,不能……” 门外倒是没有开封府的护卫值守,毕竟人就那么一点,不可能做到时时刻刻的监视,但是白玉堂的脚步声出现在廊上的时候,还是马上就被发现了。 走廊外静悄悄的,只有这艘船的工人还允许自由走动。发现他身影的小二马上迎上去,劝他退回屋内,白玉堂只当做没有听见,一路往一楼而去。 他的轻功确实不错,不过几息时间就到了一楼,飘飞到一众开封府捕快中间。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慌乱地拔出自己腰间佩刀的开封府护卫,并不引以为意,大步走到展昭的面前。 是的,他就在刚刚睡不着的那一阵子终于想明白了。 都是御猫的错,要不是他进了姑娘的房间,好像在谈案情,让他压抑不住好奇心去和姑娘谈了谈天,他不会这么心烦意乱。 如果不是他又放行了她,让他找不到人,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感觉心口处不止是乱,还有说不出的闷。 “这就是开封府的办案效率吗?”在展昭皱起眉头,准备对他开口前,白玉堂提前开口。那张风流俊秀的脸上带着一股子没有来的气。 “?”展昭看着这个颇有些莫名其妙的少年,手虚搭在自己的佩刀上,他的语气十分客气,只是眼神里涌起警惕,“少侠这是何意?” 然后白玉堂就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青年,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先不说按照现在船内的规矩来说,船内所有人都要待在自己的房间不能轻易外出,所以白玉堂怎么也不该知道船上少了一个人。 虽然可以说是因为他问了店小二所以知道的,但是知道了然后呢?撒泼打滚说不公平为什么就她被放走了? 白玉堂的脸皮也没有厚到那个程度。 虽然他刚刚确实是一时有种莫名的冲动,叫他忍不住下来找事,但是这件事情真的闹起来了,他必然就是以往他最讨厌的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然后他就和展昭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场面一时间颇为安静。 白玉堂咬了咬牙,憋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问出口:“既是全船戒严,为何却独独让一个姑娘先走了?这恐怕不太利于你们办案吧!我常听闻开封府最是公私分明,恐怕没有只放走一个,其它人还关着的道理?” 虽然他其实想问的只有前面第一句话,但是为了不让他们听出来,他只好又加了两句,好叫他的问话不那么突兀。 展昭看了看他,唇抿地笔直成一条线。 “少侠这消息从何而来?” “我耳力好,听到屋外杂乱的脚步声,问了小二,自然就知道了。” 展昭敛眸,片刻后才再次回复:“那位姑娘,展某已探查过,并无嫌疑。之后,若等诸位都已确认过没有嫌疑以后,开封府就会给诸位放行。” 展昭说的很有道理,白玉堂也承认。虽然他还是觉得怎么也应该再留沈知意几天,但是结合店小二所说,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亲自提人,开封府想拦也不太好拦住。 可是眼下身边都是盯着他,虎视眈眈的开封府护卫,在这样的气氛,白玉堂的骄傲实在不允许他来一句“那好吧”然后飞身又回屋。 他们彼此对望了几眼。 最后还是展昭先开口。 “那么,若是没有其他要事。是在下押送您回屋,还是少侠自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兄长 “江南富商的女儿……家世倒是清白。” 眼下已是深夜,苏梦枕又一次批公文批到了深夜。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他刻意留到最后去看的东西。 这个情报说不上重要,甚至都轮不到苏梦枕亲自来看——可他偏偏就是看了,而且看的十分仔细。 指腹在这张纸上一点一点的摸索着,烛火温暖的光跳跃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他辨不出喜怒的表情。 上面详细的写了沈知意的生平,甚至还有沈家到处购买神丹妙药给自己这位千金治病的记录。 小小的一张纸,还记录了她爱吃桂花糕还有各种蜜饯。虽然身体不好不爱出门,但是经常采购好看的裙子首饰。喜欢柳永的诗多过李白杜甫。但是比起诗词,更喜欢买志怪武侠的话本…… 相比起金风细雨楼调查起别人来,可以有一小本册子那么多的信息来说,她的信息已经算是少了。 毕竟她不爱出门,金风细雨楼也只能靠着周边的邻里,还有经常被沈家采购东西的商铺来做一些推断。 刚刚还因为烦人的公文眉头紧皱的苏梦枕的眉头一点点的舒展开。 可是很快,又皱了起来。 是一条半年前的记录。 沈知意、沈姑娘好像是失踪了,这条半年前的记录写着沈家一开始去官府报官,言明女儿失踪,之后又自己撤销了报案,转而花大价钱购买盗帅楚留香的行踪。 金风细雨楼还真和沈家做过两次交易,但是在买到楚留香踪迹之后,沈家就又沉寂了下去,也不知道是找到了,还是没有找到。 有趣的是,和沈家同时间购买楚留香行踪的,还有一个人,青衣楼的头牌杀手,银剑杀手孙羽。 而且在买到了楚留香的消息后,他就不知踪迹了。 银剑杀手孙羽——一个仅仅花了三年,就连杀多名江湖高手的男人。 这样的人,好像怎么也不会和沈家扯上什么关系。他来买楚留香的行踪和沈家的时间相同,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巧合。 同样巧合的是,三年前,不仅江湖上多了一个杀手,沈知意也少了一个哥哥。 沈家长子沈胜衣,三年前也是突然失踪。但是沈家在简单的张贴了一下寻人启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寻找过了。 沈家在三年前,不过是个普通富商而已,可在沈胜衣失踪之后,沈家做的生意并没有变的更好,但是家里却有了不少进项,甚至富裕到可以让请得动退休的御医常驻府内给小女儿调理身体。 看完这些,苏梦枕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屋内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他的脸上因为咳嗽太急而染上几分病态的红晕。 在他缓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出声。 “你说,她知道吗?” “……不,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刚提问完,他就自己自说自话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以上所有发生的事情,沈知意大概率是不知晓的。 自己的亲生哥哥,为了给自己治病,选择隐姓埋名去做一个杀手……苏梦枕想起她的那双没有阴霾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感受过任何困难的眼睛,单纯,懵懂,让人见之难忘。 如果她知道了这么残酷的真相的话——苏梦枕无法想象那双讨人喜欢的眼睛会变成什么样子。 —— 沈胜衣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他怀里,妹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难以想象,这个长满了尸斑,就快要腐坏掉的尸体,曾经是一位绝世美人。 难以想象这样的她曾经是一个会笑,会撒娇,会亲亲他的下巴,会在他练功不理她的时候,故意扔两块小石子过来的娇气姑娘。 他不是没有见过血,但是恐怕没有哪一次的血会让这位赫赫凶名的银剑杀手几欲作呕。 这是他的妹妹。 他捧在手里,珍之爱之,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打包好送给她的妹妹。 尽管在父母告知他妹妹并非亲生的时候,他也彷徨过,无措过,但是还是选择继续爱着她的妹妹。 可是她却死了。 ——多可笑,多可笑啊。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也终于忍不住发狂的大笑起来。 雨水滴落在他那张沾染上绝望、痛苦、愤怒、不甘的脸上。冲刷掉他脸上的泥土与血迹。 他为了能让妹妹能够有健康的身体,为了让父母不用每天焦虑家里的经济状况,他选择做一个刽子手。 他是为了让妹妹活着。 他不要她总是只能病歪歪地倒在床上,他要她健康、快乐,比谁都幸福的活着。 妹妹确实如他所想,没有病死。 她被人杀死了——划伤脸,扭断肢体,像是一块垃圾一样随便扔在郊外……而原因,居然是因为,她太美了? 沈胜衣觉得这真是太好笑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他笑了好一阵,直到肌肉都已经僵硬,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低下头,沉默地看着妹妹已经辨不出模样的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脸上。 妹妹最讨厌自己的妆容画花了,如果她知道自己死后的这副模样,想来,也是绝对不会开心的。 他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咬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咀嚼着那三个字——石观音、石观音、石观音……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一下又一下的,给自己的妹妹挖坟。 这把削铁如泥,夺取无数人性命的剑,在刨土上显然不尽如人意。就跟这把剑从没想过自己会被用来刨土一样,沈胜衣在今日之前,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亲手给妹妹挖坟的时候,动作十分的笨拙。 但是胜在他实在认真且诚心,在挖到剑已经破破烂烂,完全不能使用的时候,终于挖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坑。 他把自己身上的暗器、毒药都放了进去。 这其实并不吉利,也并不合适。 可是,沈胜衣想不出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他很善于杀人。 他把他最爱的佩剑,最常用的杀人工具都放在自己最心爱的妹妹旁边,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给她的,也是他唯一拥有的。 走之前,他把剑插在小小的土包上面,磕了三个头。 他没有合上自己妹妹临死前还睁着的眼睛,因为他要她看着——看着他,究竟是如何杀掉那个把她当玩具戏耍的女人。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他真的杀了石观音之后,时间发生了倒转。 他又回到了接到妹妹因为喜欢上了楚留香而失踪,他刻意来买楚留香行踪的那一天。 妹妹还活着! 他多么的惊喜。 这一次,妹妹没有去找楚留香了,她就乖乖地待在沈家,哪里也没有去。 沈胜衣已经成为了杀手,在发现妹妹没有离开沈家后,他又安心了。 接着就是沈家灭门的消息传来。 他又杀了一次石观音,手段更阴狠,更歹毒。 时间又一次倒转——妹妹再次以寻找楚留香踏上江湖。 他试图去干预妹妹的选择,去阻止石观音伤害她——可只要他这么一想,他的头就疼得厉害,只要他想去寻找妹妹,他体内的经脉就会剧痛难忍。 他意识到,或许时间倒转并不是什么恩赐。有什么东西在操控他,在操控妹妹。 他能做的,只有在妹妹死了一次又一次之后,为她报仇雪恨。 一直到这一次。 “哥哥,你一定要远行吗?不走,不可以吗?”真身穿越过来的沈知意是真的舍不得这个疼她,爱她的哥哥。 在游戏里,哥哥不过是个三言两语就没有剧情,只说是莫名失踪了的角色——富商之女这条路线其实是还有一条暗线的,女主角表面上说是为了寻找楚留香踏上江湖,但是有很多关于哥哥的伏笔标明,主角应该还有一个寻找哥哥的隐藏任务。 但是沈知意之前从来都没有打出来过,也没听说别人打出来过。只有在游戏论坛上的一些剧情贴在说,这个失踪了的哥哥应该还活着,而且有特殊身份。 沈知意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只是抱着看着乐子的想法看了那个剧情分析贴,如果她看的再认真一点,说不定她就能猜到哥哥到底去了哪里了。 她只能尝试掉着眼泪,拉着哥哥的手,和往常一样的恳求他。 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沈胜衣,愣愣地看着这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十三岁的妹妹—— 活着的妹妹。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埋葬妹妹尸体而干涸的那双眼睛,终于又一次落下泪来。 —— 苏梦枕对她确实很好。 这种好不需要他到她身边,送上首饰钗环,告诉她他为了她花了多少金银,也不需要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只是在金风细雨楼住着,她就感觉到处处都好。 他用着对普通客人的待遇对待她,但是又总能在这基础之上满足沈知意一些并没有亲口提的一些需要。 总的来说,她住的还是蛮满舒心的,只不过在进了金风细雨楼,她就再也没有能够见上苏梦枕第二面。 她本来真的以为,接下来她只要安静的等到二十岁游戏结局就可以了。 直到那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暗牢 他很忙,忙到根本不见人影。 沈知意本来也并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什么内部人物,平日里更难见到他。 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金风细雨楼待着——虽然大家都对她很客气,但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 但是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面,以至于即便没有什么人和她认识,她也能算得上是自得其乐的窝在屋里打发时间。 直到某个晚上,沈知意正在看新出的话本,屋外却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 上一次听到那么乱的声音,还是两个月以前瘦马门起火那天。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打开了窗户。杨无邪等人手里拿着火把正在外面巡视,表情十分的严肃。 沈知意只是推开了自己的窗户,他们马上警觉地抬起头,看向楼上的少女。在月光的照射下,被倒映的更加莹白的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正不解地看着他们。 杨无邪看着她,猛地想起关于她的身份调查里的内容,心头一动。 他当然是不认为她涉及到今天发生的这次暗杀的——但是她一进金风细雨楼不过一周,一直如铁桶般安全的金风细雨楼就潜伏进了青衣楼的杀手——而且不是冲着苏梦枕来的杀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昔日的青衣楼第一杀手和今日的青衣楼第一杀手的妹妹…… 已经心里有了答案的他冲着她拱了拱手,说着:“半夜扰了姑娘姑娘清净!杨某在这里,对您赔个不是。不知姑娘……”他本来想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陪他走上一趟,但是看着她秋水一样的眸子正怔怔的看着他,立马不忍心让这样的姑娘熬夜,又改了口,“不知姑娘明日白日可有闲暇?” 沈知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顺着杨无邪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看见这群平日里和她很是客气的白衣侍卫们分出好几个站在了她院子的门口。她心里更加古怪……虽然自知自己什么也没干,但是总感觉心情十分微妙。 见杨无邪和其他人又去了其它地方,她也合上了窗户,再也没有刚刚那兴致勃勃追更的心情,怀抱着不安的心情,倒头睡下了。 第二天天光一亮,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事,都不要人叫她,她自己就醒了过来。 一出门就发现杨无邪起的比她更早——或者压根就没有睡过的,就这么等在门口。 这让沈知意更加不安。 “姑娘,请往这边走。” 杨无邪一路上都对她十分的客气,甚至还给她带了早餐——金风细雨楼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沈知意一边惴惴不安,一边还能把这一笼水晶小笼包都塞进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大的肚子里。 她问杨无邪,这是要去哪里,杨无邪只摇了摇头,反问她是否有什么仇人。 沈知意果断地摇头,就她这深居浅出的,哪里有……不对。 如果把石观音、上官飞燕算上的话,大概率是有的。 于是她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杨无邪见此,对她笑了笑,不再多言。 她跟着他前往了金风细雨楼的暗牢——阴暗潮湿的水垢味道和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沈知意忍不住呕了几下。她的脸上带出几分苍白与脆弱,杨无邪这才又想起跟他一起来的是位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既不是温柔那样大大咧咧的女侠士,也不是雷纯那样多智而近妖的女诸葛。 他连声道歉,正要叫人去给她取个面罩再来,就见沈知意已经自己取出了一条丝巾围在自己的鼻间——淡白色的薄纱并不能完全遮掩出她的脸,只显得她的容颜更加若隐似现,带出几分朦胧。不过沈知意本来也不是为了遮脸的,不过是这丝巾本身有些香味,能遮掩一些这里的臭味。 虽然不知道杨无邪带她到这里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她住进来的这个星期,她一点苦也没有受,也是多亏了这位大总管的安排。把她带过来的这一路上,她也没有吃什么苦头,想着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沈知意勉力让自己忍受这样的环境。 她戴上丝巾后缓了好一会,才冲杨无邪点点头,示意可以接着往下走了。 杨无邪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几个侍卫走到她的四周,为她挡住那些骇人的场面。 一直走到暗牢的尽头,沈知意终于看到了杨无邪想让她看到的——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即便已经血肉模糊,可还是很好看的男人。 他的嘴唇已经干燥到满是干裂的皮,黑的像水墨一样的长发被血和汗打湿,肆意披散着。囚禁他的牢房里点着的灯映照着他脆弱苍白的面容,一种即将破碎的美感和他脸上的刚毅与坚韧融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被这奇特的魅力所吸引。 察觉到有人到来的他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一双和他的剑一样冷的眼。 沈知意不是没有见过冷酷型的帅哥,之前遇到的冷血和他就有一些相像——可等他一睁开眼,尽管一样都是冷酷的类型,他和冷血站在一起,也绝不会让人认错。 只因为冷血的眸子里还是有光的,还是亮着的——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灵动。可他的眼睛却没有,只有让人难以靠近的冷。他的眼睛下,还有一些因为常年无法睡好而带出的青黑。这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显眼。但是这并不让他显得过于疲态,反而因为这点青黑,透露出几分阴鸷的魅力。 好在他冷虽冷,那双眼睛却没有一些阴狠之类的东西,只是一些单纯的如苍雪般的漠然罢了。 他那干的厉害的唇动了动,眼里本带出几分轻蔑的——可是在看到沈知意之后,那份轻蔑又一点点散去。 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沈知意那双没有被遮掩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是一双畏惧、好奇、天真的眼睛。 闪着光,一束几乎快要灼伤他的光——她那么美,光是一双眼睛,就美的不可思议。可一点红并不在乎她眉眼间的那点美艳,他只在乎她眼底深处,那还未被这污臭世道沾染半分的光。 他看着她,一遍又一遍,要把这双漂亮的眼睛映在他冷的和剑的锋芒一样的眼睛里。 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一个本该死在他剑下的人,一个他熟悉的家伙经常提起的人。 孙羽不算是他的朋友——尽管他们常在一起喝酒,但是他们并不是朋友。 至少一点红是这么想的。 孙羽早晚要离开青衣楼,他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家,他本该站在阳光下,却宁愿为了自己的妹妹而化作一道代表守护的影子。和他这种天生就是一道影子的人截然不同。 甚至一直到他叛逃青衣楼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真名。 孙羽常常和他谈起这个妹妹,这个让他欢喜,让他担忧的妹妹。那个在他嘴里,和花一样娇艳,和雪一样纯洁,和他心中的日月一样带给他光亮的少女。 此刻,看着这双眼睛,一点红终于把那个在孙羽嘴里有如仙人的少女和眼前的姑娘重合了起来。 从前一直觉得孙羽只是夸张的说法,但是现在一看,他不得不承认,孙羽一点也没有说错。 她真的这样好,只看着这双眼睛,他就觉得,她真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不该和他扯上关系的姑娘。 沈知意看着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无措。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后面的杨无邪等人见到这种情况,也跟着他们一起沉默了起来。 打破寂静的,是他的血滴在地板上,发出的连贯的滴答声。 一点红终于呵的一声笑了,那嘶哑的厉害的声音在这间石室内响起。 “难怪,难怪、难怪孙羽即便被追杀,也非要金盆洗手不可。若是……” 有什么可若是的呢……中原一点红敛下眉眼,不再笑了。 他很少羡慕别人,但是他却不得不去羡慕沈胜衣——羡慕他有家,有梦想,有目标。中原一点红杀人是收钱办事,银剑杀手孙羽杀人,也一样是收钱办事。 可那些钱对于一点红来说,并不重要,对于孙羽、对于沈胜衣来说,却太重要了。 只因为一点红什么也没有,钱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他一样为了杀人不吃不喝,一样为了杀人好几天不眠不休。 他无法为这样的生活快乐起来,但是也并不为这样的生活而感到痛苦。 沈胜衣什么都有,就因为什么都有,所以不得不为银钱奔波,过着和他一样的生活。他是痛苦的,可他也在这样的痛苦里找寻到了自己的快乐——这让他如此的羡慕,让他意识到,即便是在黑暗里,有些人也还是活着的,不像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活着是什么感觉。 如果他也有一个和沈胜衣一样的妹妹,即便她体弱,娇气,爱胡闹……但至少,至少有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的话—— 他半敛着眸子,再一次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和昨日对他行刑的人所看到的一点红一样,像是一具长着人模样的精致陶偶。 他不再说话了。 但是沈知意却在听到孙羽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瞪大了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 下落(三合一) 不只是哥哥的下落,也…… 她知道孙羽是谁。 在武侠小说里,他并不出名,在游戏里,也是只有乞丐和江湖侠女二周目才可以攻略的隐藏角色。 触发方法非常困难,只有两个办法能认识他:1.加入青衣楼,成为顶尖高手,并在青衣楼声望够高的情况下,会在主人公17岁左右触发追杀叛徒孙羽的任务。2.金钱大于2w白银,给青衣楼派护卫任务,而且必须要17年以前下发护卫任务,否则无法认识他。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想要达成,都非常的困难。因为游戏开始的时候,主角就已经16岁了,也就是说不开修改器的情况下一年时间做到青衣楼顶尖杀手的位子或者一年内凑够2w白银,都难的让人头皮发麻。 沈知意一直玩的是富商之女路线,所以也从来没有攻略他的机会,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原作故事,所以对于他,她也是一知半解的。 眼前的男子已经显现了自己的名称,一点红——可他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提起孙羽?又为什么要说孙羽为了她而金盆洗手? 结合她自己看过的有关富商之女哥哥失踪的那篇分析贴,沈知意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她的手搭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一字一顿的问他:“孙羽……是谁?” 一点红本不想回答——作为一个杀手,话越少,才越讨人喜欢。 但是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透露出的并不是他常见的威胁,而是少女满满的哀求的时候,他的喉头忍不住动了一动。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快要碎掉的洋娃娃。 奇怪,明明那些或好看,或丑陋的人物对象抱着他的腿哭求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种心头发颤的感觉。 “……” 他想伸出舌头,舔一舔自己的唇。 干的发疼。 他并不是没有过段时间滴水未进的时候。 但是从没有哪个时候让他的嘴巴干到心里都有一股奇怪的干渴的时候。 一直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沈知意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回答了她。 “一个害的你被我追杀的人。” 沈知意听到这里,心里的那个猜测彻底确定了下来。他对她说着这样的话,但是沈知意心里的喜悦居然超过了对被追杀的畏惧。 一颗颗珍珠一样的泪水从她闪着光的眼眶里掉下来。漂亮的、可爱的、脆弱的想让人捧在手心里的洋娃娃在这一刻出现了让人一看就心痛的裂痕。 但是她自己其实是欣喜的。 沈知意玩游戏的时候,真的不太在乎这个三两句的背景板哥哥——毕竟他根本没有任何剧情可言,游戏里,甚至没有说她哥哥叫什么名字。完全是分析贴在分析,她甚至都没有把身份分析贴看完。 可真的穿越了之后,她真的没法忘记那个会乘父母不在的时候偷偷背她出去玩,在她生病的时候晚上偷偷溜到她房间,给生病而睡不着的她讲一夜故事的哥哥。 虽然官方那边也隐约透露了哥哥没死的消息,让她心里不太慌乱,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想他,不想再见他一面。 在一点红提起孙羽这个名字之后,她几乎很快就能肯定,孙羽就是她的哥哥,那个爱她,珍惜她的,对她而言,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他……他还好吗?” “一个害得你被人追杀的男人,你还要问他过的好不好吗?”一点红冷笑一声,问着她。“如果你不在金风细雨楼,如果我拿到的金风细雨楼的地图更详尽,你这会已经因为他而死了。他是一个要害你没命的人,大小姐。” 他喊着她大小姐,声音里却带出几分刻意的嘲讽。 他知道这个看上去很懵懂的大小姐或许已经猜出了孙羽是谁——哪怕他的名字和她想着的那个人的,截然不同,可她还是这么快的猜出来了。 一点红不得不承认,孙羽确实有一个很不错的妹妹。 但是他偏不要孙羽这样得意下去。 他偏要恐吓她,嘲讽她,轻蔑地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诋毁着她的哥哥——或许也谈不上什么诋毁。一点红从来不爱巧言令色,生搬硬造那一套,他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不是孙羽叛逃,他不会杀她。如果不是金风细雨楼,她就一定会死。 或许他会给她立个坟,亦或是之后,见到她的哥哥,转达他她的坟墓究竟在哪——他也还会和现在这样,记住这双漂亮的眼睛,怜惜这个可爱的少女。 但他绝对会杀她。 哪怕他再觉得难忘,再觉得特别,也一定会杀她。 中原一点红相信自己的剑,也相信这个在死亡中生长的自己那已经和剑没有什么分别的冷酷的心。 但是少女在听到了这样的话后,依旧没有如他所想,露出畏惧的,震惊的表情。而是笑起来——那双因为刚哭过而雾蒙蒙的眼睛本来已经十分好看,但是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一点红觉得,是要比她刚刚哭着的样子要更好看的。 “……”一点红抿唇,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明明他的眼睛告诉他,这样的姑娘显然更加动人,可他的心里却是和眼睛感受的享受截然不同的烦乱。他甚至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什么这样的乱。“你笑什么?”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本冷硬的声线此刻竟然也被他的心带出了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慌乱。 “看来,他还活着。如果他已经死了,你一定会告诉我的,而不会和我说这么多的话。”她的语气很笃定。 “也许你不该去相信一个杀手说了什么,更不该随便揣测他甚至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不相信什么杀手,也并不是随意揣测。”沈知意认真地回看他,再一次一字一句地,坚定的对他说,“但是我相信你。”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骗我。” “……” 怎么世界上会有这样蠢的人? 一点红觉得好笑。 怎么会有一个,只见过别人一面,就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还是个浑身是血,形容狼狈的,要杀她的杀手。 只因为这双眼睛? 这双不会发光的,经常被鲜血映照出一片暗红色的眼睛? 他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笑——但是那笑浅的厉害,甚至称不上是个笑,只是面部细小的抽动罢了。 他有点生气。 按照常理来说,他该为她的话心动,为她的话喜悦的。 可一点红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是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心动。 看着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气从何而来。 可他就是生气,心口处闷的厉害,有一种奇妙的躁动想要冲出这人形的躯壳,想打碎这幽暗的囚笼。一种想要把自己整个人都撕碎,再重新拼补起来的躁动让他这份莫名其妙的愤怒又跟着染上了几分奇特的不安。 “可笑。” 他想伤害她。 想看她仓皇离去,想让她厌恶他,远离他,别再来靠近他了。 这和他杀人时,只想着完成任务的杀意不同。 就像是刺猬遇敌时会伸出自己的尖刺保护自己一样,他这份不由自主的愤怒来自于他身体内,被少女诱发出的不安。 一种直觉在警示他,他可能会因为这个少女得到新生——但是,更可能因为她迎来毁灭。 但是显然,一点红不光不善于说好话,也不善于说坏话。他能做的,只是露出一个好像轻蔑且嘲讽的眼神,用对沈知意说不上有什么杀伤力的话,试图给彼此建造一堵心墙。 看着这样的一点红,沈知意一点也不畏惧,一点也没有考虑过要退缩。 她看到他头顶增加好感的提示,并顺着这点提示,看到了他柔软的内心。 她想要抓住他,抓住这个目前唯一一个可以给她提供哥哥线索的人。所以她迎难而上,顶着他所有未宣于口的抗拒,偏偏就要走进他。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在哪的,对不对。” 她知道她在利用他。 他也知道她在利用他。 用她又一次泪水莹莹的眼睛,用她紧紧攀附在铁栏上的手,用她的唇,她试图走进他的肢体动作,引诱他、请求他、利用他。 她只是想要知道哥哥的下落而已。 一点红马上就为自己刚刚觉得她愚蠢天真的自己感到好笑。 是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只光看眼睛,就可以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只有他,只有他——被那双干净的,闪烁着生命的光亮的眼睛夺去了心智,竟然以为对面也和他一样,是个蠢得厉害的蠢货。 他应该和以前,面对哀求他饶命的任务对象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抛去一个不在乎的眼神,留下眉间干脆利落的一点朱红时的心绪一样,就那么干干净净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拒绝她。 亦或是轻蔑地再露出一个冷笑,把对方视作碍眼的杂碎垃圾。 可是他的喉头一直紧锁着,带着一股子奇妙的痒意,让他没法再和以前那样,随随便便的回答她,亦或者干脆不回答她。 只因为她已经在他的眼睛里了,已经在眼睛里的人,又要怎么跟以前那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相提并论呢? 最后的最后——这位曾经的青衣楼第一杀手,即便是现在,也依旧声名不减的中原一点红——他终究选择了败下阵来。 “他还活着,但是到底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 厉害,真是厉害。 看着前面像游魂一样飘飘忽忽地往自己房间走的沈知意,杨无邪发自真心的感叹起来。 中原一点红是一块多么难啃的骨头,参与了审讯的人都是知道的——那么多刑罚落在他的身上,他一声不吭,让人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个哑巴了。 等沈姑娘一来,他们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哑巴,顶多算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罢了。 她那双眼睛就那么一望,眼泪就那么一淌,这江湖上赫赫凶名的金牌杀手就服了软。 但是杨无邪完全能理解中原一点红的做法——如果哪天,这位美貌可人的沈姑娘也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哀求他的话,如果不是涉及什么重要的不行的隐秘,恐怕他也是要忍不住告诉她的。 没有弱点,她就制造弱点。 无论如何,一点红终究是个长了眼睛的男人,而沈知意毕竟是个美得让人难忘的女人——或者说,少女。 不过这样厉害的少女此刻却神思恍惚地走在路上,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美貌,还有她刚刚为了求一点红透露她哥哥行踪时展露的风情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 她无疑是幸运的。 而且她还总是遇到好人。 长着一张这么美的脸却生在并没有什么野心的富贵之家,即便流落江湖,也依旧没有过过一天的苦日子——也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姑娘过苦日子。 上一个能让杨无邪如此感叹,甚至有些畏惧的,和她一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那个少女的名字还叫雷纯。 但是即便是雷纯,也是要靠她的智计,靠她不输给男人的坚毅,再加一点掩藏在温柔下的冷酷与残忍,才能让他畏惧,让他退缩的。 可眼前的这个少女,她只需要用她的一双眼睛,一滴泪,几句楚楚可怜的哀求,就足以让他感受到恐怖。 他一路护送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匆匆道别,甚至不敢再去看她的他明明已经见过好几次的那张脸,那双眼。 明明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只是美的太过分了一些。 但好在并不是他一个人对少女生出了畏惧,旁边许多同样见过少女的侍卫也是一样的紧张,和他一样的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大概是因为暂住在金风细雨楼的沈姑娘从来都是浅笑着的,像个玻璃瓷人,美、但是却好像没有什么生气,让他们能用看画一样的态度去轻松的面对她。可当她鲜活起来之后,他们反而不能再用以平常心去看她了。 好在沈知意这会还在想事情,所以也没有看见他们这会奇怪的表现。 几人告辞离开,对看几眼,忍不住一起长出了一口气。 杨无邪决定把今天发生事亲自转达给苏梦枕……虽然这件事后面肯定也是要报告的,但是没想到沈姑娘掉了两滴眼泪能让一点红说那么多话,这些信息足够他去烦一遍忙的要死的苏梦枕了。 他本来只是想让沈知意看一眼一点红,让她对自己的处境警惕一些的。 真是没想到…… 杨无邪一边往苏梦枕那边赶,一边心里又是一阵的感叹。 “……我知道了。” 听完杨无邪的报告,苏梦枕并不为这些信息感到惊讶。 他心里早就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苏梦枕正想让杨无邪退下,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按了按额角,让杨无邪重新给沈知意安排房间。 “既然青衣楼真的准备对她下手……金风细雨楼虽然安全,但也不是时时安全。若是真的密不透风,也不至于真的让一点红找了机会进来。” “把她的房间安排的中心一点吧。” 说完,苏梦枕掩住唇,又咳嗽一阵,好一会才缓过来。也不再去看杨无邪的表情,继续批起了好像永远也批不完的公文,永远也看不完的情报。 杨无邪低头应是,便离开了苏梦枕的房间。 但是走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梦枕——和离开暗牢前,看着一点红的表情如出一辙。 苏梦枕当然是个好人。 但杨无邪并不觉得他是个滥好人,只因为温柔的一句话就收留一个少女倒还好说,在少女明显是个麻烦的情况下,甚至还给她换到更安全的环境……或许…… 他敛下眉眼,又想起雷纯,想起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纠葛,想起苏梦枕和身在对立面的雷纯之间的纠葛。 最后,他想起沈知意那让人惊骇的美貌,和让人忍不住心软的风情。 —— 沈知意成功搬了院子。杨无邪请她搬房间的时候,态度实在很诚恳,倒让沈知意不好意思起来。 她知道,一点红的潜入完全是因为她的原因,和金风细雨楼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借着温柔的关系,死皮赖脸住进来的过路人,什么也给金风细雨楼带来不说,还总是给他们添麻烦。 可如果真的要离开金风细雨楼,她又能去哪里呢? 沈知意只好心里一边愧疚,一边同意杨无邪的提议。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搬到了离苏梦枕很近的一处阁楼。 温柔有时会在这里小住,住的就是她现在所处的阁楼的隔壁。 这让她惴惴不安,忙问杨无邪是不是给她换错地方了,但是杨无邪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这就是苏梦枕的安排。 沈知意也只好带着一脸莫名地住了下去。 在金风细雨楼住着的这段时间,大概是她最心烦意乱的时候了。即便是在瘦马门,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哥哥的事情,杀手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她从来没有预料到的麻烦一下子全进了她的脑袋,把她弄的头疼不已。 最后她还是半夜翻起来,决定出去走走。 结果正好和同样睡不着的苏梦枕碰个正着。 夜晚的苏梦枕看着比白日里要更加脆弱。他的唇还是殷红的,可他的脸却苍白的厉害。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月光在地上晃荡,让地面仿佛也闪动起了一阵一阵地水波,也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更加漠然,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沈知意提着灯,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 就在她犹疑的时候,苏梦枕已经发现了她,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和她说点什么——可马上,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伴随着呼吸不畅带来的喘息。那张苍白的脸上也因为咳嗽的太过剧烈而染上了一阵殷红。 沈知意这下没有任何顾虑了,忙走上前。 他病的实在厉害——一点也不像那个在船上俯视她,有领袖气质的男人,也不像那个把她从开封府手里捞出来,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却好像什么都在掌握之中的男人。 他看上去如此脆弱,脆弱到让沈知意这个同样打小就身体不好的人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尽管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可他毕竟对她很好。 她的手安抚性地拍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被他凉的一颤。苏梦枕看了她一眼,那冷的厉害的手也跟着蜷缩一下,但是终究还是妥协了,安静地由她搭着。 见他一直咳个不停,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想着起身去喊人,却被苏梦枕猛地拉住——他看着状态不好,但是却还是轻易地把沈知意拉回原位。 沈知意也只好坐在他旁边,一直到他终于缓了过来,喘息了好一会才开口。 “我并无大碍,叫姑娘见笑了。” 他一边说着并无大碍,一边掏出手帕,擦拭自己嘴边点点血迹。 他无疑是在撒谎。 沈知意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但是如果到了他这个程度的话,还是会去叫医生给自己看看的。这怎么能叫没什么大碍呢? 但是想到在原作小说里,苏梦枕就一直是百病缠身的样子……说不定对他来说,确实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想叫人过来,可她挣了挣被苏梦枕攥着的手——却愣是没有挣开。 她还什么都没说,苏梦枕就好像已经猜到了她到底想要去做什么,对她露出一个笑,温声道:“不必唤人来,我已习惯了。” “生病也是可以习惯的?” “有的时候,即便有些东西你不喜欢——但是却依旧要去习惯它,就跟人一开始成长就得习惯离别一样。” 沈知意听到这里就知道,他已经知道她见过一点红了,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孙羽、也知道了她的哥哥的事情吧。 她又挣了挣手,这次苏梦枕没有抓住她不放,任由她抽回自己的手。 她也没有走开,而是蜷起自己的腿,乖巧地坐在他的旁边。 让她完全无法安眠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她的脑袋里晃荡——她现在很想倾诉给他。 明明他们还完全没有到可以倾诉烦恼的关系,可能是因为他明明说着安抚的话,可是语气却又那么平淡的原因。 但凡他的语气再认真,再关心一点,或许她都会觉得尴尬,感到不知所措了。 可他偏偏没有,他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她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问题想问——说她真的好想她的哥哥,金风细雨楼能查到哥哥在哪里吗?哥哥为什么会做一个杀手呢?哥哥过的好吗?哥哥在这三年里,有想过她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不愿意见她?青衣楼为什么要盯上她,为什么偏偏要她死?哥哥到底是为什么叛逃青衣楼,和她有关系吗? 她肚子里的委屈、害怕、担忧,全都团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处在这些问题所带来的情绪压抑着,一直莫名的无力感一直在吞食她的理智。 她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其实是哭不出来的。 但是她能感受到身边男人的呼吸,还有他虽然不多,但是确实存在的温度,这让她实在害怕一开口就让他听见她的哭腔。 苏梦枕见她不说话,也并没有再开口,安静地望着天上的月亮——他本就是来看月亮的,一个人看最是悠闲,两个人看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们两个人一个心事重重,一个脑袋放空地坐在一起,气氛竟然还挺融洽。 一直过了好久,沈知意才终于提起勇气,转过头对着苏梦枕就要说话,却看见他艳丽的五官——尽管这或许并不是一个适合用来形容男人的词汇,但是沈知意看着他浓墨晕染开的容颜,脑子里居然只想得起这个词。 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的脸。 和她映像里苍白文雅的容貌显然很有些出入。他并不是清秀的长相,和苍白皮肤极不相配的深邃五官和那双坚韧的星眸,让他看上去魄力十足。 因为带了一些病态,所以这份艳丽染上了几分颓靡,好像一朵刚开就要凋谢的花。 但他病归病,但却和病弱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哪怕他已经身体不适,佝偻起自己的脖颈,他的腰,他的腿,他的眼睛,依旧端正,依旧有力。 她可能确实看的有点久了,被他的这份反差所吸引,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刚刚酝酿了好久的话。 直到苏梦枕终于转过头,眼神带着疑问与包容地看着她的时候,她才慌乱地移过头,支支吾吾好一会,憋出来一句和她刚刚打了好久的腹稿完全不同的话。 “……你冷吗?要不要我把披肩给你穿?” 说完,她还真的把自己披着的毛茸茸的小毯子拉下来,往他的位置送了送。 手是往他这边递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还不敢看他。 “……?” 苏梦枕穿的并不少。 他已经习惯在还没有冷透的天气,穿着厚厚的狐裘了。怎么说,也是要比旁边半夜随便披了个披肩就跑出来的小姑娘要厚实不少的。 更别说,他还是个男人。 看了看姑娘并不比他壮实的身形,再看看姑娘也并不比他红润多少的脸色……不管怎么说,也是轮不到她给他递披肩的。 苏梦枕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被她逗笑了。 “或许,以你现在的穿着来说,现在该继续披着它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才对。” “可是你的手比我的还要凉。”小姑娘低下头回答他,看上去很乖。 “那好吧。” 见沈知意没有要把披肩收回去的意思,苏梦枕无奈地接了过来——被一个同样身体不好的小姑娘关心身体健康,还给他递披肩取暖……这大概是苏梦枕人生头一回有这样的奇遇。 见苏梦枕接了过去,她才收回递披肩的手。 沈知意这会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会再提起她原本想提的东西好像氛围不太合适。只好尴尬地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留一个黑黝黝的后脑勺给苏梦枕看。 她的头发很蓬松,看上去倒是很适合被摸头。 但是苏梦枕毕竟不是那种一点分寸感都没有的男人,他只是笑着看了会她的后脑勺,低头捂住唇,又咳嗽几声后,把姑娘刚递给他的披肩——又一次披到了姑娘自己的身上。 苏梦枕凑过来的时候,沈知意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并不难闻,植物的苦涩和他自己本人的冷香混在一起,很好闻。 如愿看到了姑娘再一次抬头,因为诧异看向他,微微放大,像猫咪一样圆溜溜的眼睛。 “不想和我聊聊天吗?” “……比如,那个被关起来的刺客?” “你都已经知道了……对不对。”刚刚还用猫猫眼看着他的姑娘一听到他主动提起她的心事,又缩成一团,好像怕被他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苏梦枕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又看向了月亮——他当然可以马上回复她,是、或不是,但是他知道,沈知意肯定不是想知道他如何回答,她只是想要倾诉,而他也很乐意听她倾诉。 果然,沈知意很快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他是来杀我的,如果没有金风细雨楼,我就会死的。” “可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你们所有人,知道的都比我多。就连哥哥……对我世界第一好的哥哥,我也没有你们了解他。” “这就是江湖吗?江湖会把一个人改头换面,让他变成我不知道的人,不了解的样子吗?” 苏梦枕安静地看着天空。 一直到沈知意又絮絮叨叨的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苦恼,自己的困惑,自己的畏惧,才终于移开视线,望着她。 冷白色的月光把他的脸显现出玉石一样润泽的光辉,他的表情带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怜悯,却又因为这份对世人一般无二的怜悯带上几分超脱的淡漠。 “未知确实会给人带来痛苦。” “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在一直在探索未知。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做人,很多时候,你可能连你自己都不了解,又怎么能够去了解除你自身外的其它人呢?江湖从来没有能够把人改头换面的能力,能改变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接受改变,再怎样的惊涛骇浪也不会让他有一点动摇。” 他又狠狠地扎了一下沈知意的心。 小姑娘这会真的要哭出来了。 她宁愿听到苏梦枕说,是的,是这个江湖太乱才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不要听他说,是她还不够了解她的哥哥。 但是她也知道,苏梦枕没有在撒谎。 花满楼也不会骗人——但是他总能用最委婉,最温柔的语气引导她,鼓励她。他就像一盏黑夜里的烛火,在手心升起,并永不熄灭。即便燃烧自己的生命,他也是温暖的,明亮的,不会陷于黑暗的。 但是苏梦枕不同。 他就像黑夜里的月亮,离她不近,但是也不远。高高地挂在黑色的天幕上,不忘绽放光芒,引导黑夜里的行人,亦或让黑夜里的脏污在他清正的光芒下显形。 他感性的同时,又能保证绝对的理性。他的情商当然不低,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哄得小姑娘破涕而笑,可是他偏要戳破她不切实际的言谈,偏要用他的话去分析事件的真相。 她觉得很委屈,可是她知道他是对的——可她还是难过。 于是她也只好带着赌气的问他:“那么你呢?” “你说未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那么你呢?” “你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你知道那么多别人知道、或者不知道的秘密。那没有未知的生活又是怎么样的?” “一样的痛苦。”苏梦枕嘴角牵起一个浅淡的笑,并不为她带着些质问的语气而生气,而是依旧认真的回复她。 “什么都知道,也会痛苦吗?” 苏梦枕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还没有到什么都知道的地步……就好像,我也是在认识你之后,才知道江南有一个如此漂亮、如此有趣的荷花姑娘。” 这话一说完,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妥——虽然他说的依旧是实话,但是这样和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说话,还是不太…… 他转过头去,就看见沈知意的头埋的更加深。 尽管他们现在的话题很严肃,尽管就在刚刚,沈知意还有点小赌气,但是被苏大楼主这么一打岔,平生少能见到几次直球的废宅少女还是被他的话说的一时慌乱。 苏梦枕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见少女的手在自己的裙摆上扯个没玩,耳朵也红彤彤的。 真的好像猫咪在扯毛线团。 苏梦枕觉得好笑,不忍心她再这样欺负自己无辜的小裙子,在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后,正了正色,继续对她开口:“有的时候什么都知道,会比什么都不知道,痛苦的多。人只有在未知的情况下,才懂得什么叫敬畏。当世界上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不再神秘的时候,你就理所应当的失去了做人最需要的敬畏心,所有的一切对你而言都会失去吸引力。” “而我还并没有到什么都知道的程度。”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和什么都知道的人,都有各自的痛苦。而像我这样一知半解的人,既不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样轻松自在,每天没有忧虑的活着,也不能像什么都知道的人一样,不再困惑不再忧虑。”他说了很多很多话——其实他本没有必要浪费难得独处,难得放松的时间,和一个还算不上多么熟悉的少女谈这么多心。 苏梦枕也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耐心。 大概是今天的月亮,实在很好。 看着这样的月色,让苏梦枕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甚至愿意让自己说话带上一些感性,不光是完全的理性。 “至少你有一个好哥哥。”他完全知道她难过在哪里,也完全知道用什么样的话可以让她少难过一些。 “他在你来到江湖以前,就已经是个非常有名的杀手。” “但是,我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还有一个妹妹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的眼前,恐怕我永远不会把你跟他联想到一起。或许……他也暗地里,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你。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以……”苏梦枕本来想说,以他现在那颗人头的价格来说,但是想想又不太合适,换了一下说辞,“以他如今的身价而言,多的是人想知道他的家庭,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没有刻意的保护你,你早在两年前,就会被全武林知道,你是谁的妹妹了。” 沈知意听了这样的话,反而心情更加低落……这当然不是苏梦枕没有安慰到点子上,恰恰相反,他完全聊到了她的心事。可是这样反而更让她为许久没有见到哥哥这件事感到难过。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哥哥。或许,关于他,我也只有这件事,比你们都要了解。” 一直把自己包起来的猫猫终于再一次探出头,但是眼眶却红的厉害,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苏梦枕看着这样的姑娘,低头又咳嗽了几声,突然说了句和眼下他们在聊的事情毫不相干的话。 “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色。” 沈知意被他这样突兀的转移话题,说的一愣,终于又扭过头看着他。 眼眶里快要掉下来的泪花都因为这一时间的困惑停在眼睛里,不再打转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看……即便我和你的身份,你的过往,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是我们依旧在看同一轮月亮。”他的眼睛很明亮,映出姑娘愣愣地看着他的倒影。“那么,或许你哥哥现在,也正在和我们赏着同一轮月亮,为什么不看看它呢?” 沈知意很少能和人对视这么久——他们总因为她的美貌,忍不住逃避式的移开视线,亦或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带出溢出情感,让她不想、也不敢和对方继续对视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能这么安静的,久久地和人对看着。 直到她真的整个人都被他的眼神安抚下来,苏梦枕才拿开摸她脑袋的手,移开了看着她的视线。 这是一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的时代,这轮孤零零挂在天上的月亮,也没寄托什么相思——沈知意在今晚之前,反正一直都是没有什么浪漫细胞的,看见月亮也只想得起月饼。 但是,仅限今夜——沈知意也学着苏梦枕的样子,看向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月亮也确实是十分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 重逢 害羞的小狼和少女的再会 “看来真的需要披肩的是你而不是我。”看着虽然还在咳嗽,但是还能坐着的苏梦枕,沈知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她疼得厉害的嗓子说不出话来,但是还能鼓起腮帮子,表示对他这样对病人没礼貌的打趣的抗议。 私以为自己身体应该比重病缠身的苏梦枕好太多的沈知意成功因为看了一个晚上的月亮倒床上了,苍白脆弱地倒在床上的小姑娘脸因为生气皱巴巴的——看上去十分委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都揪了起来。 看着昨天还神采奕奕,甚至担心他着凉的小姑娘彻底焉掉的样子,苏梦枕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金风细雨楼有天下最好的医生,这也是为什么苏梦枕始终能吊着一口气的原因。沈知意虽然病的不算轻,但是说到底只是些风邪之症,这些都不算难治。 只要舍得花钱就可以了。 而金风细雨楼正好不缺钱。 苏梦枕接着又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想得太多,好好养病就可以。说完就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先行离开了。 沈知意这病来的突然,但是经常有突发急症的病人的金风细雨楼不管是医生还是侍女,都非常快的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换在往常在沈家要养上三四个月的病,沈知意这次不过月余就好了。 身体一恢复,沈知意就免不了开始焦虑起来。躺着的时候脑袋浑浑噩噩的那一会她倒是吃完药就睡,脑子里根本想不起什么困恼之类的——可等她病一好,她就免不了开始纠结起金风细雨楼对她的付出。 她虽然没有缺过钱,但是也并没有到对钱毫无概念的程度,在生病期间门,吃的用的暂且不说,就说药钱就花了不少。 可她还什么都没付出过呢。 “哎……”沈知意还在屋子里叹气,侍女已经走上前来,告诉她有客人拜访。 她第一反应就是温柔来看她了,结果到客厅一看,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神侯府的冷血。 他这会穿戴的很整齐,看上去神采奕奕。叫人很难和那天那头受伤的小狼联系在一起。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坐着轮椅,正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许久未见的少年一看见她,就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耳根一片肉眼可见的绯红色。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重新扭过头看着她—— 她看上去瘦了不少,因为大病初愈的原因,脸上尚还带着几分苍白。 他认出她的眼神——是看着熟悉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她还记得他。 记得那个可能对她来说不算记忆深刻,但是却让他只要想起来就会忍不住微笑的夜晚,让他每一寸被她触碰过的皮肤下的血管都忍不住发烫,并顺着它们流向他不停跳动的心脏。 他想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情不自禁地化作紧张的喘息。 他长且好看的睫毛因为主人的心情烦乱的缘故,也跟着不停的颤动。 明明是再冷酷不过的长相,却因为他此刻那双含了千言万语的眸子而变得极具少年感,弱化了他凌厉的轮廓,平添了几分……让人觉得可爱的清纯。 或许不应该这么说一个男人。 但是他确实可爱——至少沈知意是这么想的。 如果其他被冷血吓得闻风丧胆的盗匪知道沈知意现在的想法,看到这位铁面无情的大捕头露出这样的神色,一定会惊的以为自己是做梦没有睡醒。 他紧张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动作看上去实在动人。 少年本来还有点干涩的淡粉色的唇被舔的润起水光,煞是好看。 “姑娘…好久不见。” 明明只是六个字,却叫他花了这么多的力气,费了这么多的时间门,才说出口。 无情在仔细地看了会少女后,就敛眸,没有急着开口。 他并不是个傻子,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露出这样局促不安,这样羞涩腼腆的样子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本就是个没有见过女人的稚童,那就是已经对那个人心动了。 冷血确实是个怕女人的性子——但是如果平时遇见了烦扰他的姑娘,他也只是会远远地躲开,会紧张、会皱眉、会不耐,但是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脸红的像是一朵被夕阳烧红的云朵。 而那位姑娘也确实是让人想象不到的漂亮。 一见到她,他就能理解自己这位不近女色的小师弟怎么也有了情窦初开的时候。 虽然此次其实是为正事来的,但是他也愿意给自己的小师弟一点私人的时间门。 沈知意看着冷血,这个外形和印象里有些出入的少年,如果不是她还能看见他的名字的话,可能也无法第一时间门认出来。但是当他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那张俊俏坚韧的脸上染上羞涩的时候,她就马上把他和那个少年联系起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认识的人了——尽管在那天一起看过月亮之后,她和苏梦枕莫名的多了一些亲近,但是除了他以外,其它人她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难得遇见一个熟人,虽然不是她心里想着的温柔,但是她还是有些高兴。 她弯起自己的眉眼,也回答他:“好久不见。” 虽然已经是几个月不见,但是从她离开家,来到江湖开始,时间门就好像过的很快,以至于她把她印象里的少年和眼前穿着十分帅气的捕头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有一种恍惚还是昨天的错觉。 看到她的笑容,冷血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那刚刚绷紧的脸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很奇怪,刚刚还碰碰乱跳个不停的心脏,现在也突然趋于平缓,在他的胸膛稳健地跳动。 那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呢?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唇又试探性的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只能变成一条抿的发白的直线,掩藏他未曾宣之于口的不知所措。 无情见此,都要无奈的叹气了。 他再次抬起头,却看见让人惊艳的少女先一步,在不善言辞的少年前开口。 “我有想过我们还会见面的,就是不知道,居然会这么快。” 她说的是实话,因为游戏系统的原因,在同一块区域的可攻略角色会情不自禁地聚集在身为游戏主角的她的身边,并因此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件。 即便沈知意不刻意的去做什么,但是他们还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来到她的身边。 或许……哥哥也正是因为不是她的可攻略对象,所以才会被强制离开她的身边,一点红是不是也是因为游戏系统的安排,才会来追杀她的。 但是沈知意不愿意这样去想……她宁愿哥哥是出于自己的什么理由才离开她。如果连哥哥也被这个世界操控玩弄着的话,她想,她可能真的会崩溃吧。 世界的意志让她没法抗拒这一个个好似巧合,但是实际却是不可违抗的安排。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活下去。 总归神侯府的几个可攻略角色的剧情都算不上危险,和他们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冷血并不知道她想的这些东西,他只觉得自己刚刚因为少女一个笑容而安定下来的心,又一次想要冲破他的胸膛。那颗又一次慌乱起来的心在他的身体里胡乱窜动,震得他发麻,连血液都跟着发烫。 她……她的意思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这一次的见面吗? 冷血其实在今天以前,并没有预感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他在京城,姑娘在江南;他在江湖,她在深闺;他手上拿的是剑,她手上拿着的是针线。 他们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以至于他夜晚难眠时,总忍不住担忧姑娘是否因为他那天的冲动而丢了性命。他甚至有在完成任务后,拖着自己浑身的伤,再回到那个房间门,看看姑娘有没有离开。 他期待过他们的重逢,却不敢确信他们还能重逢。 但是沈知意这样确信的语气,这样肯定的说他们肯定会再见这样的话,实在让他忍不住升起了自己本不该有的期待。 然后无情就看着自己的师弟从一块木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木头,但是人还是那么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半天憋不住一个字。 ……他审讯犯人的时候,不是还挺能说的吗?从鄙视对方的所作所为到鄙视对方的人品,虽然话少,但是句句能戳到人家肺管子上。 怎么和穷凶极恶的恶人打交道那么轻车熟路,和个普通的姑娘家……和个好看的姑娘家聊聊天,能把自己羞成这样。 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扶额。 最后,还是不忍心自己的小师弟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被姑娘用一点点变的疑惑的眼神看着的无情叹了一口气。 “神侯府无情,见过姑娘。” 他的声音很清冽,像是碰撞的玉石一样,干净且好听。 沈知意这才移过视线去看他。 身材挺拔的男子即便坐在轮椅上,也不损半分清雅。 他就这么迎上她的视线,点了点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 牵扯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 无情当然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拜访一个人。 沈知意其实不是没有注意到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哪怕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你也绝对不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但是她心里知道,如果冷血只是一个人来的话,尚且还可以用见朋友来解释。可无情来见她,那就肯定就是有一些意外——一些把她卷进去了的意外。 她一直没敢和他主动开口,也正好冷血在旁边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刚刚可以做到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眼下无情主动开口,她确实不能在继续这样下去了。 沈知意心里叹息几声,乖巧地低下头,也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大人客气了。” 名字倒是没有和他介绍,她心里直觉无情肯定是知道她的名字的。 无情看着和刚刚那张巧笑嫣然的脸截然不同,看上去颇有些紧张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个笑。他天生有些清冷的长相配上这个笑,带着几分极具破碎感的美感。 看来,虽然眼前的少女可能不一定对小师弟有和师弟一样的感情,但是至少是不讨厌,是亲近的。 不过即便她和冷血有这样的交情在,也是不能妨碍他们查案的。 于是笑迅速的掩去。无情的眼睛泛起冷意——当然不是他存心如此,只是一到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免不了就因为这份认真透出一些冷酷。 “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做上官飞燕的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沈知意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怔,然后如无情所想的那样,点了点头。 无情见她承认,没有马上往下说,而是往四周看了看。金风细雨楼的侍卫马上就很有眼色的退下——虽然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的关系还算不错,无情也不觉得自己今天要谈的东西能够做到不被他们知道。他愿意在金风细雨楼和沈知意谈这件事情,就说明他其实是对金风细雨楼是放心的,只是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为上。 一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无情才开口。 “她于上个月,被人划伤了脸,送到了神侯府的后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时时注意着沈知意的表情,却发现她眼里满是震惊与茫然,那些表情十分真挚,并不像是演出来的,而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他这才移开视线,不去看少女那张好看到让人失措的脸。 在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后,才继续开口:“你和她可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沈知意是想说没有的,毕竟她和她确实不算熟。 一定要说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大概也就上官飞燕叫人把她卖掉了这件事…… 如果把这件事扯上的话,那她和她确实是有着不浅的“交情”。 看着无情认真的脸色,沈知意决定实话实说。 “以前曾见过几面,她……”虽然上官飞燕的性格来说,肯定不光是想把她卖了这么简单,但是沈知意还是乖乖地按照发生在她身上的实情来说,“就是她,把我卖给了瘦马门。” “……”无情再次抬眼看她。 即便是说着被拐卖这样可怕的事情,少女的眼神依旧是懵懂的,并没有什么恨意浮现,好像只是单纯的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没有畏惧,没有厌恶,没有恨。仿佛只是在谈起昨天是个雨天一样的轻描淡写。 他直觉性的感觉到了少女的异常,那双眼睛带上了探究。 然后冷血啪的一下就从无情的旁边,顶着少女还什么都没察觉到的疑惑的眼神,走到了沈知意的后面。 “……” 没有人比他们四个人更了解彼此。 冷血看出了无情的怀疑,无情看出了冷血的护短——他知道冷血的性格,他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一样。他只是在向他标明态度,他在用行动告诉无情,他相信她,即便是他那么信任的大师兄发现了她身上的疑点,他还是想要相信她。 可其实无情只是眼神带了点怀疑,他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就看见自己这师弟表明立场的速度。 哎……如果不是沈知意在场,无情真的很想叹气。 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了下去。 “你可知道银剑杀手,孙羽?” 一提到这个名字,刚刚还神色自然的少女马上就变了脸色。那张刚刚还像一副会动的画一样的脸终于染上了人气,好看的眼睛迅速的通红了起来。 她紧紧咬住自己桃红色的下唇,低下头去。 看上去很可怜,也很叫人心软。 但是这样的她却说:“不,我不认识的。”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任谁来听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她就像马上就要被风吹断的花枝一样,正楚楚可怜地在风中摇摆着。让无情即便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也没办法马上硬着心肠顺着往下逼问下去。 长得美,并不能在他这里获得宽恕。 但是无情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他,遇到这样的姑娘,也难免能够多给予一些少有的包容。 ……更别说,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师弟还站在姑娘后面,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呢。 虽然他最后还是会问起这个问题,但是也不介意再做一点铺垫。 “姑娘,你可知道上官飞燕与青衣楼的牵扯?” 沈知意果断地摇头。 虽然看过小说的她是知道的,但是沈知意这个身份是肯定不知道的。 无情听完这话,顿了好一会。 “那你可知道,上官飞燕被划伤脸,丢到神侯府的时候,身边洒满了她和青衣楼的来往信件。” “……划伤她脸的人,正是孙羽。” 他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他已经知道了。 沈知意如果不来到江湖的话,对他们来说,只是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当然也没有闲情去查她所谓的身家,可她来了江湖,被人知道了名字之后,就不一样了。 孙羽的横空出世,沈家的突然富裕,沈知意先离家出走,随后没过多久,孙羽失踪……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巧合联系在一起,没人会觉得这只是巧合。 沈知意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上官飞燕死了——她会惊讶,但不会在意。 哥哥……在知道哥哥是个赚买命钱的杀手之后,再听到他杀了谁的消息,她会在意,但是不会惊讶。 可是哥哥却杀了上官飞燕,而且由无情亲口告诉她,好像这件事和她有天大的牵扯——这让她有些忍不住惶恐且无措起来。 她迎上无情的目光,忍不住后退两步——冷血富有力量感的臂膀牢牢的扶住她有些发软的身体。少年低下头,像是想要安慰她——可他紧张的、滚烫的呼吸把她脖颈也烫的发热了起来。 但是他搀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从背后传来的心脏跳动声和呼吸声尽管因为紧张而显得十分慌乱,但是感受到了关心的她还是稍微镇定了一些。那双雾蒙蒙的好像快要落下泪来的眼睛终于敢重新看向无情。 可无情却忽然狼狈的移开了视线——这大概是他人生头一次,无法做到认真的和人对视。 她太会用眼神说话了,也太会用这双眼睛干扰他的思绪。他几乎在触到那双泪眼的第一刻,就意识到,如果和她对视下去,这场对话的主导权将永远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他开始完全理解自己师弟的行为。 好像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光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足够让人缴械投降。 好在他到底一直是个理性的人。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思绪,继续说了下去,只是那双眼睛再也没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或许你确实对这件事毫不知情……但是经过我们的调查,孙羽和上官飞燕无冤无仇。他是青衣楼的杀手,即便他半年前叛楼,青衣楼也没有要真的追杀他的意思,只是张贴告示悬赏,但是也并未大张旗鼓。上官飞燕和青衣楼交往密切,于公,他绝不会对她下手。于私,他与上官飞燕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更没有为私怨的道理。” “……虽然你可能并不希望被问到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再问你一遍——你认识他吗?” “如果你认识孙羽,又曾经被上官飞燕所害的话,这一切就合理了。” “毕竟他可能并不只是一个杀手。” “还有可能,他是一个哥哥。” “……”沈知意沉默了。其实无情这样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他知道,她也知道。 她想,她该承认的,这个为了给她出气而划伤别人脸蛋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已经忘记她,和她相忘于江湖的人。 可她又有些茫然。 茫然于这个无情口里手法利落的江湖杀手居然是记忆里那个温柔洒脱的哥哥。 太多事情涌进她的脑袋里,让她整个人都乱的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 交易 尽管对于沈知意而言好像不过…… 尽管对于沈知意而言好像不过是一瞬间,但是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终于开口。 “你们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告诉我……孙羽,就是我的哥哥。”她看上去很有些低落,“只有他自己不愿意告诉我。” “或许,这也为了保护你。你可以有一个叫做沈胜衣的哥哥,却不能有一个叫孙羽的哥哥。”刚刚还在希望少女承认自己和孙羽关系的无情听出了她平静声音下的脆弱,出言安慰了一句。 或许他本不该安慰她的。 他也没有这样的义务——无情并不是个坏人,他虽然是个好人,可也只是个不爱给自己惹麻烦的好人。 但是他还是安慰了她,甚至愿意为此浪费了一些不必要的时间。无情完全明白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只因为他到底还是个男人,还是个长了眼睛的男人。即便是理性胜过感性的无情也不得不屈服于人类追求美的世物,而男人追求女人这样刻在基因深处的东西。 他心里忍不住嘲讽了下自己,面上依旧像是覆了一层清霜,叫人难以靠近,唯有那双眼睛带着几分让人得以放松下来的温和。 “他是为了保护我。”沈知意用确信的语气重复了两遍这句话,那张刚刚还显露忧郁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她本是十分清纯的长相,露出这样带出几分肆意的笑的时候,就会透出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妩媚。 “那么你们呢?你们来找我,让我承认我的哥哥是一个为钱卖命的杀手——让我承认我的哥哥是为了我,而去害了一个人。然后呢?我承认之后对你们又有什么帮助呢?你们想从我身上,我哥哥身上得到什么?”漂亮的姑娘这会极具少女情态地歪着头,表情十分的天真可爱,嘴角明明正勾着笑,可是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她不是傻子。 她身上没有什么值得神侯府在意的东西。即便她确实是出生于富商家庭,没有缺过钱,但是这点身份在神侯府眼里实在不够看。她不会武功,也没有什么家传秘籍,祖上连一个秀才没有出过,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当然值钱,但是在权利,在金钱面前,漂亮什么也不是。 她有预感,他们有事要找她,而且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少女不再难过的声音,无情抬眼,看见她不达眼底的笑。 无情想,这大概是他说话停顿次数最多的一天。 虽然有些他要求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对她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说来抱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姑娘可以配合我们,让神侯府能找到你哥哥。” 在看到那些上官飞燕和青衣楼的来往信件后,神侯府认为他知道太多秘密,而且是青衣楼的秘密。 作为江湖几个最神秘的组织之一,青衣楼的势力不可谓不大,虽然神侯府有心探查,但是他们在明,青衣楼在暗,探查过程频频受阻。沈胜衣是这么多年以来为数不多的线索,而且是活着的线索。 他们需要他。 可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银剑杀手孙羽在江湖人的心里,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杆秤。一杆可以轻易把人命和金钱挂上等号的秤。没有人会在乎一杆秤的生活,他们只关心他秤的准不准。而他也确实物美价廉,五十两黄金你甚至可能买不到如中原一点红这样的顶级杀手的一个眼神,但是却能让孙羽为了这五十两黄金花上半个时辰为你解决一桩麻烦。 他们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孙羽,却知道怎么找到沈知意的哥哥。 无情承认,这样找上门来,对着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怎么听怎么像是威逼利诱让她出卖自己的哥哥,他正想找补,告诉她他们并没有想要伤害她哥哥的意思,但是沈知意却出乎意料地先点了头。 只因为沈知意听到来意,反而放下心来。她不认为哥哥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跟游戏里富商之女路线哥哥根本就只是个故事设定,完全没有一点剧情,如果正常按照设定来走,他们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 而且如果真的能见到哥哥的话……这说不定也是她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重逢做的铺垫也不一定呢?她抱着渺茫的期待想着。 她知道神侯府不会害他。 上官飞燕和青衣楼通敌卖国,而哥哥是那个出卖了他们的人。有这层关系在,沈知意不觉得他们是要害他的。 没想到会如此轻易的无情表情短暂的空白了一瞬间,那些刚刚打好的腹稿都重新咽回了唇齿间。却见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在点完头之后接着说道:“……即便你们找到我,我也不能保证能让你们见到他。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也很想很想见他,如果你们真的有办法的话,我当然愿意配合。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提到要求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头往后侧了侧,几乎贴近正扶着她肩膀,不知为何居然忘了撒开的冷血的胸膛。擂鼓一样的声音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显得更加清晰。 她要提的要求并不多,只有一个,而且她几乎能够确信,他们一定会答应。 “不管你们能不能通过我找到他,也请你们保护我。” “青衣楼会派人来杀了我的……不光是我,还有我的家人。” 无情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们能查到沈胜衣和孙羽之间的联系,青衣楼当然也可以,会对沈知意下手并不让人意外。恐怕沈知意已经经历了一次,不然现在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身处金风细雨楼,但是他们已经查过,她与金风细雨楼并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不一定就会对保护她这件事完全的上心。就算退一万步,他们上了心,但是却也不一定能够在庇护她的同时,还能考虑到她的家人。在神侯府主动对她提出请求的情况下,她要求神侯府给予一些必要的庇护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这些话即便她不说,他们也会做的。甚至在她没有提起这个要求前,神侯府就已经有一队亲兵快马加鞭地前往苏州保护沈家,顺带看看沈胜衣有没有可能出现了。其实本来他们也想对沈知意用一样的办法,一边保护一边暗中监视……无奈她住的地方实在是安全,神侯府想要混进金风细雨楼不是做不到,但是还是感觉没有什么必要,所以才特地来询问她的许可。 本来就打算派人来跟在沈知意身边的无情很爽快地点了头,算是认下了这笔对于双方都没有什么损害的交易。 —— “你说,我哥哥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沈知意蹲坐在关押一点红的牢房外,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托起脸,直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的一点红。 苏梦枕当然没有给她随便进出暗牢的权限,但是他也没有严令禁止。 沈知意就把这当成默许了——反正她只对门口的护卫说自己要见一点红,他们就给她让路了,应该是默许的意思吧? 还被铁链锁着的一点红这几天都没有被用刑,体力已然恢复不少,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心情回复少女的问话。 沈知意也不生气,继续自言自语起来。 “神侯府要我帮他们找到他。” “可是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见到他,也不知道见到他以后会是什么场景。” “他还记得我吗?会和你提起我吗?” “他到底是我的哥哥,还是别人心里为了钱可以化身恶魔的刽子手?我是应该爱他还是应该恨他?” 她絮絮叨叨的问着,也不期待他的回答。虽然一开始,她确实是抱着一点渺茫的期待,希望从一点红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可等真的把自己心里的那些问题问出来之后,她反而有了一种把他当树洞的心思,开始忍不住谈起自己的心事。 虽然第一次见面,她确实有故意用楚楚可怜的姿态让他心软的意思,但是她说她信任他,这却并不是假话。 毕竟他是一点红。 忠诚、正直,这些本不应该形容在杀手身上的词汇放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一点红被抓过来以后,一直没有打理过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头前的刘海遮掩住他的脸,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甚至沈知意有的时候也会猜测他是不是睡着了,但是他及其缓慢地到了43的好感度却表明了他没有。 这已经是个不低的好感度了。在金风细雨楼待了几个月的时间,苏梦枕对她也不过45点而已。而这只是她和一点红的第一次见面而已。 她一直自言自语了很久,到了口干舌燥,准备今天的聊天到此为止的时候,一点红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不会希望你和他扯上关系的。” 本来以为他已经完全没有和她对话的意思的沈知意愣住了。 一点红嘶哑着声音,继续说着:“你确实有一个叫沈胜衣的哥哥,但是却不应该有一个叫孙羽的哥哥。” “这不是你该来的世界,大小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 暧昧 生气也会因为这样的暧昧变为畏惧…… 一点红说的是对的。 江湖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但是她却不得不来。 就像有些人她本不该认识,却不得不认识。 她并没有攻略过一点红,也不知道满了十好感度会触发什么样的特殊剧情……但是总不该是像现在这样,点了她的穴,要把她带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 她想,她确实得改改自己靠着对人物印象和好感度来判定一个人对她究竟是好是坏的毛病了。 一点红显然不太擅长抱着一个人——他带着任务对象的时候,往往是扛着带走的,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活的他还会舍得用绳子绑好装进袋子里以免对方挣扎太过死的就直接带走。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人——甚至可笑地用臂膀环住她,不想让她被风吹到。仅作为一个绑匪来说,他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多余。 但是即便他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娇气的姑娘还是被他紧实的手臂,不熟悉的姿势咯的生疼。可偏偏他还点了她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沈知意的体重并不重,甚至称得上瘦弱。一点红扛过身高七尺的武林好汉,也扛过满肚肥肠的贪官污吏——但是恐怕没有哪个和她一样,让一点红随时有一种会将她摔碎的沉重感。 他们应该是赶了不少路的。因为即便是这样让她浑身不舒服的抱姿,沈知意也还是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两次。和瘦马门那次一样,沈知意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几天就眨眼而过了。 她应该是病了,明明感觉冷的厉害,身体又一阵一阵的发烫出汗。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可梦里发生了什么,她有完全看不清。她的潜意识在告诉她,这些梦的记忆非常重要,可她甚至回忆不起任何一片残破的场景。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一艘船上了。她记不起自己这段时间吃了什么,又是怎么过来的。 总之,绝不会是一点红全程用轻功送过来的。但是她头实在是痛,一用起脑子就痛,只能放弃去想这些。 感受到甲板下面传来的一点点因为水而带起的摇动,沈知意发现自从穿越以后,她只要和船扯上关系,好像总是没有什么好事。 这是什么线的剧情?沈知意想不起来。除了主线开始那会强制遇上楚留香,还有她尝试过走花满楼路线的时候,对剧情还能猜测到一些以外,之后的一些发展就全都是超出了她的记忆范围内的。 可能这就是她不选择一个单独的男主角去攻略,试图分散好感度,走共通线,结果根本记不住共通线是什么剧情的下场吧。 她忍不住叹气。 在短暂的茫然了一会后,她尝试动了动身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不能动弹的情况。虽然身体还痛的厉害,但是确实是没有那种被点穴之后四肢冰冻的感觉了。 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沈知意警惕性的没有应答。门外的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在过了没几分钟,就自己打开了门。沈知意这才发现原来门居然是从外面锁死的……那恐怕对方也只是礼貌性的敲敲门,并没有要征求她的意思。 沈知意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走进来。 是一点红。 尽管是被他抓到这里来的,但是沈知意却诡异地松了一口气——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很可笑的认为他是不会伤害的。可能这样的想法真的有些天真,但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除了他以外,她好像也没有谁可以信任了。 他看到她醒了,而且并不是和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样子,而是难得清醒的看着他的时候,一点红居然有些慌乱。 从按照暗中给他解开了琵琶骨上铁丝的接线人的指示,把暗杀任务改为捕获任务,并成功实施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奇怪。 明明少女也只是在利用他,想从他的嘴里套出哥哥的情报而已——和那些利用他杀人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可他就是觉得她是不一样的,她是特别的。 一个特别到可以让他难以忘记,只要一想起,就心里发痒的人。 这种痒,和以前他重伤,伤口结痂时的那股子瘙痒像又不像。像是有什么本没有和他一起诞生的情感终于在这么多年以后,在这被禁锢的身躯里破壳而出。他居然开始畏惧。 畏惧一个认识其实并不久的姑娘的眼里会出现对他的厌恶、疑惑。 但是什么都没有。 姑娘的眼神很平静,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的平静。没有故意显露的楚楚可怜,没有刻意表演的无助懵懂。 可他的心却更剧烈的抽动起来,那双在杀人时,永远不会移开视线的眼睛看向了别处,不再看姑娘这双带着魔力的眼睛。 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粥,里面带了一些肉丝。沈知意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就马上认定自己这段时间一定是靠吃这些东西撑过来的。 她现在渴的厉害,饿倒是已经感受不上来。但是这不妨碍她目光忍不住热切了一些——可一点红好像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他作为顶尖杀手的,对视线的直觉。从走进来开始到现在,就像块木桩扎根了似得,一动也不动。 她看到他游移的眼神,和那张看上去比第一次见面还要苍白的脸,心里忍不住叹气。 “你难道就要一直这样,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吗?”她对他确实有气,但是她能感受到他的好感,能感受到他的愧疚。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必要去惹恼一个喜欢她的男人。愧疚并不是一种可以长久的情感,却是她唯一现在的筹码。 一点红这才如梦初醒地动了动,他机械式地走过来,十分熟练地坐到她的床边舀起一勺粥,吹了两口,就往她的嘴边去送。 动作十分的自然,好像已经做过百遍、千遍一样。 一直到勺子碰上她柔软的嘴唇,映出勺沿的轮廓,一直到少女红了脸、水润了双眼,一直到她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搭在他紧实有力的手腕上……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点红之所以是一点红,正是因为他不管杀谁,也只会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印子,而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砍到血肉模糊。 或许会有人说他的武功还没有修炼到极致,但是没有人敢说他的手是不稳的。只因为他不单单只是一位剑客,更是一位杀手,一个讲究一击致命的杀手。 没有人能想的到一点红居然会有拿不稳一个瓷碗的时候,就跟一点红从来想不到自己居然是一个心软的人一样。 随着“当啷”的一声脆响,瓷碗翻在了地上。所幸碗没有凑到她的旁边,不然一定会给她烫的起上好几个水泡。 那粘过姑娘丰软的唇的勺子从她的嘴边抽离……他的动作实在很急,甚至勾出了一点透明的丝状液体。 他这会看上去真的和他的名字一样的贴切。他的皮肤是苍白的,他的衣服是纯黑色的,唯有脸颊上飞起一点云霞,像是被雪掩盖的红梅在风吹动了枝丫后显露出来的一点真容。 他也变得很渴。 可明明就在他来这里之前,他才刚饮过整整一坛酒。明明在今天以前,他已经不止一次给半昏睡半无神的她喂过吃食。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他本来应该没有这样的躁动的才对。 安静的房间里,连他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沈知意有点畏缩——他的眼神太晦涩了。 和他站在那里呆愣时的无措,和被她喊了之后习惯性的上来照顾她时眼里的放空截然不同,和第一眼看到她时的审视也完全不相干。 一种可以被压抑进浓重夜色的情感在他的眼里搅动——那是个没有什么压迫感,但是却莫名让沈知意畏缩的眼神。 但是好在理智的杀手兼绑匪很快就用理智压下了这几乎快要把少女和他彻底勾缠在一起的晦涩,几乎是跳开地起身离开了床边。 “……抱歉,我没想到你已经清醒了。”他的声音还很干涩,和在牢房里滴水未进和她说话一样的干涩。但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因为口渴……是什么原因,他心知肚明,却又不敢、不能去承认。“我去给你换一碗。” 说完,他就真的离开了一会。 再出现时,他脸上的红潮已经退去,他的眼神不再怔愣,他的气质依旧冰冷。 他好像还是那个一点红,冷静且克制,让人难以和刚刚的那个男人扯上联系。 他把碗放在了沈知意一勾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安静地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冷酷的男人都很善于家务,上次的冷血是这样,这次的一点红也是这样。 他处理的十分效率,结合他杀手的身份,就让人忍不住联想他清理线索的速度会不会和做家务的速度一样的快。 他没有和沈知意说话,沈知意也没有和他说话。 奇妙的暧昧就像这碗倒泼的粥一样,看上去好像毫无痕迹。 ——只有一点粥带的水渍沾染在实木的地板上,难以抹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 身影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并肯定这并不…… 一点红依旧每天给她送饭,但是不和她说话了。 沈知意真的有些苦恼。 她甚至不知道是谁把她抓来这里,难道是青衣楼吗?可青衣楼难道一开始不是想要她的命的吗? 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一点红在和她聊了一会天之后,就猛地挣开了根本没有锁严实的镣铐,轻而易举地击晕了她,却并没有杀她,而是把她带来了这里。 那天一点红对她说要杀了她的话听上去并不像是假话啊。 她本想故技重施,在一点红靠近她床边的时候,拉住他的衣袖,问一问他——哪怕只是一些线索,能让她安心下来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却表现的不像是被一个美艳可爱的少女勾住衣角,而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给盯上一样。用沈知意完全跟不上的速度放下碗就走了。 在意识到沈知意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以后,他甚至不把碗放到她床边,只打开门放在门口就走。 她就这样一个人闷闷地待在房间门里——没有任何人与她交谈。 一种不知前路的惶恐和无人可以交谈的寂寞掺杂在一起,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 她会一辈子被关着吗?还是杀掉?她开始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 可这样的日子终于没有持续多久,一点红带她出了门。 她的穴还被点着,于是只好让一点红半搀扶半抱着出门。 他好像比第一次抱她的时候还要紧张,她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全部紧绷起来的感觉。他已经尽量不去碰她,就连搀扶着她的手都不敢搭在她的肩膀上,这让沈知意被他带着走上几步就晃上几下。 因为走的很慢,她能够不着痕迹打量她的房间门的位置——那恐怕是这艘船的地下室,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走廊也不透风,带着一股子木头受了潮的霉味,还能看到一些封装好的木箱陈列在她经过的房间门里。 一直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个楼梯,楼梯的尽头有一扇小门,也是上了锁的,但是这扇门是从外往里上的锁,大概是因为一点红是刚从外面进来,门还只是虚掩着的,这让他一推就推开了。 一打开这扇小门,她就感受到了海风的吹拂,听到了嘈杂的人声。水手在甲板上忙上忙下,到处都是行路匆匆的武林侠士——沈知意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能做到轻易分辨武林人和普通人的,但是就是有一种直觉告诉她,这船上全是江湖人,没有一个普通人。 她除外。 他带着她,在甲板上转了一圈。 真的就是转了一圈,就又把她锁了回去。 她都还没来得及想这群人到底是不是一点红的同伙,还没来得及思考有哪些武侠小说里有关于船的剧情,就又被关了回去。 她完全不知道,这艘船上,有多少人在看见那和自己记忆里的人一样的身形还有容颜的时候,忍不住瞪大的双眼。 “喂!你要去干什么?”胡铁花想抓住自己那位跑的飞快的同伴,但是自然是抓了一个空。这位花蝴蝶不想被人绊住的时候,是没有人可以抓住他的。但是楚留香在情急之下可以先扔下自己的好朋友,却没法不礼貌的面对一个刚认识的新朋友。 原随云好像等候已久了似得,冷不丁的站在了楚留香的必经之路上。他的眼睛是合着的,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敏锐。那张清秀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一把折扇就那么挡在楚留香的前面。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门,少女的身影就已经让他完全看不见了。原随云就把握了这几秒的时间门,收回了自己的扇子,像是才意识到楚留香刚刚是有急事的一样,脸上带出几分歉疚。 “楚香帅,”原随云语气谦逊,“在下正想找香帅聊一聊轻功路数,今日难得遇见……香帅可是在找什么人,可是我耽误了?正要在下也要往前面去,不如我们一道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留香心里虽然急切,但是原随云给他的印象确实不错,虽然他的时机出现的实在是巧的厉害了点,不过楚留香还是把这当做一个小小的巧合。 如果少女真的在这艘船上,他怎么也是会遇见的。 最后,急着找人的楚留香挠了挠自己的鼻子还是应了下来,配合着原随云虽然不慢,但是实在不快的速度前进着。 胡铁花和姬冰雁已经追了上来,看着刚刚怎么喊也喊不下来的楚留香乖巧地和原随云并排走着的样子,忍不住挑起了自己的眉头。 不过他们心里也知道,楚留香正是因为和他们关系太好太好,好到不需要解释的程度,才会直接丢下他们。原随云是因为和他交情不过泛泛,所以才能把他留下,于是也不说什么,大步上前和楚留香他们并排走着。 “你个老臭虫,突然就跑了!也不说什么原因,我连刚认识的姑娘都不要了,跑过来追你,你现在反而不紧不慢了?如果不说个正经原因,我可不饶你。” 姬冰雁跟着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楚留香低头,挠了挠鼻子。好一会才红着脸说:“……我刚刚,好像看见她往那边走了。” “?谁?” “就是,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 胡铁花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姬冰雁倒是一下子就知道是谁了。 能让风流满天下的楚留香着急忙慌去追的人,天底下恐怕只有一个。 能让红颜知己数不胜数的楚香帅念念不忘的女人,恐怕也只有一个。 “可她并非江湖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看,是你发了癔症,幻想出来的才是。”姬冰雁一点也不客气的嘲讽着自己这位知己好友。 胡铁花马上反应过来,啧了一声,忍不住抱怨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你犯糊涂!早知道这样,我就和金家那位大小姐多聊几句了,还费什么心刻意来追着你。” 原随云安静地听着旁边三人吵闹,好像隐匿在空气里一样,叫人难以第一时间门注意到他。直到胡铁花把话说完了,他才终于笑着开口:“一直听几位闲聊,不知在下可有幸知道香帅正在追的人是谁?” 他很懂得拿捏分寸,刚刚楚留香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他就不问他是要去做什么,等花雁二人聊起这个话题之后,他再适时地插入聊天当中。 如他所想的一样,几人果然顺着他的话聊了下去。 胡铁花大笑着说着:“还不是这花蝴蝶每天沾花惹草惹的孽!这家伙,对一个说是长得和神仙妃子一样的姑娘一见钟情了,结果呢,人家女孩还不是个江湖中人!他一边想姑娘想的抓耳挠腮,一边又舍不得对她下手,人都想瘦一圈!你看,现在都泛癔症了,居然会以为那位大小姐会在一艘只有江湖人的船上!” 楚留香尴尬的咳了一声,又挠了挠鼻子。 多年的友情不止让他们心意相通,也让胡铁花和姬冰雁两个对他也越来越损,只能说有得必有失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绝对看到了她。 “我绝不会认错,她肯定在这……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曼妙的身姿,这样一晃眼就能夺去我呼吸的美貌……如果你们见过她,也绝不会随随便便把她和任何人混淆。”他的语气十分的认真,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本来以为他是幻觉的花雁二人也忍不住对视两眼,开始怀疑起来。 可一个江南人家,家里没有武林势力的姑娘怎么会来到这么一艘开往神秘中心的船上呢? 原随云见状,思考了一下,又对他们说:“那既然看到了姑娘是往这个方向去的,不如我们就顺着路,问问旁边的人有没有见过?如果真的是让阅人无数的楚香帅都这样说的姑娘,那肯定会给人留下不小的印象的。如果她真的在这艘船上,怎么也是走不开的。”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完全不知道姑娘往哪个地方去了的楚留香三人赞同了他的话。胡铁花行动力相当高的拉来路边一个男子,就问他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路过。 胡铁花着急忙慌的态度看上去有些凶狠,把这位过路的男子吓了一跳,一时间门没有回话。原随云这才上前,用更温和的态度再问了一遍,男子这才放松下来。 他显然对那位看上去身体不好,但是长相美貌的少女颇有映像。在原随云的客气的询问下马上就来了倾诉欲,开始大谈特谈起来,完全不见刚刚被胡铁花拉住时的沉闷寡言。 “是的!确实有一位姑娘刚刚被人带着走过去……真的很漂亮!难道,难道你刚刚在甲板上没有看见她的脸吗?要不是有高手在她边上,我真的忍不住要靠近她的!” “你们没看到她的脸,实在是太可惜了。” 原随云笑着看着对沈知意的美貌侃侃而谈的男人,握着扇子的手,关节有一瞬间门握的发白,可他面上还是云淡风轻。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看”这个字。 可他的自尊让他不得不装出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男人说着说着,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无争山庄少庄主……他本就是个瞎子,何来看到一说呢? 于是也只好急忙和他道歉。 原随云笑着摇头,那双捏着折扇的手悄然放到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下,不让人看到已经被捏到断裂的伞骨。 “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看着她,哎……” 男子对此却是一无所觉,看到原随云摇头后,就继续说了下去。而楚留香三人也没有察觉到,他们全身心都投入在男子对少女美貌的描述上,还并不知道在这之后,会有厄运降临在眼前这个倒霉蛋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 挽留 他本不该透露的线索,他本不该泄…… 被拉出去溜了一圈的沈知意又被带回那个小房间。 她甚至不知道一点红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回到房间里,他就给她解了穴,安静地抽身离开,转身又要走。 沈知意忍了够久了,在这团快把她吞没的迷雾里,无助的少女终于向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伸出了手,拉住他的衣袖。 一点红没有被她的挽留所打动。 尽管他的脚步确实因为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拉扯而陷入了短暂的停顿,尽管那双墨色的眼睛曾有那么一刻闪动起连他主人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但是他还是抽开了手,像往常一样,逃开这对他来说近乎致命、却又无时无刻在诱惑他的危险。 如果对于孙羽来说,妹妹是是他只要看上两眼就能感到无比宁静的仙子,那对他而言,这位清纯的、无辜的、可怜的,就是诱他妄念,诱他堕落的精怪…… 可少女的眼神虽然有刻意装出来的可怜,但是她从来都很规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龌龊,意识到自己的那么多不该有的欲念其实都是他自己滋生出来的。 那双让他难忘、让他一见就忍不住着迷的眼睛此刻就这样变成了他最畏惧的东西。 那么清亮的目光,他却在这样的眼睛里发现了魔鬼——那是被她的瞳孔倒映出来的,他的模样。 一点红不擅长逃跑,但是他却不得不逃。 可少女开始唤他,让他别走。 她的语气带着哀求——只是一句“你,你别走”就让一个走路那么快,那么坚定的杀手终于在逃与不逃间做出了选择。 他果然是逃不掉的。 一点红以为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睛,就可以在这样看似只要他挣扎一下就可以轻易挣脱的网里脱离,却发现原来她的一句话,她的一个动作,也足以把他圈在这细密的网里,彻底沉溺。 可惹出他那么多的心理活动的少女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问他:“……我会死吗?” “你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 他知道的。 他知道少女叫住他,从来都和风月,和他那些快要把他撕裂开的情感毫无关系。 一点红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一种早知如此的安定感平定了他的慌乱。 这样也很好吧。 从出生开始就作为一把利剑而非人被对待的杀手,和利用杀手套出线索的少女。 至少他对她而言是有用的。 至少这个组合看上去还算和谐。 从来只有被主顾利用去杀人,或者利用任务对象身边的一些人探查线索的一点红在这会终于找到了情感上的平衡——虽然实际上并不平衡,甚至是完全偏向姑娘那一方的就是了。 “你不会死。”他就这么违背自己以前绝不透露任务细节的原则,用最冷淡的语气面对他最心动、也是平生仅此一次有了心动的姑娘。 但是他已经尽量克制过的语气,也还是无法掩饰他已经在姑娘面前宣告的投降。 沈知意终于看见了。 看见自从那天给她喂粥之后就把恨不得把自己冰冻起来的一点红,这会终于破碎开来的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要问出更多线索,又因为种种顾虑不得不故作委婉—— 她唾弃自己的卑劣,却悲观的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她的手握不动剑,也捧不起什么权柄,只有一颗颗真心真挚又热枕的心,自愿停留在她的手上。 这是她唯一能留住,能利用的东西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过来?我实在不懂……” 一点红听到少女的声音,里面还带着瑟缩,带着脆弱,就这么问着他。 他不该说的那么细的。 但是他还是说了,哪怕这有可能会毁掉他这么多年作为杀手的信誉。 “……孙羽杀了不该杀的人,本来他们只想让我除掉你。但是神侯府让他们改变了主意……他们会卖掉你。” 如果沈胜衣只是毁了上官飞燕的脸,或许在一点红暗杀她失败,且在她人正身处金风细雨楼的情况下,青衣楼在评断得失之后不会再对她下手—— 但是他不该把那些东西给神侯府。 他们要跟沈胜衣留下上官飞燕一条命,要她每天都接受自己容貌尽失的结果一样,留下沈知意的一条命。 他们不杀她,但代价是,要她沦为一个可以被金钱衡量的货品。 究竟是妹妹死亡会让这位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妹妹挣治病钱的好哥哥难过,还是妹妹生不如死更能让这位无法无天的叛徒崩溃? ——青衣楼很好奇。 但是关于这些,一点红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他只是完成任务而已,雇主在想什么,从来不是他要考虑的。 但是对于姑娘面临的困境,他倒不是完全没有想法。 在少女好像被他说的话吓住了,好一会没再出声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我会买下你。” 蝙蝠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阴暗、神秘、肮脏。 和一点红这种人一样,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 他确信自己买下姑娘没有人会知道。 青衣楼只是说要卖了她,却并没有规定要谁来买她。 一点红有着超出普通人所能想象的财富。尽管有很大一部分分成由其他人拿走,但是作为一位前青衣楼首席,他的单子从来都不简单,也不便宜。 他不太在乎钱财,尽管在没有必要刻意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也会住客栈最好的房间,喝上最好的酒,吃菜单上最贵的美食——但是他其实并不是个奢靡成性的人。 让他睡破屋,吃泔水,他也是一样的睡,一样的吃。 在工作时间远远长于休息时间的情况下,他就这样积累了不小的财富。 尽管蝙蝠岛不可谓不是江湖第一销金窟,尽管姑娘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但是在一点红已经用了拼上全部身价的想法的时候,他还是能胜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的。 “那你会带我去哪儿呢?” 一点红这样的话实在是出乎了沈知意的意料。他确实让她有些安定了下来。可在压下那前途未卜的畏惧后,沈知意又忍不住升起了许多的不安。 一点红当然很好,她也知道他很好很好。尽管他把她绑了过来,尽管她心里还有一些闷气,但是她也还是得承认—— 虽然一点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对她,他已经在尝试去做好一个好人。 如果真的被他买走,他们会一起隐姓埋名,一起生活吗? 看着他明明闷着不和她说话,却还是涨到了80的好感,沈知意就忍不住不安。 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想的,恐怕沈知意也无法拒绝。 因为如果他真的把她买下来,那她就永远会亏欠他。 哪怕一开始确实是他把她绑来的,一旦他们成了货品和货主的关系,就不免会出现那种局面。 沈知意自认自己确实是一个冷情冷肺的人。那么多人对她那么好,她却没有一个真正心动真正想要携手的人。 但是她也并不是那种得了好还卖乖的人。如果一点红真的这么要求,她可能真的会和他走。 大不了就打一个一点红的结局好了——就是不知道等二十岁她脱离游戏之后会怎么样。 但是接下来一点红的话却让她更加没有想到。 “……去一个青衣楼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你会失去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或许,只剩下自由。” 他的语气很诚恳。甚至在说到只剩下自由的时候,带上了一点什么也不能给她的歉疚。 他要给她自由。 沈知意忍不住为刚刚以为一点红会强人所难的想法而羞愧起来。 他远远比她想的要正直。 他或许确实欠她的,从他把她带过来的那一刻就是欠她的。 但是他也并没有做到这一步的义务。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点红却不再停留了。 他也没有姑娘想的那么正直。 和她一起呼吸的每一丝空气都让他恨不得想要全部吸进自己的身体里,更何况他买下她,有能处置她的权利之后呢? 