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听说我是摩拉克斯的狗》 1、第一章 村口的道路被日光笼罩,连尘土都好像被镀了一层金。 有人迈着轻缓的步伐,从远处走到了这里。 一位老伯搬着板凳坐在村门口,一边挥着蒲扇一边观察庄稼长势,余光瞥见这道人影,疑惑地瞄过去一眼。 来人穿着一身黑袍,眼睛是璀璨的金色,身上有股隐隐的威势,却被柔缓的举止压了下去。 察觉到老伯的视线,黑衣金眸的青年径直走上前,“打扰,这位老人家,方便问下路吗?” 老伯一愣,下意识放下扇子,站起来把手上和衣服上的泥土拍了下去,嗫嚅了片刻,“问吧,问吧。” “我从归离集而来,欲去层岩巨渊。”青年说,“只是中途迷了路,不知道层岩巨渊在哪个方向,还有多久才能到,恳请老伯指个路。” 老伯忙给他指了个方向,“得再走很长的路才能到。” “多谢您为我解惑。”得到答案,青年思索片刻,为难地叹了口气,“路途有些远了……请问村中是否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着实疲惫。” 老伯想了想,“是有一家饭馆,平常还做点旅店的营生,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带您过去。” 青年露出感激的微笑,“多谢您。” 他们结伴往村里走。 青年自称名为钟离,一身的气度不同凡响,看起来是钟鸣鼎食之家里才能养出来的,老伯刚开始还有点不敢搭话,但聊上几句后,他发现青年的言辞真诚可亲,相处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于是老伯渐渐放松下来,跟人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青年忽然感慨,“我一路走来,说这座村落是最安宁的村落也不为过,明明周遭战火肆虐,真是神奇。” “因为我们村里有仙家庇护啊。”老伯也不藏着掖着,提起这件事,他喜笑颜开,脸上堆起了褶子,“仙家心善,只需要一处住所就愿意留下,保护我们不受侵袭……” 钟离做出讶然的表情,“仙家?” “我还从未见过仙家,不想这里竟有。与仙家为邻,想必会是一段新奇的经历。” 老伯看他脸上的好奇不似作假,当即就想要好好给他介绍一下村里的这位仙家。 “仙家性格很好的……”老伯搜肠刮肚,用尽毕生所学,“仙家……为人刚直,不屈不挠,呃……” 身旁传来善意的笑声,老伯涨红了脸,讷讷道:“仙人是直肠子……村里大家都很喜欢他,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吃饱穿暖,住的也好多了。” “原来如此,令人心生景仰。”钟离笑着点点头,“若能见一面这位仙家就好了。” 老伯说,“仙家现在不在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早上的时候,仙家察觉到不对劲,离开了村子一段时间,结果就这点功夫,村里就丢了个孩子。” “仙家很生气,说这是调虎离山,给村子设了个阵法就又出去了。希望仙家和孩子都能平安归来。” 钟离了然。 老伯之所以守在村口,应该就是想要等人回来。 他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地面。 寻常人当然是看不出来的,但地表之下那些游动着蔓延到整个村落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花枝与藤蔓,却瞒不过钟离的眼睛。 只要有人对着村人展露敌意,这些植被就会像暗中蓄势待发已久的毒蛇一般暴起,将敌人缠绕着绞死。 很有攻击性,甚至可以说是狠辣。 不过村里人对这位仙家的爱戴之情诚挚到不能再诚挚了。 钟离揣摩着,心想,村里这位仙人大概有些风风火火,性格很直率。 - 某处山洞里。 迟暮还不知道谁来到了他的村落。 他布下的藤蔓的确检测到了陌生人的到访,但对方的气息半点也不阴邪,甚至让人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迟暮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心里忽然有点躁动,想回村里看看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迟暮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站在他面前,正在跟他谈判的绑架犯一激灵,还以为迟暮不顾孩子的性命,要当场和他撕破脸。 绑架犯色厉内茬地说,“如果你要杀我的话,不仅孩子要不回去,梦主大人也不会就此罢休的,到时候你就没有好下场了,村里的人肯定会恨你!” 迟暮的眉头高高挑起。 他啧了一声,皱起眉头,看人的眼神就像看餐桌上的苍蝇,“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藤蔓悄无声息地在山崖间流窜,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绑架犯对暗中潜藏的危险一无所觉,虽然迟暮语调傲慢,但好歹没有直接动手,还多少表露出了商量的意味,他松了口气,接着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离开那个小村子吧,你在那里,怎么能施展你的力量呢?” 迟暮笑了一下,像是很感兴趣一样,问,“那依你之见,我该到哪里去?” 绑架犯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来我们梦主麾下吧?” 眼前的人一贯是笑眯眯的表情,发丝乌黑顺直长至腰际,眼睛是柔软艳丽的桃红色,气质也温柔得像朵落在酒盏里的桃花,很有欺骗性。 迟暮喜怒无常在周遭是出了名的,常常上一秒还和颜悦色,下一秒直接暴起宰人,防不胜防,偏偏没人打得过他。 要不是梦主言辞强硬地要他来把人带回去,他是万万不愿意来这一遭的,迟暮的手段还算痛快,梦主就太擅长让人生不如死了。 万幸的事,他发现面前这个桃红眼的仙人应该是正在考虑他的话,神情逐渐变成了沉思。 绑架犯大喜过望,还以为迟暮终于开窍了,看透那些一根指头就能碾死、只会拖累别人的肉体凡胎并非自己的同类。 “这才对嘛!”绑架犯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就应该像我们一样,在强大的魔神麾下做事,而不是在狭小的村落里和人类混作一团,那样也太……” 他没能把自己的话说完。 一股粉身碎骨般的剧痛突然席卷了全身,绑架犯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他竭尽全力地转动自己的眼珠,往下瞪过去,发现自己已经被毒蛇一样的藤蔓包成了茧。 “嗬、嗬……” 黑暗逐渐侵蚀了他的全部视野,在咽气之前,他模模糊糊看见一簇藤蔓簇拥来一个抽噎的小女孩,而迟暮动作轻柔地伸手把她抱住。 绑架犯认出那是自己从村庄里掳走的女孩。 原来迟暮刚刚根本就没有考虑怎么离开村庄,那些迟疑与沉思都只是在拖延时间,好找到这个孩子而已。 他只知道迟暮的藤蔓能瞬息置人于死地,却不知道这些藤蔓还能成为迟暮的耳目,在暗处穿行。 “你会后悔……”绑架犯拼尽全力挣扎,他双眼充血,一句话破了好几个音,“不归顺强者,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刚被迟暮拿小花哄好的孩子被他吓得瑟缩起来。 迟暮“啧”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梦魔也算强者?” 被藤蔓勒得快要嘎掉的绑架犯被他问得脑子一懵,“梦主大人还不够强吗?” 迟暮摇头,“我要追随的人绝对不是她。” 绑架犯更懵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劝说失败是因为迟暮是一只铁打的孤狼,只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出门。 结果这人居然不是!那这不就说明他引以为傲的口才一朝失灵了吗,简直颜面扫地比死还难受! 绑架犯非常不甘,“那你倒是说说,你要追随谁?” 迟暮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他本人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奈何他正处于失忆状态。 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是村民关切的脸,还有“小伙子你怎么昏倒在俺家的地里”一类的嘘寒问暖。 迟暮依稀记得自己是为了找人而来的。 一道看不清的身影时常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很遥远,又很亲切。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私自添上了很多滤镜,那道身影的背景是一片辽阔宁静的山川,天上日轮流转,神光昭然。 但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迟暮就这么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了绑架犯的问题,“红薯。” 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没错,我要追随红薯。” 说实话,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红薯。 特别是那种由他自己雕刻成可爱小龙的红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刻出来的,但手就是会自己动,大概是某种肌肉记忆。 迟暮回答完,打量了面前这个被藤蔓包成茧的绑架犯两眼,奇道:“浑身骨头都勒碎了,怎么还能说话?” 他动动手指,收紧了藤蔓。 绑架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口气梗在喉头。 这回绑架犯彻底没气了。 迟暮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乖,先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家了。” 女孩早就累得不行,呆在常给她编花环的玩伴怀里让她觉得很安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年纪还小,不能记事,恐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迟暮又往下瞄了两眼。 果不其然,那群自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缠着他的,别人却看不见的字幕还在那里。 【老师老师,为什么我们貌美如花的主播总是在和丑八怪玩艾斯艾慕?】 【你说!你为什么要奖励他!】 【你捆我也可以的,别真捆死就行,另外记得把我捆爽一点】 【再倒杯香槟炒俩菜来,我要吃蒸红薯龙】 【你是谁?请支持我们红薯龙神教!无论男女老少无性人变性人外星人变种人都应该拥有一只红薯龙!离开了红薯龙这个世界索然无味!离开了红薯龙璃月人还算什么璃月人!离开了红薯龙你的数学只能考零分!】 迟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二章 快要走到村庄路口的时候,小女孩醒了。 她一睁眼就笑,也不管风吹起来的尘土正往自己嘴里钻,用含糊不清的吐字说,“还要听,故事。” 迟暮把自己的袖子挡在她嘴边,以免小孩真的用吃土的方式补充矿物质,闻言想了想,“那我继续跟你说岩王帝君的故事。” 村里的小孩们之所以喜欢他,也有这些故事的功劳,迟暮几乎不用思考,一张嘴就能说出很多岩王帝君的传说,精彩程度别说小孩了,老人都目瞪口呆。 迟暮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岩王帝君,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个名字,但“岩王帝君”仍旧张口就来。 他也曾打听提瓦特有没有岩王帝君这一号人物,得到的清一色都是“未曾听闻,倒是归离集有一位岩之魔神,大家都尊称他为岩君”一类的回答。 迟暮打算挑个时候到归离集看一看,他总觉得这位岩君就是他想找的人。 在那之前,他想灭一灭村庄周围的战火与妖魔,不如说,凡是他能看见的灾厄,他都想消灭,因此没有立即出发。 但现在,迟暮想做的就是讲故事,好满足小孩的童心。 迟暮逗这孩子,“那小呦说,上一次我讲到了哪里?小呦说出来,我才能接着讲。” 小呦才四五岁,对于故事的记性倒挺好,“讲到岩王帝君捞海鲜的故事。” “没错,小呦真棒。”迟暮夸了一句,接着往下讲,“云来海中海怪肆虐,帝君就在海里放了一只石头做的鲸鱼,这只鲸鱼非常厉害,能把整个云来海的海水都喝掉,海怪没有水,都变成了海怪干货,帝君一声令下,人们就跑过去,把海怪干捡走,带回家去当存粮。” 迟暮大为感慨,“这样既解决了海怪,又缓解了粮食的问题,真不愧是帝君。” 小呦不明觉厉,也学着迟暮七拐八拐的声调,“真不愧是帝君!” 弹幕听醉了,【这小子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吧。】 【咱不是也撒泼打滚过,让主播把帝君大战海怪的故事讲一讲哄咱睡觉吗?主播那次是怎么讲的来着?】 【石鲸把所有海怪都肛了一遍,海怪脆弱都被肛死,全文完。】 【我服了,这小子还有两幅面孔】 【这野史除了野还剩下什么,让你来参与“走进历史”直播活动,你就这么败坏我们帝君的清誉】 【等真见了帝君你就老实了】 “好了小呦。”迟暮没理会弹幕,“我们很快就要到家啦,真好,我已经闻到红薯的香味了。” 小呦吸了吸鼻子,很茫然,“小呦没闻到。” 迟暮微笑起来,“当然啦,因为我和蒸红薯有心电感应。” 小呦露出崇拜的眼神,“哇,那是不是能听见红薯的说话声啦。” 其实心电感应是假的,但是村里现在有蒸红薯是真的。 村里人非常好客,看客人对于村里的仙家怀着好奇,很热情地蒸了红薯端上来,让客人先填填肚子。 “这种红薯是仙家最喜欢的红薯。”村民笑容洋溢着介绍,“雕刻成了某种异兽的模样,你看,多可爱。” 钟离看着眼前这盘红薯小龙,顿了顿,“的确精致。” 就是有点眼熟。 这位从归离集远道而来的岩君仔细端详着盘子里橙红香甜的小龙,有些犹豫地摸了摸下巴。 怎么好像……和他的龙形化身很相似? “从未见过这种异兽。”钟离不着痕迹地打听,“这是否是仙家自己想象出来的?” 提到这个,大家都有些犹豫起来,不确定要不要说。 仙家失忆,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见过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到处乱传呢,搞不好会对仙家不利,他们也不是白痴。 