一点红有那么多个以自己的性格绝不会实施的念头。 让这些念头只是念头,已经是他长久以来作为顶尖刺客所磨炼出来的克制了。 只留下沈知意一个人抱着对误解了一点红的愧疚留在屋里。 虽然只有几句话的交谈,但是集合一下她所看到的大海和人群,沈知意大概已经猜到自己在哪了——这恐怕是一艘开往蝙蝠岛的船。 没想到,不走所有人感情线的下场居然是走共通线……好一会才从刚刚对一点红的歉疚里走出来的沈知意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忍不住苦笑。 富商之女很少有人玩的原因不光光是因为她这个身份起点太低,也是因为她这一直让人诟病的共通线。 如果像侠女或者乞丐路线的话,即便和任何人都不发展好感剧情也没有关系,依旧可以完全打怪升级做事业主线。但是她这一条线,真的完全是为了恋爱而设置的。 如果和所有男主都不发生恋爱关系,在剧情推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自动跳转共通线,和富商之女的初恋楚留香相遇。 沈知意是没走过这条线的,也不能确定游戏里是不是也是被绑过来的……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当初恋爱脑发作不想肝不想练级,只想着甜甜的谈个恋爱于是毅然决然疯狂玩这个身份的自己,真的是没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 疯子 他想,他改变主意了 一点红又不理她了。 不过这一次,沈知意没有再想方设法和他搭话。 她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冷静地开始想。 游戏并没有一定会死亡的剧情,但是会有因为各项数值检测不达标导致死亡的情况。按照她成功熬过前面接近一整年的时间活到了共通线剧情的情况来看,她这会还没有非死不可的剧情要出现。 既然她都来了蝙蝠岛,楚留香也一定是在这里的,那么是不是她想办法刷到楚留香的好感就能结束这段剧情了?还是说现在刷够一点红的好感再从共通线转一点红支线? 脑袋里想的事情太多,让她整个人都有点郁郁寡欢的,比之前刚来到这里时的惴惴不安还要让她食不下咽。 一点红发现每次收碗的时候,那几乎是没怎么动过的粥,总是忍不住皱眉头。 可他毕竟没有任何权利去说些什么,于是只能笨拙的尝试除了粥意外给她送一点水果。水果沈知意倒是勉强送过来的都吃掉了,但是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船在开到中途的时候,沈知意被要求单独乘坐另一艘小船前往蝙蝠岛。她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就从一个小房间被转移到另一个更加微小的房间里。而且也再没有一点红的身影,只有一个小小的方格,每天会给她送上一碗饭。 看着自己从离开金风细雨楼开始就一直在70左右的精神值已经掉到60,快要跌破及格线的沈知意忍不住叹气。 不过小船毕竟灵巧,灵活性强,用大船要2倍才能到达目的地的速度,提前到达了蝙蝠岛。 不知道沈知意是不是因为被蒙住了眼睛的眼睛所以才没有看到其它和她一样被抓来的人,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是被单独关押的。 ——而且待遇出奇的好。 她能感受自己睡的床柔软且缎面十分丝滑,比她在金风细雨楼的客房还要好。她闻到房间里清浅的香气——她的家世不算是非常好,但是还是接触过调香知识的她一闻就知道这彻夜点着的香绝对价值不菲。她甚至还有婢女服侍沐浴梳洗。 如果不是她每天都因为这屋子里不点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任人摆布的话,可能真的会忘记这里是那个吃人的蝙蝠岛,而不是什么豪华的宫殿。 她就像是一只被锁在笼子里,被笼子上的一块黑布遮住了视线的金丝雀,只能在这为她量身打坐的牢笼里迷茫地打着转。 这样的日子也许持续了三天,又也许是五六天……总之,对于这样的黑暗来说,时间即便流逝,也难以叫人察觉。 岛的主人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这可怜又可爱的珍贵货物。他脸上还带着谦谦公子所应该有的温柔微笑,他的语气还带着他自己常用的谦逊。只有那双从始至终就只能看见黑暗的眼睛,仅仅顺着姑娘的呼吸,就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的方位,要像黑夜里的蝙蝠,不出击时就隐没于黑暗,一出击就必然能一举将猎物吞吃殆尽。 “姑娘,住的可还安好?”他没有用上自己的伪声,就用着自己最原本的声线询问她。他好像根本就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似得——不过也是,如果沈知意不是穿越来的,不是对原著有印象的话,她绝对不会知道原随云是谁,不会知道蝙蝠岛是什么,也绝不可能把这两个好像完全不相干的人和地联系在一起。 沈知意知道他是谁。 一个仿若天使的魔鬼。 她开始焦虑地颤抖起来。 仿佛眼前这个语气轻松,而且还隐隐带着安抚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是由什么妖魔鬼怪发出来的一样——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个拐卖良家妇女,剃去她们的长发,眉毛、体毛,缝上她们的眼睛,只为了供他人享乐的人——一个不把人当做人的人,一个连对自己的同类都没有任何同情心和共情的人。 沈知意不认为他是一个人类。 即便他也是这个游戏里的可攻略人物之一,尽管据说他的虐恋支线很有意思,但是沈知意也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兴趣。 她只觉得可怕。 真的很可怕。 和她未知的命运,和这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一样的可怕——唯一比石观音好一些的,就是原随云作为可以攻略的男主角之一,不会有随随便便给玩家来剧情杀这种掉人气的行为。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努力的装作不知道眼前的人是一个魔鬼,努力的找出一句话来回应他:“你…你是谁。” 原随云听着少女努力保持情绪,但是因为精神值已经下降到30,所以不得不为此而产生影响带出的泣音,还有她自以为克制住的颤抖,忍不住心头一动。 他的笑突然就真诚了一些。 带着檀香味道的少年凑在她的脖颈旁——他和阴暗的空间格格不入的温度呼在她的脖颈上,少女毫无意外的因此而竖起了自己的汗毛。 “怎么了?你好像,一直在发抖。”他的语气满满的关怀与担忧——以及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反悔了。 他决定推翻之前那个温声细语得到少女芳心的想法。 对着这样畏惧他,却又不得不面对他的模样——他好想有点喜欢,有点想要,有点兴趣。 原随云讨厌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 但是他好像今天才发现,已经被自己咬住脖颈奄奄一息的猎物在嘴下挣扎的样子更让他感到愉悦。 为了这点愉悦,他可以改动一下自己正常来说决定好以后就绝不会再改动的计划。 “我就是这栋岛的主人。”年轻且好听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真是自负的厉害,完全没有考虑到少女还有逃走的可能,也不觉得少女会有认出声音主人是谁的可能。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来亲自见你?”本来十分恪守男女距离感的原随云就这样坐到她的床边,拾起她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他的两根手指好像漫不经心,又好像极为认真地把玩起美人比绸缎还要顺滑的发丝。 沈知意警惕地闭上嘴,没有说话。这种情况下,她不管是说是或者不是,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回答到这个疯子的点上,还不如所幸不说话了。 即便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即便她可能下一秒就会因为精神值跌破及格线而哭出来,但是她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小心翼翼的,不去惹恼这个可能轻易结束她性命的人。 也还好,原随云本来也没有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你猜,这是什么?”她的手里被塞进一个瓶子。原随云本来想晚一点给她的,但是出于某种恶趣味,他决定把这件事就这么提前。 沈知意很警惕,只敢手指动了动——她摸着很是光滑,像是她现代再熟悉不过的一种材料。 玻璃。 但是她有些不确定,玻璃在这个时代应该叫做琉璃,价值连城,她不觉得原随云会给一个阶下囚这么宝贵的东西。 但是她转念一想,她现在都已经被关在这里了,再宝贵的东西她也拿不走,也还会是他的东西。她感受到瓶子的重量,虽然不重,但是肯定除了瓶子外还有别的东西在里面。 原随云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最后还是自己自顾自的开口解答。 “是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 “他说,你很美,想一直看着你……我就剜下了他的双眼,还给他寻来了完全透明的琉璃瓶子装着,这样,他就能一直看着你了。” 沈知意手忍不住开始不停的颤抖,明明手里的瓶子还是冰凉的质地,可她却感觉到好像有鲜血淌在了她的手上,她情不自禁的松手,瓶子掉在地上,放出沉闷的声响。 “你不喜欢?” “也是,这样污浊的眼睛,即便能视物……也根本一文不值。”感受到了沈知意的抗拒,他反而听上去更加开心,并且大发慈悲地原谅了刚认识的漂亮姑娘就这么随意地把他的东西摔在地上的行为。 他开始对沈知意有些满意了。 他又凑回她的身边——感受到了少女即便尽力压抑,也完全掩饰不了一点的颤抖,还有她动作上的畏缩。 “怎么了?你好像,抖的越来越厉害了?” “啊……是了,蝙蝠岛从来不见天日,确实有些阴凉。不过没关系,我在这里。”原随云细密地吻她,从额头吻到嘴唇。他的手很大,和他白皙的肤色不同的是,他的手很热,他抚着她脸颊两边的碎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肌肤上。他们贴的太近了,他让沈知意甚至以为他会把她拆碎了融进他的身体。 她几乎快要窒息。 尽管原随云非常的温暖,她却抖的更加厉害,让本来还颇有些愉悦的原随云又变得不快。 “听话一点,好吗?”他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诱哄。但是沈知意的颤抖没有适时的停止,这让他愈发的不愉快,他忍不住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尽管他已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沈知意本来就脆弱的皮肤还是被他捏红了一大片,“我喜欢听话的女人,乖一点。” “你能做到的,对吗?” “你能做到的。” 实在是屋内太黑了,沈知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原随云还在笑。他一定还在笑,还在带着他温和的,冷静的笑。即便他已经如此的不耐烦了,可他还是在笑。 她颤抖的点了点头。被捏住的脸颊让她的头没有办法大幅度的摆动,但是感受到手上肌肤的滑动,原随云的耐性又好了起来,放了手。然后很快,他又抚上了她的脸颊,温柔的摸索着自己刚刚用力掐过的部位。他想,少女这会的脸颊的颜色一定已经被他掐成了深红色。 如果他有眼睛,他是一定要看一看的,看看这光是摸着皮肤就让他有些上瘾的漂亮姑娘被他染上颜色的样子。 “刚刚弄痛你了?是我不好,回头我给你寻几只好用的美颜膏,定让你更胜以往。”他的声音带着心疼,手细细的触碰她的脸,每一个动作都很轻微,像是在碰一件精美的瓷器。 沈知意觉得这样一点也不好。 她克制不住的哭了。 被锁到这里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原随云掐着脸的时候,她也没有哭,但是在原随云这样温柔对待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 她哭的很小心,尽量不让原随云感受到她的细微的颤抖。她用力咬住了下唇,试图把那些呜咽声全都藏起来。 “怎么?你在哭么?”原随云摸到了她落下来的冰冷的泪珠,没有和沈知意预想中那样生气,而是忍不住哼笑起来。他把头抵在她的头颈间,断断续续的笑着,他的呼吸吹动一片湿热的空气,粘在她的脖颈上,叫她连汗毛有全都克制不住的立了起来。“这么怕我?嗯?” 他在说到嗯字的时候,原本清润的嗓音竟然无端带上几分喑哑。他的鼻尖蹭过她的脖子,像是在嗅着她身上的幽香。 像是被毒蛇爬上了颈背的感觉让沈知意快要崩溃了。 她甚至不敢去猜想原随云越来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的那几分欲色到底意味了什么。 在原随云的手已经不再仅限于抚摸她的脸,而是有往下的趋势的时候,她终于克制不住的哭喊出声:“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们明明素未相识。” 初见的时候,他们彼此的好感是0,是沈知意把玻璃瓶子摔到地上,他的好感才到达了30的。 沈知意完全不明白他的想法。 可怕。 他和这什么也看不见的,浓重的黑暗一样,可怕到让她不能呼吸。 她好想逃,可就像只要原随云愿意,他可以让蝙蝠岛不能有任何一把火把冒出光亮一样,她在踏上了这座岛的那一刻,就注定难以逃脱他的手掌心。 “……为什么?”原随云的动作随着她的疑问而停滞,他冷笑了一声,不过心情很好的他还是耐下了性子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很漂亮。” “没有瞎了眼的人都想得到的女人,我原随云当然也要有。这座蝙蝠岛上,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就注定得留在这里陪着我。” “……你也是。”他把已经哭的没有力气的沈知意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但是力气却忽重忽轻,只全凭他的心意。她是他弄到手的珍贵藏品,是他的东西。他会珍惜,但是也有随时处置她的权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 囚禁 欢迎来到他的黑暗乐园…… 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明明也许这里只过去了一刻,两刻,但是沈知意从来没觉得时间有这么漫长过。在孤独的黑暗里独处会让人崩溃,但是和原随云这种本身就是带来黑暗的人待在一起,她还会发疯。 “你应该乖一点的。”原随云的嘴唇贴在的她的耳朵旁边,即便是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气,也还是不免带上了几分让人可以明显感觉出来的威胁,“你看,如果这个时候换作其他的女人,恐怕已经开始讨好我了。” “但是你,你看,你这样笨,既不知道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法对我动手。” 他的手又抚上被他捏过的下巴,她感觉到他的唇离她的额头有一瞬间靠的近的厉害。他的鼻尖甚至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大概很高,至少比她是高了不少的。 他同样顺滑蓬松的长发蹭在她的脸上,让她闻到他身上清浅的香气。 温热的手指一点一点,触碰、抚摸着她还有一点点发痛的下颚。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轻柔的过分,以至于沈知意在微微刺痛的同时,还感受到了一种让她战栗起来的痒意。 “你乖一些、你乖一些,我还让你和现在过一样的日子,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就是这座岛的岛主夫人,所有人都听你的话……不管是青衣楼还是别的什么组织,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被他所迷惑,听从的摆布。他的动作,他此时每一丝小心翼翼的呼吸,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一样,安抚她、引诱她,试图让这个确实让他有些感兴趣的少女在他的掌控下彻底放弃挣扎。 沈知意的脸因为他的动作越发苍白,但是她却没有尝试在他的掌心挣脱。 这并不是因为她已经被这温柔又危险的安抚而诱骗,甚至恰恰相反,她的心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如果沈知意不是一个穿越者,如果不是她知道原随云对她的好感根本到不了能让原随云有心动的程度,如果不是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原随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可能真的会被骗。 和枯梅大师,和金灵芝一样。 原随云在情场上,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尽管这和他优越的出身,和他俊美的容貌,和他无所不精的技艺也不无关系——但是无论是枯梅大师,还是金灵芝,也都是手中有权有势,见过的男子不知凡几的人物。 可她们却依旧会被原随云迷惑,为他痴狂。真正的原因,就是因为原随云有一身善于玩弄人心的本事。 枯梅大师不一定是真的相信他爱她,但是她无疑是迷恋年轻少年的容颜的。她不信年轻男人会爱上她已经枯朽的身体和容颜,但是原随云毕竟是一个瞎子。她不相信一个健全的有眼睛的男人,但她却愿意相信一个有残缺的。 在她的面前,原随云是顺从的,是温柔的,是可以给够枯梅大师信心的原随云。 而金灵芝,她家大业大,又备受宠爱。她当然不会看上一个瞎子,但是她会喜欢上一个比她强、比她优秀的男人。 于是在金灵芝面前,原随云就永远神秘莫测,像一阵她永远抓不住的雾。优秀、强大,强大到让她忍不住为之崇拜迷恋。 而在一个从小到大养在深闺里,收到的情报里,离开家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对一个江湖浪子一见钟情的单纯大小姐面前——原随云是危险的,也是迷人的。他有着可以轻易摧毁她的力量,却又在这种情况下给予她正常不应该给予的温柔。 他一边让她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他的囚犯的事实,一边又在这个前提下施舍一点不值一提的温柔。明明是在囚禁她,可是他又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她,美化自己现在在做的这些事。 如果沈知意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小姐,她的内心可能不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但是她的心理防线真的可能会被他这样的言语所击溃。 感谢21世纪,让沈知意知道了什么叫做pua和斯德哥尔摩。 她一边为他的触碰感到厌恶,一边又把提的高高的心放下来了一点。 至少原随云对她的态度证明了,他还没有要考虑伤害她。 至少现在还没有。 只要他对她的这点兴趣还在,她就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展露出原随云感兴趣的样子——脆弱,敏感,像是一朵只能攀附在他身上的菟丝花,却又在软弱的同时,带出一点惹他更加兴奋的抗拒。 她温顺地低下自己的头,让原随云的手可以顺着她的脸颊、她的长发,抚上她滑腻的脖颈。 他的手摁住她的后脖颈。这一小块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透出一点微凉。他温热的手放在上面,也不动弹,就这样,把她的肌肤暖到不再透着冰凉,而是到达了和他的掌心差不多的温度。 沈知意是不太爱出汗的。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因为原随云的手实在是太烫,忍不住出了一身的薄汗。原随云是个蛮喜欢干净的人,不过感受到她的发丝粘连在她的肌肤上,感受自己手下这寸肌肤的触感,他居然意外的没有觉得很反感。 “你看,我就说你可以的。”他的声音比月色还要温柔,像是老师夸奖以前总是不及格的学生终于进步了一点一样。 恍惚间,沈知意几乎以为自己有一刻看见了他被夜色遮掩而看不见的神情。 那双无法把任何东西倒映在眼睛里的眸子当然也映不出她的模样,但是却莫名因为这份万物都不入眼的模样带出了几分仿若神明般的漠然。 不……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明。 神明的目光应该是像苏梦枕那样,同样遥不可及,却又总是因为他的正直染上悲悯。而不是和他的眼神一样,漠然,但是又有要把一切侵吞进去的巨大空洞。 她感觉到他的手从她身上收回来,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他的耐心重新回到了身上,那双长满了薄茧,却依旧养尊处优的手指温柔地一点一点拭去她前不久刚流下的泪痕。 只要原随云存心想要讨好一个人,恐怕没有人不会被他所迷惑。他的手指甚至能颤动的和她的动作一样的幅度。这么珍惜,这么宝贵的拂去她的泪痕,让人有一瞬间几乎无法想起刚刚他掐住姑娘下巴的样子。 “是我不好,”她感觉到他的身子从她的身边抽离,给了她足够用以喘息的时间,“只想着这里太黑了,是在山洞里面,可能会让你有些冷。倒是有些渝距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好吗?”他用着疑问的语气,但是沈知意知道这并不是个疑问句。 从始至终,他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可能。 她就像是被他诱骗住一样,乖乖地点了头,听见他的脚步声正如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如果不是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沈知意肯定是听不见他的脚步声的。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花满楼会说他喜欢听各种各样的声音的原因吧。 这是对于他来说,最容易感受世界的一个感官了。对于原随云来说,亦是如此。 明明有着相似的身世,相似的成长经历,可原随云的性格却和花满楼截然相反。花满楼能十分熟练的给客人点起烛火,而原随云却恨不得要世界上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瞎子他的心才是平衡的。 她把自己蜷缩在床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想起好久不见的花满楼、想起和她现在在一处的楚留香、想起虽然把她拐过来也让她有点生气,但是和原随云比起来简直好了不只是一点半点的一点红、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的哥哥,还有苏梦枕、刚见了一面就见不着了的无情跟冷血…… 把那些和现在的局面不相关的人扔出自己的脑海,好好梳理了一下思绪,沈知意开始努力思考起现在的局面。 她乘的小船是比楚留香的大船来的要快的。 只要楚留香来了蝙蝠岛,原随云恐怕就没有什么时间和心情来找她了。而且既然把她卖到这里是青衣楼的主意,即便原随云是蝙蝠岛的岛主,也不可能说把她抓起来关在这里就真的关在这里不给青衣楼任何交代的。 大概率她也会和原著的胡铁花一样真的被抓去拍卖,走一个过场。又或者是原随云做做样子虐待虐待她,让青衣楼知道她确实过的不好才行。 原随云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呢?如果是前者,一点红和楚留香看见她是一定会救她的;如果是后者,知道她现在在这里的一点红肯定会想办法来救她的,但是她完全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一点红在这样一点光亮也没有的山洞找她,恐怕她要做好他根本找不到她的准备。 可如果没有人来找她,凭她自己,她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即便是武功高强的武林好手,在这样的黑暗里也难免会迷失自我。更不要说她什么也不会了。 可她也是无法传递任何消息出去的——衣食住行,都有岛上的侍女伺候她。而这些人毫无意外是原随云的死侍,一个字也没见她们说过。 周围实在太黑,尽管沈知意没有感知力,可还是感觉她们无时无刻都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就在沈知意为眼下的困境为难的时候,两个男人也正身处在和她一样的黑暗里。 楚留香拿着火把,眉头紧紧地拧着。火光把他凝重的神情明晃晃的显现在其他人的眼前,伴随着洞穴内不算充沛的空气,更显出几分气氛的阴暗来。 “绝不会是我看错……” “这样的地方,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你们说,她到底会在哪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 寻觅 什么英雄救美?他不在乎这个,他…… “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你那情妹妹?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那个人说的漂亮姑娘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个呢?” “这世上漂亮女孩儿毕竟那么多,指不定就是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呢?”胡铁花看着自己心事重重的好兄弟,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进了这破洞开始,这花蝴蝶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活像被迷了心智似得—— 满脑子都是姑娘姑娘,知道的知道这里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蝙蝠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青楼呢,怎么能让一个长得好看、从来不缺什么红颜知己的男人满脑子除了姑娘什么也没有。 “不,你不明白——”楚留香冲着自己这位至交好友摇了摇头,梗在喉头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如果这里不是蝙蝠岛,如果那艘船上,没有发生那么多惊险、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楚留香肯定不会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好朋友,也不会一句话也不解释,就这么闷头找起一个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如果是前几天谈起这个话题,他那双此刻精亮的双眼一定会因为提起姑娘这两个字而泛起一点醉意,他一定用他咏叹调似得好听的声音叹息着说:“如果你也见过她,你一定不会有这么多的疑问。你也总会忍不住为这样花一样、玉一样的姑娘而心生忧虑,忍不住就要担心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会忍不住想那双像是在莹白色的湖面降下两颗星子一样的眼睛有没有落下泪来……” 可现在,他实在没有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心情和胡铁花解释。带着血的蝙蝠被胡铁花一掌拍落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机,但是动物神经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它还是时而在地上抽搐两下,预示着此地的危险。 看着楚留香依旧坚定地在行进—— 胡铁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想着,这么危险的地方,楚留香再是个风流成性的人,也得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可自己这位好兄弟越是感觉到危险,反而越想姑娘。拿他完全没办法的胡铁花只能和姬冰雁对视一眼,叹息着去跟他去找这位所谓的姑娘。 看着脸上还有些不服气的胡铁花,姬冰雁拍了拍他的肩头,哼笑起来:“你刚才对着那位金大小姐的时候,脑子里不也只剩下姑娘两个字?我看你们两个,谁也不要说谁,以免这位花蝴蝶救了自己的姑娘后,还要和你一起去救你那位姑娘导致你最后自打嘴巴——不,你还比他强一些,你可是有两位的。” 姬冰雁这话实在是说在了点子上。 胡铁花想起高胜男和金灵芝,也只好悻悻地学着那花蝴蝶挠挠鼻子就此揭过,彻底认了命。 而一边的一点红,则是从另一个方向上的岛。 他远比楚留香知道的多得多。尽管他也不知道岛的主人是什么人,尽管他也不知道这座吃人的岛究竟是什么布局,但是冷静的杀手谨慎地摸索着石壁,脑子里详尽地记录下自己进来的路线。 即便这位心细如发的顶级杀手有着十分完美的记忆里,可出于警惕的心理,他还是在每一个岔路口留下了标记。 在发现沈知意居然是单独被带走,而不是被他一路护送过去的时候,一点红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到达了蝙蝠岛之后就愈发强烈。 他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不同于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东西,他的直觉是在一次次的生与死之中锻炼出来的。每当他有这种预感的时候,恐怕就是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任务实际在沈知意被单独领走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但是他还是来找她,在这个即便是江湖顶尖高手,也照样会被这里的黑暗,被岛边永不会停歇的潮水所吞没的地方。 一种莫名的焦虑感让他忍不住有了些燥意,在发现岛上有尸体的时候,这燥意几乎达到了巅峰。他的速度一点点加快,标记也不再和刚进来时那样划得那么深刻。 原随云听着这些动静,嘴角勾起一个笑。 “你们说,她真的有那样好吗?”他像是在提问,可伺候过他的人都心知,这并不是什么疑问句,而不过是他的自说自话。“倒是有趣。” —— 不管是正在努力搜寻姑娘踪迹的楚留香还是一点红,亦或是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原随云,恐怕都不会知道。蝙蝠岛上不止有蝙蝠,也有这么一条顺着河流偷偷流进洞窖里的小鱼儿。 小鱼儿在那又破又脏地游船地窖里躺了这么一个月,终于想着办法出来喘喘气。他的易容术强的厉害,模仿别人说话的本事也不小,在给他们送饭的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终于找着机会,套上了对方的身份。 可真是倒霉,先是被一个长得和他一样帅的家伙不问缘由,问出了个名字就砍,后不过是和洪七公那个老头学了几招棒法,就被这群人莫名其妙地绑了起来。 果然人就不能太好心,居然还留了只烤鸡给那整天就知道不正经的老顽童——虽然本来他被绑过来就是半自愿的,他自己也想乘机想个办法逃离追杀的。但是这不妨碍他抱怨抱怨自己这位忘年交。 不过,也幸好他也被绑了过来。 小鱼儿舔了舔自己唇,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头一次有紧张别人比紧张自己还厉害的时候。他的心跳的厉害,只感觉时间流逝的怎么就这样快,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自己好像下一次呼吸就要长出胡子来了。 果然人就不能心急,一心急就容易变老是真的。 哎呀……可是怎么能不急啊! 小鱼儿要不是这会要隐匿自己的脚步声,肯定要忍不住急的跳起脚来的。他本也是个跳脱但不失冷静的性子才对,对于自己的反常,小鱼儿全部推卸给那个年纪一大把结果比自己还幼稚的小老头,定是他把他心急的毛病都传给了他才会导致他现在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一样,急的嘴上都要冒泡了。 “风四,你今天怎么看到个女的就眼睛滴溜溜转个没完?这么想女人啊?”旁边跟他一起巡视地窖的男人看着他今日虽然反常,但是还没有到和之前反差太大的样子,忍不住对着他打趣。 小鱼儿嘿嘿的笑了两声,装作不好意思地咽了一口口水:“这,这不是这么久都蹲在这破洞里,平日都没什么机会……我、我难受嘛……” “这倒是……害!这岛上的女人,虽然是被调教的蛮好的,但是一想到她们长得是那个样子,我也下不去口!距离上次和船上的那群家伙换班,我都快忘记是啥时候了……懂你懂你。不过……”男人很快就被糊弄了过去,和自己被掉包的同伴继续唠起了家常,他警惕地朝黑黝黝地洞窟顶上看了几眼,才贴到小鱼儿的耳朵边上念叨起来。“不过,前几天老大倒是带了个漂亮到要命的姑娘上岛。” “可惜啊,离得太远,没有能仔细地看看。听护送她的兄弟说,那脸,那身段儿,真不跟你吹!不过,是老大点名要照顾的人,人姑娘还是单独关押的,眼瘾都过不了。”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换班的时候啊……就你和我这样整天给这群人喂饭的,别的不说,就每天都要蒙面这点真把我难受死了。本来洞里就够黑了,还要我们穿这身,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除了我们是唯一能随身带夜明珠的一组以外,真是半点好处没有……” 身边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小鱼儿表面上还时不时对着认真复合,但是心思却已经飘得远远地,恨不得就这样干脆飘到自己的坏姑娘边上,陪伴她,关怀她。 在没有被绑到这里以前,小鱼儿想过很多次他们的再相逢。 也不是没有想过坏姑娘遇困,小鱼儿像是天神一样降临在她身边,让姑娘感动到以身相许非卿不嫁……可等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只恨不得把欺负坏姑娘的家伙都沉进蝙蝠岛边上的海里喂鲨鱼! 她会哭吗?她是不是在害怕?有人给她饭吃吗?会不会有人正在伤害她? 什么英雄救美,小鱼儿完全想不起这个词。 他现在就是一条被抓进蒸笼里的小鱼儿!急的到处乱扑腾。 在成功和这位因为多嘴帮了他不少忙的“同事”巡视完下班后,小鱼儿在被自己代替了身份的倒霉鬼的床榻上躺了一会后,就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 实际上,他已经有一天没有睡好觉了。 本来应该沾枕就睡的小鱼儿这会一点也没有想要睡觉的心思。他警惕性地从怀里拿出夜明珠看了看,却并没有要用它的意思,再次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中。 在这种地方带个会发光的东西无疑是自寻死路。大概原随云也是知道这一点,才让他们能揣着这么个价值连城的东西用来巡逻。 如果是他,让他来建这么一座岛,在岛上藏上这么一个美人,他会藏在哪里? 顶着完全看不见人的黑暗,小鱼儿摸索着墙壁,跟随自己脑子里画出的地图,因为不能视物,他的速度并不快,只能一点一点前进着,但是他的脚步声也因此几乎难以察觉。 在原随云的耳力都用来听其它地方的动静的时候,更是如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 上钩 他是心甘情愿上钩的,心甘情愿做…… 看管沈知意的力度可比那群一个个名头都大的厉害的侠士大的多了。 她的房间门口的人就没少过。尽管一般来说都不会把一个严密看管的房间和金屋藏娇这种事情联系起来——更别说这里是蝙蝠岛,更让人很难把这个房间和什么绝世美人联想起来。倒是藏着什么绝世神兵或者武功秘籍要更可信一点。 但小鱼儿却第一时间肯定,这就是坏姑娘的房间。 他不觉得这样严密的守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会是什么杀鸡焉用牛刀的行为——他的坏姑娘值得最好的。 因为她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好,也最坏的姑娘。拿什么好东西去配她,也是值得的。 就像他小鱼儿这颗乱跳的心,虽然不算珍贵,但是世上只此一颗的心,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只愿意、只舍得给她一个人了。 他很谨慎,没有贸贸然出手。他观察着他们的脚步声,闻过那些送进去的饭菜的味道就知道,姑娘过的应该不差。看守她的护卫几乎是无缝交接,如果他贸然出手,不仅他会败露身份,就连姑娘也可能会被牵连。 他在要工作的时候,依旧顶着自己替换来的身份正常的工作着,等工作结束后,他就窝在姑娘小屋的旁边。 他从来就很擅长随时随地睡觉,又随时随地醒来——这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在恶人谷,为了自己那随时可能不保的命,自然而然学会的一项本领。 一直到整个蝙蝠岛都出现喧闹的声音,他敏锐的感觉到时机到了,制造了一些声响,就成功让这些之前还恪守职位的护卫离开了一小会。 只要一小会儿的空隙就好。 一条狡猾的小鱼儿就这样游进了姑娘的房间。 房间里显然不止有她一个人,还有两个掩藏在暗处的婢女。不过两位婢女的武功相较于沈知意来说算得上厉害,但是和小鱼儿相比还是有些弱的可怜。他甚至只用了两块石头,就将她们击晕在地。 “谁!” 虽然没有注意到小鱼儿进入了房间,但是两个大活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却无法掩藏,随着两声闷响,沈知意紧张地拔下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对着虚无的黑暗指着。 “……是我”小鱼儿的声音带出主人自己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线,不要姑娘听出他微不可闻的颤抖——即便他是来救她的。 在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是他更占上风,他的态度应该要更理直气壮一些——可想到姑娘留给他的那个背影,骄傲的、潇洒的小鱼儿的骄傲好像就那么不值一提,就那么容易被击溃。 沈知意看不见他的脸,也就无法从系统那里得到他到底是谁的提示。她感觉到男人身上的紧绷感。 沈知意不由的心底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感觉到好笑。 明明她什么也看不到,明明他只用那么轻的声音,对她说了两个字,她就下意识的觉得他是紧绷着的——这是否也证明她走了这么久的剧情,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长进的?至少,在察觉到他人的感情这方面的直觉上,她自认自己好像确实进步了不少。 她几乎是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就唤出她心里那个已经想好的名字:“一点红?是你吗?” “……” 小鱼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颗一直没有在使用的夜明珠,照亮这昏暗的室内。照亮他用面罩蒙住的脸。 他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这是一双明显有别于一点红的眼睛。他的皮肤看上去很不好,轮廓也并不好看,但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上半张脸上,唯有一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投下视线。 这双好看的,没有一点被世俗染上颜色的眼睛,里面本还应该带着少年特有的狡黠与灵动。可那本闪动着光的眸子此刻却暗的厉害,像是蒙了尘的星星。好像刚下过雨似得朦胧。 “不是他。” 小鱼儿该问问她的,问问她怎么会这么果断,这么没有犹豫的喊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还是一位杀手的名字。 他该问问的。 ——他该问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样,他那双好像快下雨的眼睛就能够终于下定决心,不去看她,也不去难过了。他这样没有道理,这样没有预兆的初恋,这样让他纠结,让他难过,让他夜不能寐的初恋——就这样和他闭上不去看她的眼睛一起,永远的留在过去。 可有什么力气在抗拒着他的困惑。 他不想问了。 他就只想看着她。 看着这双和记忆里一样好看,一样动人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 于是他就真的不问。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是他。” “不是他。” 他是小鱼儿,是喜欢她,所以笨蛋到明知道是钩子,还心甘情愿把自己套上去,把自己套的遍体鳞伤的小鱼儿。 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彻底安抚住了自己烦乱的心,他才换了一句话对她说。 “是我。” 说完,他才摘下自己的面罩,撕下面罩下的□□,露出那张还带着一些青涩感的脸。 他用着这张脸,又一次一句一顿的对着她说:“——是我。” 沈知意睁大了双眼,终于唤出了小鱼儿最想听的个字:“小鱼儿?是你?” 其实,早在他拿出夜明珠的时候,沈知意就在他头上看到了他的真实名字,但是完全没有想明白小鱼儿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她很是愣了一会。 就这么一会,好像就差点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星就这么击溃了。 那种近乎破碎的楚楚可怜感让沈知意在莫名的情况下,也生出了几分很是奇怪的愧疚。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点点泛起殷红,一点点泛起水波的光泽的时候,真的很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觉得自己欺负了他的沈知意看的一阵心虚。 “是我,不是什么一点红,也不是别的什么人。”他刚刚还很慢的语速在她终于认出了他身份的那一刻突然就变的很快,快到掩藏不住他言语间的急切,急切到掩藏不住他也根本没想掩藏的心事。 “就是我——小鱼儿。” 他还是个少年。 一个骗的过七大恶人,一个骗的过贩夫走卒,骗得过江湖恶霸的少年。 一个还不知道怎么在心上人勉强,掩藏自己心事的少年。 他在感情上还这样稚嫩,还这样单纯。可也正因为这样最简单,最直接的感情,让他看上去那么纯粹。 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给不了的。 他没有那么游刃有余的手段,却正因为这样毫不掩饰的热枕而带出只有少年人才特有的专属浪漫。 那么青涩,那么懵懂,才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年在那么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的心上人,救她的不是其它的任何人。 只是他,只是他小鱼儿一个人而已。 没有其他人。 就是他。 ……可介绍完以后呢? 谁能想到这个跟心上人确认好身份后,就在原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少年,会是那个折磨的恶人谷所有恶人都苦不堪言的油嘴滑舌的恶人谷第一大坏蛋? 他曾经……不,现在也是个那么会说话,那么肆意潇洒的少年郎。 可他现在却也这样忐忑,这样不安,这样的不知所措。 看着这个憋红了脸的少年,沈知意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竟然无法和记忆里那个把她抱在怀里,大笑着带着她飞在万家灯火间的小鱼儿重合在一起。 她其实并不了解他。 就像小鱼儿可能其实也并不了解她一样。 但是,她是不讨厌他的。 看着眼前这双开始游移起来的眼睛,看着他不自觉开始扣扣自己手上明珠的小鱼儿,沈知意突然有一种完全放下心来的冲动。 可这其实也只不过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明明上一次被一点红的好感度迷惑,以为他不会对她下手的例子已经足够惨痛了,可好像她还是没有吃够教训。还是会被这样单纯的,清澈的眼睛所迷惑。 最后还得是沈知意先对他开口:“我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在姑娘率先起了一个话头的情况下,小鱼儿终于振作了起来,把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觉微微低垂的头又抬得高高的,那双暗淡的眼睛,又变得亮亮的,那好看的唇终于又开始上扬,又从懵懂羞涩的少年变成了那个肆意骄傲的小魔星。 “什么东西,都是要看缘分的。” “那一天你对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和我见面。我也不知道。可两个彼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的人,就这么巧合的在一个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相见的地方相见——这就是缘分了!” 他的眼睛就这么弯成一个好看的月牙儿,嘴角抬起,露出一颗虎牙。 “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是小鱼儿,是最自由自在,最喜欢到处闲游的小鱼儿,也是天底下最坏的大坏蛋。” 也是天底下,最喜欢坏姑娘的大坏蛋。 是曾经自由,但是从看见坏姑娘的第一眼开始,心就不再自由的小鱼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6. 心乱 从始至终,只是他一个人的心动…… 沈知意顺着小鱼儿的心思,终于告诉了他她自己的名字。 得到姑娘名字的小鱼儿好像终于想起来现在的情况,把那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交到她的手上。 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终于变得正经起来。他的唇抿的紧紧的,他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看上去神色很凝重。 “虽然我也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但是恐怕现在还没有到这个时间,这个你拿着。但是不到非用不可的时候千万不要拿出来。” 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一个唯一有照明工具的人,自然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被轻易发现方位的人。这样的道理沈知意也还是明白的。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是很快又有些迟疑。 “那你呢?你不需要它?” 即便小鱼儿现在因为一些原因用不了,可之后总有机会用到的。哪怕用不到,这样珍贵的东西,一颗就足以让一个人衣食无忧两三辈子了,但是他就这么轻易地交给了她。 这种东西,他总不会随身带上两个吧? 小鱼儿摇了摇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用不着这东西。 “我用不着,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带着它就够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 他不知道自己委屈的样子有多可怜,自然也不知道他收起那点狡黠,收起那点灵动,专心看着一个女孩的时候,即便他什么也不说,只要用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那种让人忍不住狼狈的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的认真,那完全抑制不住的温柔。 就像是一颗本来在星际间自在旅行的行星,心甘情愿落在你的手上,从万千星星里最特立独行,身上棱角最多的那一颗,变成一颗一点点磨去自己身上的棱角,甘心做一颗最普通、最渺小,只在你手心升起,只为你一个人发光的星星。 这样的感情和成熟男人的隐忍与克制相比,没有那么的沉重。但是溢出来的情感多的让人更有一种被灼烧般的感觉。 “这里是蝙蝠岛,你要怎么一直在我身边?你要带我逃走吗?”被少年的目光烫到似得,她的脸上染上绯红,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可她的退避并没有少年迟疑到止步不前。 他已经止步过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这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就这样,试图一步一步,走进自己心上人的心里。 哪怕这样的路恐怕还很远,也很长,大概会是小鱼儿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也最难的路,但是他想走,并且他非走不可。 一直到姑娘退无可退,猛地坐到自己的床上,他才停下来,又笑起来。 “虽然我还没有找到救你出去的路,但是,我会留在这里陪你。” “……陪我?” “对,陪你。”少年挑了挑眉头,意气风发的样子让沈知意下意识的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又把那片人-皮面具带回脸上,用着和他本人毫不相像的声线和她说话:“我能假扮成这山洞里的护卫,也能装扮成你的婢女呀。” 说完,他又把面罩揭下来,歪着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好不好嘛,就让我伺候你嘛小姐” 唇红齿白的少年故意做作的嘟起嘴巴。这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合适的一个动作——不要说他还是一个男人。 但是他模样实在俊秀,再加上少年自带的干净感,即便是故作姿态,也并不让人讨厌。 沈知意能明显意识到这是一个男性在这里——他故作女气的样子虽然很可爱灵动,但是他身上的少年感依旧很重,不会让人把他错认成漂亮的少女。 但正是这份少年感做出一副少女娇态的样子,才越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 沈知意跟着他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刚刚的紧张感在少年故意打岔的情景下瞬间消散了。狡猾又贪心的小少年故意营造这轻松的氛围,好让姑娘在这一刻忘记他越凑越近的身体,忘记他身上的淡淡的竹叶香气,忘记他们已经隐约开始交缠的呼吸。 他的坏姑娘是甜味的——他意识到这一点。 上一次,被他收进手里的发香又是什么味道呢?面上依旧嬉皮笑脸的小鱼儿的脑袋想的却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开始回想上一次姑娘的发香。 却只想起她望着他,因为害羞而湿漉漉的眼睛,因为害羞而红的发烫的脸,待在他怀里,像一团小猫一样窝着的身体…… 他的耳根有一点红了。 一点一点,从耳朵最末端烧到他的脸上,烧出一片好看的云霞。 沈知意还看着他,好像彻底被小鱼儿故作轻松的态度弄得放松了下来,顺从小鱼儿心意一样的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完全称得上暧昧的距离。 小鱼儿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姑娘的态度弄得不上不下,犹豫了那么久不敢去追,不敢去找她的。 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能脆弱到只是被心上人就这么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红着脸往后面踉跄几步。 他还故作镇定的问她:“我好像有和你说过,我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坏蛋吧。” “你就这么一直看着我,这里眼下清醒又只有你和我,你、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他故意在自己说话的语气里带出一点自己的哼笑,让他的话听上去更叛逆一些。 可惜他的脸实在太红,那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又忍不住带出那么多紧张。 即便他冲她发火,即便他真的敢冲上来抱住她,那遮掩不住的青涩也让他难以多出什么恐怖的气势。 在她面前,他恐怕是永远做不成恶人谷里那位让其它恶人食不下咽的天下第一大坏蛋的。 他只能做小鱼儿。 一条自己上钩的笨蛋小鱼儿。 “……可是你真的很好看。”沈知意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一点脱线。比如说现在,她看着小鱼儿,脑袋里想着的还是小鱼儿刚刚故意做小姑娘情态的样子。 真的很好看。 她非常认真的,真诚的,夸奖着小鱼儿。 可是小鱼儿没有和他正常情况下所应该表现出来的性格那样一拍手,扬起自己的眉头,他会那样骄傲,可因为那份骄傲又不自傲的态度不让人讨厌的对她说:“这是自然,我小鱼儿从来都是很好看的。” 他只是猛地转过身去,泄了气一样的蹲在地上。 他的脸蹭着自己的膝盖,蓬松的头发跟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高高的马尾有一瞬间让人忍不住和猫咪高兴时甩动的尾巴联想起来。 他就不该问的,他就不该问的。 小鱼儿只得又一次承认自己是一条笨蛋小鱼。 是一条被心上人用一句还称不上是甜言蜜语,不过是对他容貌夸赞的话弄的这样心烦意乱。他把头重重地埋在自己的膝盖间,把那些因为莫名产生热意而不自主发出的喘息小心翼翼地控制住。 他只觉得比师傅们给他吃毒药,放毒虫在他身上爬,还要麻、还要痒,甚至还要在此基础之上,再加上一个闷。 他觉得难受。 可按照常理来说,他正应该高兴,正应该快乐的。 可他就是觉得闷,闷的难受。比坏姑娘叫错他身份的时候还要难受。 但是又不光光是难受,还有一种,晃晃乎乎的,像是飘在云上的……小鱼儿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吗?见不到的时候日思夜想,见到了又会因为人家随随便便的话,随随便便的动作就这么失魂落魄,心烦意乱,还不如没有见面时轻松呢。 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可如果真的让他别来见沈知意了,这位滑头滑脑的小坏蛋肯定又要不乐意,又要不开心的。 沈知意看着被她说了句好看,就蹲在那里头动来动去的小鱼儿,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坐在床上的姿势转为站起,走到他的旁边,和他一起蹲下。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想着,好像也没有听说绝代双骄小鱼儿有什么头疾之类的,他怎么会一副这么难受的样子呢。 “你怎么了?” 难道是她说他好看,他不高兴了? 这也不至于吧…… 沈知意正想再小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就看见了少年猛地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这一下,他的脸和她的脸真的是几乎贴在一起。 他的鼻尖对着她的鼻尖,近到两个人真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带来的温度。 近到两个人彼此倒映出的,都是对方的眼睛。 “我很好。” “……我在想你。” “因为在想你,我刚刚很难受。” “很难受、很难受。” “是真的!你看!”他捞起还愣神的沈知意的手,贴上他的胸膛。 “你看。” 其实他不必要再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的。 他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厉害,他的皮肤怎么会是这样艳霞一样的雾粉色,他的手怎么会这么烫,抓着她的样子怎么会这么急促又这么小心翼翼。 ……那双看着她没有任何一点情愫产生的眼睛的眸子,又怎么会明明没有泪水,却好像已经哭过一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7. 洞窖 他答应了要保护她,就一定会做到…… 屋内很安静。 安静到沈知意可以清晰地听见小鱼儿换衣服的声音。 他大概是有些难过的,以至于声音放的那么轻,是连不会武功的沈知意都觉得有些太过小心翼翼的程度。 或许她对他还是有点过分。 可造成这样情况,只是因为她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想不出用怎样委婉的语言,用怎样装傻的态度才能不伤害到这个少年。 她只能说对不起。 看着那双本来还在发光,还有一点期待的眼睛就这样彻底黯淡下去。 她是不是该谢谢,至少小鱼儿真的是一个好人。他没有用沈知意目前的困境威胁她、逼迫她,亦或者干脆生气的丢下她走人。 他还是按照他的承诺,穿上侍女的衣服,遁入沉默的黑暗里,陪伴着她。很奇怪,明明小鱼儿在这里和她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他也只是个少年而已,可只要一想到他就在哪个角落里陪着她,她就莫名的安心起来。 小鱼儿把两个侍女五花大绑绑在了房间的梨花塌上,贸贸然把她们扔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小鱼儿留着她们。也还好每天给她送的食物沈知意都多到吃不完,给他们三个吃都还有的剩。 不过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洗漱的时候。 侍女当然是服侍不了她了。 服侍不了这当然不是什么问题,虽然沈知意还在家里的时候是一直有婢女伺候洗漱的,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会自己洗澡。 可是她和小鱼儿都不得不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她们两个一男一女的独处一室,实在是不太方便。 也幸好沈知意的身体因为系统的原因,即便不洗澡也不会有污垢产生,而小鱼儿的成长环境就注定他也并不是一个非要天天洗澡的人,于是两个人直接少了一些会造成彼此尴尬的事情。 两个人可以说是相安无事的待在一起好一段时间。 不过即便这个房间除了送饭的时候还会有人进出外,其它时间都是没有人来的,可沈知意还是很少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拿出夜明珠用来照明。 只因为她那颗珠子掏出来照亮屋内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少年明明已经困得双眼迷离,懒散地搭在出入口的门边墙壁上,眼睛却还往她这里看的样子。 他应该对她坏一点的才对。 就像她从一点红身上套情报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什么愧疚,只有一些对自己的无力而产生的自我厌弃。 可是对这么好,这么好的小鱼儿,他对她越好,她就只会越想要逃避。 她大概永远也忘不掉那双执着的看着她的眼睛了。那双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好在这样尴尬的相处局面没有持续几天,那本来越发安静的少年忽然某天将本来就没有睡得很死的沈知意摇醒,手捂在她的嘴上,示意她噤声。一直到沈知意在他的手心里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他才移开手,凑到她耳边小声的和她说:“外面的守卫不见了!” “我听到外面的声音很嘈杂……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准备出去先看看,你要跟着我,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知意毫无疑问选择了前者。 她的手指拉上少年的衣袖。即便出于某种心理她没有拿出夜明珠照明,小鱼儿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可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其实如果可以,小鱼儿是更倾向于她选后者的。 并不是觉得自己带一个人会很麻烦,而是外面确实是不可预知的危险。 小鱼儿是不怕什么危险的,或者说,小鱼儿从生下来开始,身边就永远是危险,这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这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个让他喜悦,也让他难过的坏姑娘……他不想。 不想让坏姑娘和大坏蛋一样,遇到那么多危险。 小鱼儿是个被刀捅进肚子里都会冲着对方笑的性子,但是他却实在不愿意让姑娘身上有任何微小的伤口,掉一滴眼泪。 如果他生在后世,大概就会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叫做双重标准。不过有些人的双重标准是对别人,而他是对自己。 但是他也完全能理解沈知意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心理。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牵着我,我们一起走,好吗?”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是他在照顾她,在保护她。 可从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就注定是处于下风的。 沈知意毫无疑问的是同意的。 走之前,小鱼儿给两个婢女松了绑,点的穴在十二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 或许直接杀了她们是更保险的办法,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可以不让沈知意察觉到的方式了结这两个人的性命。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坏蛋,他的运气也说不上好,可他的心依旧善良,他的态度依旧乐观,这大概也是那么多姑娘会对这个轻佻风流的少年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他的手很暖和,而且还渗出一点薄汗——可现在的天气其实并不热,因为是在洞窟里,甚至还怪有些阴冷的,这就让这一层虚汗出的很没道理。 不过少年的心跳就已经跳的足够没有道理了,出一些和环境温度毫不相干的汗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他的武功不错,体质当然也很好,很快手上的汗就消失不见,重新变得干爽。还没有完全成长完全的手不算很大,却也已经足够将她的手完全包在手里,牢牢地牵着。 让沈知意都有一刻的恍惚,总觉得即便是天涯海角,也是可以去的,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洞窖外面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小鱼儿走一回就会停一会,把耳朵贴在石壁上贴一会,然后才拉着沈知意继续走。 他已然足够谨慎。 比以前的他要谨慎不止一倍。只因为这一次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好的姑娘。 可即便小鱼儿已经如此谨慎,可他们还是没走多久,就有一个人迎面而来。 他的步法实在很轻,轻到小鱼儿都是等他走近了,听到他的呼吸才意识到这里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轻功实在深不可测,而一个轻功能够做到小鱼儿都无知无觉的人,是不得不叫人警惕的。 小鱼儿松开了拉着沈知意的手,但是人也往后再走了一步,让沈知意能贴在他不算非常健壮,但是已足够保护她,足够为她挡下所有危险的后背上。 “没想到,这蝙蝠岛居然还有兄台这样厉害的高手,”小鱼儿语气很轻松,仿佛这不是什么蝙蝠岛,而是在什么路边茶馆一样,十分自来熟的搭起话来,“这位大哥也是来买东西的?这鬼地方真是黑的厉害,我转了三四圈都没转出去,领路的人也找不着了,可真是晦气。” “好大哥可方便指个路?如此巧遇,不如可否行个方便?” 那神秘人停顿了一会,没有马上回答。 两个人彼此僵持着,过了好一会神秘男子才终于开口:“我想,总不会有谁迷路,还会故意带上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的。” 他听出了少年背后,柔弱的,细微的呼吸声。 ——他轻功这样好就罢了,耳力居然也这样好。 小鱼儿的心愈发沉了下来,但是他的语气依旧是不变的轻快。 “哈哈!不过是在洞窟里随便遇上的,她实在可爱,又央求我带她出去。一个男人,如果连和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的一个小小要求都满足不了,这样的男人一定不是个真男人,更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当然,不过是小弟的愚见,叫大哥见笑了。” 莫名其妙就被春风一度的沈知意鼓起腮帮子,红着脸拧了一下乱说话的小鱼儿的腰间肉。 小鱼儿当然是不怕痒的,也不觉得这很痛,但是他还是打了个激灵。小鱼儿要谢谢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至少他现在脸上狼狈的红色不会让人看到。 不过沈知意也知道这是小鱼儿的计策,拧完后就不继续出声或者干扰他了。搞得小鱼儿下意识挠了挠自己被拧了一下的腰间肉,心里反倒还有点空落落的。 这岛上确实很多原随云抓来用以供别人享乐的可怜女人,小鱼儿故意诱导对面的人把沈知意的身份往这边想。其实他也没必要加上后面那半句话,因为这岛上除了失足的可怜女人,当然也不乏没有良知的男人。正是因为这群没有良知的男人,才会有这么多可怜的女人。 如果对面的神秘人不是个好人,虽然会被他上半句糊弄过去沈知意的身份,却也会被他的下半句惹恼。 小鱼儿想的很明白,如果这个人是个好人,那他就一定不会生气。他是要带沈知意逃出去的,并没有真的要去岛中心做交易的意思。如果这男人真的顺势拉上他们一起去,那可就不妙了。提前试探好,如果他真不是个好人,现在这里离沈知意的房间还不远,他完全有信心让沈知意跑回去,自己把他引开,然后再想办法回来找她。 小鱼儿并不觉得不觉得自己一定能打得过、跑得过他,但是他是最狡猾,最会逃命,最会使诡计的小鱼儿。在这样的黑暗里,武功是无法完全施展开的,但是小鱼儿的计谋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小鱼儿想了那么多引开他的方法,却没有一个用的上的。 只因为这个人确实不是坏人。 甚至,还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8. 同行 他还是少年,可他已经是个青年了…… “你说的对。”男人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沉郁开始放松下来,“虽然我不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一个好人,但是看来,你总不会是一个坏人。” “不过可惜你猜错了,我来这里并不是来买什么东西,而是来找一个人的。” “在这样黑漆漆,阴森森的地方找人?” “是,也正因为这地方这样黑漆漆、阴森森,我才必须要再快一点找到她。” “哦——”小鱼儿本来还紧绷着的肌肉因为这人看上去还算和气的态度而慢慢放松下来,“如果你是要找上一批来到这里的人的话,我想你往我这个方向走,从左往右第二条路会更合适。” “一个来买东西的人可不会知道这么多。” “可你不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小鱼儿挑了挑眉头,反应很快的回答他。潜台词就是,既然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干正事的,就没必要太对对方的事情追根究底。 “……你说的也对。”男子显然听出了他的意思,轻声笑笑。 他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有一种特别的磁性。沈知意感受到了熟悉,但是却想不起谁是这样的声音。 已经听声音认错两次人的她乖巧的闭着嘴巴,防止引来不太必要的麻烦。 男人好像相信了这位带着一个姑娘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少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并向着他指示的方向前进。可就在他从沈知意身侧快要走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问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知意一个问题。 “你是真的要和他走的吗?” 沈知意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先是点了点头,又很快意识到这样黑的地方正常人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于是她只好开口:“是。” 听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只是说了一个字,他就马上激动起来。他的手几乎就要抓住她的手腕,就像少女总在他无法入睡的夜晚,抓住他纷乱的思绪时一样。 沈知意闻到他身上隐约的郁金花香,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愈发清晰。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抓住她的。一直在少女周围警惕着的小鱼儿抓住他的手。 如果这里是亮堂的,也许在场的两个人就能看到,这位总是勾着嘴角的少年那双快要凝出霜的眼睛。 神秘的男子没有看这位武功确实十分高强的少年,而是在黑夜里用他的耳朵追寻少女的呼吸声。 “你很像我一个在找的人。”他的语气十分凝重。 沈知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小鱼儿已经笑起来,先她一步开口:“只有街头到处乱窜的登徒子,才会对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陌生姑娘搭讪。” “只有登徒子中的登徒子,才会对一个不仅陌生,而且身边还有男伴的姑娘搭讪。” 小鱼儿决定收回这个男人说不定是个好人的判断。 他就该第一时间让姑娘先跑,自己先想办法揍他一顿。 打不打得过先不说,但是必须得揍他一顿。 但是男子还是没有回复他。他并不是瞧不上他,以他的性格来说,即便是瞧不上,他正常也不会这样没礼貌的直接无视掉对方。实在是比起小鱼儿的挑衅,他更在乎的是他面前的这个少女。 他好像又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 他的鼻子不算灵敏,如果不是非常浓郁的味道,他是闻不到的。 姑娘的香气是淡淡的,时有时无的,但他好像就是闻到了,和那个难忘的夜晚一样。 他想呼唤她,可他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连姑娘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他不是没有办法挣开小鱼儿阻拦他的手,但是……即便他没有认错,他和她,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他甚至不算是她的一个熟人。 他还记得她,记得一个那么可爱,那么讨人喜欢,那么叫他怜惜的女孩。 可她呢? 她还会记得他吗?记得那个那么狼狈的男人,那么无聊的江湖故事,那么短,又那么长的一个夜晚吗? 他怎么会有落到对着一个姑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了。 如果胡铁花和姬冰雁没有因为这段路上的陷阱和他分开的话,他们是一定会笑他的。 毕竟就连楚留香自己,都已经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了。 他要说什么?是不是该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他?如果她根本就不是他要找的人呢?又或者,她是那个人,可她却已经不记得他了…… 前者会叫他尴尬,可若是后者,就算是这位风流的盗帅恐怕也是要小小的难过一下的。 三个人僵持了好一会。 最后,以沈知意终于从怀里摸出那颗夜明珠,认出这个人就是楚留香而结束。 “你是……”她看着那张和记忆里一样好看的脸,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楚留香。” 看着这张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脸,看着姑娘不陌生的眼神,楚留香终于抽出那只被小鱼儿抓住的手,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他那颗刚刚还有些不上不下的心终于在这会落在了原处。 “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还知道我的名字。” “你和我说了那么多故事,那么多风景,只要我不是一个真的笨蛋,就知道那些奇遇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只会发生在你这位红颜遍天下的楚香帅身上。” 沈知意看着他,终于露出了自从上蝙蝠岛以后的第一个笑。 两个男主角都在她的身边,其中一位还在原著里解决了原随云那个变态——她这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原来可怜兮兮的精神值跟窜火箭一样往上涨。 小鱼儿当然不知道她高兴在哪里,只看见这位坏姑娘在他的面前,对另一个男人笑的这样开心。 即便是他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开心过。 ……而且当时,还叫错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也看着姑娘,也跟着一起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睑往下,看着少女的脸。他有着一张阳刚的、俊朗的脸,和一双很会勾女人的星眸。当这双长得十分深邃的眼睛这样双目微微收敛,并带出几分认真的时候,就总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心动的深情。 尽管这个人是全江湖都知道的多情浪子,可只凭这双深情的眼睛,就还是有不少少女就这样陷了进去。 他们就这样对笑着,青年高挑俊秀,少女纤细可人,竟然也颇为登对。 好像这两个人之间此刻真有一种奇妙的气氛,让人难以融入进去。 ……才怪! 小鱼儿笑的更开心了。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沈知意和楚留香,而是恶人谷的哪个恶人的话,看到这位好看的少年笑的比花还要烂漫,一定是恨不得躲在自己的屋里一年不出来,免得招了他的霉头的。 他把沈知意又一次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侧过身正对着楚留香。 他皮笑肉不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有几颗掩藏在下颚深处的后槽牙差点被他自己咬碎了。 “我说是谁会有这样的轻功功底,原来是红颜知己多到手指脚趾加起来都不够数的‘楚前辈’,失敬失敬。” 他认真的在念‘红颜知己’还有‘楚前辈’几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读音。 一个长得和他差不多帅,但是没他自尊自爱,年纪还比他大好几岁的老男人。 小鱼儿虽然喜欢坏姑娘喜欢到想让她天天开心,但是也还没有笨到连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都不懂,而且还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和另一个男人谈天说地还不眼红的地步。 ……而楚留香当然也并不是个没有眼色的笨蛋。 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头,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来确实是并没有想再见到她的打算的。 小鱼儿说的确实不错,他已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了,可少女甚至还没有满十七岁。 他有过很多女人,也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他不该去认识,去爱的。 他完全知道自己是一个不适合托付终身,一个并不完美的男人,他身上还有男人最普遍的劣根性。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认为女人也是人,也有尊严,也有自我,是和他一样平等的人。 他尊重她们。 只有这一点不同,就已经叫他那么招女人喜欢。 可即便是这么讨人喜欢的楚留香,也知道,像是沈知意这样一辈子循规守矩的姑娘,是自己绝对碰不得的。 哪怕她哀求,哪怕她为之落泪,他也是绝对碰不得的。 有些自由是他不能,也不该给的。 有些自由可以给人带来快乐,可有些自由却会给人招至毁灭。 而沈知意就是他认为的那种,一旦得到自由,反而会死去的那种姑娘。他没想过他自己已经明明如此清醒的意识到他们两个在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却还是会对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姑娘上心。 也没想到,他们会在江湖上重新相遇,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危险的地方。 而且,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位这样俊秀,俊秀到楚留香也忍不住赞叹的护花使者。 他还那么年轻呢。 和少女一样年轻。 楚留香自己当然是觉得自己怎么也算不上老的,但是看着少年那认真的,自己已经模仿不来的眼神,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该起的、不该起的心思一起收了回去。 “小兄弟客气了,既然你要救的人和我要找的人是同一个,不如你我三人同行,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楚留香的武功确实不错,不得不承认,如果和他一起走的话,哪怕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能有一个牵制住敌人,另一个人抱着沈知意逃跑。 小鱼儿回头,低声问沈知意愿不愿意,在等到了沈知意的点头后,尽管心里还有些不乐意,但是还是答应了楚留香这个提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9. 分头 分头行动 为了防止暴露,沈知意在这段交谈结束后,就又把夜明珠收了回去。 黑暗里,她感受到小鱼儿又牵上了她的手。 只是这会,少年的手已经不再出汗了,也少了许多的小心翼翼。就这么紧紧的拉着她。 甚至还得寸进尺,把自己的手指和她的扣在了一起,扣的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可以插进去的空隙可言。 “你……”她想说些什么,又顾虑到楚留香也在这里,只能噤声,用一根手指划拉一下他的手背。 这对小鱼儿来说,肯定是算不上什么警告的。 他只觉得这一挠挠的真好,真是恰到好处。把他刚刚被坏姑娘拧了一下腰而到现在都有点痒的腰间肉都挠舒服了。 情情爱爱怎么就这么让人昏头呢? 可如果连头也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甜而发昏的话,那也算不上什么情爱了。 一旁的楚留香当然不知道这边的小状况。 虽然这里很黑,但是靠听旁边两个人的脚步声,楚留香很快就适应了他们的步调,默不作声地走着。 他是有一些旖旎的念头的。 如果姑娘在他的心里不是特别的话,他肯定是做不到在自己的两位好朋友失去踪影之后,还是想着先来找她的。 只是他对于自己和姑娘不是一路人的事情看的实在很清楚,以至于一看到少年用看情敌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就马上选择了放下。 但可能还是有些失落的。 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多情的男人—— 他就难免会有几次为情失落的时候。 但是这大概是他头一回有了为一个才见两面的少女而失落的时候。 尤其是发现自己好像和两个人隔开了一点距离的时候,这种奇妙的失落感就更深一些。 楚留香揉揉自己的鼻子,有点想打喷嚏。 他从来是个心大的人,若是这个喷嚏打出来了,这失落感应该也会随着鼻子里泛起的痒意一起消失吧。 可大概是这洞窟的空气实在阴湿的厉害,叫他半点也打不出。只能和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挠自己的鼻子。 这一段路颇有些尴尬,但好在不管是小鱼儿还是楚留香,都还算健谈,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楚留香率先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武功倒是不错,不知道师从何门何派?” 他用江湖人最常见的搭讪方式开了个头,两个人很顺利的聊了下去。 “倒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不过恐怕我说出来。会遭人讨厌也说不定。” “哦?这倒有趣。”楚留香被小鱼儿的说法勾起了兴趣,一时间也不光顾着挠鼻子了,接着问下去,“这武林上,能教出像你这样武功的年轻人,且还会被人一听就讨厌的门派,恐怕是没有几个。” “我想,是仅此一个。” “愿闻其详。” “或许,你知道恶人谷?实际教我的有五位师傅,不过,他们却有十个人。” “那倒难怪……不过,你看着和恶人谷,并不很相像。” “是吗?可他们都说我是恶人谷最恶的恶人。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了。” “只要楚某可以回答的,自然是知无不言。” 但是小鱼儿和他聊到这里了,却没有马上问出他的下一个问题。 沈知意听得正蛮起劲的。她并不是只认识这两个江湖人,可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围观两个江湖人之间的谈话。 还是两个古龙的主角。 见小鱼儿突然停下来没有再说话,她正有些困惑,下意识地甩了甩和小鱼儿牵的紧紧的手。 然后她就听见小鱼儿的声音染上了笑意,再次开口:“这个问题,我要坏姑娘答应让我问,我才问。” “是什么问题?”沈知意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开口主动和小鱼儿搭话。 “你和楚前辈是怎么遇见的?我不是非问不可,也不是一定要有个回答,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当我从来没有问过。” 这倒是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就是比较老套的美救英雄的故事。因为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以至于沈知意再回想一遍的时候,居然有种是在想电影剧情的既视感。 这不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但是是由小鱼儿问出来的,而且楚留香和她现在都在这里,这就不免让人有些局促起来。 但是这确实不是不能说的一个话题。 沈知意纠结了好一会,却没想到楚留香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恐怕,这个问题楚某是回答不了的。即便姑娘是愿意的,我也依旧无法回答。” “为什么?”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的沈知意傻乎乎的问起楚留香。 可楚留香不仅没有回答小鱼儿,也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打开自己的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 可这并不热,也并没有能看见他耍帅的人。但是他就是要扇一扇,扇走自己这些恼人的情绪。 “有些问题不是不能问。只不过人总要有一些不能算秘密,也不能算重要的答案,是不想,也不愿意说出口的。”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沈知意有些似懂非懂。 但是小鱼儿好像已经听明白了。 他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聊起来。 小鱼儿确实是很擅长认路,而且也善于察觉危险的味道。一路走下来,居然也相安无事。 他们三个边聊边走,时间居然过的也很快。 楚留香点燃了火折子。 蝙蝠岛越靠近中心,原随云刻意设计的风洞就越多。从上往下刮着的阴风总能吹熄原随云不想让他们看到任何东西的人的火把。 但是到了边缘,只要他们尽量靠近墙壁,用身体护住火折子,多少还是能够照出一小片区域的。也可以用这个特点来判断自己的位置是不是已经在蝙蝠岛的边缘。 从火折子火光跳的这样明亮的情况来看,他们运气不错,已经在离出口非常近的地方了。 可身为主角,自然会是个容易惹麻烦的体质,而不巧的是,他们站在一起的三个人都是主角。 在终于快要到出口边上的时候,楚留香看到了一块带血的布条。 楚留香的表情变得很快。 这是胡铁花的衣服。 他把布片捡起来,又沾了一点地上的土,还有一点点潮湿。他正要开口让小鱼儿和沈知意先走一步,身后就有几个男人朝他们飞扑过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楚留香几乎是第一时间往传出动静的地方扔了火折子过去,并让拉着手的两个人赶紧往其它地方分散开来。 尽管小鱼儿的武功还挺不错,但是一边对付这么多人,一边又要腾出手对付黑暗里的敌人,还是免不了处处受制。 他们的手已经分开,但是小鱼儿还是让沈知意紧紧地贴着他,以免两个人失散。 沈知意紧紧地闭着嘴,她的肩膀和大腿有两根被射进去的暗器。 万幸没有涂毒,也并不是致命伤。可沈知意本来就不高的血量还是有些岌岌可危。她疼得冷汗直冒,好几次差点控制不住呻i吟出声。 但是她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小鱼儿护住她已经很不容易,再出声干扰,只会对小鱼儿更加不利。她干脆从往嘴里塞了一块手帕,以免自己精神值降低发出什么会给他们添麻烦的声音。 即便她没有出声,小鱼儿还是敏锐的闻到了背后的血腥味。 他的后背沁出一些汗,嘴抿的紧紧的,明明背后站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弱女子已经很不方便了,他还干脆的把姑娘带到怀里,只留出一只手用来防守。 他很快就多了不少伤口。 终于腾出手来的楚留香很快过来救场,分摊了小鱼儿身上的压力。 他们边战边退,把自己掩藏在这片黑暗里。 楚留香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能这么精准的知道小鱼儿他们的方位。他说了一声得罪了,从已经有点脱力的小鱼儿怀里接过沈知意,然后马上捂住了沈知意的鼻子。 在发现她的嘴巴已经塞上了一块手帕的时候,那双手忍不住收缩了一下,随后动作更加温柔了一些,附在她的脸上。 因为受了伤,大脑神经为了缓解痛感,让她的呼吸迫不得已加重了。尽管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呼吸的频率,可还是难逃武林人的耳朵。 难以辩清他们方位的几位杀手很快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搜查攻击。 终于勉强逃出包围圈的小鱼儿和楚留香的表情却都称不上好。 沈知意的状况很糟糕。 明明皮肤凉的厉害,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楚留香敏锐的感觉到自己手掌下,少女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小,她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你带着她离开,你不是轻功很好?对你来说,不难吧。”能那么轻易地把坏姑娘交出去,小鱼儿已经心里有了计划,小声在楚留香身边说着。 “可你……”楚留香皱起眉头,有些迟疑。 “我可没说我要留下来殿后,但是我觉得,该是时候分头跑路了。” “你听我报数……我数3…2……1!”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 濒死 他想留下她,无论何种方式 少女的身体冷的厉害。 她流了太多血了,她的生命和鲜血一起流出了她的身体。 她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 不再是刚刚急促到可以轻易被捕捉到的喘息,她现在的呼吸就连在耳力极好的楚留香听来,也是时断时续,难以听清的一个状态。 这让他的心更加剧烈的焦灼起来。 咬着牙轻功飞了许久,他终于找见一间木屋。里面躺了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她的身上还有一股让楚留香忍不住皱眉的味道。 血腥味掺杂着男人和女人欢好的味道,这让木屋里的空气很有些浑浊。 但是眼下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楚留香心里可怜这个女人,但是他现在还有更记挂的事情。 他把女人的尸体用床上的床单包着,放在一旁,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床上,就把沈知意放了上去。 虽然他的衣服也沾了些尘土,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外衣到底还是比这张床要干净不少的。 他从少女的怀里找出那颗夜明珠——他小心的不去触碰到她的身体,费了一些时间门,才从衣服的内衬口袋里把夜明珠拿了出来。 夜明珠的光照出沈知意和雪一样苍白的脸色。 两只飞镖钉在她的身上。白色的皮肤和殷红的鲜血,让她有一股可怜又妖艳的脆弱感。 感受到光线的她眼睛动了动,半睁着望向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也已经无法聚焦,即便她已经尽力向他看去,也还是无法把视线定在他的身上,而是抑制不住的涣散开来。 他伸出手,把那块被她咬在嘴里的手帕摘出来——手帕已经是半湿的状态。楚留香不觉得这有什么恶心的,反而更觉得姑娘让他的心纠的厉害。 看着她身上的伤,这位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楚香帅咬着牙,用手一点一点拔出沈知意身上的暗器。他拔的不快,也不慢。 如果太快,很容易造成大出血的状况。而如果太慢,对这个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缓慢的酷刑。 他已尽量做到最好。 他听见姑娘小猫一样的抽泣。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喊疼了,唯有那双不停流泪的眼睛还在告诉楚留香——她很痛。 那是楚留香心里,和月亮一样明亮的,可爱的眸子,可现在,里面只剩下无助和痛苦。 她还是那么漂亮。 和快要凋零的花一样漂亮,漂亮到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和她感到一样的痛苦。 这比她大声惨叫,还要让人忍不住揪心。 等把沈知意两处的暗器都拔出来,倒上江湖人都会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再用布包扎好后,楚留香身上也已经满是汗水。 他剧烈的喘着气,把手放在沈知意的脸上,感受她虽然微弱,但还存在的呼吸。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他看到她的眼睛张张合合,意识到她现在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在这种本就意识不清楚的时候昏过去,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他用手一点一点擦去姑娘额角的冷汗,盼望她能因此好受一些。 他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问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回答那个少年的问题吗?” 他知道,他知道刚刚的沈知意肯定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小鱼儿他们的初遇的。 她当时的语气那么好奇,声音还那么灵动,那么有活力。 他想把她留下来。 把那个陪着他听了一个晚上故事的少女,把那个可爱的、灵动的,让花蝴蝶忍不住乖乖停在她指尖的姑娘留下来。 即便沈知意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他,他还是努力的自说自话,希望能唤回一点她的意识。 他的声音很温柔,絮絮叨叨的贴在她的耳边讲着:“如果今天问我这个问题的,不是你身边这个心里有你的少年,而是我的好朋友问我有没有什么心动的女孩。” “那我一定会说的,会说那天晚上我从那扇被你打开的木门望出去看到的星星,你身上的香气,你散开的头发……就连你看着我时放大的瞳孔,我都要忍不住伴着酒说出来的。” “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多嘴,但是那个晚上,对于我而言,确实是一个不一样的晚上。我会把这样的心事分享给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但是却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分享的。” 他讲的真的很认真,和他此刻看着她的目光一样的认真。 沈知意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了,脑袋也晕的厉害。她知道楚留香和她说这么多,是为了让她集中精神。她尽力睁开自己的眼睛,把自己好像被雪冻过似的脸埋在他宽大的手心里。 他的掌心很暖和,在沈知意把脸埋在他手掌里之后,就变得更加暖和,暖和到甚至有些烫,但是这样的温度对于沈知意来说确实刚刚好的,她甚至还用劲蹭了蹭,以表示对他体温的满意。 大概这些习武之人的身体都很好,小鱼儿的手也是这样,永远都是热乎乎的。 可能是因为真的到了快死的时候,她的脑袋一边嗡嗡的乱叫,一边又一堆和现在的情况一点没关系的想法到处飞来飞去。 楚留香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看着她已经不光是苍白,甚至开始灰败下去的脸色,还有她终于聚焦,努力睁大看着他的眸子—— 里面映着一个男人。 一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男人。 他的喉咙好像突然被鱼刺梗住了似的,让他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言语就这么卡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原来他强颜欢笑的样子,这样的不好看。 楚留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沈知意的眼睛又快要因为莫名的困倦合上了,但是她还是尽力把它再睁开。 她的体力值就剩10点了,体力值倒是不再掉了,可精神值一直在3-5之间浮动,她忍不住怀疑自己闭上眼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得让楚留香再说点什么。 什么都好。 哪怕他说的那么多话,到她的耳朵里都会缺词少句的,但是只要有他在她身边说说话,就怎么样都好。 她努力张开嘴,想对他说,让他再陪她说说话吧,可她却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了。 但是聪明的楚留香还是从她的半张的口型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也可能他并没有读懂,但是他就是想这么说,想这么做。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和她聊胡铁花,聊姬冰雁,聊他三个胜似亲妹妹的义妹,聊他去过的风景,见过的贪官污吏,见过的武林风云—— 他好像有一肚子的故事。 他讲啊讲啊,把这些最好玩的,最刺激的,他最了解的东西都说给她听。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受了伤的盗帅和捡到了盗帅的大家闺秀,看了一个晚上的星星,听了一个晚上的故事那样。 他就这么一直讲,讲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讲到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讲到已经没有什么可讲的——他开始讲起她。 讲起那个他会和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分享的,他最难忘的那个夜晚。 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已经有点进气多,出气少了。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已经很哑很哑,哑到即便是胡铁花姬冰雁两个来听,也绝听不出这是谁的程度。这声音绝对算不上好听,可奈何这声音这样温柔,包着那么多感情,叫人生不出讨厌的心思,“那天,你离开的又回来的时候,月光照在你的脸上,风把你的长发吹开的时候,你坐在我旁边给我疗伤的时候——” “我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只有一个,肯定会让你不高兴的坏念头。” “我想吻你。” 他一遍一遍的和她说着这四个字。 他不该对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姑娘说这种话。 他本来也不会对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姑娘说这种话。 甚至就连这不知礼数,不知羞耻的言语,也并不是他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说的话。所以,连这个情景都是他编出来的。 可是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睛,看着她快要在他眼前凋零的样子,他只想留住她。什么方式都可以,什么言语都可以。 他说着这暧昧的言语,可眼底涌动的并非暧昧,而是悲伤。 他说着说着,忽然拉起她的一只手,一点点的冲她手心呵气,一直到她的皮肤终于有了一点温度才停止。 他把他的唇映在她的手心里。 一下又一下,像是最虔诚的信徒正在冲他的神明进行祷告。 他的唇比他的手心还要烫——也可能是沈知意脑子太乱,感官有一点失调。 他的唇很软,和他不笑时不自然带出的冷峻不同,他的动作又很轻,和他笑时的爽朗大方也不同。 就像是一根羽毛,在她的掌心轻轻蹭动。 他说了多少遍我想吻你,就真的亲了她多少下掌心。把姑娘苍白的手都因为羞耻亲成了可爱的粉白色。 虽然方法很奇怪,但是沈知意诡异的精神了起来。 ……到底他和小鱼儿哪一个更不讲道理呢? 沈知意的脑袋好像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的样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1. 治疗 神秘人的帮助 “没想到,被那么多人通缉的银剑杀手会在这样的地方。”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恐怕还有不少。”沈胜衣的剑指着一点红的咽喉,忍不住发出冷笑,“就好像你没有想到,你差点在几天前就会死在我的手上。” “感谢你的好运吧,让我还有用的到你的时候。”他的话很不客气,里面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点红现在的样子已经足够狼狈——他的武功不算顶级,但是能把他伤成这样,自己还游刃有余的,全江湖也并不多。 不得不承认,沈胜衣是个很厉害的杀手,而且这种杀人的天赋仿佛天生一般。 他厉害就厉害在,他并不是以某种武器所长,可以说,任何武器他都可以用。甚至空手,他都能随便拧掉一个人的脑袋。他的武功你根本猜不出是什么样的路数,只要能解决掉你,他能随便更换自己当下用的手法。 沈胜衣要杀的人他就一定会杀——而那个人,也一定会死。 他从未有过任何失手。 至少一点红从没见过他有。 但是沈胜衣还是饶了他一命。 一点红不觉得他们两个之间那点浅薄的交情能让身上杀气这么重的沈胜衣忍下不去杀他,那就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了。 “我从不会答应别人的胁迫。”一点红的眼神很冷,他的手还握在他的剑上。 其实,以他的实力来说,虽然确实完全不是沈胜衣的对手,但是倒也不至于只有防守的机会。在这么黑的地方,这么容易迷路的洞窟里,敛息浅进黑暗里,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 只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一点红对人有愧,他可以死在沈胜衣的剑下,但是他还没有沦落到会因为性命而被人胁迫办事的程度。 沈胜衣听他这么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笑的更冷。 “你会答应的。”他一边冷笑,一边把怀里的药丢到一点红的怀里,“往前,直走,右转第三条路,直走再左转,一直直走,第二条路上的一间木屋。” “把这些药瓶放在木屋前面,好好发挥下你仅剩不多的价值吧。” 一点红皱起眉头,没有拿起药瓶,还要再开口——知道一点红不知道缘由就不会替他办事的沈胜衣啧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 “你如果对我妹妹有愧,就把药给她送过去,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一点红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就连呼吸都差点遗忘。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沈胜衣到底为什么会知道沈知意在这里,且受了伤的事情,只记得木木的问上一句:“她受伤了?” “当然,多亏了你。” 沈胜衣的嘲讽让刚刚还脑袋一片空白的一点红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黑暗里,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是了,他又怎么配问,怎么敢问? 只要她在这座岛上遭遇任何不幸,总是和他有直接关系的。 有些问题,有些关于她的问题,他从一开始就不配,也没有资格去问。 他自认自己是不配再见她的。 自觉无颜的一点红还是不得不再问一个和她相关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她送?”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需要说愿不愿意。”沈胜衣对他的语气就没有好过。 一点红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可又什么都是在发生了之后才知道,毕竟一点红觉得他来的时机实在不算很好。一点红私心希望他来的时机也不要很坏,至少要让这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忍不住开始试探他。 “如果我说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也总有其他人会为我效劳。” “那么你呢?你来到这里,又只是为了送药的?” “当然不,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本就是为了杀人才存在。” “那你是为谁而来?” “我为一群以看到我,还有我最珍惜的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的人而来。” “看来,这群人里也包括我了。” “是,这里面本就该有你。你该庆幸自己足够好运,我还没办法杀了你。还有……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可以和你废话个没完,但我妹妹可等不了。” 他的剑往前抵了抵,就这么浅浅地压在他的肉上,一点红的脖子被剑尖刺出一个小小的创口,一阵尖利的刺痛感和血液流出体内的感觉,让一点红能更近的体会这位不到一年,就成为青衣楼公认的第一杀手的压迫感。 一点红感觉到他的恨意。 他想不明白,明明恨意已经快凝成实质的沈胜衣为什么还要留自己一命。 更不明白既然他说还有其他人愿意,可他却还是来找了他。 但是一点红看得清他的急切。 他用手指抵开在脖子上的剑,沈胜衣没有制止他这样做。 一点红把那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上滚到地上的药瓶揣进了怀里,站起身。 沈胜衣大概一开始就是想好了要让他跑腿的,他的肩膀,胳膊,都受了伤,唯有下盘没有。 沈胜衣收起了自己的剑。 他知道,一点红这是应下了——他并不怕这个家伙中途反悔。 他对这个造成自己妹妹受伤的间接犯肯定是讨厌的,但是沈胜衣一边讨厌他,一边又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信任这位名满江湖的杀手。 一点红接下的任务,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一定会去做成。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沈胜衣价格比他优惠不少,也还是很多人依旧愿意找一点红办事的原因。 沈胜衣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但他是做不到和一点红一样玩命的。他是有牵挂的人,所以他得活着,他必须活着。 他和活着就是为了杀人的一点红有根本上的不同。沈胜衣不怀疑,如果现在一点红的腿是断的,但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算是爬,也会爬到妹妹的木屋前面再死。 可即便如此,还有些不放心的他还不忘留下一句话给一点红:“你最好把药放在那就走,不要再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我希望我不会后悔今天放过你。” 随着沈胜衣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就没有再管一点红的动静,转身离开。 他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有人来了。 楚留香敏锐的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 这地方的隔音真的说不上好。但是也感谢这算不上好的隔音,让他能如此敏锐的察觉到危险。 沈知意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 她已经支撑了很久——别说她现在受了伤,就是没有受伤的时候,也是没办法熬上一天一夜还能坚持不睡过去的。 因为熬夜,楚留香的眼睛有些泛红,但是时刻注意姑娘呼吸脉搏的他的精神依旧时刻紧绷着。他谨慎地贴在门边,用自己的感官去感受着这位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冲着他们走过来的不速之客。 这人的武功恐怕不差,至少是比那波杀手要来的好得多。 但是他只有一个人——楚留香不确定这是否还有其他埋伏。如果他现在也只有一个人,他是大可不必这么提心吊胆的,但是他身上毕竟还正背负着另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奇怪的是,那个人放下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离开了。 透过木板的缝隙,楚留香好像隐约能看到一双眼睛。 也可能是太黑,而产生的幻觉也说不定——不然很难想象世界上会有如此矛盾的眼神。 愧疚、漠然、悲伤、喜悦、不舍、逃避……即便是楚留香,也无法把那眼神里所有的情绪说个遍。但是里面却是独独没有恶意的。 一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楚留香又贴着门板听了一刻钟,确定确实已经没有人在门外,他才打开门,摸索了一下地面—— 是两个个质地光滑的瓷瓶。 他反身回屋,分别解开两个瓷瓶上的木塞,左边的药瓶子马上就有一股子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让一直有鼻炎的楚留香都感觉自己的鼻子难得的清爽起来。 而右边的则是一股子既辣且苦的味道,打开的时候,隐隐有粉尘散落在空气里。 这是药,而且是很好的药。 楚留香很快就判断出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给他送药? 而且还正是在他确实很需要用到药的时候。 他不觉得是有人刻意来害他——就他现在这个情况,哪还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呢?只要围住他,让他无法分心给那位让自己担心的整宿整宿睡不着的姑娘,就能去了这位风流浪子的半条命。 在短暂的纠结了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先用上这些药,而不是思考它的来源。 有香气的丹药他用手细细碾碎,和水混在一起,送到她的嘴里。而味道苦辣的药粉则被他洒在姑娘的伤口处。他一点也没有留一点在身上的意思,把这两样光是闻味道就至少价值百千两黄金的药用的干干净净。 姑娘的脸色没有好上多少。 楚留香知道,这大概是药效还没有挥发,可他还是不得不为此揪心了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知意的生命值和精神值缓慢的开始了上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2. 承诺 浪子对女人的承诺很少,但总是有…… 沈知意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听见她呼吸逐渐有力而彻底放心下来的楚留香,正小心翼翼地拿他自己的手帕盖在一个姑娘的脸上。 她来到这个屋子里的时候,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但是她还能闻到空气里石楠花的味道。只看见她不被被单裹着的身体是完□□露的,她就大概猜到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个姑娘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愣愣的看着楚留香——和第一次见面时,她坐在地上看他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醒了?”楚留香听到她的动静,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随后又皱起眉头,“抱歉,我也不想让你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但是这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她应该在这的。” 他理解姑娘可能因为一具□□的,虽然还没有腐烂,但是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感到恐惧。但是他也没办法把这个可怜的女人丢到外面去——即便她已经死了,也一样。 人总该有一个容身之处的。 他这时还遵守的道德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一定要笑话他过于死板迂腐,但是他都能让一个妓i女的尸体和他待在一块,并且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又和迂腐这个词完全扯不上关系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背着你,我们去别的地方,好吗?” ……他确实是个浪子。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招姑娘喜欢了。”沈知意的表情有一瞬间十分复杂,“你确实是个好人。” 如果是哥哥,或者小鱼儿他们在这里,他们肯定也会找东西披在这位可怜女孩儿的身上,带出去挖个洞,让她入土为安的——但是绝不会和他一样,留着她的尸体和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还这么认真的说“这是她的屋子”。 楚留香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我可不觉得自己算什么好人,”他自嘲的笑了笑,“真正的好人,为万世开太平——我可不是。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有尊严的。” “我是不希望自己死后,连自己住着的房间都住不得的。我死后,我想让其他人是如何待我的,我就如何待别人。就好像我希望一个人对我好,所以我就要对她好一样——这是一个道理。只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似乎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的人也被称为好人了。” “这倒是。毕竟拿着一个病的快死的姑娘的手亲个没完的好人,我也是第一次见。” 咳……楚留香被她这话弄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他小麦色的皮肤不免为她这样的言语染上绯红色——他其实是个脸皮挺厚的性格。 他遇见过很多人,很多女人,很多漂亮的女人。 但是能一句话就让他脸涨红的厉害的,大概也只有这位可以明明是他彻夜守着救回来,却还要一醒来就揶揄她救命恩人的大小姐了。 他的手尴尬的搭在唇边,但是很快就挪到鼻子那里,揉了揉。 她不该提的。 这样,他也不会去回想。 那个时候,他亲在她的掌心,脑海里只有她流泪的双眼。 可现在她一提起,他就难免会想起她软到好像快融化在他掌心的手,还有被他亲成微粉色的手指。 软而无力的手即便已经害羞到泛红的地步,却还是无法挣脱他。她的手那么小,可以那么轻易地被他包在手心里。 他已经不可避免的幻想起他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少女的香气。 那味道一定也是甜的。 和她泛起粉色的指尖一样,是甜甜的……是吗?还是初秋盛放的桂花?还是和路边解渴的桑葚一样,酸酸甜甜的,可能还有些发涩。 他的手指克制不住的颤了颤。 他努力把它抱成拳,掩住自己已经开始用舌头润起嘴唇的,让他自己都看不过去的样子。 ……他就不该去想的。 楚留香啊,楚留香,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的脑袋里把那些姑娘骂他的话又都重复了好几遍,才做到把那些泛起粉色的思念都狠狠戳破。 这会,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真不是个好人的楚留香忍不住又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对一个受了伤的姑娘有这样的旖念,他真该等出了蝙蝠岛之后,好好让他那位好朋友给他念念经,去去邪气才对。 “你说的对,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看着明显只是调笑他一句,对他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姑娘,楚留香在只好伴着叹息的苦笑着。 “如果现在亲你手的人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人,我是一定会把他扭送官府,还要三令五申让你离这种人远一点的。”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子,厚着脸皮接下了下半句,“不过如今,干出这种事的人是我这个坏东西,也就只好求这位心地善良,还美到让我这个蠢东西犯坏的漂亮姑娘原谅一下了。” 沈知意被他的话逗得一乐,这会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是很快她就停了下来——笑的太厉害,会牵动她身上的伤口。尽管有些疼的厉害,但是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因为这疼痛想起了他们一开始在聊着的话题。 她翻身,就要从床上下来——楚留香上去扶着她,语气带出几分担忧:“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可还没有好全。” “那也不能一直让我躺在床上,受你的照顾。”沈知意的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的厉害,只是从躺着变成站着的姿势,就已经让她疼的头上冒出些冷汗。这让楚留香光看着就忍不住直拧眉头。 但是她却不以为意,只继续对他说:“你该把床也还给它的主人了。” “你是不喜欢这张床?” “不,我怎么敢不喜欢它。是它,让我在那么痛的时候,还能有个可以让我安睡过去的软垫子,让我不用那么难受。同样,这位姑娘也是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只有这张床,是一直陪着她的。我不应该在我清醒的时候,还让她的尸体躺在地板上,让我的身体躺在她的床上。” 她比他想的还要好。 她在他心里,本来就已经很好,但是看来,她只会比他心里的那个姑娘,更好,更讨人喜欢。 但他却并没有同意她的要求。 “我们会还回去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这样养伤养的不好的话,我们之后出去也不会很方便的。” 沈知意对他摇摇头,脸色依旧冷静的厉害。 “可是已经没有这样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得快点走。