于是有人巧妙地含糊了过去,“唉,仙人的事情,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清楚,您一路奔波,不如先吃饭吧。” 热气腾腾的红薯小龙乖乖地卧在盘子里,被摆到钟离的跟前。 钟离与自己的q版龙身面面相觑。 他想了想,面不改色地拿着筷子,夹起一段祥云尾巴,放进口中。 那截祥云尾巴很快化在口中。 钟离赞叹一声,“软糯可口,不愧是连仙家都喜欢的食物。” 村民更来劲了,“除了这小龙红薯,我们家仙人还有更喜欢的!” 钟离温和地笑起来,迎合着他们高昂的兴致,“不知可否一观?” 村民闻言一窝蜂地走了,各回各家,不一会儿,又一窝蜂地赶回来,手上捧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有抱枕,有藤编,有石雕,有餐具。 钟离看向他们手里的东西:“……” 钟离持续微笑着:“……?” 他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他的龙形化身。 事情好像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村里的这位仙家是见过他的,甚至见过他的龙身。 至于为什么要把龙身做成这副可爱的模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位仙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钟离很困惑,但村民们亮晶晶的献宝眼神还近在眼前,当务之急是夸夸村民们拿出来的东西。 他正欲开口,就察觉出某道气息的到来,钟离神色未变,仿佛一无所觉般,“甚为有趣,看来仙家很是喜爱这种异兽。” 一道声音远远地从他的背后传过来,带着清晰的疑问意味,“异兽?什么异兽?” 村民惊喜地向着声源处奔过去,“仙家回来啦!” 钟离混在人群里,跟着转过身。 谁知刚转过头,他就看见传说中的那位仙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表情之复杂宛如打翻调色盘。 钟离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能把震撼惊喜陶醉困惑和绝望放在一张脸上,而且每种情绪都相当明显。 这些情绪只有困惑比较合时宜——毕竟村落里出现了陌生的脸孔,迟暮想知道他的身份也是当然的,但钟离还是最想知道绝望是从哪里来的。 眼前这位桃红色眼睛的仙家,就好像刚刚死了一回。 弹幕知道这些情绪都是从哪里来的。 【帝君!!!】 【什么香香脆脆我们都爱】 【帝!君!】 【老天真是开眼了,我还以为就主播这种地日常流偶尔刷刷怪的玩法这辈子估计都见不到帝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帝君竟刷新在这小破村,太感动】 【见到帝君能忍住不叫的是这个(大拇指朝上.jpg),我是这个(大拇指朝下.jpg)】 【主播都惊呆了,话说回来,主播参与这个活动的时候给自己加载了失忆模块,我还担心帝君走到他跟前他都不知道帝君是谁,这下我放心了,主播还是那个主播,一眼就认出来了】 【开玩笑,咱们这位璃月老牌历史主播的实力不必多说,懂不懂在虚空终端上与黑子鏖战八天八夜一人单挑三百群聊不落下风的含金量,这可是公认的铁血激推,失忆什么的完全不影响他一心向帝君,你看他靠肌肉记忆手搓出来的手办周边就知道了,他甚至慷慨无私地把手搓方法都教给了村民,就为了能让村里充满帝君的周边】 【什么东西,帝君的黑居然能凑够三百个群吗,我还以为全璃月能有三个群就谢天谢地了】 【严格来说他们不算黑,就是意志不坚定,每天嚷着我生君退休壮志再难酬之类口号的黑化了,一群败犬。像我们这样的,一心一意敬仰帝君非常纯粹的,赢】 【离奇,他们有什么壮志】 【每一餐都要吃自己手雕的仙祖法蜕红薯就离谱,我出这个数,主播每天也给我雕吧,我也要吃】 【现在挺好,帝君走到主播跟前了,虽然是虚拟的,但也算圆了主播一个梦了】 【等等,村里人在拿什么给帝君看?】 【你完了主播,你的手搓周边都被显摆到帝君面前了,痴汉属性就这么暴露,一朝社死,你还有什么遗言?】 【帝君也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式的厨子】 “……” 迟暮的脑子轰轰烈烈地燃起来了。 弹幕说得对,就算他把自己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也不会忘记敬仰已久的白月光。 虽然弹幕一直告诉他,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真实,是由虚空终端模拟出来的几千年前的场景,都是数据,模拟结束之后,他就会回到现实之中,但迟暮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觉得自己就是来到了真实的世界,一切都太真实了,绝不是失忆模块带来的影响。 所以他也不会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托了这一思想的福,迟暮有点调理不好了。 他一边机械地打着招呼,一边犹犹豫豫地上前,“那个……您好,久仰大名……” 钟离心想,他果然认得我。 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我对阁下亦是久仰……” 话还没说完,钟离发现迟暮的脸和耳朵腾一下就烧红了,色泽神似绝云椒椒,连眼神都变得涣散混乱起来。 迟暮又露出了快要归西的神情。 那个词在他乱成一锅热粥的脑壳里不断打着圈来回转,回声共耳鸣齐飞。 久仰久仰久仰…… 迟暮屏住呼吸,安详得恨不能就地撅过去,只剩下嗓子里吊着的那口气,让他能现场用藤蔓编个箩筐,然后把那些摆到正主面前的周边和手办往箩筐里塞。 这样帝君就看不见了。 ……这样帝君就看不见了!四舍五入相当于帝君没见过! 迟暮想通了这一点,奋力往箩筐里塞周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三章 迟暮掩耳盗铃一样地塞好了这些周边,钟离看出他很忙很尴尬,特意低下眉眼去吃盘子里的蒸红薯龙,没一直看着迟暮。 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村民们收声站在原地,兀自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迟暮已经成功地欺骗了自己,当做刚刚无事发生,风轻云淡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遗容,心如死灰地转身。 他艰难地运转自己沸腾的大脑,憋出了几句话,“贵客登门,有失远迎,那个……您考虑去我家坐坐吗?” 钟离看着他灰败的表情,迟疑着点点头。 他看见桃红眼睛的仙人死掉的表情登时又满血复活了。 迟暮满脸春风得意,“那我……咳,我来带路。” 哇哇,带帝君到我家做客吗? 迟暮在心里美滋滋地摩拳擦掌,人生巅峰,这不是人生巅峰是什么! 村里人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交头接耳地吃起瓜来。 “原来仙家认识这位客人。” “但是客人好像不认识仙家啊。” “头一回见到仙家这副模样。” “我记得咱村里有人会写字。”有人说,“听说有的地方会把发生过的有意思的事情记下来,叫什么来着……历史。” 村人们想了想,“好主意,以后拿给仙家看,仙家一定会开心。” 毕竟仙家自己就很喜欢讲一些故事。 会写字的那位村人主动站了出来,拿着一把刻刀,几块木片。 “仙家来到村落的第五个月。”木屑簇簇掉了下去,板正的字迹出现在木板上,“一位金眸黑袍的贵客出现在村子里,仙家喜不自胜,热情地接待了他。” “真好真好。”村里人围着几块木板,乐津津地,“以后咱们仙家也有故事了。” - 迟暮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史官。 他忙着收拾自己屋里的周边。 邀请已经说出口,帝君已经和他一起走到了家门口,看见那扇木门的那一刻,迟暮火热的脑子忽然冷却下来。 完蛋。 他想了想自己刚塞满了一箩筐的周边,就这么一箩筐,大概只到他屋里那些存量的百分之一吧。 但是他们还有十来步就走到门口了。 迟暮想,把帝君放在门外然后自己进去收拾吗?抱歉,这种怠慢帝君的事情我做不到。 他严肃着一张脸,悄悄放出去几条藤蔓,蜿蜒的枝条迅速蹿进他的屋里,飞舞着挥出残影,把塞满了屋子的周边全藏进了犄角旮旯里。 但是时间还是太紧迫了,而且犄角旮旯里本来就有周边,他只来得及藏一些显眼的大件。 迟暮红温,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厨力。 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帝君的周边了,这下好了,居然要在帝君本人面前接连社死。 但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这么干,下次还填肥肠简单。 十步转瞬即逝。 里面还有一些小东西没收拾好,但是没关系,帝君不一定会注意到。 迟暮深呼吸了两把,企图冷静下来,以更佳的状态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伸出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麻的手掌,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听见身边的人用那副和缓的嗓音说,“阁下屋旁的河流很是清澈。” 迟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愣神,下意识接了一句,“您想要观赏片刻吗?” 钟离微微偏过脸,浅笑着对他点头,“却之不恭。” 开了一条缝的门又合上了。 迟暮一边放松下来,一边闭了闭眼,嗓子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还是崩了。 这不是完全没有瞒过去吗,哈哈。 【挺好的,主播不用再生死时速了】 【我们帝君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一眼就看出主播正在焦头烂额地收拾周边】 【帝君会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啊(悲)】 【变态什么的这是事实啊(大悲)】 【不要啊,主播只是喜欢做手办而已啊(超大悲)】 迟暮手指泛痒,想屏蔽弹幕,耳边就传来平缓的声音。 “阁下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听闻此地有生灵开智,本想邀请阁下去归离集,但来到这片村落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迟暮关闭弹幕的动作一顿。 他转头,正对上岩君的眼睛。 从前的记忆他已经忘记了,但他依稀感觉得出来,自己应该见过这双眼睛许多次。 从留影机中,画像上,或者他人的描述里。 但他大概从未被这双眼睛注视过。 实在是很安宁的感受,像泡在温水里,他是被包容着的。 这是未来璃月的君父,如今归离集的岩君。 岩之魔神,真名摩拉克斯。 迟暮不自觉地开口,“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摩拉克斯温和地看着他,“但说无妨。” “在此地生存的都是些散民,未归顺于哪位魔神。”迟暮低低地说,“我即将远行,担心他们会受到侵袭。” “原来如此,我自会庇护他们。”岩君问,“那么,你又要去哪里?” 迟暮毫不迟疑地回答,“我要去刺死梦魔。” 梦魔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他不能不做准备,在村民受到波及之前,他就得把威胁的萌芽掐死。 摩拉克斯又问,“可有胜算?” 他觉得迟暮和夜叉一族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迟暮觉得有把握同归于尽也能说是有胜算,于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必死。” “我名迟暮,诞生于繁花与茂林,本相是一只蝴蝶。” “若有归来之日,愿为您尽忠。” 岩君叹了口气。 迟暮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摩拉克斯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觉得他大概和所有的仙人都很有共同语言,一样的豪言壮语,一样的说完就跑不等别人说话,一副问题儿童的做派。 - 迟暮当然不是有勇无谋。 他也是做过功课的,梦魔能在战争中立足,大多数时候倚靠的并不是自身的硬实力,而是被她操纵的大魔。 梦魔靠的是大魔,迟暮靠的是自己,此为一胜。 梦魔在明,迟暮在暗,此为二胜。 梦魔是梦魔,迟暮是迟暮,此为三胜。 三胜在手,优势在我,还不动手,留着梦魔的命过海灯节吗。 迟暮觉得打个梦魔不算什么,就是听说魔神死去时产生的余波不是谁都能消受,因此还是在心里做下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是弹幕觉得不妥。 【死之前再让我看两眼帝君吧,我还没看够】 【等等,不再考虑一下吗,就这么直接冲吗,怎么直接就快进到boss战了,主播你还没升过级,不要这么急性子啊!】 【种了五个月的地,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帝君,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要签名,而是先托孤再送死,这也太奇葩了】 【托孤,并且托了一村子的孤】 【其实倒也不用这么悲观,主播其实还挺能打的,他的爱好之一就是在别的国家办武术竞技的时候上门踢馆把第一拿走,现在变成仙人应该更能打了】 【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四章 梦魔的领土和迟暮所在的村庄很远,现在交通不便,战火频生,如果是常人的话,即便马不停蹄也要花上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但迟暮可以将形体寄居到草叶之中,一息可行百里。 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逼近了梦魔的领地。 和他共享着视角的弹幕只觉得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各种色块糊成一团,强硬地挤进他们的大脑四处翻搅。 