虽然我知道,我现在一定已经是你的拖累,但是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仅我依旧是你的拖累,甚至外面的局势也会越来越不一样的。” “而且……”沈知意还记得楚留香那天拿到一块带血的破布块时的表情,“你应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要找的,对不对?” 这话倒是一下子戳中楚留香的软肋了。 他确实还在担心自己的两位好朋友。只是对沈知意的担心暂时越过了对他们两个人的担心,才让他得以一直留在这,陪着她。 他的脸上,那些幽默的,灵动的气质一点又一点收敛。 他不笑的时候,模样总是不免带出几分让人忍不住为之退避的冷峻的。 那双曾经对她涌起过要将她吞下去的汪流,也曾吹起过想陪伴她、守护她的阵阵春风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一个疑问。 他在用眼神问她,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是否真的要离开这还有照明的小屋,离开这至少能让她有个休息地方的小床,重新回到黑暗和危险里面去。 她拉上他的衣袖,忍受肩膀处难以忽视的疼痛,抬起头,望进他那双带着疑问的眼睛。 她一点点凑近他,把那双眼睛占得满满的,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融入进去。 她就这么不讲道理,这样乱七八糟的闯进他的眼睛里——把那张他曾用手指临摹,却怎么也临出来的脸这么细细的展示给他看。 她好像在对他说——是的,我真的下定决心了,请带我走吧。 ……带她走吧。 是啊。 他早就该带她走的。 在那个一见钟情的夜晚,少女从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睛里,就这么轻巧的直接从窗户翻进他心房里的时候,他就该带她走的。 他终于可以做到不再逃避这样让他又想起星星,想起她的手,想起她倚靠在他肩膀上听故事的眼神。 可眼前的姑娘却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不逃避,到底意味了什么。 他的手又抚上她的脸颊——这粗糙的触感和轻柔的抚摸,在她重伤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十分熟悉,叫她很难生出抵触。 他就这样,一边把她鬓角旁散落的碎发拢到她的耳后,一边说—— “好,那我就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我无法保证我能让你一直安全,但是只要我在,我就会保护你。” “我一定会保护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3. 甜意 喜欢是这么让人昏头的事?他大概…… 沈知意没想到他会愿意背着她行动。 虽然他说是为了走的更快一些——但是在这样的黑暗里,无论是为了认路,还是隐藏自己,都是不可能走的太快的,这也是为什么沈知意会这么快就主动提出两个人一起走的原因。 但是他就这么一声招呼也不打的把她捞到他的背上,甚至都还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尽管在之前她受了重伤的时候,他也是抱着她行动的,但是清醒和不清醒时候的感觉真是完全不同。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感受到他规矩地撑着她双腿的手的触感。 他们之间实在有种亲近到让人光是远远地看到,就忍不住脸红的氛围。 他对她,不过两天的相处,就已经自来熟的厉害,和第一面时洒脱,但是很会拿捏分寸的那个楚留香一点也不一样。和第二次刚见面时,那个亲切,但是又有礼貌的楚留香也不一样。 生和死是最能促进感情产生的。但是沈知意还并没有把楚留香当做自己的恋人来看待,虽然她并不讨厌楚留香,但对于这样的暧昧明显还不是很适应。 “你…你……”她的腿挣扎性地蹬了蹬,却被他抓得更紧。 “如果你更喜欢被我抱着的话,倒也不错。”他的声音带笑,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样的黑暗里难免带出几分富有吸引力的暧昧。 她的肩膀还有些痛,让她没有办法抬起头,只好贴在他的肩膀上。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感受到了每当她吐气在他脖颈间的时候,他就会情不自禁绷紧的身体。 她用没有受伤的另一边的手小小地锤了一下他绷紧后硬的像快石头的臂膀,却被他的唇抓个正着,很是不要脸的啄了一口。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才为自己亲了少女的手还浮想联翩而心里痛骂自己的事情。 他该规矩一些的。 可他这么喜欢的,这么乖的小姑娘也会有不规矩的时候,那他为什么还非得守那些无聊的规矩呢? 一些把他的故事变成话本的说书人总说他是“流氓中的君子”、“风流而不下流”,甚至他的很多朋友也这么想他。 但楚留香自己了解自己,他就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他就是一个不想在心上人面前做君子的流氓,一个本确实风流但不忘绅士,但现在却只剩下下流的坏东西而已。 感受到沈知意的手迅速的缩起来,他闷闷的笑,心里只厚着脸皮,自己选择性的忘记了,逗的姑娘不规矩的锤他的人正是他自己。 “你……你居然还笑。你别忘了,你明明,刚刚还在和我道歉的。难道你的歉意都是假的?” “不,我之前说我是个坏东西,说要求这位现在正在我背上的漂亮姑娘原谅的话,都是真心的。” “那你……” “可天底下哪有道完歉就能保证自己绝不再犯的坏东西呢?” 他这样不讲道理的话让沈知意忍不住在他的背上又扑腾了一下,楚留香遂她心意,故意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七扭八歪,好像要被她带的摔倒了一样。 他演的实在太像,让真有点怕被他摔到地上的沈知意只好又停下来。 楚留香笑的更厉害,他还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故意压低了声音,可这样刻意压抑的声音显得更加喑哑,像是被不停撩动的低弦,完美的隐入这浓重的夜色里。 这会她是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甚至不敢再去锤他的肩膀,以免被坏东西又给占了便宜,就这么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脸涨得通红。 她安分下来,可楚留香反倒来了劲,那双像狼又像狐狸的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促狭地眯了起来,对她说:“如果你正生气,可以多锤我几下。虽然我的身板肯定比不上那些练得一身腱子肉的壮汉,但是用来给你做个出气的沙袋却是绰绰有余。” 闻言,沈知意真的没忍住,锤了他一下。但是很快就重新趴回去,不管楚留香怎么逗她,都绝不开口。 既然姑娘不开口,也不愿意再搭理他了,那楚留香也只好放开撑着沈知意的一只手,悻悻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再多嘴,接着进行赶路了。 接下来的这一路,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很有些安静。 楚留香的背宽阔的厉害,步伐更是十分稳健,让她一点也感受不到颠簸。 除开一段时间的羞耻和慌乱,剩下的这段路他宽阔背部和他身上一点也不女气的郁金香香气所带来的安心感,她几乎就这样要睡了过去。 楚留香故意挑着没有人的路走,一路上,听不见楚留香的脚步声,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彼此交映着。 楚留香不算一个特别喜欢安静的人,否则他的身边不会总有这么多麻烦,更不会有一群给他添麻烦,但是他却依旧每次都会为对方赴汤蹈火的朋友—— 但是他也并不讨厌这样的安静。 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这一条路,只有这两个人。 连月亮不在的黑暗里,远方好像隐约还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楚留香刚下船,看到这么荒凉的岛,看到这样的浪,心里只觉得这声音那么枯燥乏味,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般,让人忍不住和死联想起来。 可现在,他只能想到海浪和海浪一起搅动,还有飞溅起来的浪花。 陷入爱情的男人总是这样盲目且愚蠢的。 连以前听起来那么危险的声音,现在在他的耳朵里,都只剩下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浪漫。 他感受到少女的身体整个都压在他的身上——但这分量一点也不重。和她在他心里的分量相比,更是几近于无。他感受到她的柔软,她的脆弱。 他像是背了一大团似的,还没有吃到嘴里,光是她团在他身上,他甜的有点头昏了。 看来那位小少年说的可真没错。 他可真是位登徒子中的登徒子。 楚留香的嘴上一直挂着笑——他平时也总是笑着的,但绝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的一直笑,好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再开心的男人。 这大约真有些和话本里,江湖侠客带着金枝玉叶连夜私奔的样子有些相似。 至少,他和书里男主角的心情大概是很相似的。 不过这样的情绪并没有绊住楚留香多久,他很快又因为眼下的环境而严肃起来,时刻警惕着黑暗里的一切。 “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蝙蝠岛到底卖的都是什么东西呢?” “你就不好奇吗?” 一道听上去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声音在黑暗里诡异的响起。 楚留香猜不出声音的主人有什么样的特征,但是他能猜出来,这个人的武功很高,高到让他甚至无法分辨他的方位。 沈知意本来还有些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屏住自己的呼吸,把头埋在楚留香的肩脖处。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尽管这个人还没有给她更实质的伤害,尽管他对她的态度相较于那个被抓到这里,又无辜死去的女人——或者说,女人们,要好的多,温柔的多——可她还是不想面对他。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紧张到甚至没有注意到,楚留香裸露出来的脖颈已经烫的厉害,甚至忍不住渗了些汗。 他的身体又一次和拉满的弓一样绷紧,最后,随着他长出的一口热气而重新松散下来。 他侧过头,那张好看的脸贴在她紧贴着他的颅顶上。 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表达爱意的天鹅,高高的抬起自己的翅膀,护在心上人的身侧。 原随云没有用上内力,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到了这种时候,还忙着安慰自己的红颜知己,这可真是楚留香的作风。 他但凡心再硬一些,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再少一些没必要的关心,这位楚香帅在江湖上的地位肯定不会只有如今的程度,但是如果他不是这个善良的楚留香,也不会全江湖都是他的传说。 楚留香捕捉到这冷笑,尽管原随云并没有和刚刚那样用内力放大自己的音量,但是也并没有忘记掩饰自己的音色,可楚留香还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把头转回来,定定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心里有了猜测。 “没想到我楚留香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蝙蝠公子亲自相邀。” 他把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放下来,把她环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半个身子遮掩住她的,以免有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人或暗器伤到这位瓷器一样易碎的少女。 “您可真是过谦了。” 原随云慢条斯理的回应他。 “谁不知道花香满人间的楚留香?盗帅这样说,恐怕还是对自己的面子看得太轻了。” “一个偷东西的贼罢了,如何比得上您这样的人物?我楚留香只敢偷能偷,也该偷的东西。和蝙蝠岛,恐怕还差的远了些吧。” “不不不……肯定还是盗帅要更胜一筹的。”那辨不清身份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谦逊且恭敬,但是很快,他就话风一转,冷笑一声说道,“毕竟,敢在蝙蝠岛上偷东西的,也就只此一个。” “哦?这楚某可是才知道自己偷了东西……不知道楚某是偷了什么,叫公子你这样大费周章?” 黑暗里,那个人的声音安静了好一会。 这时间久到让人忍不住以为他已经走了。 片刻后,他才终于对着楚留香开口:“不是金,也不是银。” “但是是对你而言,比金银还重要的东西……或者说,不应该用东西来称呼。” “是个美到,让大名鼎鼎的楚香帅,都忍不住留情的漂亮姑娘。” 原随云把这些该和楚留香说的话都说完了,随后便画风一转,和另一个此刻同样在场,却已一言不发的人说起话来。 和跟楚留香说话时的漫不经心相比,他这句话听上去认真不少。哪怕依旧是用那个听不出来是谁的声线,也掩盖不了他语调的温柔。 “又见面了,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吗?” “……” 沈知意抓住了楚留香胸前的衣服,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几乎以为她能看见。 看见那双——正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还有明明那双眼依旧冷且空洞,可嘴角却依旧上扬的,那张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4. 故意 这是一场有蓄谋的刺杀 楚留香的脸色变得很快。 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原随云说的是谁,是什么意思。他感受到沈知意在他胸口前收紧的手指,还有微小的颤抖。 他实在难以克制自己那分怜惜,就这样招呼都不打的把她搂在怀里——他闻见她长长的头发散发出的一点芬芳,感受她此刻难得的全身心的依赖。 但是此刻,他的心里再也那么多浪漫且梦幻的呓语。他的眼神也融进这样的夜色里,彻底阴沉下来。 他不去问少女和这个神秘的家伙是什么关系,又发生了什么,以后也不会去问。但是这不妨碍他通过少女的举止,判断出这个家伙是针对谁而来。 “能被从不杀人的楚香帅身上感受到杀意,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原随云的声音还是他一贯的不紧不慢,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不过,今日我确实不为香帅而来,也无意和阁下起争端。不如您交出您怀里这位姑娘,我把你最好的好兄弟换给你如何?” 沈知意不由得紧张起来。 古龙作为武侠小说大手子,只要了解过他的人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直男癌的男人。 在他的书里,兄弟总是要比女人要重要的。 至少,比她这个才见了没几面的姑娘,看上去要重要不少。 “你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可能让你为了他而选择去死的朋友,恐怕不多吧?” 她听见原随云继续在诱惑他的声音,把自己原本紧张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解开,缠上他那和性格不太相符的纤细的腰肢。她的唇轻轻抬起,几乎快要贴在他的左脸颊上——却并没有真的亲上去。 这是只要楚留香侧一侧头,就足够和她亲吻的距离。 但他和她都十分清楚,她这有些生涩的暧昧是来源是什么。 总归,和情爱是谈不上有什么关联的。 楚留香心里默默地叹气——没有真的侧过头,反而把少女踮起的脚尖压下去,把她那半点女人风情都没有,却依旧差点引诱到他的唇重新严严实实地按在他的怀里。 楚留香不是圣人,更不玩什么坐怀不乱这一套。 但是他是从不接受胁迫的。 不管是他自己被胁迫,还是这个,让他呼吸缭乱,让他神思不属的姑娘被胁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不接受。 尽管脑袋里也曾一度有魔鬼在私语,但他最后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语气依旧镇静:“既然你知道我从不杀人,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杀人,并不因为我足够善良,而是我一直认为,别人的命一样是命。即便她不是我的……” 他顿了顿,把心上人三个字咽了下去。 这话还不到说的时候。 至少,还远没有到对外人说的时候。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若是一个男子是一个女子的心上人,但是这男子对女子却没意思的话,大家只会称赞男人风流倜傥,可若一个男人说自己有一个心上人,且心上人对他还没意思的话,就总会和一些不干不净的词汇搭上关系。 可若说红颜知己,又总把她,和她们,混杂在一起。 他总用红颜知己形容他那些爱过却又不停留的姑娘,但是这次,他无法再用这个词来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冠上名称。 他顿了好一会,才想办法接着往下说:“即便她不是我认识的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你要用她换我任何一个朋友的命,我也是不会答应的。我没有这样的权利——你也没有。” “好!好啊——”原随云为他这样的发言鼓起掌来,“真是品德高尚啊,强盗中的君子,真是名副其实。” 他在说到‘强盗’两个字的时候,情不自禁咬重了读音,带出几分恶意。 “既然你不愿意换,那我们就不换了。” 他只是拍了拍手,楚留香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让他本来就不好的表情现在变得更不好看。但是很快,他又苦中作乐的想着,他觉得自己和姑娘就像是话本里私奔的小情侣这件事,看来真是真的。 刚甜蜜没一会,就要被追杀,这可真是……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乐,甚至放松下来,挠了挠自己的鼻子。 但是很快,他就没工夫想东想西了,一道又一道破空声传来,他直接将沈知意抱在怀里,轻巧地跃起。 这群人比前一批人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但是,他们非常善于在黑暗中行动。 不过几个回合,楚留香就已经下好了判断。他的脚步已足够轻,从接连不断的破空声中闪避也不乱阵脚,可即便是这样,这群人依旧能轻易锁定他的方位。 他们大概是专门培养在黑暗里的侍卫。 这比再来十个不善于面对黑暗,但是武功比他们强一倍的高手,还要难对付。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尽管在躲闪的时候依旧隐隐有些察觉,却还是被逼到了死角的楚留香正准备再用轻功飞跃这片看不见的黑潮的时候,一道飞针准确无误地朝他右侧飞来,他下意识地用右侧肩膀挡住怀里的少女,却在这时左侧又有一巨掌朝他拍过来。 他只是松懈了一瞬间,就足够让原随云找到机会。原随云就在这个时候,一剑往他胸口刺来。沈知意就算再呆,也能感受到他正前方那凛然的冷意。 她是想替他挡下来的——挡下来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是如果楚留香死了,她就一定会死的。 再说……他本来,也是不必经历这些的。 想的很清楚的沈知意正直起身子,楚留香却很快就把她放下来,推到还算安全的斜后方,自己迎上了这一剑。 原随云刺的不深,甚至可以说是很轻——虽然那剑气显得很凌厉,但是等楚留香发现那剑不仅刺的不深,甚至还有意地没有刺在他的胸口正中心,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从一开始,这个人的目的就是不是想要伤了谁。 他是想—— 楚留香往少女该在的位置一抓,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甚至,就连刚刚还在围杀他的那群杀手,也又一次,和潮水一样退去。 这洞窟一下子,就又变得和之前一样安静了起来。 不,是比之前还要安静的多。 至少那个时候,还有姑娘的呼吸在他的耳边,有姑娘的手搭在他的脖颈上。 可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又听见远方的,海浪的声音。 这声音又变得和自己刚上岛时的那样——那么单调,一直,一直重复。 光是听着这样的海浪声,他就感觉一阵阵的荒凉,从他踩着的一块地,一点点渗进他的脚底心,流进他的身体——把他刚刚还发烫的血管,一点点交杂成冰凉。 有火把亮起来了。 像是故意要为他引路一样,一排火把整整齐齐地在一条道路上闪动光芒。 楚留香不知道它们会指引他到哪里去,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有不去的任何理由。 他苦笑着,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这一次,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心情已与上次有很大的不同了。 他的脸上还能有什么表情呢? 唯有沉默,与沉默。 —— “看来,你并不是不懂如何讨一个人男人的欢心,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但是现在看来——倒也不全是这样。” 沈知意紧紧地闭着嘴巴,没有回应原随云的话。 他也并不生气,只是来回地在屋里走着。那仿若闲庭漫步般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意外的很有压迫感。他的手指来回的摩挲着,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一直到来来回回走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停下自己的步伐,对她说:“本来,我是想,一直照顾你的。” “但是你既然这么不愿意跟着我,那我就随你的意——就看那盗帅能不能买下你了,还是说,那个武功不错的少年?一点红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饶有兴致地用那双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来回巡视这张脸。 她大概的确是很美的。 不然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为了她而犯蠢?就连原随云都忍不住为此而好奇起来。 他一样有很多的追随者,也有不少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自愿跟着他的。可其中,若是有像金灵芝、枯梅大师这样的人物,即便是他也得费上一些功夫。 楚留香,一点红,还有给予她庇护的苏梦枕……这些人,只会比金灵芝,枯梅大师,更难对付。她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你到底会什么巫术?还是说,你有我发现不了的魅力吗?”他的头贴在她的耳旁,那薄凉的唇磨蹭在她脆弱滑腻的皮肤上,“你真让我好奇。” 这世上,对于原随云来说,只有种人。 他父亲、可以利用的人、不能利用的人。 但是今天,现在,他终于发现了,原来还是有第四种人存在的。 “我猜不出你到底有多漂亮,又多有手段……但是有一件事,我想,我们还是可以猜一猜的。” “你猜,买下你的会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5. 救人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这座岛了…… 这个谜底没过多久就要被揭开了。 她的眼睛,嘴巴,都被人用帕子遮得严严实实,但是她还能听见原随云把她带来的这个地方的声音,还那么嘈杂。 她猜到这是哪儿,又是哪段剧情了。 她的手上被绑的严严实实地,被拉着扯到一个台阶上。 她听见下面刚刚还喧闹个不停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即便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也好像已经感受到了被无数目光窥视的感觉。 穿着一身黑的男人猛地揭开她眼上的白布,太用力而导致她的头都被这动作扯得一个踉跄。她的泪水生理性的开始分泌,并闪动在她的眸子里,带出一片秋水盈盈。 这里昏暗的光线并没有减损她的半分美貌,晦暗的光线,纯洁美丽的少女——这样的组合让人不得不联想起一些无法放到台面上来聊的东西。 她看上去如此脆弱,好像一点风雨就足以将她彻底摧毁——又恰恰是因为这点脆弱,反而更让人想要占有,看着她一点点破碎开来。 她的衣裙上,还正沾着之前受伤而残留的血迹——搭配她纯白色的裙子,更让人有种莫名的兴奋。 沈胜衣把自己掩藏在人群中。 他的头痛的厉害,身体经脉也一样痛的厉害。 他感觉自己差点快要炸开了——差点就要被这样异样的痛楚给彻彻底底的摧毁。 这是完全可以缓解的痛。 他明了。 只要他心里,少呼喊几次妹妹的名字,只要他的眼睛,少看几次妹妹的脸,这种巨大的痛苦就会稍微减轻一些。 可是他不! 他偏把她掉的每一滴泪水,每一寸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不安都收在眼里。和他身体里的痛楚,和他脑海里的恨意搅动在一起。 他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叫价的声音,每一声对她的容貌,身体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语,全部都记下来。 他还杀不了他们,还改变不了这段“剧情”。 只有等一切都收尾,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来拯救她以后,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躲在本身就已经很阴暗的蝙蝠岛里,最偏僻,最适合藏人的角落,就这么冷眼看着一切行进。 他在心里默数,五、四……等他数到一的时候,早早到达了这里的楚留香适时挑破了原随云的身份,人群中,又是一片哗然。他也顺应人流,退进夜色里。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没有人注意——或者说注意了,却又刻意选择不去关心,那被随意弃置在地上的,一剑封喉的新鲜尸体。 —— 楚留香和原随云打了起来——从他叫破了原随云的身份开始,其他听到了的人就注定了也活不下来。洞穴里的声音大到已经到了吵得人耳朵痛的程度。 “跟我走。”沉闷的男声从她背后响起,她听不出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既然冒着风险,在蝙蝠岛唯一一个有光源的地方上台砍断了她的绳索,至少暂时不会对她不利。 沈知意不做声,由他拉着她走。 不过她大腿和肩膀的伤口还没有好,这个人走的又未免太快,太急,这就不免让她刚结痂的伤口又有了要裂开的趋势。 直到那伤口真的裂开,鲜血一点点流出来,又一次打湿她的裙摆,才听到男人后知后觉的一声“啧”。 他小声的嘀咕几声麻烦,随后打横抱抱起了她。 他的手法可真是一点也称不上温柔,至少和楚留香、小鱼儿比起来,要差得远了。但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任由他抱着,免得这位看上去对她很不耐烦的神秘人对她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他好像对这洞穴很熟悉,七绕八绕的,没过多久,就让沈知意看见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有的光线。 一出蝙蝠岛,她就感受到一阵吹得她脸生疼的风。太久没有见这么强烈光线的眼睛忍不住沁出一点泪珠。她看着一座没有一点生机的岛——一棵杂草也没有,一点生命的痕迹也没有。 只有灰暗的礁石,和他们脚下这片松软的土地。 她是真的出来了吗? 就这么轻易的? 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没有那么多嘈杂的人声干扰,他的声音就显得清晰不少了。她下意识地收回视线,抬头看他——正对上那双正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黑亮黑亮的眸子——他的脸绝对称不上帅气逼人,但是这五官组合在一起,让人看得出奇的顺眼。 不会有人把他和花满楼,或者楚留香这样的容貌放在一起谈论,但是如果他笑起来的时候,那无言中散发的狂肆感,即便是和长得比他好看的多的人站在一起,也绝不会让他的魅力有半分损毁。 “你怎么看着我,不说话?”他收敛起自己的眸子,抬头看着远处的海,压抑自己刚刚看到少女脸时的惊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佻。 “……我该问什么?”她呆呆的问他。 她应该要有很多问题的……比如,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对这座岛内部的构造那么清楚,接下来,他们又要怎么离开这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大海? 还有……还有小鱼儿、楚留香……他们又会怎么样? 可她这会脑袋还乱的厉害,叫她一个字都问不出。 不过,这可能也跟她确实是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有关。 虽然她认出了他头顶带着的名字,认出了他的身份。可沈知意没看过关于他的原作,对于他的一切一无所知。 这种让人忍不住警惕起来的陌生感大概也是让她什么都问不出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 男子被她这样的反应弄得有些失语,片刻后,才叹息着说道:“看来,就算是再完美的人,也总是会有一些缺点在的。要不是你们生的一样好看,我真的没法把你和他联想为兄妹。” 沈知意刚刚还焉巴巴的像块石头似的窝在他怀里,一听到兄妹两个字,腾得一下就坐直了身体。 “你是他叫来的?” 她没有直接说哥哥这两个字,但是即便她不说,男人也知道她说的是谁。就好像他只是感慨了一句她和他哥哥一点也不像,她就马上联想到要他来救她的,就是她哥哥。 “我还以为,你会更急着问我的身份。” 沈知意抿抿唇,把头偏到远离他胸膛的那一侧,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是只闷在角落的仓鼠。 她不该这么娇气,只因为他不乖乖第一时间回应她询问哥哥消息的急切,就娇气的不和他说话。但是她一想到,哥哥可能就在某个地方看着她,而且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来找她,她就忍不住开始生闷气。 萧十一郎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姑娘再说一个字。 他低头看她,却看到她正生闷气的样子。 萧十一郎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懂女人,在发现这位莫名其妙的漂亮姑娘就这样闷闷的不出声的时候,就更确信这一点——他不仅不懂女人,更不懂漂亮的女人。 虽然要说他怀里这位大小姐是个女人这种话,好像还有点太早了。 她还很年轻。 很年轻,又很漂亮。 缺少了一些可以被称之为女人的风情,但是那点懵懂的,青涩的,还不懂得如何散发魅力的气质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加特别。 他看得有些久了,以至于本来还不慢的行进着的步伐也开始放慢了下去。 少女终于也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着他正愣神的模样。 不管被用这样的目光注视多少次,沈知意还是对这样炙热到发烫的眼神难以适应。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和她对上视线——他们两个就像是提前约好了一样,在看到彼此的那一瞬间,就迅速的避开对方的目光。 他的腿又用正常的速度往提前准备好的船那里匀速前进了。 可他的心却还在飘飘忽忽的,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他抬起头,没有再看她,却又主动的和她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萧十一郎,我的名字。” “你呢?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沈知意低着头,闷着声回复:“我还以为,你早知道我叫什么的。” 她说的对——虽然被救的人往往可能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来自哪里,但是救人的那方一般都是知道的。更别说,他还一副已经准备了许久的样子。 但是萧十一郎还真不知道。 他就是一个被人拿着剑威胁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上,救一个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很美貌的姑娘的倒霉蛋而已。 ——那威胁他的家伙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剑客。 却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心胸最狭隘的剑客。甚至连妹妹的名字都不舍得告诉他。 不过,等他真的亲眼看到了少女的容貌的时候,就完全理解了他的小心眼究竟是因为什么。 “是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想告诉告诉他,你的真名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6. 胆大 谁说她不敢看男人身子的! 互换姓名没多久,沈知意就看到远方,藏在礁石后面的一艘小小的船。 一艘很小,也很破的渔船。 小到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一艘船,居然能穿越海上的迷雾与巨浪,来到这样的小岛上。但是这样破破烂烂的船,船舱上却是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首饰衣裙,还有个一看就很柔软,也很厚的被褥。 她表情有些复杂,却还是在被放下来之后就乖乖地缩进这一看就是早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船舱里。 萧十一郎往船舱里扔进两块火石,挑眉问她:“你应该知道要怎么用吧?” 沈知意点点头,把石头捡起来,点燃船里支起来的火灶,自己塞进软乎乎的被子里,看着萧十一郎背过身去,拿起船桨就开始划。 外面正下着雨,就这么打湿在他随意披散的长发上。 他一点也不介意,袖口很自然地翻折到最上面,让沈知意能完整的看见他两条手臂上粗狂的线条,还有海水翻涌,把他打过蜜蜡一样的皮肤沾上水润的样子。他划船说不上有什么技巧,但是干的实在卖力,所有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看上去颇有一种吸引人的魄力。 她支着下颚看了好一会才问他:“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 “你……你什么也不知道,还带着我走?” “是啊,那个神……”想到那毕竟是她的哥哥,萧十一郎把神经病个字咽了下去,“那个要我救你的家伙跟我说,要把你送到一个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够安全就行。正好,我也不认识回陆地上的路,就瞎划划呗……你呢?你想去哪?” “你爹娘住哪?还是说,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 萧十一郎被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话逗得一乐:“那正好!如果你真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我在海上,可不太认路。” 说完,没有等到少女回应的他更加卖力地划着船,哼着不知道哪里的船工号子,在这样的大海里穿行。 他不太善于唱歌,语调时不时就变了调,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他的声音还算好听了。 在大海上晃悠着,总还是有些无聊的,沈知意一直听着他的声音,来来回回就那两句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跟着断断续续的哼上两段。 他回头看了看她,因为不够厚而不自觉带出几分薄凉的唇微微上扬,那双精亮的眸子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伴随着这依旧算不上明亮的天色,让那张脸难免被染上几分晦涩。 一直到姑娘后知后觉地抬头,风吹开白色的幕帘,她看见他揶揄的脸色,红着脸闭上那刚刚正和他一个频率哼唱着的唇,他才挑挑眉,转回身去。 远处,一个大浪打来,萧十一郎反而好像更加开心,任由海浪拍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极具性张力的腰身。明明船正摇晃个不停,但是他的脚却好像贴了磁铁似的,不管怎么样,都能死死地站在这小船上。 他划了一整天,一直天色完全完全暗下来,他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礁石,用船上的绳索绑死后,才开始休息。 即便是休息,他也待在外面,没有要进船舱里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就这样在船舱外面,任由雨水和海面上不停挂着的风打在他的身上。 沈知意看着他这样,多少还是占了一点良心不安,虽然这船舱小的厉害,光是容纳她一个人就已经有些满满当当的,但是她还是问他,要不要进来待着。 “……”因为船头的位置太小,根本无法躺下,半靠在礁石上的萧十一郎对她半睁开自己的眼睛,“别太惦记我了,别说是船头,就算是牛棚,我也不是没睡过。这里至少还没那么多臭味。” “可是……” “可是,你真要我和你睡在一起?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的。”他哼笑起来,把眼睛又给闭了回去,慢悠悠地说,“还是不了,不管怎么说,我到底是个男人。” 好吧……沈知意悻悻地缩回去,把小被子盖好。她总是因为对他们多多少少有一定原著的印象,就老把他们看作好人,什么男女之嫌之类的都给忘记了,这个习惯不好不好,可得改掉。 可她刚强作镇定的闭了会眼睛,外面就忽然开始打起了雷,雨声更大,刮来的风吹的小舟即便绑好了绳子,也不免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感受到身下完全让人睡不着的晃荡,她终于还是过意不去,掀开了船舱和船头隔着的幕帘,让萧十一郎快点进来。 “你……”他的表情怪异的厉害。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要进船舱的意思。 “看来你是完全不明白,你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厉害的女人。”他挠了挠自己已经开始淌水的长发。这样的天气,这样风,让他说话的时候免不了带上一些喘息,“你是真的不明白呀,小姐。” 他微微气喘的同时,还不忘带出点无奈的叹息。 “可是,雨真的很大。你还是进来吧。”沈知意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相信他到底干不出这种事,且实在没法接受自己这么安生的躺着,别人却在这风吹雨打的她还是坚持要他进来,“就……就当是,我怕打雷,我想你过来陪我。” 萧十一郎看着她坚定的眼睛,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脸——她的皮肤是有别于他的白,那是从小锦衣玉食才能养得出来的白。在这样的夜里,那和羊脂一样的颜色,好像都在隐隐的泛起微光。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那里并不干燥,还正沾着雨水。 水是没什么味道的,但是他硬生生舔出了一点甜味。 并不是因为干渴,但是他的心底难得生出了一点紧张。 她是肯定没有那样的意思的。 他知道。 可是这免不了他的紧张。 这个臭名昭著的大盗,也是会有紧张的时候的。 感觉到心头异样的大盗,就在这样一点也不浪漫的天气,一点也不浪漫的大海上,遇见一个对他没有什么想法的少女。 这没什么可紧张的。 他偷过、抢过那么多东西,身上被栽赃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骂名,遇到过那么多次追杀,那些经历肯定比现在,比此时此刻发生的这一切,要紧张的多。 但是他的心从来没有和这会一样跳的这么快过。 她的眼神明明是这么明亮,这么纯洁的,他却不由自主的为这样干净的眸子所引诱,向她那边一点点的挪动。 船因为他的动作而开始偏移,少女的身形也开始跟着摇晃,被最擅长抓住时机的大盗借着扶住她的机会,搂在自己怀里。 这是个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的晚上。 但是他已然抓到了,这世界上,唯在他心头升起的专属月亮。 他低头看她,心里完全忘记了自己来的时候咬牙切齿诅咒那个坏剑客祖宗十八代的样子。 他看得又有点久了。 总是出神,这可不太像他。 姑娘已经红着脸推开他,回到船舱里去了,他还愣愣地扶着空气愣了好一会神,才接着跟上。 船里生了火,比外面暖和不少。可能是因为空间太小的原因,他好像总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这可真奇怪,明明根本不是什么浓烈的香气,却总在他鼻尖缠绕,挥散不去。 刚刚还胡思乱想的脑袋一下子就安分下来,手脚都很纤长的他在这样的小空间门里很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加上这里还有个姑娘,让他不仅身上束手束脚,精神上也跟着束手束脚了起来。 虽然沈知意为刚刚那莫名暧昧的搀扶还有些尴尬,但是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这种场面的她很快冷静下来,从自己身下至少垫了四层的被褥里拆出来两层,递给他。 萧十一郎本来还想拒绝,但是人家都已经拆出来了,再装回去也不太合适,也只好无奈收下。 但是他没有马上睡下,而是抱着这两床褥子思考了好一会,先把它们卷到一边,暂时不管,随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袍。 本来就因为雨水而贴着身体的衣服在脱掉外袍以后,就只剩下一件纯白的亵衣。 因为内里也已然全湿,隐隐地,能看见他健硕却又不过度健硕的身体,有种半遮半掩的性感。 “!” 沈知意小小的惊呼一声,就用自己的被子遮住脑袋,像是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叫起来:“你…你!你干嘛!” 她不光是脸红的彻底,连手指都像是煮熟的虾米一样泛起红色。 “你不会要我穿着湿衣服睡觉吧?”他被意料之中的反应逗得直笑。“既然这么不敢看男人,又这么大胆到邀请一个男人和你一起睡觉,哎……真不知道你是真大胆还是假大胆。” 说完,他又开始脱自己剩下的上衣,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沈知意恨不得用被子把自己闷到窒息。 她听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知道自己完全被耍了——娇气的大小姐可受不了被人取笑的委屈,在外面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停下,她脸上的红晕终于一点点退却后,她鼓着腮帮子,“啪”的一下掀开了被子。 “谁说我不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7. 上岸 她不仅敢,还很敢 “谁说我不敢……!” “…的。” 沈知意呆住了。 完全没想到她真的敢看的萧十一郎也同样呆住了。 他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他看上去十分宽阔的,极具男子气概的胸膛流到他漂亮的六块腹肌上。小麦色的皮肤带出健康而有生命力的色泽。 他看到她这么明晃晃的视线,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那一看就脂肪和蛋白质都很丰富的地方很快就因此而小小的塌陷下去,看上去非常柔软。 和健硕的六块腹肌不同的是,他的腰肢非常细,就连沈知意都有种可以轻松环住的错觉。那唯一还没有脱掉的亵裤,也还正死死地黏在他的腿上,勾勒出他长且纤细,又不失力量感的双腿。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在小腹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这道白色的印子尤为显眼,颇有点格格不入的意思。不过正是这一道白色,给他又诡异的添上了一种特别的色气。 ……沈知意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总喜欢追求胸大腰细屁i股翘而且腿长的女人了。 这些特征放到讨人喜欢的男人身上,也完全不违和。 这……这这……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当的看见一个男人的身体。 上次……上次都是十几年前,透着屏幕看的,虽然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但是屏幕里跳健身舞的小哥哥的身材,肯定是比不上眼前人半分的。 她甚至能看见,他的身体因为她的视线,肌肉不自觉收紧的样子, 真…真是太下流了! 她的脸涨得和熟透的西红柿一样,但是眼睛却完全没有因为这份羞涩而选择移开看别的地方。 ……她还在看。 萧十一郎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环抱着自己身体的手收的更紧。 她不仅看,而且还是眼睛睁的大大的,非常认真的在看。 刚刚还笑的开怀,自以为自己逗弄成功的萧十一郎这会真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你……”他想说点什么,但是那平时虽然不算伶牙俐齿,却还也还算能言善道的嘴在这会,愣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他该狠狠地批评她的。 可那些话每一个能说出口的。 是不能,还是不想? 他还不太能想明白这些。 那麦色的皮肤泛起一种被灼烧过的红色,像是烂熟的某种水果,沈知意想不起来是什么品种的水果了,但是这不妨碍此时的青年看上去有点可口——嗯,还带了水珠,看上去更…… ——她她她她在想什么! 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很不对劲的沈知意又把自己埋进被子,她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团在一起,白色的被子把她包的紧紧的,像个圆溜溜的汤圆。 ——这肯定是一只看上去白嫩,其实是蛋黄馅儿的坏汤圆。 萧十一郎看见她终于重新埋回去装乖的样子,眉头猛地一扬,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子恼火。 他这个被看的人,可还什么也没说呢!她……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这会突然又一副被欺负的样子——真是…真是……他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又猛地泄了气。 ……真该戳破这白嫩嫩的表皮,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有黄色的馅漏出来。 闷着一口气,却怎么也发不出来的萧十一郎本来想用火炉里的火烤烤自己的裤子的——毕竟直接用内力烘干的衣服穿着虽然干,但是也很硬,穿着也不会很舒服。 但是被这么一闹,他也没什么烤衣服的心思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萧十一郎用自己这辈子最快的速度铺好自己的被子,把他自己也给严严实实地裹好。 ……不对。 他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他光洁的后背。 …… 再拉下去一点点。 如果不是外面的风依旧刮得厉害,都让人忍不住怀疑,现在是不是还正值夏天,怎么会让一个大男人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的。 他今天大概是睡不着的。 他的耳朵灵敏的捕捉这片小空间内的一切声音,火炉内火的噼啪声,外头的风吹拂着的声音,还有……姑娘的衣服和被子之间的摩擦声。 她大概是放松下来了,一阵布料摩擦声音过后,就彻底陷入了睡眠之中。 他听见她的呼吸彻底平稳了下来,本来绷紧了身体只肯拿后背对着她的身体又翻转过来,看着姑娘漂亮的后脑勺。 看上去还是那么乖,乖得让人心痒痒。 他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心头说不出来的郁闷。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睡过去?她…… 他可是男人。 还是个被她看过的男人——她难道意识不到他们之间体型的差距,意识不到他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把她的两只手牢牢地按住,再怎么挣扎,他…… 越想越多,越想越乱。 萧十一郎自认自己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完全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是他硬是脑袋里明明全是绯色,身体却愣是玩起了坐怀不乱,就是这么傻愣愣的看了她的后脑勺整整一夜,直到光线一点一点透进船舱内,他坐起身,用让人难以听到的声音喘息了几声,拿起火炉边的几件上衣,匆匆披在身上,就离开了这里。 外头的天空虽然已然泛起鱼肚白,但是还隐约挂着几颗闪烁着的星子。 他连船头也不待,轻巧地跃上礁石,盘腿坐好。这石头坐的硌人的很,但他要的正是这种感觉。 这才不过一个晚上呢。 距离陆地,他们至少还得过上十几个夜晚。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不免想起沈知意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什么连块肩膀都没漏,只是看着他□□的上半身,脸上染起绯红,就这么轻易地让他烫的难受起来。 他原以为,自己被逼着背下来蝙蝠岛的地图已经是这段旅途上最困难的事情,没想到,原来最难的事,是在这儿。 那家伙干嘛要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啊? 又干嘛非要来找他完成这项任务? 他是萧十一郎,那个晚上能止小儿夜啼,名声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萧十一郎!不是什么柳下惠! 她又干嘛要长得那么好看,那么乖,又用那种眼神看他? 纵然她可能不是江湖人士,不知道他是谁,总该…总该有点对男人的警惕在吧。 啧,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他越想越烦,把身体翻过来,后背朝着天,胸膛朝着石头,总算把自己那些燥热给压了下去,迷迷糊糊的有了一些睡意。 等沈知意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过外面的环境还是有点微凉。她看见旁边的人已经不在,打开幕帘——船头也不见到人,不由有些惊慌。 她也知道昨天的情境是有些尴尬,他不会是觉得被一个姑娘看了身子,羞愤难当,连夜跳船吧! 也……也不应该啊,那些特别不该看的,她也没看到啊!而且又,又不是她非要看的,明明就是他先让她看的! 她心里嘟嘟囔囔的,眼睛还不忘记四处张望。心里的不安终于在看到礁石上的身影时消失了。 她有些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好好的床不睡,非要睡在大石头上,睡石头上也就算了……那礁石根本没有能容纳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大小,他整个人趴在上面,两条腿耷拉着,怎么看怎么怪。 而且这礁石也不够圆滑平整,那么多石头凸起,光是看着就知道,睡在上面的感觉肯定不好。 本来就没有进入深睡眠状态的萧十一郎一听到她的动静就醒过来,轻巧地从礁石上跳下来,一回头就看见姑娘欲言又止的脸。 他也知道自己睡在礁石上的行为实在奇怪,但是折腾了一个晚上,他也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和她去解释什么了。 他装作没看见她的表情,割断缠在石头上的绳索,从船上提前准备好的食物里取出一个馕,一边吃,一边又开始任劳任怨地划起船来。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的尴尬,又变回了那个肆意洒脱的萧十一郎。不过,就算海面上再出现那天晚上的狂风骤雨,虽然沈知意还是会邀请他进来躲一会,但是他已经学会了用内力把衣服烘干,穿的整整齐齐的再进来了。而且,他在船头和船舱里的她对话时的样子,和两个人一起待在船舱里的样子,真是截然不同。每次只要他一进来,就必然和个鹌鹑似的乖乖闭上他那□□谈的嘴。 所以他那天脱湿衣服——果然是故意逗她的。 沈知意心里有点气呼呼。 不过这种气呼呼的感觉在看着他老实安分,且不是极端天气死也不进船休息的样子的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甚至带出一股子一言难尽的愧疚出来。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享受到。 当沈知意看着因为是晴天,所以又一次拒绝进船舱睡觉,宁愿坐石头上面打坐的萧十一郎,心情复杂的把话咽回了肚子。 这样的旅程在船行进了大半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了终结。 看着许久不见,此时枝丫上的白霜已经有一点点融化的树木,沈知意的脸上难免带出了几分恍惚,但是又很快平静下来。 在一边嘟囔着大小姐就是麻烦,一边乖乖由她搭着的萧十一郎的帮助下,她成功上了岸,踩上了这令她格外亲切的土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8. 素面 一碗面引发的争端 “我们这是在哪?” 下了船,萧十一郎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又跳上船,手法十分娴熟地把船上那些有价值且方便带走的东西都包好,他用刀划开了那材质金贵的被褥里,取出一把银票,留了一张在怀里,其他都扔给了沈知意。 “不知道,你哥就让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我看,这里就蛮安全的。”他拍拍手,一副自己要功成身退的样子。 别的不说,她哥对她至少是真的够意思,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首饰都不是便宜货色,还留了一大把五百两银子一张的大额银票给她,怕她揣这么多银票不方便用,还特意准备了两包铜板,有这些东西傍身,她怎么都不可能饿死,更不会过得不好。 不过,她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守住这些东西,那他就不知道了。 他故意不去想这些,满脑子都是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这么多天没睡上一个好觉又毫不自觉的姑娘。 “等…等等,你要走么?”看着萧十一郎一副准备撒手开溜的样子,她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可,可我都还没有进到城里去呢。” 倒不是她一个人害怕,只是,她完全明白自己一个人进城的风险有多大,她手里还一包抱着很重的包裹呢。就算是示弱,她也得至少把他骗到送她进城为止。 他看她那双好看眼睛里的泪珠来回打着转,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忍不住对这样楚楚可怜的少女心软。 萧十一郎长叹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长发,表情看上去很有些苦恼。 “这位小姐,可能你还是不太明白我的身份。” “我再和你自我介绍一遍——我的名字是萧十一郎,是一位,奸杀淫掠、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虽然我被你哥哥用剑押着来到那个破岛,并且把你救出来……但是在本质上,我真不是个好人。你如果要帮忙的话,那可真是找错人了。” 他把头偏到一边,说着一些贬低自己的话,一边看似绝情的拒绝,一边又不由得用余光注意姑娘的脸色。 她会哭吗? 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吗? ……还是说,会露出一点点依赖,一点点不舍呢? 萧十一郎不知道自己的心态到底是希望她怕还是不怕,不舍还是不在意。 但是少女的表情跟他想的这些毫无关系,她只是面露复杂的看了他好一会,那只勾着他衣袖的手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你嘴上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在这里,我哥哥没有拿剑对着你,你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拿走,而不是只拿你应得的那部分。” “你是个好人。” 她的语气很确定,却让萧十一郎愣了好一会。 上一次被人说是个好人……他都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在他模糊不清的记忆力,也就风四娘还会偶尔调侃他,说他是个冷酷外表,柔软内心的“滥好人”,像这样被人坚定的语气说是个好人的事,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 他劫富济贫,只要是不义之财,就绝不会用,以至于他总是口袋空空。可他也从不去宣扬这些事情,永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下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就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留恋。 他并不是一个喜好虚名的人,也并不在乎其他人对萧十一郎这个名字是带着恨还是爱——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一句轻描淡写的“你是个好人”所打动。 又或者说,他并非是被这句话打动,而是被说这句话的姑娘所打动。 他终于不再侧过头,而是正视她,那刚刚还抿着的嘴角终于重新上扬。 “你之后就会明白,你说的话是错的。但我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话而后悔。” 说完,他就自顾自的从沈知意手里把包裹拿回来,搭在自己的肩头。 “不是要进城吗?怎么不走?” 听到他的催促,沈知意从他听上去好像颇有深意的话里回过神,乖乖的附和几声,跟在了他的后面。 —— 这地方有些荒凉。 也可能和萧十一郎故意没有往那些一看就很热闹的港口靠,而是选择转入小的河道划了好一阵子的原因有关。毕竟他这张脸还挂在不少城市的通缉榜上,他可没有做好一下船就被一堆人追着砍的准备。 他们走了好一会,从白天走到黑夜,也没有看到有一个人在。冷啸的风挂的人浑身发疼。蝙蝠岛居京城以北的方位,再看下附近的风景,萧十一郎很快意识到,他们这大概是绕到关东来了。 他已经尽量放慢了步伐,身后的沈知意还是有些差点没跟上——她穿的并不少,但是羸弱的身体显然还并不擅长面对这样的天气。 他把扛着的包袱塞到沈知意的怀里,让她背在背上,自己则很是自然地半蹲在她的前面。 “以这样的速度,如果你不想在野外过夜的话,最好还是让我带着你走。”他的语气冷静极了,听上去一点也没有关心的意思,纯粹是出于理性的考虑。这样的语气倒比他用什么怜惜心疼的态度对待她要更让她舒服的多。 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她就攀上他的背,她感受到自己抱着的这具身体所蕴含的生命力。他身上是完全没有被天气影响到的温暖,那宽阔的身躯为她挡下了绝大多数的寒风。 萧十一郎轻巧地运转起轻功,快速地跑动起来,风景在他们面前迅速地闪过,风也因此刮得格外厉害。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等待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若是困了,”萧十一郎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听上去有些断断续续的,“那你就睡过去。” 她乖乖地点点头,蓬松的头发在他的脖子上蹭蹭,挠的他麻麻痒痒的。 他定神,不让自己被这些琐事干扰,终于在天光泛起白色的时候,和她到了一处小镇。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小二已经在半梦半醒当中了。 萧十一郎一点也没有扰人清梦的意识,很不客气地敲了敲前台木柜,把小二叫醒,要了两件上房。 到这会,沈知意也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从他身上下来,躲在他的背后,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看他十分自然地打开她的包袱,扔出了200个铜板,就拉着她上了楼。 这种小县城里的房间肯定谈不上多好,即便是买的最好的房间,也不过只是马马虎虎的水平。但是跟睡在船舱里比起来,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她难得的洗了个澡,往常十分娇贵,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她惊醒的身体这会倒是十分诚实的沾了枕头就彻底睡熟了过去。 —— 等第二天,萧十一郎敲她的房门,让她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换了一身衣服,就要和他一起下楼吃饭。 “你就准备这么下楼去?” 听到这样的问题,沈知意还有些困惑,她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好像,头发也有好好梳过,没什么问题啊。 萧十一郎看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认命的叹口气,只好对着她有话直说了:“你难道想要被楼下这群臭男人一直盯着看吗?” 他说臭男人三个字的时候,一点也没有自己也是这个性别的人的自觉。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就是个男人,所以他完全明白男人都是群什么样的东西。如果沈知意现在骂他是个臭男人,他大概也会耸耸肩,认可这个称呼。 沈知意听完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蝙蝠岛了,红着脸快速跑回去找了块手帕围在脸上,才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大概是因为整座县城就这么一家客栈,所以虽然凌晨来住店的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但是白天在这吃饭的人就海了去了。萧十一郎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给自己点了一碗牛肉面,沈知意跟他点了一份一样的,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小二做好端来。 她本来以为,把脸蒙住,就不会让她总是被盯着,看个没完。但是事实是,即便她蒙住了下半张脸,她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嫩的肌肤,还有如丝绢般柔顺的长发,曼妙窈窕的身姿——都在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是个美人,还是个美人中的美人。 萧十一郎的腿漫不经心的晃荡着,好像正因为百无聊赖而四处探看着的眼神实际上满是戾气,警告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在他扫看了周围三圈以后,终于再没有窥伺的眼神敢往这边看过来。 小二的面也就在这时适时地端了上来,不过他端上来的,并非两碗牛肉面,而是一碗牛肉面,一碗阳春面。 本来他们都准备开始吃了,结果沈知意那碗翻了半天,没翻出来半片牛肉。 萧十一郎把自己那份还没有动的牛肉面推到沈知意的面前,自己拿筷子敲着那碗阳春面,把小二又喊了过来。 他脸上似笑非笑,就这么问着小二:“敢问,我们付了两碗牛肉面的钱,却是一碗肉面一碗素面,店家,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不好,刚刚太忙,三碗面一起端上来的时候,有一碗牛肉面端给了点素面的那位少侠——那人看上去也很凶神恶煞,要是现在他去要求换回来,肯定没好果子吃。只好自认倒霉,陪着笑,准备从自己的工钱里再扣一份牛肉面的钱,给他重做一份。 “等等。”穿着黑衣的男人的耳朵敏锐的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冷漠且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叫停了这边的争端。“你的面,在我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 心悸 和梦境里一样的心悸 他说着这样的话,却并没有要起身把面换给他们的意思,甚至就连眼神都不愿意再往这个方向再看上一眼。 他还握着他手里的那把刀,那双和黑夜一样没有一点光亮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前方,好像在看他面前的桌板,又好像什么都没再看,只是单纯的在出神。 小二听到他主动开口,心头一喜,和萧十一郎道完歉,拿起他桌上的阳春面,就和黑衣男子桌上的面换了一下,并且表示这碗阳春面由他买单。 傅红雪这才有了一点反应,那双冰冷的眸子斜觑他一眼,说了一声“不必”,就拿起筷子,吃起了自己的这份面。 即便是吃面的时候,他的右手也握在自己的刀上,只有左手握着筷子,吃着自己的面。 这是个很古怪的人。 但小二在这靠近万马堂的地方做小二,也见过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深知有些麻烦不该惹的他只当做没看见,正常的退下去继续招呼客人了。 沈知意扒拉着手里的面条,眼睛却克制不住的往那个纯黑色的身影那里看去,看他桌上的那把刀,看他即使吃面,后背也不会有一点起伏的背影。 这碗原本看上去就很好吃的面被她搅动来搅动去,已然成了一副十分凄惨的样子,好几根面条都因此断开。 萧十一郎看着对面心不在焉的姑娘,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能看出来,这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的武功难以预测,但是到底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他不知道这位让他心烦意乱的姑娘为什么又会这么在意他。 他还没有用过的筷子按住她不安地搅动着的筷子,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是莫名就很有压迫感的对她说着:“我想,在一个男人面前,盯着另一个男人出神,总归还不太礼貌?” 沈知意听完这话,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反常,红着脸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那一份面了。她没有回答萧十一郎的疑惑,任由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危险起来。 傅红雪早就知道有人在看他。 但是他从来就不太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视线,可等到那本盯着他看的视线突然消失的时候,他却突然有一种预感。 一种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回头看那视线的主人一眼,就一定会抱憾终生的预感。 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预感。 上一次,有这样让他忍不住拧起眉头,有种想要按住心口的冲动,还是在一个梦里。 一个让他既想醒来,又不愿醒来的梦里。 —— 他是沈知意没穿越前,第一个攻略的男主角。 虽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总是冷冰冰的,不愿意理人。 可爱娇俏的少女声称对他一见钟情,非要追在他身后,想和他交个朋友——他总是当做没听见,没看见。 “你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就算了,我都跟着你风餐露宿了一路啦,怎么甚至连个名字都不舍得告诉我呀。”看着屏幕上,搭了一路的话,虽然涨了好感度,但是对话永远是“……”的哑巴帅哥傅红雪,沈知意十分气恼。 在她第十六次刷到“自我介绍”的对话选项的时候,才终于刷出了傅红雪第一条除了“……”以外的回应。 “我没有要你跟着我。” 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把沈知意气的语塞的男人本半靠在树干上,闭着眼休息的,听到姑娘絮絮叨叨的抱怨,终于睁开眼,给了她回复。 “你要是想走,随时可以走。”在屏幕内的世界里,有着一张和雪一样苍白面容,在冷酷的同时,也好看的厉害的男人好像不带任何感情的对着身前这肆无忌惮闯进他世界的少女说着。 ……他不讨厌这样的热烈。 可她不该来。 这样满目苍凉的边城,这样无趣冷漠的男人——还有这个和此处的死寂截然不同的,鲜活的姑娘。 她没有一点茧子的手,满是星光的眸,还有看向他时,总是会上翘的嘴角——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他。 她是一轮小太阳,在他身边升起,试图把他照亮。 但他已经习惯了黑暗。 太漫长的夜,让他如此轻易的就被这样的太阳所灼伤。 在面对她长久的沉默过后,在她终于用半抱怨的语气和他聊天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她远离,劝她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 是啊,他听到“风餐露宿”四个字里小小的抱怨,却又下意识忽视了姑娘小小的撒娇。 他又沉默了。 他总是沉默,以至于沉默成了常态,开口说话反倒稀奇。 沈知意早已习惯他这样的沉默,她乖乖地捧起他烤的兔腿,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她知道他并不是真心要赶她走——没有哪个人会一边赶一个人走,一边又给她烤东西吃的。 傅红雪虽然冷漠,但是心地却很善良,在她跟了他好长一段路,因为饥饿而开始掉体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边“……”一边默不作声地多烤了一人份的食物。 靠着他的这份好心,在每个不算安全的夜里,她都会主动走到离他很近的位置,缩在他身边睡觉,而他也总是默许。 要不是还有这些剧情打底,沈知意真有点想半途而废,换个会说话的攻略对象了。 就在沈知意觉得剧情已经结束,该点击进入下一天的时候,他终于继续了这段对话。 “……傅红雪。” 不管是屏幕外的沈知意,还是屏幕内的沈知意,都想不到他还会再说话,只顾着愣愣地看着他。 可终于说出自己名字的男人好像比呆住的少女还要不知所措,在说完这三个字后,就把头低下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同样微微颤动的心跳。 “你……”总是找到机会就喋喋不休的小姑娘这次难得的安静,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总是因为他的冷漠而生在两人间无形的分界线,好像也在这一刻被打破。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往他身侧靠近。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冷冷看她一眼,也往其它地方退两步了。可这一次,他就坐在那里,没有表现出一点抗拒,沉默地接受。 她凑得太近了。 他不过是流露了一点点,一点点允许她接近的信号,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冲进这片黑暗里。就这样凑在他的脸旁,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张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区别的,苍白且俊美的脸。 他的鼻尖已然嗅到她的芬芳,一种和他截然不同的,柔软的,充满生命力的身体就这么倚靠在他的身旁。 但是他的心里没有什么邪念,里面只有姑娘看着他,笑的和弯弯的新月一样好看的眼睛。 “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像雪一样冷冰冰的。”她的声音俏生生的,又和他记忆里一样,像黄莺一样叽叽喳喳,“不过,真的很好听。你该早点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我叫沈知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知意——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和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的话。 但当时,她还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并没有把这个奇怪的女孩放在心上。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过客。 ——他曾这么认为。 “……”他终于舍得侧过头,去看姑娘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笑意嫣然的脸。 他的名字并没有和她名字一样的诗意,甚至十分不详。这名字从一开始,就是由他母亲的不幸所带来的。 他不讨厌这个名字,但是也不喜欢它。 可是在沈知意衷心的夸赞他的名字的时候,即便是染了鲜血的白雪,也会忍不住在这样的暖阳下有片刻的融化。 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脸终于带上一点点笑,那双总是只有仇恨的眼睛终于有了一次不光是仇恨的时候。 “嗯。” 即便是应和人家夸赞的时候,他的回应听上去也还是冷漠到近乎敷衍。 可那“嗯”声里,透露出多少让人难以察觉的温柔,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傅红雪从这样的记忆里回神,尽管他认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身边嘈杂的人声,还是一点也没有偏移的光线都在告诉他,不过只是过去了一瞬而已。 他的手抓住自己的刀——这把本不属于他的刀。 他握得太过用力,以至于青筋都忍不住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凸起。他很快就把这份似曾相识的心悸和唯一一个让自己心悸过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她不应该在这里。 如果她……她真的不是一个梦的话,那么早在他来到这家客栈以前,他就应该已经遇见她了才对。 可如果她真的不是一个梦,是曾经遇见过的人,他又要怎么面对她?用什么样的身份? 有用什么样的脸面,来面对她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就跟即便他已知晓这份仇恨不是属于他的仇恨,他也还是选择重复梦里的路线继续复仇一样。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复仇,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喂,你,请我喝顿酒,怎么样?”一道同样在梦里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 熟悉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熟悉 这样厚着脸皮,让一个头次见面的陌生人请他喝酒的人,总是不免让人把他和一些乞丐之类的联系在一起的。 而他穿的也确实像个乞丐。 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还刻意套了一卷旧皮革在外面,一股烂皮革的味道,还有什么东西腐坏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直皱眉头。 可穿着这样衣服,说着这样自来熟的话的人,却是一个眉目风流,唇红齿白的男人——他的衣服是脏的,但是脸和身体却白白净净,让人不免为这样的反差而侧目。 傅红雪应该拒绝他的。 但是已经在梦里拒绝过他一次的青年这次却没有做出和梦境里一样的反应,而是应了一声“好”。 叶开被他这样的回答弄的一愣。 叶开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一种事情不应该按照这个情况发展的感觉。 那么,应该是如何发展的呢?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就该冷冷地拒绝他,又应该会有一个可爱的姑娘笑嘻嘻的要请他喝酒——可现在,这个男人没有拒绝他,这儿也没有什么可爱的姑娘。 ……可他又为什么会觉得事情是那样发展的? 他强行压住自己莫名怪异的想法,笑着坐在傅红雪的对面,张嘴就是要喝这店里最贵,最好的酒。 店里传出了一阵对叶开这死皮赖脸喝酒的行为而不齿的嘘声。 叶开完全不以为意,在小二把酒端上来之后,和眼前这位安静的男人碰了个碗,就是一阵牛饮。 沈知意又忍不住看向那个位置——她完全猜的出来,那里坐着的两个人都是谁。可正因为她猜出来了,她才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一直偷看。 这和剧情完全不一样的发展让她不由得有些内心不安。 萧十一郎看她这样,也不再和之前那样出言提醒,只是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着那两个青年——他知道她是没有武功的,所以是因为什么,能让她就这么看着这两个,全店内除了他以外武功最高的两个人,还看个不停的? 大概是他们两个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热切,以至于叶开终于忍不住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彻底顿住。 叶开的头又开始痛了。 ……是该有一个可爱的姑娘的,也是该有个男人坐在这样可爱的姑娘的身边,沉默着保护她。 可她不应该坐在那儿,身边的人也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自己全无印象的男人。 她明明就应该…应该…… 叶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自上个月开始,自己的脑袋就总是时不时疼上一会,他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他很快找回了神志,对那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知道已经足够漂亮的姑娘露出一个笑:“姑娘看了在下这么久,莫非也想请我喝酒?” 萧十一郎看了一眼沈知意,见她只是眼神复杂的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那个黑色的背影,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似乎没有要回复的意思,才代替她开口:“我看,你已经有一份酒喝了,水喝多了会涨肚,酒喝多了会误事,少侠还是克制克制为好。” “虽然我并没有在和你说话——不过,我看你要是想请我喝酒,我也是会喝的。” “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别人求着请你喝酒的份吗?” “不,也有我求别人请我喝酒的时候——比如现在。反正,这个屋子里,能请我喝酒,我也愿意求着请我喝酒的,也不过只有我身前坐着的这位,还有你,和你身边这位姑娘。” 他的语气轻快,说完,还不忘记给自己又满上一碗酒,一口饮尽。 边城的酒很烈,烧的叶开那张原本白净的脸都呈现出一片殷红色。他放下酒碗,站起来朝沈知意和萧十一郎的位子抱了抱拳,又问了一遍:“所以,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让这位漂亮的姑娘还有这位少侠,请我喝上一碗酒呢?” 萧十一郎回头,嗦了口面,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倒是不讨厌这个看上去很有些自来熟的家伙,如果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碗酒他是一定会请的。可是想到这个人刚和沈知意搭讪,他就又没什么请他喝酒的心情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知意倒是第一时间回复了。 “……好啊。”她偏过头,把视线重新投向这个方向,“但是我先提前跟你说好了,我请不了你喝最好最贵的酒。你要我请,我只请你最便宜的酒,而且还要兑半瓶子的水,这样的酒——你也要喝吗?” “……”叶开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并不是他觉得姑娘的话太过轻蔑,让他心生不快。 他看到了姑娘那双漂亮的眼睛,听到姑娘那和黄鹂一样婉转的声音。 他又有了那种,每次他头痛时,总隐隐在心头浮现的似曾相识感。可这一次,浮现了这种感觉的时候,他的头一点也没有痛。 唯有那颗心……正不明缘由的抽痛起来。 他的脑子还没有从这莫名的心痛里反应过来,嘴巴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开,对她说:“喝,当然是喝的。不要说是半瓶兑了水的酒,就算你拿一瓶毒药递到我的嘴边——只要是你请的,我都是喝的。” 不,不对,这不应该是这么早就出现的对话。 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满打满算也活了17年了,可她居然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她玩游戏时所经历过的剧情。可能这也是这个游戏给她的外挂中的一部分。 沈知意心头本来只有一点的不安因为他的回复而迅速的扩大——这是叶开和傅红雪好感都到了八十,在他们的二选一pk剧情里,她拒绝叶开后,叶开主动要求她请他喝最后一次酒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对话。 她本来只是心里不安,想要试探一下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顺着她的话,把这段剧情对话说了出来。 “你……”她的眼神忍不住透出一点复杂。可她还想不到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个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色背影却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站起来,一点点转过身——露出他那张苍白的脸。 他的唇紧紧地抿着,抿成一条没有任何波折的直线。那双和夜一样深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他本有一只脚是坡的,以至于他不得不用手拖着那条残废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路。可他站起来看着她的时候,身体却站的笔直。 和天底下所有身体完整的男人一样,站的那么端正笔直。 他的眼神总是很纯粹的——恨,是纯粹的恨;爱,当然也是纯粹的爱。这样如婴儿般的纯粹可以在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身上,也可以在遁入空门的佛子身上——却不应该在一个为了复仇而没有自我的,人为训练出来的傀儡身上。 这样的气质让他的身上总是不□□露出一种让人忍不住落泪的宿命感——在那双本满是仇恨的眼睛在流露出一点脆弱的时候,在那总是稳稳地拿着刀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明显,更加……让人忍不住想要回避。 他比游戏里的样子还要脆弱,脆弱到沈知意已经开始后悔问叶开那个问题,后悔一直忍不住偷偷看他。 她一边后悔,一边不免带出些惶恐的情绪。 如果是面对一个陌生人,傅红雪是绝不可能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或者说,他甚至不会有任何表情,因为他根本看都懒得看那个人一眼。 心里不详的预感愈演愈烈。她忍不住别过头,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他还记得。 他竟然还记得。 ——其实一开始,沈知意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找傅红雪的保护。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实际非常纯情。只要好感达到40,之后啥也不用做,好感轻轻松松就能上百。 而且他的武功也不差,虽然初遇的时候只有19 岁,还没有和续作《天涯明月刀》里的刀神一样厉害,但是也已经是个保证打得过石观音,但是前期苟一苟,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可和攻略的难度成正比的就是他剧情的难度——有好几个容易触发死亡剧情的关节点。如果要追他,还得顺便把叶开也给追了,还要保证叶开好感不能大于傅红雪,不然在傅红雪身份公开后,就会触发傅红雪黑化be…… 即使前面这些都躲过去了,还要小心花白凤。只要傅红雪好感大于等于80,花白凤就一定会在傅红雪不在的场所想办法拧断她的脖子,以免她的儿子耽于情爱不专注于复仇。 虽然沈知意还记得他的线到底怎么走,但是她是真的受不了他那个剧情线,以至于除了刚穿越过来做婴儿的那几年还会想想外,后面就完全把他剔除了男主名单。 她本来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毕竟她人在江南,后面在京城,按常理来说,怎么也碰不上这位边城浪子。 可是结果却是,他们不仅遇到了,而且不仅傅红雪看上去保留了原记忆,叶开好像也有点异常。 就在沈知意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表情的傅红雪的时候,叶开倒是恰到好处的给她解了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1. 喝酒 他认识她,可她呢?她好像,并不…… “既然姑娘答应要请在下喝酒,可不能食言——如姑娘所说,我就点最便宜的酒,而且还要参半碗的水进去,我就不和你客气,直接记你账上了。” 他这自然到好像现在场面很平常的语气让沈知意忽然就定下了心神。 ……反正她也没表现出认识他们两个的样子,虽然刚刚那个对话她一周目的时候说过,可用在这个情境下也并不突兀。 她就硬装出不认识的样子,傅红雪还能把她脑子敲碎了看看她记不记得不成。 ……她是真不想被花白凤追着拧脖子,虽然傅红雪是挺好的,但她觉得,她不配。 于是她把头偏过来,看向店小二,代表同意地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的扫了傅红雪一眼,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那碗半凉的面。 傅红雪还在看她。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太好听,但是叶开看见这么一个如冰雪雕琢般冷酷的男人露出了这样脆弱的表情的时候,真的不免把他看做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在求而不得的时候,都会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无助。只能徒劳的流露出无法让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心软的脆弱?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叶开捂住自己的心口,忍不住为自己脑袋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奇怪。 叶开的衣服是臭的,可在那些爱他的女人心里,即便他穿着几十年不洗的臭衣服,这个人也是香的。他总是很讨女人喜欢的——在女人上从没吃过什么亏的他,为什么心里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奇怪,真是奇怪。 今天的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真的都太奇怪了。 他尽全力忽视自己钝痛的心,接过小二拿来的酒和清水,真的按照沈知意要求的那样,往本来就粗糙的酒里又掺了大半的水。 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味道的酒和水混在一起,几乎尝不出半点酒的味道了。 可就是这么一碗和水差不多的酒,却大概是叶开这辈子喝过最苦最苦,苦到心里去的酒了。 一种好像曾经喝过一回的熟悉感也没把这酒的苦味淡下半分。 可他喝的还是很快,甚至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子里灌。 即便这是他喝过最难喝的酒,但是只要是她请的,他总是喜欢的。 ……不对,不对。叶开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和她不过是头一次见面,他怎么脑袋里这么多乱糟糟的想法? 但是他面上一点异常都没有,甚至大笑着夸奖起来:“不愧是姑娘请我喝的酒,我尝着味道倒是正好。” 他在这喝着没滋没味的苦酒,傅红雪还是那样安静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知意。 他看的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萧十一郎已经忍不住站起来,挡在沈知意的前面,挡住他这样不加掩饰的眼神。 傅红雪不认识这个虽然笑着,但眼神带出几分警告的男人。 他不用像他一样,在站起来之前,先扶正自己的腿,再努力绷紧大腿的肌肉,才能站直身体。 他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就能站的很漂亮,很端正。 他是个完整的人,不像他,带着永远也无法填补的残缺。 他很像叶开——很像那些傅红雪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 傅红雪是一个从不退缩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退缩。花白凤没有教过他退,只教过他进。 可是这一次,他忍不住想要退缩了——眼前的这个青年看上去很好,至少比他这个瘸子,比他这个除了一把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刀以外,一无所有的男人要好的多。 “我想,一直盯着一个姑娘家看,好像不是很礼貌吧?”萧十一郎在刚刚也曾用这话阴阳怪气一直盯着傅红雪看的沈知意,但是他那个时候的语气肯定是没有现在这样尖利,充满了戾气,好像随时就会化作一把尖刀,插进这个男人的胸膛。 在傅红雪自卑于自己的残缺的时候,萧十一郎心里也是满满的焦灼。 眼前这个黑衣男人,和他身后的姑娘肯定是相识的。 这黑衣男人看着沈知意的视线充满了熟悉与怀念,和沈知意看他时的眼神有一点类似——但是又不完全相同,因为他的眼神里还多出了悲伤、怀念,还有近乎深刻的爱意。 萧十一郎敏锐的意识到了威胁。 虽然不知道沈知意为什么现在又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但是萧十一郎却很好的把握住了机会。他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需要站在她的前面挡住傅红雪的视线,就足够把这个自卑又骄傲的男人本就不多的信念击溃。 那张本像是附了一层薄霜的脸好像有一瞬间的破碎,露出冰面下清澈的潭水。 他的姑娘没有看他。 不,已经不是他的姑娘了——他也没有资格说这是他的姑娘。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拥有,也不配拥有。 他沉默地站起,又沉默地坐回去,好像他刚刚突然站起来转过身的举动不过是突然发了癔症似得。 沈知意低着头,好像在出神,但是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游戏界面里,好感度排行榜上,傅红雪100的满好感度一骑绝尘,直接越过了所有她目前认识的男主,站在了榜首。 即便她刻意的无视他,也没有一点要掉好感的意思。 如果傅红雪刚刚就这样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问她还认不认得他的话,她一定会很慌乱,但是绝不会和现在这样,心里闷的难受。 那碗素面傅红雪吃的很慢。 他吃东西从来就是又快又干净的。 不要说这至少还是有些有水的阳春面,就算是一点盐也不加的清汤面,他也能面不改色的迅速吃完。可这一次,他却吃的实在很慢,每根面条都要仔仔细细在嘴里嚼上好一会才咽下去。 叶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他认真地看着这张依旧面无表情,唯有不断颤动的睫毛,透露出点点脆弱的男人。 他大概猜到,自己的头痛和这个黑衣的男人,和那个他一见就忍不住心痛的姑娘有很大的关系。 “你认识她。” 他的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是笃定。 傅红雪吃面的手顿了顿,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吃着面。 叶开不在乎他的这点沉默,接着说下去:“不止你认识她,我也认识她。可我已不记得是怎么认识她的了,但是看样子,你还记得,对吗?” 傅红雪还是不说话,只一口接一口吃着自己的面。 “她认识你吗?认识我吗?”、 叶开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这样的人开口,他下一句话果然撬开了傅红雪这锁的死死的嘴。 “如果你实在是无法回答,看来,我也只好问问她本人了。” 傅红雪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和看着沈知意时的让人忍不住心疼的脆弱不同,他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冷的让人忍不住感到畏惧。 但叶开像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这份压迫感,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笑容迎面而上。 他们彼此对峙好一会,眼里都是只有对方才能看懂的暗流汹涌。 终于,还是傅红雪先败下阵来。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叶开是一定会去问的。 他不像他,有那么多顾虑,那么多的自知不配。 “……我不知道。”他对着叶开,实话实说。 “我想也是。”叶开看着他说出着四个字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低下头,又机械式的笑了笑。随后抬起头,也不再说要去找沈知意问一问这种话,拿起傅红雪请他的那坛酒,各自斟满后,递到傅红雪的面前。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这碗酒,慢慢地喝起来。 叶开喝酒,往往是一饮而尽的,要酒把整个肺腑都烧的烫起来才算有滋有味,但傅红雪就不同。他喝酒是慢慢地抿下,润的那淡粉色的唇染上一片水泽,看上去和他身上的肃杀气质截然不同的温润斯文。 沈知意吃完了。 虽然她并没有吃多少就撂了筷子,不过她这会因为心情不太好,胃口也不是很好。 萧十一郎那份还没吃完,见她想上楼,本来也想跟着她一起撂筷子,但是沈知意对他摇摇头。 “我只是走回自己的房间,没什么危险的,你先放心吃完吧。” 她说的也有道理。 本来也不喜欢浪费食物的萧十一郎被她说服,坐了回去。 带着厚厚面纱的少女低着头匆匆回屋。叶开和傅红雪坐着的位置,正好就在一楼到二楼楼梯旁的拐角处,沈知意要上楼,是肯定要经过的。她没有刻意加快步伐,强作镇定,装出一副确实是不认识他们的样子。 那本来还安静喝酒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回头,更近距离的对上他的眸子。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像是远山的初雪捏成的脸,却又有着和浓重黑夜一样色泽的眉眼,那剑眸的下边还有给他整个人带上些阴鸷的青黑色。 在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她怔愣的眼神后,他那握住她的手便如同触电般的松开。他侧低下头,黑色的右侧披风半掩在他苍白的脸旁,掩藏他只有一瞬的狼狈。 “不好意思,我这位新朋友可能还有点不胜酒力。”叶开马上反应过来,站起身和沈知意抱了抱拳表示歉意。 沈知意表情有些复杂,还好她给自己找了块手帕遮住脸,让他们无法看见她此时的表情,不然一定能从她欲语还休的脸上找出一些线索来的。 她揉了揉自己被抓红的手,对叶开摇了摇头,不做任何留恋的转身回了楼上。 在她的香气和脚步声一起远离了以后,傅红雪又恢复了正常。拿起自己刚刚只喝了一半的酒碗看了好一会,那清澈的碗底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许久之后,一饮而尽,再不见刚刚的慢条斯理。 叶开看着他喝完后又给自己斟满,喝的比自己刚刚喝沈知意请的酒时还要急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跳。 但是他也没有制止他这样的喝法,而是叫小二再拿上几坛,同他一起,用这种能把自己喝死的狠劲同他一起喝了起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2. 骤雨 她离开的那天,天空一直在下雨 他们两个拼了太久的酒,以至于客栈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久到小二都忍不住开始担心——当然不是担心他们两个喝死在这,而是担心他们拿不出足够喝酒的银子。 不过在叶开从自己的怀里扔出一把金豆子,说是赏他们玩的以后,小二也不多言了,笑嘻嘻的看着这两位爷喝的一个比一个猛。 傅红雪比叶开的酒量小了不少,才灌了两三坛,就好像快要醉倒了,不过他比叶开更懂得玩命,以至于还能喝叶开喝个五五开。 在喝到小二都在柜台那儿睡过去之后,傅红雪终于开口了。 “……你不该替我和她道歉。” 叶开此刻意识也有点不清,但是还是听清楚傅红雪在说什么。他也是个男人,完全明白傅红雪此刻的不满从何而来。 “可她恐怕等不到你亲自道歉,就要走的。” 替一个男人对他的心上人道歉——这话光是听上去就让人有点忍不住皱眉头。 但是看着沈知意无措的眼神,和傅红雪眼底有一瞬间闪动着的执念,叶开这个歉还真就不得不帮他道歉解围。 傅红雪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他比他懂人心的多。 直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上一次她会选择他而非叶开。 想到刚刚沈知意看他时,眼里没有熟悉的笑意,只有满满的惊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他再也没有机会知晓。 —— 在他们的那一周目,傅红雪得知沈知意身死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雨水冲刷着他刀上的血迹。偶然的一声惊雷,把他的刀身折射出一片冷冽的银光。 他愣愣地听着叶开表面友善,实际满是嘲讽的言语,没有一句反驳。 从前,傅红雪最讨厌的液体——是血。 但在那个一直下雨的阴天,傅红雪有了比血更讨厌的液体。 是那样冰冷,冷到刺骨的雨。 像她脸上还没有干的泪痕,永远不会流尽。 他想起她吻他的那一天,他对她的承诺——他对她说:“只要是你想杀的人,我都为你去杀。” 沈知意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你这是在和我说情话吗?听上去一点也不像。”姑娘捏了捏他紧绷的脸,能把情话也说的跟狠话似的,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当时,傅红雪冷冰冰的脸上,透出了能让人轻易看出的茫然。 他生来就是一把复仇的刀,一把为了斩下他母亲的仇人的头颅,而诞生的刀。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可以为她去做任何事吗? 他想为她做事。 可他好像只会杀人,也只能想到杀人。 “……” 那个时候,一直很健谈的少女在他面前难得了沉默了一会,才叹息的问他:“可你明明不喜欢。” 他明明就一点也不喜欢夺走其他人性命的感觉……明明就是个在杀人后,会一边干呕,一边强作镇定的十九岁少年而已。 “如果那样会让你高兴,那我就喜欢。” “那如果我说,要你杀了你自己,你也会去做吗?”看着已经到了九十九的好感,沈知意忍不住好奇。 她避开了“你真是个傻瓜”这种看上去比较正常的选项,选了个似乎很容易会降好感的选项。 “……” 傅红雪的对话框上,出现了省略号。 在好感度大于70的情况下和傅红雪对话,他往往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沈知意已经很少能在和他对话的时候看见省略号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回复她。 “如果我为母亲复了仇,而你又想要这条命,那你就拿去。” 沈知意还记得当时游戏里出现的cg。 面色苍白俊美的男人安静地跪在她的手边,宽大的掌心捧住沈知意的手,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脸放进她的手心里。 他安静的闭着眼,好像信徒在和他的神做着虔诚的祷告。 可他却如此轻易的食了言。 如果杀她的人是除了花白凤以外的任何人,傅红雪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可偏偏就是花白凤。 他欠花白凤的,早晚有还完的机会。 可欠她的呢? 他想还,还不了。 想爱,也再也爱不到。 —— 沈知意从记忆里回神,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她吃完面回房,忍不住就睡了一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睡前满脑子都是傅红雪,以至于睡着的时候梦里也全都是他。 沈知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头,顿感十分头痛。 只希望自己和傅红雪这一面之缘,还不至于要到花白凤亲自跑过来杀了她的地步。 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还好她和萧十一郎本来也就只是在这里歇歇脚。 本来打听到这小县城离大城市还有一百里路的距离,沈知意是想多买些东西待上两三天再走的,眼下却忍不住开始着急,准备第二天就走。 萧十一郎见她这样,也隐隐猜到和客栈里遇到的两位男子有关。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位大小姐才来这个地方歇脚的,早走晚走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 很是干脆的同意后,第二天,两人一起收拾了东西,就准备直接离开。 一下楼就遇见了好像在等人的叶开。他还是那样,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身上脏兮兮的,却没有和昨天一样的臭味了。 看着沈知意和她身后拿着包裹的萧十一郎,他脸上的笑顿了顿。 “没想到,才刚又遇见到你,你就要走了。”他这话说的很是自来熟,听上去就像是没什么边界感的样子。 好在他长得实在俊秀,气质又很是清爽,以至于虽然是在和一个不熟的人说这么自来熟的话,也并不让人讨厌。 沈知意抬眼,对上他那好像有什么情感要溢出来的眸子,又敛眸,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直接路过他的身边。 “我做了梦。” 一直到沈知意已经走到客栈门口了,叶开才转过身,对着她的背影,高声说着。 沈知意完全可以当做没听见,继续往外走,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还是停了下来,要听听他到底准备说什么。 “梦里,我认识一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笑起来很甜的姑娘。” 叶开像是在对沈知意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很好,像是一轮永不落下的小太阳。” “可我好像总是来迟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另一个人的手心升起。” “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下。” 他三言两语就讲完了这个故事,那双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她。 可和梦里一样美好的姑娘只是偏了偏头,像是看了他一眼,又像是没看,依旧是毫不留情的选择了离开。 ……外面又下雨了。 那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了门外一切嘈杂的脚步声、人声。 叶开没有去追那个在雨丝中被渐渐模糊了的身影,而是自嘲的笑了笑。 “要一坛最便宜的酒,再上一坛清水。”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颗金豆子,手指一弹,就抛到前台的柜桌上。 这一颗金豆子别说店内最便宜的酒,就是最贵的酒也足够到喝到胃胀了。 但是昨天已经伺候过他和傅红雪喝酒的小二知道这人的古怪之处,只笑嘻嘻的按照他的要求照办。 叶开的酒碗里就这样,一半掺水一半掺劣酒,一碗一碗的喝着。 就着这样的雨,这样没头没尾,他自己也想不起全部的故事做下酒菜,即便是这样没味道的酒,他喝得倒也自得其乐。 而此时的沈知意已经被萧十一郎扶着上了他新买的马上。 她只有半靠在萧十一郎的胸前才能勉强把握平衡。随着萧十一郎的双腿一夹,□□的驽马就迅速地奔跑起来,溅起一地飞浆。 在沈知意没有看到的地方,街尾的黑衣男子安静地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终于放松下自己站的笔直的身体。 他拖着自己的腿,开始缓慢地前行。 他已经复过一次仇,所以他完全明白自己现在要去找什么人。 他和沈知意走的路,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除非他们都沿着这条路一路走到尽头,让这条路变成完整的圆,否则,是绝不可能再交汇的。 这样就好。 傅红雪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样就好。 她还活着,而且有其他人保护,这样就很好。 只有他一个人,要承担这种痛苦。 这样,就很好。 —— 辽东郡居宋朝以北。因为此时还没有发展什么工业,这里远不如土地肥沃的南方和天子所在的京城繁华。 但是城里还是要比那小县热闹不少的。而且这里没有和小县城里那样,到处都有江湖人四处走动。 从游戏剧情开始以来,沈知意待过了好几个地方,但是很少有碰到平民百姓的人数多过江湖侠士的时候。 一种奇妙的安心感让她不免有些放松下来。那一直紧绷着的脸忍不住露出了些少女特有的轻松自在。 她看到一家卖肉夹馍的餐馆,毫不客气地拉着萧十一郎就往里走。 “哎……果然小姐就是小姐。”本来准备一把她送进城就离开的萧十一郎假装挣扎了几下,就轻松地被沈知意抓住。 他脸上带了些不情愿,但是身体却乖乖地没有挣开,任由她带着他走。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开始等老板做肉夹馍。 结果菜还没上,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接到举报,此地有江洋大盗流窜!所有人!出来!” 没有看过原著,虽然萧十一郎告诉她他是个江洋大盗,但是完全没意识到他是那种所有城里都被贴过通缉令的沈知意不由得一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3. 探视 “你说的不错——你确实很漂亮。…… “姓名,籍贯。”把她关到衙门的捕快一边公事公办的和她问话,一边通红着脸把同伴刚上的水和点心推到沈知意面前。 沈知意乖乖交代:“沈知意,苏州人士。” 她长得本就柔弱,低头乖巧的样子看上去更让人怜惜。旁边看着的同伴拍了拍问话的捕快的肩膀,让他收收自己的态度。 “咳…嗯……”被猛捶了两下的捕快咳嗽两声,“苏州……这么远啊。额,我听他们说,你和朝廷命犯,关系密切。可有此事啊?” 沈知意继续乖乖点头。 捕快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沈知意正好在此时怯怯的看他的一眼,还是把原来要说的话收进肚子里,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知道,像姑娘这样美貌可怜的姑娘,会跟这样一个凶名赫赫的恶人,肯定也是事出有因。不知能否说说,你们是如何认识?” 可刚刚还老实乖巧的姑娘在被问到和江洋大盗究竟是何关系的时候,居然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任凭他们怎么讲都没用。 倒也不是不能用刑——可看着那张比秋水还柔上几分的脸,他们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只能暂且商量着,把她关押。 沈知意也不是第一次被关了,情绪非常稳定。虽然环境和原随云安排的差了不少,但是靠着满魅的力量,她分到了单人房,还获得了狱卒友情赞助的小被子。 娇气的大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睡不着的。 她有点感冒了。 若是普通人像她这样即便被关押了,也有吃有喝有睡的话,怎么也不会生病的。但这事也怨不得这个世界的爹娘,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她小声咳嗽几声,白皙的脸上不自然的染上一点殷红色。 说起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她自己要求的。 虽然会比较麻烦,但是萧十一郎带她一起走还是很简单的。但是沈知意考虑到她毕竟还是要回京城的,萧十一郎在比较偏远的城市都能被这么多人围着抓,到京城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于是干脆的让萧十一郎别管她自己走。 那个笨蛋,都说了不要管她了,还带她跑了一路,走的时候还走一回停一会,走一段说一遍“你确定啊?我真走了”行动太慢导致被一群捕快围到小巷子里去了。 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不过他毕竟是男主角,应该不会出事吧。 就是不知道苏梦枕还会不会来捞她——看来还是要等之后捕快来找她,她主动和他们说说才行。 虽然有被褥,但是身下的稻草还是让她不太舒服的沈知意在门外狱卒走动的声音也消失不见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开始辗转反侧起来。 这也让她在门外出现了数道不同于狱卒的脚步声时,能第一时间坐起来,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的身材很是修长,一头长发披散。他的面容极其的英俊,深邃如刀刻的眉眼和温润的气质让他富有男子气概的同时,也不忘带上一些谦逊的色彩。 他一身雪白,但是这白衣的质地,上面的花纹,还有他金玉的腰带,以及一把光看剑鞘就知道不凡的长剑都昭示了他和江湖上爱穿白衣的普通侠客的不同。 男子的身后还跟了几个跟班,但是在看到沈知意并没有睡着后,他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姑娘安好。”他的眼神在看到她容貌的那一瞬间,有极其短暂的怔愣—— 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恢复正常。那双眸子温和地看向她—— 其实他的眉眼并不是柔和的类型,他是一双可以称之为冷冽的剑眸,可当他刻意用这双迷人的眼睛流露出温和、善意的情感之后,就不免让人为之动容。 沈知意看见他头上浮现的“连城璧”三个大字,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 萧十一郎的剧情她了解的不多,但是连城璧和萧十一郎是敌对关系这件事,她还是知道的。 她刚因为和萧十一郎关系密切而被抓进来……他来找她是因为什么呢? 而连城璧看她不回答,也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安静地等她回复。 片刻过后,沈知意才终于开口:“我不好。” 刚刚还面色平静的青年听到这话,终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自己的眉头。 这和他探查出来的,她的性格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他很快就从顺如流的顺着说下去:“确实,此地毕竟是为了关押要犯设置的。倒是在下思虑不周,说错了话。还望姑娘见谅。” 沈知意看他这么客客气气的,忍不住又往自己背后缩了缩。 ……他倒是很像一个人。 大概是见的人多了,沈知意看见他谦和的眸子下,隐隐带着的高傲。和他那如云一般高洁,但是也如云一般缥缈,让人捉摸不定的气质。 如果原随云还活着,估计会和他很是相像。 连城璧敏锐的捕捉到她的警惕,和她深藏在眼底的畏惧,眸里闪动暗色,面上依旧不动如山。 “在下连城璧——深夜造访,给姑娘带来许多不便,在下亦深感歉意。此处并非舒适的住所,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带姑娘到别处一叙?” 关心是假,想和她谈话是真。 沈知意自认自己除了这张脸以外,没什么可以拿出去的地方。看着连城璧头上至今只有10的好感,她心里越发警惕。 正常来说,以她的美貌,初见一般都会有30左右的好感——偶尔也会有类似楚留香小鱼儿那样一见面就60好感的情况。像连城璧这样见面就10点好感的,其实也就是正常没有满魅情况下,普通npc的初见好感而已。 也就是说,他也并不是看上她这样脸,那就只能是要通过她,来威胁或者找到某些和她认识的人了。 他根本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认定了,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而对于少女来说有些残忍的是,他想的确实是对的。 在和他对视好一会,沈知意捂住心口,低头咳嗽片刻后缓缓抬头,露出一个浅笑。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点点天赋在武功上,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只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苦。 她还记得两支扎在她身上,差点要了她性命的飞镖。 还记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身体上,血液流出身体的感觉。 她表面上还是那样,温柔、干净、美好,好像和以前没有一点不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她已经变得很怕黑暗,也很怕痛,很怕死。 只有接近过死亡的人,才会知道死亡究竟有多恐怖。 她不喜欢眼前这个人。 但是她还是冲着他笑—— 她的眼里,还有刚刚剧烈咳嗽而带出一片朦胧的水雾。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那秀美如西湖般清丽的眸旁也跟着泛起殷红。她微微勾起自己苍白的唇,带出一阵凄凉的、破碎的美感。 如果连城璧不是那个眼里只有权谋的连城璧——见到如此一笑,定会忍不住连心都挖出来,给眼前这会让人又爱又怜的姑娘。 但是即便他是那个并不耽于情爱的连城璧,也难免为这样的美夺去片刻的呼吸。 他不笑了。 那双眼自上而下,俯视着她。 他本来就是冷情冷性的长相,在脸上少了平时总挂着的笑意的时候,那满是贵气的威势就很容易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公子亲自来此地,妾自然无从拒绝。” “但是,公子随身配剑又衣着华贵……恐怕也并不是为我而来吧?” 连城璧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才突然笑开——这看上去和他平日的笑容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少了几分谦虚,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冷傲。 但是沈知意看着他这样的笑容,不由自主的觉得,这样的笑才是真正的连城璧会露出的笑。