【卧槽我要晕3d了】 【看的速度还跟不上主播跑的速度,我也是服了】 【你小子就拿着这样的实力种了五个月的地是吧,我真是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你早就把方圆一千里全杀穿了】 正当弹幕苦不堪言地寻找晕车药时,画面忽然慢了下来。 一只桃红色的蝴蝶从一颗树的枝干中飘出,在半空中半旋着翅翼,眨眼间变成了人形。 这道身影翩然落地,悄无声息,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激起。 迟暮伸手,指尖就凭空多出了一节细小的藤蔓。 他屈指一弹,这截藤蔓就如同箭矢一般破空而出,没入了深林之中。 在肉眼难以看见的角落,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好像有人肚子饿了。”迟暮喃喃自语。 他的身影微微扭曲,下一秒又出现在数十米开外。 在他的面前是一只已经咽气的野猪,野猪的后脑与身体链接处,有一处微不可查的孔洞。 迟暮很熟练地收拾了这头野猪,搭起篝火准备烤肉。 【你怎么知道我肚子饿了,我已经在点外卖了】 【主播知道你饿了还在这里烤肉,是在故意馋你,馋人主播】 【主播说的好像不是我们()】 肉香味出来没多久,不远处的草丛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个顶着老鼠脑袋的人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垂涎欲滴地盯着迟暮手里的烤肉。 迟暮朝他勾了勾手指。 老鼠头露出警惕的眼神。 警惕,但不多,烤肉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他又实在是快要饿死了,于是身体还是诚实地自动走了过去。 迟暮晃了晃手里的烤肉,“我问,你答。” 老鼠头的眼珠直勾勾地随着烤肉来回打转,闻言回神,轻蔑一笑,“区区凡人,竟敢如此与本仙说话。” 这话是他跟着隔壁归离集的人学的,感觉很有气势。 迟暮放下了手里的烤肉。 老鼠头以为眼前的人升起了惧怕之心,语气更加轻蔑,“念在你是初犯的份上,只要你将贡品诚心孝敬给我,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拳头就落到了他的鼻梁上。 “咔嚓。” 迟暮收回拳头,“现在知道怎么跟我说话了吗?” 老鼠头捂着流血的鼻子,哀嚎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迟暮。 怎么会呢,这种面部轮廓柔和的笑眯眯的人不是最好欺负了吗?怎么会一言不合就一拳打断他的鼻梁骨呢? 老鼠头不死心,“本仙……” 迟暮“啧”了一声,抬手照着他的脸又是邦邦两拳。 老鼠头一下子就泪奔了,“你到底要干嘛!” 挨揍的地方很快就变得红肿起来,很不巧就在眼部附近,肿胀的皮肉挤压视野,但老鼠头仍能看见迟暮逐渐危险的表情。 虽然眼前人还是那副笑眯眯很好惹的模样,但若有似无的黑气已经像鬼一样缠了过来,老鼠头一个激灵,露出谄媚的表情,“您问,您问。” 弹幕纷纷唏嘘,【你说你惹他干嘛,这下好了,破相了吧?】 迟暮拍了拍手上的灰,“梦之魔神的位置在哪里?” 老鼠头迟疑,“您问这个干什么?” 迟暮又捏起拳头。 老鼠头赶紧说,“向东一直走,出了这片森林抬头就能看见,依着山的那片建筑就是梦主的居所。” 迟暮:“平时谁跟她比较亲近?” 老鼠头挠挠后脑勺,“这我怎么知道……” 迟暮换了个问法,“有关她的一切,说说你知道的。” 老鼠头苦思冥想,“小的平常真接触不到那样的存在啊……” 桃红眼的青年瞥了他一眼,笑眯眯的表情微微收敛,瘆人的冷意就透了出来,“也就是说,你没有用了的意思?” 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在思考要在哪里埋人。 老鼠头的眼泪登时就往外射,“我说,我都说!” 梦魔没有多么亲近的人,所有人都畏惧她,就连她最得力的大魔部下,也不过是她用梦魇操纵的傀儡而已。 梦魔吞噬美梦,又用梦魇制造痛苦,这就是她的“爱”。 她的爱就是痛苦,就连座下最得力的大魔,也要受到贯穿之刑的苦楚。 “听说这个大魔也是被她骗来的,至于是个什么骗法就不知道了。”老鼠头说,“最近梦主打算干什么……梦主打算夺取归离集,这个算吗?” 他说完,发现迟暮露出了更恐怖的表情。 老鼠头一边吓得打颤一边心想,吾命休矣。 自己到底有哪句话让这个煞星不痛快了,能留全尸吗,他不会把我的尸体大卸八块拿去炖汤喝吧?不会这么重口吧? 迟暮缓缓重复,“夺取归离集?” “就她?” - 岩君正在村庄里,和几个老伯讨论什么粮食该怎么种,什么时候种。 一缕清风在云层之间穿行,霎时便从云端降落到他身侧,身姿凛然的白鹤从风中显出身形。 白鹤微微张开翅膀,递来一朵白色的小花。 “留云,来的是你。”岩君笑着问好。 他当然不会任由迟暮孤身一人去刺杀梦之魔神,在迟暮离开后,他第一时间传信去了归离集,看看哪位仙人赋闲,能替他守住村落,他好去看看迟暮的情况。 摩拉克斯伸手接过小花,有些好奇,“这朵花是怎么回事?” “岩君看看就知道了。”虽然留云借风真君保持着原型,但谁都能从那张毛茸茸的鹤脸上看出复杂之色。 摩拉克斯略微沉吟,往小花里灌了点元素力。 细小的百花伸展花瓣,从花蕊处吐出一团白光凝成的字符。 “贼子梦魔欲扰归离,我愿为您分忧。” 岩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话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即将就义的感觉。 留云借风真君矜持地咳嗽了一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朵花就是出自此地那位新生仙人之手。” “岩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仙人怎么突然跑去了梦之魔神的领土,还将此密信传与我们?” 岩君转过头。 爱凑热闹的仙鹤表面上风轻云淡仙风道骨,但眼底的求知欲一点也没藏住,全漏了出来。 岩君摇了摇头,“我与那位仙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留云露出狐疑的眼神,“那这位仙人怎么突然……” “唉,现在也不是说这些闲话的时候。”仙鹤说,“岩君,此地有我镇守,归离集需要您。” 金眸的魔神眉眼沉凝,“劳烦你了,我这就动身回去。” 留云目送他离开。 目睹了全程的村人们面面相觑,都很忧虑。 “是不是有大事发生啊。” “不知道仙家是否安全,现在只能祈祷仙家能够平安归来了。” “仙家一定会回来的,这里有仙家最宝贝的红薯,还有那些稀奇的小手工品,仙家肯定舍不得。” “对了,说起红薯,是不是快到饭点了,咱们不能让贵客饿着。” 留云正站在原地,驱动仙力搜查周围有没有危险与隐患,就听见身后传来踟蹰的脚步声,有人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 “这位仙人,这红薯是我们仙家最喜欢的,不知道您现在肚子饿不饿……” 留云回过头,“到底是新生的仙人,还贪享俗尘之物……嗯?” 她看着盘子里的趴着的红薯小龙,越看越眼熟,“……” “咳,这红薯看起来倒是不错,颇具巧思。”留云接过盘子,左看右看,“真像,真像。” 村民还以为她的意思是小龙雕刻得栩栩如生,不好意思地笑了,“您喜欢就好。” 他心里与有荣焉,不愧是他们仙家都喜欢的红薯,真是人见人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五章 梦之魔神领土边界的森林里,弹幕在哀嚎。 【坏了这个魔神战争,我们貌美的主播怎么老是和丑八怪杠上】 【主播主播,不要再和丑八怪玩艾斯艾慕了好吗】 【我是听说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美人的朋友都是美人,才不舍昼夜地蹲守在这个直播间里,但是为什么,除了帝君以外,我才见过主播这一个美人呢……】 迟暮懒得理他们,“无病呻吟。” 弹幕顿时复活了,【好劲,再骂一句】 迟暮:“。” 不和丑八怪玩艾斯艾慕,难道和你们玩就很好了吗。 他搓了下手臂,企图把恶寒感压下去。 烤肉滋滋冒油,已经快要烤好了。 老鼠头对此垂涎欲滴,想不通这荒郊野岭的,眼前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把现宰的猪烤得如此色香味俱全。 联想到刚刚迟暮对梦之魔神不屑一顾的态度,老鼠头郑重地猜想着,难不成他也是一位魔神? 老鼠头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他指着迟暮,“你一定是厨之魔神!” 他听说过的,什么灶王,就在隔壁归离集。 弹幕静止了一瞬。 【主播也是成厨之魔神了】 【其实某种方面来说,这老鼠说得也没毛病……】 【厨之魔神,但厨力的厨】 迟暮缓缓转头,目光幽幽地看向他。 老鼠头顿时噤声,就怕又一个拳头落在自己的脸上。 保持沉默太危险了,老鼠头主动转移话题,“那个……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迟暮摇头,“没事了。” 老鼠头咽了口唾沫,又看了两眼迟暮手上喷香的烤肉,“那我能不能……” 迟暮举起手里的肉串。 老鼠头的目光黏在上面,随着肉串左摇右晃。 迟暮突然开口,“其实我出生时就已辟谷,无需进食饮水。” “那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生火烤肉呢?” 老鼠头心中升起浓郁的不妙预感。 迟暮笑起来。 他的眉眼依旧柔和,像一朵正盛的桃花,老鼠头却觉得这个笑容阴森无比,十分邪恶。 迟暮说,“因为我知道你饿了。” 迟暮又说,“你很想吃对不对。” “不给你吃。哈哈。” 老鼠头的表情凝固了。 迟暮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嚼嚼嚼,当着他的面把烤肉全吃干净了。 老鼠头简直不敢相信。 一顿,一头猪,全吃了? 半点都不分给他? 迟暮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能让你这么难过,这头猪也算是死得其所。” 老鼠头潸然泪下,“为什么,这么对我……” 迟暮问:“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听见这句话,老鼠头愣愣地抬头看他。 黑发披散的桃红眼仙人眼底冷得像冬天的冰湖,“你苟且在这片林中,抢夺过多少人的东西,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 “……” 老鼠头吓呆了。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逃命。 但他的身体却僵冷无比,不听使唤地跌坐在地。 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桃红眼的仙人嗓音轻飘,“草菅人命,我不能留你。” - 迟暮抹了把脸上的血。 每次他动手的时候,弹幕看见的画面都会被模糊,因此弹幕最终只能看见打了马赛克的尸体。 他们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因为迟暮所处的时代是货真价实的战争时期,何况这一切只是数据模拟出来的。 迟暮从不反驳他们。 他静静地在漆黑的林中等候。 迟暮不知道血腥味会把谁引过来。 总之过来的不会是梦魔,像那样手段阴毒的人,能让别人替她淌水,她就不会冒然亲身上阵。 月亮攀上树梢,风呜咽过枝头,不甚明亮的月光晕染了树影的轮廓。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逼近。 不多时,迟暮听见自己的背后一道嘶哑的嗓音。 “就是你……造下杀孽?” 这道声音沙哑得难以听清原本的音色。 迟暮没有反驳,“除恶务尽。” 他循声看去。 那道身影没有给迟暮看清自己相貌的机会,在迟暮转头的瞬间,他便瞬间消失在原地,迟暮只依稀看见他似乎很消瘦。 声音又是从迟暮的背后传来。 “你是说,除恶?” “除恶。”迟暮轻柔地回答他,“我能闻到血的味道。” 纤细的枝条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在他身侧抬起,上面沾染着显眼的、干涸的血渍。 “他的血,腐烂、腥臭,是恶者的血。” 迟暮察觉到,来者的目光从自己转移到了旁边的那具尸体上。 “既然如此。”来者说,“你离开吧。” 如果迟暮杀死鼠妖的理由是不顺眼一类,他不会有放水的念头,但迟暮给出的理由是除恶。 对于他而言,两者有很大的不同。 迟暮一挑眉,感觉自己中头奖了,“是梦魔派你来处理我的吧,你就这么放我走?” 来者沉默片刻,“你杀死的,是梦之魔神塑造的梦魇之一,一只会截断行路者生机的鼠妖。” “你再不走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她要补上这处的梦魇,而新生的梦魇就在路上。” 迟暮哦了一声,“那正好。” 他接着说,“你就是梦魔靠着下三滥手段骗来的那个大魔吧,等的就是你,别跟我客气,咱俩肘一下。” 大魔:“?” - 迟暮和大魔互肘,肘得日月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大道都磨灭,一直肘到梦之魔神的宫殿里。 大魔虽然叫大魔,但其实身形纤细,就像个岁数不大的少年。 遮天的金绿色翅翼自他背后伸展而出,边缘如刀,削铁如泥,就连振起的气浪都能把建筑切断。 比呼啸的气浪更加汹涌的,是漫卷而来、遮天盖地的蜿蜒枝干与藤蔓,它们如同巨浪一般兜头倾泄而下,眨眼间吞没了半座山峰。 而梦之魔神的居所就在山腰上。 察觉到动静的梦之魔神早早离开了自己的宫殿,躲到了更高的位置。 但是她的宫殿不像她一样长着腿,能自己走路,因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睡觉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 “……”她咬了咬牙,轻轻地问,“一定要打到我这里来吗?” “金鹏,以你的实力,拦截敌人难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被称呼为金鹏的大魔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他确实没有使出全力,但能和他打到这个份上,足以说明敌人的实力。 梦之魔神同样清楚这一点,眨眼间淹了半座山却势头不减的藤蔓已经告诉她来者不容小觑,金鹏大概真的没有放水。 至少放得不多。 况且金鹏的真名落在了她的手上,只能供她驱使,她也笃定金鹏翻不起风浪,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想迁怒一下。 