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 “君子”只是在“野心家”的本质上用来伪装的面具而已。 可人生在世——谁又没有几张面具呢? “你很聪明。” “我本来确实是为其他人而来,不过,现在看来,能遇到姑娘你,已经是不虚此行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慢条斯理。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慢条斯理,才给人以更深的压迫感。 沈知意压下自己喉咙里因为感冒而又升起来的一股子痒意。 “你本就该这样想——只因我确实很漂亮。” 连城璧听了这话依旧浅笑着,人却往身后默不作声的跟班那里看了一眼。 他的跟班迅速地上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弄到的钥匙,只听见铁门“嘎吱”一声,被轻易打开。 连城璧慢慢踱步走到她身前,半蹲着,和她的视线平齐。 他身上的檀香,和她身上的兰花香气混杂在一起。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少女没有一点毛孔的,娇嫩的皮肤。嗅到她浅浅的发香。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本来就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压低了声调说话的时候,无端生出一种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暧昧。 “……你说的不错。” “你确实很漂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4. 棋局 他看不透她,她亦如此 她不仅漂亮,而且足够聪明。 并不是绝顶聪明,但是是可以让连城璧对她产生兴趣的聪明。 而这份兴趣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她容貌的呢? 这个世界是很残忍的,对于身如浮萍的女人们来说更是如此。 就算是喊着“存天理灭人欲”的酸臭文人,只要他们能加官进爵,脑子里也还是会想着找个貌美贴心的小妾。 即便是在情爱一事上可以说得上是清心寡欲,被人称之为武林六君子之一的连城璧,终究也不过是个品德比其他人高尚一些的普通男人而已。 他并没有要沈知意做小妾的意思——甚至也根本不打算和这位美近妖孽的少女发生什么暧昧感情。但是这不妨碍他因为这美貌,对少女多生出几分难得的关注与怜惜。 沈知意并不奢求他爱她。 只要一点点怜惜就够了。 “所以小姐,你真的和我们的少庄主没有其他关系么?”服侍她的奴婢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见她虽然是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言行举止,但是却没有大户人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架子,终于是压不住内心的好奇,在给她梳妆的时候忍不住问她。 连城璧不近女色可是出了名的——尽管别人给他献上一些美姬,他也总是客气收下,但是也不过是敷衍罢了,那些女人他一个没有真的近过身。像这样带一个姑娘回来,还说是山庄的贵客不得懈怠的——迄今为止,只有沈知意一人罢了。 而且,她还实在貌美。 婢女是见过身为少庄主未婚妻的沈璧君的——她当然也很美,可若和眼前的姑娘相比,就还是差了些许。 外头早在连城璧带了这样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回山庄,还为了治她的风寒,专门请了名医来治的时候,就已把“这位姑娘是少庄主的情人”之类的流言传的满天飞了。 而少庄主也确实经常来见沈姑娘——有的时候是来找她下棋,有的时候,就站在她的房间外面,听她闲得无聊弹得曲子听上一个下午。 这都是以前绝无仅有的事情。 可婢女又实在无法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找到一点关于暧昧的痕迹。 两个人之间总是客气且疏离——不过少庄主在璧君小姐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说不定他就是个面对心上人也照样克己复礼的君子呢? 沈知意没有回答,站她更远一些的婢女很快就撞了撞这位多嘴的婢女的肩膀,示意她少说话。 就在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时候,外面有人通传。 是连城璧这个家伙又来了——她就知道。 如果一定要拿连城璧和原随云比的话,那么连城璧无疑是好了不少的,同样是囚禁,原随云只恨不得把她关死在那个小的可怜的房间里——而连城璧不仅给够了她优渥的生活,也给了她自由行走在无垢山庄的自由——如果她实在要上街,在给她派够监视的人之后,他也是会同意的。 但是如果是原随云的话,绝不会和连城璧一样,总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 寄人篱下的沈知意当然也无权选择拒绝,只能随便收拾一下,就跟着通传的人去了约定好的地点。 沈知意的琴棋书画当然是点到了满级的——不过她自己的隐藏属性“心机”不算很高,以至于虽然棋艺是满点的,和连城璧下棋也还是赢少输多。 但是这世上,能赢连城璧棋的,也实在不多。所以连城璧还是很喜欢和她下棋的。 而之所以连城璧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一局棋。 两个月前,沈知意被他接出来治好病了以后,毕竟是他半胁迫沈知意来无垢山庄做客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了缓解下沈知意的紧张感,他刻意来找沈知意聊天。 聊着聊着,不知道什么契机,他们莫名其妙开始下起了棋。 “但凡你的心再狠一些……你我之间的胜负可到五五之数。” 看着又因为舍不得之前的棋子而导致输掉一局的沈知意,连城璧心里对她的评价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本来不过是打发时间下下的棋,竟然也让他不得不认真了起来。 沈知意温顺地低下头——她一贯是擅长低头的。 其实也不是,如果眼前的人是其他她熟悉且喜欢的人的话,她肯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 不过她实在是懒得揣摩连城璧到底在想什么,只要他问一些不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她就低头敷衍过去。 温顺、柔弱、聪慧——从十七年前,沈家在一个大雨纷飞的雪夜捡到她开始,就在把她往这个方向培养。而这也确实是这个时代,最受人推崇的女性形象。 连城璧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也并不是个只看他人容貌就可为其生,为其死的蠢货。 但…… “你知道吗?你大概是我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看不透的女人。”他拿起一颗棋子,并不下在棋盘上,而是捏在指尖来回把玩着。他深邃的眉眼在少了几分笑意,多了积分思虑的时候,一种神秘莫测的气质就会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沈知意——里面有对她美貌的欣赏,对她棋艺的认可。 但是更多的,还是探究。 沈知意被这样的眼神看了很久——见低头当鹌鹑这招没用以后,叹了一口气,终于抬头,正视他的眼睛。 “你之所以说看不透,只因为你从来没有看见我。” 连城璧的眉头有一瞬间的挑起,又很快放下。 他没有说沈知意说的是对的,也没有说她说的是错的,只是用那双眸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知意歪头一笑,白嫩的手指从他的手指间取走那颗一直被把玩着的棋子,替他把它下在棋盘上。 “一个剑客的眼睛里,总是只有他的剑。一个野心家的眼里,也永远只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纵然一个男人的眼里会有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但是你既是男人,也是剑客,也是野心家。你的眼睛早就被其它东西占满,又怎么能看得见我呢?” 她的声音缥缈又温柔,像是一阵风,随时都会飘散而去。 或许连沈知意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语气里带出了一种不自知的忧郁。 这种忧郁并非突如其来,在她聊到剑客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想起自己小镇里偶遇的少年。以致于这样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什么思考的。 而原作里,连城璧到死,都不了解沈璧君——原因也莫不过如此。 他看的太多,想的太多,以至于儿女情长成了他生命里最不重要的东西。 “……”连城璧又看了她一会。 那本来只有浅浅一层虚伪笑意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可以让人心醉的笑。 “可我现在正看着你。”他带着剑茧,但是因保养得到,而十分光滑的手紧紧地抓住沈知意那只下了棋子的手,说话时一字一顿,几乎每个字都带了重音。 “——而且,我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你。” 而从那以后,连城璧就经常会来找她下棋了,甚至好感也十分水到渠成的到了五十。 几乎每天都要和对方互看的感觉可真是奇妙。 沈知意叹息着落座,已经十分熟悉流程的看着对方叫人摆上棋盘,开始对弈。 可今天不过下了两子,就有下人急急忙忙地上前通报。 往常他们两个人下棋的时候,连城璧是不会让棋盘边上有人围着的,也从没有仆役敢在这种时候上前,看来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态。 那仆人一来就贴在连城璧耳朵边上絮语,沈知意听不到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是连城璧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一点凝重了起来。 “看来比起萧十一郎,还是现在的事情更加紧要。” 挥退了下人,连城璧垂着头思考了好一会,突然对她这么说到。 他还是头一次承认自己是为了萧十一郎才把沈知意请到这里来的。之前不论是沈知意明示暗示,他对于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这个问题都是笑而不语的。 沈知意的心头微微一动。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能被少庄主称之为紧要?” 连城璧既然都愿意在她面前谈起萧十一郎了,那看来这个问题她还是可以问的。 而他也果然不出所想,从善如流的回答了她:“是梅花盗,阔别这么多年的梅花盗又一次重出江湖——沈姑娘可知道这个名号?” 沈知意还真知道。 不仅是那个看过小李飞刀的沈知意知道,这个整天困在深闺里的沈知意也是知道的。 “你是说,那位大名鼎鼎的采花贼?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不错……正是因为他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次重出江湖,才更让人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我已接到邀请,随使者去兴云庄共议梅花盗一事。” “……可要与我一同前去?”他嘴角带着笑,仿佛他不是在邀请一个弱女子和他一起卷入一场武林风云,而是在邀请自己的心上人休沐一起去踏青似得。 他为什么要邀请她? 沈知意不明白。 其实,不仅是连城璧看不透她,她也从未看透过连城璧。 但,这对于她来说,也确实是一个机会。 她眸里闪过一些晦暗的色彩。 然后抬头扬唇一笑。 ——“好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5. 山庄 采花贼和英雄救美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和沈知意一样的美人了。 在龙啸云见到了沈知意的第一眼,即便他已娶了林诗音,也见过了林仙儿—— 可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即便世间从不缺美人,这世上也总会有一个人,会美到让你可以忘记之前见过的万千风景。并在见到其本人的那一刻,脑海里只剩下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和自己一瞬间骤停的心跳。 一个轻贱的婢女,却有这样的姿色——让人不得不羡慕起那位年轻的少庄主。 也并不是没有人试探过连城璧对这位美婢的态度——若是他只将其当个玩物,他们也还不是没有机会。 可与之完全相反的是,连城璧不仅不把她当玩物,甚至还十分疼爱娇惯。 那是武林六君子之一的连城璧,是无数人心中的正人君子。这样的君子,竟然也会有让别人给自己的婢女放一把椅子,允许她和他一起入座的时候。 很多人都猜测,她根本不是什么侍女,很可能是那位深居浅出,但是和林仙儿一样,也靠美貌赢得了不少人喜爱的沈璧君小姐。 对于这些猜测,连城璧从来就是不承认,也不反对的态度,只笑笑不回答。而看到他这样反应的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那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只有蠢人才会轻易撒自己不该撒的谎,或把不该说完的话说完。”终于没有人问关于沈知意的问题,连城璧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拿起桌上的茶,却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 这已是十分好的茶。 在春天还没有到来的季节,在这个北方的城市,能喝到这样一点也不干涩的新茶已经是很稀奇的事情,但是自小见过了不少好东西的连城璧还是不怎么瞧得上眼。 不管是这山庄里的茶,还是这山庄里的人——他都不太瞧得上。 这两者但凡他有一件是瞧得上的,都不至于让这位工于心计的少庄主显露出这样的态度。 “可他们也并没有想错,”沈知意此时正坐在他的对面与他对弈,“无论如何,你我的关系确实不同寻常。”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难道这茶,就真的这样难喝吗?” 她本来大可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的,他不至于舍不得一杯茶—— 真是娇气的姑娘。 连城璧含笑看她一眼,为她也倒上一杯。 沈知意抿了一口,回味了一会才说:“我尝着倒是不错,一定是新茶。这个季节的新茶本就少见,你又何必挑剔?” “看来还是我对无垢山庄的管理不够,此前竟没有叫你喝上好茶。等此事了了,再叫你尝尝。” 连城璧的性格注定了他说不出像是“这也算好东西?”之类的话。他用尽量委婉的语气掩饰自己内里的无可改变的倨傲。 ……但等此事了了,她未必就得跟他回兴云庄—— 沈知意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她还在喝那杯茶。 她还是蛮喜欢这茶的,她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并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评价而改变看法。 温热的茶水把她樱粉色的唇润的透亮,就像是沾了水的花瓣,正等着他人的怜爱。 连城璧看她一眼,眼神晦涩不明。 他低下头,端起那杯本来并不瞧得上的茶水,竟然一口气喝了半盏。 ……倒也并没有他原先想的那么不上台面。 连城璧抬了抬手,让身边随侍的其他人去通传给兴云庄的侍从,要再拿一壶茶来。 兴云庄虽然因为前身是李庄,龙啸云又确实很会做生意的缘故有不少积蓄,但是像是这种名贵的茶叶还是喝一点就少一点的——这次来的江湖人士不少,多到兴云庄附近的客栈都住不下,这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喝,也并不总是无限量供应的。 而这连城璧,要加一壶也就罢了,加完还不忘记告诉他们是他的婢女要喝的——这难免让兴云庄的下人们多出些郁闷。 但是连城璧不是普通的客人,那他的婢女当然也不是普通的婢女。是龙啸云见面都只能以礼待之的娇客,连城璧要的茶以非常快的速度到了沈知意的身边。 “即是喜欢,就提一壶去喝。”他漫不经心的说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杯盏,偶尔也会用自己的指腹抚过自己刚喝过,正湿润的杯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好不容易应付完棋瘾格外大的大少爷,沈知意回房收拾了下自己,便已到了深夜。 她的窗户没有落锁,虽然现在到处都是梅花盗作恶的消息,但是她倒不怕。 毕竟她隔壁住的就是连城璧,就算林仙儿和龙啸云再疯,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也敢对她下手。 …… 看来她还是高估他们两个了。 又或者,是忘记游戏系统在一些剧情节点一定会让她参与进去的设定了。 看着把她带出房间的男子,沈知意的穴道被点住,只能默不作声由着他带她飞着。他的动作还算轻柔,虽然被抗在肩上,但是她没什么不适之感。 不过这梅花盗的手就很不规矩了,总是在她的腰间游移——只是他可能到底心存了什么顾虑,并没有把手放到更不应该放的地方。 也是被封了穴道,如果此时他没点她的穴,她肯定是受不了这只恶心的手的。 就在这人带着她飞出好一段距离以后,她终于听到了除风声以外的声音。 “锵!” 刀刃的声音划破这重重的黑夜。 脸上尚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的剑锋凛冽,让人忍不住为之退避。 此刻的月色并不明朗,但是借着那一瞬的剑光,她还是看见了那张年轻,且十分俊秀的脸。 而他也看清了她的。 涉世未深的少年被她的容貌弄的呼吸一滞。他本可以一剑夺去那奇怪的人的性命,但是剑却因为这被照亮的片刻容颜而偏移了一点方向。 该说不说,这位梅花盗对她真的算得上情真意切了,身上被猛刺一剑,已然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也还是想要扛着她走。 要不是他轻功实在称不上很好,在这股子韧劲的加持下,说不定他还真能带着沈知意离开。 她还是被不敌阿飞的梅花盗给放了下来。 夜色下,她的脸又一次陷入朦胧——恰到好处的朦胧。 她的长相本就已经是会让人怀疑是否是真的存在于世的长相了,添上一些让人无法看清晰的朦胧,伴上风吹动她长发带来的阵阵发香—— 这已足够叫人心醉。 他该去追那个人的。 他本来也是追的上的。 他的剑还在他的手里,可又好像已不在他的手里。 他解开了沈知意的穴道,却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在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朦胧里,阿飞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迷失感。 “你还在这?” 他听见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甜丝丝,柔丝丝的声音。 像是无数次在梦里相遇过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停下他总是坚定向前的步伐,停在这里。 “也许你本不该管我,而应该追着那个人而去。” 沈知意的话终于提醒了这位陷入了短暂迷茫的少年。他的目光终于从沈知意的身上移开,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阿飞的轻功不如他的剑一样好。 他已经追不上了。 可或许是出于少年人不愿意低头承认自己的无力的心态,他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剑,要继续紧追着那奇怪的人而去。但是他还没走几步,身边就已经是一片火光。 “哈!半夜掳人——看来,这个人就是梅花盗!”满脸正气的田七指着阿飞,大声说着。 沈知意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好像知道什么的眼神和摄人的美貌让刚刚还振振有词的田七忍不住后退一步。 看到他这样,沈知意嘴角勾起点点冷笑—— 那样柔顺的长相,以至于她即便是在冷笑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柔美温和的。 “他并非梅花盗——掳走我的人,已经逃走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为自己身旁的少年洗清冤屈。 就在拿着火把的人们目目相觑,还想和沈知意说些什么的时候,人群中最贵气的男人就越过了他们,走到了最前面。 连城璧负手而立,对于警惕地看向他,疑似是梅花盗的少年,他只看了一眼就好像失去兴致地移开了视线。 他看向跪坐在地上,因为阿飞和梅花盗剧烈地打斗,被抗在肩膀上忍受肩肘对内脏压迫,导致现在下来缓了一会也还是有些精神不济的少女,那总是含笑的眼睛有一瞬间泛起冷冽。 但是很快,他就又露出他那不过于亲近,也不会过于疏远的笑容。 “你没事就好……可有受伤?”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少年绝非真正的梅花盗,且身手不凡。 如果换做以往,他一定会先上前和这位少年攀谈,拉一拉交情的。 不过现在,沈知意是什么状态才是他眼下更想关注的事情。 沈知意心里叹气,她本来还以为梅花盗的剧情能有些改变,但是看这情形,恐怕也还是要按照原作的顺序发展。 忍住胃里的翻腾感,沈知意对连城璧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的手还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带出一片让人心痛的苍白,但是又强作镇定说自己没事的样子更让人忍不住怜惜。 “嗯。”连城璧点点头,好像这个一听就不是真的的三个字真的取信于他。 他就这么一步步朝她走来,向她伸出自己的手。 沈知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搭上他的手,已经做好被连城璧抱着离开的打算。 “……等等。” 即便是被人说是梅花盗,也总是一言不发的少年拧起自己的眉头,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少女回头,望向他。原本已搭上其他男人手掌的手也停在空中,像是也在等待少年接下来要说的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6. 名字 他还不了解她,但他愿意了解…… 但是少年却定在那里—— 他什么也没说。 他本该有许多话可以说,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他没什么话可说的。 他只是想挽留她。 挽留这双比月色还朦胧的眼睛,挽留那倒映出他影子的眼睛。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人,仅靠一张脸,一双眸,就能让一个人为她牵肠挂肚的么? 如果阿飞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而有人告诉他世上有这样让人见了就难忘的姑娘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对方在和他说笑,在浪费他的时间。 可他见到了。 ……他不该见到的。 剑是他的朋友,他的情人,他的亲人,他的另一半生命。 可在这一刻,他连手里握着的剑都有片刻的遗忘。 如果是二十年后的飞剑客见到眼前的姑娘,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迷失在这双眼睛里,更不会一边挽留她,一边又拼凑不出一点只言片语。 一直到天上的云散开一些,又一次照亮她的脸—— 那是和剑光照亮的脸不同的惊艳。 还是月色映照下的模样要更美些——她本就不该和刀光剑光这些并不美好的东西混在一起。月亮、花、平静的湖面,才和她更加相配。 “我要等你说些什么呢?”她发出这样的疑问,但是语气却很温柔,并没有要催促他答复的样子,只是单纯的对他做出询问。 其实沈知意本来想之后和他道谢的——毕竟按照之后的剧情,阿飞也会住进这个庄园。 不过,如果他要她等,那她就愿意等。 ——是啊,她要等他说些什么呢?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阿飞在心里重复一遍她的问题,心里忍不住更加茫然。 他还不懂。 他还什么都不懂。 可连城璧却已看懂他此刻脸上显现的所有的茫然。 他也看见了少女看见少年时,和看他截然不同的神色。 沈知意在他面前时,总是聪慧的、神秘的,让他难以琢磨的。即便她的眼睛含笑,即便她露出那只是看上几眼,就让人忍不住喉咙干渴的白皙脖颈——她也是完全不在他掌握之中的。 他沉迷于这段危险的拉扯。 他喜欢她用那样冷静的、只有理性的眼神看着他,如果她用此时看阿飞的表情看他的话,他恐怕不会和她保持这样的暧昧。 ——用这样可爱的,温柔的,信任的眼神。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 “这位少侠救下我的婢女一事——连某此后定会重金酬谢。”连城璧的眸光在这种情况下迅速的闪动,终于看向那个他本不放在眼里的少年。 他的脸上依旧客气,依旧谦卑,依旧让人忍不住感到亲切,用着一贯的温柔语调问他:“还不知道少侠名讳?” 阿飞的眼睛却没有因为连城璧的搭话而转移视线,他依旧在看沈知意。 但是连城璧的话还是提醒了他。 “阿飞。” “我叫阿飞。” 他看着姑娘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着。 沈知意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 她毕竟现在的身份还是连城璧的婢女——在这个时候说出真名被其它知道她身份的人听见了,会引起许多不便。 “我会记住的。” “谢谢你。”她望着他紧绷的脸,笑起来。 阿飞又不说话了。 可即便是两个人此刻都已安静下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并不尴尬。 但是连城璧却已不再笑了。 有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和这月色一样的莫测。 龙啸云此时也终于从山庄里赶过来,他的头发还乱糟糟的,看来是半夜突然被人叫醒,还没有怎么收拾自己的原因。 他小步跑过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既是更深露重,少侠何不和我们一起回去,谈谈梅花盗一事?” 因为连城璧的身份而一时寂静下来的人群因为龙啸云的到来又一次喧闹起来。 而龙啸云则又是到了连城璧的身边,小声和他说着抱歉。 “这…山庄内守卫不足,竟然让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在下的不是,回头,龙某一定会加强内部的管理,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但是连城璧只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还蹲在沈知意的前面呢。即便龙啸云来了,他也并没有要马上站起来的意思。 “我想,与其和我道歉,不如先和意欢道个歉?” 意欢是沈知意现在用的假名字。 龙啸云的心头微动——“女人是男人的附庸” 这话说来残酷,却已经道出了这个时代,生而为女的命运。 龙啸云当然是爱林诗音的。 他爱她。 可即便林诗音不爱他,他也要,也可以拥有她——因为曾经拥有她的李寻欢,把她让给他了。 她毕竟只是个女人而已。 在龙啸云的想法里,莫说“意欢”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个婢女,即便她真的如传闻里说的那样,是连城璧的未婚妻,他也会第一时间先和连城璧道歉的。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梅花盗就把沈知意掳走了,他一时间居然跟阿飞道谢而不是和沈知意道歉的原因。 可连城璧显然不吃他这一套,他也马上反应过来,和连城璧一样半蹲在沈知意的面前,和她道歉:“意欢姑娘……这,这可真是对不住,哎……龙某真是疏忽大意,若是意欢姑娘出了任何差错,在下也是万死能辞其疚。” “也不知姑娘可否看清了那梅花盗的脸?” 沈知意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又温顺地低下了头。 连城璧看到她这样的动作,脸上终于重新浮现了笑容。 ——她懒得回应这个龙啸云。 他马上就看出来。 正好,他也并不如何喜欢——而这种不喜欢在龙啸云提出让阿飞一起回到兴云庄的时候就已然达到了顶峰。 “现在也不早了,再说意欢是差点被伤到了……这个时候问她这些问题……”他没有一次把话说完,只回头看了龙啸云一眼。 “是,是……”龙啸云能靠着自己不怎么样的武功在武林上站稳跟脚,本来也不是什么蠢人,马上就止住话头,只邀请他们一起回去。 连城璧又一次向沈知意伸出手。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也没有什么让连城璧抱着她回去的心情了,只是接力站了起来。 阿飞跟在他们的身后。 他很沉默,和这夜里,每一片没有被风吹起的叶片一样的沉默。 但是他也不是总沉默的。 至少在沈知意送走了连城璧,在院子里刻意等了他一会,他俩独处的时候,就并不沉默。 “你叫意欢?” 他的声音不大,刚变声完的声音还有些少年人特有的嘶哑,但又并不难听,就这么在孤身一人的她身后突兀的响起。 其实也不算孤身一人——连城璧和龙啸云都已派了不少人围在她的附近,但是只要阿飞想进来,那他就能进来。 沈知意并不意外他会来。 “你可以这么叫我。” “这是你本来的名字?” 她没有姓。 他也没有。 可他想,她应该是有的——一种奇特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称呼并不是她的真名。 “名字本就是称呼的一种——我想让你叫我意欢,那意欢,就是我的名字。” 沈知意背对着他,阿飞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你还会让我用其他的称呼叫你吗?” 沈知意不回答他了。 她转过身来,看见少年被月色映照的脸。 他有一张可以称得上冷艳的脸——却又因为腮边还没有完全褪去的一点婴儿肥,带出少年特有的稚嫩与可爱。 “等你足够了解我的时候——可等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想用其他称呼来称呼我了。” 阿飞的好感已经到了50——而连城璧至今为止,也不过50而已。 他的好感来的太快,也太轻易。 他和小鱼儿一样,都还很年轻,对爱情也都还一无所知。 正是因为一无所知,所以对美好的事物更容易产生幻想,对爱情的定义也更加简单。 阿飞不说话了。 他清俊的眉眼耷拉着,虽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沈知意莫名从他感受到了一点委屈。 他很想反驳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沈知意看着他紧绷的脸色和还有点肉肉的脸颊,忍耐了一会。 …… 她还是上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阿飞这个时候比她小一岁,但是身高已经很高了,高了她大半个头。高挑沉默的少年在被摸头的时候,会睁大自己猫一样的双眼,头也会跟着她的动作小小的晃动,和他冷漠的表情呈现出剧烈的反差,并因为这些反差而显得分外可爱。 他的脸很快就涨的通红,发出小小的喘息。 沈知意感受到了罪恶感。 非常好的手感也控制不了她此刻的心虚,悻悻地收回手。 实在是这段时间遇到的人都并不如何可爱,即便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小鱼儿,也少了一点和阿飞相似的一种——清纯感? 沈知意形容不出来。 但是他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一点有关失落的表情的时候,就像极了她以前养过的一只猫,让她实在控制不住手痒。 她把搓他脑袋的手收到自己的背后,掩饰掉自己脸上的一点窘迫,又要拿出她已经十分熟练的神秘莫测美少女人设,但阿飞却是先发制人。 “我还不够了解你。” “但我想了解你。” “要怎么样才能了解你?又要了解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知道你其他的称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7. 故友 “在这样的山庄里见到我这样熟悉…… 沈知意没回答他。 她只是缩着手,红着脸跟他说:“你…你该走了。” 是天底下所有和她一样可爱,漂亮的女孩都和她一样难懂么? 他以为她比他成熟的多。 可是当她的脸上也腾起绯红的时候,当她努力遮掩她的心虚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散发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 他大概很难了解她。 可正因为这份难以了解,才让他更加想要了解她。 阿飞回到龙啸云给他安排的房间,倒在床上。 他的手突然一下一下地摸着自己的头顶——并没有感觉这手感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她……她喜欢摸人的头么? 他是否是特别的那一个? 还会有其他人也被她这样对待过吗? 想来想去,横竖睡不着,阿飞决定起床洗个头。 ——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难得有这样的环境,也该收拾收拾自己。 他迅速的起身,此时已经是天将初明的时候了。 他不想麻烦别人给他烧热水,准备自己从水井里打一些冷水即可,他靠着之前摸到沈知意房间的记忆回忆好这个山庄的路线图,准备轻功飞过去,结果刚飞了没有多远,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下。 “小兄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阿飞很快就停下来。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一个奇怪的侠客告诉他,自己刚认识的好朋友,刚认识的好兄弟李寻欢遇到了麻烦,他才会冒着风雪来此拜庄的。 满脑子都是姑娘、姑娘,竟然把正事也忘了。 他的脸上迅速浮现起一点懊恼,但是又很快收敛,回头往发出了声音的地方转去。 而李寻欢此时在山庄里已经待上了小半个月了, 他的身体当然是健康的——至少没有夸张到跟其他想拜见他的人说的那种起不来身子的地步。 可当他置身在这李庄——不,兴云庄之中时,他是真切的觉得自己病了。 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病的厉害,每日只敢在深夜出来,看着院子顶上的星空,院子外熟悉的风景的李寻欢终于在这兴云庄里,看见了自己愿意见到的人,也很是高兴。 “没想到,我们又能再见面了——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李寻欢看着飞到他身前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很是高兴的说着。 虽然兴云庄要抓梅花盗的事情闹得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但那梅花盗说到底,不过是个采花毛贼而已,武功并不很高,整个兴云庄真的配李寻欢相交,的也就那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答应来凑凑热闹的连城璧一人而已。 像阿飞这样的少年天才,根本没必要来趟这趟不算深的浑水,认识这群没必要认识的人。 更别说以李寻欢的推断来看,阿飞肯定对梅花盗什么的根本就没兴趣,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 那就只可能是因为知道他在这,来找他的了。 阿飞眼里的窘迫一闪而过——面对含笑看着他的李寻欢,他根本说不出自己刚刚满脑子都是要洗个头,完全记不起李寻欢有危机的事情了。 不过——他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虽然交情还浅,但已让他十分喜爱与尊敬的好朋友——并没有什么受了伤受了苦的痕迹。 这平复了一点他小小的心虚,让他终于能面色如常的和他继续对话。 “在行程途中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而且有危险。” “危险?”李寻欢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什么危险,看来你是遇到了江湖骗子了——不,不能说他是江湖骗子。” “至少他让我见到你,在这样枯燥难眠的夜晚能遇到故人,缓解我心里的病,那他不仅不是个骗子,还是个我如果见到面一定要请上几杯酒感谢的恩人。” 阿飞眸子闪动了片刻——最后,也跟着李寻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那笑容并不多,只浅浅的挂在他的嘴角。但即便是这样清浅的笑容,只要出现在他这样清俊,这样冷艳,这样年轻的脸上,就显出一种让人心动的可爱。 “你说的对。” 李寻欢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你要说,即便如此,骗子依旧是骗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请骗子喝酒这种话呢。”他的语气有些揶揄,“看来——你也正缺一个好朋友陪你聊聊天?” 阿飞的舌头迅速的舔了舔自己的唇。小小的一点——伸出后又迅速缩回。 他脸上的笑容又一次消失不见。 可他给人的感觉已不再寒冷。 尽管阿飞没有回复李寻欢的话,但是李寻欢已然看出他的沉默下面带起的莫名的羞涩。 其实真要说起来,李寻欢和阿飞其实也并没有见上几次——但是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你和他可能不过萍水相逢,身份、经历也截然不同,可只要你和他接触了,交谈了,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要和他成为好朋友,并且莫名其妙的了解他。 这小少年露出这样的情态,总不会是因为他这个要他请他喝酒的老男人吧。 ——一定是有什么情况了。 李寻欢又上上下下打量起这少年,嘴角带起笑容。 从来了兴云庄开始,他已很久没有露出这样轻松的,愉快的笑容,也已经很久没有脑袋里关于旧人旧事的痕迹全部消失,只专注于眼前的时候。 “那就来喝酒吧。”李寻欢拍了拍少年人的肩头,“就当你治了我的心病,缓解了我这长夜难眠的孤寂可好?这酒不是请你喝的,是要求你陪我喝的,就当为了你这又犯了酒瘾的好朋友吧!” 如果是在初遇的时候,李寻欢这样说,即便是有原因的,阿飞也绝不喝他的一口酒。 可他们已然是好朋友。 阿飞不喝陌生人莫名其妙的酒,但他愿意陪陪他的好朋友——也因为此时,他也正想喝上一杯。 兴云庄的酒并不如关外的酒那般烈,喝着并不如何暖身子,但是更加温和,更适合两个人小酌。 但阿飞显然没有那样的心情,只干净利落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李寻欢笑着看他喝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并不出言阻止。 一直他喝的耳根发红,才突然发问——“说说吧,是哪个姑娘让我的好朋友这样牵肠挂肚?” “咳…咳咳……” 刚刚还喝的起劲的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问住,一口酒闷在喉咙里,辣的他咳嗽起来。 这会就不止是耳根了,他的整张脸都因此烧红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呛的,还是…… 李寻欢哈哈大笑起来,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下——他时间掐的很准,当他放下酒杯的时候,阿飞也已经缓了大半过来了。 “你为何知道?”阿飞的声音还带着刚咳嗽完的嘶哑,和他不由自主带出来的赧然。 “我不过是诈一诈你的,不过看你这样子,是真的有这么位姑娘了。”李寻欢拿过阿飞面前的酒杯,又一次给他满上。 阿飞不说话了。 “哈哈哈,你刚刚不会觉得李寻欢是个聪明到看你几眼,就知道你心里想了什么的人吧?我也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不过……能让一个男人变得反常的,可能有权,有钱,有家庭……但是能让一个剑客,一个孤身在外的少年变得反常的,往往只会跟剑,或者女人有关。” 在说完这段话的同时,李寻欢也终于把斟满的酒杯重新放回阿飞的面前。 那沉静的少年终于又一次开口:“……你说的不错。” “可我能懂剑,却不懂女人。” “你能承认自己不懂女人,这是好事。”李寻欢听出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带出来的一点点挫败,“一个不懂女人的男人非要说自己懂,并自以为自己懂……这才是一种灾难。” “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已是可以做你父亲的年纪。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说我懂女人。我也不会再尝试去懂一个女人……女人是独立的,是自我的,她不需要你懂,只需要知道你喜欢她,你爱她,你想照顾她——并且一定要在这基础上保证足够的尊重。这样就足够了。” 李寻欢叹息着告诉阿飞这些自己年轻时并不懂,等懂了却已再也来不及的道理——他只盼他能少走些弯路。 阿飞的耳朵动了动。 他是听进去了的。 但是他的神色并没有因为李寻欢的宽慰和教导而变得轻松一点,反而更加低落。 “……可她告诉我,等我了解她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喜欢她。” 他很尊敬自己这位比他年纪大了不少的好朋友。有些尊敬不需要挂在嘴边,只需要藏在心里——这份默不作声的尊敬让阿飞把李寻欢的话全部都听进了心里。全也因为全部都听进去了,而感到更加的困惑。 李寻欢温和地看着他。 看着这年轻的,为爱情正困惑的少年——并在这之中,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同样困惑的侧影。 他低下头,正看见酒杯里倒映出的一张已经爬上皱纹的脸。 许久许久,他才终于梳理好思绪,继续抬头和少年交谈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8. 惊喜 这对于某些人来说,大概并不是什…… “爱情里,没有什么了不了解,只有包不包容。” “她要的不是你的了解,而是你面对爱情,明知道她的缺陷,也依旧要选择包容的态度。”虽然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但是这些年的年龄增长,还有对往事的不断追忆,让他在男女情爱上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番看法,“你和她认识了多久?” “……” 阿飞被他这个提问弄得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闷闷的回答:“两个时辰。” 李寻欢也被阿飞的回答弄得沉默了片刻。 世上大概少有这种双方接对方一句话就要彼此沉默一会的场面。 等李寻欢再次开口,他的语气已变得十分奇怪:“那看来这位姑娘说的很对,你应该再了解了解她的。不过……我也很好奇,这位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两个时辰,就为她神魂颠倒么?” “如果你见到她,那你一定能理解我。”刚刚还闷闷的少年在聊到这里的时候,倒是一下子就健谈了起来,“她的眼睛——只要你见到了,就一定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我说不上来。但那眼睛比我看的任何一轮月亮都要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湾湖水都要清澈……她能让我忘记了我手里的剑。” 其实他大可不必说这么多话。 只要说出“让我忘记了我手里的剑”这句话,李寻欢就大概能明白——明白这位姑娘的眼睛是有何种可怕的魔力。 能让一个剑客忘记他的剑,莫过于让商人忘记他的生意,让医生忘记所有的药方一样。 “那一定是一双很美的眼睛。”李寻欢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兴云庄中,能让人美的呼吸骤停的女人,他只知道两位。 一位是他的表妹,另一位就是那林仙儿了——难道阿飞是遇见了她么? 那林仙儿长相不俗,而且精于演技,若是头次见面,让阿飞被她迷了心智,倒也并非不可能。 但他深知,永远不要对正在陷入恋情的男人指责他的心上人。于是他只是笑着给阿飞和自己添酒,和自己这位正陷入单恋的小朋友喝酒到天明。 —— “所以,你当真没有看到那梅花盗是什么样子?”此时已是白日,龙啸云皱起眉头,用还算温和的口气询问沈知意关于昨天晚上被梅花盗掳走的所有细节。 沈知意摇了摇头——她是直接被抗走的,又被点穴,根本没有看见对方的机会。不过她还是根据自己的映像如实说:“应该是个男子,长得还算高大。我对他的脸没有映像。不过我记得昨天救我的少侠刺中了他的心口右侧,他恐怕伤的不轻。只要找到对应伤口的人即可。” 龙啸云听到她这样说,心里忍不住一跳,只恨不得那‘梅花盗’昨天干脆直接死了好了。这半死不活的,反而更容易被人找出破绽。 还有那林仙儿……自己和她说了多少遍了,时机未到不要随便出手。人家是连城璧的人——本来这件事有连城璧参和进来就已经很麻烦了,她还要忙上加忙!就因为意欢长得比她漂亮。这世界上比她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她还能一个个残害了不成? 龙啸云心里正在痛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队友,但是他面上表情却十分正常,只皱起自己的眉头,好像正在思考梅花盗究竟在哪里。 “龙庄主也不必想这么久。”连城璧的对他慢悠悠的说着,“既然他能那么准确的在山庄里掳走意欢……恐怕……是出了内贼吧。直接在山庄的宾客里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一点到这里,龙啸云的心头就一阵乌云弥漫。 ……看来那个人是留不得了。 龙啸云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旧陪着笑说着是是是。 在他们好一顿交谈后,阿飞终于姗姗来迟。 本来今天关于梅花盗的事情是要叫上阿飞的,但是早上去找他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于是只好先就他们几个人开了个小会。 阿飞和李寻欢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当然也告诉了他自己昨天晚上的奇遇,第二天酒一醒,得知外面正在为梅花盗开会之后,不仅阿飞自己过来了,他还带上了一直装病不出的李寻欢。 本来如果只是梅花盗的事情的话,李寻欢是不会来的——但是如果这里还会有阿飞的心上人的话,那他是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看一看的。 ……再加上,还有一件同样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他本来想在和单独相处的时候告诉龙啸云的,但是既然这么巧,那他来前厅说也可以。 两个人并肩进了前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连城璧身后的少女。 有的人,即便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你的眼睛也还是会情不自禁的看向她。 李寻欢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阿飞会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对一个姑娘产生好感。 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岁,如果他的心里没有已经住了人,在看到这样的姑娘的第一眼,也会忍不住怜惜她,在意她。 阿飞也在看她。 沈知意注意到他们两个——可即便在阿飞已经见过一次,李寻欢还是第一次见的情况下,她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更多的放在阿飞的身上。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的眼神也实在太热烈了一些——即便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也完全不知道收敛。 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本来有这样眼睛的男人往往都会很多情——可他那刀锋般的浓眉压住了这点娇媚,也让那双眼睛里多出几分清冷和淡漠。但当那双淡漠的眼睛里燃起火焰的时候,又生生点亮那本来已经被压下去的媚,搭配他本身的气质,就像一朵正在燃烧的冰玫瑰。 那双黝黑的双眼就这样倒映出她的样子——即便此刻人潮汹涌,可他还是只看得见她。他有一双纯黑的眼睛,没有一点杂色,这让他看上去总是很专注——而他也确实很专注。 即便她还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做过几件事。 但是他已经只看得见她。 沈知意有些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眼神——却又因为他实在是很好看,忍不住和他对看起来。 她看见绯红烧上他的耳朵,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已经这样。 连城璧脸上带笑,默默地站到了沈知意的前面,把阿飞看他的眼神挡了个结结实实——也把沈知意看美少年的视线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寻欢!你也来了?”龙啸云的声音里带着惊喜,迎了上去,“还有昨天那位打跑了梅花盗的少侠!今日本来我是要去寻你的,却发现你屋里没人,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这可真是两个惊喜!” “不止这两个惊喜。”李寻欢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我记得我几年前和你说过,有一位特意来到关外,非要和我一起喝酒的新朋友?” “或许你们都听过他的名字,他叫陆小凤——他也听说了我来了这里的消息,我们约好了一起喝酒。说不定他能对梅花盗的事情提供一些帮助?” “灵犀一指的陆小凤?” 人群因为这个名字传出阵阵喧闹。 有些人是惊喜,有些是因为这件事有越来越多本来和事件无关的人参与进来而产生的不安。 但不管大家都是怎么想的,脸上还是不得不露出符合气氛的惊喜。 沈知意因为这个名字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并不认识陆小凤。 但这不妨碍她认识他的朋友。 他……不该来这里。 沈知意以为这辈子不会和陆小凤,还有他的朋友产生什么交集了。 陆小凤如果来的话,他会来吗? 沈知意不确定。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一年了,她已完全不知道重新遇到他的时候,自己到底应该用什么表情再去面对了。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爆炸,以至于龙啸云本来还想例行惯事的问问阿飞对于梅花盗的映像,这下也是完全没有心情了。大家彼此寒暄几句后就散了会。 “如果你是真的想追求她,就不该老是追着她跑。”李寻欢一把抓住想要直接贴到沈知意旁边的阿飞,脸上忍不住带出一点无奈,“耐心是很重要的。” “可她身边已经有其他的人在。”阿飞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李寻欢知道他指的是谁。 无垢山庄的少庄主——确实是年少有为,也是这屋子里难得值得他多看几眼的人物。不过那位漂亮的姑娘对他恐怕是没什么意思的——李寻欢反正没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感可言。 反倒是刚刚他们对望的那一场——少年的眼神带出侵略,而少女的眼神虽然还带点羞涩懵懂,却显然是不反感的。 到底是旁观者清,反正就李寻欢来看,阿飞绝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别太担心,也太心急。相信我。”他的手搭上阿飞的肩膀,安抚性的拍了拍,就带着他继续喝酒去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 雪花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不管那些人都是如何想的,陆小凤还是在某个天气晴朗的黄昏来到了兴云庄。 而且不仅只有他一人,还有他的另一位好朋友—— 富甲天下的花家虽然在武林上并不非常出名,但是靠着强大的财力和在官场上的人脉,也是不少人听说过的。因此,即便花满楼是个瞎子,也不妨碍他是一个受欢迎的瞎子。 龙啸云为他们二人的到来特地办了宴会——陆小凤第一眼就不太喜欢这个笑呵呵的中年人。 “他有点古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也会小声和花满楼这样说着。但是明面上,他依旧和这位龙庄主还有这么一群在江湖上排不上号的人称兄道弟一起喝酒。 陆小凤就是这样,只要他不想和一个人交恶,那大概没什么人会在和他无冤无仇的情况下讨厌这位肆意张扬的四条眉毛。 花满楼就不是很喜欢这种喧闹的环境,喝了几杯酒后,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开了宴会。 他们是黄昏到的兴云庄——甚至还没有拜见李寻欢的机会,就被拉去喝酒。眼下竟然也已月下中天了。 沈知意远远地看着他——因为宴会的原因,屋外的侍卫见她是要往前厅去的,就没怎么阻拦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偷偷出来,又为什么能这么巧的看见花满楼一个人在兴云庄的梅园,用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眸子望着此时已掉成枯树的梅花。 一点初雪掉在他的长发上染白了他的长发,让他温润的气质此刻带出几分莫名的凄清。 沈知意没有靠近,躲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他,只感觉恍若隔世。 他的脸上还是带着他惯常的温柔的笑意,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仍心心念念的姑娘与他此时近在咫尺。 他站了很久,沈知意也陪了很久。 此刻的气氛很安静,但是奇怪的,沈知意并不觉得无聊,只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竟然一点也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她被冻得忍不住咳嗽几声,用手臂环住自己的身体的时候,那个一直安静伫立在原地的身影才有了动静。 “这儿是有些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他的头微微侧过来,对上她的方向。 沈知意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已经发现自己了。 他认出自己了么? 应该……是还没有的吧。 那双眸子依旧出神地望着别的地方,没有看向她。 到现在为止,沈知意除了咳嗽了几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动静,她很快打消了花满楼认出她的这个想法。 她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见他确实没有反应,才准备快步离开。 她的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或深或浅的咯吱声。 花满楼一直沉默。 在沈知意的背后,她看不见花满楼脸上一点点淡去的笑意,和脸上流露出的一点叹息。 一直到沈知意真的快要渐行渐远,离开他所能感知的范围的时候,他才突然又一次出声:“我们之间……真的已经无话可说?” 他的声音并不大。 在这样落着薄雪的天气,在这样的距离下,那声音如同梦呓一般难以捉摸。 可沈知意还是听到了。 只因为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身上,以至于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这样古怪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沈知意欠别人的很多。 可大概只有欠花满楼的,她不知道怎么还,也还不起。 世界上有一种亏欠是最可怕的——你想还,还不起,可即便还得起,他也不希望你还。 而且花满楼可能也并不希望她觉得她亏欠他。 这只会让她更加无法面对他。 “……我本来想,如果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这一句话,那就…算了吧。” “可你听到了,是不是?这代表,你终究有几分在乎我,我并非全然没有机会,是不是?” 那让人熟悉的笑容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花满楼的脸上。他回过头,一步一步朝沈知意的方向走来。 他走的并不快,但足够坚定。 在那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跟在后面的时候,花满楼马上就注意到了这声音。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声有多么好辨认,也不清楚他的脑海里曾千百次响起,回忆过这样的声音。 一遍一遍,早已深入骨髓里。 即便没有见过她的脸,他也能在万千人潮中认出她——认出自己心上的月亮。 他那句疑问故意用并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的——如果她在意他,那她一定会听到。可如果在她心里,自己并不重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听不清他有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没有听见——花满楼会永远等待。 等待这已残花落尽的树下,等花再开,等人归来——即便她可能不能再回来,不会看到他的等待。他会沉默的待着这里,不让姑娘为这份爱意感到一点点困扰。 但是……她听见了。 她停下了。 他用她完全可以来得及跑开的速度接近她。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也是他彻底放纵自己内心的那点旖旎,给自己设置的最后一道防线。 花满楼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个圣人。 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希望就可以。 “我很想你。” 他没有太靠近她,站在她的身后。清冽的梅花香气沾染在他的身上——哪怕此时的梅花都已经凋零,可他身上却依旧带着这样的花香。 大概是他真的很讨花的喜欢,以至于依旧愿意把自己的残香停留在这个和花一样美好的男人身上。 他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有些话不必问,有些话不必说。 此时此刻,她在的地方——他亦在。 如此,便已足够。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终究是感受到了这和他身上的梅花香一样浮动着的旖旎,忍不住出声打破这样无声的暧昧。 “因为是你,所以我知道。” 他好像在回答沈知意的疑问,又好像并不是——但这样的答案已然足够让沈知意闭上嘴巴,被这话弄的脸颊绯红。 “你——我以为,你已经要忘记我了。” 沈知意的声音低沉下去。 他们已经有足足一年没有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山花灿烂的春日,一个没有雨的阴天。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奇怪的是,沈知意去想去年的那个春天,整个春天,都只有一个温柔含笑的男子,和那算不上悲伤,也算不上甜蜜,却依然十分难忘的回忆。 “人的一生,快乐的事情很多,可难忘的事却总是没有几件的。” 快乐?直到现在,他依旧觉得那段回忆是快乐的吗? ……她以为他会恨她,又或者责怪她她的不告而别。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这些情绪,依旧觉得那些回忆是快乐,是难忘的。 沈知意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他,正好对上那双无法看见她面容,却依旧把她的身影映在眸子里的双眼。 “……我并不值得。” 她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说他笨,说他脑子不清醒,要骂醒他,让他的爱意少一些,让她心里的愧疚少一些——但是望着这样的眼睛,这样包容的,温柔的,即便没有焦距,也要认真看着她的眼睛,那些不好的话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又有谁会舍得伤害这样好的人呢? “我曾经回答过你,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心甘情愿,你不需要为此感到困扰。更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可爱的姑娘。” “我希望你自己也是这样想自己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满楼已经走到她的身边。他的手几乎已经快要触到她的脸,为她拂去鬓边的一点碎发,沈知意能感受到他指腹的凉意,还有他不知为何带出来的一点小小的颤抖——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缩了回去。 但沈知意却拉住了他的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耳根染上一点绯红,他的手指收缩着后退的时候,一种想要拉住他的欲望冲昏了她的头,让她忍不住抓住他。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大片绯红就从他的指尖快速升腾到脸上。 他本就白玉一样的肌肤在带上殷红的时候更显红润可爱。他的嘴角又一次的上扬,一种快要满溢出来的喜悦从他半敛的眸子里逸散出来。 沈知意为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也闹得脸红,就要松开他的手,却被花满楼反握住。 那被风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被花满楼用内力烘暖,重新柔软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靠着内力已然足够暖和她的双手,却还是珍而重之的捧到自己的身前,轻轻对着她的手呵气。 一边呵一边为自己的行为而脸红,可沈知意这会也完全没有心情去吐槽了,她早就已经扭开头,即便花满楼看不见,她莫名有种不想被那双眼睛收入她脸红窘迫模样的心态。 在一片片的雪花落下,几乎染白了沈知意的睫毛的时候,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直到一声突兀的:“嗯?看来是我来的时机不对了?” 沈知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正用十分古怪的表情看着这对难舍难分的男女,欲言又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 道歉 他本不需要道歉,但是道歉能让他……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如果沈知意心里的小人能说话的话,陆小凤一定能看见一个尔康手小人正在十分惊喜的挽留他。 她的手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终于能从花满楼的手里抽出来。此刻她正用表面疑惑,实际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沈知意本身是不太喜欢留胡子的男人的——不过等她见到了陆小凤她就明白了,她并不讨厌男人留胡子,但是前提是他要足够的好看。 而陆小凤确实是好看的。 并不是那种后世常见的花美男类型。他更加偏向俊朗阳刚。 他的唇有些微薄,嘴角微微的勾起。那双似笑非笑,好像总陷在酒里而迷蒙的眼睛并不让人讨厌,只因为那双眼里还总带一些精明的,灵动的,狡黠的光芒。他的模样算不上十足的正气,只因为那眉眼染尽的风流叫他总是带点浪子的风尘味道。可也正因为这一点味道,让他有一股奇异的魅力。 花满楼倒是没有回头,他光是听声音就已经认出来这是谁。 好脾气的花满楼头一次连和自己的好朋友打个招呼的心情也没有,一边温柔的笑着一边背对着他。 虽然这次能遇到知意,也是因为自己这位朋友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从李探花的才情武功讲到这兴云庄的风景名胜,终于把在小楼里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的花满楼约了出来,这才让他和她有了这次巧遇——但是这不妨碍他此刻很是不给他面子的原地站着。 不过好在不光是他,陆小凤这会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自己的好朋友的意思。 他本是为花满楼而来,此刻却不得不为这位漂亮到让人眼晕的姑娘引去了心神。 他的喉咙里好像正有一股子气卡在那儿,不上不下。 一直过去好久,他才把它咽下去,对姑娘露出一个笑。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花七童说的那样,跟仙女似得姑娘——现在看来,说姑娘你是仙女,还是屈就了!毕竟世界上能被称之为和仙女一样美貌的姑娘很多,但是和姑娘一样的,在下竟然也只见过您一位。”陆小凤调笑着说着这些甜言蜜语——奇怪的是,即便他说着这样腻人的话,却依旧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他的轻功当然是不错的,不过三两下,就跳到他们两个人的身边。 “我就说花七童怎么喝了两杯酒就离席,原来是和姑娘你有会要赴——不过我也理解他,如果我有一位和你一样漂亮的红颜知己,即便是放了十坛美酒在我面前,我也绝不去喝,绝不去闻的。” 他这话如果是让其它知道他的人听见了,一定是要为他说这么狠的话而感到惊讶的——毕竟谁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风流浪子是个没酒不行的酒疯子呢?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让他说出可以不喝酒这话的姑娘存在,江湖上谁不知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可以没有钱,也可以没有女人,但是绝不能没有酒的。 但是陆小凤这会说的话还真是真心的。 在那么多个陪花满楼喝酒的夜晚,他真的并非完全对这位传闻中的姑娘毫无怨怼,但是等真的见到她——他想,如果她想做弄他的那颗心,他恐怕也只能选择把这心乖乖奉上的。 不过陆小凤毕竟是个兄弟大于女人的性子,勾搭花满楼的心上人这种事他终究是做不出来的。 在花满楼似笑非笑的回过身之后,他果断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悻悻退后。 花满楼当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人是陆小凤,他才会故意流露一点类似于生气的情绪——他们毕竟是最好的朋友。 接下来,陆小凤就正常多了,很是普通的和沈知意做了自我介绍。 其实这自我介绍他根本就没必要做,早在一年前,花满楼就已和她说过自己几位哥哥,还有父母的品性,当然更不会绕过自己这位生命里最重要最友好的好朋友了。 但是花满楼也并没有出声替沈知意说什么你不需要再自我介绍一遍亦或是越俎代庖的说上一句像是“这是陆小凤,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这种,听上去好像和沈知意很熟的话。 他从来就很知道拿捏分寸。 在陆小凤和沈知意互相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后,陆小凤还是问出了自己那个很想问的问题。 “沈姑娘,你为何会到这兴云庄来?” “我在这里,不是什么沈姑娘,只是意欢——你们就叫我意欢好了。我现在是无垢山庄少庄主,连城璧的婢女。是为了那梅花盗的会议来的。” 面对陆小凤,沈知意说话就顺溜多了,不至于和在花满楼面前那样不知所措。 陆小凤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并没有追问沈知意为何会从一个富商家的大小姐变成武林世家的婢女这个问题,而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原来如此……虽然事出冒昧,但是还是敢问姑娘,你对梅花盗了解多少?对龙庄主,又了解多少?” 沈知意知道,这是来查案来了。 “……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就见过了梅花盗。”她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他本来之后也会知道的消息提前告诉了他。“而龙庄主,我了解的并不多。不过……” 花满楼知道这个时候要先把她所有的话一起听完,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在听完前半句的时候,就拧起了眉头。 他想问问她是否受伤。 可沈知意这个时候已经好好的站在这里,并且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无论如何这个疑问,这份关心都已经成了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这不妨碍他为之前不在姑娘身边,而姑娘又遇到了危险这件事感到忧虑。 陆小凤则没有他这么多的心思,只紧紧地拧起自己的眉头,要听沈知意说出剩下的话。 虽然系统会对沈知意在剧透做一定的限制,比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之类的,但是适当的提醒还是没问题的。于是沈知意只是顿了一顿就接着往下说:“龙庄主虽然为人豪爽……但…我不太好说,但是就我个人来看,他并不好相与。” 陆小凤点了点头。虽然沈知意这话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她在不了解龙啸云的情况下,还做出了和他一样的推断,应该可以肯定她确实聪慧,而龙啸云可能也确实如他所想,有些古怪。 他略过这个,接着追问梅花盗的事情,问到:“那姑娘,你说你见过梅花盗,可否再说说当时的细节?” 沈知意把已经对龙啸云说过一次的说辞也和他也说了一遍。 倒不是她不想告诉他真正的梅花盗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人所假扮的,只是她有许多的限制,在她确实已经经历过的梅花盗夜袭说一遍,再在此之上加上一点自己的看法,这已经是沈知意能做到的极限了。 陆小凤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若有所思。 他本是为了花满楼来的——他想和他谈一谈自己关于兴云庄,还有梅花盗的种种猜测,但现在,沈知意的说辞补足了他的一些猜想。 他还想和花满楼聊聊的——可一回头,花满楼的眼里心里哪里还有自己这个好朋友的痕迹?已经全被这位漂亮姑娘所吸引了。 好吧,好吧……陆小凤心里叹着气,脸上却还正笑着。 “你的这些线索对我来说真的很有用。我这会呢,是来见我的另一位好朋友李寻欢的,不知道姑娘可有兴趣同去?” 沈知意当然是摇头的,她和小李飞刀毕竟没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又看向花满楼——看着自己好朋友脸上这一点也没改变的笑容,他就知道他是不会和他一起去的。 意想之中。 陆小凤顺势离开,留下了足够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 而等到陆小凤一离开,刚刚还笑着不说话的花满楼终于重新开了口:“你……可有受伤?他可有伤到你?” 他还是忍不住把这话问出口。 虽然问了可能也不会得到姑娘除了还不错以外的回答,但是花满楼知道,自己如果不问,回去肯定难睡上一个好觉的。 “不,我很好……他还没来得及对我怎么样,就已经有人把我救下来了。” “……抱歉,当时我并不在。” 他的道歉突如其来,让沈知意又愣了愣。 “你为何要道歉?” 无论如何,他都是没必要道歉的,是她先离开,不说梅花盗掳走她这件事本身就和他没关系,即便是当时他不在她身边这件事——也是绝轮不到他来道歉的。 “如果我说我道歉,只是为了我自己心里能好受一些,在你心里,我会不会成了一个小人?”花满楼的眸子敛下,他长长的睫毛此时如蝴蝶翅膀般颤动,不免让人看出几分脆弱。 他希望她需要他的时候,他都能在, 他知道他的道歉可能有些突然,也可能在她心里十分的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控制不了的和她道这个歉。 ——只愿从此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时时都在。 他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是鼻尖已然都是她身上的幽兰香。 他嗅着这样的香气,忍不住在心里祈愿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1. 等候 虽然他的行为确实冒昧——但她好…… 花满楼送她回住处的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沈知意忍不住又因为天寒而咳嗽了一声。 “披上吧。”带着梅花香气的长袍搭在她的身上,上面还带着原主人的一点体温,“感冒毕竟不是什么小事。” 沈知意不敢回头看他,把身上的长袍拢过来一点,慌忙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这一路上,只能听见他们两个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一点咯吱声——当然,主要是她的,花满楼的轻功还是能保证踏雪无痕的。 不过虽然他能做到踏雪无痕,却又并没有这样做。沈知意的脚印旁边,也总有他的。 很奇怪,他明明是看不见的,却能和沈知意的脚印完美的平齐。一大一小的脚印紧贴在一起,在这样彼此都默不作声的情况下,居然也有一种另类的浪漫。 一到住所附近,沈知意就看到了阿飞。 原因无他,他实在是太显眼了,长相好看的少年就这样合眼,抱着剑倚靠在她的房门旁,在听到她的脚步声的那一瞬间猛地睁开自己的眼睛——那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也忍不住勾起来,像是一块坚冰就此融化。他本就是十分艳丽的长相,在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不过这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又一次冻结。 他绷紧那张秀气的脸,一步一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沈知意有点心虚——她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心虚,这两个人男人都和她没有实际上的关系,可面对这种情况,她还是有一点心虚。 眼见着阿飞越走越近,沈知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阿飞的脚停住了。 他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知意。 即便他此刻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只有那双凝望着她的眼睛带出一瞬间的脆弱。 三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沈知意挣扎着开口打破了僵局:“你在等我?” 但是阿飞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是谁?”并没有参加宴会的少年没有认出这个男人是谁。 他发育的并不慢,虽然还没有到和花满楼一样高的程度,但也只差了半个头,即便需要微微抬头才能正视他,但是阿飞的气势并没有因此稍逊一筹。 花满楼的目不能视物,但是这不妨碍他听出自己面前的这位是一位少年,还是位武功已然很强的少年。 “在下花满楼,初次见面。”他好像没有听出少年语气里带出的一点警惕,依旧笑着回复他。 花满楼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他总是这样温和,这样友善。 阿飞有一双能辨明对方善恶的眼睛——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好人。 他的脸色无端带上一点苍白,而且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原因的苍白。 少年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告诉花满楼自己的名字,只是又回头看了沈知意一眼,飞身离开了。 “啊……”沈知意看他飞去的背影,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气音,就瞧不见他的身影了。 花满楼心里微叹一声,并没有问她那个少年是谁,只是低下头和她道别。 沈知意闷闷地应声,把自己身上的长袍叠好了递给他,他也十分自然的接过。 尽管心中还有诸多不舍,但是花满楼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沈知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抱着自己的满腔心绪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经很晚,她简单洗漱后就睡了一觉。 这大概是她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很奇怪,明明醒着的时候她心里藏了那么多的心事,可等真的睡过去的时候,竟然是一夜无梦——只隐隐约约的,嗅到了梅花的冷香。 即便这一觉让她很有些精神饱满,但等她再次醒过来打开窗看见门外的少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阿飞的眼下有些青黑——只不过他实在长得好看,以至于这点小小的憔悴也只让他多了一份阴鸷脆弱的气质而已。 他一夜没睡。 本来他该去找李寻欢喝酒,说说心事的,可李寻欢那里还有客人,他还不想和其他人扯上关系,可是一个人回到屋里辗转反侧,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愣是在她的屋顶上坐了一夜,又在听见她的动静的时候下意识跳到她的窗边—— 他大概真有些魔怔了。 他不该这样。 可是……可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李寻欢让他不要急。 他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心里住了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患得患失,那种日思夜想,那种每一滴鲜血都会因为一个名字而发热的感觉实在太古怪,也太奇妙。 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风姿卓越的青年——他看上去远比他成熟。 想到他,他本就纷乱的情绪又哪里能变得不急躁呢? 但当沈知意打开窗,瞪大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那脸上有瞬间露出的惊吓,还有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这让他心虚的同时——那本缭乱的思绪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有的人,哪怕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可爱,足够讨人喜欢。 在她因为他而露出了别样的表情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他连每一片雪花落在他肩头的声音都收入耳底,只觉得这雪花也是头一次这样的可爱。 他想微笑起来——却又尽力克制,不让姑娘发现,在这场战役里,这位好看的、寡言的少年,早就已经满盘皆输。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刻多亮,还瞪得圆溜溜的,即便不笑,也像一只正开心到极致的大猫。 沈知意在短暂的惊慌后很快回过神,看着他的眼睛,镇定下来。 “你来了?怎么突然来找我?”他的脸上那点没褪去的奶膘让沈知意的语气忍不住带出几分轻松。 “并不是突然。”少年很快否决了沈知意说的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等了你一夜,也已想了你一夜。” 他说的话太直白,直白到让沈知意忍不住把脸颊烧的通红。 他说这这样的甜言蜜语,还是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姑娘——这本应该有些轻浮。但是胜在他说话的语气实在认真,那一说暧昧的话就会烧红的耳根实在不像作伪,也只能让沈知意为这样的情感忍不住退缩了。 像是没有看到沈知意已经快烧成苹果的脸色,他接着说:“我想问问你——你也可以不回答,但是如果不问,我肯定会一直想着你。” “你……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这问题问的冒昧,他也知道自己的冒昧。 但是他又不能不问,不得不问。 沈知意也被这个问题难到,忍不住纠结起来。 她当然大可以说花满楼是她的恋人,这样阿飞肯定会选择离开——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不会让他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以后还选择停留——当然了如果沈知意和花满楼分手的话,按照原作来看,只要她去找他他也还是很乐意做一个接盘侠(?) 可是如果她这样说的话,后面阿飞要是想不开和花满楼对口供,或者告诉李寻欢的话,很容易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但是如果她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这本来就很奇怪一定会变得更加奇怪的。 又或者直接跟他说无可奉告?会不会又太冷漠了一些? 沈知意左思右想了一会,还是没想出如何回答——但是阿飞却已经开口:“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就当我没有问过。” 其实她的沉默在他的眼里,已然是一种回答了。 在晃动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以后,阿飞终于感受到一阵困意——一种安定下来就会自然产生的困意。 “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他大概不会再问出和刚刚那样类似的尴尬的问题了。 沈知意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莫名的想着。 于是她点了点头,同意了少年的请求。 “我还能不能来找你?能不能等你?” “如果你说,你讨厌这样,那我就不去找,不去等。” 沈知意还以为自己除了情感问题,大概不会被他的问题问住了,没想到还是被他这样的问题问的一愣。 但是看着阿飞还是那么认真,专注的眼神,沈知意还是认真的想了想,诚实的回答了他。 “我不讨厌。” 虽然他的行为确实称得上冒昧,但是谁会不喜欢一个那样好看,那样热烈的美少年呢? 阿飞终于笑起来。 那紧绷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化开,变得柔和起来。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笑的太快,也太急。他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可下一刻又很快的上扬。那双本一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出现了偏移,长长的睫毛和他的心绪一样,正颤动的厉害。 最后,害羞的小少年把拳头掩在自己的唇边,闷闷地留下了一句“好,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就飞身离开了,完全忘记了沈知意和通宵没睡的他不一样,这会已经是休息好了才起来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2. 潜伏 有些东西还是经不起推敲的…… 而另一边,已经和李寻欢谈了大半夜的陆小凤的精神倒是十分振奋。 毕竟任哪个男人,一回房间发现门口站了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都是会忍不住和他一样的振奋的。 林仙儿不光是个美人,她还是个美人中的美人,在她刻意伪装出自己的伶俐可爱的时候,就更是让人忍不住怜惜她。 “我早知道灵犀一指的陆小凤,想要见见你的。我等你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见你,陆公子无需愧疚。” 他回来实在太晚,以至于让姑娘为他熬红了双眼,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在这样美貌的姑娘还十分积极的自荐枕席的情况下,陆小凤当然是十分激动的——拒绝了她。 他已从李寻欢那里拿到不少消息,当然也不会小看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他完全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武功几乎没有的漂亮姑娘居然能拿到金丝甲了。如果他不从李寻欢那里得知内情,而这位颇具风情的美人要从他这里讨东西的话,他恐怕也是会忍不住给她的。 嗯……不过如果是他昨天认识的另一位姑娘找他要东西,且她本质还不是个好姑娘而是坏姑娘的话,他可能还是会……呸呸呸,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妻不可欺,这也敢想,把他陆小凤当什么人了! 距离完全天亮还有些时间,不如就用来睡觉! ——不过那姑娘真的好看,花七童没有看见她的脸也还是喜欢她,那她恐怕不止好看,性格应该也——不许想不许想。 睡觉! 他陆小凤非睡不可! …… 睡不着。 但是奇怪的是,一整夜没有睡,陆小凤的精神状态居然还挺好的。 等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的去找了和自己同来的花满楼。 花满楼醒的也很早,他坐在窗前,嘴角带着笑,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但是此刻他显然是快乐的。他总是很快乐,很容易被满足的,可现在的花满楼又要比以往的花满楼要更快乐,更满足一点。 陆小凤知道自己这位好朋友大概已经是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了,对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更为唾弃。不过他面上却是面色不变,直接翻窗进了他的屋子。 “我猜,你又想她了。也许你真该谢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大概这辈子都会被困在那个小楼里。”陆小凤的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和揶揄。 花满楼熟悉自己好朋友的腔调,虽然陆小凤明显是在和他开玩笑,但是他倒是非常认真的回复:“嗯,我是该好好谢谢你的。十坛陈年的佳酿如何?” “花七童,你果然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陆小凤抖了抖自己的小胡子,这会是真的开心了起来。 —— 等整个兴云庄都醒过来后,关于梅花盗的事情也越发提上日程。 龙啸云还是那样,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比那还可怕,基本上是天天开会。 沈知意都不知道,哪有这么多会可开。直接去找心口附近被刺了一剑的人不就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个正常人都能想到,但是他们偏偏不往这方面去想。 虽然龙啸云是假忙,不过林仙儿倒是有一阵子是真忙,山庄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而且没一个算男人的——竟然都不乐意搭理她。 就连那位以风流出了名的陆小凤都能面对她坐怀不乱。 这对她来说真是奇耻大辱。 但是她对于自己已经不是这个庄子上最美丽的女人这件事也很有自知之明,就她手底下这群臭鱼烂虾也是无法对沈知意下手的,龙啸云已经为她第一次的出手颇多埋怨,也只能咬牙认下,安分了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梅花盗都没有二次作案,似乎应征了被阿飞刺了一剑重伤在身的状态。 而就在梅花盗悄无声息的这段时间,兴云庄也有个人,悄无声息的断送了性命。 那位掳走了沈知意的男人死了。 也不算,毕竟他还留了一口气。 “这群人可真是心狠,利用过的家伙,也能这么随手扔掉吗?”追命看着这状况不好的男人,为他叹了口气。“哎算了,我也挺不是个东西的,吊着你一口气也是为了利用你——也不对……你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也就用了。” 他拿来了神侯府的秘药,但也只是能吊住他的一口气,这家伙最后,该死还是要死的。 要不是因为《怜花宝鉴》,要不是因为【金钱帮】,就这样的案子,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当天得知这梅花盗的消息还有兴云庄的种种内幕就能直接让人来这宣布结果查封这庄子了。 还重出江湖呢,开玩笑,那梅花盗都在神侯府地牢里熬成个老头子了!梅花盗也就轻功算得上有点意思,武功也就欺负欺负弱女子,根本就不入流的东西——也就这群不知内情的人瞎参和,不知道六扇门和神侯府都已经背地里笑掉了大牙么。 “哎……可得早点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那六扇门的鬣狗,可是群闻到味就会上来的强盗啊。可我若是以官差身份介入,这金钱帮势必会更加谨慎……烦啊,真是烦。”追命嘴里嚷嚷着烦,但是面上却已经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给自己弄上了这之前掳走沈知意的男人一样的装束和面容。 其实这样做更容易引来危险,但是正是因为危险,才更加容易勾出幕后的狐狸尾巴。 —— 等追命顶着这个叫周荣的身份大摇大摆回了兴云庄的时候,龙啸云和他的几位弟兄们已经改了口。 “我想,那个人也不一定是梅花盗。毕竟,又有谁承认呢?意欢姑娘可有问过掳走你的是谁,而阿飞少侠又有没有问过你伤的人是谁呢?” “并不是每一个掳走漂亮姑娘的男人就一定是梅花盗吧,意欢姑娘如此的讨人喜爱,说不定……也有奔着绑架…朝连公子,要一笔酬金的江洋大盗呢?” “当然,我们也不是完全反对这个男子就是梅花盗的猜测,也已经在山庄内全力搜查胸口有伤的男子,若是真有这么个人,也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当然不会有这么个人了——在不久之前,“周荣”就因为梅花盗进度迟迟没有进展,而主动退庄了。这兴云庄人多的都住不下,退庄的永远不止他一个,没有人会去刻意怀疑的。 但是谁也没能想到“周荣”还会回来,还会有机会回来。 周荣乐呵呵的走进龙啸云的前厅说“这么多人啊”把他们一群人吓了一跳的事情,沈知意当然是不知道的。但是当“周荣”主动深夜造访她的房间的时候,她和龙啸云他们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还来啊? 当时,沈知意的脑海里大概就这么一个想法。 不对。 这个人的体型虽然不像阿飞,但是却能和阿飞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武功不会和之前的那个男人一样。而且,龙啸云在之前遇到了那么大的麻烦的情况下,基本不可能再对她下手。 可大半夜的不表明身份就潜入她的闺房,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从头上拔下自己的金钗对准这个蒙了面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来人!有——” 追命只用一块石子就钉住了沈知意的哑穴。 “嗯?你……”追命看见她的脸,忍不住愣住。 这愣不光是出于对她美貌的惊艳,还让他想起了自己那这段日子总是神神叨叨精神萎靡的小师弟。 原来世界上,真有自己那位沉默寡言的小师弟嘴里说的那种“云一样,花一样,月一样”的姑娘?真有这样,光是见了一面,就忍不住怜惜的姑娘? 难道这世界真的这么小,这人和人,就这么巧吗? 他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会,一个武功极好的少年就跳窗而入,一把连剑柄都没有的剑带着凛冽的杀意就朝他刺过来。 追命自认自己的武功不差,轻功也不差——但是还是在和着年轻的少年的短暂交手中越来越心惊。 他很像冷血,但是又比冷血还要年轻不少。但在剑法上却是一样的少年天才。 阿飞的剑已然足够快,也足够知晓究竟哪里是最致命的,只要追命露出一点破绽,他就会毫无顾忌的夺去他的性命。 追命的对敌经验还是比阿飞高上不少的,但是即便是这样,要他和阿飞决斗也还是要费他不少心力。他只好哎哎几声,唤着沈知意。 “意欢,意欢姑娘!”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是为了查梅花盗的案子才来的!” “我说小兄弟,你怎么下死手啊——” 虽然这个家伙莫名其妙说自己是为了梅花盗的案子来的,但是沈知意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让阿飞停手。 梅花盗的事情,现在陆小凤、李寻欢,都在暗地里偷偷的查,她明面上的领导人连城璧虽然没有主动去查,但是也没有帮助龙啸云掩盖什么,这三个大男人都比她靠谱的多,查案还能求到她一个弱女子身上不成? 他说假话!她不信。 而且——他点她哑穴了,她想让阿飞听话,那她也没嘴说啊? “哎,哎停。” 追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动静大过了头,外面的人早晚会知道。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点了沈知意的穴,飞出一块石头要给沈知意解开,但是又被阿飞一剑砍开。 追命是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给沈知意的,阿飞本来还没有在他的考虑之中——但是想到这少年他也观察过,除了大晚上不睡觉不知道猫在哪里看这位意欢姑娘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疑点,干脆也告诉了阿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3. 周目番外-葬花 啊……就……看标题…… 花满楼这一生念念不忘有两个姑娘。 一个教会他什么是爱,一个告诉他什么是被爱。 教会他爱的姑娘让他明白了爱一个人的苦涩,告诉他被爱是什么的姑娘又让他了解了无法回应,只能直视对方痛苦的歉疚。 最后,他爱的姑娘从未爱过他,她玩弄他,糟践他——成了他一个不愿提起的名字。爱他的姑娘成了他此生挚爱,她等着他,想着他,等他终于有勇气向她走进的时候,他却永远失去了她——成了又一个他不敢提起的名字。 上官飞燕是个机灵狡黠的姑娘,她天真烂漫但是又不失可爱善良。 至少花满楼刚认识她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世上很少有男人可以抵挡住一个像风一样自由的姑娘,而对于花满楼来说,更是如此。他对自己目盲的事情从未心存怨怼,但是那双不能视物的双眼也确实给他带来了无数的麻烦。他是自由且不自由的。他有一颗自由的心,真诚的爱着这个给予他幸与不幸的世界,但是他那向往自由的灵魂却被囚禁在不自由的黑暗里,这让他真的有些羡慕那些真的自由的人——那是就连陆小凤都看不出来的羡慕。 很多人都觉得,像花满楼这样的翩翩君子和陆小凤这样三天不惹麻烦比三天不喝酒还难的江湖浪子是一对很奇妙的组合,但是陆小凤羡慕他那即便一次又一次经历不幸,也依旧闪闪发光的心灵,他也羡慕陆小凤即便遇到过那么多次危机,吃过那么多次苦头,也还是自由奔放的灵魂。 陆小凤的嘴里拥有会说不完的美酒和美人。而上官飞燕也一样,她每次来的时候,也总是能把自己那些细碎的小事情说的有趣起来。 可最后,让他最爱,最难忘的女人却并不是这样有趣的上官飞燕。 她是个和自由扯不上关系的千金小姐。她很娇气,爱撒娇,也总是突如其来的就会委屈,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调节情绪又很快,或许上一刻还在和你生闷气,下一刻就冲过来和你道歉,摇着你的袖子,乖巧的让人忍不住被她可爱的笑起来。 她喜欢喝甜甜的牛乳茶或者桂花酒酿,喜欢吃甜多过吃辣。喜欢看武侠志怪的话本,对那些书生小姐的嗤之以鼻,她—— 他已记得许多事。 关于她的事。 可等他察觉,原来他已经记住了这么多事情的时候,那都已经是她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了。 姑娘是他唯一一个欺骗过的人。 他还记得那天,少女坐在他的旁边,带着哭腔的问他:“既然她都不一定喜欢你,她总是离开你,只把百花楼当做一个临时逃命用的住所……你为何不考虑考虑,喜欢别人呢?” 而他只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有些事,如果不努力一下,就永远也不知道结果。” “花某自认自己也不是没有过犯错的时候……但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至少,到如今为止,在下从未为哪一次的选择而后悔过。” “以后也是如此。” 他知晓她的心意。花满楼的心太小太小,小到只能住的进去一个人。他的心也太大太大,大到他同时也能够爱这整个世界。 他知道,喜欢上他这件事,是姑娘的心甘情愿。花满楼的性格就是不愿意去干涉别人的,于是他只能用最肯定的态度来委婉的告诉她,他真的做不到。 如果花满楼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如果他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那么他将不再是那个温柔坚定的花家七公子,也绝不会是和现在这样,是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人。 他以为他不会撒谎,更不会对一个让他足够怜惜的姑娘心软。 可他却食了言。 他后悔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食言,也是平生第一次后悔。 这世上唯一能让花满楼为之平生感受到后悔,并食言了的姑娘,是她。 她希望她做他的唯一。 可这样的唯一…… “我真想自私一次,让其他人做这个唯一。而你,你又是否会因为我的这份自私怪我?” 他不后悔自己爱过上官飞燕,也不后悔自己那么多次拒绝姑娘的心意。 他只后悔在那天,姑娘拉着他的袖子说:“……一定要离开百花楼吗?” “我、我,我真的很怕。江湖上那么多人,他们都会和你一样好吗?” 他从来是个那么细心的人,却在那天没有注意到姑娘的语无伦次之下掩藏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那个时候,上官飞燕已经不在了,他们两个明明已经到了暧昧的阶段,但因为陆小凤的邀请,他不得不到江湖去——他从来都很在乎他的朋友,这种在乎甚至可以超越对他自己的在乎。 他知道,她是为了躲什么东西才来到他的身边的,她想要他庇护她。 那他就愿意做她的避风港。 期限是永远永远。 “我会陪着你,我答应你,我会陪着你。” 他又食言。 他在她的面前,好像总是食言。 “你永远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陆小凤,还有很多和花满楼交好的人都这么说他。 可他希望被信赖的那个人呢?她临死前还信赖他吗? 花满楼希望她不。 要是她那个时候,是恨他的就好了。 永远恨他,永远不要原谅他。 永远不要。 这样,他就能永远的把自己禁锢在原地,永远永远的赎罪,永远永远的痛苦,永远永远的等待。 在和她走散的那一刻,花满楼不是没有过惊慌,不是没有过坚定的拒绝陆小凤同行的请求,独自一人去寻找她过。 可他的心总是那样善良,总是不得不为一些世间的苦难顿下脚步。 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伤害她的人割断了她手筋脚筋,毁掉了她的脸,却留下了她的舌头。 祂只留下了,能让他认出她来的舌头。 “你别看我,你别看我,你别看我……”姑娘在他的怀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的手无数次的颤抖。 花满楼是个瞎子。 他看不见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姑娘好像忘记了这一点,满脑子只剩下不要心上人看见自己的狼狈的想法。 花满楼的手慢慢的停止了颤抖,只剩下一遍又一遍的回应她:“好。” “我不看你。” “我不看你。” “我不看你。” 她说多少次,他就回多少次,好像永不疲倦。 即便一方因为生命的完结结束了这仿佛永无止尽的问答,存活下来的另一人却依旧不厌其烦,一遍遍回答着已经没有人提的要求。 “我不看你。” “我不看你。” 他的泪顺着她的脖颈流进她的脊背。 泪是温热的。 和她还没有凉透的身体一样。 他想触碰她,擦干她脸上的血,擦干她眼里落下的泪。 但是他没有。 他把她抱紧,抱紧,再抱紧。 盲眼公子的衣服上沾满了他心爱的姑娘的鲜血。 花满楼是极爱洁的。 他穿白衣,却很少弄脏它。 他不喜欢伤人,也讨厌血腥。他的武功总是温和的,虽然制敌,但却并不非要杀敌。 他的身上很少沾血,即便是杀人,他也讲究一击制敌,不给对方过多的痛苦。因此他的身上更没有粘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血。 那大概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手抱着她,把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处。有一瞬间,花满楼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都随着沈知意一点点弱下来的呼吸而慢慢的,停止了跳动。 “也许…也许,你至少让我看看她身上的刀口,我们该为她报仇。” 陆小凤说出这话的时候,花满楼已抱着她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 只有有心的人才需要吃饭喝水,而一个心死到,仅仅只剩下一具躯壳的男人,是不需要的。 陆小凤明白这样的道理。可这行尸走肉不是别人,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又怎么忍心见他就这么沉沦下去? 陆小凤试了很多种说辞,只有这个让他们为她报仇的说法让这个心死的男人有了一点反应,但是很快,他又沉寂下来。 陆小凤有点受不了,他的手往沈知意的身体那里伸过去,下一秒,花满楼就抓住了他的手。 陆小凤终于在一天一夜过后,看见了抬起头,不再被自己的长发遮掩面容的花满楼。 他看上去很苍白,一种好像已经死去的苍白。 “我答应她了——不要看她。这一次,我不想对她食言。” 花满楼的声音已经十分嘶哑,他的喉咙已经干的厉害,可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在说完这句话后,再一次低下头。 可这个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沈知意的尸体还是产生了腐烂——她的尸体生前本来就有多处伤口,血气外露,腐烂的速度只会更快。 陆小凤忍耐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花满楼松口的借口。 “沈姑娘既然生前不想让你看她,肯定想要漂漂亮亮的走!我知道你想干脆陪着她一直陪着她,可等你断气她都烂成骨架子了!你觉得她能高兴吗?” “让她入土为安吧。” “……” 在上一次对他说话以后就再也没开口的花满楼静了很久很久。 久到陆小凤快要彻底放弃了,才终于开口。 “……好。” 那时他的声音已经十分难听,让人难以想象那嘶哑的声音是那个热爱花,热爱世界的花七童发出来的。 但是他的声音里含着的温柔却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多了很多的悲伤。 很多很多。 —— 但是这葬礼花满楼却没有参加。 她的棺木是送回了沈家的。 花家帮他们办完了女儿的葬礼,但是突然知道女儿死讯的沈家夫妇只觉得崩溃,完全没有要邀请宾客的意思。花家虽然有资格叫人过去吊唁,但是没有人去。 葬礼不是随随便便安排的。 选棺木,选良辰吉日,抬棺,入棺……但是花家的富裕让他们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就办完了沈知意的葬礼。 帮助沈家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除了沈家夫妇,不管任何人想要看沈知意的尸体都是不被允许的。 “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那么你呢?你……你又什么时候做回花七童?” ——“我依旧是花七童。只要你们来百花楼看我,我依旧是。只是,在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我也会有只想做一个人的花满楼的时候。” “……我明白了。” “江湖不见。” ——“江湖不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4. 记忆 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所以,你会帮他吗?”沈知意听完追命关于这案件的一切的要求,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说自己还要考虑考虑,便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她皱着眉头,面带思索的问着另一位当事人。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因为你还没想好。” 本来想从阿飞那里寻求答案的沈知意被他这话一噎。 “我确实还没有想好,不过这和你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帮,那我就帮他。我等你想好。”阿飞十份认真的回复她。 他对待她的态度实在太好,帮她的时机也实在太好,以至于沈知意甚至没法追究他大半夜不睡觉的事情。她只好对着他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一回,阿飞的头发可是有认认真真洗过的,比上次还要蓬,还要软。他十分顺从的低下头,让沈知意弄乱他不刻意打理也依旧不会打结的长发。 撸了会脑袋的沈知意终于在思绪繁乱的情况下回过神,看着那双正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红润的唇——他看上真是太乖了。 和冷峻的脸蛋截然相反的乖巧让沈知意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那个很想问的问题。 “所以,你是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吗?” 被摸头也只是耳根发红的阿飞这会连眼梢都羞红起来。 他像是猫一样伸出自己的舌头,迅速的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晚上不睡觉,自顾自的蹲在自己喜欢的姑娘的屋檐上,这当然是很不道德的。 阿飞虽然不经世事,但是不等于连这种道理都不懂。 但是要他一个人独处,他总是很难静的下来。 他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想起被风拂动的她的长发; 他听见门外人员来回走动的声音,想起她那样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却总能轻易踩在他心头上的脚步。 他看见月亮,看见自己的剑,总能想起姑娘被他的剑光照映后的脸,还有被月光轻抚的脸。 他本是一个很习惯面对无趣生活的人。 他生长在无人经过的荒地,除了母亲以外,他手里只有剑,远方也只有狼和老虎的长啸。 他现在依旧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他依旧是个贫穷的,唯有一把剑,一身志气的少年。 仅仅是心上多了一个姑娘,他就从一个把忍受寂寞已经刻进生命的少年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整夜失眠的毛头小子。 只有在她的附近,只要知道她就在附近,是他往下一跳就能见到的距离,他才能平静下来。 他的嘴几欲张开,又闭上。 沈知意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他才终于“嗯”了一声。 而此时的少年的脸早已涨的像个熟透的番茄。 沈知意被他的纯情逗得噗嗤一笑。 她看见了他即便用紧绷的冷脸也掩饰不出的心虚和慌乱。 她的手又忍不住摸上他的头顶。 本以为会被苛责的少年意想不到的得到了心上人的夸赞。 “虽然我并不太喜欢有人睡在我的屋檐上——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我的小守护灵。” 他浓密漂亮的睫毛快速的颤动,那本来就为了让她抚摸而低下的头又一次往下低了一点。 一直到他们两个人的额头平齐在一个位置上,一直到沈知意几乎能闻见他紧张的呼吸。 让一位有气节的剑客忘掉他的剑,低下他的头颅的,从不是什么权利,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对手——是姑娘眼底的他的倒影,是姑娘嘴角勾起的一点笑意。 “……”他又有些想舔一舔自己的嘴唇,却又发觉自己和她已经有些近的厉害。 “嗯。” “你只会这一个字?”沈知意看他这样,实在是忍不住不逗他。 “……不。” 阿飞并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 但现在的阿飞无疑是比以往还要少语的。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其实他们本该有很多话可以聊,神侯府的计划也好,梅花盗的案件也好,还有阿飞年纪轻轻却已经可以和追命平分秋色的武功也好。 但是阿飞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再加上在姑娘面前,他本就只想得起姑娘的事情,这让他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还是沈知意先略过了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她很在意的事情。 现在梅花盗还没有宣布是小李飞刀,阿飞为什么提早这么多来这里? 一说起正经的事情,阿飞说话就顺溜多了。 他告诉沈知意,是在路上遇见一个武功很高的白衣男子,和他交手后告诉他,他新交的好朋友遇见了麻烦,如果想要帮他的话,就要来兴云庄——阿飞这才来到了这里的。 “武功很高的白衣男子?你,你还记得他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沈知意本来正犯困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有一种类似于女人的直觉的东西让她追问了下去。 阿飞怔愣了一会,他看见了少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真切的急切。 他抿了抿唇,十分详细的告诉她自己记忆里男人的样子。 “他左手持银剑,着白衣,比我稍高些,年纪约摸二十五六。武功很高——我不及他。” 阿飞说的是实话。 那白衣剑客虽然并没有和他分出胜负,不过交手了三招而已,但是只三招,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是简单的剑客而已——他虽然用剑,但是却并不是靠兵器之利伤人,而是靠着自己对死亡绝对的认识。如果他手上不是剑,而是刀或者暗器,也同样可以和剑使得一样好。 沈知意大概猜出了这个白衣剑客是谁。 她的脸迅速的苍白起来。 那只刚刚还时不时摸两下阿飞脑袋的手此刻紧握成拳,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她对哥哥沈胜衣这个角色的原作并不熟悉,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武功,到现在,对于哥哥在江湖上的形象,都是一点点从别人嘴里拼凑出来的——但,只是这么点信息而已,她莫名就觉得,阿飞说的这个人,就是她哥哥。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而且,他又怎么会知道小李飞刀的剧情呢?即便他知道了梅花盗的事情,也不会求到一个在江湖上一点名声没有的阿飞的身上。 蝙蝠岛的事情,还勉强可以用哥哥知道她被被他连累所以提前设了局来解释——那,这次呢? 那就只能是……他,也知道剧情? 那么,他是在帮她吗? 沈知意不明白。 她本来只要没有触发强制剧情,就一直得过且过的悠闲生活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一层她自己也看不清的雾。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沈知意的脑袋里除了头痛,又升起点点睡意。 现在的时间实在已经不早,她半夜被惊醒,现在又和阿飞谈了许久,再和他聊一会,天就该要亮了。 看着和个柱子似得阿飞,沈知意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和他交谈下去,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自己要睡觉了。阿飞这才如蒙大赦般翻窗离去。 至于他到底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是又蹲到自己的屋顶上——沈知意决定不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倒头睡了过去。 —— “哥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拉我的手?” 她开始做梦,梦见13岁的自己。 身着白衣长相俊美的青年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的唇不停的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选择长叹一口气,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和细皮嫩肉的沈知意不一样,沈胜衣的皮肤很粗糙。 这并不是沈家苛待或者如何,只是沈胜衣满脑子都是习武,以至于他的手总是磨破,直到长出厚厚的茧子为止。而茧子也是会被磨开的,磨到上面起了毛刺,变成死皮,在他不撕开之前,就会一直翘着。 而沈知意的皮肤实在嫩的厉害,沈胜衣只要拉了一会她的手,她的手就会被磨蹭的通红——尽管沈胜衣已经十分注意死皮的问题,每日练完武都会清理一遍,但还是收效甚微。 甚至在那天的前不久,他的手没来的清理,妹妹就飞扑上来抓他的手,直接被他手掌上的死皮刺开一小块肉后,他就坚决不同意沈知意和他拉手了。 可沈知意不愿意。 这是她的哥哥。 是会偷偷带她出去玩;是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给她讲一夜的故事;是会因为她来的太突然,暗器已经发出无法收回,轻功飞到她面前,用手抓住暗器,满手鲜血淋漓也要护住她的哥哥, “哥哥,哥哥……”被十三岁心智同化的少女看见青年眼里的无奈,猜出了沈胜衣是什么原因才不愿意和她牵手的沈知意扑在他的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他。 那天,沈胜衣还是没有答应和她拉手。 但是第二天,沈胜衣有了随身在身上带一块帕子的习惯。如果沈知意要和他签手,他就拿出这块帕子,搁在他们双手之间。虽然这样的触感很奇怪,但是沈知意知道,那已经哥哥最后的让步,只能选择接受。 —— 不对。 不对。 沈知意睁开自己的眼睛,眼里透出茫然。 她的记忆里,哥哥在她12岁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不和她牵手,如果她一定要牵手,就会用手帕隔着了。 她记忆里,只要是她去找哥哥玩的时候,沈胜衣从来没有误发过任何一道暗器。 这不是她的记忆! 可如果说,是游戏剧情的话,显然也不是。因为沈知意玩游戏的时候,都是直接从女主角十六岁开始的,没有十三岁的说法。 这—— 那这记忆…… 究竟,又是谁的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 周目番外-雨血 看标题,但是我感觉我……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死才存在的。 失去了她的第三年,傅红雪想,自己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 至少在没有遇见她以前,他的人生由无尽的悲伤和仇恨所形成——那段日子如果换作别人来经历一遍的话,当然是会感受到痛苦的,但是他却没有。 只因为他还算不上一个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而等她死去的那一刻,本因为她而鲜活起来的生命就又一次死去。 死在那个永远不会停歇的雨夜,和她脸上的泪水一样默默的风干。 她死后,他也很快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得知了真正杀害了她的凶手。 他是假的。 只属于他的刀原来也不是他的。 