梦之魔神小小地撒了一下火,立刻开始寻找敌人的踪迹。 敌人很嚣张,根本没想着要藏,明晃晃地飘在天上,并且好像精心计算过角度,从梦之魔神的视角看过去,他正好就站在月亮中间。 梦之魔神诡异地觉得自己好像低了他一头。 怎么可能,应该是错觉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在她面前一直在挑衅的轻敌的家伙,一定要付出代价。 梦之魔神以目光为媒介,将梦魇寄宿到了敌人的身上。 迟暮眼皮一沉。 在彻底闭眼之前,他驱使着坚硬的藤蔓将自己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地裹覆住。 这就是梦魔的手段,让人犯困? 迟暮仅仅闭眼了一瞬,就再次清醒地睁开了眼。 但是他眼前的不再是方才那片战场了,而是他生存了五个月的村庄。 迟暮在走路,一边走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小龙手办,和帝君雕塑。 小龙手办和帝君雕塑帝君画像帝君小卡帝君的本镭射标吧唧色纸流沙麻将无辜地躺在大马路上,从村头摆到村尾,又从村尾延伸到无限的远方,只等着有缘人把它们捡起来带回家。 迟暮的眼神一下子开始发直,像落进人类圈套一跳一跳把谷粒啄进嘴里的小鸟。 世上竟有如此美妙之事……!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 什么事情能比捡帝君的周边更加重要?迟暮充耳不闻。 村民说了很多遍,专心捡手办的迟暮没有听清。 村民没有办法,只好拿出震天响的音量,凑在他耳边努力大喊,“仙……裤……掉了……!” 迟暮运转了一下自己被周边锈掉的大脑。 什么,他好像说我掉东西了,难不成漏捡了哪一个周边吗? 迟暮总算回神,把注意力分给了旁边的村民。 村民手里还捧着一条破布。 “仙家,您的裤子刚刚爆掉了。”村民哭着大声喊道,“炸成满天星,一直崩到大家的脸上,现在大家的脸上都是您的裤子了!” “裤子碎片焊在大家脸上,撕都撕不下来!” “怎么办啊仙家,您没有裤子穿了呜呜呜呜呜。” 迟暮:“……” 迟暮:“。” 意思是他在光着屁股捡手办吗。 好你个梦之魔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六章 焦急地观察战局的弹幕还不知道迟暮在梦魇里有了怎样的离奇遭遇。 他们只知道迟暮把自己包成了个球,两眼一闭就开始呼呼大睡。 【布豪!主播中计了,快拨打困人救援电话!】 【被控住了(悲)】 【啊啊啊啊啊梦之魔神要打过来了!】 褐色枝干与翠绿藤蔓纠缠而成的圆形球体中,黑发的仙人蓦地睁开眼睛。 黑暗而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空间之中,那双形状秀美的桃红色眼睛仿佛泛着幽光。 他主动解开包裹住自己的枝蔓,操纵着它们向迫近的梦之魔神刺去。 梦之魔神一愣,没想到迟暮这么快就挣脱了她塑造的梦魇。 大魔振翅掀起的风刃削去了绝大多数藤蔓,梦之魔神一咬牙,向着迟暮瞪过去,使出了十成的力,又塑造出一个梦魇。 迟暮的目光恍惚了片刻。 迅疾如箭的藤蔓骤然松垮起来,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 “金鹏!”梦之魔神厉声道,“你去活捉他,我要他也成为我的走狗!” 背生双翼的大魔沉默不语。 他看见身姿高挑的敌人陷入幻觉,那股凛然而迫人的威势缓缓消散,线条柔和的脸上,杀意沸腾的锋利表情也逐渐被迷茫所取代。 迟暮似乎已经深陷梦魇,不能挣脱了。 于是大魔逼近了他。 梦之魔神见迟暮一动不动地被大魔用仙力制住,终于放松下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一边走上前,一边扫视满地狼藉。 目之所及,皆是铺陈漫卷的褐色枝干,最粗壮的那几条,甚至能让人疑心这就是故事里撑起天空的巨树。 “好大的威能。”她赞叹了一声,“我夺取归离又多了几分胜算。” 她伸出手掌,想要借着迟暮尚未挣脱梦魇的机会操控他的神智。 即将触碰到迟暮的额头时,她的手掌被迫停住了。 梦之魔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几条藤蔓同时缠住了她的双臂与脖颈,以沛然巨力霍地绞紧。 梦之魔神被迫仰起头,视野略微泛黑,她下移目光,发现凛然而冰冷的杀意又回到了迟暮的脸上。 真是难缠。 她心道,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金鹏就在她的身边,距离这么近,金鹏一瞬间就可以…… 金鹏……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她的腹部。 她知道那是金鹏的利爪。 “多谢你。” 她听见自己的大魔语气平静地这样说:“这一刻,我等候多时了。” 敌人回应他,“不用谢,没有你的话,我大概要费很多力气。” 梦之魔神本身没有太强的武力,但她的梦魇与幻觉实在是难缠,要不是有大魔配合着演戏,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放松警惕,到时候恐怕有的磨。 迟暮叹了口气,“只是要委屈你和我们同归于尽……要不你还是走吧。” “我事先与你说好的,要在这里看着她死去。”大魔的语气依旧无波无澜,“何况,你一个人能挡住多少魔神死去时的余波?我和你一起。” 迟暮想了想,觉得单凭自己确实很难说。 他没见过魔神死去时的场面,但眼前的大魔却是见过的,大魔说他们两个合起来才能把魔神死去时的余波挡个差不多,那应该就没错了。 可惜到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机会活下来,估计会力竭而亡。 “闲话少叙,我们快点吧。”迟暮加速了藤蔓收紧的速度,生怕梦之魔神死得不够彻底,他还催生出许多倒刺,排污水管吐污水一样开始灌毒素。 梦之魔神无力地垂落手臂,脸上浮现出恨毒的神色。 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她的身躯眨眼间变得灰败,裂痕攀附。 无边的浓郁黑暗如潮水般蔓延,在寂静的漆黑之下,恐惧与苦楚拥挤成一团,奔逃着给自己寻找宿主。 原来这就是梦之魔神死去时的景象。 席卷的藤蔓闪烁着翠色光点,与青黑色的烈风一齐将奔涌的黑暗困住。 他们已然用尽了全力,但黑暗只是止住了势头,消解的速度慢的可怜。 迟暮估摸了一下,觉得自己和身边的这位仁兄真的会被耗死。 死得有点low了,但是为了帝君和璃月,这都不算什么。 他听见大魔费劲巴拉地跟他搭话,“……你是为什么要杀她?” 迟暮也费劲巴拉地回答他,“她威胁到了我重要的家乡。” 大魔了然,“原来……如此。” 努力榨干自己的滋味有点不太好受,迟暮闭了闭眼睛,想要尽量集中精力。 大魔却转过头,看向某个方向,表情变得有些恍惚。 金鹏鸟的目力何其强大,能使他看清千里之外的微尘。 他望向远方,那里是一处高峰的山顶,他朝这个方向看见过许多次黎明,太阳升起的时候,某一刻正好就停在山尖上。 他疑心黎明已经到来了,山峰之上,辉光昭然。 一道身着白袍的颀长人影凌空而立,玄色手臂上金纹明灭,犹如融化的黄金。 人影握着一把古朴庄重的弓,已然被拉满成紧绷的圆月。 菱形的灿金光环在他的背后浮现,而在平稳的箭矢尖端,盛烈的光明正在凝聚,像天上的太阳落在了上面。 