那些组成了这样一个沉默的,阴鸷的他的那些悲伤的,仇恨的回忆,也都是假的。 她是真的。 可如此虚假的他,或许根本就不配拥有什么真实的东西。 每次天空下起和那天一样的雨,除了那个失去她的绝望的雨夜以外,他就只能想起姑娘染了风寒,他陪在她身边的时候。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片段。 可那时他还太年轻,年轻到认不清,也不敢认清自己的心。 —— “这是你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放下你的刀。”面色苍白的少女烧的迷迷糊糊地,过了好几天终于睁开眼,就看着端着药碗给她喂药的傅红雪,开心的笑起来。因为这份喜悦,让她身上的那点脆弱都随之消失不见。 傅红雪沉默,没有回复她的话,只是把手上的药一点一点全部喂进了姑娘的嘴里后,就拿着药碗和自己的刀离开这个会让他变得软弱的地方。 他又不给她喂药了。 在知道沈知意已经有意识后,他开始让她自己吃药。如果她闹脾气,他就安静地坐在她的窗边抱着他的刀,在药一次次凉透后,他再一遍遍热好放在她的床边继续等,一直等到沈知意妥协为止。 还以为已经等到云开见月明的姑娘顿时有些气馁。 但是她还记得他冰冷的手搭在她滚烫的头上。 她感受到他冰冷的手——感受到他一样滚烫的心,和一点点向她靠近的灵魂。 所以在傅红雪又一次把药放到她手边的时候,她拉住了他。 他的手在她的触碰下微微的颤动,却没有挣开。 “你明明就喜欢我,明明就是愿意,也可以为我放下它的,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装可怜的漂亮姑娘把脸颊贴在他正握着刀的那只冰冷的手上——她的体温已经降下去不少,但是却依旧能轻易灼伤这个和苍雪一样的男人。 傅红雪沉默地看着她。 一直到屋内的光线从黄昏变为黑夜,他才嘶哑着声音:“你可以离开我。” “但我却离不开我的刀。” 沈知意本来已经快要昏睡过去了,听到他这样气人的话,睡意瞬间散去。她腾地坐起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坐不稳,要把自己的身体挨在他的身上才能固定好位置。 姑娘的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气的快要掉眼泪。但是这点恼怒在傅红雪僵硬地用另一只没有握刀的手扶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倒下的时候,又烟消云散了。 她总是很容易被哄好的。 又或者说,正因为哄她的人是傅红雪,所以她才总是这么容易被他哄好。哪怕他如此生涩,抱着她的手法也一点也不熟练,但是正是因为这点生涩,她才不得不原谅他。 “你离不开你的刀,难道你就离得开我吗?” 傅红雪的身体很僵硬,像一块柔软的石头那样定在那里。 他低下头,闻见少女身上的香气。 许久过后,他才终于能放松自己的肢体,回复她:“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没离开过这把刀,也没离开过她。 他与生俱来的使命让他做不到离开这把刀,但是他本有机会离开这个姑娘。 他不该停留在这个没有仇人的村庄,不该每天睁开眼,只想得起给她煎药,只能察觉到她虚弱的呼吸。 他变得软弱。 他本可以逃离这样的软弱。 可他却没有。 他为她停留,为她从一把刀变成了一个软弱的男人,他明明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无法主动选择离开她。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能离开她。 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但愿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谜底的答案。 ——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答案了。”叶开坐在傅红雪的对面,和他喝酒。 “是。那把刀告诉我,如何去做一个刽子手。而她告诉我,怎么样才能算一个人——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离开刀的那一刻,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刽子手死了。” “离开她的那一刻,一个刚得到了生命的人,也死了。” 叶开看着他的眼睛——傅红雪的眼睛里黑茫茫的,什么也没映在上面。 他叹息起来,试图去宽慰他:“可你并没有死!你还坐在这里,还在和我喝酒!你是傅红雪,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可是从不和死人做朋友的。如果你想起她,就只有痛苦的话,为什么不离开这儿?我们一起去走镖吧,你见没见过荒漠?见没见过江南的烟柳?这世上毕竟有很多快乐的事情,是只有像你和我这样活着的人才能享受的!” “不,你说错了。”傅红雪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或许那些回忆对于和你这样的人来说,确实是痛苦的,但是这已是我人生里,无数不多的快乐。如果你觉得我很痛苦的话,那就说明你有一半话说对了。一个死人毕竟是不会痛苦的,我为她痛苦,说明我可能也确实还活着。” 他们已经是十分好的朋友。 傅红雪很少说自己的故事,更是从不在别人面前谈起他和沈知意的故事。 他的回忆,他的人生——实在是太苦了。即便全部都加起来,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甜。所以他总是自私的把这些甜藏在自己的心里,反复去想,去怀念。 那天,他难得喝醉,也难得和他说了这么多。 叶开听着听着,就知道傅红雪果然和他的长相看上去一样的不擅长讲故事。 他讲的很无聊,但是很认真。 他讲的很生硬,但是叶开听得也很认真。 他的脸肉是放松的,眼神是怀念的,正陷入怀念的灵魂明明是快乐的——可叶开却在这样的傅红雪的身上闻到了苦味。 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 那到底是得到了姑娘心,曾经快乐过的傅红雪苦一些,还是虽然从来没被选择,连和姑娘的回忆都没多少但是性格豁达的自己更苦一些呢——叶开没办法自恋的说是自己更苦。 只因为叶开的人生已足够甜,即便中间掺了一点苦也无所谓。 可傅红雪的人生从来只有苦,仅剩的那么一点甜并没有救赎他,反而把他拉入了更苦,更悲伤的深渊里。 他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他的刀——但是他走了出来。 他没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却没有走出来。 恐怕以后也不会再走出来。 傅红雪自己,也不愿意走出来。 他宁愿醉死在酒里,醉死在佐酒的回忆里。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即便你如此痛苦,我也没有见过你落过一滴泪。为什么你依旧不愿意选择坚强起来?”叶开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依旧想要劝他。 “不,你又错了。”傅红雪听到这话,反常的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大,可听上去却并不是那种开怀的笑,反而带出一种狂郁的悲怆。 他已经醉的厉害。 屋外的雨下的很大——傅红雪总是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喝的大醉,也因为这样的大醉而变得比以往还要多话。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找到我的时候,天上下的雨?” “那天的雨和我的泪混在一起,我已把我的泪留在了那个晚上,我生命里所有该流的泪,都已经流尽!” ——他说的是实话。 叶开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迷蒙的,什么也映不出的眸子里,叶开看见了他的痛苦,他的挣扎,看见他眼梢的染上的红色——但是却没有在这样的眼睛里找到一点点代表泪水的水光。 傅红雪,大概的确已经死了。 叶开看着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往嘴里灌酒的样子,几乎难以把初次见面时那个冷酷但实际温柔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他心里默默地叹气,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他不该因为这样的雨天实在睡不着而来找傅红雪的。 叶开举起自己手中的酒——那简直不能被称为酒。 最劣等的浊酒还要掺水,味道淡的几乎尝不出什么酒味。 他只喝这一种酒。 对于旁人来说,这是除了爱酒又喝不起酒的乞丐才会喝的东西。 但是对于叶开来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也是世界上最苦最苦的酒。 他把这样的酒一点一点的喝进肚子里——曾几何时,他也和傅红雪这样对坐着喝酒。那个时候,傅红雪喝酒很慢,很斯文,而他则是一碗一碗的牛饮。 而现在,他在这品着这苦酒,对面的傅红雪倒是一碗又一碗的烈酒当成水一样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叶开也有点想和傅红雪一起笑了。 是该笑的。 是该笑啊。 他自己明明都没走出那个雨夜,又来劝别人干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把傅红雪劝出来了,他就能一起走出来吗? ——是该笑。 是该笑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6. 碎片 又是奇怪的记忆碎片——这些应该…… 她想找到他。 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正看着她。 她可以这么肯定。 但是他是肯定不愿意见她的,不然以他帮她这么多次的情况来看,只要他愿意来见她,根本就不费什么事。 有些事情,她必须得当面见到他,和他交谈,才能说的清。 她又找到了阿飞——不,不能说是找,她只是冲着表面空无一人的窗外喊了一声,阿飞就跳到了她的面前。 嗯,真是意料之内呢。 沈知意看着面无表情,但是眼睛亮晶晶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的阿飞,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想到自己叫他的目的,还是决定不要再问阿飞,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快的来到她面前,而是尽快的切入了正题。 昨天竟然忘记问阿飞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哥哥,这可实在是失策。 在沈知意问出这个问题后,阿飞眼里的亮晶晶消失了。 他不知道那个白衣剑客是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眼前的姑娘这位很在意他。 阿飞不会撒谎,更不会对自己在乎的人撒谎。尽管心里有些不愿,但是他依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知意,是在距离兴云庄五十里左右的一处荒山上。 毫无疑问,哥哥是故意在那里等待他的。 哥哥猜得到她在哪里,可沈知意却猜不到自己以后会在哪里,沈胜衣又会跟她到哪里。 沈知意极其敷衍地摸了摸阿飞的脑袋,感谢他对她提供的帮助。 她只给了阿飞一点点甜头,但是这已足够让这个少年拾起不安的心,甘心被她驯服。 “小姐,您已经三天没有和少主下棋了,若是身体不适,可要我们寻神医给您看看?”门外,连城璧带来的另一位侍女用着根本就不是对待同事的恭敬态度,在她的门外轻声询问着。 正乖巧地低着头任沈知意揉的阿飞在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不愿意错过沈知意被传唤后的任何一个表情。 虽然那个让沈知意很在意的白衣剑客似乎也很有危险性,但是现在最能让阿飞警惕起来的还是连城璧和花满楼二人。 沈知意没有在意阿飞此刻的僵直,依旧摸着阿飞的头,脸上带着虚妄的笑。 她知道阿飞此刻的僵硬是因为什么。 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尴尬,或者感到歉意,但是现在,她只有一种“啊…他是我的了”的感叹。 那个奇怪的梦似乎改变了她什么,但是她自己好像并没有察觉到。 “近日确实是身体不适,若能有个大夫的话,或许我身体会好些。”这一边,她的手此刻正从阿飞的头上移开,往下一点点的移动——而另一边,她也正用着好像很虚弱的声音劝离门外的侍女。 她的手揉向他发红的耳朵。 他的耳根子很软,捏一捏就能让他发出细微的喘息。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林仙儿如此玩弄的原因吧? 但现在,捏住他耳根,让他敏感到呼吸缭乱的,已经不再是林仙儿,而是她了。 门外的人听到她这样说,也只能叹口气说声“叨扰了”后选择离开。 沈知意是不怕她真找医生来的——毕竟她确实有先天不足,她就说自己最近有点体虚,大夫也说不出什么不字。 阿飞白净的脸上此刻已经是一片潮红。他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嘴唇,把自己好看的薄唇抿的发白。他的额头已经出了一些薄汗,伴随他时轻时重的呼吸,隐忍的神情,更加让人有种——想要吃掉他的冲动。 在听到门外已经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后,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几下,那努力压制的喘息终于忍不住漏出了一点声响。 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何等羞耻的声音,他很快地咬紧牙关,不让眼前的姑娘听到他已经迷乱的呼吸。 他想说点什么,“停下”、“别这样”——可莫名的羞耻感让少年此刻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的耳朵已经烫的厉害,几乎很难找到他身上还没有泛红的皮肤。 沈知意终于回过神,迅速的抽回手—— “……抱歉。”好像刚刚突然产生的坏心眼从未出现过一样,沈知意把手藏到后面,手脚尴尬的不知怎么安放才好。 阿飞紧张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脸上的潮红此时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迅速地抬头看了沈知意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虽然还只是个少年,但是他已经发育好的喉结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给这样奇妙的暧昧又添上了一点让人忍不住紧张起来的y色。不过沈知意却没有上一次面对一点红那样的紧张,大概是因为,这一次,她才是主导对面少年所有一切的那个人。 沈知意刚刚还在想哥哥,还在想自己刚刚为什么这么坏心眼的欺负眼前敏感青涩的少年,但是现在,看着忍不住后退,脸已经别开不敢看她的阿飞,她刚刚那莫名其妙的坏心眼好像又冒出来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手捏上他的脸——虽然他总紧绷着一张脸,但是那可爱的婴儿肥却不会因为他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而提前退化。虽然肌肉很紧实,捏起来并不太软,但是他那双微微上挑的冷眸又一次因为她的举动而望向她,那殷红的唇无措地微微张开,他脸上的肉被捏出形状的样子—— 也许不该用“美”和“媚”来形容一个其实并不怎么缺男人味的美少年,但是沈知意不得不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因为这一次,她没有捏在他最敏感的耳朵上,导致阿飞脸上的红晕还是退了下去,只是又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看上去水润润的。 “你讨厌这样吗?”沈知意眨了眨眼,不再捏他的腮帮子,手一点点抚上他被她如此轻易就捏红了的脸颊。她已经看到了阿飞好感度的上升,她当然知道他的答案,现在不过是故意想从冷冰冰的美少年嘴里听到他的回应。 阿飞垂下了自己的睫毛,温顺地摇了摇头。 他从来都是诚实的,在她面前,更是如此。 沈知意看着这样的阿飞,她本又有点害羞起来,可很快,她的头就开始微微发痛,一种熟悉的困意浮现上来。 她知道现在并不是睡觉的时候,强撑着没有睡过去——脑海里没有连成一片的记忆碎片一样地在她脑海里肆意搅动。 这个房间,还有这个少年,都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有熟悉感当然很正常,但是奇怪的是,她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好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阿飞的嘴唇水润润的——但那应该不是他自己舔的,而是……他也不应该是站在这里,一点点平缓了自己的呼吸。而应该呼吸迅速起伏,坐在地上,身上挂满汗珠,用着和小狗一样无措的眼神抬头看着她——然后对问出了讨不讨厌这样的沈知意,喘息着说:“不”。 她她她,她哪来的这么糟糕的幻想! 不对不对不对。 沈知意平息了一下自己也慌乱起来的呼吸,摸了摸阿飞的脑袋。 软乎乎的头发让沈知意本来乱糟糟的心绪一下子平静下来。在胡乱撸了几把阿飞的脑袋后,她十分不客气地把他推到窗边,玩的就是一个用完就扔。 在送走了即便被这样没头没尾的玩弄(?)也没有任何怨言的阿飞后,沈知意躺回了床上。 意识到那些碎片应该不是胡乱出现的她,非常迫切的需要睡上一觉。 而她也确实睡着了,只不过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梦到。 早知道就应该在脑袋发痛的时候就睡过去的——一种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感觉让沈知意的感觉不是很好。 等沈知意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又已经到了晚上。 追命今晚并没有来,似乎是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考虑。但是沈知意此刻却已经十分迫切的想要找到他,得到他的帮助。 早知道昨天就该答应他,也不至于因为不知道他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而犯难。 沈知意在自己的房间里打了会转,突然打定了主意,就往外面走去。 阿飞没有跳出来。 大概是白天捉弄他捉弄的太厉害,以至于他已经羞到不敢这么快就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过沈知意倒不是很担心这个,她有预感,只要她呼唤他,或者遇到危险的话,阿飞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沈知意四处走了走,即便是深夜,也是有值夜的仆人四处巡逻的。沈知意随便找到一个,便成功让他们给自己指了去陆小凤房间的路。 —— “林姑娘啊林姑娘,太过于轻贱自己,别人也会轻贱你的。以你的美貌,全天下多少男人想要被你轻贱,讨你的欢心,为什么你偏偏要讨我的欢心,在这里轻贱你自己呢?你为什么不试试讨好讨好自己呢?” 在听到门外有节奏的敲门声——而且软绵绵的,一听就是个姑娘的敲门声后,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个好觉的陆小凤叹息着和门外的姑娘说着。 他实在不想用任何肮脏的词汇或者差劲的态度对待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但是这姑娘实在不是他一个烂酒鬼能把握的住的。他也只能叹着气,又一次苦口婆心的劝她走人。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但是门外的姑娘还没有走。 就在陆小凤想着这坏姑娘又在整什么花活儿的时候,一道和林仙儿的声音截然不同的清亮女声从门外传了过来:“我不轻贱自己,也不要你轻贱我。我就是想要见你,这样,不行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7. 麻烦 她的麻烦确实很大,但…… 本来还半躺在床上假寐的陆小凤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他打开了自己的门——门外的姑娘在外面已经站了一会,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但即便是有些发白的脸蛋,也依旧漂亮的惊人。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让开了一个可以供她通行的身位,侧过的身体正好为这位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心软的漂亮姑娘挡下一点寒风。 “自然是可以的。你这样的姑娘若是想见我,总是时时都可以。” “是吗?可你刚刚还说,我是来这里轻贱我自己的。”沈知意其实知道陆小凤为什么会这么说,她又不聋,“林姑娘”三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还是转了转眼睛,微低下头,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的对他这么说着。 “不不不,”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漂亮的狐狸眼十分诚恳地看着她,“这世上总有会一种人,生来就让人舍不得轻贱,让人只舍得细心呵护的。” 沈知意瞧了他一眼,不愧是浪子,说情话也这么信手拈来。沈知意这次来毕竟是有求于人,于是也不和他继续杵在门口,先陆小凤一步进了屋。 陆小凤看她进屋,反手就把门虚虚地掩上,但没有关牢。虽然古代的门只要不上锁就可以随手推开,但是留下一条缝总能让人感觉更安心一些。 “那么,这样漂亮的姑娘在这样的夜晚来到我的房间,你想跟我说什么,又想问什么?”他的房间里的地龙烧的并不旺,习武之人再加上他是个男人,即便只有一点点火也足够他御寒。但沈知意一来,他就拉出炭盆翻了翻,又把自己没喝的热水灌满了兴云庄提供的汤婆子里递到她的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了个凳子,坐在已经很自然地坐在了炕上的沈知意的对面,等待她告诉他她深夜造访的缘由。 “你倒是很熟练。”沈知意看他这样,忍不住先嘟囔一句。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你们姑娘家不都怕冷?我虽然不怎么照顾人,但是怎么也没有让一个漂亮姑娘在屋外冻了这么久还什么都不做的道理。” 他的态度很自然,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什么特别的事情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楚留香和陆小凤是大名鼎鼎的浪子,但是也还是有很多人选择他们作为攻略对象的原因吧。 沈知意看他这样,也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把汤婆子抱到腿上就和他说起自己来的目的:“你……你认不认识霍休?” “嗯?”陆小凤挑了挑眉头,“自然认识。不过天底下认识他的人很多,想要认识他的人嘛,当然也很多。不过既认识他,也被他认识的,全天下到底也没有几个。” “但你是其中一个。” “不错,我确实是其中一个。那你现在主动找我问起他,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上官飞燕的提前死亡,青衣楼现在正是混乱的时候,但是到底还没有因为阴谋被揭露而倒台,霍休依旧活着,依旧很有钱,也依旧还是陆小凤的朋友。 “那你知不知道沈…知不知道银剑杀手孙羽?”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问出第二个问题。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脸上还是笑着的,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第一首富霍休和第一杀手孙羽,这两个好像根本不应该放在一起谈论的名字,竟然会这样出现在同一个姑娘的嘴里。 “你要是说天下第一的杀手,我当然知道。不过他和霍休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如果我说,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你会信我吗?”沈知意的身体探向陆小凤的方向,那双眼睛正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以此让这看上去很荒唐的话跟着变得多了几分可信度。 陆小凤几乎能在这个距离下闻到她清甜的呼吸。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推了她一下,让沈知意重新坐直了自己的身体。 “?”沈知意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上有点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有什么意义。 “即便是我,面对这样漂亮的姑娘凑到我的身边,也是会忍不住紧张的。你一凑近我,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陆小凤挑了挑眉,大大方方的就把自己把沈知意推开的举动解释清楚。 他没有给沈知意回复他这句话的机会就接着说:“霍休是我的朋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蛮清楚的,应该做不出□□的事情。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他并没有把霍休和那个恶名昭著的青衣楼联系在一起,只以为沈知意大概是听了什么第一首富□□之类的街头胡诌,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至还没有刚刚推开沈知意给自己做出解释的时候的表情认真。 “不,我绝不会认错人。只因为孙羽根本就不是孙羽,霍休也根本就不是霍休。”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小凤刚刚还随意的态度因为她这句话而正经起来。他的眼神再也不会因为少女的容颜而控制不住的游移,而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些东西来。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是假身份,假名字。” “你这话又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孙羽真正的名字叫沈胜衣,他是我的哥哥!” 陆小凤被她这句话惊得愣在原地好一会。 沈胜衣ssy,孙羽sy——这两个名字如果不放在一起的话,绝不会有人把它们联系起来,可如果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的话,就一定会有人发现,这两个名字竟然出奇的相似。 陆小凤站起来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走,夜晚的烛火照亮的光在他的脸上时隐时现。 过了一会,他冷静了下来,背对着沈知意,问她:“那第二句——霍休不是霍休,这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他就是青衣楼的楼主,你会信我吗?” “我确实不想信你,但是我的心告诉我,即便霍休是我的朋友——此时我也已经有三分信你的话。”陆小凤的头侧向她这一边,长而顺滑的长发掩住了他大部分的脸,只漏出他高挺的鼻梁和那正晦涩不明的眼色。“但不管是三分信还是十分信,现在也都没什么两样了。” “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陆小凤说过一遍的话,沈知意又跟着说了一遍一模一样的。 “只因为你要是再往下说——那这个麻烦可就太大了,大到不管是四条眉毛还是八条眉毛的陆小凤,都解决不了!”陆小凤叹了口气,脸上带出点苦恼,“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送姑娘你回去如何?” 沈知意看他这样,突然就想起来原著里他会逃300里路就是因为上官飞燕假装成上官丹凤脱光光,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帮她,她就愿意和他玩捕捉爱的小游戏,把嗅到危险的陆小凤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但他现在不是还没跑嘛。 沈知意不管,她就不顺着陆小凤的意,继续往下说:“不仅是孙羽不叫孙羽,霍休也不叫霍休。他的原名叫‘上官木’,和是金鹏王朝的大臣。金鹏王朝留下了一大笔资金用来复国,但是霍休和其他几个金鹏王朝的人吞下了这笔财宝,并建立了青衣楼。” “我的哥哥,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才会被青衣楼追杀。” “我只要一个人的命——霍休的命。” “那你应该知道,霍休的武功并不差,甚至非常好。”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之前会突然离开花满楼,就是因为青衣楼想要骗走花满楼,用他来威胁你,要你为霍休做事。你如果不杀了他……以我哥哥的武功,他当然可以活着,但,我却不一定。” 沈知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这当然她故意挤出来的。她努力想着莫名其妙被卖掉两次,现在又等于被连城璧半绑架的现状,这眼泪就能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落。 陆小凤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更不要说自己背后的这位姑娘还是个漂亮到让他忍不住心软的绝世佳人。 他只能长叹一声,转过身,走到她的身前。 沈知意哭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刻意凹造型,10点的魅力值让她做到了怎么哭都好看,怎么哭都我见犹怜,陆小凤掏出自己的手帕,明明已经凑到她的脸庞,但却依旧不敢擦拭她脸上落下的泪水。 他突然就心悸的厉害——却并不是因为这个大的厉害的麻烦。 而是他突然就想起来,这个让他怜惜的,漂亮的、可爱的、又很会给人找麻烦的漂亮姑娘,是花满楼的心上人。 是陆小凤一辈子的好朋友,这辈子喜欢上的头一个女人。 他不敢擦她的泪。 他怕,怕擦了这泪水后,他就永远无法回头。 他只能长叹一声,收起了自己的帕子,脸上带出一点无奈:“我明白了——不过,这件事,只我一个是办不成的。” “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如果他知道你有这样的麻烦,都不用我劝,也是会帮你去解决的。” “而另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尽量帮你劝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8. 假象 她当时的离开原来另有隐情 在沈知意和陆小凤谈完,陆小凤护送她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和她聊了很多东西。 他和楚留香一样,总是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也非常擅长讲故事,和他待在一起,并不会让人感到无聊。 伴随着夜风,他闻到她身上的幽兰香。 他应该还没有喝多少酒。 但他却感觉有点醉了——哪怕姑娘只是为了利用他才来找他的,但是浪子永远在寻找爱的路上。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这样满是繁星的夜晚,这样漂亮的姑娘。 他想,自己今夜就不该沾酒,一点也不该。不然他的头也不会晕的这么厉害。 但是明面上,他依旧是那个擅长讲故事,擅长讨女孩子欢心的陆小凤。即便有不少的心事,沈知意也还是被他逗笑了几次,一点也没看出浪子眼里的那点游移。 一直到快要到沈知意门口的时候,陆小凤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得,问她:“你说你当时离开花满楼是因为青衣楼?” 沈知意本来还很轻松的笑停顿了一下。 哪怕已经重逢,哪怕花满楼对她没有任何埋怨——可只要想到这个笨蛋还在傻傻的,不要求任何回报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抱上无尽的愧疚与歉意。 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她就很难轻松的下来。 但是如果花满楼此刻真的在她的身旁,她的心情却又不会这么沉重,只会觉得轻松,觉得安定。沈知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古怪。 她沉默了多久,陆小凤就等了她多久。 他刻意站在了风口,为她挡下绝大多数的冷风,那双眼睛并没有刻意用探寻的眼神看她,而是用着看老朋友一样的亲和的,愉快的眼神看着她。 世上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能被这样等待,但是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愿意等沈知意的男人永远是不稀缺的。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好吧,陆小凤承认自己到底还是个容易被这双眼睛所左右的生物。 他们原地站了好一会,沈知意才抬头看他:“是,我被卖到了瘦马门。” 陆小凤在听到她好像没有什么情绪的,纯粹的陈述后,脸色却比此刻被风吹白了脸的沈知意还要难看一些。 他知道什么是瘦马门。 他也知道被卖到瘦马门是什么意思。 ……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陆小凤其实宁愿她说的是假话。 这样,他陪花满楼喝酒花掉的那些时间,在心里对这个素未谋面却让自己的好兄弟醉生梦死的姑娘产生的那些不满,都显得尤为可笑。 他本来因为种种顾忌而和她故意间隔了一些的距离他现在已经管不上了。他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撑住她的肩膀,深吸了几口气,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认真的可怕:“沈姑娘,如果这是真的,那——”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被伤害,被拐卖后,我没多久就得救了。”沈知意往后退,把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推开,“而且,我被绑走说到底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如此紧张。” “可我当时正喝酒,而且正和花满楼喝酒。如果当时我多劝他几句,而不是和他一起喝酒,你根本没必要经历那些时间。”陆小凤的眉头在听到沈知意说自己没事的时候松开了一点,但是很快又皱了起来。 见沈知意不说话,他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我是头一次听说。他恐怕还并不知道……姑娘,你大概也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吧,如果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他,那——” 沈知意快速地摇了摇头。 如果当时花满楼就追了过来的话,沈知意很可能会直接进入花满楼线。她大可以靠着之前攻略的经验走he,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她不会有任何关于哥哥的消息,就这样随便蹉跎到游戏的结束。归根结底,她什么伤害也没受,在瘦马门也是锦衣玉食静养着,所以她并不怨花满楼。 她不想要他知道。 她不想让他觉得他欠她什么。 只因为她得到的爱已然足够多,多到她无法回报。 “请你不要告诉他。” “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自责的。可他对我已经足够好,我已从他那里得到足够多的东西了。” 陆小凤的唇张开,又很快的合上。 眼前姑娘的表情正冷静的厉害。可她本就是温婉可人的长相,在这样面无表情的情况下,也会绽放出一种独属于她的破碎美感。让人忍不住怜惜,让人忍不住心动。 这一次,不再是沈知意沉默,而是这位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健谈的浪子在她面前短暂的沉默。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已带上感慨:“我大概知道,为什么花七童看不见你的样子,也还是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只因你确实很好。” 她大可以直接告诉花满楼这件事。花满楼本就是个温柔的人,他那么轻易地就原谅了沈知意表面上的不告而别——而如果她的不告而别并不是真的不告而别,而是因为被迫的话…… 以陆小凤的理解,花满楼一定会自责,自责的厉害。自责到恨不得把心都剜出来给他最爱的姑娘。 花满楼已经是他十分好的朋友。 但是如果沈知意希望他告诉花满楼真相,即便花满楼会为此痛苦,他也是会答应的。她有这个权利告诉他,而花满楼也有这个权利知道。 但是沈知意没有。 她确实是很好的姑娘。 “看来,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抢先认识你的。”陆小凤一边笑着,一边又摇了摇头。 这一次,他已没有醉意了。 他的头也不再昏。 但是他依旧喜欢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幽兰香,这样漂亮的姑娘。 她很好,可花满楼同样很好。 两个已经足够好的人,已足够他去尊重,去收起那些不敢有的旖念。 沈知意看着他头上升起的好感度,抿了抿唇。她能知道陆小凤为什么会涨好感,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大概并不是他心里想着的那种好姑娘。她不想告诉花满楼,只因为她不爱他。 沈知意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如果是陆小凤、连城璧或者楚留香这样的人对她爱的不能自拔,哪怕她并不爱他们,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但是像是傅红雪、花满楼这样的人……如果她不爱,她就不会去试图利用他们,作践他们。因为他们的爱实在沉重,也实在卑微。像这样在爱情里是绝对弱者的人,沈知意不敢,也不想伤害。 沈知意没有再等陆小凤和她说些什么话,而是转过身,慢慢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小凤在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虽然你已很好,但是我知道,你还不爱他,对吗?” 沈知意把手按在门上进屋,没有听到这被风吹散了的语句。 陆小凤也并不介意,只是看着她的身影被门遮挡地严严实实,再也看不见了以后,才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如果此时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而是其他的什么女人——我一定会希望这个女人不要伤害他,远离他。” “可你毕竟这样好,我连自己都劝不住,又如何劝得住别人?” 罢了罢了。 陆小凤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脸上又带出那令人熟悉的轻快。 大不了自己再陪花七童喝酒好了,至少自己这酒鬼的酒量是能喝死不少人的,陪多久都没问题! —— 阿飞安静地待在她的屋顶上。 这儿并不暖和。 他和母亲住的地方,在郊外,那地方一样不暖和。他也常在这样的天气里练剑。 他听见瓦片下火烧起来带起的噼啪声,那一定很暖和。 他听着这样的声音,心里莫名地感觉到安定还有温暖——就好像每次练到手指发紫,一想到回头就能看到母亲的时候的心情。 奇怪的安定。 他知道她刚刚出去了,也跟在了她的身后,但是那个有胡子的男人的武功实在不差,他知道他在附近,只是没有叫破。这让阿飞不得不离他们很远很远,这让他的心也一点点回到了独行时的空白。 一直到他回到这熟悉的屋顶上,他才又一点点安定下来。 沈知意废了一点时间才把晚上仆役送来的她还没有吃的东西放在炕上暖好。她往外喊了一声阿飞,白天逃避她的少年就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 他看上表情已经重新恢复正常,寻不到当时通红的脸和好像带了水雾的眼睛。 这很好,至少不用尴尬了。 沈知意心里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又振作了起来。她把手里热乎乎的饭菜端到他身前,又把火盆递给了他——这家伙能整天睡在她屋顶上不被人发现,她相信一个小小火盆,阿飞肯定能把它藏好的。 而阿飞在意识到这些是给他的东西后,也如她所想,红着脸没说什么收下了——不是他自己买的酒,他不会喝。 可这是她给的东西。 是她给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9. 计划 他和她的合作 火光照红了少年的脸,让人一时间辨不清这一片红色到底都是光线,还是他自己泛起的红晕。 冷漠的表情和这样明亮的光线交汇在一起,他依旧还是那么的好看。 送别了阿飞,沈知意躺了回去。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是沈知意倒是不太担心,只要她想,睡一整天都是没事的。但是很快,她的窗户又传出有人敲击的声音。 看来今天晚上注定是没有睡觉的时候了。 沈知意长吸一口气,又一次打开了窗户。 “我本以为你会多让我考虑两天。”沈知意看着穿着夜行衣的追命,语气有些古怪。 “本来确实是这样的,但毕竟你去见了我们的编外人员。” “编外人员?”沈知意睁大眼睛,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跟神侯府有剧情相关的人物。 “是啊,陆小凤啊——那家伙每天都惹事,不过每次又能自己解决好,给我们省了不少事。” 沈知意愣了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噗呲笑起来。好像还真是,原作里陆小凤就是总自愿或者被迫卷进一些乱七八糟的武林纷争,还可能是和朝廷有关系的纷争,每次都不得不自己出手去解决掉。 她不笑的时候已然很好看,但是笑起来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追命别开眼,不去看她此刻和银月一样弯弯的眉眼。 他没有跳进她的房间,和她已然离得足够远,可她此刻鲜活起来的生命让她迅速的燃烧起来,美的让他有一瞬间的心跳骤停。 ——明明天色已经很黑,黑到天上连星星都被夜色遮蔽,可这里却独有一轮明月。 难怪那小少年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追命心里泛着嘀咕。 追命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重新恢复如常地看向她,询问她:“姑娘可考虑好了?此时牵连甚广,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 “好,我帮你。” 这一次,沈知意答应的很快,甚至让追命都忍不住被她的果断弄得一愣。 “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沈知意看着他,歪了歪头,很快接下了下一句话。 “愿闻其详。”追命就知道不会如此轻易。 “我要见上官飞燕。” 追命被她说的这个名字弄得一愣,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你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如果你们现在还在找一个叫孙羽的杀手的话,你们就能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你……”追命在见到她第一面时,心里的那些猜测此刻已然和她说的不谋而合,“沈姑娘?” 天底下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样美到可以夺去人的呼吸,可以让自己的小师弟不过两面之缘就再也忘不掉的绝代佳人——世上总不会有那么多个。 看到沈知意没有否认他的称呼时,追命忍不住自嘲一笑。看来不光是那个小少年为她神魂颠倒,自己的师弟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可世上总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娘,让人即便知道自己爱上她以后就会变得不像自己,也依旧义无反顾。 “难怪,难怪……难怪冷血那小子……”他的声音很小,是沈知意根本听不清的细小呢喃。很快,他说话的声音就又一次清晰起来,“你过得还好吗?” 他当然可以直接答应下沈知意的条件,交换好计划后离开。 但是她不是意欢,她是沈知意——是那个能让金风细雨楼、神侯府,甚至还加上一个开封府三大组织一起暗地里调查寻找的沈知意啊。 或许其他人可能很难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为她出手,就连那位只见过她一面的御猫展昭谈起她,也只有些美好的词汇——但是如果你真的见过她,你真的就能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怎么会有人舍得让这样的姑娘颠沛流离? 怎么会有人舍得让这样的姑娘遭受苦楚?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是一种对美好的亵渎。 “我很好,我当然很好。但是我现在不得不去找一个人。我可以帮你们解决青衣楼的事情,但是与之相对的,我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找到他,并且不要计较他以前的身份。” 追命沉默了一会。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 银剑杀手孙羽——她的哥哥。 江湖总说孙羽是个冷酷无情,眼睛里只有钱的杀手。五十两你可能在京城的酒楼办不了一场宴席,却可以让这位爱钱如命的杀手为你亲自出手解决一个麻烦。 但是只要知道孙羽是谁,过去又是什么样的经历就能明白,他已然是这个世界上对于沈知意来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最好的哥哥。 她大概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知道了沈胜衣为她做的那些牺牲。 “其实你大可以选择让神侯府庇护你。你知道的,天底下要找他的人很多,会因为他而找上你的人也很多。或许,他正是因为不想给你惹麻烦,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你。” “你不懂。”沈知意对他摇了摇头。 追命心里暗叹一声,并不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姑娘说什么解决青衣楼的话是真的,但是也已经决定,以此次任务欠了姑娘一个人情为开头,回去和师傅师兄商量保护她的事情。 “好吧,如果你真的能解决掉青衣楼,不要说你哥哥,就算是王怜花这样的人物我也帮你去找。”追命随口应承下来,并不觉得沈知意能有那样的力量。 “至于上官飞燕……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不过,她的情绪并不是很稳定,你去见她的话,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知意点了点头,在知道她现在脸被毁掉手脚也被废掉后,沈知意就知道这个人的精神状态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姑娘,你现在和连庄主,是?还有和那个小兄弟……”追命纠结了一会,又问起了和刚刚的交流毫无关系的问题。 倒不是他想追她,就算他原来想,在知道这位就是让自己小师弟变成那样的姑娘后,他是一点也不敢想了。 距离她和冷血上一次见面,都已经过去了好久,他都不能确定她是否还是单身,又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小师弟了。 “啊不不不,你就当我没有问过吧。”但是问完后,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妥,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沈知意眨了眨眼,如果追命详细的问的话,她也是只能敷衍过去的,既然追命自己愿意转移话题,她也没有不接下来的意思。 接下来,追命就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和她详细的聊了具体的计划,要怎么和龙啸云谈话,又要怎么利用现在的身份抛出诱饵……以及牺牲一下可怜的小李探花。 —— 陆小凤给西门吹雪已经写好了信。 花满楼那家伙,他都不用问,陆小凤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肯定不会不答应。 可西门吹雪……尽管陆小凤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但是陆小凤实在不敢确定自己那位冷冰冰的好朋友到底会不会出手,只能尽可能的添油加醋,试图让自己这位虽冷酷,但是到底还是比较正直,十分讨厌恶人的好兄弟出关。 陆小凤那边正为她的事情忙碌,暂时搁置了梅花盗的事。而对沈知意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依旧还是梅花盗的事情,就没有过多关注陆小凤那边的进度。 据说被阿飞刺了一剑的夜袭了沈知意的男人的事件发生后,龙啸云现在依旧在派人寻找,但至今没有找到,梅花盗的追捕进度一下子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追命扮演的周荣显然让龙啸云感到了不少的压力,每次开会时鼓励没有任何收获的人们继续努力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得透出一些力不从心。 而这种情况下,只要追命愿意,他亦可以随时指出梅花盗是谁,但是金钱帮迟迟不敢出手的现状让他也无法轻举妄动,只好和龙啸云彼此僵持。 这种情况一直到沈知意答应和追命合作,半夜和龙啸云密谈而发生了改变。 “龙庄主。”沈知意在他的面前温顺地低下了头颅,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 但是龙啸云却不敢小瞧这个女人——且不说她背后站着的连家,就说以他对林仙儿的了解来说,这些漂亮,且绝顶漂亮的女人,往往都不是很好惹。像他夫人那样温婉的美人终究还是少数。 “意欢小姐,”龙啸云的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不知小姐深夜约我私谈,所为何事?” “我来这里,当然是和大人谈合作的。” “哦?愿闻其详?” 沈知意冲他甜甜一笑,拍了拍手——披着周荣皮的追命顺势跳了下来。刚刚还心情稳定的龙啸云在看到他后呼吸有一刻的紊乱。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直勾勾地看着沈知意和追命二人。 “龙庄主不必紧张。我们是为了和您谈合作才来的。” “哈哈哈,姑娘真爱说笑,在下不过偏安一隅的普通人,武功财富都远不及连家……和在下合作,又有什么好处呢?”龙啸云的声音因为追命的原因,此刻已然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那紧张感甚至不需要沈知意刻意去听就能听得出来。 “怜花宝鉴。”沈知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大人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您这庄子上却有当今武林最好的几本武功秘籍之一,只这一点,就足够我为少爷跑上一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 停下 她要他停下,那他就照做 沈知意敢扯连城璧做大旗不是没有原因的——沈知意自认自己不是那种特别特别会看眼色的人,但是即便是这样,沈知意也能看出来他虽然对所有人只浮于表面的谦逊,还有眼底毫不掩饰的高傲。 他瞧不起兴云庄。 也瞧不起这个靠别人送庄送老婆,结果还是只能和这群下九流混在一起的龙啸云。 那封邀请函发给了不少人,但是最后在江湖上真的算是有名有姓的只有他一个人这件事就可以说明一些事情。 龙啸云本来就是靠着会看眼色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沈知意用意欢的身份和他聊,就是赌龙啸云会以为连城璧只愿意让她和他聊,让他不敢真的和连城璧去核实。 龙啸云的表情沉了沉。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怜花宝鉴是什么。本来就疑惑连城璧到底为什么会来的龙啸云,此时终于有了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扮成周荣的男人此时温顺地站在沈知意的背后,一副和她是一伙的样子,看来也是那连城璧为了威胁他而刻意做出的把柄!但是在知道这是他们特意做出的把柄后,龙啸云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紧张,而是放松了下来。 知道原因总比不知道原因的时候只知道整天瞎猜好多了,有一种心都落在了实处的感觉。 “您是说……”龙啸云面上露出了一点沉吟的神色,“但是怜花宝鉴这样的东西,确实不在我们兴云庄啊!您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李寻欢不仅仅是你的好朋友,也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好朋友。而沈浪和王怜花又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如今沈浪夫妇远走海外,这怜花宝鉴当然就到了李寻欢的手里。” 她这些话说出来,不光是龙啸云被惊到,追命也惊到了。追命因为追查金钱帮的事情确实了解到怜花宝鉴应该就在兴云庄里,但是也并不清楚它现在在谁的手上。 可沈知意这么一解释,听上去居然格外合理。 她有些神秘。 神秘过头,又显得格外危险。 可她既然把这样的消息在他的面前也说了出来,可以说明她并没有恶意。当然,这也可能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追命很快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龙啸云的表现。 龙啸云的脸上显露出巨大的痛苦,似乎沈知意明示让他出卖自己好兄弟的这件事深深地伤害到了他。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便这东西确实在他手上……”他的头低垂下去,看上去有点颓废。 “可你们兴云庄确实有人做了不对的事情,龙庄主也不想让梅花盗的真相人尽皆知吧?”沈知意的声音轻飘飘的,她本来就是甜滋滋的声音,即便是在威胁别人的时候,听上去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几番对峙下来,龙啸云终于显露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答应了下来。 “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公开指认李寻欢就是梅花盗。究竟要怎么做——这件事还是要龙庄主去安排。” 龙啸云沉默了很久,才叹出一口气,“哎……”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没过几天,林仙儿就自爆自己被梅花盗所骚扰。 因为李寻欢一直以抱病为借口躺在自己的屋内,这一点竟然也成了其他人说他是自己躲在屋子里养伤的证词。这件事一下子就闹得很大,他们不得不前往少林寺由心眉大师评判此事。 “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连城璧没有拒绝和他们一起出发押解李寻欢的提议。 他当然不认为李寻欢是梅花盗,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凑这个热闹。 陆小凤和花满楼当然更不会认为李寻欢是什么梅花盗。陆小凤甚至还亲自来问过沈知意,有没有那天遇到梅花盗的其它印象。沈知意还是原先的那一套说辞。 在证据还不充足的情况下,陆小凤只能暂且作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少林。 陆小凤还不忘又往万梅山庄寄了一封信,防止西门吹雪找错了地方。 少林此时已经一个香客都没有了。 但这并不是因为梅花盗的事情——而是寺里已经有了一位贵客。 “段公子,你今日似乎不在状态。” 无花浅笑着看着面前走神的段誉,并不如何生气。 自从听到主持抱歉地说这里要捉拿梅花盗,可能会来其他人——而且那个梅花盗据说还是大名鼎鼎的小李飞刀这件事后,他一整天都不是很在状态。 段誉在无花的问话下很快回过神来,那张青涩的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连声和无花道起歉。 “真是抱歉,我刻意来拜访你,居然还在这种时候走神……” 无花温和一笑,转动手上的佛珠念了声佛号,接道:“无碍。世间凡俗迷人眼……分神是人之常情。如果段公子实在很在意的话,何不一同去看看那李探花?” “!真的可以吗?我实在还是不太相信,小李飞刀会做出这样的恶事……如果不亲眼见到他,我心里怎么也无法信服这个答案。” “自然是可以的。”无花站起身,抚了抚自己根本没有染上任何尘埃的白色长袍,俊美的脸上那温和脱俗的笑容仿佛和他整个人融为一体,带来让人安心的气息,“既然今日段公子不在状态,不如我们下次再一同讨论佛法?” 段誉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朝无花抱了抱拳,告辞离开。 —— 在押送李寻欢的路上,阿飞的情绪不太好。 他没参与前几天梅花盗的会议——这会议实在很多,又总和他没什么关系,而这次开会也没有人叫他去。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听说梅花盗抓到了,要去少林寺宣判,跟着走了好一会,才知道这位梅花盗是自己的好朋友。 在距离少林寺不过四里地的地方,他们停下来歇了歇脚并让少林子弟前来接应。 而阿飞此时也是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要求见见李寻欢。 这样的要求当然是被龙啸云他们驳回,于是少年的脸更加冷,透出一种凛冽的剑意。 他本来就和他的剑一样,像是一把没有剑柄的长剑,即便用布包住,也掩饰不了他身上的锋芒——只是这样的锋芒在她的面前总是自觉的收敛,在阿飞拔出剑指着说李寻欢就是梅花盗的男人的那一刻,沈知意才终于想起他们初遇时,少年比月色还要冷的剑光。 整个屋子里都是对李寻欢的指责,阿飞并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用越来越冷的脸色来说明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手上的青筋已经爆开,沈知意不怀疑,只要这群人再这样说下去,他一定会夺走自己剑指向的这个男人的性命。 有人已经冲上去,想要制止他,但他的剑实在太快,快到沈知意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 人群里,少林的弟子已经探出头,沈知意不想让阿飞像原著那样被制住,咬牙喊他。 “阿飞!” “……别这样。” 阿飞此时正压下自己的右腿,躲开左侧的偷袭,他的剑本已浅浅刺入一个想要偷袭他的人的胸膛,但在听到少女的惊呼的时候,还是僵在了原地。 这其中,亦有人试图偷袭他,都被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挡住。 因为一下子卸了力道,阿飞本来绷紧的身体只能半跪在地上稳住身形。 “……” 他的剑从插在别人的胸膛里,转为插在这并不牢固的地板上。 她看见他抬头看着她的脸——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点血迹,正落在他右脸颊的中心——像是一朵在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带来一种近乎凄楚的艳丽。 他的眼里有不解。 他不认为自己在做不正确的事,因此不解。 可她要他停下——那他就照做。 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的不解,还是让沈知意下意识地扭过头,不去看少年那双满是疑问,且一旦受伤就会湿漉漉的像狗狗一样的眼睛。 连城璧垂下眼,本常带着的笑此刻也已消失不见。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听着背后少女的呼吸——那是一种无法掌控的,像是流沙从手里划过的感觉。 这让他紧紧地抿住了自己的唇,无法言语。 陆小凤把这一切收入眼中,又回头看了一眼明明不能视物,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人群里的姑娘,并一直面向她的花满楼,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吸。 他出来打了个哈哈:“小兄弟出入武林,可能还不太懂江湖规矩……我看现在也有几位兄弟已经受了伤,倒不如先就此揭过,咱们先到少林疗疗伤,这些事情都可以到了那里,再由几位大师一同商议的嘛。” 陆小凤的面子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但是愿意卖他面子的人也总是很愿意给他面子的。 一群人目目相觑了一会,想到少林确实离这里不远,也都同意暂时按照陆小凤说的来,继续前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1. 世子 暂时告一段落 “姑、姑娘,你这样……你这样我们……不行的不行的,你,你还是放我走吧。” 唇红齿白的美少年那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净几分的脸蛋,此时已经因为林仙儿的缘故而染上大片大片的潮红。 女人的身体、香气,还有久经风月所锻炼出来的诱惑的神情,她已用了自己十足十的魅力,来诱骗这不知人事的小世子。 段誉实在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出于热心帮忙指了个路,就能遇到这样的场面。 母亲不允许他认识什么女人,也不让他知晓那些只能在黑夜里诉说的种种男女故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蠢到连一个漂亮的女人撕扯他的领口,试图把唇送到他嘴边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你这又是何必啊。”这已经不是段誉第一次拒绝她了。 林仙儿对他都已经从暗示到明示再到主动上手了,见这小世子这么不识趣,心里也不仅一阵恼怒。 从来没在男人身上吃过苦头的她,这段时间门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壁。原以为那个李寻欢不过是天底下唯一一个,结果那什么连城璧、还有那个陆小凤之类的,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不知身份,但是光看穿着绝对是富贵人家子弟的少年脸都红成这样了,她就不信这都拿不下。 她对段誉的呼喊权当耳旁风,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摸索。 她是有一些脚猫功夫在身上的,在脱别人衣服和自己衣服上,也有自己独到的技巧,尽管段誉也并不是完全的文弱书生,但是在不想太过用力推伤一个弱女子的情况下,居然真被她脱下来好几件衣服。 段誉心知这样不好,在林仙儿的手又摸向了他的裘衣腰带的时候,猛地推开了林仙儿和大门,跑了出去。 彼时,沈知意正在给花浇水——是花满楼给她的。 那是某天她说她要做嫁接,最后却因为一些其他事情忘记打理的一株芙蓉花。 在花满楼身边的时候,她其实并不非常喜欢养花,现在也是。 但是当花满楼拿着它站在她面前,笑着跟她讲起那天的细节的时候,沈知意意识到他是把这盆花随身携带的,并送给她的时候——这盆花就已经不再只是单单的一盆花,而是她即便无法回应,也不得不慎重对待的心意。 “哎?”着急忙慌跑过来的少年撞倒了她,沈知意手上的水壶也因此掉在地上,把地面弄得潮湿一片。 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一副逃命模样,但是还不忘和她道歉的少年,一时间门还没有反应过来。 “姑娘、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段誉此时也因为反作用力坐倒在地上。他很快就意识到情况,用手撑着自己变为半跪的姿势,随后又伸出手去,想要扶她起身。 他的手搭在她的手臂上,那双刚刚因为慌乱而不够专注的眸子一点点把她的面容映在自己的眼睛里。 他的眼神很清澈。 尽管同时只有少年人才能散发出来的清澈,但是这和阿飞的清澈又是一种截然的感觉。如果说阿飞就像是狼,沉默、隐忍,但是又足够单纯的话——那段誉大概就是鹿。 温和、善良,时不时泛起的水光就像是有一条林间门的溪流,在他眼底流过。 阿飞看她的时候,沈知意能从里面看到一种近乎专注的羞涩。 但段誉看她的时候——沈知意看到的,是痴迷。 是的,虽然这个词语听上去十分古怪,但是那确实像极了痴迷。 但是这种痴,并不是那种会叫人讨厌的痴。 只因为这痴并不下作,也并没有什么侵占欲。它就是单纯的痴,无关男女间门的风和月,只是一副本空白的画像,终于在这一刻,把画上的人显露在纸上。 他的唇一张一合,那绯红一点点淹没了他洁白的皮肤。 段誉的脑袋里,好像有烟花在里面炸开,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炫目的色彩让他几乎难以听见除了眼前的姑娘的声音以外的任何声音,看不见除了姑娘以外的任何色彩。 他哭了。 沈知意因此而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少年本就是雌雄莫辨的长相。但他少了女儿家的脂粉气,身上更多的是寺庙里长燃的木檀香。 他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出来,就像是观音手里养着杨柳枝的瓷瓶碎了一个小口,从里面漏出些水珠似得。 “…你……”沈知意的声音还带着不明白情况而透出来的茫然。 段誉在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了手。 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门,他甚至都顾不上擦泪,立刻垂下头把自己还松松垮垮的外衣扶正,把随便搭在腰上,再跑一会绝对会掉下去的腰带扎了扎紧。 沈知意坐着看着他干完了这一切,想到他是从她房间门的左边拐角跑过来的,顿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看着看来林仙儿还是不行,作为武侠主角少数不多有好几个老婆的男主角,这居然都没有拿下。 不过看段世子这衣衫凌乱的样子,应该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吧……也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他对女人多一点警惕心……不对,说不定他会比原著还要喜欢漂亮妹妹? 沈知意正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这边段誉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脸上也已经干干净净。他红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知意,许久才鼓起勇气问她:“姑娘……姑娘也是因为梅花盗的事情来的?” 沈知意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这实在是没话找话,现在这里除了因为梅花盗聚集起来的人们外,恐怕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这、这样啊。”段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低头咳嗽一声后又抬起了头。下一阵他说话就顺溜多了。“听说那位梅花盗是曾经的探花,小李飞刀李寻欢?姑娘可有见过他?” 沈知意歪头看他一眼,再次点了点头。 “李探花当年的申论我也曾看过的。而且他还是个愿意放下家产送给朋友,不慕钱权,心思善良的人,所以我并不觉得他会是梅花盗。姑娘你见过他,一定也不这么想吧。” 沈知意看着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又一次点了点头。 其实不说看过原著的她吧,就说其实大多数人,不是真的利益相关的话,基本没几个认为他就是梅花盗的。即便是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连城璧都完全不觉得李寻欢就是梅花盗。 段誉好像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和她聊起自己对小李飞刀的好感还有他之后也会参与审判李寻欢的事情里去。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刚从一个漂亮女人的房间门里逃出来,倒像是个自愿流连在漂亮姑娘身边的普通少年。 絮絮叨叨了好一会,这位世子才问出他真的想问的问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问的时候,脸上表情很有些紧张。 沈知意这才结束了自己之前一直点头敷衍的状态,说:“意欢。” 其实她大可以告诉他自己的真名,但是沈知意觉得这太麻烦了,也并没有刷他好感的想法,就让他一直以为她是意欢好了。 得到了沈知意名字的段誉也告诉了她他的名字,沈知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已经蹲了起来,捡起自己的水壶,说了声“时候不早了,我去给我的水壶重新换水了。公子,我们还是下回再见吧。” 徒留穿着白衣的少年站起身,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说是去换水,但是把自己的花盆也收到了自己的房中——大概是不考虑再出来了。 下回…… 段誉默念着这两个字。 他的手摸索着自己的掌心——他曾用这双手搭在她的身上。 他曾闻过她的香气,曾呼吸过她的呼吸。 但是他却想不起那是什么味道。 仔细一回想,只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像梦一样,看不真切。 他又在门外等了她一会,一直到天色已然黑的厉害,他才很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他大概从没有如此急切的想过梅花盗的审判早一点开始,这样他就能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再去见她了—— 段誉虽然是个颜值动物,但是他到底还是有些绅士风度,在段誉第二天又来拜访而被沈知意拒之门外后,就非常乖巧的没有再来打扰她,而是乖乖地等到了审判开始。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沈知意一直站在连城璧的后面,一言不发。而连城璧只一句“段世子,您就一定要对我的人这么有兴趣?”就足以让他闭上嘴。 在龙啸云的一番运作下,李寻欢当然是被定了罪——之前还会为李寻欢开脱的陆小凤应该是已经和追命通了气,没有发言,由李寻欢被少林寺关押起来。 而就在他被关押的当天晚上,金钱帮终于按耐不住,出了手。 如果知道怜花宝鉴的只有金钱帮,他们本也不会如此急不可耐,但是在连城璧也在的情况下,由不得他们不急。 “布局那么久,收网竟然这样快。”追命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虽然任务完成了,但是他的表情并不怎么轻松,“可最终,最可怜的不是什么李寻欢,也不是什么龙啸云、金钱帮——而是被他们糟蹋的,那十几个无辜的姑娘啊……” 在叹息了一会后,追命还没有忘记自己在这一切结束后还来找她的目的:“答应姑娘的事情我也没有忘记。不过金钱帮在边城势力巨大,在下还不能马上回到京城。我可以叫人护送你回去,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沈知意当然还有其他的想法。 陆小凤的朋友,马上就要到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2. 头痛 这章狗血的一批 西门吹雪是个很冷的人。 有什么人能和夺去他人性命的兵器一样冰冷? 沈知意想,大概这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和西门吹雪一样,冷的就像剑一样的男人了。 在没有认识他以前,沈知意其实是并不太清楚,江湖人常说的所谓“杀气”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即便没有武功,也没有常年游历江湖所锻炼出来的眼力,只要她亲眼见到西门吹雪的剑,她马上就明白了杀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身上还染着梅花的香气,一种苦苦的,浅浅的香。好像还带了点冰雪,泛着一点冷。 殷红的血从他的剑上一点点流淌下来,没入潮湿的泥土里。 他从洁白一片的雪里,从不染半点尘埃的梅花里,从屋外正明媚的阳光下走来,穿着最干净的白衣,用着最清冷不过的表情走进这里,走近她——只为了夺去另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奇怪的是,沈知意居然并没有感到恐惧。 好像恍惚间,她看见另一个白衣剑客朝她走来。也是一柄正流淌着鲜血的银剑,也是一张被冰冻的脸——一张因为巨大的悲伤,因为悲哀到了极点,反而露不出痛苦,只剩下麻木的脸。 “哥哥……”她的脑袋一片混沌,一种被无数碎片划过脑膜的刺痛感让她失去了判断力,只想着尽快摆脱这种痛苦。 但是理智告诉她,如果放任自己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的牙齿朝舌头狠狠地咬下去,鲜血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但是事与愿违,身体上的疼痛完全不能转移她的头痛,甚至让她脑袋里本不连贯的碎片都组合在一起,往她的大脑扎去。 西门吹雪的脸一点点和另一张脸重叠——那是一张远比她记忆里要来的成熟,来的冷酷的多的脸。 她跌跌撞撞到走到西门吹雪的身前,甚至踏过了地上的尸体,任由地板上的鲜血染红她拖地的裙摆。她的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想要和小时候一样,默默地把头靠向他的胸膛。 西门吹雪的剑已经收回剑鞘之中,他的手搭在沈知意的肩膀上,防止她真的靠在他的身上。 然后他就看着她把头贴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划过脸颊,流向他的手背。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西门吹雪皱眉,收回了自己的手。 如果这是个有武功的男人,或者是对他有恶意的普通人——他的剑必然已经出鞘。 但是他不知道,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没有武功的,美的厉害的姑娘。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没有一点恶意的来到他身边,把泪水流在他的手背上的姑娘。 只一瞬的不知所措,足以让沈知意投入他的怀里。 他的身高很高,长年锻炼养成的身材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白衣下。可即便是这样高大挺拔的身体,沈知意的手依旧可以轻松地环抱起他的腰肢。 ——“沈郎腰瘦不胜衣” 依旧没有清醒的沈知意脑海里想起这句诗句,只感觉自己抱着的人就是哥哥。这让她环抱着西门吹雪的手抱得更加的紧。 ——他的剑冷的厉害。 他的性格,他的香气——都跟他的剑一样。 可他的身体却是温暖的,是属于人类的温暖。 西门吹雪感受到了胸口的湿润——他移开头,却依旧不可避免的闻到了少女的体香。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身体也僵硬的厉害。如果不是他的体温依旧存在,都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抱了一块石头。 他已然想把她推开——但是又不知如何下手。 他听见少女紧紧地抱着他的同时嘴里的呓语。 “哥哥”、“救救我……”、“好痛”、“哥哥……”、“为我报仇”、“好痛啊…”。 断断续续的词语、不间断的抽泣声,还有和小猫似得声音大小,让西门吹雪无法把自己听到的那些字词串联成完整的一句话。 一直到沈知意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眼睛。 西门吹雪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那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你为什么不安慰我?”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开始非常剧烈的抽泣。大颗大颗的眼珠正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落下来,抽抽搭搭的,把小鼻子都抽红了。 “……” 西门吹雪冷冷地看着她,只有越绷越紧的肌肉能表明,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然后沈知意眼睛里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刚刚还能努力克制的呜咽声也跟着决堤的泪水一起被解封,听上去很是可怜——配上那张即便是哭花了脸也很是动人的脸的话,就更是如此。 这大概是西门吹雪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家说这么多话(尽管是单方面的) 是不是全天下的姑娘都这样莫名其妙,又这样的爱哭? 他的眉头已经皱到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在沈知意的哭声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他终于开口:“我并非你的兄长。” “松手。” 他并没有等沈知意松手,就握住她两条紧抱着他的手臂,要把她推开。 但是她抱得实在太紧,如果强行拉开,西门吹雪不怀疑,她的手臂能被他轻易地拉脱臼。 练剑二十年,这还是西门吹雪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焦头烂额。 最后,还是以西门吹雪给了她一个手刀为结尾结束。 把刚刚还在胡闹,但是睡着后就显得格外安静的少女放到床上,西门吹雪并没有留在她的房间内,而是回到了一楼。 这里是花家的一处私产——花家以房产而发家,全天下,几乎没有哪里是没有花家的屋宅的。 西门吹雪受陆小凤相邀来到这里,可等他到的时候,花满楼和陆小凤却都不在房间,而是在外寻找霍休的踪迹。西门吹雪一走进来就发现这里的仆从都已被杀害,唯有二楼尚有声响。 系统给的女主光环会让沈知意总是置身在危险里,但是只要不是be或者必死路线,一般都不会真的丢掉性命。 这一次也是一样,西门吹雪赶在了最后关头来到了这里。 他救下了这个漂亮到让人失神,让那刺杀她的刺客都忍不住因此感到迟疑的少女——一个很奇怪的姑娘。 西门吹雪知道她口里呢喃着的哥哥是谁。 两年前,他也曾见过他一面。 他要除去的一个恶人正好是大名鼎鼎的银剑杀手孙羽的任务目标。他也因此和他短暂的交了手——只因为孙羽不允许自己的目标死在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上。 西门吹雪不敌他。 和西门吹雪的剑道不同,西门吹雪信奉人与剑的共一,而孙羽的剑道则是单纯的把剑当做一个道具罢了。即便没有剑,他的手掌一样可以取人性命,只是有了剑,他会更加方便而已。 西门吹雪不怕输。 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输给一个对剑不诚的男人。 陆小凤作为他唯一的好友,当然知道他的这段往事。在信里,他没有忘记告诉西门吹雪,沈知意就是孙羽——不,沈胜衣的亲生妹妹。 抱着孙羽已经销声匿迹,但是沈胜衣可能依旧还在行走江湖,且能与他再较剑法的想法,西门吹雪应下了此事,并来到了这里。 孙羽的剑完全为杀人而存在,充满了戾气——可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有一个那样的妹妹? 西门吹雪想起二楼的那个姑娘,就忍不住皱眉。 她不会武功——而且脑袋也不太清楚。 娇气就算了,还十分爱哭。 ……但,并不非常让人讨厌。 妹妹……如果他也有妹妹,他的妹妹又会是什么样子? 西门吹雪最欣赏的女人其实并不是沈知意这样的。他是喜欢不会武功的女人没错,但是在这之上,他更喜欢相夫教子,温婉贤淑的女人。 她要永远在家庭里忙碌,在丈夫身后,在孩子身旁。 沈知意只占了一点不会武功而已。她那么爱撒娇,别人一点不乘她的意,就要哭哭哭——这样的女人总是很麻烦的,会让人不得不为此分很多心。 如果是作为妻子,他绝不会考虑这样麻烦的女人。 但是,如果是作为妹妹呢? 如果作为妹妹的话…… “糟了!”在寻找霍休的路上遇到了霍天青,并因为他的调虎离山之计而花掉不少时间的陆小凤,一闻到院子里的血腥气就大感不妙。 他已用了十分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可花满楼比他还要快,还要急,急到即便一楼已多了一个十足陌生的气息,他也没有一点留恋,直奔二楼而去。 如果陆小凤能再快一点,和他并肩的话,一侧头就能看见自己这位好朋友的脸色。 那是一张几乎和死人一样苍白的脸——是一块已经出现了裂缝,如果自己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出了什么事,就会彻底破裂开来的瓷器。 他如此急切,急切到明明已听到少女规律的呼吸,也依旧要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感受到她虽然不够强劲,但还在正常搏动的脉搏后,才终于放下自己悬着的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3. 答案 他问的问题太难,叫她如何给出答…… 花满楼的慌乱好像很合常理。 那是他心爱的姑娘——在满院子都是血腥味的情况下,他彻底失了分寸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哪里不太一样。 花满楼想。 不仅仅是要失去姑娘而带来的,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的恐慌——还有另一种,好像曾经已经失去过,如今又要第一次失去的,对自己自身的一种巨大的怨恨。 花满楼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在他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里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安定感安抚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只剩下安静。 唯有他们一人的安静。 一种可以让瞎子也流出泪来的安静。 他好像忘记了避嫌,忘记了姑娘并没有接受过他的爱意,忘记了所有叫做绅士风度的东西。 他就这样,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感受这种奇异的安静。 陆小凤上到一楼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一点也不花满楼的举止。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帮他们收拾了一下屋里为数不多不和谐的东西。 是的——这个房间还有一具尸体,尽管西门吹雪的剑法让他刺出来的伤口不算大,味道不算浓,但是这毕竟是一具尸体。 西门吹雪也并不是存心要她和这具尸体共处一室,只因他确实当时离开的太过急躁,本身也并不是什么会体贴别人的人,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 “花七童啊花七童……看在我自己也有好感的姑娘我不泡,还帮你泡的份上,你以后可得对我好啊。”陆小凤这话并不是对着花满楼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外面,他一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摆好这尸身准备之后统一埋了,一边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他安排好了一切,就回到了一楼的客厅,坐在自己那位正擦拭自己剑身的好朋友对面。 “我之前就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地来,现在也没有想到,你来的会如此的及时。如果不是在这种场景见面的话,我无论如何也是要请你喝一碗酒的。”陆小凤的手正想搭上他的肩膀,却见西门吹雪没什么感情的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这刚搬运了尸体还没有来得及洗手,也只好悻悻收手。 陆小凤安静了一会,才继续说:“你可有见过她了?” 他并没有明说这个“ta”是谁,但他猜,西门吹雪能懂他的意思。 果然,西门吹雪在听了他的问话后,顿了顿,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尽管她可能确实会给人带来一些麻烦——但你不能不承认,她确实可爱。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姑娘即便是给人添一点麻烦,也半点不会叫人讨厌的。”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有些出神。 “如果你把我叫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那我现在就会骑上这里最快最好的马,回我的山庄去。”西门吹雪轻呲一声,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结了一层薄霜,让人忍不住想要退避。 陆小凤一点也不怕他,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知道,就算她已经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已然可以让我为她去做拼命的事——她在你眼里也绝比不上你手里这把长剑。”陆小凤笑完,还不忘对他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她的哥哥来的。一个会用剑的男人对你的吸引力,比一个可爱动人的漂亮姑娘可大的多了。” “不过这次,你可能要失望了,你对不上她的哥哥了。” 西门吹雪皱起眉头,不言语,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陆小凤接着说:“在对上她哥哥以前,你可能得先会一会另一位当今武林的剑术高手。” “峨眉派如今的护教长老平独鹤,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西门吹雪当然知道。 几十年前,平独鹤行走江湖,以男子之身拜入峨眉派,不知道和当时的掌门郭襄聊了什么,居然让郭襄同意把他留下来,并让他成为了门派长老。 他的剑法据说已经出神入化——可他毕竟,已经是个老人了。还是一个忙于门派任务无暇出手的老人。以至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个后辈已经在名头上得以和他平起平坐。 若不能和沈胜衣交手,平独鹤……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对手。 就在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商谈的时候,沈知意也终于慢慢醒转。 一睁眼,她就看见花满楼已坐在她的身旁。 屋内的火盆早已熄灭——但是沈知意并不冷。一股股对她来说很有亲切感的暖流从花满楼紧握着她的那只手穿过来,流进她的体内。 他抓的很紧,但是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禁锢感,反而带着一点叫人可以轻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你醒了。”沈知意甚至还没有出声,他就已经察觉到。 他非常自然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把她扶着坐了起来。 他不愿意失去她——但是愿意给她自由。 只要她依旧鲜活,他愿意放开自己那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放开的手。 但…… 沈知意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还有那张没有任何笑容,光是看着,就让人莫名感到悲伤的脸。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的话此时根本问不出口。她只能垂下头,感受着这微妙的气氛,一直等到他先开口。 花满楼空洞的眼睛木愣愣地看着某地好一会,才沙哑着嗓音开口:“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放开手,才能够真的让你快乐。” “你的快乐也是真的可以让我感到快乐。” “但我并不想让你遇到危险,我……我想,如果我说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是否又会让你变得苦恼?” 沈知意注意到他没有焦距的双眼泛起的点点血红。 这并不会让他多上几分凶恶或者恐怖,只让这个总微笑着的,任何黑暗也无法将其打倒的,风一样、花一样高洁的青年变得脆弱。是只限于她一个人可以看到,可以摧毁的脆弱。 是因为她——这一切的脆弱,都源于她。 沈知意突然有一种奇特的罪恶感。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先去找他的。 她其实并不止玩了一局游戏,不是吗?她明明知道,这世上总不会只有花满楼一个好人,明明知道,即便有些男人不能算是好人,但是在漂亮的姑娘面前也愿意做一个好人——可她还是选了花满楼。 她就是看准了他的善良,他的纯真,他的无私,还有即便被欺骗,被背叛,也不会为此而憎恨的宽容。 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变成一个可以在她面前变成一面为了保护她可以牺牲掉自己的铜墙铁壁,变成一个怕她死去而恐慌、不安,一个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悲伤、却依旧会选择等待和祝福的男人。 沈知意深吸几口气,还是鼓起勇气对他说:“你本不用想这么多……其实,总是我对不住你的。” 如果不是她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帮她解决青衣楼的事情,他不会出去,也不必为她惹这样的麻烦。无论如何,他都没必要因此愧疚,因此不安。 可花满楼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你不必把我想的这样好。” “我帮你,只是因为我有求于你。” “我知道,其实不只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愿意帮助你,保护你。会想要在你的身边,为你做一些事情,无论什么事情——但我希望最后,这个帮到你的人不是别人,只是我而已。是我求着留在你的身边——” “却又没有保护好你。” “是我的不好。” “……对不起。” 说到这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又一次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他并没有和之前她昏睡时那样与她十指相扣,而是先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蹭动,像是一种无声的恳求。在沈知意没有任何反应的默认下,他才把自己的手心虚虚地搭在上面。 “有的时候,我真的会害怕——”因为这样的接触,花满楼原本漂浮着的心安定下来,那种凄婉的破碎感终于像是被胶水重新固定住了一样,重新回归了稳定。他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微微颤抖,变得平稳起来。 他好像从没如此多话过——他很少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倾诉者而非倾听者。 “如果我强行留住你,是否会让你痛苦?可若是我选择放手,从而导致我永远失去你……我又会变得如何?” “其实,那个时候,你并不是不告而别,是不是?”花满楼终于问出了这个,在看见沈知意和他们一起走掉的时候也不忘记留信给阿飞的时候就很想问出的问题,“毕竟,你这样好。” “是我没去找你。” “我应该去找你的。” “我应该保护你的——如果,如果在我发现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因为害怕这是你无声的拒绝,而懦弱的不敢面对,懦弱的去逃避——而是找到你,陪伴你的话,是不是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故事?” 沈知意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她不能,也不敢。 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承认自己当初是被掳走的,还是被卖去了瘦马门的话……他一定会比现在难过一千倍,一万倍。 她很想对他说,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他想的那么好的人。 从一开始的相遇,到后面的分别,再到现在的重逢……一直都不是的。 一直都不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4. 事后(三合一) 花花的主场…… 等沈知意和花满楼一起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了。 漂亮的姑娘的眼睛此刻还是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小兔子。 花满楼并不是一个会惹哭别人的人——更不会去惹哭自己喜欢的姑娘。陆小凤知道他是什么人,也因此感到更加的困惑。 但是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陆小凤也只能把心里涌起的古怪重新咽回自己的肚子里。 到时本来并不如何关注其他人的事情的西门吹雪抬眼,短暂地落了几个眼神给了哭红双眼的少女——倒是那是在他怀里莫名其妙控诉他的样子要更为可爱一些。 这样的想法不过只是一瞬间闪过而已——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 但是沈知意已然看向他。 她刚哭过,眼睛的水色还没褪去,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也因着这一层水色,她的眼睛轻易地就倒映出了他的样子。和昨天那黑漆漆的眼神不同,她的眼神里此刻还有着光彩,只是少了许多眷恋与依赖,显出几分陌生。 这才该是一个初次见面,不曾深交的人该有的眼神和行为。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西门吹雪竟然没有移开他的视线,而是沉默的和她对视—— 西门吹雪和沈胜衣长得其实并不像。 除了有一把随身的长剑,都喜欢披散着自己如墨般的长发,还都喜欢穿白衣外——二人不管是面容还是性格都截然不同,是完全不会让人错认的类型。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哥哥的性格更类似楚留香,但是少了些风流。为人处世上有些像萧峰,却又比他多了一些洒脱——一张正派的清俊脸上长了一双格格不入的桃花眼,既不像是浪子,也不太像是豪侠。 他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不太在意,大大咧咧的——可在对待她的时候,他又总是很细腻,细腻到爹娘都会忍不住笑说这家伙对待妹妹都好的跟什么似得,也不知以后娶了媳妇又是什么样子。 至少,在沈知意面前他是这样的——温柔的,包容的,也有些幽默的,可以为了她无所不能的哥哥。她认识的沈胜衣是这样的,而其他人心里的孙羽又是如何,她并不知晓。 可是很奇怪,明明沈胜衣和西门吹雪如此的不相似,可沈知意在这第二次见面的情况下,居然觉得他格外亲切,和哥哥一样亲切。甚至西门吹雪自带的厌世脸都没把她劝退,还是感觉他很亲切,让她十分想要亲近。 这种诡异的感觉甚至压过了她因为花满楼而诱发出来的愧疚与心虚,让她直愣愣地和西门吹雪对视起来。 “……” 沈知意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即便是一心在剑道上的西门吹雪,也并不是没有长眼睛。 他终究还是个男人,而不是圣人。再说,即便是圣人朱熹,他也依旧还是个男人,还是免不了被他嘴上最厌弃抗拒的女色所迷惑。 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男人,在看见一个漂亮到可怕的女人用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也总是很难做到无视她的。 世界上哪有几个人能无视这样的少女?即便是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他或许能躲的下西门吹雪的一剑,但也是绝躲不过她这么一个眼神的。 这可真乱——陆小凤看着还站在沈知意身前的花满楼,还有正在对视的沈知意和西门吹雪,皱紧了自己的眉头。 该不会因为西门吹雪先一步救了沈知意,所以她对着这冷冰冰的大雪山有了想法吧? 陆小凤想到这里,就不免注意到了花七童的眼眶同样正微微泛红——那病态的苍白因为比之前看到的死人脸要好上一些,所以他没有马上意识到情况,但是现在一看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陆小凤的脸色严肃起来。 他当然看的出来,西门吹雪和沈知意对彼此的视线都还没有出现任何和爱情相关的东西。但是这仿佛正被对方所吸引的目光还是不得不让陆小凤为之多想。 西门吹雪是什么样的人,花满楼又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天底下会有比他还要了解这二者之一的人。但是能够同时和他们成为好友,并且了解他们的人,恐怕只有陆小凤一个人。 西门吹雪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是雪一样冷清,一样洁白——因为剑,他已没什么朋友,身边更不会有什么姑娘了。没有人试图走进他,他也不屑于走进人群。可如果有人尝试走进,并真的能得到这位目高于顶的天才侠客的目光与许可,那么他就一定会知道,西门吹雪对待自己的朋友虽然从不主动亲近,但是你永远能让这位练剑成痴的男人为你腾出时间与他一起喝酒。 可从前从来没有人尝试做他的朋友。 直到陆小凤的出现。 而从前,也从来没有姑娘愿意接近他,喜欢他,崇拜他。 能和西门吹雪对视这么久的姑娘,陆小凤还是头一次见到。 在此之前,陆小凤是发自真心的觉得西门吹雪会打一辈子的光棍。 毕竟世界上本来就已经没有几个陆小凤,更很难有一个愿意接近他的姑娘——也不能说没有,武林中,看上他的身份和天赋长相的人肯定不少,但是西门吹雪一并不喜欢有武功的女人、二不喜欢太豪放的女子,三不喜欢太有事业心把家庭放在第二位的女子。 如果要和他成婚,那些武林侠女出身的姑娘就要做好放弃行走江湖的想法为他洗手作羹汤。 这就让他可以选择的对象少的可怜。 毕竟普通人家的姑娘并没有认识他的机会,而就算有,西门吹雪每次一下山就奔着杀人去的,又有几个普通人家没有武功的姑娘能喜欢个煞星? 冷酷的气质已然劝退了一群人的西门吹雪又有着如此传统的择偶观念,陆小凤真的觉得他这辈子不会有脱单的希望。可现在看着这样的场面,陆小凤突然就想起来他这人不喜欢有武功的女子,喜欢软妹的直男癌择偶标准—— 沈知意到底是不是个贤惠又顾家的姑娘,陆小凤不知道。 但是从外形还有性格、武功之类的条件来说,她居然还真是西门吹雪的理想型。 并不知道西门吹雪已经知道沈知意不如外表那样温柔可人,实际上是个娇气难哄的大小姐的陆小凤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铁树可以开花,但是决不能是这个姑娘! 如果这个时候,另一个喜欢沈知意的男人是陆小凤其他的什么好朋友,陆小凤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搁那看热闹,但是这……这可是花七童啊。 花满楼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看到路边的乞丐都会邀请到自己的百花楼小住,不在乎身份,妥帖照顾对方的人。 对于那些和他交情不深的来说,花七童就已经是个很好的人。 而花满楼对于自己特别在乎的人,只会在这基础上再好上不止一点的人。 他不仅好,还足够长情。陆小凤有时可能一年两年都没有时间和他联系,但是花满楼总能记得他,记得他们的交情,陆小凤永远不需要担心花满楼会因为上一次见面的时间太过久远而淡化对他的感情。 脑子里全是事的陆小凤的烦恼,其他的三个人当然都是不知道的。 一直到沈知意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移开视线,重新跟上花满楼后,花满楼才接着走下去,领着沈知意到了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的对面。 他对着西门吹雪十分郑重的为沈知意的事情道谢,并为自己之前没有和西门吹雪打招呼直接去找了沈知意的事情道歉。 其实他本人并不十分喜欢西门吹雪。 每次见面的时候,花满楼都能闻到他的身上淡淡的血气——这也跟西门吹雪每次下山就要砍一个人有很大的关系。花满楼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讲。 但是这不妨碍他现在发自真心的感谢西门吹雪。 “随手而为罢了。” 这场面倒是正常的不得了,了一旁站着的陆小凤表情还是很怪。 只因为西门吹雪的眼睛还是没有看花满楼,而是看着沈知意,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而沈知意在犹疑了一会,也还是抬起头,继续端详西门吹雪那张脸,一边细细地看,一边奇怪自己到底为什么觉得这个人会和哥哥很像。 最后还是陆小凤出面,说要去城里买些棺材,把这里的人好生安葬,顺便吃点东西,才结束了这古怪的场面。 棺材铺不太吉利,沈知意没能进去。 在陆小凤的劝说,加上花满楼自己的意向——陆小凤找到了给他们留相处时间,又能和西门吹雪聊聊的机会,两两分队。 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张嘴,西门吹雪就已经先他一步开口:“说吧。” “啊?”陆小凤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先被西门吹雪这突然的开口给问住。 “你刻意和他们两个分开,难道不是有话对我说?”西门吹雪不冷不热的看他一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的问他。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讪笑一声后才顺着话头接下去:“看来不光我很了解你,你也很了解我。” “这和了不了解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长了双看得见别人脸色的眼睛。” 陆小凤被西门吹雪的话一噎。 “好吧,看来在掩饰自己这方面,我还得多学习学习——我也不和你兜圈子。西门啊西门,你还记得我和你打招呼的时候和你说的话?” “我想,你救下的那位姑娘,确实很可爱,是不是?不然她又怎么能让你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大可一次把话说完。”西门吹雪皱紧眉头,看着这从刚才就开始话里有话的家伙。 “我是说……她可能确实是你喜欢的类型不错,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在剑道上多精进几年,不用特别为了个姑娘分心,你说的呢?”陆小凤已经把话说的尽量委婉,用着试探的语气问他。 “……” 这一次,终于轮到西门吹雪对着陆小凤面色古怪了。 他微不可闻的轻挑起自己的眉头,正视了一会陆小凤,脸上再一次流露出一点思索。 陆小凤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不好,哪有劝自己好兄弟好好练剑少谈恋爱的人的?如果对象不是沈知意的话,任何一个姑娘能和西门吹雪处上对象,他都会真心的祝福并且高兴。 但是谁让花满楼也是他的好兄弟呢?他也只能咬咬牙,做一个二选一了。 就在他斟酌着又要安慰安慰自己这位好朋友,告诉下天底下姑娘多得很咱一个不行还有下一个的时候,西门吹雪才终于又一次开口。 “你倒是提醒了我。” “我竟才发现,她确实可能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西门吹雪不是个傻子。他能看的出来花满楼对沈知意的在意。结合陆小凤这莫名其妙的话,还有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关系,他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还真是提醒了他——如果不是陆小凤这样说,西门吹雪仔细回想了一下姑娘除了红彤彤的眼睛以外的特征——确实是他可能会比较欣赏的类型。 陆小凤被他这样的话弄的傻眼,震惊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看上去很有几分滑稽。 西门吹雪的话,虽然是认真的思考过后才说出来的,但是其中也还是不免存着几分揶揄的心思,在看到陆小凤露出这样的表情,西门吹雪的心情倒是变的很不错,甚至总抿成一条线的唇都有了一点细微的起伏。 “不是说要买棺材?”他转头,背对着陆小凤,不慌不忙地往棺材铺走去,任由陆小凤在他后面支支吾吾的嘟囔“哎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对啊不能是这样啊”之类的话。 而另一边,沈知意则和花满楼慢悠悠地在街市上闲逛。 其实他们本该找一个酒楼等待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办好事回来,但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带着点微妙——而且……她的情绪也不是很好。 花家别院伺候她的人都死了。 她和他们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但是她毕竟曾经见过他们,见过他们鲜活的样子。尽管沈知意在二楼,没有目睹其他下人死去的样子,但是这不妨碍她为此难过。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花满楼非常善解人意的定好位子后就问她:“可要去外面逛一逛?” 想到外面人那么多,空间也大,至少不会和在密闭包厢里一样尴尬,沈知意于是同意,并和他就这样一起走在繁华的街市里。 外面各种各样的小商贩大声叫卖的声音冲淡了她和花满楼走在一起时内心升起的紧张,但是却没有缓解她的失落。 “你该笑一笑的。”花满楼走在她的身后,像个护卫她的骑士。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能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并做出安抚,“人总要在该快乐的时候快乐,该悲伤的时候悲伤。” 沈知意意外他一直稳定的情绪——这和她想的那个花满楼好像不太相似。 “我本以为你也会很难过的。”她闷闷地回应他。 “不,我是很难过。没有人面对死亡会不难过的。但是此时此刻,我与你在一起——我早与你说过,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也会自责,会难过,会愧疚。但是,你现在在我的身边。” “如果我说,我的脑子里现在第一优先的,是希望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不要愧疚。其次的才是我对他们的自责难过愧疚,你会怎样想我?” “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自私的普通男人。我希望我在你的心里是个好人,但是我永远无法对你说谎。我知道我并不是你想那种的好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听完这一切,还是不要讨厌我。”花满楼在她的背后一句一句的说着。 那种和他在二楼客房独处时心里的压抑感又一次在她的心里升起,让她再次变得无措。 就在沈知意纠结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花满楼的手已经牵上她的手。 他没有问她同不同意——也没有和之前每一次触碰她时那样的忐忑。 好像在他差点以为自己会真的失去她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有一些东西,隐隐发生了改变。 他拉着她来到叫喊声最大的首饰摊摊主身旁,温和地问他:“你们这可有荷花样式的簪子?” “有的,有的,自然是有的。”摊主一看这对衣着不凡的男女就喜出望外,很快就翻出摊位上所有荷花纹样的簪子,用布包着递到他们的面前。 “那就都包下来吧。” “多谢。”花满楼笑着扔出一块碎银,这已是可以把摊子上所有簪子都买下来的金额。他接过摊主手里的布包,又递到沈知意的面前,“你挑一挑,可有喜欢的?” “怎么会想到给我买这个?”沈知意垂眼,愣愣的看着他手里捧着的这一捧簪子。 “只为了圆我自己的心愿。我曾想和你一起,看杭州的荷花。也许我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但至少,我可以送你一支,对么?” “……”沈知意的嘴张开又闭上。 她想了好一会,还是从那一堆簪子里,选出一支最符合她审美的拿在手上。 这簪子是玉质的,色不纯,上面的吊饰也都是不值钱的杂玉,但是雕琢的很用心,看上去也是很精致可爱的。 “只要这一只?” “嗯。”沈知意拿着簪子,乖乖地冲花满楼点了点头。 “好。” 花满楼把其他的簪子又都放回了原本的摊位。 他笑着拒绝了摊主让他把其他的簪子一起拿走的提议,回身又一次站到了沈知意的身旁。 沈知意有些不解。 “你给的银子已经足够买下他的摊位。”她皱起自己秀气的眉,在看到花满楼如此冤大头的行为后,她放下了自己的那点心虚和不安,忍不住嘟囔起来。 “可你只要一支——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心愿,强求你收下这一支簪子,已经是我的不好,再把其他的强加给你,岂不更坏?这些簪子是我想送你的礼物,如果因为你不收下,我就送给别人,这对你,对别人,也都是一种不尊重。” “与其让它们烂在我的柜子里,倒不如还回去,至少下一个买它的人,是真的需要它。” “……你还说你不是一个好人。”沈知意把簪子收到自己的怀里,扭捏着说,“你明明就是。” 她嘟嘟囔囔的声音实在可爱,让花满楼忍不住笑起来。 “不,我这样还算不上什么好人,我这叫——浑身一股子之乎者也的穷酸秀才味,一点也不贴近生活的贵族大少爷。” “啊?”沈知意被他这样的自我形容弄的睁大了眼睛。 “嗯,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的评价,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他本就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这样做,还远远不算是什么好人。” “……你说假话,我不信。” 沈知意被他这话说的,感觉憋了口气在胸口似得。花满楼要是还不是好人,那她都能在阴曹地府做阎王爷了。 “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好人的话,我不会只是把簪子还回去。”花满楼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但是又没有马上解释他这么做的原因,而是又一次走回了摊位旁。沈知意不知道他和摊主说了什么,就见摊主连连点头应着是,然后花满楼就又走了回来。 沈知意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了,我之前那样做,算不上一个好人吗?我刚刚走到摊位旁边询问那个老板,能否当做我用一枚银子买下了他摊位上的簪子,这两天如果有姑娘家来买的话,希望他能将簪子送给人家。” 那首饰摊生意是不错,但一枚簪子不过一百个铜板,玉石虽不名贵,但是他摸了摸,打磨的已经十分用心了,除去人工费,赚的其实并不多。他出了可以买下一整个摊位的钱,却只要摊主送两天的簪子,并且一个姑娘只送一根。让摊主赚到了钱,也让其他想要首饰的姑娘能免费拿到自己喜欢的首饰。 他说完,顿了顿就接着往下说,没有给沈知意接话的机会。 “但我依旧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么好的好人。” “我跟他说,只有荷花纹样的不可以免费送给别人——这天地下的姑娘很多,但是,我想陪她一起赏荷的,只有一个。” 他像是能看到她一样,那双眼睛准确无误的对上她的眸子。 只是一瞬间—— 她恍惚的看到那双什么都倒映不出的无神的眼睛好像有一瞬间,把她的身影倒映在了上面。 ———— 经过上面这么多事情,沈知意终于能暂时把心投入进嘈杂的人群里。 沈知意已经有些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么轻松地在外面逛街是什么时候了。 虽然一开始还有点局促,但是在走了一会后,她整个人就彻底的放松下来。 才过了没一会,她就已经买了六支头钗两把木梳还有手镯耳环之类的东西——本来只是单纯想出来缓解下气氛的沈知意越逛越上头。 尽管这些东西肯定和送到她面前让她挑选的首饰完全比不了,但是不管是创意还是用心程度都不差。沈知意在这里发现了好几款自己从没见过的新花样。 逛着逛着,沈知意抱着的东西就已经拿不下了。 “给我吧。”花满楼并没有从沈知意身上抢她抱着的东西,也没有做抢着付钱这种一定会让她感到尴尬或者不适的行为。而是在她又一次付了钱以后走上前,让摊贩把东西给他,拿到了也不忘道谢,“谢谢,麻烦了。” “西南角还有一片没有逛过,我们去那里走走?”青年好脾气的等待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女,语气十足的温柔。 他做的一切都很亲近,但是又并不是会让人讨厌的亲近。沈知意以为自己再这样让他对她好,她只会感觉越来越沉重,可在实际相处的过程里,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不适。 只因为花满楼实在是自然的可怕,好像他就自带一种“我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奇怪气场。 想到毕竟只是让他帮忙拿点东西,算不上大事,沈知意摇摇头,挥退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面纱遮挡的脸上,早在他送她簪子的时候就已经染上她本人并不自知的绯红。 已经逛街逛开心的少女即便故作矜持,声音里也难免透出一点雀跃。 “嗯!” 花满楼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他听见她开心的应承声。 他嘴角的弧度已经很久没有下去过。如果他的眼睛不是这样的无神,那此时此刻,他的眼睛一定会亮的厉害,里面不一定有星星——但是一定会有他心里正住着的那个女孩。 这样的场景,和沈知意难的放下了一切顾虑的亲近态度,总会让他想起去年的那个夏天。 光是回忆起来,就会让他也忍不住露出微笑的夏天——有一个可爱的姑娘闯进来的夏天。 他突然就变得好贪心,贪心到想把时间留在这里。 ……但是即便只有此刻也没有关系。 至少这证明她并不讨厌他的陪伴,不是吗? 到了后面,沈知意买的已经够她不重样的带上一整年,花满楼也已经拿的满手都是,但是每次在她有退缩之情的时候,花满楼都会笑着来上一句“你喜欢吗?” “那就买吧。” “可我已经买的够多了,就算多买一件,可能也不会有用得上的时候。”沈知意自己平时也并不是很喜欢带这些东西,她就是单纯的喜欢买——看着花满楼抱着的一堆东西,她有点心虚。 “人做一件事本来也不是非要有意义不可,至少你在买它的时候会因此而获得短暂的快乐——这已经很好。与其之后想起来就觉得遗憾,倒不如现在买下,享受当下的快乐。” 他说话真的很有道理。 沈知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本就不坚定的心防被轻易攻陷——! 而且他真的很会拿东西。 已经快拿的变成颗圣诞树的花满楼一点也没有感觉自己拿的东西很多的样子,甚至还能十分轻松地见缝插针把新买的小东西收进一堆东西中的缝隙里,并让它们纹丝不动地待在他怀里。 于是等陆小凤还有西门吹雪安排好一切事项来到他们提前说好的酒楼的时候,就震惊的发现花满楼居然订了有两个桌位的大包间,一个桌用来坐人,一个桌用来堆沈知意的那些小东西。 “……这是?” 他有些迟疑的看向已经坐好的两人。 沈知意的眼神开始闪躲,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一脸“这是在干嘛”的陆小凤。 坐在一旁的花满楼继续微笑,甚至还不慌不忙的给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倒了杯茶。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实在不错。 花七童啊花七童……陆小凤心里啧啧啧个不停。 如果不是沈知意在这,他一定已经开始对着花满楼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好半天了。但是考虑到好兄弟的心上人也在这里,他还是咳嗽了两声,端正了神色,一副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落了座。 西门吹雪早就已经找到位子坐好了。 这酒楼的茶说不上差,但是也绝称不上好。反正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是只抿了一口给花满楼面子后就停了口。 预定好的菜在他们到期后,没多久就上满了一整桌。 沈知意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带着的面纱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被她慢慢揭下。 刚上完最后一盘菜的店小二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手一滑——这倒是很正常的,毕竟沈知意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本来陆小凤都已经准备好说“不用赔偿,我们就当这盘菜是我们自己吃的”的时候,小二又以极快地速度,用手托住了它。 虽然有部分汤汁洒落,但是菜还是完完整整的在盘里。 、——这绝对是个练家子,而且武功不差。 除了还在心虚自己乱买东西的沈知意以外,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放在这个小二身上,面露探究。 小二应该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头低的比进来的时候还要厉害,说了声失礼了,就躬身退下。 几人彼此对视几眼,都没有阻拦他,任由他默默离开。 “怎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想着去留一留他?” 还是陆小凤先意有所指的开了个头,打破了这种无声的交流。 还不是很在状态的沈知意下意识的跟了一句:“因为…该吃饭了?” 她话刚说完,其他三个人有没有囧到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回过神来之后是被自己囧到了的。意识到自己是个白痴的沈知意涨红了脸,像颗熟透的番茄似得。 她害羞的时候,眼睛会变得水灵灵的,看上去很是动人。 ……确实很可爱。 陆小凤想了想,觉得这姑娘恐怕也不只是西门吹雪的理想型——也是他的。 他的理想型就一个要求,长得漂亮——满足这个条件的姑娘很多,但是能美到在知道自己的好朋友也喜欢她的情况下,还时不时感觉自己的心要被她挠上两下的漂亮姑娘,恐怕没有几个。 至少陆小凤暂时就知道她这么一个。 漂亮女人害人啊——看着虽然看不见,但是含笑面向沈知意方向的花满楼,还有虽然没笑,但也默默看向沈知意——并看着她即便羞窘也依旧动人的脸愣了一下的西门吹雪。 不妙不妙不妙。 陆小凤一边心里大喊着不妙,一边又移不开自己注意着沈知意的眼睛。 同时被三个人盯着看,沈知意本来就为自己的笨蛋发言感到羞耻,在这样的死亡注视下更是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社死,只恨不得找个缝把自己钻进去。 ——她被看的快要真的哭出来了。 ——糟糕,这样子,看上去好像更加可爱了。 深知兄弟妻不可欺的陆小凤看出了沈知意的窘迫——这不像那天晚上找到他,求他帮助他铲除青衣楼的那个成熟冷静的姑娘。而他作为花满楼的朋友,人不能,也不应该——但是好可爱,再看一眼。 因为被陆小凤提醒沈知意是自己的理想型的西门吹雪看见了姑娘快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子——和凌晨时分抱着他一边喊哥哥一边乱哭的娇气小姐的形象逐渐重合——好熟悉,再看一眼。 还是花满楼出声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是该吃饭了,大家也饿了吧。忙碌这么久,辛苦了。” 说完,他一个动筷——在他动筷后,沈知意终于松了一口气。 花满楼就是好人! 超级大好人! 她心里感激的念叨着,也跟着动起了筷子。 气氛又一次变得融洽,仿佛刚才的事情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所有沈知意喜欢的菜,花满楼都是先她一步尝了一口后沈知意才跟着尝上第二口。 ……巧合吧? 毕竟都是江浙一带的老乡,喜欢甜口。 沈知意夹了块甜味的东坡肉,不经意的想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 兄妹 那是她并不了解的哥哥 他们吃饭的酒楼,不只能吃饭,也能住宿。花家的别苑现在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在这里定了最好的房间门。一方面是因为这种在繁华大街上修建的客栈一般都有官府的关系,而且地段好,出现刺杀之类情况的可能性降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武功好的厉害的小二了。 总觉得不太寻常,几人住在这里,也能随时关注对方的动向。如今敌在暗他们在明,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就在他们住进这客栈的第二天,又是一位穿着白衣的翩翩少年也来到了这家客栈, 他的一头长发用白色的绸带束好,腰间门悬一银剑,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他有一把很好的剑。”西门吹雪坐在二楼——他甚至没有只是看了那个少年一眼,就能下这样的判断,“也有着很不错的武功。” 因为之前沈知意险些被刺杀的事情在先,他们三个商量好,如果要出去活动的话,怎么也得留一个人下来。考虑到还并不是很想让西门吹雪现在就暴露在人前,他们留下了西门吹雪在这。 白天的时候,他们就会定一个二人的雅座,观察进出客栈的人,还有客栈里的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沈知意知道他们嘴上说是观察可疑之人,本质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保护,虽然她和西门吹雪之间门实在陌生的很,但是还是接下了这个提议。 不过真没想到,居然第一天就有惊喜。 站在客栈外正在思考着什么的少年不是花无缺还能是谁? 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可眼底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有的人好像天生就适合白衣——即便是最简单的颜色,也能被他穿出和云一样缥缈不定的气质。 他听到了西门吹雪的评价。 他往上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坐着的位置接近内侧,他的那个方向望过来,只能看见也正探头偷看他的沈知意。 她依旧没有忘记带上她的面纱——可只是一双眼睛,便以足够叫人知晓她的美,知晓她光洁的皮肤和远山似得黛眉。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 即便是已经见过邀月和怜星那样漂亮的女人,花无缺依旧觉得,这遮住了面容的姑娘是很有些可爱的——他冲她笑了笑。 就在他抬起头看她,并露出了微笑的一瞬间门,一滴雨水落在他白净的脸上,一滴两滴——那点毛毛细雨还不足以打湿已成长的像林间门翠竹般的少年,却足以湿润他的那好看的眉眼,让一点碎发粘在他的脸上。淡粉色的薄唇也被雨水染得泛起水润的光泽,看着非常动人心魄 纯黑的头发和他的皮肤颜色交错在一起,干净的厉害,也好看的厉害。 本来在看到花无缺发现她的时候就准备缩回去的沈知意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看着这样好看的少年,有些出了神。 他身上自带一种王侯将相的贵气,却又有着文人的清高味道。这种矛盾的帅气让人忍不住为此着迷。 而只要沈知意还在看他,花无缺就绝不会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衫,白色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上,他才把抬着的头放回原位,走进了客栈。 “……” 看着花无缺消失,沈知意忍不住想起小鱼儿。 也不知道小鱼儿现在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又怎么从蝙蝠岛里出来的。 “他也很像你哥哥?”一直默不作声的西门吹雪看着还出神地看着楼下的沈知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沈知意问的一愣。 虽然她确实有在心里偷偷想过西门吹雪有一点像哥哥,但她应该还没有和他谈过哥哥的事情吧?沈知意不是很确定的想着。 不明白西门吹雪为什么会这么问的沈知意左思右想,最后也只能用“不太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回答他。 看着沈知意不似作伪的表情,西门吹雪意识到,她大概是真的没有之前那部分的记忆了。 ……是蛊? 能让一个人突然做出她本不会做的事情,并且失去记忆的秘术,西门吹雪只能想到这个。 他皱眉,抿住了自己的唇。 沈知意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想起初遇时西门吹雪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还有后面几次见面时,总是好像有什么话想和她说的眼神。 她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头痛。 难道是她晕倒之后梦到了一些记忆的片段,无意中说了什么吗? 她实在有些好奇,想要问问西门吹雪这个问题。但是看着对方的神色,想问的话终究还办法问出口。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回答了他的问题。 “虽然哥哥也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但是他们两个人,不一样的。” 本来只是看她看一个男人那么久而突然想到的问题,没想到她真的会回答的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 他本就是因为想要再一次和沈胜衣交手一次才下了山,来到这里的——在此之前,他并不关心沈胜衣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怎样的过往。 ——他只在乎他的剑。 但是看着提起哥哥两个字,脸上就染上一点忧郁的沈知意,西门吹雪突然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好奇。对这个曾经把他,还有她哥哥认错的少女的那位‘哥哥’产生了好奇。 他看着她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眼睛,回想起另一双和这即便什么也不说,也能含住无数情意的眼睛截然不同的——和黑夜一样漆黑的,只有月亮落入那双眼睛里时,才会泛起一点光亮的眼睛。 他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一点点变的越来越大,没有太阳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他才突然开口。 “你哥哥总穿白衣,但是银剑杀手孙羽每次出现,都会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你说的那个哥哥,和我,和整个江湖人心中的孙羽,都截然不同。” 沈知意还是第一次听到其他人对于哥哥的评价。 每次沈知意问起哥哥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大多会说“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杀手”。但是他在他们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你还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些的人。”她面纱下的唇已经被牙齿咬得泛起一点血腥味。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点兴奋——这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 好像本来毫无头绪的一片乱麻被她找到了其中的一个线头一样,她马上放下了自己之前因为和西门吹雪不熟导致的一点拘谨。 她的脸上泛起好看的潮红,如果此刻有谁能看见她面纱下的面容,就一定能看见她此刻脸上所泛起的,令人炫目的艳色。 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尽量不让自己兴奋过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他……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的是你的哥哥,还是孙羽?” “当然是孙羽。” “他是个剑客,但又不是个剑客。” 沈知意已经习惯了他们说话总是只说一半的习惯。她吸了口气,耐下心等了一会。果然,西门吹雪在顿了一会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为用剑而杀人——但他却只为杀人而用剑。我与他,无一处相似。” 实际上,西门吹雪并不很喜欢沈胜衣对剑的理解。也因此,对于沈知意把他认成她哥哥这件事,他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在四个人都在的场合,他尚能按下自己的这点耿耿于怀,但是当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点情绪还是有些升了上来。 果然——沈知意知道,自己昨天第一次遇到西门吹雪所泛起的那阵头痛果然不是普通的头痛。 她偷偷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的问出了那个问题:“昨天……我,我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 “是吗?他们两个现在在一起?” “哦——这样……”玉罗刹不紧不慢地敲击着自己的桌案。 烛火微弱的光照映着他的脸,明明灭灭的光让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多了一分阴鸷。 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大人现在的心情不仅不差,甚至可以称得上不错。 挥退了和他禀告西门吹雪最新动向的手下,玉罗刹背过手,站在窗边,俯瞰由他亲手铸造的偌大领土。 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只让他身上的威势一点点被岁月所沉淀。 十七年前,西门莺醉心剑道,下落不明。在临走前,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怀孕对于一个剑痴来说是个很糟糕的事情。 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也没有刻意去打掉她。只是在怀孕的时候,她也不会忘记习武。剧烈的运动让她大出血多次,但是这个孩子还是奇迹般的生还。 但是和哥哥西门吹雪不同,这个女孩儿天生体弱,骨骼筋脉逆行,一旦习武就会有经脉寸断的风险。他们花了不少方法才留下了她的性命。 但是在西门莺失踪的情况下,玉罗刹意识到,一个完全无法习武的女儿只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决不允许自己存在弱点。 于是他将她送到了远离罗刹魔教,也远离万梅山庄的苏州,在考察数日后,寻到一户不错的人家收养。那之后,除了偶尔会让手底下做生意的手下照拂那户人家外,他再也没有主动关注她的消息。 ——命运,真是奇妙啊。 “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中原看一看了,你说是不是?”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窗外,自言自语的说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6. 曲子 他才知道,原来她会弹琴,而且弹…… 陆小凤和花满楼回来的时候——花满楼发没发现陆小凤不知道,但是陆小凤是有明显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气氛已经好了不少。相处之间门也不再那么疏离了。 陆小凤的左眼皮猛跳一下。 其实他倒是真的明白人家西门吹雪对沈知意还完全没有发展到有男女之情的地步。 他也完全知道西门吹雪并不会一个姑娘美若天仙就轻而易举的动了凡念。 ——但是很不幸。 他是这种会因为一个姑娘长得太可爱漂亮就动凡心,有男女之情的人。 在西门吹雪还没这种想法,花满楼也没有因为他们稍微好了一点的关系而紧张起来的情况下,陆小凤比这两位当事人急了不止一点点。 于是当天晚上,沈知意的房间门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脸欲言又止的陆小凤敲开了她的房门。 他不该来的。 那些“你究竟喜不喜欢花七童”的话也根本问不出口。 只要看着那双正倒映出他模样的眼睛,这爱酒、爱美人的四条眉毛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不会言语的哑巴。他的耳朵会在这一刻,变得只听得见她的呼吸声,看得见她正凝望他的眸子。 她其实不必这么漂亮的——真的不必。 即便她的五官和轮廓再平庸一些也无所谓的——那样的话,她也依旧会很漂亮,很动人的。 她为什么要长成这个样子? 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眼睛看着他,让他闻见她身上清浅的香气? 他为推卸自己一瞬间门的丢盔卸甲而开始埋怨眼前漂亮的女孩,但在想起是自己先来找她的以后,又只能悻悻的责骂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但是他还是努力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心上人之类的?” 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会让现在的场景变得微妙,于是他迅速的找补:“我替我的朋友问的。” 但是他又觉得不好,这让沈知意联想到花满楼,觉得花满楼是个轻浮的人怎么办。 “嗯我是说……” “你说想问,我喜欢的到底是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吗?” 沈知意歪头看了他一会,慢悠悠地说着。 陆小凤满脸都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他这辈子大概从未如此好懂过。 沈知意不是傻子,每次她和西门吹雪有什么接触的时候,陆小凤都会露出奇怪的表情,偶尔还会和她说些花满楼的好话,沈知意就是猜,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 和只简单相处了几次的西门吹雪比起来,她肯定是更喜欢花满楼的——这也是陆小凤希望的。 但是沈知意不要顺着他的心意说这样的话。 她也不想陆小凤总是明里暗里撮合她和花满楼,在她和西门吹雪相处的时候露出奇怪的表情。 于是她走近他——认真地看着他的脸。 在认识陆小凤以前,沈知意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留胡子的男人。 但是在认识陆小凤以后,她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她只是不喜欢留胡子还不好看的男人而已。 而陆小凤显然是很好看的。 这种好看并不指皮相,而是指他身上那种自由又洒脱的气质。 这世上长得好看的男人很多,但是有着让人一眼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魅力的男人却很少。 她看着他的眼睛——用自己的眼神制止他因为窘迫而开始的游移。她把她的脸倒映在他那双黑亮黑亮的眸子里,绯红从他的眼眶边一点点朝脸颊处延伸。 陆小凤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呼吸到和姑娘同一片空气。 他完全可以避开。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怎么会怕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脱身。 他如此紧张,畏惧——可却没有真的选择逃开。 他真是再卑劣不过的人了。 陆小凤感受到自己浑身泛起的无力——这无力并不来源于他的身体。 来源于他的心。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卑劣的跳动的心。 在每次提醒自己,她是花满楼喜欢的姑娘,并且主动创造机会给他们两个的时候,就会暂时安静下来,重新变得普通的心——这一刻,又开始卑劣的,恶心的跳动。 他的脑子在想,他该推开她。 但他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 沈知意看着他头顶的好感,一种自己正在恃宠行凶的愧疚和愉悦交织在一起,让她都无法分辨。 她就这样轻轻凑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如果我说,我两个都不喜欢——我喜欢你……” 她故意在‘我喜欢你’四个字上放轻了音调——并过了一会后才接着说:“你觉得这个答案如何?” 陆小凤猛地转过头,沈知意的唇有一瞬间门,蹭在他的耳朵上。 他偏过头,正视她,看见她说着没有一点爱意在其中的眼睛——她看上去很无辜。 一种“是啊,我就是偷走了你的心,但是那又怎样?”的一种,理直气壮的无辜。 陆小凤本一直上扬的嘴角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没有一点弧度的直线,这说明它的主人的心情可能并不是很好。 陆小凤突然就感觉到后悔。 他不后悔劝出花满楼,促成他们的重逢,又不后悔自己主动给花满楼创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门,更不后悔答应给这位姑娘解决一个那么大的麻烦。 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姑娘本身,就已经要比青衣楼还要麻烦百倍、千倍了! 她在他面前疏离,客套,这已然是她最大的友善! 否则,只要她愿意,她愿意主动走近他,引诱他……他随时可以变成她的东西,俯首称臣。 他为什么为花满楼和她的关系而一直心悸,一直不安?这个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沈知意是喜欢花满楼的。 但是她的喜欢,远没有花满楼的十分之一。 陆小凤其实早就看明白了这一点,只是他在此之前,从来不愿意承认。 陆小凤不愿意看到他被伤害,不想他被利用,所以他希望可以让沈知意多喜欢花满楼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但在他心跳的这么快的这一瞬,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前的种种顾虑都是没有必要的。 如果沈知意真的想要利用花满楼,她早就做了。要是她想伤害花满楼,她也随时可以。 陆小凤是没法阻止的。 他连自己都阻止不了,又怎么能阻止别人? “……我今天不该来的。”他把头侧到另一边,长叹一声,“可惜我居然现在才看明白。” 沈知意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终于和他拉开了距离。 她已然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份魅力——只是大多数时候,她不愿用,也不想用。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姑娘。” “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 在沈知意隔开一段距离后,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陆小凤好像终于恢复了正常,开始莫名其妙的赞美她。 这些赞美都是出自真心的。 她靠她的美貌,完全可以做个可怕的魔女——但是她没有选择这么做。她尽量压抑自己的存在感,不让人们因为她的长相肆意散发自己为数不多的好意。 而陆小凤也确信自己在她这里是没有机会的。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花满楼,她绝对不会这样引诱他,靠近他,让他越陷越深——好吧,花满楼也干不出问她“你喜欢陆小凤还是西门吹雪”这样的蠢事。 陆小凤喜欢的女人很多,但是一点也不喜欢他,还能叫他更加喜欢的姑娘,大概也就这么一个吧。 如果以前的红颜知己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笑话他的——终日打雁,总算是被雁啄了眼。 结果不仅没有真的把问题问出口,并把准备好的希望姑娘能重视并珍惜花七童的感情之类的话术甩出来就算了,还差点把自己栽进去。 陆小凤心有戚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门,默默决定下一次绝对不要再参和这姑娘的的感情生活。 —— 第二天白天,又被留下来的西门吹雪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雅间门窗户旁,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像这种最贵的雅间门,往往都会有一把古琴,方便他们花钱点琴师伴奏。 沈知意实在闲的无聊,忍不住上手拨弄几下。 “你还会弹琴?” 西门吹雪有些意外。 “怎么?我看着不像是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 本来就觉得西门吹雪自带一种亲切感的沈知意在昨天和西门吹雪聊了很久的哥哥后发现,西门吹雪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难以亲近。沈知意和他的关系发展的意外的快——沈知意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但是和西门吹雪待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觉得很安定。 是因为西门吹雪说,自己把他错认成了哥哥的原因吗? 沈知意不知道。 但是这不妨碍她已经能很轻松的和他讲话。 西门吹雪不说像也不说像,只轻轻地“呵”了一声,便再次低头擦拭自己的长剑。 他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的心情其实不错。 沈知意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弹奏起来。 她弹得不是这个时代的曲子。 跟随着自己的记忆,一曲《伏羲神天响》从她的手下倾泻而出——这首曲子全曲的节奏都很快,曲风庄重威严,中间门几乎没有可以休息的时候,要不间门断的进行弹奏,非常考验体力。 想到西门吹雪那不冷不热的一声呵,沈知意被激起了好胜心,没有选择弹奏更加温和简单的曲子,而是弹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出现的《伏羲神天响》。 西门吹雪本还在擦拭剑身的手停住了。 楼下本喧闹的人声也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这首曲子,还在原地继续回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7. 唱曲 她的琴,已有许多人听过。但她的…… 这曲子有着很强的力量感——一种不像是被一个柔弱的姑娘所能弹奏出来的力量感。曲子从强到弱,又从弱到强,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样。 西门吹雪不懂音乐。 但她弹得确实很好。 西门吹雪出身很好,也不是没听过专业乐师的弹奏——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连自己身处闹市都忘了,只感觉自己已随着她的乐声一同起伏。 ——只可惜,她没有武功。 西门吹雪知道,当今武林,是有以乐声杀人的武功的。 虽然西门吹雪并不精于此道,但是这妨碍他知道,但凡沈知意能有一点内力傍身,江湖上,就绝对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视线已经放在了她的身上,静静地出了神。 她也确实很漂亮。 到这个时候,西门吹雪才不得不承认,陆小凤说的是对的——她确实很像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姑娘。 她身上,既有菟丝花一样的柔弱,又有和蒲苇丝一样的坚韧。 一曲终了,沈知意终于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但她也不说话,一味地看着他笑。笑到西门吹雪忍不住拧起眉头。 “你笑什么?” 沈知意不回答,只是笑的更厉害,就像是一朵春花在他面前肆意的绽放,那张平时总是温顺柔婉的脸,此刻已然艳的厉害。 艳的叫再正经不过的人都要为这艳色而发慌。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把他拧眉看她的样子全部映在眼睛里,那灵动的光芒闪的人有些眼晕。 他终于别过头去,狼狈的逃开这双几乎快要把他吞进去的眼睛。 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才慢慢地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我在笑你。” “你看你,总是冷冰冰的,就像一把不懂风情的剑一样——” “我才发现,发现——你终究还是个男人。” 西门吹雪的手收紧,骨节分明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鼓起青筋。 他不喜欢沈知意说的话。 但他没有反驳。 他也无法反驳——他确实是个男人,一直都是。 “其实我弹得还不错,对不对?” 沈知意还在和他说话。 和这个已经心乱到说不出话的男人说话——沈知意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太过暧昧,暧昧到不像是她会对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说的话。 但是很奇怪,看着这张和苍雪一样冰冷的脸,她的心口就会诡异的涌动起,想要和他交谈的欲望。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怕了?你怕,怕我说的都是对的。你怕你一看我,就会从冷冰冰的剑,变成一个普通的男人——对不对?” 他不理她,不看她,她就用自己的方式,逼得他不得不理她,也不得不看她。 他知道这是她狡猾的激将法,但高傲的自尊心让他应下了这没有任何胜算的挑战——他雪般冰冷的双眸看向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不再移开自己的视线。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你弹得不错。”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 他没有回答她的,他是否怕了她,是否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男人这样的问题。 他只说了五个字。 这已然是他所能做出的,所有的妥协。 沈知意又为他弹琴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高难度的曲子,而是为他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这曲子恬然温柔,和她此刻低下头,随着她身体的摆动而轻轻摇晃的青丝一样。 它们垂在那里,却好像也垂在他的心上。 比起刚刚的艳娇,西门吹雪最喜欢的,还是她低下头,把她洁白的脖颈显露在他眼前,温婉柔顺的样子。他最喜欢安静——而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变得安静,变成完美符合西门吹雪审美中的女人。 西门吹雪的人生里,在她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女性出现过——包括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何为母爱。 但他知道其他人眼里最完美的母亲是什么样子,而那个形象,也成为他心中最欣赏的女性形象。这形象此刻已然和为他弹琴的沈知意的模样融合在一起。 西门吹雪突然感觉到奇妙。 一种好像自己生命残缺的一角突然被填补的奇妙。 —— 在一个客栈里听一下午的琴曲——这对花无缺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并不是说他是一个不知享受的人,只是他已然找到了小鱼儿就在这附近的线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更应该去积极主动的寻找小鱼儿,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是花无缺留了下来。 他想起那个下了雨的阴天。 蒙着面纱的少女露出一双美得动人的眼睛看着他。 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悸动——一种好像自己已认识她很久的错觉。 明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却好像依稀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就好像她曾靠在他的身边一样。 花无缺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说法,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得不迟疑,自己以前对一见钟情之类的说法从来嗤之以鼻的态度是不是错误的。 只是…… 他想起那个包间曾传出的男人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来的太晚。 晚到只能坐在看不到她的地方,一首一首的听她弹曲,听她从《伏羲神天响》弹到《高山流水》,又从《高山流水》弹到《渔舟唱晚》,从阳光普照听到夕阳渐沉。 这天下午,客栈来吃酒菜的客人实在不少——不为了饭菜,只为这技艺不出宫廷乐师——或许比他们还要好些的琴师的弹奏。 沈知意开局就有把琴棋书画点到初始最高等级,穿越过来后又无所事事,每天就弹弹琴写写字,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些技能都刷到了游戏最高等级。 不客气的说,只要她敢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一。 于是花满楼和陆小凤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一楼坐满的人——就连一楼都坐的满满当当。 如今这个时节,怎么也还没有到客栈这么受欢迎的时候吧? 两人本有些不解,但是听到那让人沉醉的琴声后,马上就理解了缘由。 那传出琴声的雅间不正是他们已定了长期包下的那件? 在酒楼门口,和其他没有订到位置的人一起驻足听了好一会,等到沈知意又弹完一曲,开始休息后,两人才一同心绪纷乱的往包间走去。 “你们回来了。”一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沈知意站起身,回过头,露出一个笑脸,正要说什么,就被陆小凤给打断。 “好姑娘,”陆小凤用手挡住眼睛,叹息着说着,“你要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但陆小凤却不是——看在我确实是在为了你忙前忙后的份上,你可少这样对我笑吧。” 他说这话实在有些夸张了。 沈知意可还带着面纱呢。 但是听到陆小凤这样故作害怕的声音,还是把沈知意说得老脸一红。 恐怕全天下没有哪个被陆小凤这样夸奖,这样故意讨好的姑娘能够讨厌这个男人。 他总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你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你明知道他风流,却又很有魅力的小胡子男人。 ……好吧,大概也因为,他确实长得还不错。 见沈知意真的笑了,陆小凤才拉着自己的好朋友进来,围着她看了一圈,道:“我是今天才知道,你会弹琴。” “而且,弹得还这样好听。” 沈知意正想说些什么,西门吹雪却已然替她开口:“除了你,知道的人,已足够把这间客栈所有可站人的地方通通站满。”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却没有回复西门吹雪的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花满楼。 在没有见到沈知意以前,花满楼就已和他说过许多事,可唯有她会弹琴这件事,陆小凤并没有从他那里听说。 花满楼已比他来的早的太多。 他知道许多花满楼知道,而陆小凤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直到现在,陆小凤也依旧是希望沈知意能够和花满楼终成眷属的。 只是——只是有一点点。 他的被她的唇蹭过的左耳,还有一点点余温,在他的心底,悄无声息的在燃烧。 他知道沈知意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也知道其实她确实是有一点喜欢花满楼的。 如果他昨天没有犯傻去找她,他一定不会变成这样,变得这样辗转反侧——变得这样糟糕。 他不该这样窃喜——窃喜着,啊,花满楼,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原来你与我,在有些地方,也是同一条起跑线? 他唾弃自己的阴暗,却没法不去想。 陆小凤啊,陆小凤……只是一个而已,只是她凑巧长得有些漂亮,漂亮到他再也找不到第一个的漂亮姑娘而已。 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陆小凤内心苦笑着嘲讽自己的时候,花满楼已对着她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琴。”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让他听见她的琴音——而且是在其他人都知道的情况下一起知道的。 但是只有花满楼知道,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沈知意不光会弹琴,还会唱曲。 会在带着泥土湿腥的午后,为盲眼的公子用苏州的方言为他唱苏州的曲子。 他并不奢求自己是她唯一的听众,但是他宁愿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私藏这对他来说足够宝贵的秘密。 他嘴角带着笑,不谈她和琴声一样好听的歌声,只笑着问她:“可惜,今日来晚了。” “很好听。” “真的。” 恍惚间,沈知意好像又回到那个午后。 她惊喜地从他放花盆的仓库找到一把琵琶——其实比起琴,她更喜欢琵琶的,但是爹娘都说琵琶声音靡靡,不适合她这种小姐来弹,只有哥哥偷偷的支持她,给她找各种曲谱和琵琶。 她喜欢琵琶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上辈子也是个苏州人,奶奶经常在她面前唱苏州评弹。支一把琵琶在腿上悠悠地唱着曲儿。 但是这个朝代,还是没有苏州评弹出现的。自从哥哥走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唱过了。 看着那边正在看书喝茶的花满楼,沈知意突然兴起,边弹边唱,为他唱了一曲《天涯歌女》 《天涯歌女》是江南民谣的调调,但是词是18世纪的词,唱在古代,还是有些超前的。 在唱到“小妹妹唱歌郎奏琴”的时候,沈知意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她终于想起来,此刻坐着的已不是她唱什么都会认真听的哥哥,而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但是花满楼已停下看书的手。 他笑起来——他总是笑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笑的已然温柔的厉害。 沈知意的脸已经全红了。 但是这个时候如果不唱下去,怎么都感觉很奇怪。她把脸藏在自己的琵琶后面,只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那浅笑着的青年。 她从“爱呀爱呀郎呀”,唱到“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从“泪呀泪沾襟”,唱到“患难之交恩爱深”。 唱到后面,她已忘记了自己的词在这个年代到底有多么放浪形骸,只咿咿呀呀的哼唱着,以至于她错过了他凝视着她的那双眼睛——如果有人看见了,一定会惊讶的想,一个瞎子怎么能有露出这样的神采的眼睛。 仿佛他真的已看见他害羞的心上人一样的神采。 “好听吗?”整曲唱完的沈知意有点兴奋。 在现代的她并没有这么好的声音条件——唱天涯歌女这样有高音的歌总得降调,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唱的难得的好。 “好听。”花满楼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他的声音温柔的厉害。 到了这个时候,沈知意才注意到他那同样温柔的眸子。 她把她的身影映在这眸子里,却宛若把自己整个人也陷进他的眼睛里,他的心里似得。 她终于又想起自己的词有多么出格了。 她把自己半个身子和脸用琵琶挡住——她知道花满楼是个瞎子。 但这不代表她不怕他,不怕那双明明看不见,却好像闪着光的眼睛。 她纠结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说话。 “你撒谎。” “?” “反正……反正就算我唱的不好听,你也会说好听的。” 花满楼失笑。 “你为何会这样想?” “……你……你难道不觉得,我唱这样的曲子,唱这样的词,很像风月场的姑娘,又俗又……又不规矩。”沈知意小心地从自己的琵琶那里探出一个头,用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花满楼愣了愣,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曲子,总都是给人听的。我一直觉得,曲子是没有俗雅之分的。至于你的词……我觉得很好。” “一个姑娘追求她的爱情——这难道不是再浪漫,再有勇气不过的事情?追情逐爱……人之本能。何来的不规矩,何来的出格呢?” 沈知意看了他始终沉静的样子很久,才终于敢确定,他是真的觉得很好听,也不觉得她的歌太过出格,也不会因为她唱这样的歌就瞧不起她。 就在她正犹豫着要和花满楼说什么的时候——一直迟迟没有听到她再开口的花满楼以为她不相信他的话,又把自己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你唱的真的很好听。” “真的。” ——“真的。” 连带着这双看不见,但却已然把你连带映进心里的眼睛——都是真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8. 少女 遇到女同了,不妙 陆小凤他们三个人做什么都可以带上沈知意。 但只有一件事不能——他们没法带着沈知意去杀人。 但是如果要为她解决青衣楼的话,他们就不得不去杀人。 在这段时间,陆小凤与花满楼已收集了足够多的情报——他们没有上官飞燕的干扰,也对金鹏王朝的遗产毫无兴趣,还在一开始就知道霍休就是青衣楼的主人——这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方便了很多。没多久就真的收集到了霍休的下落。 如果要完全铲除掉青衣楼,平独鹤的存在也是不得不消减的——按照霍天青的说法,平独鹤和霍休一气连枝,靠着自己峨眉派护派长老的身份为青衣楼做了不少不干不净的事情。 他们原想把沈知意一个人放在客栈——但那个武功奇怪的店小二,也实在是叫人放心不下。 最后在他们的商量下,还是把沈知意带上了。 “到时候,你就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千万不要和我们分开。”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惜在走剧情的时候给她添麻烦。 没人能想到,一向中立的蜀中唐门居然会愿意和青衣楼合作。 唐门并没有设置特别多的奇巧机关——他们的本意本就不是要真的拦住他们三个,只是要拖延一点时间而已。 他们是刻意为她而来的。 可是,为什么? 沈知意不明白。 即便她有一个做最强杀手的哥哥,即便哥哥确实是因为她才伤害了上官飞燕,青衣楼第一时间也应该先解决陆小凤这三个大麻烦,而不是先杀了她——先杀她对他们来说除了能快活一点,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有坏处。 “因为我想要你的命。” 沈知意警惕地看着黑衣人们尽皆散开。 她听到一个清朗的同时,还有些年轻到可爱,有些雌雄莫辨的声音,没有说话。 她的手缩在袖子里,三颗火药弹正藏在里面,一颗由朱停改造,威力虽然小,但是只要扔的够快,就不会炸到自己的改良炸药—— 这也是为什么陆小凤他们敢把她带过来的原因。只是他们大概没想到会和她分开——花满楼和陆小凤可以说是一步一停检查危险。陆小凤和花满楼来的时候本已做好十全的准备,甚至都探好了地形—— 却没有想到唐门也会横插一脚。 这群黑衣人好像没有伤害她的意图——虽然因为他们的机关的原因,让沈知意很有些灰头土脸,但是身体上却是一点伤都没有。 那刚刚对她说话,似乎是黑衣人领头人的蒙面少女——她身材很高挑纤细,穿着好看的红色长裙,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却又在看见她的脸的时候顿住。 “啊……” 她的嘴里只瞬间,发出了一个短音。 她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微微垂下头,嘴里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好吧,看来我得收回之前说他们都是蠢货的话。”“哎呀哎呀,之前的话说的好像太狠了?这又要我怎么接着说下一句?” 周围的黑衣人都缄默不语,退进黑暗里,不打扰她们二人。那淡定的样子好像是早已习惯自家少主这样碎碎念的小习惯。 在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后,少女才朝她走过来。 沈知意的手已经把炸药捏的紧紧地,随时准备扔出去。 这东西只有三颗,少且不说威力也不够,如果是武林高手的话,先不说能不能砸死,能不能砸中都要打个问号——但是如果威力足够的话,又容易把自己也给炸死。 不然的话,这东西也不至于在武侠世界不太流行了。 就在沈知意紧张该什么时候扔的时候,他又停住。 “我猜,你手里肯定有什么暗器。” “而且,是能置我于死地的暗器。” “如果我再要往你那边走——我死掉的可能性实在很高。所以我现在应该停下来,不该往你那里走。哎——我毕竟太熟悉一个人手里揣着暗器是什么样子了。这让我不得不少了很多乐趣。” 在他说到第一句的时候,沈知意的心忍不住一提——可在她絮絮叨叨好几句,并明里暗里炫耀自己天资聪颖,连沈知意藏了暗器都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开始囧了。 于是沈知意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话真的好多啊…… 但她的声音实在好听,甜滋滋的,带着少女特有的灵动,所以并不让人讨厌,甚至觉得很是可爱。 但是沈知意还是没有对她放下警惕——上官飞燕说话也很灵动可爱,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是好人不是吗? 少女对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想受伤,也不想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叫你讨厌——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走近你。” “或许这会让你有点讨厌我,但是……”她的手指一动,迅速弹出一颗钢珠,打在沈知意的穴道上。 她的腿顿时一软,半坐在地上。 少女已走到她的面前,跪坐在地上。 她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沈知意的面色变得古怪。 这游戏,只有可攻略角色才会在头顶上出字,可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姑娘,为何头顶上也有名字? 而且,好感还很高,刚见面就很大气的给了一个60的好感。 她其实是不讨厌百合路线的,但是还是觉得有点怪。 她不认识唐玉,不知道她到底出自什么作品——但是眼前这位看着她,两只手放在腮边出神的姑娘真的很漂亮,也真的很可爱。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脸蛋和初熟的蜜桃一样可口动人,笑容温柔且妩媚。那双和小鹿一样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知意,眼神热烈。 “姐姐,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了。” “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哎呀……我不要你对我求饶,你就随便和我说点什么吧。你这么漂亮,随便说些什么,也能让我开心的不行,让我把你送走了,是不是?” “姐姐、姐姐——”漂亮的姑娘把鼻子凑在她的脖颈旁,拉住她的袖子,甜滋滋的撒娇,“你身上可真香?你用的是什么香膏?我真喜欢——不过姐姐你身上是其他的味道,我也还是会喜欢的。谁让姐姐你这么和我眼缘,让我一看,就这样欢喜?” 她热情的让沈知意有点手足无措。 60的好感度,即便眼前的姑娘要害她,但是也绝对不会杀了她。 沈知意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孩子相处了,看着眼前的唐玉恨不得贴在她的身上,沈知意开始回想自己已经很久远的和女孩子交朋友的过往,思考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究竟是不是这样的。 ……不对,第一次见面就60好感度,还是个可攻略人物,这感情绝对不纯粹。 沈知意的脸已经红的厉害。 唐玉的嘴巴已伸到她的耳朵边上,她每说一个字,沈知意就能感受到她吹拂在她皮肤上的热气。 “姐姐,你讨好讨好我。你讨好我的话——我真的把你放了,好不好?” “反正只有你一个人,也是逃不掉的,对不对?”她的眼神带出几分媚态,勾人的厉害。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沈知意,而是其他的什么男人,一定会为她这样的妩媚而心跳的厉害。 沈知意见过最下流的场面就是萧十一郎年轻貌美的身体——而眼前这漂亮的女孩只是用魅惑的眼神,还有嗲嗲的声音,就让她脸红到快要爆炸,深觉下流了。 但是,想到她也是个姑娘——沈知意终于大着胆子和她说:“好啊,那你把我的穴道打开,我就讨…讨好你。” “……” 她大概不知道,她害羞地垂下头,露出自己洁白的脖颈的样子——有多诱人。 唐玉的诱人,来自于她妩媚的笑,她魔性的眼睛,她甜甜的声音——但沈知意只需要一个低头。 清纯到极致便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摧毁的欲。 唐玉看着她的脖颈,忍耐下自己想要啃咬的冲动,舔了舔自己的犬牙—— “好呀。”她甜甜地答应下来,“姐姐,你可不许骗我呀。” 他给她解开了穴道——手也顺势抚上了他一直很想摸摸看的洁白的脖颈。他的手和他的长相、声音,都很是不同。那手很是粗糙——而且也很是宽大,轻松地捏住她纤细柔美的后脖,就像□□的公狼防止母狼反抗就会咬住它的脖颈一样。 沈知意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那水灵灵的眸子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大概是因为对方也是女孩子的原因,沈知意没给自己做多少心理建设就接受了她这样的靠近,并很快也对他露出一个笑。 她的手摸向他附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 唐玉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依旧未变,任由她作为。 沈知意把她的脸埋进了他的掌心里。 唐玉的手比普通的女孩子要大上一些,但是比普通男人的手又要小上一些。沈知意只在她的手摸上她脖子的那一瞬间感觉到羞耻。看着那张清纯漂亮的脸,作为一个直女,她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大拇指。 唐玉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此刻已瞪的和猫一样圆。圆滚滚的,配上那张婴儿肥还在的脸,尤为可爱。 ——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她这样的舔舐,按理来说,唐玉是一点感觉也不会有的。 但是唐玉此时却觉得很痒——这种痒意从大拇指开始,通电一般流进他的身体——这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猛打了一个寒战。 现在的天气远远没有到要暖起来的时候,但唐玉的脖子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沈知意的唇含上了他的大拇指。 唐玉的脖子动了动,眼神已迷蒙起来。他那漂亮的红唇微微张开,传出带了点压抑的喘息。根小猫呵气一样,斯哈斯哈的。 沈知意的牙齿咬了上去——洁白的贝齿发了狠地咬,终于在他死皮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咬出一个创口,带出一点鲜血。 “额!”唐玉倒是没觉得痛,但是还是下意识地抽出了手。 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没回过神来。 沈知意顺势往后逃开几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9. 手帕 这手帕,是—— “别过来了!”她一边放狠话,一边继续往后退。 唐玉十分反常的没有因此而絮絮叨叨,他这会还在把自己的大拇指伸到眼前,愣愣地,反复地看着。 那点殷红色和惹得他心烦意乱的姑娘那红润的嘴唇一样艳——她的唇这样软,这样湿润,勾的他这样心痒难耐。 她长得那样清纯,那样乖,却能这么轻易地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他之前还想,这个女人能让那么多男人为她奔走,找她的消息——那群男人一定都蠢得厉害。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如果能回到那个轻蔑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玉肯定会自打几个嘴巴。 如果这不是他喜欢的姑娘,他那张向来喜欢挖苦别人的嘴一定会说,这样会讨人喜欢的姑娘就是个厉害的狐狸精——但糟糕的是,他觉得他喜欢她。 还喜欢的不得了。以至于什么恶毒的,难听的话,也都无法再说出口。 喜欢到,她咬了他一口,她的所有温顺,所有妩媚,都是为了逃离他所做出的假象,他也还是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他终于舍得抬起头,看着一脸警惕地看着她的沈知意,满眼都是笑意。 “姐姐,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当着沈知意的面,把自己那根被舔过的拇指放进自己的嘴里——他本就是妩媚阴柔的长相,在刻意的带起几分媚态的时候,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一点点舔舐掉上面血迹,殷红的唇瓣并不比这鲜血色淡几分。 沈知意这才感觉到羞耻。 一种,明知道眼前穿红裙的姑娘是个女人,也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但还是为对方所吸引的羞耻。 唐玉的手指从唇里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正莹润着光泽的水光。 沈知意想起来,自己也舔过她的手指——那唐玉现在又舔一遍,这岂不是、岂不是—— 唐玉看着沈知意涨红了脸,羞耻地移开了视线的样子,好看的眉眼弯弯。 他把他的手又一次按在自己的唇瓣上,玫瑰瓣的唇浅浅地凹陷下去,昭示它的柔软。 沈知意刚平静好心情把头移过来,就看见红衣的少女这媚的厉害的样子——沈知意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也会吹水说喜欢某某女角色,但是她真没觉得自己会喜欢女人。 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应该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了——如果是一个漂亮又有风情的女孩子对她露出这样的甜笑,她还是有点顶不住。 “姐姐,你怕我?”唐玉的眼睛明明和小动物一样又圆又大,但是当他死死地盯着沈知意的时候,就一点也可爱不起来——就像是猎人盯上了他的猎物一样,充满了让人窒息的掌控欲,“你怕我?为什么?” “啊…是了,我一开口就说要你的命,还叫人欺负你,我要是你,我也要怕我的。” “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错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姐姐,姐姐你原谅我吧。”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去,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手上拿着的火药弹似得。 在沈知意真的鼓起勇气,要把火药弹扔向他的时候,坏心眼的唐玉才停止了自己的步步紧逼。 “姐姐——姐姐你别生气。我和你解释,我和你解释,”他弯起自己的眉眼,明明是漂亮可爱的长相,可他笑的却像是只偷吃母鸡的黄鼠狼一样坏。“我说我要你的命,不是要你死,我是来帮你的。” “是你哥哥叫我来的。” 他的手伸向她——一块素白色的手帕正躺在他的手上。 上面还有一片小小的金色竹子。 和沈知意曾经给沈胜衣绣的手帕,一模一样的样式。 沈知意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陌生—— 她没有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她的头又开始发昏,刺痛的记忆在她脑袋里闪动。 —— “五、四、三……”可爱的少女坐在庭院的廊下,看着远处白色的身影,一下一下的数着。 她不会武功。 但她已十分了解庭院里这个男人收招会在什么时候。 在她把五个数数完的时候,白衣的少年果然停下了动作,像是早有预感地看向她的方向。 那本紧绷的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一点点放松下来。开心的笑意和午后的阳光一样斑斑点点地流进他的眼睛里。 沈知意往常因为身体而总是晃晃悠悠慢慢悠悠的步伐,今日竟快了许多。她欢快地跑到沈胜衣的身边,就像一只小鸟飞向它的巢一样。 但她的身体还是差的厉害,就这么几步路,就让她没有了力气。还好白衣的少年早已预料掉这样的情况,迅速地上前,把她扶在自己的怀里。 “哥哥,你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看着故意卖关子的小姑娘,沈胜衣挑挑眉,上手捏捏她软哒哒的腮帮子。 “我可不猜。如果我没猜中的话,大小姐肯定又要和我闹个没完没了!我可不上你的当。”说完,他迅速地掏出一块手帕包住自己的手,然后去挠她的脖子,把他的大小姐挠的咯咯直笑。 感情深厚的兄妹嬉闹了好一会,沈知意已然整个人都泛起可爱的粉色。 被逗开心了的小姑娘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的笨蛋哥哥,不再藏私,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到他的手里。 “诺,礼物——我可是刻意用的金线绣的,等以后哥哥你真的闯荡江湖,过不下去了——你还可以把它卖掉!这样就不会挨饿了。”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多了一个如果要牵手就一定要有一块帕子隔着,但是13岁的萝莉意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什么也没有问,甚至还特意给他绣了一块手帕。 “就知道说傻话——你哥哥我呢,就算哪天穷的要把我的剑给当了,也绝不会把我们大小姐给我绣的手帕卖掉。”沈胜衣当时只是愣了一愣,就十分自然的收下了,他笑着刮了刮沈知意的鼻子。 那些沈知意以为他会有的震惊之类的情绪,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甚至恰恰相反,沈知意好像恍惚从他假装欢喜的眼里,看到了化不开的悲伤——但是当时的沈知意还只以为,不过是她绣手帕常常熬夜而出现的幻觉而已。 当时的沈胜衣尽管没有出现什么惊讶的情绪,但是也是十分珍视,十分爱重的把它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并承诺永远会把它带在身上——珍惜到和她牵手也舍不得用这块,而是用的他自己的。 可现在,这块手帕却在唐玉的手里。 沈知意送了沈胜衣手帕的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倒不是沈知意不愿意告诉别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沈胜衣又从不把它拿出来用,所以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刻意问起。 沈知意的嘴唇抿的紧紧的,甚至到了有些发白的程度。 这个女孩提起了哥哥,又拿出了这块手帕,即便她不愿意相信,在这种场面下,也只能认为是哥哥把手帕给了她。 她本绷紧的手已无力的垂下来。 她有些难过。 即便是这么多年,没有再见过哥哥,她也没有如此难过。只因为她一直坚信,爱她胜过自己的哥哥对她的思念只会比她再强上百倍、千倍。 可这样爱她的哥哥,却把自己约定了会比对自己的剑还要珍视的礼物给了别人。 尽管这是用来做和她相认的信物,她也还是有点难受。 可能她早就已经被哥哥宠坏了吧,变得只要他对她有一点点的不合心意,就让她变得这么敏感,敏感到快要哭出来了。 而让她真的想要哭出来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好奇怪,这一切都好奇怪。 她明明对他没什么印象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她面前提起孙羽,提起她哥哥,或许她根本不会主动想起这个人。 可她为什么会忘了呢? 为什么在看到这块手帕的时候,那些朦胧的记忆才一点点飘忽在脑海里? “看来,你认出来了,是不是?”在她心里无限慌乱的时候,唐玉已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她。 虽然身段纤细,但他长得倒是十分高挑,以他的视角看下去,只能看见她侧开的脸颊,还有发红的眼眶。 他忽然就有些不开心——一种,即便知道他们两个是兄妹,也还是忍不住要嫉妒的不开心。 “……”沈知意的嘴已咬上自己的手指。 她的心现在还不在这里。 即便他已离得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早知道他就不该告诉她,自己是来帮她的。 即便是讨厌,恐惧也无所谓,至少她会注视着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视他为空气。 “你就非要在我在你身边的时候,去想另一个男人?” 沈知意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他已离她非常近。 她有些怕她——即便知道她是哥哥叫过来帮她的,她也还是有点怕她。而且原因不明。 唐玉歪头看了她一会,眼里神色莫名。 “我是来帮你的,可你好像并没有因此少讨厌我一些?”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男人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红色的长裙,用着小姑娘似得表情可怜地看着她,沈知意一定不会为他的几句话心软。 但是他不仅是,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 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女同,但是同性之间,向来会多一点亲近,沈知意在梗了一会后,还是和他说了谢谢。 只一个谢谢,就已能让刚刚还焉巴巴的女孩子弄的眼神放光,拽着自己好看的裙子在她前面晃晃。唐玉冲她开心的笑起来,正好露出自己尖尖的犬牙。 “你看,我是很容易被哄好的。” “你对我说一声谢谢,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什么都可以给姐姐去做。” “谁让我这样喜欢你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 共枕 一只同床共枕的小狐狸…… 尽管唐玉已经告诉了她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唐门并不是真的和青衣楼有合作,但是这不妨碍她还在担心生死未知的陆小凤三人——她倒是不怕作为主人公的他们三个会暴毙,但这么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他们也不是没有感情,心中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她有些想要去找他们三个——或者至少只是留个消息,给他们报个平安也好。 “姐姐,你该信我的。”面对沈知意的请求,唐玉只自顾自挽着她的胳膊,像一对姐妹一样,和她亲密无间,“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很爱撒谎,但是这一次,我可真的没有骗你。” 他嘴边还挂着甜甜的笑,但是心里却冷得厉害。 他确实没有骗她——唐门这次就是为了沈胜衣的承诺才来的,在他接到沈知意后,只要按照沈胜衣的要求,陪她一起等到陆小凤他们三个解决完青衣楼的事情就能功成身退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陆小凤三人下手。 ——但是她在想着他们。 她眼里的焦急,担心,还有哀求他把她送到他们三个人身边的样子——要是他们三个能死在那楼里就好了。 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不就是希望陆小凤他们三个回来照顾她吗?他们三个可以照顾,他唐玉也可以。他只会做的比那三个被一点机关逗得团团转转的蠢货要好,要好的多。 要不是现在姐姐就在他的边上,他一定会再给自己的那些手下下些新的指令。 他才不管什么江南花家、什么万梅山庄、或是那位经历十分传奇的四条眉毛的来头呢——唐玉喜欢一个人,就要她完完全全只注意他一个人,也只喜欢他一个人。 他身上,留着的蜀中唐门的血。 里面流淌着野心和侵占所有的欲望。 唐玉继承了这样的贪婪,贪婪到只要他想要什么东西,那他就一定要全部——少一点点,那都不叫全部。 ……啧,算了。 这是任务,不是他私人的事情,要是太奶奶知道他随便做超出任务内容的事情毁坏唐门的声誉,还给唐门惹那么多麻烦,绝对饶不了他。 沈知意当然不知道这个对她面露仰慕的漂亮妹妹此时心里居然已经转了这么多心78思。看唐玉一点也不愿意松口的样子,沈知意也只能先退一步。 “那……”沈知意斟酌了下说辞,她知道,如果她说她想回客栈等他们三个的话,这看上去甜的和只兔子似的女孩子肯定又会一边笑一边变扭的生气,于是也只好换一个说法,“我……我感觉可能是刚刚踩到的那个掉下去的机关,现在脚还有点痛。我想回客栈休息。” 这下,唐玉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这群下人实在笨手笨脚,让他们做几个拦人的小机关都能伤到姐姐——我回去,定让他们好好吃吃唐门的家法。”他在说到‘唐门的家法’五个字的时候,刻意咬重了读音。 他是还有些奶音,没有彻底变声的少年声音,在刻意凹成甜甜的女音后,更是有些奶声奶气的,即便是放狠话,听着也并不可怕。 但是早已很有眼色退远的唐门子弟还是一个个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发抖。 他是唐门第十六代弟子——天赋高绝,但在数年前遇到并非唐门子弟,却靠着以唐门最出名的暗器打败了他的无情后,便自请修炼了唐门最诡谲的功法。 那是一门阴功——修炼大成后,就会变得男不男,女不女。自古以来,唐门内修习此武功的都是女人,如今的唐门实际掌门人唐梦蝶以及他失踪了很久的小姑姑唐蓝,都是修习的这门内功。 男人修习这门武功会变成什么样子? 以前的唐门子弟都不知道这个答案。 只因为这门武功必须要悟性和根骨都很好的人才能修习,而且还必须是唐家本族人。一个悟性天赋都很好的唐家内门干嘛要去把自己学的不男不女的? 一直到唐玉出现,大家才知道了答案。 他从一个普通的,争强好胜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残忍的,阴狠的恶魔。 ——他的武功已到了什么地步? 没有人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和从前的唐玉,早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小疯子”、“小怪物”是唐门中人私底下对他的称呼。就连心狠手辣的唐老太面对自己无限看好的后辈,也会偶尔叹息着摇头,唤他一声“小疯子”。 不过,虽然是因为沈知意的原因让这群人莫名其妙倒了霉,但是他们倒没对沈知意生出什么恨意来,反而对她有无限的惋惜。 这么美的姑娘——怎么就这样不幸,非要遇见这个家伙呢? 可怜,真是可怜。 对于唐门子弟心里对她的惋惜,沈知意是一点也不知道,她这会儿还在为唐玉答应护送她回到自己的客栈而松了一口气呢。 “姐姐,你看那朵云彩,像不像你身上穿的裙子?我一直很喜欢红裙子,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开始喜欢白裙子!” “姐姐,姐姐你的脚是不是疼,我搀你,你是不是还是会累?我背你吧!我背你好不好?你不要看我这样,其实,我力气还蛮大的!” “姐姐姐姐,你喜不喜欢吃辣?哦,你不吃辣呀。没关系没关系,正好我也不喜欢吃,闹得人肚子疼。甜口好,吃的人心情都会变好。” “姐姐姐姐,你怎么就住那样的客栈?你也知道,我们唐门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钱!你和我一起回蜀中……不回也可以,天底下就没有没有唐门驻地的地方,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有很多小机关,很有意思的。” “姐姐,姐姐……” 为了能和沈知意多待一会,唐玉十分心机地没有让自己的手下拖一匹马过来,而是扶着她走了一段路,找了个人家借了一辆驴车——他连辆马都不愿意给她,倒是愿意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她身上,还从那户人家那里买了一床被子——不是给她盖得,是给她坐的的。 别说沈知意,就说从来只赶过马车,没赶过驴车的唐门弟子看着那头走得比人还慢的驴,还有驴车里虽然简陋但是已经尽量为沈知意提供方便的小疯子唐玉,表情看着比沈知意还无语。 本来不算远的路程,愣是靠着唐玉这一手操作,把时间延长到了三个时辰。 即便唐玉把她完完整整地送到了客栈房间,他一时半会也没有要走的样子。 他话多的厉害,往往上一句话沈知意还没来得及接,他就已十分兴奋地接了下一句。但他实在可爱灵巧,在说到开心的地方的时候,还会摇摇自己的脑袋,长且顺滑的长发一甩一甩的,像是一只兴奋的小狐狸在摇晃他的尾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时刻闪着热烈的光—— 那么,请问谁会不喜欢甜妹呢? 尽管沈知意是个钢铁直女,也顶不住左一个姐姐,又一个姐姐的漂亮妹妹的讨好。 在他的痴缠下,居然已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沈知意被养得十分规律的作息促使她升起一点睡意。 看着明明比自己高挑许多,却还要刻意装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唐玉,沈知意思考了一下——如果现在自己睡过去的话,可能不能及时发现陆小凤他们回来之类的事情,倒不如不睡了。 正好这小唐玉这么会聊天,就当个聊天搭子倒也不错。 但是一直要半搂着他,沈知意真的觉得自己的肩膀快没知觉了…… “妹妹,我看时候也不早了。” “不如……我们躺到床上再聊?” 沈知意觉得这个提议还挺好,她床还蛮大的,再来三个唐玉也躺的下——躺到床上也能让她这快生出淤血的半边肩膀得到解脱。 结果刚刚还在甜甜地和她撒娇,恨不得把整个人塞进她身体里的唐玉“啪”地一下,就从她的怀里跳起来。 他整个人都红透了,像是熟透了的虾米一样弯曲起自己的脖子和脊背,低下头不让沈知意看见他的表情,纤细的手指无措地抓起他漂亮的红裙子揉搓起来。那羞羞答答的样子,真有几分可人。 “姐姐……你,你是说,这…这会不会,会不会……太快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背也越来越弯,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马上要栽到地上去了。 这扭捏害羞的样子,和白天那妩媚迷人的样子,和刚刚那开朗粘人的样子,可以说是看上去没有一点关系。 “你和我都是女孩子,你怕什么?”沈知意忽然就找到了电视剧里纨绔们的爽感——原来调戏良家妇女是这种感觉吗?好怪,但是多少沾点快乐。“——你害羞了?” 她歪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唐玉还是低着头,拧着他的红裙子。 好半晌,他才磨蹭着一小步一小步蹭回来,又坐到她的旁边。他低着头,跟个受气的小小媳妇似的,过了许久,才弱弱的“嗯”了一声。 ‘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沈知意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也红了,心里默念一百次我是直女才平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已经拿捏住这小唐玉了。 表面是个胆大的开朗少女,在一些时候,还是很害羞可爱的嘛。 沈知意已经完全忘记这小疯子把被她咬过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的样子了。 沈知意觉得自己拿捏到他了。 唐玉也觉得自己拿捏到沈知意了。 ——原来姐姐喜欢这样。少年低下头,没有让沈知意看到他正转动的眼睛。 他轻轻脱掉自己的鞋子,钻到床的最里面。从被子里探出来的眼睛大而明亮,一点也没有刚刚羞答答的样子。 “姐姐,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躺着?”他很可爱地把自己的下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只用那双眼睛眨巴眨巴,“姐姐,你不会骗我吧?” 他很聪明,也很狡猾——他知道沈知意可能会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可爱,但是却不会和害羞的他躺在一张床上。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和她亲密起来,正是因为他现在是个姑娘。 如果他明确表示害羞,强调自己对她的并不是姐妹直接的亲昵,而是恋人之间的亲昵的话,沈知意还是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有些伎俩,当做玩笑玩一玩,加深她知道他对她有恋爱感情的印象就好。其他时候,还是要先以姐妹的方式和她相处。 沈知意短暂的迟疑了一会,但是在看到唐玉变得自然的态度后还是躺在了他的旁边。 “姐姐,你要睡了吗?”他的外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只穿着里衣的少年的体型因为阴功的原因,本就有些雌雄莫辨,完全不怕被她发现端倪。他像个毛毛虫一样就那么蛄蛹蛄蛹地蹭到她的边上。 沈知意摇了摇头。 “我还不是很困,你呢?” 虽然一开始就是打着让这个话痨陪她聊一晚上的想法和她待在一起的,但是如果唐玉困了的话,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姐姐不困,那我就不困。”唐玉开心地笑起来,可爱的犬牙和酒窝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姐姐,姐姐——”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辣。我们蜀中呢,地大物博——我们那的蜜饯,也很好吃的!还有甜皮鸭!姐姐你最喜欢吃的甜口,我们那也好多呢,如果你去了——” 他们一直聊啊聊,聊啊聊。 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聊到沈知意都迷迷糊糊想要闭上眼睛——恍惚间,她听见少女的声音好像突然从甜甜的糯米音,变的有些雌雄莫辨。 “姐姐——你要睡了吗?”他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问她。 沈知意勉强睁开一点自己的眼睛,又很快重新眯起来,再然后,彻底闭上。 唐玉蹭蹭她的肩膀,这才坐起来把自己刚刚脱下的外衫下面藏着的安神香熄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睡颜。 当他的脸上没有那甜甜的笑容,没有故作姿态的妩媚的时候,身上属于男人的那部分就会显露出来。 在黑暗里,他喃喃自语着:“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 “……不过,如果我真是个男人,姐姐一定会讨厌我吧。” “那我听姐姐的话,做女人好了。” “你可不准辜负我呀——姐——姐——”少年眯起眼睛,用着比白天还要甜,还要腻歪的女生凑在她的耳边,嗲嗲地唤她。 随后他便满是依恋地躺在她的旁边,挽住她的手,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在她手边团成一团,终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1. 想念 她是否还想的起他呢? 可一直到了天色渐明,唐玉都没有真的睡下。 他又一次睁开了双眼,支起身子看她熟睡的侧脸。 ——他有点想杀了她的。 诉说了那么多爱意,整个人都燃烧起来的少年内心;i,潜伏着一个恶魔。 一个不能展示给其他人——不能展示给自己喜欢的姑娘看的恶魔。 但是…… 算了吧。 如果她真的停下在他身边起伏的浅浅呼吸,变成唯只他一人的傀儡娃娃,那他又如何感受到她身上这几乎可以将他燃尽的体温? 他蜷缩在她的身旁,但是却怎么也睡不过去,手指不止一次放在她的喉间,一次又一次的收紧,又一次又一次的收回。 他还没见过陆小凤他们三个人——但他已没法不去嫉妒这三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男人。 甚至她的亲生哥哥——他也没法不去嫉妒的。 他想起她提起陆小凤他们三个时,脸上带着的担忧,想起她提起哥哥时,眼底流转的泪光——他知道,自己肯定没法做到让她变成那个样子。 但他们也绝不可能和他一样,躺在她的身边,听她浅浅的呼吸,看她随着呼吸起伏颤动的如蝴蝶般的长睫。 但他也绝不能和他们一样,做一个完整的,真正的男人。 自从练了阴功以后,他的男人的特征就已经开始退化。等他修到最后一重——或许到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姐姐,你可不准讨厌我啊。”他把沈知意的手和自己的牢牢地牵在一起,“不然的话……我……” 剩下的未尽的话语都掩于唇齿之间,缄默在在他那个落在她指尖的吻里。 而唐玉心里想着的那么多的事,熟睡的沈知意都并不知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穿着红色裙子的唐玉已经换上了和她相似的白裙子——他本就是温柔妩媚的气质,配上还有些稚嫩的阴柔稚嫩的长相,看上去很有些江南姑娘的柔婉。 “姐姐,你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唐玉正在把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的食物一个一个摆到桌子上的沈知意有点难为情。 明明是准备昨天晚上熬夜的,结果自己睡过去了不说,还看上去比唐玉起的晚了不少。 她有心想问陆小凤他们三个有没有回来,但是唐玉已先出声打断了她。 “我买了好多早餐——你说你是江南人士,喜欢吃甜的,我买了一些红枣桂圆粥、甜豆花还有……”他把菜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嘴里一边说个不停,一边喊着要店小二进来给沈知意准备洗脸的热水。 端水来的正是那天展露了自己武功的那位小二。 他一如初遇那天的时候,低垂着头,温顺地把东西放在客房的柜前。 只是那双眼睛,在离开这间客房的时候,深深地再看了她一眼。 ——很奇怪的感觉。 一种好像与他似曾相识的感受闯进她的心头,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肯定和这个店小二是素不相识的——但是不是没有他是易容后来见她的这种可能。 在发生了很多事情后,沈知意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她忍不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始思考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她认识的人——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唐玉的脸上还带着他惯常的微笑。 只是他的眼神也已情不自禁地看向小二帮他们合好的门,里面一派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沈知意回过神来的时候,漂亮可爱的少女已重新带上她灵动的眸子,眨巴着眼睛看她。 “姐姐,你在想什么?”他看上去有些委屈。 “我……”虽然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但是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沈知意莫名有些心虚。在还不清楚小二身份的情况下,她定了定心神,谈起自己刚刚就像谈的事情,“我在想青衣楼的事情。” 唐玉还在笑,但是在沈知意开口问‘陆小凤他们三个回来了吗’之前先发制人,制住了这个他不想聊的话题。 “你放心吧,青衣楼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办的。倒是今天早上的早餐,不知道姐姐想吃什么?” “可…” “咱们先吃早饭,其他的话题,咱们之后再说。” “……好。”听着唐玉软糯的声音里传达出来的不容置疑,沈知意勉强放下自己的那点不安,先开始吃起了早餐。 —— 小鱼儿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不管是明明被自己救了一命,却非要追着他砍的花无缺,还是那个穿着女装的男人——对他而言,都很危险。 他不应该还停留在这个客栈。 更不应该在之前陆小凤带着她离开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跟上去,以至于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客栈,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他知道她会没事。 他读不懂她的眼睛,只因为他已爱上这眼睛的主人,身在此山,已入迷障,但是常年查阅观色的本领还是让他能轻易看得懂其他人的眼神。 她还是那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到,整天没心没肺的小鱼儿也要忍不住小心眼的嫉妒起来。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留下来,在他有无数个机会离开的时候,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他很想她。 见不到的时候在想,见到的时候,也在想。 他已变成了一个只要她的眼睛不在注视他,就会难受到不行,又不敢和她相认的懦弱的人了。 “小鱼儿啊小鱼儿,你可是在十大恶人手里也能活下来的,又聪明又伶俐的小鱼儿啊——”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逊了。” “你看你,虽然谈不上英俊潇洒,也多少有几分玉树临风在身上吧?什么姑娘姑娘的,能把你迷糊成这样?” “你可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他跃在客栈周边的一棵大树上,从他这个位置是看不到沈知意的,而相对的,此时正在客栈内的唐玉也见不着他。 小鱼儿就这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即便易了容,但是当他那长长的马尾一点点晃动,那双好看的星眸闪起光亮的时候,那张本平平无奇的脸也开始耀眼起来。 他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在这棵树上停了一夜。 不过当时他可没有心情在这自言自语,只恨不得马上闯进那房间,把那男扮女装的变态暴打一顿。 也还好昨夜他们两个什么也没有发生,小鱼儿连望眼镜都用上了,在确定他们确实没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才按捺住了。不然的话,即便他附近有不少唐门的人也在掩藏身份,他也是绝对忍不了的。 要怎么样才能再次接近她? 她还记得他吗? 记得那条自己咬钩,在她面前一点也不值钱的笨蛋小鱼? 她会想他吗? 会和他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想他吗? ……她肯定不会。 谁让她是个那么坏心眼的坏姑娘,而自己这条小鱼儿又偏偏笨成这样? 但是他走的时候,她分明也在看他的。 她会想起来吗?她能认得出来吗? 小鱼儿的身体直接半躺在树干上,闭上眼睛,回忆她的那个眼神。 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掩了他现在的样子——其实这并不十分安全。 想要杀他的人也在这附近,他本来来这假扮一个店小二,就是为了逃开花无缺的。 现在,他应该干回自己的小二工作,在客栈里忙碌,而不是在这样的树上,伸长耳朵,试图读取一点她的声音。 大概小鱼儿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会从天下最大的坏蛋,变成天下最大的傻瓜。 ——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白衣执剑的少年浅笑着拦下一个正在忙碌的小二,“我刚刚瞧见一个小二给二楼送热水,可是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他?” 被拦下的店小二一愣,挠了挠头,好像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花无缺就已从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子上。 刚刚还迷迷瞪瞪的店小二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他谄笑着拿起那块碎银,在嘴里一咬——在看到出现了漂亮的牙印子之后这机灵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是说小王啊,他昨天说身体不适,告假了!说是肚子不舒服——然后刚刚呢,又和我抢着和二楼姑娘送水。啧,这家伙就是个滑头!知道二楼的姑娘长得漂亮就贴上去,送完水,又不知道猫哪个地方了。您不说,我还没发现这家伙又找不到了的事儿,待会我就和掌柜说道说道他。” “哎嘿嘿,爷,是不是这小子伺候您的时候不太尽心?他就是爱偷懒了一点,人是不坏,若是他干了什么坏事,我待他和您赔个罪。” 花无缺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只是之前没见过他,觉得有些奇怪,就随便打发他离开了。 他的手敲击着客栈的桌案,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的眼睛重新看向二楼,嘴角抿地紧紧的,拧住了眉头。 听上去,这个店小二只是喜欢偷懒,但是人缘不错,似乎没有什么疑点。 但是和昨天二楼的那位姑娘一起不见,今天又刻意给她送水,然后又不见这种事,实在是太巧合了。 即便他不是小鱼儿,也很可能是和这位姑娘有不睦的人。 他再一次收回了视线,从桌上端起他刚点的梨花白,浅抿一口,随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往楼上走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2. 相似 他看她的眼神,和另一双眼睛很相…… 他敲开了沈知意的房门。 但是开门的却并不是沈知意,而是另一位漂亮的姑娘。 花无缺皱了皱眉,他是昨天晚上小二那里听到二楼那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住回来了才知道沈知意回来了的,但是他却并不知道,房间里会又多了一个人。 那也是个十分可爱动人的女孩——即便沈知意已漂亮的厉害,但是这也并不代表这位不明身份的女孩就不美。 但是花无缺的心里只有古怪。 他自小生长在移花宫,见过的姑娘不知凡几,这女孩虽然身段纤细,却只比他矮了半个头,在女孩子里是绝对算得上高大的。虽然这姑娘在身形容貌上和少女近似,但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还没等他想出来这分古怪究竟来源何处,唐玉就已经先一步开口:“少侠,清早来访,所为何时?” 她的笑容正挂在脸上,妩媚动人的样子很是勾人,但是那笑却并没有进入她的眼底,只浮于表面。 明明也可以告诉眼前的女孩,让她帮他代为转达自己想说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花无缺并不想这么做。 他沉默了一会才对她开口:“抱歉,是在下叨扰了,不知屋里的另一位姑娘可在?” 他不知道沈知意的名字,只能如此称呼。 唐玉的眼睛极快地眯了一下。看眼前这丰神俊朗的少年说不出沈知意的名字,他本有些不快的心情在此时终于好了一点。但是想到这家伙是来找她的,心情很快又沉下去。 “公子如果是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帮你转达。” “抱歉,只是有些话,在下还是想当面和另一位姑娘相谈。” 见花无缺这样子,唐玉用袖子掩了下脸,假装往沈知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实际上是转头偷摸地翻了个白眼。 “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可讲的?”他的语气表面好奇,实际嘲讽地问着门口呆站着的青年。 “我……” 花无缺皱起眉头,有些犯难。 他来,是想劝沈知意小心一位不太简单的店小二的。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眼前这位穿着白裙的少女武功不差,如果直接告诉她,也能给沈知意省下麻烦,但是一种古怪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眼前的女孩,这位姑娘肯定不会告诉沈知意,这件事是他要她帮忙转达的。 所以他还是坚持己见,继续道:“在下实在是有事要与那位姑娘商量,实在抱歉,姑娘能否唤她出来?” “公子,你寻我何事?”其实沈知意从花无缺敲门开始,就有抬头看那边的动静,只是唐玉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又低,沈知意还以为是唐玉的什么人来看他了,才刻意的没有上前,但是花无缺的声音都已经这么清晰,明摆着是来找她的,她才起身,走到了唐玉的身后。 她这回没有带面纱,但是唐玉高挑的身高半掩住她的脸,只露出她一双又明又亮的眼睛,正在好奇地看他。 他马上就想起那双在细雨中朦胧的双眼。 明明这一次,天上没有下雨,他们离的也不远,可花无缺还是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叫人难以抓住的缥缈感。 好像有一层纱附在她的身上,让人难以揭开。即便她靠近你,拥抱你,也永远有什么阻隔在彼此之间。 他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 见过这让他永远抓不住,却不得不永远去追寻的影子。 他好像忘了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而沈知意也很奇怪的没有因为他的注视而皱起自己的眉头。 他也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和那个人身上的痞气洒脱截然不同。如果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恐怕很难有人能把他们联系为双生兄弟。 但是这双眼睛——这双一旦开始凝视她,就会变得专注执拗的眼睛,却是如出一辙的。 唐玉在这两个人中间做板桥,当下就很是不痛快,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花无缺已经抢先一步。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什么?”沈知意被他的问题问的一愣。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看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把别人放在眼中,却又不放在心里的超脱感?” “你在看我,还是不在看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的紧紧地,看着她的眼睛里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好像在问她,又好像在问能够让自己产生悸动的另一个灵魂。 沈知意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旁边正想出言嘲讽的唐玉反倒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这些话好像是呓语一样随口说出,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或许连沈知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她看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他身上的名字,还有这个名字所联系的那些武侠原著。 她对他们的情感都是真实的,真实到让人忍不住忽略她身上带着的一些古怪气质。 就跟现实世界的人对二次元世界的恋人的感情也是真心实意,但是内心却清楚,彼此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不会真的走到一起一样那种脱离感。 这种古怪的,难以捉摸的气质让她看上去很特别,却也会让所有接近她,爱她的人发自心底的升起一种不安。 就在沈知意被他莫名其妙的话说的愣住,唐玉在跟着思考这些话的意思的时候,花无缺好像终于从自己心口那突如其来的古怪情感里清醒过来,他马上露出了十分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刚刚……”他似乎也无法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姑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行为,感觉自己很像是在搭讪还装熟的登徒子的花无缺,那张白净的脸上已染起羞愧的绯红色,只能再次诚恳的道个歉,“还请姑娘忘记我刚刚的话,实在抱歉。” 在道了歉以后,他才终于把话题转回自己原本想说的那个地方。 “姑娘,早上给你送早饭的那个店小二,你可还有印象?” 沈知意其实对他刚刚的反常还有些介意,但是看到和她同岁,但是气质已然十分成熟的花无缺露出这样窘迫的少年姿态,还是决定顺着他的话,进入下个话题。正好那个让她感觉很熟悉的小二在她的记忆里面还是挺清晰的。 “我还记得,那个小二怎么了?” 花无缺正了正色,十分认真地告诉她:“昨日,姑娘与其他三位侠士一同出门的那天,这位小二一整天都不在客栈内。” “今日给姑娘你送完早饭后,现下又已找不到此人。我怀疑他可能在背地里跟踪监视你,还请姑娘这些天,小心为上。” 这小二果然有问题。 沈知意对他说的这些并不惊讶,甚至也没有什么畏惧的情绪。 她心里莫名觉得,那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而且绝不会伤害她——或许她不应该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是那个店小二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就像…… 就像,花无缺看她的眼神。 沈知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但是她很快就收敛下来。现在花无缺和小鱼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这个时候暴露,对小鱼儿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在沈知意在花无缺聊这种话题的时候露出点惊讶的表情也是很正常的,并没有引起花无缺的怀疑。 她温顺地对花无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多谢公子告诉我,我会小心的。”因为心里藏了事儿,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一只要从他掌心飞走的蝴蝶——花无缺为自己这无端的联想而忍不住摇摇头,这只蝴蝶从来就没有落在他的掌心过,又何谈飞去? “那在下……”他正要说告辞,可闻到姑娘身上的清香,瞧见她正看着他的双眸,心中却又生出许多不舍来,“在下移花宫弟子花无缺,不知可否知晓姑娘的名讳?” 沈知意看着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她正要回答,但是刚刚已沉默了好一会的唐玉终于找准了机会,笑眯眯地把沈知意往后面推了推。 “这就不必了,我们两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就这样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的名讳,不好不好。”说完,她又推了花无缺一把,这力道和刚刚推沈知意的时候就不同了,暗暗用上了几分巧劲,愣是把没有做好准备,身量绝称不上瘦小的花无缺推得后退了两步。 “啪”的一声,客房的门在他面前牢牢地关上,一副很不欢迎他的样子。 花无缺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他抚上自己被推的右肩,感受那股子被唐玉打进来的暗劲。 这儿肯定已经被推得青紫了。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姑娘家该有的力气,这骨子内力也绝不是什么下三路的内功。 那骨节突出的手,还有掩藏在袖口内的袖箭…… “蜀中……唐门……”他按住自己的右肩,若有所思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3. 自由 可他要是偏不要这自由呢? “让我瞧瞧,该用什么毒好些呢?” “是可以让人把自己抓成一块烂肉的百虫千噬草?还是可以让人肝肠寸断的断肠销魂散?鹤顶红肯定不行,这太痛快了。要不是刚刚姐姐也在,真要让你尝尝绝情针的味道……” 本身长得又人畜无害只说是想进厨房给沈知意做点菜,还给了客栈一点‘租用费’的唐玉没费什么心思就进了厨房,准备往这些食物里下点好东西。 他当然不知道那些菜是要给花无缺吃的,哪些是给其他无辜的人吃的——但是那些人对他来说,有所谓吗? 他只要花无缺死。 至于其他人会因为他的做法死还是活,他不在乎。 大不了,让唐门的外门弟子找到那些正被毒药折磨的人,给他们一个痛快就是了。 到时候等他们都死了,他就让唐门的人住进来。反正他们都很会易容术,装成原本的房客在这里,既能保护姐姐,又能不让姐姐察觉到任何异常。 唐玉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做正不正义。他从来就不是善良的人不是吗? 唐玉把自己的首饰一件件拆下来,那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唐门毒药,他一会在这个菜里下一点,一会又去那个菜里下一点—— “不对,如果他不爱吃菜呢?” “那至少也得喝喝水吧!” “不行,若是下在水井里,姐姐要洗澡之类的,虽然也可以让其他人去挑过来,但是那样时间太久,姐姐会急的。” “那要是我下在酒里,下在茶里呢?” “是了,既是武林中人,想来少不得喝上几碗吧?他爱喝什么?烧刀子?看他这么文文弱弱,或许是梨花白,贵妃酿?”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给每谭酒的边沿都抹了毒药。 “要是他不吃不喝,马上要走呢?” “如果他要走……”他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块手帕。 那当然不是沈知意的手帕,是他自己的。 他的刺绣手艺可是很不错的。在练了阴功,得知自己最后很可能变得和女人没什么两样后,他打定主意绝不要做个和南边练了葵花宝典变得不男不女的东方不败一样的变态。如果一定会变成女人,那他也绝对要做到一模一样,为此他可是苦练了好一段时间。 那家伙看姐姐的眼神那么不寻常,如果他告诉他,这是姐姐给他的,那个蠢蛋肯定会把它带上的——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当然是因为如果换做是他,姐姐要给他一块手帕,他也会兴高采烈的收下,才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点突兀呢。 他往手帕上撒了一层粉,因为帕子本身是白色的,一些细密的白色粉末撒上去,又被他细细地抹开后,就很难看出来这是块加了料的手帕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我也能效仿最近东边那位绣花大盗,把你这双敢那样看姐姐的眼珠子缝起来……” “算了,唐门子弟干坏事,可不能用别人的名讳,这可太没面子。” “唐玉啊唐玉,你看,我就知道,你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做完这一切,唐玉终于把为数不多没被他撒毒的食材摆在案板上,给姐姐做起菜来,嘴里还不忘哼起好听的小调。 —— 对于唐玉在厨房里干的这些事情,沈知意是毫不知情的。 眼下,她正下楼和人打听起那位溜号的店小二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闲着的店员人数竟然不少。她四处打听了一会,得知其他人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哪的消息后,沈知意的心情有些低落。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和小鱼儿再见面,但是知道故人就在身边,自己却无法见到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微妙。 但等她一回自己的房间,就看到厢房的梳妆台前坐着的少年,不是小鱼儿还能是谁? 他的面具正放在梳妆台前的台子上,身上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他静坐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听到沈知意推开门的声音,他就猛地站起身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看见了她的身影的那一刻,亮的惊人。 “……小鱼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就是现在沈知意心里的感觉吧。 “这一次,你没有认错。”小鱼儿开心的笑起来,嘴角高高的扬起,可爱的酒窝在他的嘴角陷进去。他浑身写满了高兴,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为了把坏姑娘的样子都映在眼睛里而没有弯成漂亮的月牙型,而是依旧瞪得圆溜溜的。 “我宣布!这一刻的坏姑娘不是坏姑娘,是我的好姑娘。”他用自己清朗的少年声抑扬顿挫的说着,那语气好像沈知意干了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把沈知意弄得哭笑不得。 “小鱼儿,你……”沈知意看着这样的小鱼儿,有些无奈,但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带出几分对待弟弟般的亲昵。 就在她想要问小鱼儿为什么会在这里,又观察她多久了的时候,小鱼儿已走到她的身前。 他已比上次见她的时候高了不少。 已经隐隐有了一点青年轮廓的少年在她面前乖乖蹲好。用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抬头仰望她。 他真的很清楚自己什么模样最能讨自己这位坏姑娘的欢心。 不能太客气,这会让她对他太疏远。 但也不能太靠近,这会让她对他产生抗拒。 小鱼儿最会骗人。 他骗不到坏姑娘与自己同等的喜欢,但是如果只是想要骗坏姑娘的一点点心软,一点点不舍的话,小鱼儿还是很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沈知意觉得俯视别人的感觉很奇怪,也跟着他蹲下来。 一旦蹲下来,她的腿就没有站着的时候那么灵活好用了。 而从小习武,练过下盘的小鱼儿就能轻易地靠近她。 他凑在她的眼前。两个人的距离近到沈知意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她看见他专注的眼睛,还有因为呼吸而产生的每一次起伏。 他的声音小小的,像是正和她藏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一样的小:“我可以奖励好姑娘吗?” “不不不,不对……不是我奖励你。” “你可不可以奖励我?” “?”沈知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他的鼻子几乎抵到她的鼻子,就跟那次在蝙蝠岛的时候,看不清彼此的少年少女在黑暗中私语那样暧昧,“可以吗?” 沈知意被他这么直白的要求弄得差点呛到。 她伸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 她每摸一下,小鱼儿的眼睛就会亮一点点。 ……真的好像小狗啊。 一直撸到小鱼儿的眼睛bulgbulg,一条看不见的大尾巴都已经开始忍不住狂甩的时候,沈知意终于给出了答案。 “不可以。” 好像有什么开关‘啪!’的一下,把小鱼儿眼睛里光给熄灭了一样。 他湿漉漉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看不见的大尾巴也可怜巴巴的下垂了。 “……”沈知意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小鱼儿使用了眼神攻势。 “……”沈知意艰难的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好吧。 沈知意把手搭在可怜巴巴的狗狗鱼肩膀上,虚环了一下算作拥抱。 刚刚还十分可怜无助的小鱼儿马上笑起来,一点也没有刚刚可怜的样子,十分得寸进尺的把沈知意牢牢抱在怀里。 他用的力气其实不大,抱得十分珍惜,仿佛自己稍微抱得再紧一点,就会把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碰碎一样的珍惜。 如果沈知意讨厌他,她随时可以推开他。 小鱼儿身上有淡淡的竹叶香。 虽然有点无措,但是熟悉的感觉还是让沈知意没有选择挣脱。 她感受到少年埋在她肩颈间的触感,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 她任由小鱼儿抱了她好几分钟。 ——然后推开了他。 “你别喜欢我了,小鱼儿。”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别喜欢我了。” 楚留香和她的相遇,是游戏逼迫她的故意。 花满楼和她的相遇,是她刻意谋划的蓄意。 小鱼儿和她的相遇,是彻彻底底的无意。 她从没想过要这个少年喜欢她。 蝙蝠岛的事情让她庆幸,这个少年喜欢她。 而在这个有人保护她不受危险,但是她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不得不主动挑战危险的现在,她希望——他别喜欢她了。 她对不起的人很多。 但这些人里,能真的让她感到歉意的人很少。 花满楼是一个,小鱼儿也是一个。 花满楼的性格注定了他爱上一个人就很难忘记一个人。 可小鱼儿不是。 他很自由。 他本应该和楚留香,陆小凤一样的自由。 即便爱上一个人,也能走出来,也能找到自己的快乐的那种自由。 他只是还没有遇到更多各式各样的女孩。 他遇见她的时候还太早,早到本应该和风一样自由的少年还没有机会成为浪子,便已经成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情种。 他被困住了。 但沈知意不想困住他。 她想要他回到水里,她想要他做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而不是跳进她的鱼篓里,即便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上了案板变成一条红烧鲤鱼,也还是傻乎乎乐呵呵的笨蛋小鱼。 “……可我要是不愿意呢?” 她听见还带着笑脸的少年这样回答。 可他要是,就是不想要她给的自由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4. 亲吻 这是他的初吻,尽管这并不是他想…… 小鱼儿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好像被心上人这么一字一句认真的拒绝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态一样。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他直接反问沈知意,把这个问题重新抛到她那里。 “你……”沈知意正要因为他这份无所谓的态度感到生气,就看见他已经不再有刚刚那样光彩的双眸,看见他眼神传递出来的认真,什么气也生不出来,只剩下一阵阵的无力。 小鱼儿对她很好。 楚留香对她也很好,陆小凤对她也很好,唐玉、萧十一郎……他们对她,也都很好。 但是小鱼儿的好,是独一无二的好。 是只对她一个人的好,是很热烈的、纯粹的好。 但她宁愿他没有这样好,她宁愿他和原著那样,有那么多红颜知己,有那么多的妻子。而不是像这样,明明附近都是唐门的眼线,明明花无缺就在这附近,还是要冒着危险来见她。 这话虽然说出来是临时起意,但是一说出口,沈知意就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离开她,不要吊死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是认真的。”她只能移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小鱼儿那张会干扰她思绪的脸上的所有表情,“你别喜欢我了,小鱼儿。” “可我也是认真的——我说了,我不愿意。”小鱼儿的笑在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的时候,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张总是因为带着一些痞气,而和花无缺这种温润公子毫不相像的脸,在此刻似乎终于带上了一点花无缺的影子,他也学着和刚刚沈知意一字一顿的语气那样,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愿意。” 然后他的坏姑娘就哭了。 她没想让小鱼儿看见自己哭的。 他本来就已经难过,自己不应该再为他添上一点难过。 如果小鱼儿说,“你真无情,我讨厌你”或者“凭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个态度”的话,她肯定不会哭的。 但他说“我不愿意”。 他的眼睛还在注视她。 他还是喜欢她。 即便他冒着风险来见她,即便他可能在暗地里注视了她很久却得到这样的对待,他还是喜欢她。 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力和愧疚。 她什么都没为他做——甚至没有像陪伴花满楼那样,陪伴过他哪怕一时半刻。 可他就是喜欢她。 哪怕一开始是见色起意,但是从蝙蝠岛里救她,到现在偷偷注视她来见她——哪怕刚开始的目的不纯,现在也已经没有计较的必要。 是她不够好。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 她知道,乙女游戏的男主角爱上女主角是他们的宿命。 可她什么也没为他做。 她还什么都没为他做呢。 小鱼儿无措的看着眼前流泪的少女。 他想擦掉她的泪。 但是他也怕——除了怕她的泪,也怕她拒绝他的手。 这么久以来,小鱼儿还是第一次见沈知意哭——好吧,仔细想想,虽然认识了一年多,但满打满算,他和坏姑娘也没见过几面。 但他就是这么笨,就是这么喜欢自投罗网,就是明明只见了几面,就喜欢喜欢喜欢到不得了。 小鱼儿看着她掉眼泪,手忙脚乱到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十大恶人说要联手整治他,也绝无法让这位小魔星如此无措。 他想拥抱她,却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彻底的抽身离去。 他想安慰她——可他又该怎么安慰?安慰她说,‘好,我以后不喜欢你了’吗? 小鱼儿骗了那么多人,但是只有在这件事上——他骗不了她,更骗不了自己。 他没法安慰她,也没法拥抱她。 她干嘛不骗骗他呢? 她不喜欢他,没关系的。 小鱼儿最会骗人了。 他可以骗骗自己的。 但是她干嘛让他连骗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呢? 小鱼儿决定收回之前说在这一刻,坏姑娘不是坏姑娘,是好姑娘的话。 她还是那个坏姑娘。 可他还是那个喜欢坏姑娘喜欢的不得了的小鱼儿。 怎么办啊? 怎么办呢? 小鱼儿在恶人谷的臭水沟里都能找到出路,可是好像没法在坏姑娘的眼泪里活下去。 “那你亲亲我吧。” “你亲亲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勉强自己笑起来的少年撒着谎。 “真的。”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谎言,他又一次说—— “真的。” 他的坏姑娘这么害羞,这么娇气,一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吧。 小鱼儿抱着这样的想法说了这些话。 但沈知意亲了他。 尽管只是一触即分,尽管是那样随便撞上来的吻,但也确实是吻。 她的唇比那些糟糕的梦里的幻想还要柔软。 他幻想过很多次亲吻,大多数都是他主动——也掺杂几次是她主动。 他梦见满天的星子,静谧的湖水,他们靠在一起,看湖底游来游去的小鱼,看哪一条与对方更加相似。在意见不合而争执起来的时候,他们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彼此对上的双眼,还有心上人闭上的眼睛,慢慢凑近的呼吸—— 小鱼儿生长的地方毫无浪漫可言。 而他就是那在罪恶的荒地里生长出的向往浪漫与远方的少年。 可他的初吻却并不预示着爱情的开始,而是宣布了初恋的终结。 其实下盘练得不错的小鱼儿好像突然就泄了力气,再也蹲不住,傻愣愣地坐在地上。 他的手搭在他的唇上——可上面根本没能留住心上人的半点余温。 他轻轻地喘息起来,嘴里发出哈气的声音,连带着身体都开始带出微微颤抖。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配上他本就少年感十足的外表,看上去格外漂亮。 那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下他的双眸。刘海跟着他的主人的心情一样低落下来,垂下一片阴影,试图遮掩少年此刻的狼狈。 沈知意本来是想,靠一个吻就能放生掉一条笨蛋鱼,自己必然是功德无量,却没有想到小鱼儿竟然是这样的反应,这让她和刚刚的小鱼儿彻底身份倒转过来,轮到她开始无措,开始担忧。 她也不哭了,只记得着急地蹲在小鱼儿的前面,看着他的身体细小的颤抖,听着他压抑的呜咽声,巨大的愧疚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啊啊啊她真是笨蛋!干嘛要说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能够回到一刻钟以前,她一定会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别想什么就说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沈知意手足无措的时候,小鱼儿终于开口。 “你收回去。”他的声音闷得厉害,无端透出些嘶哑,“你把它收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又因为现在沈知意是蹲着的,而他是坐着的,叫沈知意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要你的吻,你把它收回去,我也把我的假话收回去,好不好?”他说这话的时候,每个字都忍不住带上一点颤抖。 “…求你。” 在没有马上得到沈知意的回复的情况下,他又接上了最后两个字。 无论什么时候,沈知意见到的小鱼儿都是开朗的,坚韧的。但是当他身上带出一点点忧郁的时候,那种可怜的,让人忍不住怜惜的破碎感就会随之而生,叫人没法继续狠心。 反正沈知意没办法。 于是,她只能说:“……好好好,我收回。你…你别难过了。” 小鱼儿迅速抬头亲了一口她的侧脸。 “那我就还给你了。” “我反悔我反悔,之前所有的话都是谎话,小鱼儿说的假话现在全部反悔。老天爷呀老天爷,我小鱼儿刚刚可没发誓,你可不能劈我啊。” 刚刚还e的好像天空都要为他的悲惨而下雨的小鱼儿腾地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 然后在发现沈知意还在蹲着后,他‘啪’地一下,又蹲了回去。 那狡黠灵动的大眼睛里,哪里还有刚刚表现出来的难过? 看着他笑嘻嘻的表情,沈知意这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变成一只鼓起腮帮子的生气河豚。 “你!你故意骗我!”腿都蹲麻了的沈知意对着小鱼儿咬牙启齿。 她非常生气地用手狠狠地锤了锤他的右肩。 “哎呦哎呦,错了错了,姑奶奶,你锤的我好痛啊。”小鱼儿十分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右肩,好像沈知意的小粉拳把他打得骨头碎了似的,嗷嗷地叫唤。在沈知意打累了收回拳头的时候,小鱼儿还顺势倒地,抽抽了几下,一副伤重不治的样子。 他演的十分的夸张,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夸张,看上去特别的搞笑。 沈知意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但是看他在地板上痛得来回蛄蛹的样子,终于还是没绷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小鱼儿才顺势坐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满身灰扑扑的样子。 他的一只腿曲起来,把手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发也已经乱糟糟的不成样子。但即便是这样,靠着这张好看的脸,看上去还是感觉有几分俊秀。 他那双继承自父亲的桃花眼,本总是带出几分会叫伴侣担心的风流洒脱,可他看着沈知意的眼神实在太过认真,以至于这些风流都被他的温柔压下。 沈知意被他这样热切的眼神看着,忍不住羞耻的移开了视线。 小鱼儿低下头,轻声笑笑,不让自己刚刚才哄好的坏姑娘又一次恼羞成怒。 “我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线终于重新变得正经起来。 “你要小心你身边的那个……算了。” “我会在暗处看着你的。” “遇到危险,你就对着天大喊三声小鱼儿,小鱼儿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和你保证。” “真的。” “上次就算了,这次真的是真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5. 回来 他回来了,但是他他他也回来了…… 小鱼儿打扫现场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沈知意没看出来房间和他没来前有什么区别。 他走的时候,时间掐的很准,一炷香之后,在厨房忙活了好久的唐玉终于出来了。 他一手提一个和半个人差不多大的食盒,脸色十分的淡定,仿佛自己拿了两盒空的泡沫纸盒似的,和他娇弱纤细的身形形成了十分巨大的反差,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对此侧目。 换做往常,唐玉一定会觉得这群人和苍蝇似的,让他心烦。不过想到他们马上就会死在这儿,也乐得不去和死人计较,一心早点见到自己足足一个半时辰没见的姐姐。 沈知意听到外面一声甜甜的‘姐姐’就给他开了门——然后情不自禁的看了看他掩藏在衣袖下的手臂,咽了咽口水。 如果这会能提两个食盒的是楚留香或者萧十一郎之类的,她的心情都绝对不会如此复杂。 但这是会甜甜的叫她姐姐,会害羞的拧小裙子摇肩膀,长着一张有几分妩媚,但是婴儿肥还没退掉的脸的唐玉啊。 但是沈知意没震撼多久,就彻底忘记了刚刚的感觉。 因为唐玉把自己的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了—— ……可恶,他手艺怎么这么好。 虽然也会一点点做饭,但是每次都是宁愿点外卖也不碰锅铲的沈知意,在看到这堪比宫廷宴会感觉下一刻都会发光的菜,直接忘记了刚刚的金刚芭比事件。 这哪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唐妹妹,这分明是金色传说级别的厨子啊。 虽然他有的时候黏糊到会让她隐隐有些担忧自己的性取向,但是在这一刻,性取向也成为了浮云。 实在是太好吃了这也。 沈知意自认自己并不算是特别贪嘴的类型,但是这菜确实是沈知意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的好吃。她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从唐门顺了什么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唐玉笑眯眯的看着沈知意吃东西。 她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塞,虽然举止还是很文雅的,但是吃得非常快,基本没有停嘴的时候。 啊,可恶的体质3。 似乎体质太低对食量也会有一定的影响,总之,沈知意很快就饱了。 但是她还是好馋。 唐玉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在沈知意吃到了十一分饱的时候,开始收拾桌上根本没动多少的菜。 “等…”沈知意想阻止他把桌子上的菜一盘一盘的撤下去的行为,但是最后想到这毕竟是人家做的,一点也没出力光坐着等吃的沈知意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把那些没吃完的菜装回了食盒里。 “姐姐,吃得太多对身体不好,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还可以给你做。”他一边把食盒重新垒好,一边和她说话。 沈知意红着脸拧了拧自己的手,有种被人看破的窘迫。 “谢谢你,真的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她一边红着脸,一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唐玉夸奖道。 唐玉没有马上回应,而是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他才收回自己探究的视线,浅浅的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笑容里少了几分故意表演出的妩媚,多了几分发自真心的喜悦。 她不是在奉承他。 这一次,她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没有想起任何人。 她现在想的只是唐玉。 只是坐在她面前,用那双研制过毒药,射出过弩箭,曾夺去无数人性命的手,给她洗手作羹汤的唐玉。 他的舌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舔上自己尖锐的犬牙,让自己的情绪不会被轻易显露。 如果这个时候有谁找到唐玉,告诉他,要不不要用毒药折磨花无缺了,给他一个痛快吧,这位往常总阴晴不定的少年肯定也会马上松口。 “真的?” 他分明已经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却非要再执拗的问上一遍。 他要十成十的她,他要她十成的喜欢,十成的肯定。哪怕他已经九成肯定,眼前这个让自己这么喜欢的姑娘并没有对他说什么假话,但只要还剩一成的不确定,他就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圆满。 唐玉知道,自己并不完美——甚至并不完整。 而沈知意之于他,似乎又太过完整,太过完美。 他们一点也不相配。 他喜欢血,喜欢把其他人玩弄在手心里,看着别人求饶,挣扎——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把无法以正常男人发泄的愤怒,用另一种更残忍,更阴私的手段发泄出去。 他和眼前这个,干净的、纯洁的、可爱的、无知的少女,一点也不相配。 但是他不在乎。 他就要这个完美的她来配这个残缺的自己。 唐玉不知道奉献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放手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是脏是臭是残是缺——他还是非要不可。 他耐心的等待着少女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就像毒蛇耐心的躲在暗处,等待自己愚蠢的猎物误入这片狼藉的森林。 “真的,真的很好吃。你真的很厉害,我就没有这样的手艺。”沈知意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认真的夸奖眼前的少女。 这顿饭好像一下子就让她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不少,不再像昨天那样,和他聊天时总带着些僵硬。 “那姐姐把我娶到你家里去,以后我天天做给姐姐吃。”唐玉这会也不急着把食盒撤走了,笑嘻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 他的头搭在她并不坚实的肩膀上。 他已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控制自己不会因为感受到她的这一点点亲近,不会因为闻到她脖颈间的香气,不会因为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肤而陷进更深的,更危险的情绪里。 他在克制,克制自己靠近她时,每一寸颤栗的血管。 他在克制,克制自己涌动的,类似食欲,但又并非食欲的冲动。 他当然不想这样,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妹妹’,不想她看他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男女之间的防备。 他既享受沈知意的不抗拒所意味着的默许,又总希望她也会因为他的触碰而恐惧,而颤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的慌乱,无助,却又故作坚强。而他则会在此时,吻住她的耳垂,褪下她所有无用的防备—— 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秘密,知道自己只有一半是女人这些,还太早了——他是想让她惊慌,让她畏惧没有错,但他绝不希望她恶心他。 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唐门弟子从来是知晓什么叫忍耐的,对吗? 但即便这已经是唐玉克制过了的结果,但是沈知意还是直觉性的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她记得,她以前确实经常会和女性朋友贴贴,但是和唐玉贴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莫名起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而且总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而现在,这种违和感比以往还要再强上许多倍。 这很奇怪。 大概是因为唐玉是个女同吧……不清楚唐玉真实性别的沈知意还没有察觉到他压抑着的危险性,十分合理的说服了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感。 如果唐玉不是个女同的话,沈知意可能会笑着回复她说:“好呀,那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之类的黏黏糊糊的话,但是很不巧,他是……于是沈知意斟酌了一下言辞,淡定的敷衍了过去。 “那还是不了,老是麻烦你,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不麻烦啊,我愿意。”唐玉像是听不懂沈知意委婉的拒绝一样,把头埋在她的肩颈里,甜甜的说着。 就在沈知意又准备和他打会哈哈的时候,他们厢房的门被猛地拍响。 沈知意如释重负地轻推开他,打开了房间的门。 花满楼已站在她的门外。 他已闻到她的香气。 他抱住了她。 他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是沈知意这种不会医术的笨蛋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他拥抱她的手不敢收紧,却也不愿放开。 他的颤抖并非来自于身体,而是这份以为自己将要失去,却又重新找回的惊喜。 花满楼并不脆弱。 他杀人,而且,不止一个人。 他并不喜欢那么做。 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剥夺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但他已经是个江湖人了——他已经在江湖之中。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有着其他人想象不到的自由,和想象不到的禁锢。 花满楼不与人结仇。 但他总有朋友。而朋友总会有仇人。花满楼的心纵使还有博爱,却也清晰的知道孰轻孰重。 他送走过朋友的仇人,自然也会有送走朋友的时候。 他并不脆弱的。他也知道,花开花落,阴晴圆缺总有它的道理。 但他不想失去她。 即便上次和这次都是虚惊一场,哪怕九十九次发现她不见了都是虚惊一场,他也还是会恐惧,还是会和此刻一样,因为失而复得产生的狂喜而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沈知意在惊讶过后,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回抱住这个自己也有点喜欢的青年。 她笨拙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又想起来对方身上带着伤,迟疑的把手停在了半空,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她的耳根已然被青年在她脖颈间呼出的气息弄得通红。 他们直接好像有一种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与暧昧,可彼此间,却还对此无知无觉。 “……” 只留下看着他们,露出不同表情的三个男人。 他们三个唯一共同点是,尽管脸上的表情虽然迥异,但是都绝对称不上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6. 眺望 两个男人的合作 “你在想什么?” 穿着白衣的男人从树木的阴影里走出来,站在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身后,同他一起眺望起远方还亮着灯笼的客栈。 他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或者说,此刻,他心中闪动的那个身影,肯定能和黑衣男人心中的那个身影重叠。 但他偏要明知故问。 他讨厌这个人。 他讨厌他故作的深情,以及这份深情也无法影响的软弱。 是的,软弱。 沈胜衣觉得这个和刀一样冰冷,和刀一样纯粹的男人,很软弱。 —— “我要杀一个人。”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候的场景。他打着伞,冷眼看着这个男人站着冬日的冷雨里。 即便沈胜衣自己没有淋到这样的雨,但是光从身上感受到的一阵阵寒意就可以说明,现在的环境很冷。而这个正淋雨的男人,只会更冷。 沈胜衣的出现很突兀,突兀到傅红雪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他当然发现不了了。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和沈胜衣一样,永远停留在二十几岁,停留在修炼武功最快最好的年纪,永世徘徊,永远年轻。他的武功资质本就很好,在对他而言无限的时间里,他能无限的精进自己的武艺。 从第一次杀石观音要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到现在的视对方为蝼蚁,连沈胜衣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所经历过的岁月。 傅红雪很强,但是他更强。 意识到这一点的傅红雪的心头没有恐惧。 只有活人才有恐惧,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有呢? 他只当没有听见他莫名其妙的话,自顾自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雨水顺着他墨色的长发,顺着他苍白的肌肤流淌,流淌进他的眼睛里,流淌进他的心里——尽管那已经干涸的眼和心淋了再多的雨都已经无济于事,甚至只能让他反复回忆起自己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反复的对他折磨—— 他以为,他在赎罪。 他在赎个屁罪! 沈胜衣只觉得好笑。 难道他觉得让自己永远停留在过去的痛苦里,他怀念的,他所对不起的,他爱若生命的那个女孩在死去时遭受的痛苦,就能减轻半分吗?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赎罪。 这只是一个痛失挚爱的男人,试图用另一种痛苦,来缓解自己心里最深的痛楚而已。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来到这里,看这个男人如此狼狈的样子,不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吗? 他不也只是,也只能,在那个时候,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吗? 沈胜衣当然清楚自己来到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和眼前的傅红雪分不出什么高低贵贱。但是这妨碍他把自己的怨恨,痛苦,绝望,用另一种阴暗的方式,宣泄在其他人的身上。 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傅红雪对他的无视,继续自顾自的说话:“如果你母亲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刀,一把锋利到令人生畏,一把可以让当年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万马堂分崩离析的刀,居然躲在这样的破庙里,任由雨水和痛苦把自己弄得锈迹斑斑——你说,她究竟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哦——不过也不一定,她现在每天呢,就做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养养花种种草,说不定现在也会希望你就这么一辈子颓废下去,做个普普通通的废人?” “……怎么,终于舍得看我了吗?” 傅红雪的眼力是很好的。 即便此刻天空并不明亮,即便伞下的男人已被这白伞染上大片大片的阴影,但是傅红雪还是看轻了他的模样。 这是一个长得很俊秀的男人。他长着一张颇为正气的脸,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和深邃的眉眼。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只会把他和名门正派或者将门侯府之类的划上等号——但是只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的是,这长相正气的青年一旦笑起来,就会变得肆意,风流。那剑眉也会轻易的由正经变为让人陶醉的多情。 不过,沈胜衣如今也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 其实,他仍然会笑,只是再也找不到以前那样快乐的,像一个江湖浪子般肆意洒脱的笑,更找不回那在亲近之人面前露出的温柔的,纵容的笑。 他如今只会两种笑,一种是冷笑,一种是看仇人在剑下苟延残喘时,嘲弄的笑。 “你是谁?” 傅红雪确信自己不认识这张脸。 “一个杀手。” “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 “这话从何谈起?” “一个杀手,主动让另一个人看到他的脸。那就说明,他敢肯定这个人,绝不会有机会把他是谁说出去。” “不错,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沈胜衣对他扯出一个笑,“那看来,你对自己也很有自信?不然又怎么会到现在都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 “不,我对自己没有自信。只是对我来说,不管是你死在这里,让我没有机会和别人说你的样貌,又或者是我死在这里,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 傅红雪的语气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带着点让人轻易察觉的漠然。他以为这个男人是来杀他的——傅红雪可以为了白天羽杀上万马堂,眼前的杀手也可以为了自己多年前造的杀孽来找到自己。 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傅红雪就已经有了自己也会被人杀死的觉悟。 这杀手来的还是太晚了。 他该早点来的。 在那个自己知道了心上人被谁所杀的夜晚,又或者更早一点,在自己喜爱的姑娘身死的那一个白天。 “你以为我要杀的人是你吗?” 沈胜衣的笑容里染上了嘲弄。 “你错了——虽然你也有些该死,但是你却并不是真的对她动手的男人。” “我不会杀你。” “冤有头,债有主。我要杀的人,叫花白凤。”他刻意在念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就为了看清眼前这个本就和雪山一样苍白冰冷的男人那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出现的点点坍塌。 “……你是谁?”傅红雪又一次,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沈胜衣拔出了他的剑。 他使得是左手剑,持着一柄剑身剑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傅红雪已知道他是谁。 “你是孙羽。”他和黑夜一样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的剑,看着银剑倒映出的他的身影。 “我不是。”沈胜衣知道傅红雪已靠这把剑认出了他的假身份,但是他却并没有承认,而是说,“我是沈胜衣。” 傅红雪的眼神终于从他的剑上,迅速的挪到了他的脸上。 “孙羽只是一个杀手。” “但沈胜衣不一样,沈胜衣既是杀手——也是哥哥。” —— 那个时候的傅红雪说了什么,沈胜衣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在他的身前,应该有问他,为何不连他一起杀了,还对他说,他该死。 但是沈胜衣还记得自己的回答。 他对他说——“你不配。” 这个答案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的傅红雪连个头也没有回,只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他也是想再见到她的,因此不得不和他陷入同样的煎熬里。 但是傅红雪和沈胜衣不同——他依旧是‘被选中的人’。只要他可以克服自己的这点软弱,他还可以去见她,靠近她,看着她。 或许让傅红雪去更近的接触妹妹会是更好的选择。 他已经知道花白凤对她的恶意,即便傅红雪出于养育之恩无法对花白凤动手,也能提前回避花白凤的伤害。 但是沈胜衣不愿意。 在得知傅红雪也和他一样拥有了之前的记忆之后,他找到了他,并半真半假的告诉了自己的无数次轮回,欺骗他告诉他他们是无法靠近沈知意的,并寻求他的合作。 他不喜欢傅红雪——但是有一个可以接触沈知意,并能和她保持拒绝的中间人,对他而言确实会方便很多。 见傅红雪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打算回复他,沈胜衣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和他一样,站在山崖上眺望城镇的繁华。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拿出自己挂在腰旁吹了起来。 他吹得是傅红雪从没听过的调子。 傅红雪不懂音律,但是他也听得出来,沈胜衣吹得还不赖,至少他听着颇为流畅。 他忍不住看他一眼——吹着竹笛,望着那远方客栈的沈胜衣,与他印象里总是冷笑着的男人很不相同。 和那个暗中潜伏进青衣楼,任何只要敢朝着沈知意放暗器的人,他只出一剑,出完就绝不再多看对方一眼的冷血剑客更是不同。 ……不。 或许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个男人,这个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沈胜衣。 傅红雪之前所见过的所有的他,都只是孙羽——只是一个带着沈胜衣的仇恨行走世间的职业杀手。 但是傅红雪也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客栈的方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7. 旧人 好久不见的他 在看到花满楼拥抱自己喜欢的女孩,而那个女孩也并不抗拒的时候,身为他最好的朋友。陆小凤的心情应该是怎样的呢? 是如同老父亲终于看到儿子成家立业的欣慰?还是作为损友对自己好朋友终于找到恋人只剩自己的怅然若失? 大概都有吧。 陆小凤想,自己应该是高兴的。 明明就应该是高兴的—— 但是很奇怪。 他好像很难做到祝福他们。 难道这是他老是念叨着‘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报应? 好吧,反正他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男人。 陆小凤看着那对拥抱着的身影,不无自嘲的想着。 ——人可真是贱啊。明明是不喜欢,不想看的场面,但是视线却无法从羞红了脸的女孩身上移开。明明已经因为他们之间无法被打扰的气氛而感到尴尬,感到难受,但是越是感受到折磨,就越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忍不住看少女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的那样害羞的脸色。 陆小凤曾见过她害羞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她的眼里有不安,有无措——可现在,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因为害羞而泛起的,亮晶晶的水光。 他喜欢她的那个表情。 ——却又无法忍受这里这么多人的呼吸。 ——算了,算了,还是算了。 反正天底下有那么多求而不得,多他一个爱管闲事的陆小凤又有什么所谓? 陆小凤可以接受自己有因为感情失意的时候,反正他天生就是招人喜欢的浪子,既然是浪子,就免不了为情所困。但是他果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感情而失意。 算啦,算啦。 下次还是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再和花满楼喝一次酒吧?虽然作为把自己的好兄弟喝到人事不省似乎有点不地道,但是他实在是想把自己这位好朋友喝到倒。 想着想着,陆小凤 “站在这里搂搂抱抱,可有些不合规矩。不如几位还是进来说吧。”客房里传出另一个几人并不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 他们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客房里多了一个人,但是在沈知意失踪后就心神十分不定的花满楼和两位没有那么明显,但也十分担心的男士当时满脑子都是‘还好,她还平安无事’的庆幸,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关注到对方。 虽然唐玉说这话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出于好意,但是也实实在在给沈知意解了围。鼻尖都是青年身上味道的沈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般推了推他的肩膀。 花满楼很快就松开了她。 他从那种可以一眼叫人看分明的眷恋里抽离,后退几步,和她道歉。 陆小凤真的为他抽离的速度感到惊讶,也为他真心实意对着沈知意道歉说自己不该这么无礼而感到叹息。 这个温柔的和沈知意道歉的谦谦君子好像还是他所熟知的花满楼,但是不是那个发现姑娘失踪时惨白了脸,每一招每一式都不再带着特有的悠长柔和,每一次脸部肌肉的抽动都满是惶恐与不安的花满楼。 如果刚刚是他站在那里,他绝对做不到和花满楼一样,如此轻易,如此克制。甚至在抽离之后,还有力气把那个陆小凤第一次见到的他的样子彻底抹去,重新做回那个好像总是云淡风轻的花满楼。 但是他也知道,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爱都是热烈的。 还有一种爱,越是隐忍,越是克制,越是掩藏,就越是沉重——是比热烈的的爱,要更加深重的爱。 陆小凤觉得,自己看来是真的不该生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了。 —— “你已看了她太久。” 以“我们身上还有死人的味道”为借口,成功让陆小凤和花满楼在确定了沈知意没有问题以后先去洗漱休息的西门吹雪,站在正从客栈窗口眺望着远方,不知道正在想什么的陆小凤的身后。 他的声音还是泛着冷意,但是这似乎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冷。 陆小凤轻轻一跃,就坐在了窗台的边沿上。被暗器刺中的左肩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状态。就着寂寞的夜色,让他的脸色都蒙上一层浅浅的阴霾。 但是那层阴霾不过一闪而逝,在他转头看向他,挑眉笑起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就知道——陆小凤果然还是那个陆小凤。 那个没心没肺,那个总是洒脱自在的陆小凤。 陆小凤不需要猜都知道西门吹雪说的是谁。 他只挑挑眉,看着西门吹雪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脸,说一句:“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看她?我还以为,比起看我,你更喜欢看你的剑。” 西门吹雪沉默一会,走到他的身后。 “是,比起女人,朋友,酒——我更喜欢我的剑。” “那你又为何要管我看别人呢?这可不像你。”陆小凤敏锐的察觉出他隐隐在浮动的心绪,脸上带出一种似笑非笑。 “可你曾经说的话确实是对的。 “她确实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陆小凤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打直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猛地咳嗽几声,睁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着西门吹雪,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看的西门吹雪忍不住拧起眉头,才艰难的开口:“这倒是不错,但是我一直以为,纵有人满足你对妻子的所有想象,剑也依旧是你的第一位。” “陆小凤,我确实是一个剑客。”西门吹雪的唇和他的皱起的眉头一样紧紧地抿起来,“但是我同样是一个男人。” 西门吹雪是一个剑客,但是他还并不是后面终于达到人剑合一境界的剑神。 他毕竟还是一个用剑的人——一个用剑的男人。 陆小凤被他这话说的愣住,在片刻后回过神的他唯有叹出一口气。 是了,是了,纵然西门吹雪爱剑若生命,但他终究还是人,所以他是陆小凤的朋友,是嫉恶如仇的万梅山庄庄主。 而只要是人,便总会有七情六欲。 尽管他已看出西门吹雪对沈知意的不一般,他也没办法真的阻止他对她的追求。只因为不光花满楼是他的朋友,西门吹雪亦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陆小凤想到花满楼对待沈知意的态度,还是选择挣扎了一下,对着西门吹雪道:“好吧、好吧,但是要我说,其实她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贤惠的姑娘,她性格娇气,而且身体好像也不好,性情也并不坚韧,如果你和她在一起,总不得花很多时间在她身上,哄她,照顾她。我觉得要不你还是考…” “如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花满楼,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吗?”而对于陆小凤的挣扎,西门吹雪只用一句话,就成功让他闭上了自己的嘴。 和外表的不食人间烟火相反,西门吹雪是个很敏锐的男人。 对于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屑。 他知道陆小凤现在这些话是出于什么心态说出口的。 看着尴尬的闭上嘴的好友,西门吹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到叫人难以听清的冷笑。 “不是只有你看得懂我。”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一定要分高下贵贱——就和剑一样,只要用的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纵然天资不足,我亦能认同他是一个剑客。” 在留下了这么两句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话后,西门吹雪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陆小凤一人留在房间里,感受窗外吹来阵阵的风。 陆小凤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能看出西门吹雪的心思,西门吹雪当然也能看出他的——看出他自认为洒脱的放下背后真正的原因。 有一个能读懂你的好朋友,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很轻松,也很愉快的。 但是这种轻松并不是时时刻刻——至少现在,陆小凤的心情就并不多么轻松。 “感情不分高低贵贱,这个道理我知道。”陆小凤嘟囔着,“但是……” “但是花七童可是我的好朋友啊。” “西门吹雪,怎么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三个,又怎么会同时认识一个漂亮的让人忍不住喜欢的姑娘?” 陆小凤一直觉得,越漂亮的女人就代表了越大的麻烦,而在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比那个姑娘更大的麻烦了。 自言自语的青年又一次看向夜空中挂着的一大轮明月,已经提前意识到自己今夜的难以入眠了。 —— “哦?不能点菜了?” 花无缺看着眼前和自己道歉的店小二,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疑问。 “是啊……哎呦,您不就是白天要找王二那小子的客官嘛!害,还是那小子,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只老鼠。您也知道咱们家后厨是很干净的,这有了一只老鼠,确实是大事儿。但是王二那蠢材,捉老鼠也捉不利索,愣是追着那老鼠跑来跑去,里面的菜全被糟蹋了!这……我们也实在不愿意让客官们吃老鼠踩过的菜,幸好后院还有几只鸡和咱家自家种的一小块地,不然今天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也太巧了,不是吗? 花无缺内心某种感觉越发强烈。 “是所有客人都如此?”他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 “是啊,爷,真不是我们故意如此,咱们实在是没办法……” “好,我知道了。劳烦小二哥了。”花无缺客气的送走了店小二,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又想要往自己不知道名字的姑娘的房间那里去——但是在看到紧闭着的门扉后,他终究还是没有敲下这个门。 如果那个店小二真的是小鱼儿,他也真的在饭菜里下了毒的话——唐门的人在毒术上,比他肯定是精通不少的,还轮不到他自告奋勇的上来帮忙。 在挣扎了片刻后,他还是选择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去打扰房间里的姑娘。 —— 外面下雨了。 唐玉并不在她的房间里,在陆小凤三人回来后,他们的窗户上忽然射进来一支带着红绸带的箭。 唐玉看了那绸带上的字后就黑着脸离开了。 第二天的时候,也许是伤势过重,也可能是觉得昨天的那个场面太过尴尬,陆小凤他们三个也没有马上过来找她。 沈知意看着偶尔泛起一点白色雷光的黑色天幕,难得的独处机会终于给了她一点放松的时间。但是在身边什么也没有的情况下,为了打发时间,她的脑子就会开始忍不住思考一些事情。 花满楼昨天,还有之前拉着她手时的反应,还有这样的雨,都会让她想起一个人。 是那个本来应该和她素不相识,却会深深凝望她的傅红雪。 他们截然不同,却又让她隐隐觉得有些相似。 “……” “你早就知道了吗?” “…哥哥……” 她想起十二岁过后,沈胜衣偶尔会露出的悲伤的眼神,还有更胜以往的关怀,忍不住喃喃自语。 【主线任务已更新:雨中邂逅——请主角独自前往任务地点,触发关键剧情】 一直在她脑海深处沉寂,除了沈知意查看好感度的时候才有点存在感的系统冷不丁的发出提示音。 沈知意脑袋里的想法一下子都被打断。 她看着主线任务从无到有,心头的不安迅速的扩大——上一次她的页面显示有主线任务的时候,还是在蝙蝠岛,主线任务显示【逃离蝙蝠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即便沈知意完成了任务,也不会有任何奖励,只是会显示在那里,等任务完成了又消失掉。只是之前的主线任务都是什么【离开沈家】【逃离蝙蝠岛】之类的她本来也会去干的事情,所以沈知意一直不以为意——这还是头一次,系统投放了一个她不一定非要去做,但是它需要她去做的任务。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主线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如果按照主线任务的要求去做,又会怎么样。 但是在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沈知意还是咬咬牙,蒙住面到前台那里借了一把伞,朝着系统提示的路线走了。 虽然这个游戏有很多死亡路线,但是游戏主线正常是不会要她去死的。 如果错过了今天,沈知意总感觉自己很难有独自出门的机会。 但是越走,她越感觉不对。 ——人越来越少了。 而她的心口忽然没有预兆的开始疼痛——这种疼痛很久违,陌生到沈知意差点忘记了自己在一年以前,明明还是一副经常会被各种病症折磨的身体。 她的身体在离开沈家后,就一点点健康起来——她开始能自由的走在大街上,不会因为一点惊吓而直接昏厥,更不会因为一点冷风就病的起不来床。 她本来是真的快要忘记了的。 “咳…咳咳……额……”她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传来的窒息感还有心脏处的抽痛让她忍不住蹲下去快速的喘息起来。那张本来苍白的脸因为气短,而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一种极具破碎感的艳丽让她看上去很是动人,就像是即将被风打折花枝的花。如果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的话,或许会有很多人对这样可怜的姑娘产生不该有的旖念。 不过可惜,这里不仅没有对她产生恶念的人,也没有其他能够帮助她的人经过。 “嗬…额……”沈知意已经连咳嗽都咳不出来了,好像有什么堵住了她的气管,叫她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所以她想错了吗?系统让她来到这里,其实就是希望她能安静的死掉,不被人发现吗? 为什么?她是哪里说的话不对,所以触发了死亡结局? 这样的疑问没有在她的脑袋里待上多久。 原因无他,很快沈知意就因为身体带来的痛楚而没法东想西想了。 一直到一个和她一样穿着白衣的青年把自己的斗笠戴在她的头上,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抱着她一路回到她本来休息着的客栈,沈知意的意识都是十分模糊的。 但她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体温。 真奇怪。 她和他明明已经四年不见——明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还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还只是个少年而已——但沈知意就是知道他是谁。 她就是知道。 她身上的痛楚越发清晰,可她的精神却与这份虚弱截然相反,重新变得好了起来。 沈胜衣的武功很好,好到他可以潜入她的房间,并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 沈知意身上的衣服有些湿了。 沈胜衣坐在她的床边,用内力小心地烘着她的衣服。 以他的武功,当然可以一口气烘干,只是那样烘干的衣服会跟吹风机吹干的衣服一样又干又硬。 沈胜衣经常这样做。 他有几套夜行衣,已经被弄得硬的扎人。 但是沈胜衣不想让沈知意也穿这样的衣服。他的手没有搭在她的衣服上,而是放在上空,用内力催热自己的手掌,再让热气散到她身边的空气里,以此慢慢热干她的衣服。 这很费内力,也很大材小用。 但是他不在乎。 他要她穿最贵的衣服,过最好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这样,在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去做一个杀手。 他是希望她幸福的。 他是希望她开心的。 即便两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站在阳光下,只有一个人能有享受幸福的权利,那也无所谓。 他可以把他全部的快乐换她全部的不快乐。 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银剑杀手,亦是少年天才的天才剑客——沈胜衣是足够坚强的。 他坚强到,完全可以承担两个人的痛苦。 一点血从他的耳朵里流出来——一旦太靠近沈知意,他的身体就会痛的厉害,而像现在这样近的距离,沈胜衣不光是感觉到痛,一种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的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扭动。 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有因为这样的痛而出现一点改变。 虽然沈胜衣烘衣服的效率并不高,但是好在沈知意之前强撑着没有倒在地上,沈胜衣来的又很快,所以她的衣服只是浅浅沾上了一点雨水,沈胜衣很快就烘干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要跳窗离去。 但沈知意在熟悉的气息抽离的那一刻,终于挣扎着恢复了一点意识。 “——哥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8. 放手 她总是想挽留自己留不住的东西 如果再次重逢,他应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从前的沈胜衣,从来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又或许在很久很久,他也曾思考过,只是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忘了他们原来也曾亲密无间,也曾形影不离。 白色的背影能因为一声呼唤,停下自己因为被困住而不停重复的脚步,却始终不愿意为她回头。 他不愿。 他不能。 ——他不敢。 为什么不愿,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敢? 他自己也已搞不明白。 他见过那么多样子的她,脸上犹带泪痕的,身上满是青紫的,骨节扭曲的,血肉模糊的……他见过那么多其他人不愿不能不敢看的样子,并且从未因此生出半分畏惧。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后呼唤他的这个姑娘,是他承诺,要永远保护,永远要让她开心快乐的那个姑娘,是还会喊他哥哥,会哭、会笑,会生气的这个姑娘的时候—— 他感觉到痛苦。 一种几近畏惧的痛苦。 一种明明她就在身后,自己却没有勇气去拥抱的痛苦。 一种流浪在外千百年的浪子遥望着自己的家乡,却只能留下泪来无法归去的痛苦。 “哥哥……” 他感受到她的手已艰难地拉上他的衣摆,感受到她说话时声音中的依恋,感受到她每一寸灵魂都在宣泄着的对他的挽留——他只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在无数次的加深,自己的灵魂也在这种加深里,无数次的下坠,直到坠到唯有他一人的空洞里。 沈知意的心口还在痛。 只是伸出手,拉住沈胜衣的一块衣摆,她身上沁出的冷汗就已经快要把她的里衣都打湿了。 “哥哥,我好想你。”她每说一个字,都能忍受喉咙处传来的窒息感。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不停的流淌出来,可在她记忆里,总是让她少说点话就抓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的哥哥,却始终没有回头。 “…哥哥……”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糗,一定又是一脸让人反感的潮红,又是一双不停淌泪的不争气的眼睛。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的喉咙又被堵住,几近窒息。但是她有一种,如果自己此时松手了,这道白色的身影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和四年前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气,又往他那边挪动了一些,剧烈的咳嗽一阵后才终于有力气继续讲话。 她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哪怕他不回应也无所谓。 只要他在她的身边,他在倾听,那她就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说自己对她的想念,说自己这些年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情,说哥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可当她终于有力气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我,即便把剑当了,也不会卖掉我的手帕。” 她好不容易才再一次见到他,她应该先关心他的,或者先说说自己的想念,而不是第一时间居然开口对他抱怨。 明明当初唐玉把那块她绣给哥哥的手帕递到她眼前的,她心里其实只有怀念不是吗? 可现在面对哥哥,面对把病的快要不行的自己送到客房休息的哥哥,她居然心里满是委屈,满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已经刻在潜意识里的介意。 “……哥哥…你骗我。” “你骗我。” 他总是在骗她。 总是在骗她。 她的声音带出让人心疼的悲伤和控诉。 他骗她。 她还记得四年前白衣的少年蹲在她的身前对她说:“等哪天意意也变成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哎呀,不行,咱们意意现在已经很漂亮了,再漂亮的话哥哥可就打不过那些喜欢意意的人了。那意意等等哥哥,等哥哥变成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就再回来,再来找你,好不好?”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 “你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来…对不对?” 沈胜衣的牙齿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唇。鲜血顺着他的牙缝一点点流淌出来,顺着他的唇和下巴一点点流淌进他的脖颈。 他微微地颤抖起来。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一阵一阵涌上的痛楚,而是——他也想起来了这个承诺。 这个早就在无数次的轮回里,被他遗忘了的承诺。 二十岁的沈胜衣意气风发,一心想着给妹妹找最好的医生把病治好,然后就脱去杀手的身份,带妹妹看看江湖是什么样子——他说自己要做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只因他已足够自信,也有足够的天资支撑他说出这样的话,许下这样的承诺。 可是那么多次——那么多次的循环——连他自己都要忘了。 忘了那个曾经的白衣少年,忘了自己明明已经真的成为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却无法再去兑现诺言的事情。 而且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并没有对沈知意说过这样的话。 她记起来了吗? ……他不想要她记起来。 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历过的岁月,曾承受过的痛苦,也绝不想要她记起来。 ……她那么怕痛呢。 还那么爱哭。 他宁愿她永远无知,永远重复上一次的覆辙,也不要记起来那些难过,不要她想起来,自己是一个这么没用的哥哥。 他明明也承诺过的。 承诺永远不会让她难受,让她哭,永远保护她。 不想要她记起来,记起来那么多次,他都没有陪在她的身边,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沈知意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依旧沉默,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的背影,感受到了他情绪上的点点松动。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抱住他。 这一次,沈胜衣终于做出了反应,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但是沈知意已经虚弱的厉害,以至于被他轻轻一拉就拉开了。 他甚至没有忘记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搁在他触碰她的那只手上。 他往前又走了几步。 沈知意本来就是强撑着精神下的床,在这种情况下,身形一晃,便倒在了地上。 可她的手却依旧倔强地抓住了他的一个衣角。 她不要他走。 沈胜衣咽下喉头的一口鲜血,自他靠近妹妹开始就不停搅动的五脏六腑好像已经出现了破裂——他的耳朵里也淌出了鲜血。 但是他却笑起来——伴着他的泪水和嘴角的鲜血。 他越笑,那作为男儿不应该轻易流淌的泪水就越快从他的眼睛里流出。 他终于开口了。 “你大概认错了。” “你不是你哥哥,我是孙羽。” 他的语气太冷,也太决绝。是沈知意从来没有听沈胜衣用过的腔调。 带着一点沙哑,一点漠然。 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好像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哥哥,而是那个叫人闻之胆寒的银剑杀手。 “……认错?” 沈知意把这两个字重新念了一遍,脸上带出一点空白。 “是,你认错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不愿意侧过头看她一眼。“你可以有一个哥哥——但是,不应该是一个杀手,不应该是我。” “不应该…是这个没用的我。”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到叫人难以听清。 “不!我没有认错!你手里的那块手帕,你身上的白衣,我怎么会认错呢?你就是我哥哥!即便是你做杀手,即便你做地痞无赖,也是我的哥哥!我怎么会认错?” 沈知意好像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难受,一股气性上头,叫她猛地站起来,就想要走到沈胜衣的身前,看看他的脸。 可能好像打定主意不要再心软的停留在这里,可能是没办法再接上沈知意的话,也可能是不想让沈知意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他这一次终于果断地把凑到他身边的沈知意推开,迅速地跳窗离开了。 —— 她身体还那么不舒服,会不会被他一推,就倒在地上呼吸不了了? 沈胜衣蹲在她的屋顶,满是忧心——可他自己的耳朵还在不停的渗血——那里正连着他的大脑。 这还是第一次沈知意一个人突然莫名其妙来到郊外,又突然发作小时候的病症。 也是第一次,沈胜衣在靠近她的时候,没有碰到像是屏障一样让他无法靠近的奇异力量。 这是这个世界的警告吗?警告他不要做那么多无用功? 这还是第一次,沈胜衣选择通过帮助其他人,再让其他人帮到自己妹妹的方式来保护她。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式。 但是他差点又忘了,不光是他身上有古怪的限制,妹妹身上也有——那个力量是否在暗示他,如果他总是试图用外力帮助她,她就会重新回到以前病弱的状态? ……是不是自己那三年寄过去的珍贵药材其实并没有真的有功效,而是因为他离开了她,所以那个奇怪的力量才让她的身体越变越好? 他们是注定要分开的——是吗? 沈胜衣一直想让沈知意摆脱身上的不幸。 但其实,他也是会给她带来不幸的人之一——是吗? 听到屋檐下其他人发现沈知意倒在床边时慌乱的脚步声,沈胜衣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 但是心头的恐慌,却随着他的联想——无限的扩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9. 失忆 记忆消失 发现沈知意昏迷的第二天,陆小凤和花满楼出去寻大夫回来照看,只有西门吹雪一人还守在客栈。 按理本该是花满楼守在客栈里的,只是这次,他们二人要请的医生,恐怕也只有花满楼能请的动。 那便是名动天下的名医——平一指。 在他七岁那年,染了一场高热,全苏州的大夫,包括花家重金从京城请来的大夫都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直到花家寻到了平一指。 这是一位救一人就要杀一人的怪医,但好在花家有朝廷的门路,用再过一天就要上死刑台的死刑犯做交换,换下了自己的小儿子,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却没有保住他的眼睛。 但是花家作为感谢,还是送了许多金银财宝作为报答赠与给了平一指的夫人。而平一指考虑到是自己医术不济才只保住了花满楼的命,而没有保住他的眼。于是多年避世在一个小村庄里,若是没有病人的情况下,就专心致志的研究花满楼的眼疾。 而花满楼小时候还曾经被满怀希望的花家送去治了好几次,只是一直没有起色,花满楼后面对治病倒是没什么执念,只是如果他去平一指家中小住,这位救一命就要杀一人的名医就会歇上很长一段时间而不杀生。 但是最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说服不了这位神医改变自己“人命本是天定,干预他人寿元恐损阴德,需杀一人才可抵消”的想法,后面便不再拜访了。 沈知意的脉搏他们是探了的,还算平缓,不像是命不久矣,只是这样的病症实在突然,想要搞明白原因。如果只是探探脉搏的话,花满楼还是有信心请这位神医出山的——这些年花家的孝敬也并不是什么小数目。 —— 那边的花满楼和陆小凤可以说是日夜兼程,而这边的西门吹雪则静静地守在沈知意的旁边。 陆小凤曾经这样评价他,说‘西门吹雪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人——但是他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并且永不缺席’。 但现在的情形显然是还不够关键的。 这附近最有名的大夫本已来看过,若是有需要的话,西门吹雪也完全可以请上几个侍女来侍奉她。 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原因,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就这并不明亮的烛火,听着外面时刻滴答着的雨声,他看着她的每一个微小的起伏,看见——她哭了。 西门吹雪不懂什么医术,但是作为江湖人,在脉搏还是知道点浅显的知识——他的手还搭在她的手腕上,整体已经趋于平缓。 那就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流的泪了。 看着少女紧闭的双眼里流出的泪水,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还并没有亲密到可以让他用手触碰她的脸。 只是夜半梦魇流泪罢了,便是放着不管,也不会危及到她的健康的。 他只要随时注意她的脉搏就好了。 他只要如此,只该如此。 他的手没必要凑到她的脸上,举止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更不需要这么多多余的温柔关切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可他还是做了。 这不是西门吹雪会做出的事情——但西门吹雪对自己并不只是西门吹雪,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一个会怜惜、更会心动,还没有抛去男人劣根性的普通男人罢了。 他必须接受,也只能接受。 接受自己在莫名的情愫下,干出每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干的事情。 沈知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微微发烫,但是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还冷的厉害,冷的让她在明明已感觉身周很热的情况下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发冷。 她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分离了一样,一种说不上痛苦,但是也称不上愉快的感觉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她有一瞬间,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自己现在在哪里——只想得起一个决绝的背影,在她无数次的挽留下还是选择离开的背影。 她想不起他是谁。 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她感到剧烈的悲伤,但是身体与灵魂不能同步导致了她的悲伤无法在她的脸上,在她的肢体上有半分展现。 她只能哭。 又是这样不争气的哭,又是这样为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的哭。 直到一双带着茧的手从她的眼睑开始一点点向下,拭去她脸上所有未干的泪痕。 这双手的手指微微泛起凉意,触碰她微微发烫的肌肤。这点凉意也正好顺着她的皮肤,渗进她的身体里,把她不安的心神彻底安定下来。 她的脸蹭上想要离去的手指,柔软的脸颊被手指紧贴着。 “……” 西门吹雪沉默着看着她,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指,任由她这样渝距的依赖。 那从未颤抖过的手随着她的呼吸和每一寸皮肤的起伏而一点点染上不属于他的温度。 “…哥哥……”又是熟悉的一声梦呓——她的眼泪随着倾吐出的这两个字而一起滑落。西门吹雪短暂的失神也因为这根本不属于他的称呼而彻底清醒。 他迅速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就看见刚刚还昏迷不醒的沈知意因为想要留住他而挣扎着睁开的双眼。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尚未清醒的迷蒙。手却也已然拉上他的袖口。 他看见她还想呼唤他的唇正在不安的颤动,手已不受自己控制地按在上面,不许她再在他的面前提起另一个不属于他的称呼。 他感觉到他指尖里属于她的呼吸。已经彻底回过神来的西门吹雪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暧昧而有半分迟疑,十分冷静地对她说:“我不是。” “我不是你的哥哥。” 他看的出来,沈知意现在还是很不清醒。如果他顺势承认自己就是她的哥哥,然后安慰她、陪伴她——应该会容易亲近她吧。 如果在这里的是陆小凤或者花满楼,或许都会顺势承认这个身份,等待她清醒过后的依赖。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西门吹雪。 人心要如何玩弄,西门吹雪作为从小接受万梅山庄庄主教育的继承人,不会不懂。 但他不想,也不屑。 “……那你是谁?”脑袋一片白茫茫的沈知意看着穿着白衣的青年,愣愣地问。“是我认错了吗?” “是我认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是似乎并不是在问眼前的西门吹雪,她的表情木愣愣的,好像是在询问自己。 “那…你是谁?” 西门吹雪看着明显状态有些不对的沈知意,又皱了皱眉。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让他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从身体上,他已诊不出其他的问题。 难道真的是蛊? 还未等他多想,沈知意又问了一遍他是谁,西门吹雪默了默才回答她:“西门吹雪。” 听完他的回答,沈知意的头终于不再那么疼了,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的白衣背影也终于从脑袋里消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西门吹雪的声音很好听,凉凉的,和他的名字一样,雪一样冷且傲然。 和脑袋里那个声音一样,总带着一种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漠然。 还有说自己不是她哥哥的话也是,和那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 他们是一个人吗?沈知意觉得两人很是相似,但是又不敢确定。 现在她的脑袋里没有一点除了白衣青年外的记忆,这让她很有些无助。 但是眼前的人,应该是可以依赖的。 冷漠的青年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让她情不自禁想要依赖。 像是身体里自带的本能一样,在沈知意心头升起了对西门吹雪的依赖与亲近后,她就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好像有个声音在她的脑袋里,告诉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也喜欢她,在乎她。 她仰头看着他,那张冷淡的脸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出现了一点点裂痕,再也维持不足完全紧绷的样子。 只一点点,就已经足够她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带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这是她弄出来的小小裂缝——这种想法一在心头升起,沈知意就忍不住产生一点恶作剧成功后的愉悦,这份坏心眼的愉悦上升在她的眼睛里——上升在这双亮晶晶的,满是西门吹雪样子的眼睛里。 “你的名字很好听。” 西门吹雪看着一边用十分诚恳的语气称赞他的名字,一边又不明原因偷笑的少女,沉默了好一会。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扯开自己这只被她抓住的手。 他的沉默不光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的迟疑,更是对沈知意居然说出‘你的名字很好听’,还一副第一次认识他的样子而意识到情况十分糟糕。 她的眼睛已经清明了,也没有再把他和自己的哥哥联系在一起。 如果是之前的话,还能用她意识不清醒来做推辞,可现在这个情况,显然她就是不记得他了。而他还真不知道如今江湖还有这种蛊,可以叫人记忆全失的。 不过,看着眼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不自觉透露出一点对他依赖的少女,西门吹雪在长久的沉默后,还是对她做出了回应。 “……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 说剑 他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又或者说,他的有趣和沈知意认为的有趣还是有一点不太一样。至少沈知意是做不到每天都干一样的事情的——大概吧,她还不太记得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是挺容易觉得无聊的。 弹琴也好,刺绣也好,这些东西她一上手就会,然后没多久就会因为感觉无聊而开始乱弄一通,本来好好的曲子被她弹得七零八落,每一个调子像样的,本来还好好的刺绣后一半的丝线相较之前的,也明显要粗糙不少。 而西门吹雪就不一样了,他一般只会做三件事——擦拭自己的剑、看剑谱、练剑。 沈知意有时候自己给自己找不到事情做,就会愣愣地看着他。 尽管只两天下来,沈知意就已经对他所有的行为了解到不能再了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觉得他千篇一律的行动轨迹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但是很奇怪——如果她真的闲得无聊要看他的话,还是能一看看上整整一天。 “你都不会厌吗?” 憋了好几天,沈知意看着已经练了好几个时辰的西门吹雪,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西门吹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继续练,足足练满三个时辰,练到沈知意都已经重新把放到一边绣到一半的手帕拿回来继续绣了之后,他才出声回答。 “如果你也用剑,你一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沈知意愣了愣,抬起头看他,有些莫名。她又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西门吹雪原来是在回答她快有一个时辰以前的问题。 她梗了梗,不知道是该吐槽这个家伙一定要练满了才肯搭理她,还是该吐槽原来他还知道自己问了他问题并且一直记得要回复她。 不过她还是没有真的把内心的那些吐槽宣之于口,而是从善如流的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西门吹雪侧过头,他的脸上已笼上和月色一样的凉薄——但是他的嘴角却好像带上了一点笑意。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很招姑娘喜欢的男人。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不够俊美,更不可能是因为他家境贫寒又或者有什么不良的嗜好。恰恰相反,他长相十分俊美,家境又很是富贵,作风更是极为正派。 他不着女孩喜欢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太冷了。 很多时候,这一身白衣如雪的剑客站在她的身前,她的第一反应绝不是这个男人有多么俊美好看。她只会看见,只会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剑客。 一个天下无双的剑客。 一个叫做西门吹雪的剑客。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样逼人,叫人不敢接近。 但是当西门吹雪的嘴角染上一点笑意的时候,就好像一片本不染烟尘的雪落在人的指尖,看着他从晶莹的雪顺着温热的指尖幻化成水的湿润——如果他的笑不总是收敛在剑的锋芒之下的话,万梅山庄的门槛早就要被媒婆们踏破了。 “不管是练了多久剑的剑客,他对于剑的探索也必然永无止境的。”西门吹雪大概难得有这样的耐心去和一个不用剑的人聊起他眼中的剑——好吧,即便是他看重的对手,恐怕也不可能听到他对剑的看法,“而我,还在试图了解它。” 沈知意被他这样的说法弄的有点惊讶。她对这个话题本来还没有什么兴趣,但在听到西门吹雪说自己还在试图了解自己的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有些惊奇地问他:“可你的剑法明明就很好。” 沈知意虽然没有之前的记忆,但是像是常识之类的还是在的,她还知道剑是什么——也知道西门吹雪的每一剑都足够厉害,哪怕他的剑已经快到她看不清,她也还是觉得漂亮的像是艺术的那种厉害。 “学无止境,剑,亦无止境。”西门吹雪只说到这里。 “回去吧。”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沈知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种孤独——一种他自己并不抗拒,甚至十分享受的孤独。 雪一样的孤独,正如他的名字,如他此刻同样如雪般洁白的衣袍。 这样的他,好像又和她脑袋里常出现的那个白衣的背影,不再那么相似了。 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那个她已想不起名字的人的话,他一定不会像西门吹雪一样,总带着一股子剑的凉意——哪怕他也用剑,他的剑道,和眼前的西门吹雪也是截然不同的。 “你想成为剑。” 刚刚还一脸懵懂的沈知意的脑子里好像有了一点模糊的,朦胧的影像,让她能够把这句话用她此前从未用过的肯定的语气说出口。 “可是剑本来就不是用来诚的,你不对。” 少女的声音俏生生的,听上去十分认真——这让西门吹雪在知道沈知意没有一点武功,也并不是一个用剑的人的情况下,还是皱起眉头,听着她说的话而没有第一时间冷笑着拂袖而去。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和西门吹雪说这样的话——因为世上本就没有第二个人,会否认这样的剑客,否认西门吹雪,否认西门吹雪的剑。 “曾经也有一个人和我说——每一把剑,都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有不一样的长短、材质,也有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喜好。它是最值得剑客信任的同伴,也是最好的朋友,最心爱的情人。” “人会开心、悲伤、痛苦——剑也是如此。” “人是人、剑是剑,但剑是人,人也同样是剑。” “如果你不明白如果叫自己的剑开心、兴奋——即便你把你的朋友,你的情人握在手中,它的心也早已远去。” 她的眼神有点放空——是每次错喊西门吹雪为哥哥时就会出现的放空,这让西门吹雪马上就能明白,这些话到底是她从谁的嘴里听到并转述给他的。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很有趣——即便是西门吹雪,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确实是他之前并没有考虑过的。 他只会一种剑,杀人的剑。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道,只是和沈知意所说的那种剑道并不相同,但沈知意的话确实又给了他一些新的启发。 如果现在他面前没有坐着这个可以让苍雪融化的姑娘,如果这位姑娘所说的,能让他心头一动的剑道理解不是出自她的哥哥的话,西门吹雪大概会很乐意在结束了三个时辰的练习后,继续不眠不休的根据这些话再练上三天三夜。 “但我不是。” 那双握剑的手按在她的肩头,让沈知意没办法继续刚刚那种朦胧的状态,只能回过神愣愣地看他,感受他身上微苦的雪松味,听他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 “我不是他。” “我只会一种剑法——也只诚于剑,忠于剑,而非人。” 其实他没必要和她解释他的剑道。 西门吹雪也从来不屑于和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剑道。 但他却把这双拿剑的手搭在一个姑娘的肩头,动作比从剑上吹落一片鲜红时还要轻柔,又用自己平生几乎从未有过的耐心,对着一个根本不懂剑的姑娘,说这么多没必要的话。 他不是她的哥哥。 他只是西门吹雪。 是世间上,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会认错的西门吹雪。 他不喜欢孙羽的剑道,但原本也不过是不喜欢而已,他对孙羽这个难得的对手还是充满了热情的,可现在,他对这个人的不喜又上了一层——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不喜。 沈知意看到风吹动他的长发——虽然已经是黑夜,但是这里还并不暗,可是很奇怪——有一瞬间,她真的只能看得见他的眼睛。 比黑夜还要幽深,却也正因为这份幽深,在月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上时,这双眼睛反而显得更加明亮,让人只能看见他眼底的这点光辉。 他看上去有种近乎冷漠的固执,像是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一样。也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固执,把他刚刚身上的一点柔和都散的干干净净,身上那股子和剑一样锋利的气质又一次出现在这个白衣的男人身上。 但是沈知意不怕他。 她好像很习惯,也很喜欢他身上这股子只有剑客才能染上的锋利,这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当然,也也许是失忆后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男人,所以她的心里有一种有别于他人的依赖,这都让她一点也不会因为西门吹雪那独特的气质而感到半分害怕。 她只是抬头看着他,直到确定西门吹雪的眼睛只倒映出她的身影——她才又笑起来,乖乖地冲他点头,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遍的。” “我知道是你。” “我现在看着的你,和我说话的你,练剑的你——一直一直,都是西门吹雪。” 如果在别人看来,现在的情形大概是西门吹雪对她说的这些话与他自己的剑道相悖而有些恼怒,沈知意现在应该道歉才对。 但是她就是知道——在看到他的眼睛,闻到他的香气,感受到他的体温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把白色的雪,燃上人间的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1. 时候 你什么时候会笑?那真…… 沈知意老是和西门吹雪待在一起,毕竟除了他的身侧,她也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何处可去。 西门吹雪很少有这样关注一个人—— 但她确实很不一样。 西门吹雪说不出,自己如今闭上眼睛总想起的那个姑娘到底和其他人有哪里不一样——因为他本来也不怎么关注身边的人,他自己没有观察过别人,自然也无法做什么对比,说她到底哪里不同。 但是她就是不一样。 和西门吹雪从前所经历的所有所有,都不一样。 她有的时候倔的让他头疼,可有的时候又特别好说话;她有的时候温婉贤淑的就像是他的理想型,可有时候又娇气任性到让他忍不住皱眉头;她有的时候会显得特别的活泼,非要到外面走一走,有时候又安静到一整天不愿意出她的房门不知在做些什么。 西门吹雪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姑娘。 这也是他头一次接触一个姑娘。 或许,孙羽的道才是正确的。 这世上有一往无前的剑,自然也会有不得不同他的主人一样染上一点缠绵的剑。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就回来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来的有些迟了,迟到原本客栈后山都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开满了花。 沈知意不知道自己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以外还有谁是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这也导致他们总是在一起。在一起的时间愈久,愈能感受到彼此间有如此多的不同,但是又时不时的感受到一种堪称诡异的契合——仿佛他们本就该待在一起,本就应该如此的亲密无间。 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西门吹雪从不逃避自己的内心。 当某天的西门吹雪意识到自己练剑结束后总是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总会坐着一个姑娘的位子的时候,他就完全明白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西门吹雪很少提起沈知意过去的事情,因为他确实知晓的不多,并且他所知道的她的那些事情,里面也往往没有他的存在。 而沈知意也很少问他关于她以前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如果她问了,西门吹雪就一定会回答,但他大概也并不怎么想要她问他。 但是有的时候,被客栈的小二或者偶遇的行人或调侃,或羡慕的感叹:“你们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哎呀你看前面那对,真是登对。”的时候,沈知意也还是会免不了有点好奇的。 他们肯定不是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是恋人的关系。 但是若说是朋友?倒也不像。 从一开始见面的感觉来看,她更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认识她但并非很亲近的关系,但是她和他彼此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总是很安静,但是沈知意有问题总是回答的很快的西门吹雪难得的卡了壳。 “……我不知。” 他只能这么回答。 “那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如果你认为是,那便是。” “你有很多朋友?” “不。” “那所有认为你是他朋友的人,你都会认可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不,”他又回到了平日里被沈知意缠着聊天时的状态,用最认真的态度说最快的话。 但是很快,他又接上了一句:“但,你不同。” 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和剑锋一样凝着的眉眼在说这句话时出现的一点放松,叫这个和苍雪一样冷傲的男人竟然也带出了一点别样的柔情。 沈知意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心地笑起来,那双好看地眼睛带起笑意的时候,很像是盈动波光的湖面,在湖面上,又倒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 “那我不要做你的朋友了,”她好像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得寸进尺地拉住了西门吹雪白色的衣袖,“毕竟一个人再寂寞,在这个世上也绝不会只有一个朋友。但,我不同,对不对?” 她实在有些大胆。 但她确实不同。 不同到即便西门吹雪意识到,她拉上他袖子的时候,他闻到她发香的时候,她看着他他已看着她的时候——他对眼前人的热枕甚至超过了对剑的忠诚。 ——他不诚。 他知道自己的不诚,并且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但是奇怪的是,西门吹雪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 眼前即天涯,而他,亦是浪子。 “是,你不同。”他承认自己的不诚,并接受了它。正如他第一天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便正视了它那样的迅速。 本来还以为眼前冷冰冰的男人会皱起眉头红着耳根呵斥一声胡闹的沈知意愣愣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看见西门吹雪浅浅地笑起来。 他的眉目很深邃,这叫他不笑的时候总是带出一点冷傲,也叫他笑起来时,带了一点动人心魄的艳色。不是胭脂红粉的艳,而是如他剑上吹落的血一样,令人觉得残酷,但又不得不认可其美感的艳。 本来应该会更惊讶的沈知意看到了他的笑容,反而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你笑了。”她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笑了又如何?” “可你总是不爱笑的。”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爱笑的人,只是有些人天生便容易开心。于我而言,开心的时间总是不太多的。” “你笑起来真的好看,那你又在什么时候会开心些?” 似乎有些听不大惯别人这样直白的称赞——也可能是称赞的对象的原因,西门吹雪的耳根有一点殷红色。 “在对于自己而言,格外不同的人面前的时候。” 他这话说的很直接。 直接到让刚刚还笑意嫣然的少女涨红了脸,愣愣地看了他好久后,突然靠近他。 他们本来就已经靠的很近。 她的这一下,直接近到鼻尖都快贴上他的锁骨。西门吹雪一个低头,就能看见少女束的高高的衣领里露出来一点雪白的肌肤。 也和沈知意的脸颊一样,有一点淡淡的粉色。 像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已经褪去了青色,泛起一点点薄粉的桃子。可爱到好像只要低头轻轻一咬,就能咬出蜜桃味的汁水。 当然,西门吹雪并没有下作的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但是他的眉毛也会因为心头一点瘙痒而带来一点点叫人无法察觉的颤动。 她的手指抚上他的乌发。 摸上去凉丝丝的,但是很顺滑,而且出人意料的柔软。 她很早就想摸摸看看了。 早就有坏心眼的沈知意面上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从他的发间衔出一瓣梨花。 梨花小小的,如果不是西门吹雪的头发实在是过于乌黑亮丽,和这点白色对比的太过明显,正常应该是很难注意到的。 沈知意把花瓣攥在手心,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睛——那双本和鹰一样锐利,总是带着漠然的眼睛,此刻像是被融化一样,化作涌动的春潭水。 沈知意很喜欢这双看着她的眼睛。 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优待。 而且……穿着白衣,面带纵容的青年剑客,她很想依赖。 沈知意能感觉自己对西门吹雪并没有男女之情。 但是她想留住他。 她不知道记忆里那个白衣青年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回头,但是她知道她有办法让在剑道上绝不回头的白衣剑客为她停留。 “你讨厌我的靠近吗?”她红着脸,攥着花瓣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裙摆,尽管是明知故问,但是她依旧显得很是紧张。 “…”西门吹雪的眸光迅速的闪烁,如沈知意预料的那样,他说,“…不。” “那我也一样。” 虽然已经预料到,但是沈知意还是在听到了确切的答复后,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也不讨厌。” “嗯。” 西门吹雪看着眼前涨红脸,眉毛不停发颤的少女,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但他又笑了。 他的笑还是很浅。 但是还是很好看。 他这样回应少女鼓起勇气后那不算表白的表白——他说,“我知道”。 —— “下雨了。” 沈胜衣看着已经大的连成一片,像是水帘一样挂在窗外的雨线,突然道。 傅红雪此时也正看着这样的雨,一言不发。 沈胜衣此前本来是天天跟在沈知意的旁边的——可前阵子,他却突然离开了一段时间,等再回来以后,他便不再总是守护在离沈知意太近的地方,而是和傅红雪一样,远远地看着她。 傅红雪没有问他这段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问沈胜衣会这样是出于什么原因。 就好像哪天他不见了,沈胜衣也绝不会多问一句一样。 “他们现在,正呆在一起?”但尽管傅红雪一言不发,沈胜衣还是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他本就不是想要和别人谈天才说话的,“是了,他们两个正该呆在一起。” 就和以前一样。 她永远会有人等着她,而且绝不只是他一个。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傅红雪在听到沈胜衣这句话的时候,才微不可闻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怀里还抱着那把黑刀,那把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的刀;他的眼睛刚刚还在试图看到一个,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他的人。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他却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的。 他有时觉得他们是一样的,有时又觉得他们截然不同。 沈胜衣对沈知意的感情绝不只限于兄妹之情,但又和他、和叶开的感情截然不同。他也会嫉妒,也会憎恨每一个和沈知意靠得太近的男人,但是他又并非情敌对情敌的嫉妒,他对沈知意的爱又绝非情人之爱。 那是更…… 傅红雪说不明白。 罢了。 到底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从前只有一把刀。 如今眼里,也只有一个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时候 沈知意老是和西门吹雪待在一起,毕竟除了他的身侧,她也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何处可去。 西门吹雪很少有这样关注一个人—— 但她确实很不一样。 西门吹雪说不出,自己如今闭上眼睛总想起的那个姑娘到底和其他人有哪里不一样——因为他本来也不怎么关注身边的人,他自己没有观察过别人,自然也无法做什么对比,说她到底哪里不同。 但是她就是不一样。 和西门吹雪从前所经历的所有所有,都不一样。 她有的时候倔的让他头疼,可有的时候又特别好说话;她有的时候温婉贤淑的就像是他的理想型,可有时候又娇气任性到让他忍不住皱眉头;她有的时候会显得特别的活泼,非要到外面走一走,有时候又安静到一整天不愿意出她的房门不知在做些什么。 西门吹雪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姑娘。 这也是他头一次接触一个姑娘。 或许,孙羽的道才是正确的。 这世上有一往无前的剑,自然也会有不得不同他的主人一样染上一点缠绵的剑。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按理来说应该很快就回来的陆小凤和花满楼两人来的有些迟了,迟到原本客栈后山都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开满了花。 沈知意不知道自己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以外还有谁是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这也导致他们总是在一起。在一起的时间愈久,愈能感受到彼此间有如此多的不同,但是又时不时的感受到一种堪称诡异的契合——仿佛他们本就该待在一起,本就应该如此的亲密无间。 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西门吹雪从不逃避自己的内心。 当某天的西门吹雪意识到自己练剑结束后总是下意识地望向那个总会坐着一个姑娘的位子的时候,他就完全明白自己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西门吹雪很少提起沈知意过去的事情,因为他确实知晓的不多,并且他所知道的她的那些事情,里面也往往没有他的存在。 而沈知意也很少问他关于她以前的事情。直觉告诉她,如果她问了,西门吹雪就一定会回答,但他大概也并不怎么想要她问他。 但是有的时候,被客栈的小二或者偶遇的行人或调侃,或羡慕的感叹:“你们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哎呀你看前面那对,真是登对。”的时候,沈知意也还是会免不了有点好奇的。 他们肯定不是其他人猜测的那样是恋人的关系。 但是若说是朋友?倒也不像。 从一开始见面的感觉来看,她更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认识她但并非很亲近的关系,但是她和他彼此间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总是很安静,但是沈知意有问题总是回答的很快的西门吹雪难得的卡了壳。 “……我不知。” 他只能这么回答。 “那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如果你认为是,那便是。” “你有很多朋友?” “不。” “那所有认为你是他朋友的人,你都会认可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不,”他又回到了平日里被沈知意缠着聊天时的状态,用最认真的态度说最快的话。 但是很快,他又接上了一句:“但,你不同。” 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和剑锋一样凝着的眉眼在说这句话时出现的一点放松,叫这个和苍雪一样冷傲的男人竟然也带出了一点别样的柔情。 沈知意眨了眨眼睛,突然开心地笑起来,那双好看地眼睛带起笑意的时候,很像是盈动波光的湖面,在湖面上,又倒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 “那我不要做你的朋友了,”她好像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得寸进尺地拉住了西门吹雪白色的衣袖,“毕竟一个人再寂寞,在这个世上也绝不会只有一个朋友。但,我不同,对不对?” 她实在有些大胆。 但她确实不同。 不同到即便西门吹雪意识到,她拉上他袖子的时候,他闻到她发香的时候,她看着他他已看着她的时候——他对眼前人的热枕甚至超过了对剑的忠诚。 ——他不诚。 他知道自己的不诚,并且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但是奇怪的是,西门吹雪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 眼前即天涯,而他,亦是浪子。 “是,你不同。”他承认自己的不诚,并接受了它。正如他第一天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便正视了它那样的迅速。 本来还以为眼前冷冰冰的男人会皱起眉头红着耳根呵斥一声胡闹的沈知意愣愣地睁大了眼睛,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看见西门吹雪浅浅地笑起来。 他的眉目很深邃,这叫他不笑的时候总是带出一点冷傲,也叫他笑起来时,带了一点动人心魄的艳色。不是胭脂红粉的艳,而是如他剑上吹落的血一样,令人觉得残酷,但又不得不认可其美感的艳。 本来应该会更惊讶的沈知意看到了他的笑容,反而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你笑了。”她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笑了又如何?” “可你总是不爱笑的。”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爱笑的人,只是有些人天生便容易开心。于我而言,开心的时间总是不太多的。” “你笑起来真的好看,那你又在什么时候会开心些?” 似乎有些听不大惯别人这样直白的称赞——也可能是称赞的对象的原因,西门吹雪的耳根有一点殷红色。 “在对于自己而言,格外不同的人面前的时候。” 他这话说的很直接。 直接到让刚刚还笑意嫣然的少女涨红了脸,愣愣地看了他好久后,突然靠近他。 他们本来就已经靠的很近。 她的这一下,直接近到鼻尖都快贴上他的锁骨。西门吹雪一个低头,就能看见少女束的高高的衣领里露出来一点雪白的肌肤。 也和沈知意的脸颊一样,有一点淡淡的粉色。 像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已经褪去了青色,泛起一点点薄粉的桃子。可爱到好像只要低头轻轻一咬,就能咬出蜜桃味的汁水。 当然,西门吹雪并没有下作的联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但是他的眉毛也会因为心头一点瘙痒而带来一点点叫人无法察觉的颤动。 她的手指抚上他的乌发。 摸上去凉丝丝的,但是很顺滑,而且出人意料的柔软。 她很早就想摸摸看看了。 早就有坏心眼的沈知意面上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从他的发间衔出一瓣梨花。 梨花小小的,如果不是西门吹雪的头发实在是过于乌黑亮丽,和这点白色对比的太过明显,正常应该是很难注意到的。 沈知意把花瓣攥在手心,给自己打了打气。 她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睛——那双本和鹰一样锐利,总是带着漠然的眼睛,此刻像是被融化一样,化作涌动的春潭水。 沈知意很喜欢这双看着她的眼睛。 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独一无二的优待。 而且……穿着白衣,面带纵容的青年剑客,她很想依赖。 沈知意能感觉自己对西门吹雪并没有男女之情。 但是她想留住他。 她不知道记忆里那个白衣青年到底要怎么样才愿意回头,但是她知道她有办法让在剑道上绝不回头的白衣剑客为她停留。 “你讨厌我的靠近吗?”她红着脸,攥着花瓣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裙摆,尽管是明知故问,但是她依旧显得很是紧张。 “…”西门吹雪的眸光迅速的闪烁,如沈知意预料的那样,他说,“…不。” “那我也一样。” 虽然已经预料到,但是沈知意还是在听到了确切的答复后,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也不讨厌。” “嗯。” 西门吹雪看着眼前涨红脸,眉毛不停发颤的少女,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但他又笑了。 他的笑还是很浅。 但是还是很好看。 他这样回应少女鼓起勇气后那不算表白的表白——他说,“我知道”。 —— “下雨了。” 沈胜衣看着已经大的连成一片,像是水帘一样挂在窗外的雨线,突然道。 傅红雪此时也正看着这样的雨,一言不发。 沈胜衣此前本来是天天跟在沈知意的旁边的——可前阵子,他却突然离开了一段时间,等再回来以后,他便不再总是守护在离沈知意太近的地方,而是和傅红雪一样,远远地看着她。 傅红雪没有问他这段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没有问沈胜衣会这样是出于什么原因。 就好像哪天他不见了,沈胜衣也绝不会多问一句一样。 “他们现在,正呆在一起?”但尽管傅红雪一言不发,沈胜衣还是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他本就不是想要和别人谈天才说话的,“是了,他们两个正该呆在一起。” 就和以前一样。 她永远会有人等着她,而且绝不只是他一个。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傅红雪在听到沈胜衣这句话的时候,才微不可闻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怀里还抱着那把黑刀,那把本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的刀;他的眼睛刚刚还在试图看到一个,一个从一开始就不该属于他的人。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他却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的。 他有时觉得他们是一样的,有时又觉得他们截然不同。 沈胜衣对沈知意的感情绝不只限于兄妹之情,但又和他、和叶开的感情截然不同。他也会嫉妒,也会憎恨每一个和沈知意靠得太近的男人,但是他又并非情敌对情敌的嫉妒,他对沈知意的爱又绝非情人之爱。 那是更…… 傅红雪说不明白。 罢了。 到底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从前只有一把刀。 如今眼里,也只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家里有一点事情没有按时更新对不起宝宝们 本章节新增1400个字ovo之前买过的宝宝可以直接白嫖啦啾咪。我现在的话大概每天会考虑抽1个小时码字,我尽量恢复周更。因为新工作的原因我很多作息没有倒过来导致更新有异常尊嘟对不起qvq 我也有在考虑要不把第二部先开了,这样子也能缓解我对这本文出现的乏力的情况。暂定30章后完结 西门吹雪是本文唯一女主真的交往过的对象(虽然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3-08-1623:20:51~2023-09-2700:0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辞20瓶;云之晚歌10瓶;最爱猫猫和老婆9瓶;再加一秒8瓶;小宇、啾啾啾5瓶;墨黎4瓶;Liz小姐3瓶;曲终人离散、总是文荒的ladyYu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梳头 虽然说两个人都十分明显又十分隐晦的和对方表了白,并且牵手成功,但是显然,沈知意和西门吹雪每天干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表面上,沈知意依旧是每天无所事事的绣花,偶尔开心了也会弹弹琴,实在是什么也不想干,就看着长得十分耐看的西门吹雪练剑。 但是实际上,哪怕还是做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事情,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他们直接多了一种奇妙的氛围感。 如果说之前沈知意还会稍微注意一下,不要一整天粘着西门吹雪不放的话,现在的沈知意可谓是彻底放开了手脚。 她本来就脑袋空空,满脑子只记得她认识一个白衣剑客这件事。现在她身边,也确确实实有了一个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的白衣剑客,她恨不得把自己挂在对方身上,用以缓解自己不明来由的不安。 客栈的客人们早就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对这对神出鬼没的俊男靓女的形影不离只当做情侣之间的正常腻歪——尽管男方是西门吹雪这听上去好像有点过于惊悚,但是两人毕竟也是男才女貌,无论从哪里看,都很是登对,虽然遗憾那么貌美的姑娘栽在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剑客手里,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表示尊重祝福的。 但是还存在少部分人没有这样子想。 比如虽然得到了一些小鱼儿的线索,但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离开客栈的花无缺,已经想要杀自己的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挪窝的小鱼儿。 ——实在是太奇怪了。 两个本来关系只是点头之交的人,怎么会突然好到形影不离 如果只是形影不离的话,倒也不是不好解释,只说是要保护沈知意,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之前花满楼和陆小凤不在的时候,西门吹雪就不得不兼职干会护卫的工作。 但是那个时候,他们直接的气氛绝不会像是那样……总是带着其一种,好像他人永远无法插足的默契。 沈知意和花满楼曾经也有这样奇怪的默契。 小鱼儿觉得,自己和坏姑娘,也有这样子的默契的。 可西门吹雪 他算个什么呢? 他现在,又算个什么? “喂,你说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本来客客气气的男女突然亲近起来” 小鱼儿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又大大咧咧地蹲在客栈外面的树上。 这棵树蹲过不少人,已然有了变成歪脖树的潜质。 万物有灵,或许小鱼儿应该稍微克制一下。 但是小鱼儿又不是树。 所以他不在乎。他不仅不在乎,他还带上了自己新收的徒弟一起蹲在这树上。 “这能是什么原因男男女女,一下子关系就变好,那不就是□□里那点儿……哎呦!” 小鱼儿没等恶通天说完,就一脚把他蹬下了树。或许他也觉得自己每天蹲这棵树就算了,还带人一起,对树很不礼貌吧。 没理会树下嗷嗷叫唤的恶通天,小鱼儿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挂在树上。 只有一直未曾解开的眉头,表明他不曾明朗过的心情。 ———— 小鱼儿的想法暂且不提,沈知意如今已经是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会不会出门,但是反正失忆之后,她是没出过客栈和后山的范围的。 反正如何有什么需要的话,沈知意只要和西门吹雪说一声就好了。上次她看见客栈有个新来的姑娘穿的衣服很好看,顺嘴告诉了西门吹雪,第二天她客栈门口就放了七八条颜色各异款式相同的裙子。 沈知意对这样包吃包住包消费的日子很满意,并没有想出去玩或者到处看看之类的想法。 直到在沈知意和西门吹雪谈了三十六个时辰又七刻的恋爱之后,西门吹雪主动 提出要带她出去逛集市。 “”听到新上任的男朋友主动提出约会申请,沈知意第一反应,只有惊,没有喜。 “怎么这样突然?” 提出想法的西门吹雪当时正生疏地给她梳头。 那是一双用剑的手,上面布满了厚茧。 一双用剑的手,一双只会使杀人剑法的手,此刻却在她的发间一点点收拢。 他给她梳头发的手法初时很是生涩,但是胜在足够温柔和谨慎,动作轻到没有拉扯到任何一根头发。但是很快,这双手就彻底掌握了要领,参照着之前看过的发髻样式,很快就给她重新换了一个发型。 他又沉默下来。 他的眼睛看着头发被高高挽起,因而露出大片雪白色脖颈的肌肤的她。 她的肌肤和他的一样,泛着冷色,莹白色的肌肤下是隐隐可见的血管脉络。但是西门吹雪的皮肤总是有股子大理石一般的坚韧,而不是和眼前的姑娘一样,好像下一刻就会融化开的莹润。 一开始,其实是沈知意突发奇想,硬拉着他给她梳头的。 他对此无可无不可。他不觉得这种事情特殊在哪里——他也经常重金叫花魁娘子们为他梳头焚香。 但是等他拆散了她的长发,看着她纯黑色的长发辉映着她雪白色的肌肤时,一种奇妙的冲动,让他不知为何,给她梳了妇人的发髻。 她始终低着头,任由他摆弄。 他把发饰从她头上拆下的时候,看见了那支荷花造型的簪子。 那簪子用料并不好,光用肉眼看,就知道杂质很多。 他敏锐的想起她曾和另一个男人逛过集市,这只簪子也是近来才有的。 他默不作声地把所有的发饰都收进柜子里,只留下一条和他衣服同样颜色的发带,随后提出了要和她一起逛集市的想法。 在沈知意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西门吹雪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把他的手搭在她的脖颈上。 那里有一点没能盘上去的碎发,和他的手指勾缠在一起,又因为头发本身柔滑,都不需要风吹,轻易就从他的手指边滑开,又被他勾缠在手指上,绕上三圈,直到没有一点逃跑的空隙。 她的脖颈不明原因的出了一层薄汗,把一些更碎的发丝粘连在她的肌肤上。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一下,试图擦拭这点湿润,却又因为手指的粗糙,叫她的脖颈泛起殷红。 西门吹雪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收回了手。 如果沈知意这个时候回头,一定能看见他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掺了砾的西沙,低沉到甚至有些嘶哑,泛起和她墨色长发一样涌动的幽深。 “给你买个簪子。” 同样紧张的沈知意在后面那只手撤开的那一瞬间才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被西门吹雪这会莫名好听的声音弄的脸红。 刚刚被西门吹雪当小猫一样撸脖子的时候,沈知意也有些起鸡皮疙瘩,但绝没有这会听到他开口说话时这么羞耻。 好涩。 有一种事后的性感。 ……什么是事后 沈知意被脑袋里突然出现的词语弄得有些茫然,但是在思考什么是事后的短短几秒,她就迅速找回了理智,转头拉住西门吹雪的袖子。 “可我并不缺什么簪子。” 沈知意真的不缺衣服首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但是她的房间里确实有她不知来源的东西。她自己又不出门,多或少对她来说没差的。 西门吹雪听完摸了摸她的鬓发,眼神从刚刚的晦暗重新柔和下来。 “可我想送你。” 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一点平常的清亮,那种沙沙的质感重新干净起来,好像之前那喑哑的声音不是出自眼前这个人的口中。 虽然知道了对方是想给她送礼物才约她出门,但沈知意其实还是有点犹豫。 直到她看见西门吹雪的眼梢带了一点绯红色。 在不久前,他收剑回头,正对上她目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面上还是一脸的清高自矜,眼梢却泛起好看的粉红色。 就像是本来高高在上的仙人,突然被红尘染上颜色——不多,只有一点点颜色。 但也正因为只有一点点,才叫忍不住生出更多的,坏心眼的,叫他彻底堕入红尘的想法。 面对美色当头,本就十分颜狗的沈知意严肃的思考了两秒钟,尽管十分艰难,但还是把嘴里差点脱口而出的拒绝咽回喉咙里,低头红着脸说了声“好呀”。 然后又十分迅速地抬头亲了亲西门吹雪的眼角。 如果这是刚在一起第二天的时候,西门吹雪这会应该已经拧起眉头,说她胡闹了。 但是也许是两个人这会已经很有些腻腻乎乎的劲头,也或许是因为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爱之人直到刚刚为止,都还插着另一位男子送的礼物这件事实在是对他刺激不小。总之,西门吹雪这次并没有说“胡闹”。 他只是半敛下自己的眉眼,俯视着看她。 他长得本就高挑,在沈知意坐着的情况下,整个人的影子都足够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他亲了亲她。 只亲她那头被他亲手挽起的鬓发。就像一只蝴蝶落在她的头上,飘飘忽忽,很快又飞走开;又像被供在什么道观上的神像,终有一日对他虔诚的信徒投下了一个目光—— 他本就是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这样一个吻,好像总带着一股子莫名的高高在上。 但是实际并非如此。 西门吹雪很明白自己。 他是个男人。 他吻得是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他想纠缠的,也绝不仅是她那头被他亲手挽起的发丝。 他只是克制。 把自己锋利的,会伤到对方的剑刃收进密不透风的剑鞘里——就像把那头缠绕在雪白肌肤上会更好看的长发盘收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9-2700:01:51~2023-11-2000: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安6瓶;倚楼听风雨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左边 西门吹雪并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场合。 他从前要是出现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往往是为了追杀某个臭名昭著的恶贼。他只需要一剑,就能让再乱再差的环境彻底为他安静下来。 这一年里能逛两次集市,对他来说已经实在算多了。 光是走在集市上都少见的大少爷,别说是逛它了,就是买衣服鞋子吃食,他都从来没操心过半点。 世人总说他是个难以伺候的人,其实是也不是。 管家给他买了什么款式,他就穿什么;厨房给他烧了什么菜,他就吃什么。 除了在剑上面有超乎常人的固执和痴迷以外,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随性的人——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从小用的吃的都是好东西,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让他挑剔的。 对这些如此不在意的死宅大少爷,和一个在房间里闷了半天好不容易出来逛街的大小姐走在一起,那情景确实是有些微妙的。 逛了两条街,手里什么也没拿的沈知意在纠结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停下来,好好和这个不讲风情的男人聊一聊。 哪有人陪心上人逛街这样的呀! 她缓缓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随后终于是转过身看向了自己背后和她差了半步,被挂成圣诞树依旧面无表情的男友。 真不是沈知意故意买这么多东西,又故意买了东西之后自己不拿要西门吹雪拿。 而是—— 怎么说好呢。 西门吹雪大概就是那种,在陪女生逛街的时候,不会是说“啊你挑好没有,我都跟你走了一路了我累死了”这种话的人,但是也并不能给女生带来任何情绪价值的男人。 ——他陪女生逛街的时候,简直不像是个人。 而是一个会“哇”地一下,噗噗噗吐钱出来的ATM! 刚出门的时候沈知意还是比较兴奋的,看到一些新奇的,她觉得陌生的东西,就会歪头看上一会儿,然后西门吹雪就会两步过去买下它。 一开始还有些感动,次数多了,沈知意是一点也不敢乱看了,眼睛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毕竟西门吹雪再家大业大也买不下这里的地板。 而沈知意自己真的看上的东西,比如一件衣裳。 她比在身上——“好看吗?” “嗯,不错。” 然后他买了。 “可是我还有另外一件看中的,你不觉得我穿这件更好” “都不错。” 然后他又买了。 “……” 她这哪像是和恋人逛街,简直就是家养的金丝雀被金主带出来消费的! 这一路上,她都快闷死了。 她有点生气。 但是她又觉得,西门吹雪其实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她实在是太娇了。 光是就她想 要的都给她买了,而且走了两条街,大多数时间是站着看她挑东西还毫不抱怨这一点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优秀了!是裁缝店店员都会艳羡地夸她找了一个好男人的程度。 但是…… 她都在客栈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的后院后山,绣了好久的花了。 虽然是她自己觉得外面让她有危险的感觉不是很想出门,但是西门吹雪既然都带她出来了,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怎么还可以这样不解风情。 她一回身就伸手就够起他拿着两包糕点的左手,想要把它们抢到自己的手上。 西门吹雪看了看自己被面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眼角泛红的心上人。 西门吹雪没有陆小凤那样的八面玲珑,也没有花满楼那样平易近人,但是倒也没有到恋人到了这个程度还一无所觉的地步。 他低下头,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左手,包括左手手臂,都挂了东西,但他的右手却什么都没有拿。 那是他持剑的手。 而这只手此刻却停在她发红的眼眶上。指背蹭了蹭她的肌肤——动作轻微地让人几乎难以察觉,小心翼翼到像是怕停在自己指尖的蝴蝶展翅离开。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闹别扭,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站在她的身前。他身上隐约有股雪松的冷香,那香味总是很淡,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但是实际上却又一直在那里,在她的身侧,温柔地拢着她。 或许在这里是其他的男人的话,一定会问她发生什么了,或许会手足无措,也或许用自己的经验去逗她开心,更或许会直接开始对她道歉哪怕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总之不会这样安静地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她。 但如果这里站着的不是沈知意的话,西门吹雪也绝不会注意到她的心情,不会想身边的人如何看他,也不在乎身边的人如何看他。 更不会停在这里,不知道如何言语,只能安静地等她,等她说出自己的心绪。 沈知意和他僵持一会。 她偷偷抬头瞟一眼他——正对上他专注看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长得很不深情的眼睛。 但是这双看着虽然正气,但是很凉薄的眼睛看她的时候实在太认真——像是一块被太阳晒得化了一层水的坚冰,把她的倒影都映照地带着水雾似得朦胧和柔情。 她气不起来了。 只觉得他那和以往一样像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突然变得烫的厉害,把她的心都烫的乱跳。 她猛地低下头去,脸蓬的一下红的厉害,如果这是少女漫画的话,她现在头顶肯定已经开始冒蒸汽了。 “我拿着吧。”她声音闷闷的,有些羞怯。不只是因为他的眼睛,也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不想让他总拿着这些东西走在她的身后。 她想和他走在一起。 但是如果直接说我拿着吧然后走在他的身侧,西门吹雪绝对不会答应。他是个大男子主义很重的人——在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的同时,也认为给自己心爱的人优越的生活环境,为她提重的东西,是男人所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以,牵着我吗?”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都因为羞涩而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西门吹雪看着她,有些愕然。 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此刻终于露出点作为人的,带有温度的表情。 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他的睫毛颤了颤。 其实还没有到夏天——冬天也才过去不久,天气还远远没有到热的时候。 但是很奇怪,只是一个对视,好像就有热气朦胧了他们彼此的双眼,恍恍惚惚的,像是那天在梨花树下,她为他拾下一片梨花花瓣,听他说他在意她的时候一样,什么都虚幻起来,只剩下两个人。 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待在一起,天生就能只靠一个对视了解对方所有心意一样。 无端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契合。 他对她说:“好。”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沈知意接过了他手里的糕点,握上他的左手。 他的手因为练剑的原因,总觉着有些硬。 她莫名感觉,自己之前应该也牵过谁的手。 一样有茧子,一样比她的手大上半圈,但应该比这只手要温暖许多。 他和她继续走着,依旧是没有什么对话,但是气氛已然不同。 她脑袋里就这样突然响起一段旋律。 “你总用右手牵着我,但是心跳却总跳动在左边。你和我之间的遥远,永远隔着亲切……” 大胆的歌词,不像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言语。 她由着陌生的歌占据她的脑海,想着歌词,又想到自己这会确实和人牵着手——只不过,她是那个右手牵着人的,歌词里的无情人。 想到这样的巧合,她忍不住笑起来,没有被面纱遮挡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身边的他也跟着笑起来。 虽然是极浅淡的笑,叫人不凑近看,便很难察觉。但是如果是认识他的人看到他这样的笑,便知道他已经是十分的高兴,也已经是十分的温柔。 一直到他们走出城,看见护城河这会已经完全解了冻的湖面,两个人才松开彼此相牵的手。 沈知意有些想坐岸边停着的渔船玩。 这个季节还有些凉,并不是什么适合游船的时节。 但她看着江上没有一艘船,空旷的湖面倒映黄昏的晚霞,颇有些兴致。 若是能再有些荷花就好了。 她脑袋里总是突然出现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 晃晃脑袋,西门吹雪扶她上了船。 这会江上的清风颇有些凉。 西门吹雪坐在风口处,给她挡下了绝大多数的风,这才让她坐在船舱外面,可以看外面的风景。 小船晃晃荡荡的,很是悠闲。 买的糕点这会就有了用武之地,没怎么吃东西的沈知意拆开它们,边吃边看。 西门吹雪并不怎么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但是沈知意递过来的东西他总是来者不拒,不到一会就吃了大半。 “你看,这儿有两条小鱼呢!”沈知意一直看着湖水,突然兴奋起来,拍了拍西门吹雪的手臂。 船家也非常懂事的停下来,不再划动。 那是两条乌黑色的鱼,一大一小,模样漂亮到不像是养在野外的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大的鱼儿在小的鱼儿的外侧绕出一个圈,时不时碰碰那条小鱼的鱼身,十分活泼。而那条被同伴圈在中间的小鱼则时不时用鱼尾狠狠拍一下那不知羞耻的同伴,其他时候则一动不动,像是烦透了自己过于活跃的同伴,但是却始终留在原地,没有自顾自的游走。 “你看这小鱼——”儿。 那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 她哽住。 本来想借这两条小鱼和西门吹雪说些什么,可这会,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好傻的鱼儿—— 作者有话说:这小鱼不光是暗示小鱼儿,也包括花满楼傅红雪哈哈哈哈哈哈 西门吹雪和女儿其实算是同床异梦 也不是,女儿也喜欢他 但是她的心总是很碎片,其他人她也很喜欢(狗头)……我忘记这个城市是哪里了,我本来想写残荷的回忆杀一下苏梦枕,但是我忘记这里是北方还是南方了……我决定复更这次是真的 本来就20章左右就可以完结了,我为什么这么摆,不行不行我得支棱啊!感谢在2023-11-2000:11:22~2024-03-0301:1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殤10瓶;崩溃了你们卡v的4瓶;PIAO3瓶;风雪不归客、风陵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危机 “……是有些可爱。” 直到西门吹雪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那小鱼,她才回过神来。 但是她并没有接下他的话,而是侧身,静静地看着他。 一切都很安静。 黄昏的光打在西门吹雪的脸上,伴随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在他脸上的阴影,叫他无端的生出些温柔。 沈知意感觉他的形象在此刻,好像终于又和自己脑袋里那个记不起是谁的白色身影重合起来——她想,那应该是他吧。 不然,她怎么在此刻,感到如此安心。不然她怎么会明明一句话都不想再说,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也一点不觉得对面的人会为此尴尬。 他们如此亲密,即便她和他相处的时间这样少,但是她还是在意他。 不,或许还是不够亲密。 还要更近一点。 还要在近一点——沈知意为自己这样不知羞耻的冲动而脸红。 但是她就是想,很想。 她才不要亏待自己——就好像西门吹雪从来不舍得亏待她一样。 她顺从自己的想法,贴在他的身侧。她搭上他的手——纤细的手指扣住他的。 她喜欢这样,她喜欢和他拉着手,好像要把自己以前没有和人拉过的手全部都补回来。 西门吹雪没有动。但是他的手却反扣回来,和她十指相扣。 他的眼睛还在看那两条被沈知意指过的小鱼儿。 但他的呼吸已经放轻。 他闻到她的香气,混着她的体温,沉进彼此的掌纹里。 小鱼儿游走了。 ——但害羞的有情人却还停在这里,连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也并不是两个人都是因为害羞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沈知意这会就不是。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的气氛让她感到很有熟悉感,还不想那么早就脱离开。 直到船家见停的够久,船不用划都被水流带走好一段距离,试探性地询问两位他能不能动了,两个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的清醒过来。 沈知意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便说要回去了。西门吹雪向来以她的意思为先,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往回滑的时候,风向是逆着的,尽管西门吹雪为她挡下了绝大多数的风,但沈知意还是咳嗽了几声。 刚刚沉浸在粉红世界的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沈知意的体温本来总是有些微凉的,要是天气冷的时候,是要比西门吹雪这个因为本身内力是偏寒所以导致体表温度也稍低的男人还要凉上几分的。 西门吹雪皱起眉头,把他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他整个人正面朝向她,宽阔的背彻底把风给挡严实了。他无视了沈知意表示就是喜欢待在船舱外面看风景的想法,十分强硬地把她“请”了进去。 “我只是刚刚被风呛到,咳嗽了几声,也没严重到这个地步……”她小声嘟囔了没一会,就在对方堪称严厉的眼神下收了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可还没僵持一会,西门吹雪突然向外看去。 他的剑以沈知意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拔出来,把一支飞向他们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箭拦腰折断。 他的剑,是杀人的剑,行走江湖时,若不是为了杀人,便绝不出鞘。 若是往常,遇见这样暗箭伤人的小人,他自然是要追上去一剑了结,让江湖上少一个这样连正面对敌都不愿的宵小之徒。而若是他那日不愿见血,那就绝不会出剑,以他的轻功,躲过这样一箭,绝非难事。 但是这一次,他的身后有人。 尽管外面还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但他却已起了杀心。 可他也不愿留沈知意一个人在船舱里,自己出去找那放暗箭之人。 于是他只是持剑出了船舱,冷冷地扫视这看上去绝不可能有人埋伏的江面。 他的外衣已披在沈知意的身上,逆风吹动他纯白色的衣摆,使他的身影看上去单薄的厉害。但没有人敢因为他单薄的衣着而轻看这个年轻人半分。 远处传来声音。 “江湖人总说,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这两个人,若一定要选一人为敌,那一定要选叶孤城。尽管你们都是同样名满天下的剑客,但是叶孤城的剑鞘是一整个白帝城,所以他的每一次出剑,都得深思熟虑。” “而西门吹雪则不同。他练剑只为杀人,若他要你死,那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神秘的声音说完这段话便停顿一会,随后带上一些笑意继续说:“但今日我看,这倒也不然。” “再虔诚的剑客,也难免是人。是人,就有弱点,而是个男人,便总有色y。有了心爱的女人,起了色y,生了弱点,便不得不处处受制了——您看,我说的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江上开始弥漫起大片的白雾。 有一条船,在雾里若隐若现。 不,用条这个量词,似乎已经有些不太合适。 那船只是朦朦胧胧透出些自己的形状,就让人明了,那绝对是艘大船。一艘大到可以一口将他们这条小渔船狠狠吞下的大船。 沈知意透过缝隙,看到那船的轮廓——她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她好像看见一双眼睛。 一双无神的,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一张她根本描绘不出细节的空白的脸上,一双她全无映像,但偏偏就是无端想象出来的一双眼睛。 “你在怕吗?” “别怕啊。” 她听见有谁的私语,像是情人的呢喃,那么耐心、那么温柔、那么亲切。 她急促的喘息起来,刚刚喉咙处还能止住的痒意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她用力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都因此泛起比害羞时还要漂亮的潮红。 西门吹雪握剑的手有一瞬的松懈,但是这松懈很快便消失无踪。 或许作为一个恋人,在发现自己的心上人状态不妙之后这么快就回归理性是有些凉薄的。 但他毕竟是西门吹雪,是视剑为生命的西门吹雪。 所以尽管他只留了一瞬的破绽。 但他是西门吹雪。 这一瞬的破绽,便足以证明,他确实心爱她。 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但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前,留给她自己全不设防的后背,只直直面对着那不知来自何处的不速之客。 船的主人看着这一切,哼笑起来。忍不住自言自语:“难怪难怪,难怪江湖上几乎没有她的声名,难怪知道她真容的人那么少,沙漠里的疯女人还是可以这么在意。” “难怪,难怪。” 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用内力。和对面小船隔了好一段距离的情况下,这些声音完全无法传达到。 船主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对面一会——白衣剑客把他身后的姑娘遮的严严实实,他甚至只能看到一点裙摆。他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这会是真心的笑起来。 “你,过去。”他用折扇拍了拍刚刚听他命令给西门吹雪放冷箭的属下,示意他到西门吹雪那里去。 “啊?”弓箭手瞪大了双眼,脸色迅速的苍白起来,像是不明 白主子怎么突然这样安排。 “西门吹雪的剑,要么不出鞘,一出鞘,必饮血——我不想坏了他的规矩。” “主子,可…我……”弓箭手的脸迅速苍白起来。 他射出那一箭,是主子的命令,可现在,主子又要因为他自己的命令,叫他去送死。 “你不愿吗?”船主人依旧笑着,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侧过身瞧了他一眼。 只一眼,就让弓箭手如至冰窟。 他战栗着上了大船上备着的小舟,与另一个主子钦点的,他们这儿最会用剑的一个剑客,向西门吹雪的船划去。 在他们出发前,船主人还像是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若是你们能活着回来,要记得再顺便看看西门吹雪背后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个什么样子的美人——” 两人只能苦笑着应是。 不然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已是要死的人了。 ——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西门吹雪甚至不屑于和他们两个说些什么。 只是对着身后的沈知意说了一句:“闭上眼睛。” 他出剑很快。 沈知意甚至听不到兵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战斗便已结束。 他的剑已然饮血,但他却并未收鞘,他的视线,他的剑尖,依旧停在大船的方向。 “哈…哼哈哈哈哈哈哈哈——”远处,传来船主人可以称得上撕心裂肺的笑声。 “啊,请原谅我的失礼。”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再一次开口时,又一次变得彬彬有礼,与刚才癫狂的笑声完全割裂开。“果然,像您这样的剑客,即便是有了弱点,也绝不是这种江湖上随处可见的臭鱼烂虾可比。” 他毫无心理压力的称呼自己的手下为臭鱼烂虾,语气里满是对这两条生命的漫不经心。 而实际上,这两个人的武功水平本身也是江湖二流高手的水准,若是不刻意贬低,怎么也是用不上如此难听的词汇的。 但船主人不在乎。 弃子,没有被尊重的必要——何况他本来也没尊重过他们。 和对自己手下堪称凉薄的态度相对的,是他开始快速升起的对西门吹雪的热情。 但显然,他的热情反而让西门吹雪的杀意更胜一些。 毕竟他是这样对西门吹雪示好的—— “您这样的剑客,在下实在不愿与之为敌。看在在下的惜才之心的份上……不如,您就干脆行个方便,把您身后的那个姑娘交给我们,如何?”—— 作者有话说:也不知道那个投了我4瓶营养液,ID叫崩溃了你们这些卡V的小天使还有没有在追更,我昨天更新完看到真的汗流浃背了…… ——————————————————感谢在2024-03-0301:12:01~2024-03-0403:3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是女孩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请求 宫九认为自己这样说还是蛮和气的。 纵然西门吹雪是个十分厉害的剑客,宫九也不觉得他对上自己这一船的人会有什么胜算可言。他对付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把西门吹雪后面那个小姑娘抓过来而已。本来以他的性格,要是有什么人在他做任务时横插一脚的话,他是不介意把碍眼的家伙一起清除掉的。这次若不是实在起了惜才之心,他也不会对这个斩杀自己两位手下的拦路虎心慈手软—— 虽然这所谓的什么也只是他自以为的就是了- 1234 但是西门吹雪显然缅因领会到他难得的好意,眼神愈发冷冽起来。 他背后的沈知意咳嗽的越发厉害。 已经到了完全不像是单纯受了些凉的程度。和对面的神秘人僵持了好一会的西门吹雪终于还是收了剑。他用那只没粘过血的手扶住沈知意,暖暖的内力由他的手掌传递到她的身上。沈知意被这恰好的温度弄得滴出些虚汗。 她觉得自己冷的厉害,可是她的身体实际却在不停的发热。热到发疼的皮肤和那完全缅因被抚慰到的寒冷让她难受极了。 在西门吹雪把他的手放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她完全克制不住泪水。就像小猫似的用头摩蹭着他的手指,小声的啜泣起来。 因为感觉到自己体表不断上升的体温,沈知意把脸上那已经浸水的面纱扯下,脸上已然是一片不自然的潮红。冷汗把她的刘海彻底打湿,粘连在她的鬓边。 西门吹雪皱起眉头,就要把手撤开,却被沈知意用手指勾住。她很不客气地把整张脸都埋在他宽大的手心里,抽抽噎噎的掉着眼泪。时不时的咳嗽,和她断断续续的呼吸,让总是冷着脸的他难得的染上些心急的神情。 他什么都不想了。 不想那下作的冷箭,不想那神秘的大船,不想那态度轻狂的神秘人。他只想马上带她去看大夫。 他把她整个人环在怀中,高大的身形把风遮挡的没有一点可乘之机。那划船的老叟早就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跳水离开,还好西门吹雪事先付给他的银子足够买两艘这样的小渔船,不然他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他把她抱起来,全然不在乎还在远处的船,用轻功飞快地朝着岸边赶去。 已经有眼力见的其他箭手拉满弓弦,用试探性的眼睛看着表情依旧没有变化的宫九,等待他的指令。 但是宫九只是更加感兴趣的笑。 他冲自己那群没眼色的手下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少做些多余的事,便十分轻快地跃下船头,往西门吹雪的地方追去。 他的剑术比不过西门吹雪,轻功比不过楚留香,但是他的轻功却比得过西门吹雪,剑术比得过楚留香。 和原随云一样,是个全方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虽然西门吹雪的轻功也绝对是武林一流高手的级别,但在宫九同样全力以赴地情况下,还是缩短了一定的距离。 沈知意的脑袋被烧的有些痛,她无力地把下巴抵在西门吹雪的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因为光用鼻子已然呼吸不过来,她的唇张开一条小缝,时断时续地喘息着,看上去十分可怜。 宫九那和轻功一样不错的眼力把她的模样看得无比清晰。 他看见她的可怜、可爱,并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能让沙漠的那个疯女人如此有危机感。 沈知意的头一点一点,她难受的不行,如果可以,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直接昏过去,而不是在剧烈的身体不适的影响下,也没办法靠着混沉不过的脑袋晕过去。 她勉力地睁开眼睛,想趁着这一次不会被西门吹雪挡住的机会,看向那个让她万分心悸的船,却顺势看到了正朝着她和西门吹雪奔来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也正看着她。 她显然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但她的心里迅速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厌恶。 她讨厌那么巨大的船,讨厌这像鬣狗一样追逐她的男人。 她那双即便不说话也总显着十分温柔的眼睛带出些莫名其妙的厌恶和愤怒,像是一朵正在猛烈燃烧的小玫瑰,身上都是细长的尖刺。 宫九的脚因此停了一瞬。 本身在水面上使用轻功,讲究的就得是一个快字,让脚踢开的水波推动着他们继续往前行走,宫九这空了一脚使他的身形彻底失去惯性,整个身子都栽进还很寒凉的江水之中。 他全身湿透,眼睛还定定看着远处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在这样湍急的河流间保持不动是一件非常困难也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不出两刻钟,不是内力不济被水冲走,就是耗尽体力无力维持身形。像是如原随云那么厉害的人,掉进茫茫大海之中,也是没什么生还机会可言的。 “……真 有意思。”手下着急忙慌的把他打捞起来。本以为这心情阴晴不定又足够心狠手辣的主会因为他自己闹出的尴尬而又对他们闹些幺蛾子,却没想到宫九反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甚至挥退了要给他换干衣服的侍从,穿着湿透的衣服受着初春的冷风。 他的身体比沈知意好了不止一点两点,如果是沈知意这么干的话,这会已经可以让人准备棺材了,而他只是稍微感觉有点冷而已。 这让他也有些可惜。 吹点风就能和小玫瑰一样连气都喘不上来,也必然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惜他实在少了些福分。 但是宫九也只是小小的遗憾了,便又开始回想那像是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真是漂亮。 那样温柔的,无邪的,清纯的脸。那样楚楚可怜的,不染人间烟火的气质,搭配上那和这些特质全然相反的看垃圾一样的厌恶的嫌弃的眼神—— 他光是回想,便足以叫脸上泛起潮红。 他甚至可以想象她拿着鞭子,把他当做最下等的男[妓,一下一下的抽打——她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体验到和他相似的快意吧。一定会一边认为他是个垃圾欠打所以狠狠抽打他,一边又觉得他的兴奋十分令她恶心却又不得不惩罚他,而露出既耻辱、又愤怒的……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的喉结迅速地滚动,鼻尖快速地喷散出热气,默默咽下不知道何时分泌出来的口水。 离他比较近的侍从们注意到了被湿衣服紧贴,把曲线完全暴露出来的主子那莫名起来的部位,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头,只当自己是个透明。 —— 沈知意这次的病情远没有上次的严重。 她天生不足,早就病过无数回,若是她还没有失忆的话,以她生病多年的经验,这种程度很快就能忍过去。 大夫很快给她开了药出来。风寒之症,治起来不难,只是她体弱,没办法下那些猛药,只能多调理个几天。 西门吹雪在安顿好她之后,其实是想去探听一下那无名船的事情的——他还记得那无礼的鼠辈不仅敢说出让他交出心上人这样的话,甚至还敢独自一人轻功追来。 若不是当时以沈知意的身体优先,他必然是要当场杀之,杀尽。 但沈知意才不要她走。心底深处本来已经淡化许多的危机感因为今天这一幕又一次苏醒。她不要他走,就是不要。 “我去去就回。”哪怕西门吹雪这样有些无奈的哄着她,她也还是不松口。 她有一种预感。 但凡西门吹雪和她分开超过二十米——她的房梁上,她的窗户外面,甚至她的床底下,都会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地方。他可以去去就回,但是他去完回来,她很可能就要一去不回了。 虽然不知道这么窝囊的想象为什么老在她脑袋里转来转去,但是她就是要是顺从自己是个窝囊鬼的本质,死死拉着自己的保镖兼男友不撒手。 “我不要你走。” “我要你。” “我只要你。” “求你了,别走,陪着我,好不好?” 她的眼泪倔强地在眼睛里打转,但就是难得有骨气的没掉下来。但偏偏这眼里含泪的模样实在足以打动这世上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于是他沉默。 沉默地服软,陪在她的身旁。 他与她十指相扣,再也想不起他们两个人间,到底是谁更离不开谁这件事。 —— 沈知意吃了药睡下的当晚,她睡得很不安稳。 她的身上又开始冒起冷汗。 她在做梦。 梦里,她永远在奔跑,在奔跑。 她的前方有一个男人。 她不知道他是谁。她看不清他的身形,看不清他的衣着,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想,她跑了好久了,好累了,不应该执着于这样的一个幻影,也该停下歇一歇了。但是又总想,万一呢?万一,她真的追上了呢?她都已经跑了这么久,这么远,难道就要这样前功尽弃吗? 到最后,她已忘记她跑了多久。 只感觉那模糊的身影好像终于回了头,温柔、而又悲伤地看着她。 她停下来,泪流满面。 随后她又听见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我不要你走。” “我要你。” “我只要你。” “求你了,别走,陪着我,好不好?”】 ——请别走。请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梦里的人不是西门吹雪 你们觉得是谁都可以,但是首先排除西门吹雪/狗头 有了亲哥哥的身份和马上就要变前男友但是是三十万字到现在唯一一个和妹真的有恋爱关系的男人,虽然妹和你同床异梦但是请问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说我是真的很想要20章完结的,这次回归是我寻思吧我本来就快完结了为什么要不写啊! 但是我为什么又要加新剧情 我神经吗,我服了我自己了我真的,我要完结我要完结(崩溃) 但是又不想烂尾(扭曲) 我真的感觉我这个完全没有大纲随便乱写的作者真的业界毒瘤……简直对不起原著对不起粉丝对不起编辑对不起码字搭子(猛女落泪) ——————————————— 第96章 求婚 西门吹雪在沈知意睡下后便没有待在她的身侧,侧躺在与她隔了一道屏风的睡塌上,隔下一小段距离。但一听到沈知意迷迷糊糊地开始说着些什么,他就马上坐直了身体。 他本来就不曾睡熟,在听见沈知意的梦呓后马上就清醒过来,起身点起一只蜡烛,向她走来。 他看见昏黄的灯火把她脸上细密的汗珠都折射出光泽。她整个人像是已经在水里泡过,全身都已黏上一层薄汗。 他走上去,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那汗水已然凉透,可她的身体却还在发热。 民间说这种现象是在发汗,等把一身的汗都发完了,人也就好了。但他还是有些担心,本就没什么睡意的他干脆坐在她的床边,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过了一会,沈知意嘴里的梦呓声从模糊不清逐渐转为清晰,他的手又一次被紧紧地抓在她的手里,听见她又一次带着哭腔地求着他不要走,西门吹雪的眼神柔和下来。 他把她的手扣在手心,按向自己的心口,说:“嗯,不走。” 他的心在这里。 再风流不过的浪子也会有想要一个归处的时候。而他算不上什么浪子,少了些多情,少了些浪漫,但他足够执着,足够忠诚。 对剑是,对她亦是。 但若是哪一天,剑与她非要择其一呢? 但至少现在,这样的选择还没有到来。他不必想,也也不愿想。 而沈知意对外界的一切全然不知,她还陷在她的梦里。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但是那个人,那个她一直追逐的人,反而又一次站的远远地,又一次背过身去。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听见全世界都在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诉说着爱意。 爱她,爱她,爱她。 她被关进一个金色的鸟笼里。 那鸟笼根本没办法容纳一个人的大小,她的腿由鸟笼的缝隙中伸出来。 黑暗里,有谁在亲吻她,又有谁想束缚她。 【“在你追逐他人的时候,我也在追逐你。”】 【“为何你从来不愿意回头看看呢?”】 【“我们都在这里。”】 【“一直在。”】 她感到恐怖。 但是比恐怖更深的,是几乎把她的心都全部掏空的愧疚。 一直到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能完整显现真容的男人出现,也将手伸向她,才把这种愧疚彻底转化为惊恐。而这份惊恐除了来自与他,更多的还是来自于 他的身旁那个很美的女人。 那种美,叫人很难形容。 可只一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沈知意便猛地惊醒了。 她在意识到真的有人拉着她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挣脱。 男女力气的悬殊的让西门吹雪几乎可以不用什么力气就制住她,但是他没有。 他想,她一睡醒就发现有个男人拉着她,慌张些是正常的。他们总会再牵上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沈知意看到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顿时就像是想要寻求庇佑似得握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心里生起一点子诡异的心虚。 有一种梦到和情人出轨做口梦,结果一觉醒过来下面躺的是老婆的震撼与心虚……沈知意的脑袋里莫名的出现了十分神奇的比喻。 因为脑子里一切奇奇怪怪的想像,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主动拉住了西门吹雪的手。 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在又一次被她触碰到的时候,纤长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然后他看着她,笑起来。 夕阳的光晕很漂亮,透过纱窗,打在他的侧脸上。 暖黄色的光把他冷白色的皮肤都映得温柔起来。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实在好看。高挺的鼻子好看,薄薄的总是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好看,被染成金色的长长的睫毛也很好看——他眼睛里倒映出来的她的样子,最是好看。 沈知意盯着这样的他看了好一会。 她非常突兀地问他:“我可以亲你吗?” 于是他又不笑了。 “胡闹。” 但是真的在她吻向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动。 直到少女的气息一触即分,他们回到原处,沈知意因为羞耻已经把自己全部裹进小被子里面,他才再次开口。 “我总以为,和你一样的姑娘,总没有这么喜欢胡闹的。”? 沈知意愤怒的探出一双眼睛,刚刚脸上的红晕还没不见的她很是气势汹汹地看他:“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 “男女之间,既无媒妁之言,就不该这样形式浪荡。”他的表情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小心上人现在已经被他的吃饱了还倒打一耙的说法给狠狠气到的事情。 “……虽然现在谈到婚嫁之事或许有些随便,但…你可愿?” —————— “等会,你再重新和我汇报一遍。”先不说沈知意面对这速度超快的求婚是什么个看法,本来一路游山玩水,并不急着往江南去的玉罗刹听到属下的汇报,手里书法大家绘的折扇‘啪’地一下,生生被他折断。 那刚刚收到线人的传书,上来汇报的属下满身冷汗。 兄妹相亲这么大的事情都被他给知道了,看来他是活不了多久了。衷心的属下一边哀叹自己小命不保,一边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刚收到的消息。 “……” 接下来,就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许久,久到属下都感觉主子已经不会再开口,想找个由头先退下的时候,玉罗刹终于再次开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那令人骄傲的儿子,和我那流落在外面的小女儿,郎情妾意,情投意合,说不定,马上还能让我喝上喜酒了?” 玉罗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什么起伏。正常该有的什么愤怒,伤心……都没有,他用着最平稳的语气说完这句话,除了脸上那以往总带着的笑容消失无踪外,好像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额……这……”属下不敢回,自顾自战战兢兢地跪着。 好在玉罗刹也并不是想让他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轻呵一声,不怒反笑。用那有一半已经断开的折扇拍了拍他自己的手心,深呼了几口气。 “好好好,真是亲上加亲啊。”他的脸上又带上了自己以前那最常用的笑容,好像已经恢复了理智,只是那咬文嚼字间,也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 这么多年以来,西方魔域对外一副大派作风,实际上内里一直混乱不堪,多的是糟心的事情。但不管是xx长老今天为了一个女人和xx护法互殴,还是x护法偷了门派秘籍叛逃,他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好像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大概是这位陪了他几十年的属下第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除漫不经心以外的情绪。 “罢……”好在玉罗刹还是很快的冷静下来,决定先搁置这个令他自出生起第一次遇到的能让他头痛欲裂的事情。“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个养花的女人花钱雇了一堆反贼,要绑架我的女儿?这件事再详细和我说说。” “是。” 这件事显然就正常许多,虽然石观音在大漠的势力同样不小,加上自己有2个得力的儿子,在中原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不过对于掌管西域最大教派的玉罗刹来说,虽然也有些麻烦,但是绝没有上一件事来的麻烦。 “石观音啊……”他喃喃自语着,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玉罗刹并不是个好父亲。 不说对沈知意那不闻不问的态度了,就说对自己十分满意的西门吹雪,也谈不上有多好。 他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 和追求剑道,抛下两个孩子不管不问多年了无音讯的西门燕简直是天生一对,一样的薄情寡恩。因为怕沈知意会成为自己的软肋,送到富贵人家后便不闻不问,认为西门吹雪和自己相认以后自己要在中原布棋会有许多不便于是从未见过西门吹雪一面。 如果不是她又和西门吹雪相见的话,或许玉罗刹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自己那可怜的小女儿。如果不是他们两个相逢,玉罗刹这辈子也不会想要在西门吹雪面前露面。 但即便是再爱自己,再自私的人,对有血脉亲情的人,还是会抱有几分宽容的。而且还是这个自己确实有许多对不起的小女儿。 石观音这个女人他知道,那就是个为了证明自己是天下最美,时不时就要发疯的女人。若不是自己干预,若不是沈知意身边恰好有她多年从未相认过的亲哥哥在,她从小经脉虚弱不能习武,借住的人家也都是普通人,说不定真的已经…… 愧疚心占了上风的玉罗刹合上眼,对背后的属下比了一个手势。 “是。”终于可以退下了,属下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玉罗刹又接上了一句。 “等等——再给我准备一匹快马,要可以日行千里的,明白么?” “……是。” —— 且不说便宜亲爹那边是如何火急火燎的想拆散这对畸形的爱,这边沈知意几乎是马上就答应了西门吹雪的求婚。 她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不枉她装着失忆,终于把所有可以触发对方结局的感情事件全部触发完了,等的就是此刻。 看着西门吹雪头上已经100的好感,她终于放下心来。天知道,在那艘和原随云的大船一模一样的船向他们驶来时,她的内心有多么的紧张,几乎以为原随云并没有死,又一次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她。 只要和西门吹雪结了婚,再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剧情走完,她就可以直接到情感结局了——虽说是要守一辈子活寡,但是至少她还活的好好地,身上什么零件都在,这就够了。 至于正在为她的头疼之症去寻大夫的花满楼和陆小凤,还有这些天一直没有离开客栈,一直在暗中观察她的小鱼儿? ……她现在还不想去想这些事——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花花和小凤就回来了!小鱼儿我不知道要不要写,大家知道的我根本没有大纲。 爹下章能不能到我也不知道。 宫九估计还会返场一下,虽然戏份不多就是了(变态快走开) 结局的话大概是真的快了吧 ——————————感谢在2024-03-0423:03:50~2024-03-1023:28 :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_→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16瓶;崩溃了你们卡v的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无言 西门吹雪的求婚虽说来的突然,但他本来就是认定了一个人,就会负责到底的一个性子。他不通庶务,不知道怎么去操持婚礼,但是也是当即寄了一封信回山庄,让他们开始准备。 至于为什么没有干脆把沈知意带回山庄把婚礼办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去给沈知意请大夫可还没回来呢。 不过其实西门吹雪本来也不是太在乎别人想法的人,按往常的性子,大约也就是留个口信给姗姗来迟的陆小凤让他们自己追上来便罢了。 但是这次毕竟人家是带了大夫来的,而且——陆小凤和花满楼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有意这件事,西门吹雪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乘着沈知意失忆记不得他们,和她情投意合……纵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沈知意一直在主导的因素在,但到底也有些不够堂堂正正。 又等了几天,陆小凤和花满楼满身尘土的带着一个已经晕过去的男人回来了。 这男人矮胖矮胖的,肤色蜡黄,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唯有一张脸的颜色很白皙,和纸似得,感觉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陆小凤一到客栈就全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喘了会儿粗气,一副累的够呛的模样。他骑了两月的马,腿已经麻痹的厉害,这会算是总能休息会儿了。 花满楼还有些心急,想马上去看看沈知意,就被陆小凤拉住裤腿。 “大夫都还晕着呢,难道你要人家晕着给你的小心上人看诊?”陆小凤一边还在喘气儿,一边努力抬起自己的脖子,半眯着眼睛看他,“你先缓缓,也先让我缓缓,难道你要这么一副逃难的样子去见她?她这会要是脑袋不痛了看见你,绝对被你吓死。” 他这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们两个这两个月基本就没打理过自己,又是胡子拉碴又是一身脏兮兮的,看着像俩山顶洞人似得。 花满楼这才停下先把自己瘫在地上的好兄弟搀扶起来,再和陆小凤一起把已经晕的七荤八素的平一指扶起来。 弄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客栈里大多是不混江湖的普通人,看他们这样风尘仆仆不修边幅的样子都忍不住朝他们打量过来。并不想太招人注意的两人也只好先下了把平一指带去给沈知意的事情,先订了三件上房。 看平一指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们先给他随便安置了一下,各自洗个了澡换了身衣服就去找了沈知意。 他们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再去敲西门吹雪的门,也是无人回应。还是过来把用过的水盆拿下去的店小二看见他们在,和他们说这会屋子里的人应该在客栈后山上。 两人对视一眼,和小二道谢过后,就往山上去了。 “看来她的身体应该好些了。”陆小凤边走边和花满楼说着,“这一路紧赶慢赶,差点没把我累死,等大夫把她的病彻底看好了,我铁定得睡他个三天三夜再说。” 花满楼却是没有接话,依旧保持着不慢的速度往山上走,只是那一直绷着的神色终于温柔下来,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靠在西门吹雪肩膀上睡觉的沈知意和一直安静坐着不动,侧头看着她的西门吹雪。 陆小凤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西门吹雪。 他像个人,像个普通的男人。 尽管他知道西门吹雪对沈知意有意,知道他早就动了凡心,但是剑神毕竟还是剑神,做不出大胆追求之类的事情。陆小凤本来都想,西门吹雪这样的男人,大概会一直憋着自己的心意,憋着憋着,他天天在那练剑,估计也就憋没了。 结果居然给他看到这样的画面,这冲击力,简直不要太强。 除了震撼,他的心底也难免多出几分酸涩来。 他可真是有毛病——爱他的,念他的,他也挂念人家,但又怕人家。不喜欢,不爱他的,他自己都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女人,他反而东想西想,多出许多莫须有的烦恼来。 陆小凤吐了口气,很快,心里对朋友的担忧又占过了上风。他侧头看向花满楼,和他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可不同,自己的这位好朋友心思向来细腻,又总很忠诚,他本以为这会他会看见他伤心难过的表情——但是很意外的是,花满楼的表情很平静。 陆小凤想猜测他的心情,却怎么也猜不透。 花满楼并不是一个很难猜的男人,他就是一个好,好的离谱的人而已。可就是这么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也会有让可以称得上七窍玲珑心的陆小凤猜不透的时候。 “你们来了。” 西门吹雪的声音响起,让陆小凤终于回过神来重新朝他看去。 爱情,令陆小凤猜不透以往一眼就能看透的花满楼。 也让他那以往总是冷冰冰的让人看不透的西门吹雪变得容易猜透。 他的嘴角,眉头,每一寸的肌肤都因为自己身边的女人而舒展开来。连那双冷黑色的眸子都带了暖意。 以他的耳力,不会不知道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已到了他们附近,却偏偏沉默那么久,才和他们说话。 看来,即便是再不近人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是有几分尴尬的。 但是还是多谢他开了这个口,叫陆小凤终于能往下跟着说下去。就在他努力的想出几句寒暄正要说话的时候,沈知意也终于是顺着西门吹雪的视线朝他们看了过来。 ——陆小凤又卡壳了。 “啊哈哈哈下午好,两位吃过饭了吗” 他本来脑袋里想好的,什么像是许久不见你们一如往昔啊之类的语言,这会,又全给忘记了。 “……”沈知意看着他们二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还好她之前本就假装自己失忆,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不说。缩到西门吹雪的怀里做逃避现实的鹌鹑状。 她还是很漂亮。 那张脸刚刚大病初愈,还带着些病恹恹的可怜情态。陆小凤现在看他,大约就和贾宝玉每次去瞧病中的林妹妹一样的感觉。觉得她病如西子好看的紧,却又同时为这心疼的厉害。 她还窝在自己好朋友的怀里不想看他,心更疼了——为自己疼的。 如果沈知意跟的是花满楼,或许陆小凤心里这些乱七八糟乱飘的心绪还能多收上一收,毕竟爱情就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可这也……他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小胡子,一副很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造孽啊! 他又忍不住去看花满楼的表情了。造孽,真是造孽。 “好久不见。” 花满楼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小凤看过来的视线。他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能停在沈知意的脸上,没有丝毫偏差。 他能感受到她和另一个人的呼吸贴的那么近……却依旧能说,好久不见。 和上次对她说好久不见 时的语气一样温柔,一样亲近,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沈知意失忆这件事,他和陆小凤并不知情,毕竟在她醒过来以前,他们两个就出门去找大夫给沈知意看病了。 按照其他男人来看,这其实称得上背叛——毕竟他们两个曾经如此暧昧,只差耳鬓厮磨,只差互诉衷肠。而西门吹雪在他们两个没走之前和沈知意直接看不出一点端倪。 但是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异样的情绪,甚至连像陆小凤那样摆出古怪的,尴尬的表情都没有。 他甚至微笑,在沈知意没有回应的时候微笑的和西门吹雪问好,然后再用担忧的语气接着问她:“知……沈姑娘,许久不见,你的身体可还好” 他真的像是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连关心都那么恰到火候。 如果不是他差点喊出知意两个字,如果不是他说沈姑娘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连陆小凤都难以察觉,他的难过。 沈知意的心停了两拍。 她朝他看过去,小心翼翼地,不敢正视花满楼的眼睛。但是不小心扫到他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哪怕知道他看不见她……却还是怕被灼伤而又低下头去。 然后她又朝西门吹雪看过去,一副因为遇见了好像认识她,但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而感到不安的模样。 她很喜欢花满楼。 真的很喜欢。 花满楼也一样,他喜欢,比她还要喜欢。即便是她和西门吹雪在一起了,他那100的好感度还在她的好感度排行榜里闪着金光,屹立不倒。 但是一想到自己跟他混结果落了个死的那叫一个凄美的结局,她就能硬起心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意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辈子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寡妇,于是决定让她未来基本等于死了的未婚夫帮她挡下花满楼的视线。 西门吹雪显然也没有处理这种情景的经验,他本来也不擅长和人交际,更别说有人教他怎么应付情敌对恋人的寒暄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抱歉,她…”想到他们还不知道沈知意失忆的事情,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头,“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回客栈再说吧。” —— 另一边,无花看着新送来的线报,忍不住拧起眉头。 “西域魔教他们自己内部据说自老教主走火入魔以后,便内乱不断,还有心力做别的我记得,母亲与他们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吧。” “还有一件事……女人一个女人而已,这等小事,又何必叫我亲自出手。” “西门吹雪也在她身边无名岛……” “沈知意…沈胜衣……” 手中的纸片被投入烛火之中,他的表情晦涩莫深,唯有身上那清冽脱俗的气质依旧不变,没入夜色—— 作者有话说:没跑路,没跑路,还在还在的,呜呜呜呜,我真的卡文了,我好想开新文,这本我真的快写不下去了。都是什么人在写完结文,我真的做不到啊(崩溃)(尖叫)(歇斯底里) ——感谢在2024-03-1023:28:36~2024-03-1900: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20瓶;7128328114瓶;清歌寂曲10瓶;猫猫是女孩、不得不出被窝5瓶;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流言 和上次久别重逢的时候一样,花满楼完全没有对她生气。 他对她还是很好。 好到在陆小凤听到西门吹雪说他要和沈知意成亲的消息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他还能笑着恭喜。 那个时候,西门吹雪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明明花满楼那双眼神没有焦距,正无神地涣散着,可沈知意还是有一种被看到了的羞耻和心虚,像是受不了西门吹雪手心的热度似得动了动她的手。 然后就被西门吹雪牢牢地禁锢在掌心中。 她自已没有穿越以前,虽然一心把这个游戏当乙女向来玩,但她每一周目基本都是单推。除了傅红雪线路强制提高叶开好感不然百分百触发花白凤剧情杀所以脚踏了两条船外,也就只有南宫灵她没单推过。因为这条线如果无花好感不够,不管美貌值多少,对方都会怕她防碍计划,将她直接杀死。 所以排除迫不得己的原因,沈知意真的称得上是纯爱战神,游戏内足否会因为同时攻略他人导致修罗场她完全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 但就目前来说,她的渣女行为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除了良心以外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 平一指给她诊了下身体,也只诊出了一些先天不足之类的病症,对于她之前晕倒还失忆的问题,他也无法解答。 他家有悍妻,只说先记录下脉案,之后也去查查古籍,便先回去了。 而西门吹雪在冷静地宣布完自已择日便会与沈知意成婚的消息后,就决定带着沈知意一起回落梅山庄了。 按理来说距离成婚还有三书六聘的流程要走,但是沈知意现在属于“失忆”状态,而西门吹雪又正好并不是一个特别在乎这些流程的人,于是便免去了。 花满楼和陆小凤风尘仆仆为了这位令他俩心烦意乱的漂亮姑娘忙前忙后,结果只不过又在一起呆了两三天,就得知她要走了。 还是因为被自己的好兄弟带去成婚这样的理由拐走的。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还曹丹的事情吗? 陆小凤觉得是没有的。 花满楼是怎么想的 陆小凤猜不出来。 陆小凤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花满楼了,正如他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也同样是花满楼一样。 但是,一旦碰上这位同时把他们两个都玩弄在掌心里的姑娘的时候,陆小凤就一点也猜不懂花满楼的心思了。 他还是温柔,还是总笑。 他还是那样好。 他还是那个会听着雨的声音,闻着花的香气就会高兴的花满楼。他太正常了,甚至正常到可以在西门吹雪说他们两个要成亲的时候,出声恭喜,而不是和陆小凤一样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你到底在想什么?”在沈知意留在客栈的最后一个晚上,陆小凤终于忍不住,闯进自己好友的房间问他。 花满楼还没有睡。 这是很正常的。花满楼喜欢白天时熙熙攘攘的人声,但是也很喜欢入夜时分窸窸窣窣的风声,这不奇怪。 他正坐在桌子旁边沉思。 这也是很正常的。这也不奇怪,陆小凤觉得他总是有第二双眼睛,在他沉思时,这第二双眼睛一定总在默默注视身边的风景。 但,他点了灯。 他肯定不会想到陆小凤今夜会来找他。 花满楼没有客人来的时候,总是习惯不点灯的——毕竟,他用不上。 但是他点了,温柔的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非常的祥和且温暖。 自从那个姑娘闯进他的百花楼,又匆匆忙忙从他的世界里跑走,他就总是习惯点灯。 他在等一个恐怕再也不会来的人。 陆小凤知道。 正因为他知道这是独属于花满楼的等待,所以他更加不懂花满楼真实的想法。 或许他并没有那么了解花满楼。 正如他并不了解原来自己也会有为了一个女人翻来覆去眉头紧锁的时候一样。 “我来了。”他对花满楼说。 “你来了。”花满楼回应。 他的语气和那天恭喜沈知意的婚事时的语气没有什么不同。 “你不知道我要来,但是你却留了一盏灯。” “你在等人,在等什么人” 陆小凤看着他,明知故问道。 “我只是习惯点灯。我没什么要等的人,但是你却正好来了,这难道不是很巧吗?”花满楼笑了笑,给陆小凤倒了杯茶。 茶是凉透的。 或许花满楼会忘了给他的客人点灯,但是他从来不会给自己的客人上一杯凉透的茶。 陆小凤却一饮而尽。 然后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底,又笑起来了:“看来,你真的在等人,只是等的不是我。” “如果是她来了,你一定不会给她喝一杯凉透的茶。你等到了错的人,所以才会做了错的事。” 花满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即便是对的人,对的事,到最后,也可能都是错的。”他又给陆小凤倒了一杯茶,但是这次,他有用内里好好热过,温度是正好合适的,“而有些错,现在我们就可以纠正过来。” 至于已经彻底错过的,对他而言对的那个人……他不去想了。 至少现在,他不再去想了。 ———— 等玉罗刹终于到了江南的时候,沈知意已经和西门吹雪一起返回落梅山庄去了。 玉罗刹脚程倒不慢,如果再调头去追,大概也能在他们回落梅山庄前赶上。 他深吸一口气——他毕竟还只是人类的境界。即便武功再高,总有累的时候。 但是又能如何呢。 “自己造的孽呀……”玉罗刹叹了口气,继续追 赶而去。 —— 而无花也收到了最新的消息。 石观音要他帮忙除掉的那个女人已经和西门吹雪一同离开了。 西门吹雪的不近女色和他的洁癖一样人尽皆知,无花终于是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我们的人在客栈大堂,隐约打听到,说是…说是他们,要成婚。” 听着手下的汇报,无花转了转佛珠。那张圣洁的脸即便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总带着几分如神灵般的悲天悯人之感。 “罢了……既然……” 既然是要成婚,以西门吹雪的名声来说,总得有些人上门祝贺吧? 说实话,他实在懒得为了一个女人做这么多的麻烦事。 但是他也并不想让石观音来中原。 石观音这段时间每周都来信,说自己非除沈知意不可,只是被神秘的人和势力绊住了手脚困在西域,不然一定要来。 无花真担心这个女人又因为她那无意义的嫉妒心直接抛下自己经营了多年的组织不管跑来中原。 “让小灵去散播西门吹雪要成婚,宴请江湖名士的消息。”无花终究还是放不下这巨大的风险,决定按照石观音说的去做。 而且若是真的沈知意出现危机,无花敢肯定,那突然失踪了的杀手孙羽一定会重现武林。 无花很多次都想招揽这位江湖第一杀手。不为那身武艺,就光为他脑子里放着的无数秘密和消息,他也很想得到他。 —— 虽说是未婚夫妻,但是沈知意在确定了关系之后格外黏糊。 她很喜欢扑在西门吹雪的怀里。 他穿白衣,佩长剑的时候格外如此。 西门吹雪的胸膛并不属于十分宽厚的类型,但是因常年的锻炼,也十分紧实有力,圈住一个她毫无压力。 西门吹雪一开始也有尴尬不适的时候,也曾一本正经看着她,说:“你我尚未成亲,不应如此。” 但是沈知意每次都脸红红地道歉,下次还敢。久而久之,西门吹雪便习惯了。 他甚至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一手搂着她,一手擦拭他的佩剑。 而沈知意这么黏黏糊糊,一方面是因为她以前也是这么和沈胜衣腻歪的,一方面是因为,她那死机多年的游戏系统终于又更新提示了。 一个小巧的骷髅头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这是石观音展开追杀的标志。 其实之前宫九莫名其妙过来要弄死她那天她的脑子里就有骷髅头标志忽闪忽闪的,但是她那会儿确实脑子乱糟糟的,没能接收到这个信息。 她没走过西门吹雪的线。但是看攻略,西门吹雪是进展很快,而且0危险的一条线,她本来还以为进了线就不会被追杀了。 果然还是因为她前期游移不定,找了很多其他的男主升了好感的原因。 想到石观音那个疯女人,她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贴在西门吹雪的身上。 只等着结婚那天出结局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她都做好了永远留在这的准备,如果回不去就在这个世界守活寡也无所谓。 只要活着就行。 但是没人告诉她为什么她要和西门吹雪结婚的消息,会满世界都传开,而且还说他们的婚礼要大操大办,所有排得上号的武林人士都可以参加。 西门吹雪出得起宴请武林的钱,落梅山庄也可以办的起这么大的排场。 但,流言到底从何而来 无人知晓。 第99章 前夕 西门吹雪并不是一个很受女人欢迎的男人。 当然,也不怎么受男人欢迎。 但他必然是一个会让人向往的男人,一个令人向往的侠客。 他并非是陆小凤楚留香之流的浪子,也非花满楼之流的君子。 他在大多数江湖人的心目里,就是一把剑。 可这样的一把剑,如今却要娶老婆了。 这消息的炸裂程度不亚于整天逛青楼三妻四妾的纨绔突然公开表示自己决定以后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恋人,而且这个恋人还是个男人一样令人难以相信、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样的一把剑,也能学会爱人吗? 世人无不好奇这一点。 “…会的。” 听着酒馆里,人们对西门吹雪到底会不会爱人这一点做激烈讨论的时候,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压了压帽檐,取了一颗茴香豆,往嘴里嚼着,边嚼边用着低沉到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 “没人会不爱她。” 谁会不爱她呢? 那么可爱的,那么灵动的,那么体贴的,那么好的姑娘。 那么重要的,他的妹妹。 沈胜衣这辈子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值得骄傲的。 但是他却有一个最让他骄傲的妹妹。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即便分开无数次也是如此。 他相信所有人都会爱她,正如他爱她一样。 这是他第一世接到妹妹要成婚的消息。第一次遇到身体这样好的妹妹。尽管他这一次发现了比以往更多的谜团,牵扯了比以往更多的因果,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追根究底。 她还活着呢。 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 随便排下几枚铜钱,沈胜衣决定混在这群江湖人士里面,远远参观妹妹的婚礼。 他还想保护她,哪怕在隔得很远的地方。 只要这样对她最好,那他就永远不会介意他们之间相隔有多远。 只因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而他也是她唯一的哥哥。 —————————————— 关于哥哥的想法,正在紧张备婚的沈知意此时还毫不知晓。 她此刻正躲避着让她连着试了二十几套头面的侍女,精神恹恹地躲在西门吹雪专门用来练剑的后山空地上, 本来按照原计划,沈知意准备随便和西门吹雪喝个交杯酒,把结局赶紧打出来就算了,哪想到江湖上莫名其妙就全是他们两个要大婚的消息,甚至还有不少江湖人说收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婚帖。本来想直接草草定下婚服和婚期的沈知意被说着“婚姻大事不得儿戏,再说此事全武林都已知晓,自然要风光大办,若是一律从简,岂不遭人笑话了?”的管家每天送来的各种衣服首饰都快埋地上了。 除了每天都要换衣服,让妆娘一遍遍给她尝妆面发型外,原本她断了很久的汤药,也又被管家要求着再开始再喝了起来。让沈知意这段日子过的真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也就只有西门吹雪这里,大家都不敢打扰,可以让她躲个清静。 万梅山庄的雪景是最漂亮的,可如今不是有雪的季节——万梅山庄是没有梅花的。 也因此,让在空地上舞着长剑的西门吹雪的背影少了几分高岭之花的清冷,多了几分和环境相称的萧瑟。 沈知意最喜欢这个时候的西门吹雪了。 喜欢他随着步法,随着他的剑一起破开烈风的衣袖,喜欢他和剑尖一起流转的视线,也很喜欢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在看到她的时候染上的一点温柔。 ……可她想,那大概不是爱情。 或许是管家靠着给她试衣服的原因拖长了原本定的很早的婚期的原因,沈 知意在这延长的空隙里老是想很多事情。 她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西门吹雪练了一个半时辰停下来歇息了,才终于出声唤他。 “阿雪。” 西门吹雪喜欢她这样叫他。 每次当她这样叫他的时候,他就会笑起来。 沈知意没穿越以前,总觉得像西门吹雪这样的男人要么是不会笑的,要么就是和某些霸道总裁小说里面的男主角一样“他没有笑,但是嘴角微微上扬”那样得拿放大镜认真看肌肉走向的笑——但是实际上,西门吹雪是会笑的。 他还很年轻,又那么俊朗,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漂亮—— 那双沉醉于剑道而带着些凌冽的眼睛一旦含了笑意,便把那隐藏在深处的倨傲全部融化,只留下一股子令人一看便心神向往的意气风发. "嗯。\"他很简短的回应她,耳朵朝她的方向侧过来,做出了一副聆听的姿态,等待沈知意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此刻的神情实在太温柔,夕阳的残晖打在他和玉石一样白皙的侧脸上,像是一捧即将被热阳烤化的雪花。这不仅又让沈知意恍惚了一下,就好像回到了十三岁的某个冬天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人都不曾离开。 “你会后悔吗?” 等她回神后,脱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就是……如果你娶我的话,你会后悔吗?”沈知意感觉自己脑袋可能有些不清醒,在就快要走到大结局的时候莫名其妙问这个一听就很容易BE的死亡问题。 可是如果她不问的话,她又很担心自己以后会后悔没有问西门吹雪这个问题。 如果她要是穿越回现代了还好说,如果并不能呢?即便是以后百分百要守活寡,但是,夫妻就是夫妻,这是个和恋人截然不同的词。 她甚至还不觉得她和西门吹雪算得上是正经的恋人,便已经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如果不是满脑子想着石观音,或许她根本不会考虑结婚,也许她这会还在沈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偶尔想一想自己那毫无音讯的哥哥,偶尔绣绣花,弹弹琴,看看话本……她还没有一个想要做别人妻子的打算,也没想过负担起一个家庭要面临的责任。 而西门吹雪肯定在此也啥也没想过,沈知意可能还有偶尔想过啊想谈个恋爱之类的事情,那西门吹雪就连想谈恋爱这个念头之前都从来没有过,他本来只是想下山帮一把陆小凤而已,哪知道会碰上她呢? 沈知意虽然是感觉自己或许没那么想结婚——但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西门吹雪。 她想活着嘛。 但是西门吹雪是否会后悔呢? 她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要问。 沈知意当然不想听见这个关节眼了西门吹雪给她蹦出来一句他会后悔,但是她又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他说不后悔——因为她有些没那么喜欢西门吹雪,如果西门吹雪说不后悔,她在西门吹雪跑去大雪山留她一个人守活寡之前,绝对会很愧疚的。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西门吹雪看着从问出这个问题开始表情就一直很纠结的沈知意,原本的笑意仿佛只是黄昏的光晕闪烁时模糊视线的那一瞬的错觉,顷刻便没了踪影。 他的表情认真的厉害,即便是杀人,他也很少会露出这样认真到紧绷的神情。 “我不会后悔。”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如何,但是对我而言,爱上一个女人,而对方也正好爱我,那我就无论如何也会娶她。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想要这么做,于是我便要去做。” “现在的我如果不做我现在想做的事,那才会叫以后的我后悔。我现在只是要娶我愿意娶,也想娶的女人,我在做我现在认为正确的事——那么往后,我也绝不会因为现在的决定而后悔。” “如果我因此而后悔,那那个人必然不是我,而是一个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没有想好的无能之人。” “但,我只怕有一件事我会后悔。” 西门吹雪走到她的身前。 他身上还带着山风浸染的寒气,和他此刻的眸子一样寒凉。比沈知意高了一个头多的他低下头看她——瘦削修长的影子把她紧紧盖住,像是想要囚禁在自己的身体里。 “那就是你后悔了。” “我娶了会对这段婚事后悔的你,让你因此而不幸福不快乐,那我必然会后悔。” “后悔无论如何也还是想娶你的今日,后悔与你相伴的昨日,后悔从此你后悔嫁给我的明日。” 他的手捧在沈知意的脸侧——略带薄茧的手看似有力地搭在她的脸上,实际力道却温柔的厉害。 侵略性和满是珍视的小心翼翼混在一起,冷雪的清淡的香气叫人的意识都被这样的强势和温柔弄得模糊不清。 “所以,你呢?” “你又是否会因为嫁我而后悔。” "……"沈知意抬头看着他。 西门吹雪漂亮的眼睛里有Q欲。 这和性无关, 只是一个男人看向自己心爱女人时,会情不自禁,自然而然燃起的,拥抱对方,亲吻对方的渴望。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沈胜衣了。 他……不是哥哥啊。 沈知意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就平静了下来。那些别扭的情感也好,愧疚的情感也好,还有那微妙的、不至于说是爱情,但是也确实存在的好感也好——从前总是撕咬她的这些东西,突然就全部安静下来了。 “我也不后悔的。” “只是,我总是觉得我对你没有那么好。”她很自然地窝在了他的怀里,“可是我又很希望你对我好……你也确实对我很好。” “你对我好的地方,比我对你好的,多了太多。” “我总怕会亏欠你。” 西门吹雪原本绷紧的脸和神经终于又一次柔和下来了。 “……我自幼时起便习剑。 “尝有日夜不缀不食茶饭,但剑术毫无进益之时。但我从未觉得剑有负于我。”西门吹雪莫名的没有直接回复沈知意说怕自己会亏欠他的话,而是忽然开始讲起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只因舞剑之时,我心中总心生喜悦,只觉世间再无任何事可比得上练剑时所感受到的乐趣。” 他就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段后,就止住了话头。他的头埋在沈知意的脖颈间,叫她能感受他微凉的呼吸。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 “如今,亦是。” 西门吹雪的声音凉凉的—— 作者有话说:西门吹雪,一款适合知意宝宝体质的宛宛类卿(……)她一开始对他好感高就是因为他造型上比较像() 不过要考究的话其实沈胜衣的性格上更像是楚留香(摸下巴) 第100章 旧情人 “拖不住了?”玉罗刹疾驰在赶路途中,忽然收到万梅山庄大管家的飞鸽传书,当下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两人莫不是情到浓时,一日都等不得,非得急着办婚事?” “我那乖巧女儿定是不着急的,莫不是那小子心急了?” 玉罗刹实在难以相信信中的内容,反复查看了两三遍,才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对多年在外、鲜有关注的女儿沈知意了解甚少,可对自己的儿子,那是再清楚不过。儿子对剑的痴迷程度,比起当年一声不吭就离家外出习武的西门燕,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玉罗刹看来,儿子恐怕会一辈子与剑相伴,孤独终老。 说实在的,玉罗刹对延续血脉一事,本就没有太深的执念。当初若不是机缘巧合遇见西门燕,又有了这两个孩子,他大抵随便寻个传人,把自己的武功和人脉传承下去,便了却此生。所以,要是西门吹雪和他娘一样,打算一辈子与剑为伍,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倘若儿子哪天真的动了凡心,想要步入尘世——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会全力支持。 可这人,怎么偏偏是……天底下漂亮女子数不胜数,他怎么就鬼迷心窍,看上了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玉罗刹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懊悔不迭。早知道会有今日这般局面……想到流落在外的女儿,他不禁长叹一声,满心都是悔意。 他终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得知女儿此生无法习武后,他便想着,那就让她一辈子远离江湖,别和自己这个父亲有任何牵扯,可这世间之事,又岂会如此简单? “无论如何, 绝不能让他们成婚。去,给我彻查清楚,这婚事的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场荒唐的婚事。 事情愈发显得不对劲了。 即便沈知意性格有些迟钝,也不禁对大管家近日来的异常忙碌感到奇怪。又是要重新修缮厢房,又是为款待宾客增添各种配置。万梅山庄地处偏僻,人手本就不多,大管家还说要招募些短工来帮忙招待客人、布置山庄。 不过是一场婚礼,竟被折腾出江湖英雄会的浩大场面。而且说是婚礼,山庄里挑选装扮时,似乎故意避开了代表喜庆的正红色,转而用起桃红色。 西门吹雪本就不喜欢热闹,她自己也多次表明喜欢安静,不愿和太多陌生人共处。可平日里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的大管家,此刻却一反常态,完全不顾及他们两个新人的想法,只顾按照自己的计划安排一切。 也不知大管家使了什么手段,近来她和西门吹雪连面都见不上了。哪怕她刻意寻找机会,也总是被突如其来的琐事绊住脚步。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达成守活寡的HE结局了。不管达成结局后是能回到现代,还是只能在这古代度过余生,她只求千万别在这关键时刻出岔子。沈知意只觉得一阵头痛,满心都是无奈与焦虑。 但是不管怎么说,等莫名收到婚礼信息的江湖人慢慢聚集在万梅山庄附近后,这除了沈知意和西门吹雪以外没人真心恭贺的婚礼还是要在明天开始了。 大管家终究是西门家的大管家,他不可能真的无视西门吹雪和沈知意的意见,完全不推动这个事情。 实在不行,他就豁出去这张老脸,死皮赖脸不让他俩洞房得了。正好玉罗刹之前藏了一堆剑谱,他怕西门吹雪一口气学的太多,剑招不够稳重,一直没拿出来,要是他拿出来的话,就以他对西门吹雪的了解,肯定脑子里根本就会丢掉男女那档子事情,专心去雪山上待着了。 —— 身着凤冠霞帔的沈知意在照镜子的时候,才终于把这些天一直悬着的心给按到自己的肚子里。 一想到她从离开家以后遇到的各种磨难,再想到自己结婚都不敢联系的爹娘,真的是要眼泪汪汪了。她12岁穿越过来那会,过的那是多好的日子啊,那可是吃饭都有人喂,皱下眉头能让沈家夫妻还有他哥急的三天吃不下饭的金枝玉叶啊。 就算以后在这做逍遥寡妇,那和家里怎么比的了。 那个穿白衣,执长剑的人,又怎么会是同一个。 屋内温暖的烛火映出她此刻拧眉的神色。忽然一阵寒风扑过,一双手牢牢地捂住她的嘴。 屋内的烛火熄灭了。 取代噼啪作响的火焰燃烧声的,是一声贴在她耳旁的男音。 “嘘,别出声。”紧紧捂住她嘴巴的手掌上,满是属于江湖人的粗粝厚茧,配合他让人暖到晕眩的体温,熏地沈知意脸上直冒热气。 她的汗水把鬓角打湿了。他的鼻子就这样凑过来,轻轻蹭动。那点湿润也润上他的鼻尖,再由鼻尖润湿进他的呼吸。她听见他压抑,但是很难稳重下来的呼吸,每一下都打在她的脸上,打的她痒痒的——让她汗湿的更厉害。 小流氓——沈知意心里咬牙切齿。还好游戏系统上自带了小地图,让她能看见她后面站着的人代表的那个小绿点上面标着谁的名字,不然要是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这么对她,她可就真的要被吓的六神无主。 “我不是来吓你的,你别怕我。” 说完,他就松开她,轻手轻脚地又给她把烛火点亮,扯下自己的面罩,露出那张沈知意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看上去有点狼狈,脸上除了那道伴随着他一起长大的刀疤外,还有些细微地刀痕。最严重的,肯定还得看他的胸口和脖子处,好几处伤口都可以称得上是致命伤了。可以说,如果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之一,换成任何一个小喽啰的话,估计这会没死也快没气了。 小鱼儿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对着烛火的原因,本来就漂亮的眼睛此刻看着湿漉漉的,比起小鱼,倒是更像是一双小狗的眼睛。 他那双像是被她的汗珠打湿过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确定那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的眸子里,没有他最惧怕的陌生,他才终于用不易让人察觉的颤抖着的轻快声音说:“嘿,是我。” 他说,“好久不见。” 沈知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噗呲地笑一声。 她也回。 “好久不见。” 然后她就被小鱼儿又一次抱了个满怀。 沈知意的脖子湿湿地。 这一次,不是她的汗水,是小鱼儿的泪水。 小鱼儿是很少流泪的。 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去。 但他是活着的。 既然活着,哪里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小鱼儿也是会伤心的。在听说她失忆,发现她忘记自己的时候伤心;在知道坏姑娘心里没有过自己的时候会伤心——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叫坏姑娘是坏姑娘,在知道坏姑娘以后是别人的好姑娘以后,更加更加伤心。 他的泪水很烫,比少年人的体温还要烫,顺着她的脖颈流进她的后背后,又一点点凉透。 他没问沈知意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到这种时候,她甚至连回报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抱着。他抱的力度很轻柔,很克制,不把自己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又能够恰到好处地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这样的姿势是很废力气的,以至于他好不容易开始结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了。 沈知意闻到他血的味道,嗅见他泪的味道。 ——两个一样,都是咸咸的、苦苦的。 她终于忍不住叹气,把手揽向他的后背。 小鱼儿这才敢遵从自己的本心,像是要把她的骨肉都揉碎一般地抱着她。 他们抱了很久很久,烛火都烧断了半截,才听见沈知意开口说:“已经很晚了。” 她站的有点腿麻。 “……可是他遇见你,比我更晚。”小鱼儿闷着声音这么在她的耳边嘀咕着。 话一说完,他终于把她放开了,不管他在她看不到的时候露出的事何种表情,至少,等沈知意又一次看见他的脸的时候,他又是笑嘻嘻的。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那么开朗,那么明亮。 他看着她的脸,笑了一会,然后又正经起来。 那双已经带上青年人的隽秀,又还没完全退去少年人的稚气的眼睛正经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终于问起了他今夜的第一个问题。 “我以后再也不能这么抱你了,是不是。” “也再也、再也不能,叫你坏姑娘了。” “对吗?” 沈知意看着他,又忍不住为自己之前没有确定目标时,把他作为备选选项,对他的好感从不明确这件事感到歉意。 月光洒在他的背上,衬得他好像整个人在发光——连悲伤都在发光。 她又想起刚刚湿润的液体,在她的背脊上游过,渗进她的皮肤。 她想,她现在是有点心动的。 她大概也有点喜欢眼前的这个少年。 就和喜欢花满楼一样,那种心动朦朦胧胧的,像是清晨起的一阵雾一样。 如果她不是老是被死亡威胁,如果不是想有一个相对安全的HE结局的话,或许这会儿她也会抱上去,跟他说不是。 但是最终,她的答案是——一个点头。 “好吧。”小鱼儿不意外她的回答。 他又笑起来,又变成那个开开心心的小鱼儿。然后说—— “那你忘掉吧。” “忘掉我刚刚抱你,忘掉我刚刚流的眼泪,忘掉我是怎么称呼你。” “但是,但是…”他突然哽咽一下,然后扯出一个更开朗的笑容,“但是,我希望你记得,小鱼儿是一个没心没肺,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去的大恶人,大坏蛋。” “——他总是乐呵呵的,心里都是坏主意,就像、就像,现在这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4 第101章 间章 “你们不能在一起!” 在凌晨四点就被拉起来打扮的沈知意甚至都还没有经历到拜堂这个环节,刚被喜婆领到大堂里,就被人给打断了这场婚事。 来者自然是姗姗来迟的玉罗刹,这对新人那管生不管养的亲爹。 他戴着人皮面具,用着粗嘎的嗓音打断了婚礼的流程。所有的宾客都意外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陆小凤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本来第一时间觉得是有人要抢亲,不过一看这位闯入的大哥长相平平,年纪又不小,又以为是故意挑着婚礼这天山庄可以接待外宾来报复西门吹雪的——毕竟西门吹雪的仇家不算少。 但当他靠近这个男人,想要阻拦他的时候,又发觉他身上并无杀气,而且内力雄浑内敛,如果他真是西门的仇家,都不用在门口喊那一声,直接偷袭的话定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他更加警惕起来,试探性地说上一句:“前辈,不知您这是……” 玉罗刹却不理他,只是定定地看向沈知意的方向。 他当年和西门燕并没有办婚礼。 那个女人只是用剑砍下了一块破破烂烂地红色绸布,小的连头都盖不住,只能勉强披在头上,就敢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她现在就是他的女人了——只等他揭下她的盖头,就可以送入洞房了。 那么破烂的一个小庙。他当时被人追杀,已受了不小的伤,只差一点就要一命呜呼了,可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揭下她的盖头,用他全部的力气把她压在身下。 后面发生的事情,玉罗刹其实已有些记忆不清了。只记得闹到最后,他的伤口裂开了,他们两个的头发互相打结纠缠在一起,身上都是灰尘、血、还有彼此的汗水——然后,他们就有了第一个孩子。 尽管不怎么表现出来,但是玉罗刹其实非常在乎这个孩子,也曾无数次夜半时,日出时,躲在某个角落,偷看他练剑。甚至自己还用假的身份做过他的剑术老师。他最擅长的其实并非是剑道,却为了这个儿子搜罗天南地北的剑法,用各种不同的理由,在他的生辰日送去各种礼物。 在他心里,西门吹雪就是他和西门燕爱情的结晶,是他生命的延续。 而沈知意便不同了。实际上,西门燕在生了西门吹雪后便再也没有生育的想法,她觉得生育会影响她练剑。玉罗刹本来对生儿育女什么的也并没有什么执念,一开始倒也是随她去的,直到西门燕某一天告诉他,她觉得自己的剑术毫无进益,这段婚姻牵绊住了她,她想要自由,也想让自己的剑自由。 害怕失去她的玉罗刹做了一个最卑劣,也使他自己终生后悔的决定。 他让西门燕又一次的怀孕了,和无数愚蠢的男人一样,以为孩子就能拴住一个女人的心。 这种不负责任的,愚蠢的想法,自然会给他带来报应。 这个孩子不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只有欺骗与挣扎。西门燕想了很多办法打掉这个孩子,结果这个孩子居然意外的顽强,还是降临了这个世间。可也因此,她一生下来就分外体弱,无法习武。意识到是自己怀孕期间喝了所谓堕胎药还尝试了各种堕胎方法,才使得女儿如此羸弱的西门燕,在母爱彻底复苏的那一刻,因为难以接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不知所踪。 而玉罗刹也不知如何再面对这个孩子——用着这个孩子这辈子无法习武,不适合养在武林之中的借口,他将她远远的送离,甚至多年不愿意打听她的境况。 这还是自她降生之日起,他第一次见到她。 她盖着盖头,穿着京城手艺最好的绣娘织就的嫁衣,所有的刺绣用的都是纯正的金线,即便室内再昏暗,也能看到绸缎伴随金丝流动的光滑。那漂亮的红盖头下,还有价值连城的东珠环绕着夜明珠串就的凤冠。万梅山庄当然不至于财大气粗到能给沈知意置办地比公主出嫁的穿着还要豪气,这些一切都是玉罗刹拨款的。 他没有想让这荒唐的婚姻真的成真,但是他偏又想让她做个最美丽,最让人骄傲的新娘。 玉罗刹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身段像极了她的母亲,纤细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却又偏偏那么有定力的站在那里,像是生长在悬崖边上的玉兰花。 ——只可惜,他还没见过她还是个女孩的样子,她便已然是个女人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父亲身份的玉罗刹有些悲从中来。说不出来的苦涩一下一下地顶着他的心口,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却连一句都难言。 “明叔。” 虽然玉罗刹感觉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周围的江湖人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慢慢战起,身上开始带了敌意的时候,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头,终于想起这个相貌平平,却给他一股子熟悉感的男人是谁。 此人正是他五岁时的剑术启蒙老师,比起身边哪怕再亲近也始终带着一股子疏离感的奴婢们来说,这位老师幽默风趣,教学深入浅出,还会带着小时候的西门吹雪偷偷出门去看花灯节,是他非常重要的一位老师。 可惜他行踪不定,在十二岁以后,彻底没办法取得联系,西门吹雪的世界便彻底只剩下习剑这件事——后面还要算上陆小凤这个强行和他交上朋友的损友给他热的那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可惜此时此刻,这位明叔怎么也不像是要叙旧的样子,反而来者不善,开局就是一个“你们不能在一起”。 沈知意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系统界面提示她又解锁了一个男主,【玉罗刹】。顶着名字的小绿点就这样站在大厅正门口,打扰着她就快落幕的大结局。 她纳闷地查看好感表里这个人【100】【71】好感点疯狂乱跳的界面,纳闷玩游戏的时候不是说好感度满了100以后就绝对不会下降了吗,她遇到BUG了?而且她盖头都没揭开,哪里就至于有这么高的好感了。 难道这就是武侠小说定律,所以的重大事件都得武林好汉齐聚一堂的时候发生,比如婚礼闹事,婚礼前不行,婚礼后不行,就必须得是婚礼当天。 好像被一声明叔唤回了神智,玉罗刹终于收回了放在沈知意身上的视线,看向西门吹雪,心绪无限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不能在一起。”他语气坚定起来,又重复了一次。 “她,”玉罗刹用手指向沈知意,眼神依旧看着西门吹雪,语气平淡地抛下了一个可以把在场的武林人士都炸死的大消息,“她是你的亲生妹妹。” “?” 陆小凤这会就站在玉罗刹旁边,被这个消息震地浑身一颤,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我…是不 是听错了,前辈,您刚刚说的什么?” 可玉罗刹已然不再回复他的问题。 在场所有人的声带好像都被虚空给吞噬了,刚刚还有人偷偷摸摸聊天,吃饭的大厅一下子全部安静起来——比玉罗刹刚出现的时候还要安静。 “不对。”伪装成普通的江湖侠客的沈胜衣皱起眉头,他的银剑因为婚礼上不可以携带武器而被收缴,此刻他的手已经紧紧贴向藏在自己大腿外侧的小刀上。“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他旁边的傅红雪却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那一次轮回里,从来没有人说过沈知意和西门吹雪有什么亲。要是沈知意真的有这样的江湖背景,义母是不会,也不可能杀了她的。且不说西门吹雪本人的实力,就说这对外一直颇为神秘的万梅山庄——你不知道他为何在江湖上如此声名显赫,但是他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你不知道他有什么武林绝学,也不知道在西门吹雪以前还有什么武学宗师,但是他就是莫名其妙的让人感觉他实力强悍。这样不知底细却又颇有声望的地方无疑是很让人忌惮的,要是沈知意真和万梅山庄有关系,花白凤绝不可能贸然对她下手。 沈知意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身体晃了晃,好像被这震惊的消息吓坏了。 西门吹雪上前扶住她,望向‘明叔’的眼神再也没有刚刚那一点熟矜,道:“万梅山庄不欢迎胡言乱语的客人。” 一般到这种时候,万梅山庄其他的仆役应该已经懂的西门吹雪的意思,替他关门送客了。可这会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男人都胡言乱语了好一会儿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制止。 直到宴席间,几个妙龄女子和几个看上去就不太对劲的男人站了起来。 “真是没想到,给大人办件事,还能扯出这么多故事——本想着等二位拜了堂再出手的,没想到,只能出此下策了。” 话音刚落,一大批武林人士就一头载进了面前的菜里,失去声息了。 在这样的惊变之中,一根银针飞速地朝着沈知意飞来。沈胜衣的飞刀第一个挡下了这道暗器。 其实他本可以不出手的。暗自坐落在各处的小鱼儿、花满楼,还有此刻即将迎娶她的西门吹雪都可以给她挡下这次【死亡判定】。 或许是不希望任何一点可能她会受伤,也可以是想印证什么,他出手了。 银针和小刀碰击的声音并不算很响亮,却让沈知意在听到的那一刻就摘掉了自己的盖头,全不顾西门吹雪复杂的表情。 事情已经乱成这样了,沈知意感觉自己的主线任务可能这辈子都完成不了了。 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只念着一个人。 “哥哥。”—— 作者有话说:其实妈咪西门燕也是玩家,跑了不是因为不要女儿了是她主线完成了不得不回家了,生知意的时候已经想办法拖了很久了属于是。 是江湖侠女线,很飒的大姐姐,和玉罗刹做瑟瑟的事情的时候她是在上面的那个 第102章 大结局(上) 沈胜衣那么了解她。 他见过她开心的样子,哭泣的样子,调皮的样子,撒娇的样子,一次又一次死亡的样子。 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他也只需要用一个眼神,就让沈知意没有勇气朝他的方向跑去。 “看来…看来你这婚是结不成了。”陆小凤一路战到沈知意旁边,嗫喏着张了张嘴,最后说了句废话。 沈知意还没什么反应,西门吹雪倒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要命啊……铁树好不容易开次花,结果开到自己亲妹妹身上了。陆小凤这会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是忧了。 说实在的,陆小凤也是真的喜欢沈知意。 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也确信世界上没比她更好看的女人——或许也有吧,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比沈知意还漂亮的姑娘……陆小凤应该也还是会觉得沈知意最好看。 只因为她明明有着可以搅动风云的美貌,但却有少女一般懵懂的眼睛。 当她那张脸上露出和孩童一般的无助时,再多情的浪子都要心软,要把自己万花丛中走过沾染上的香气都扫干净了才敢向她走去。 这也难怪西门吹雪要动心。他陆小凤这辈子动心的女人很多,但是像这样能让他老想着娶回家当新娘子的,这还是头一个。 看着乱成一团的宾客,西门吹雪破天荒地没有发怒,也没有继续质问那个说着一些莫名其妙话搅乱了这场婚礼的男人。 他只是顺着沈知意的眼睛看到了那个男人。 一个穿着白衣,带着帷帽的男人。 他看上去和其他的江湖人没什么不同,随意翻折的袖子,满是粗茧的双手——但是以西门吹雪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剑术绝不在自己之下。 “你在喊谁。”西门吹雪沙哑地声音响起,这声音在此时听着很有些突兀。 如他今日穿着一般突兀 他今天没有配剑。 自他记事起,这是头一回。 他腰间配的不是剑,是一块和她相合的鸳鸯玉佩;他穿的不再是他最爱的白衣,而是他平时会觉得庸俗的大红。 他爱他后面的这个姑娘。 在听到这个自称是他们生父的人说了他们的身世之后,他依旧爱她。 可也正因为爱,他注意到了沈知意看着那个男人时候的眼神——和她之前精神失常抱着他时所露出来的一模一样。 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幼猫,那么可爱,那么可怜—— “那声哥哥,你喊的是谁?” 其实不用问的,西门吹雪知道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他因为以为她对他有意,从而心头泛起涟漪的那个时候,就应该知道他们的结局的。 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的人。 她从来不是什么有意。 只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她的故人,叫她对他的态度显得那么不同。 他却敢因为她的这份与众不同,于心里生出些欣悦。 西门吹雪转过头,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眼睛描绘她的容颜。 这张脸怎么如此可爱?又怎会如此可憎呢? 他努力搜寻着沈知意身上和他相似的部分——但是眼前的姑娘几乎无一处和他相像。 如果说西门吹雪是远山的苍雪,那沈知意就是江南的春柳,两个人在一起,有谁会怀疑他们是兄妹呢? 沈知意动了动唇,看到西门吹雪此刻的冷如凝墨的脸色,忍不住怔了怔。 西门吹雪在外界是不近人情的杀神没错,但是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表情面对过沈知意。以至于她第一次见到了西门吹雪最真实的一面时,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就在她有点想要逃离这窒息的场面时,一道暗箭又一次往她的方向射出。 西门吹雪用血肉之躯拦了下来。 她恍然地对上此时西门吹雪的视线。 那双虽然冰冷,但是在望着她时,总是带 着异样执着的眸子,此刻却重新覆上了冰霜。 他曾经是个人的。 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情不自禁地微笑,会在她旁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待上一整天,就连他不擅长也不喜欢那些胭脂衣裙,但是如果沈知意真的要求他提供什么意见时,还是会思索着说上一句:“不错。” 可是眼前的这个西门吹雪不再是了。 他不再是她回忆里的那个人,他的眸子透出来的漠然,已经和他那把剑别无二致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沈知意没有选其他的人,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个最终的结局。即便她是他妹妹这件事不被西门吹雪知道,以西门吹雪在原著里的变化,就注定了他们两个会变成这样。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但是她的眼眶却酸酸的,教她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混乱的场面一瞬间静止。 沈知意长得是很漂亮的——虽然她自己经常忘记这一点。 但是她确实是漂亮的,当那张让人几乎无法形容的脸上出现两道泪痕时,一种亲眼见到华美的瓷器被打破一般的心痛感出现在在场众人心中。 “原来如此。”混迹在人群中的无花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张脸。 他时常看见石观音的那张脸,对美貌女子已很少会产生悸动。但是当看到台上身着嫁衣的姑娘默默垂泪的模样时,他顿时理解了石观音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甚至不惜露出自己多年潜伏在中原的底牌的原因。 她的美不只在皮相,更在于这份美而不自知的,小鹿般的气质。 她的命倒是好,有这样一张脸,藏在深闺之中这么多年不被人知晓不说,入了江湖之后,身边还都是些好人。 若她入了江湖,第一个认识的不是楚留香、花满楼,而是他或者宫九的话,她一定会被关起来吧。 关在纯金色的鸟笼里,被囚禁,被欺负,被恶意的玩弄到每天躲在笼子里抽泣,并用自己那可怜的样子取悦笼子外的野兽…… 尽管脑子里想着这些亵渎之事,但是无花表面上依旧是古井不波。面对周围的喊杀之声,他轻轻地蹙眉、闭眼,像是不忍看这人间交戈的惨状。 虽然是这些杀手的老大,但是宫九之前就见过沈知意,此时也并无真的要取沈知意性命的想法,只在人群中不断的移动位置,避开打的最厉害的几个区域。挪动时,他看见了仿佛遗世独立,超凡脱俗的无花大师站在人群边缘,不断念着往生咒,忍不住轻蔑地嗤笑一声。 随后,他的目光又一次往台上的沈知意看去。 真漂亮,真可怜。 要是…… 宫九还没想完,就看战局很快就进了收尾阶段。 玉罗刹的亲信一早就埋伏在婚礼上,虽然石观音派来的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但是毕竟这里是万梅山庄,玉罗刹本就有主场优势,再加上花满楼楚留香这样的一流高手,没多久就赢了下来。 真是奇怪啊……石观音疯虽然疯,但是并不是一个傻女人。 他承认以石观音的妒性,会疯到无论如何都要沈知意死或者毁容这是肯定的,但是这种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输的局面,她为何要参上一脚呢?还搭上自己这么多年经营的中原积蓄。 无花其实也和宫九有一样的疑惑,但是石观音对他和南宫玉的掌控力是毋庸置疑的,看石观音非要让她手底下所有可以调动的人都来闹这场婚礼,无花还以为她有什么后手。 结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倒是看见花满楼、楚留香,还有个不是很眼熟的俊俏少年走上台,温声安慰着哭泣的新娘子。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沈知意却彻底明白了。 就在玉罗刹随手就打杀掉最后一个石观音的爪牙时,沈知意的脑袋便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那些她以为自己是隔着屏幕玩的那些剧情,在沈知意脑海里不断翻腾,随后一点点——化作真实的记忆。 被石观音杀掉时的痛苦,被花满楼抱在怀里时怕被心上人看见自己丑态产生的恐惧,被花白凤拧掉脑袋时的愕然……还有那和他们相爱时,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 这些记忆太多,也太沉重让她的精神都有些混乱了起来。 刚刚只是有点伤怀世上少了一个关心自己,爱自己的人而落下的两滴泪,在这些记忆的压迫下,竟是越流越多。 就在她在这些不断的轮回中几乎都快要忘记自己时候,在记忆的最尽头,她终于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哥哥“她拼尽最后力气挤出气音,呼唤他。 只听到脑海里一声浅浅的叹息,随后归于沉寂。 白衣剑客的帷帽倏然扬起。 露出那张清朗俊秀,且让沈知意日思月想的面容。 不对! 陆小凤骇然地看着沈知意的背后,一道白色的虚影逐渐凝实。 那张脸……和台下这与沈知意对视的白衣剑客,分明是同一张脸! “是你。” 台下的沈胜衣却并不意外,直直地透过人群看着沈知意背后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 那是真正的他。 是那个没用的,抱着妹妹残破的尸体只能不停流泪,祈求上天让他们重来一次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就大结局! 话说JJ你为什么不在我刚开始写的时候就开放NP啊,我写的时候还是个舌.吻的时候都会被锁定的时期(流泪) 第103章 大结局(下)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游戏世界——沈胜衣是最早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人。 但沈知意从来就不是什么女主之一——她本来就是上一个来到这个世界的玩家遗留下来的一个BUG。 玉罗刹不会有第二个女儿,西门吹雪也不会有一个妹妹——所以玉罗刹才会莫名其妙地不想见到这个女孩儿,把她送到千里之外不闻不问。 但是作为玩家的西门燕显然知道这一点,在最后的期限里,想法设法知道了沈胜衣父母的地址,并提前备好亲信让沈知意能够成为他的妹妹。 身为这个虚假世界的“男主”,沈胜衣即便是为了沈知意突破自己的限制,去千里之外,为她杀掉这个世界里,同样非常重要的另一个角色,也不会收到任何处罚。 尽管世界为此设下诸多比如沈胜衣离沈知意太近就会导致沈知意身体虚弱之类的设置试图让他无法干扰沈知意必死的命运,但一旦沈知意身死,沈胜衣就一定会为她杀净一切让她死于非命的人。 世界因为他一次次重启,他们也一次次重逢。 一直到这一世,世界的意志终于为这个不安分的孩子妥协。 它和沈胜衣达成了一个协议——让沈知意得以拥有一段虚假的现代世界记忆,把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几次轮回记忆伪装成游戏周目,还给了她一个好像是打开方便之门的系统。 如果这次她能努力活到结局,世界就容下她,如果不能,那就是真正的终结。 沈知意身后的这个沈胜衣是保留了对于协议记忆的,完整的沈胜衣。 这个一直在暗地协助沈知意的哥哥,只是被洗去了知晓这里是游戏世界的记忆的沈胜衣——的复制品而已。 在复制品说出了那句“是你”后,时间迅速的停止,最后,只留下兄妹二人依旧可以如常的行动和对话。 真正的沈胜衣按住沈知意的肩膀,把她转到自己的面前。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家妹妹的脸,轻叹一口气:“你以前不爱哭的。” 他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擦了擦沈知意脸上的眼泪。 “是哥哥不好。” 如果他在轮回还没开始时,就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想办法多陪伴在妹妹身边,为她挡下那些未知的危险的话,或许后面他们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但是还好,尽管在这么多次的轮回里,他有那么多后悔的事,但是独独不后悔做那个可以为她一次次使世界崩塌重组的哥哥。 沈知意哭的更厉害。 “我不准你说自己不好,你才没有不好。”她一边哭,一边扑到沈胜衣的怀里,哭的沈胜衣的衣服都湿了一大块。 沈知意一边说着,一边张嘴就朝着沈胜衣的肩膀咬去,犹带着泣音的说道:“坏哥哥。” 多么矛盾的姑娘,一边不准他说自己不好,一边又说他是坏哥哥。 沈胜衣被她可爱的样子弄得失笑。 “嗯,我是坏哥哥。”他摸了摸沈知意的脑袋,神色温柔,“但是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 “带她走吧。“他转过头,对着那个有自己全部记忆的复制品说道。 “如果下一次重启还能见到她的话——不要忘了,她是你最重要的人。” 复制品冷静地点点头,他已经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你知道的,我就是你。” 经过太多次轮回的洗礼,真正的沈胜衣的身上已经缠绕了太多的因果。他对于这个游戏世界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病毒,已经到了一进入这个世界就会导致世界到处都开始出BUG,迅速崩塌的程度。 世界意志逼着自己认下沈知意的原因就是因为沈胜衣要是再搞下去,这个世界就连重启都没办法重启了。 以自身消亡为代价,让它留一个有他所有轮回记 忆的复制品,这已经是沈胜衣所能做的全部。 不过等这次的轮回结束,世界就会再一次重启,到时候这个复制品的记忆也会丢失。 但是沈胜衣相信,如果下一次的轮回,他和沈知意依旧有缘再见的话,他们兄妹一定又会被羁绊链接在一起。 “哥,你又要丢下我吗?“ 听到这好像交付遗言般的对话,沈知意死死地抱住了沈胜衣的腰。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丢下我的。” “你又骗我,你总骗我。”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隐约间已经猜到了自己能无数次重生,是谁在付出代价。 沈胜衣原本凝实的身体已经开始一点点消散。 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轮回里,她找到了他,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当时他说了什么呢? 沈胜衣不记得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过了多少年。 他永远的徘徊在27岁这个年纪之前,和她一样,永不老去。 只是她的永不老去是因为死亡,而他的永不老去只为追随她的死亡。 在世界重启前的最后几秒,沈胜衣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回答。 他对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沈知意说:“——” —————————————————————————— “你若是不喜欢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我可以帮你取了。” 看着自己的损友陆小凤期期艾艾的问能不能在江湖上散播他偷看自己妹妹洗澡,然后被西门吹雪追杀的传闻。西门吹雪表情未变,只是擦拭剑柄的手上爆出一点青筋。 感受到西门吹雪身上腾起的杀气,陆小凤咽了咽口水。 “我也就这么一说——你知道我的,我虽然浪荡,但是也不会拿女孩子的名声开玩笑。”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冷笑一声。 “若不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哎……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发愁。 自己这个好兄弟哪里都好,长得好、武功好、家世好,最最好的,还是他有一个国色天香,倾城倾国的妹妹! 天知道陆小凤第一次见到他妹妹的那一刻,魂儿就被勾没了半个,当场就问了对方是否婚配——差点被西门吹雪直接打死。 可惜西门吹雪把她看得太紧,每次陆小凤想办法和西门吹雪问问她妹妹的事情,西门吹雪都一副马上就要让他血溅当场的样子,闹得见不着美人的陆小凤浑身刺挠。 “哎,我说真的……西门啊……你也知道,我最近惹了个麻烦,需要到幽灵山庄去。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非要追杀我不可就是,我看你洗澡也可以。”说到这,陆小凤短暂的停顿了下,随后用着近乎谄媚的语气继续道,”但是你说这多少英雄好汉去了幽灵山庄都是个有去无回,你就不能让我在去之前再见见你妹妹吗?” “被我追杀的,每个也是有去无回。你若做好了一开始在我手底下就有去无回的准备,我倒是可以让你见她一面。” “……当我没说。” 就在陆小凤唉声叹气地拿起桌上的清酒递到嘴边,准备放下想见一次西门妹妹的想法的时候,屏风后,少女的笑声响起。 “陆少侠何必总揪着这洗澡不放?我倒是有个不必败坏你名声,还可以让哥哥追杀你的理由。” 沈知意走了出来。 “带着他的亲妹妹私奔,这个理由如何呢?” —— “花满楼,我记得你是个瞎子。”在幽灵山庄东躲西藏小半月的陆小凤看着自己风尘仆仆前来救场的好兄弟,十分纳闷。 他这恨不得把‘君子’两个字焊在身上的好兄弟——虽然逢人就爱给笑脸,但是他给自己辛辛苦苦保护了小半月的好妹妹的好脸色也太多了吧! 而且以他对花满楼的了解,花满楼绝不可能在认识一个姑娘不到两天的情况下,把脉就算了,发现人家睡得不舒服,还主动把自己外袍脱下来给对方当垫子。 不,不对。 花七童这个滥好人,应该也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 但是他怎么就是感觉不得劲儿呢。 “你确定你还没有失而复明吧。”没突然眼睛好了,然后看见他国色天香的西门妹妹,来了个一见钟情吧。 花满楼对他这不礼貌的问话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旁边的沈知意倒是先不高兴起来。 “你们真是朋友吗?怎么可以这样说花公子。” 陆小凤看了看眉头紧皱起来的沈知意,再看了看因为沈知意随口一句维护就脸上泛起薄红的花满楼,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 "所以,这个东西真的要20两?看着有点不像。" 三个月后,终于逃出幽灵山庄的沈知意带着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三个超级保镖,拿起手中那明显是木头做的鱼形发簪,有些迷惑。 她很少出万梅山庄,也不知道外面的物价几何,但是总不至于木头做的东西还得要20两吧。 带着竹帷帽的少年咬了咬嘴里的秸秆,从帷帽间的缝隙透出来那双已经半弯成月牙形的眼睛。 “没错,就是20两。您不要看它只是一根木头簪子,但其中大有玄机。你可知道……武穆遗书?”狡黠的少年四处张望了一会后,凑到沈知意前面,表现的颇为神秘。 “武穆遗书?这我当然知道,这和这根簪子有关系?”沈知意有些困惑。 “有啊,当然有。” “您凑近一些,这簪子我也只有一根,这秘密自然也只能和您一个人说。” 沈知意有些迟疑,但是想到自己身后三人都武功高强,眼前这个人应该没办法害自己,便将信将疑地把头朝他的方向凑去。 “这个秘密就是……” 少年在沈知意把脸凑近的时候,就掀开了帷帘,露出那张虽然带着疤痕,但是无损其俊朗的脸庞。 那根价值20两的银子被他极轻极快地插在她的发髻上。 和簪子同步的是少年的吻,和蜻蜓一样,落在她的额头。 “这个秘密就是,我对您一见钟情了,小姐。”—— 作者有话说:大家可以提一下想要谁的番外,国庆节期间应该会写的! 然后就是可能会有宝宝问,啊那为什么之前女主加点属性傅红雪那一次和其他周目的加点不一样。 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沈知意这个人。我在写傅红雪那里的时候也有提到的沈知意其实也还是没有武功,而且在他的印象里长得是很漂亮的。这个其实是沈知意那个轮回的时候有刻意给自己打扮的丑一点,但是发现没什么用干脆开摆了(其实是之前写的时候没有想到后面是什么情况……) ———————————— 然后嗯……目前人气最高的是花满楼和小鱼儿嘛,就让他们在大结局最后简单出现了一下,大概就是女主和所有人的记忆都被刷新重置了。因为没有世界干预,这次玉罗刹没有脑子犯病把女主送到远方,而是和西门吹雪一起养大了。后面女主应该还会和其他男主们重逢吧,虽然其他人都已经没有记忆了,但是对女主的好感还在,所以还是会很快很快爱上女主的。算是一个开放结局吧。 西门燕妈妈的故事应该不会写了,因为我想开 新书的话,里面的可攻略男主应该会和知意妹妹世界里面的时间线有冲突。比如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是一个时代的,那我写一个妈妈和叶孤城谈恋爱的剧情那就很抽象…… 新书朱砂痣我准备先搞个大纲,白月光这本真给我写的后期很迷惑,属于不是我在写文,是文自己莫名其妙的开始走到了一个方向…… 第104章 番外兄长(上) 西门吹雪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有点疯了。 不,或许他已经是疯了。 他和自己的妹妹一起长大。 那是一个终年安静的地方。他们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彼此唯一的血亲——也是彼此唯一同龄的异性。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他还记得七岁的沈知意在生辰上向十岁的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会的。”那时的他想也不想的给出答案。 “不,我们不会。”一直都把哥哥当作天下第一,什么事情都以哥哥为先的沈知意那时头一次反驳了西门吹雪的答案。 “你以后是要到江湖去的,我听管家爷爷说了,人一旦到了江湖里去,不管是关系再好的兄妹,最后也还是会失散的。” “哥哥和我,以后都会遇到更重要的人的。” 那天的西门吹雪少见的对妹妹发了脾气。 像是玉雪捏成的漂亮少年狠狠地皱眉,生气地对自己妹妹许下了像是诅咒一样的承诺。 “不会的。” “我不会遇到比你更重要的人。” 但他那时年纪太小,竟然忘了和她承诺,自己以后也绝不会和她在江湖上失散之类的话。 但承诺了又能如何? ……他是她的哥哥。 永远最亲密,永远最遥远。 —— 和沈胜衣认识的时候,沈知意十九岁。 那个时候沈知意已经有了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但她的盛名却没有传到沈胜衣的耳朵里。 他是个和西门吹雪类似的习武狂魔。 他从小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十五岁便横扫江南五大高中,能接下武当派木道人全力的一剑。之后数年,他隐姓埋名,四处拜访名师学习武艺,挑战四处的武林高手。武艺很快就跻身超一流高手之列。 和她相遇时,他正深受重伤,为了躲避仇家翻进了她的小院。 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沈胜衣就流泪了。 这泪并不是因为她美貌的威慑而流,而是源于一种悲伤。 这伤感来的莫名其妙,但是又格外强烈。沈胜衣受过很多伤,最严重的一次,伤在胸口,但是都没叫他流过一滴泪。唯有那姑娘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那种比千针穿过还要剧烈的疼痛令他近乎难以呼吸。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同样觉得这个男人十分面善的沈知意一点对他的警惕之心都生不起来,见他流泪更是惊慌不已,“我给你取点药来好吗。”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房。她屋里备有不少江湖罕见的珍奇药物。那位不知姓名的父亲每次寄物来信,必三令五申“财不露白”。这些药,沈知意连陆小凤都舍不得给用。然而,初见沈胜衣的第一眼,她心底的最后一丝戒备便悄然瓦解,竟毫不犹豫地想将珍藏倾囊而出,救治眼前这个陌生男子。 “不。” 沈胜衣抓住她的袍角,还在不断外渗的鲜血染红她雪白的衣角。 “不要走。”让他再看看她。 不是十四岁,不是十六岁,是已经长到十九岁的她。 他想再看看,多看几眼——直到他白发苍苍,直到他身体埋入厚土,他都要记得她的容颜。 沈知意听到他都这样说了,停下脚步,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闯入她院子的白衣侠客。 他无疑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如浓墨晕开的剑眉,直挺高挑的鼻梁,还有不笑时便若寒霜凝结的瘦削脸颊。几道被汗水或血水浸湿的黑发凌乱地贴在他光洁饱满的额角和线条利落的颊边,那比沈知意相比也差不多纤细的腰部中间,因为受伤微微抽动,又给他带上说不出的破碎感和色气。 但是沈知意见过很多男人,且不少人的皮相不在这人之下,真正能让她愣怔的,是白衣剑客那双把她的模样完全倒映出来的,如星子一般莹亮的眸子。 那眼神,不知为何,总叫沈知意似曾相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问出那个问题。 “您……认得我吗?” 沈胜衣想说认得,可是随着他的大脑一阵晕眩过后,又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记得她。 他明明从未见过她的。 白衣的剑客沉吟了一会。 “我想,是不认识的。” “但……”沈胜衣对上她的眼神,顿了顿,“但是,姑娘。” “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有些太孟浪,我以前也从来没对其他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但我还是想说——或许,我们前世见过。” 沈胜衣不信神佛,在他年少游历时发现有人装神弄鬼要求农夫献上金银与少女投河以祭什么所谓河神之后便更是如此。 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会信什么前世轮回之类的邪说了。 但是当他看到沈知意的第一眼,他想相信了。不然这份亲近,这份渴望,这份怜爱,都是从何而来呢?—— 作者有话说: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这章才1600 主要是今天快结束了,我寻思一天至少更新一个番外吧,但是一看都快十一点了我寻思今天一章写不完,干脆拆成上下两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完结+番外 第105章 番外兄长(下) 沈知意认了个义兄,和她一样姓沈。 其实她本来应该是随西门一样同母姓的,但是她总是闹着说西门知意一点也不好听,对外都称自己姓沈。说的多了,大家也逐渐忘记她真正的姓氏。 当她和一袭白衣的沈剑客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会觉着他们才是亲兄妹——若不如此,那种仿佛常年待在一块才能产生的对彼此的熟稔又是怎么来的呢? 虽然他的从天而降让一众的追求者有些忧心,但是很快,不少人就和他交上了朋友。 原因无他,只因为比起情人之类的关系,沈胜衣对沈知意真的更像是兄妹,他一点也不介意其他人对她的喜爱,只是有谁让她不开心了,他才会第一个出面,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 在不是情敌的这一个前提条件下,沈胜衣的性子又极好——他是个绝世天才,既然是天才,就总有傲气。沈胜衣最瞧不起武艺不如他或者人品低劣的人。这样一个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却认同你,愿意同你做朋友,而且一旦做了朋友,便是为你去死也甘愿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西门吹雪就不喜欢。 他当然记得沈知意幼时是如何抗拒“西门”这个姓氏,是如何闹着要姓沈。那时他只当是小孩子的任性,如今“沈胜衣”这三个字却像是对她当年执拗的应验。 众人皆知沈胜衣待沈知意如珠如宝,彷如纯粹的兄妹之谊,那份熟稔自然源于坦荡与守护。可落在西门吹雪眼中,这份“坦荡”本身就是一种挑衅,一种对他专属领地的无声侵犯。 而沈胜衣对他亦是如此。 沈胜衣连陆小凤那样的麻烦精都能引为知己,却也偏偏厌恶这位名满天下的剑神,但沈胜衣偶尔也会羞惭于他的厌恶——他总觉得西门吹雪的那个位置是他的。 和她一起长大,和她亲密无间,看着她从牙牙学语到亭亭玉立,陪她聊每一个少女应有的苦恼,陪她看每天都会偏移一点位置的星星。 若那个位置是他的,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妹妹藏在深闺之中,他会抱着从小就生的明眸皓齿的妹妹出没在灯火通明的灯市,带她去看草原、看大海,看所有他和她都想看的东西——并在路过的人震惊于沈知意美貌的时候,骄傲地站出来,和他们说: “是的,这是我的妹妹。” 可他偏偏不是。 他经常为自己并非沈知意亲生哥哥这件事感到困惑——又同时对西门吹雪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哥哥感到羞愧。他羞愧于自己试图鸠占鹊巢的心理,但又为这份羞愧对西门吹雪生出更大的厌恶。 不管是西门吹雪也好,沈胜衣也好,他们对沈知意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或漠视,或友好。 但这并非是他们对沈知意没有所谓的占有欲,终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在乎这些人。 他们身上有比凡间爱欲更深刻的羁绊,这种羁绊是祝福,也是诅咒。让他们与沈知意之间,即便撕扯、折磨、彼此仇恨,也无法斩断这种‘缘’。 他们不用和其他男人那样对她亲吻,对她爱抚,对她渴求。不需要肌肤之间的抚慰,他们只需要存在,那体内涌动的血液就会把他们和她链接在一起。这是超越了肉与肉之间深刻的纽带。 他们只需要站在她身后能被看见的地方,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能代替自己在沈知意身边的存在的,就是她的另一个‘哥哥’。 这种对对方的仇恨和厌恶在每一次听到沈知意称呼对面的人为‘哥哥’时,便越发深重。 沈知意对此并非毫无所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西门吹雪落在沈胜衣身上的目光,比落在那些不自量力的追求者身上时更冷,更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而沈胜衣对此,从一开始带着挑衅的回看,到一点点变得平静。 到最后,回看西门吹雪的眼神时,他的眸子深处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平静得像无风的古井,清晰地映出西门吹雪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寒意。但是这样的平静,才更让西门吹雪无法忍受—— 因为西门吹雪比沈知意更明白沈胜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好性子”,他的“兄妹情深”,他的“大度”——只因为他瞧不起。 他瞧不起那些围着沈知意转的男人。 刚知道西门吹雪这个亲哥哥存在的时候,沈胜衣也曾用带着情绪的眼神看着这个占着沈知意亲生兄长身份的人。但是在和沈知意越来越熟悉后,他连他——也看不起了。 西门吹雪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妹妹,不要说在十九岁才出现在沈知意生命里的沈胜衣,就是小鱼儿、花满楼、楚留香这样的闲杂人等,都比西门吹雪更了解沈知意。 西门吹雪知道沈知意喜欢花,喜欢睡懒觉,喜欢撒娇——可除此之外呢?西门吹雪一概不知。 甚至在陆小凤出现前,他从未想过妹妹会不会有想要出去玩的愿望,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害怕什么,讨厌什么,梦想是什么。 他把她藏起来,像恶龙守卫自己的财宝。 财宝是没有智慧的,恶龙自然不会了解除了她本身的美丽和价值以外的东西。 但是沈知意是个人,是个看到烟花会惊喜的叫,是个走久了就会撒娇要人背,是个一看书就会东摸摸西摸摸什么都想看唯独不想看书的小姑娘。 是他沈胜衣一见到就想守护一辈子的妹妹。 ——是在世界崩塌时,和她承诺:“无论多少次,都一定会和你重逢。”的妹妹—— 作者有话说:哥哥组剧情结束撒花[烟花][烟花][烟花] 没想到陆小凤的番外竟然也有人要看吗,我一直把他当个背景板来写哈哈哈哈哈哈,写了估计也就是陆小凤单恋半天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看不出来的那种悲惨诉苦的那种感觉 然后现在大家要看的还有小鱼儿(记笔记)还有吗还有吗,如果努努力的后面几天应该是可以写四个番外的样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