迟暮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眼神没有金鹏鸟那么好,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星金芒。 金芒闪烁着,越来越显眼,越来越璀璨,向着他们的方向不断扩大,直至近在眼前。 迟暮仿佛听见了金戈刺破空气的声音。 一支箭矢挟带着如海的光芒,发出凯歌般的鸣叫,越过蜿蜒藤蔓与烈烈青风,霎那间没入翻涌的黑暗里。 黑暗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发出刺耳的尖啸。 被箭矢带来的光芒渐渐凝实,扭曲成了方正的字符,将这片黑暗稳稳地压了下去。 “……” 金鹏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是封印。” 迟暮启动岩君雷达,流下了死而无憾的激动泪水,“一定是帝君来了,居然能看见帝君出手,好壮观,这辈子真是来对了。” 金鹏看着迟暮,露出困惑的表情。 直觉告诉他迟暮不是在为死里逃生而掉眼泪,那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他俩沉迷的沉迷,发愣的发愣时,及时雨一样的岩君已经赶到了现场。 跟随他一同到来的光芒驱散了梦魇之地的寒凉。 “我并非有意来迟。” 一身白袍的岩君说,“只是保险起见,为了封印梦之魔神的残秽,花费了些时间打造了这把弓箭……” 他说着,语气渐渐迟疑,“迟暮,你怎么了?有哪里受了伤吗?” 迟暮转身,露出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没什么,我没有受伤。”迟暮抽噎着,“只是觉得太幸福了。” 他不断回味着刚刚箭矢破空而来的那一幕,陶醉地捂住自己的脸,梦呓一样喃喃自语,“怎么能这么帅,这也太帅了,太伟大了,俺不中嘞……” 岩君不知道他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只好仔细打量了一下迟暮,发现他确实没有受太大的伤,于是放下心来,又去观察另外一个的情况。 这一看,他就皱起眉。 看来梦之魔神苛待部下的传言并非虚假,背生双翼的少年身上,陈旧的伤势四处横贯,显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置。 他收回视线,没显露太多情绪,只是温和地询问,“二位此战辛苦,可愿与我前往归离集稍作休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七章 瞬息万变的战局结束之后,弹幕才瞠目结舌着出现。 【还真打赢了,主播,你真的不简单……不是,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以前就只当历史主播,你直播打架给我们看,让大家过过眼瘾不好吗】 【楼上的,你还不明白吗,主播当历史主播,只是因为这样更方便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厨力,顺便还能阴阳怪气一下帝君的黑子,何乐而不为啊】 【顺便,但每天都顺便很久.jpg】 【不该在睡前看直播的,我已经激动得睡不着觉了,帝君来得如此及时,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还造出一把弓,什么水平我就不说了】 【其实我有点关心这位叫金鹏的大魔,他有点像降魔大圣啊,魔神战争时期的所有仙家都很神秘,降魔大圣的过去更是一团迷雾,为什么数据模拟出来的他会变成梦之魔神麾下的大魔?看起来还过得是不很好的样子】 【我也觉得他很像降魔大圣……】 【啊?什么?大魔竟是降魔大圣?】 【岂有此理!梦之魔神根本不会养小鸟!】 【主播好像一直在神游】 【应该很激动吧,又和帝君见上面了,可恶啊虽然是虚拟的但我还是好羡慕】 迟暮确实很激动。 还有点羞于见人。 他现在一看见岩君,就觉得非常心虚,眼睛左闪右躲的不敢看人。 思来想去都是梦之魔神的错,给他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魇? 第一个梦魇里裤子爆掉了,还好他醒得快。 结果刚醒就又中招了,陷入了第二轮的梦魇。 迟暮已经做好了立刻挣脱梦魇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次的幻觉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迟暮的眼睛才睁到一半,就听见震天的叫卖声。 “卖裤子了!卖裤子了!” “增添独家防爆破防脱落设计,无论多少帝君手办摆在眼前,您的裤子都将不动如山!让您随时脱裤的过激厨生涯——体面起来!” “那边那位裤子爆成满天星崩飞所有人的仙家,您要不要来一条呢!” 零帧起手怎么躲……! 迟暮大怒。 他气势汹汹地走上前,迫近卖裤子的商人,准备给他点好果子吃吃。 桃红眼的仙人走到商人跟前,一拍货架,冷然开口,“给我包两百条。” “好用的话还会回购。” “真的不会爆掉吗?” 买裤子的商人很欠揍地说,“呐呐其实是消费陷阱哦。” “仙人您得自重啊,至少您得保护好自己的裤子吧。” 商人说完,迟暮活生生气得又挣脱了幻觉,一睁眼就看见梦之魔神近在眼前,更加愤怒,伸出藤蔓一把把人勒死了。 两道梦魇本该随着梦之魔神的死去而被迟暮抛之脑后。 但迟暮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无法忘怀,眼眶直发酸,恨不得把梦之魔神拉回来再勒死一回。 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暮回过神。 他下意识往旁边看去,视线落入一双神光昭然的金眸的之中。 迟暮早就知道岩君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线条极尽端丽,瞳孔犹如金珀,眼底掠过飞红。 被这双眼睛注视,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 反正迟暮立刻把自己的烦恼全抛开了。 “你似乎有些低落。”岩君用平缓的嗓音宽慰他,“想必是劳累所致,前方就是归离集,我提前为你们准备了休息的地方。” “时候已晚,二位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探望你们。” 抵达临时休息处的大门,岩君温声留下几句叮嘱,就转身离开了。 迟暮咬着手绢目送岩君离开,金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不舍的表情欲言又止。 想安慰,又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岩君是急着去批示公文。”一道温雅的女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近来各项事务本就繁多,偏偏梦之魔神还挑这个时候想要闹事……嗯?怎么有两位?” 迟暮回头。 身着藏青色服饰的女子怀里抱着一架琴,有些异讶地看着他们。 “我名为萍,二位唤我阿萍就好。此番前来,是奉命为二位诊治伤势的。”萍微笑着,“欢迎你们来到归离集。” 她一边疗伤,一边解释了自己刚刚发出疑问的原因。 迟暮所在的村落算是边境附近,不免有些游离散民,没有多么强横的魔神,但魔物众多,常常骚扰村民,仙众有心整治,奈何一直腾不出手。 最近却听说边境处又诞生了一位仙人,作风凌厉,不过十数天就震慑得周边魔物不敢冒头,五个月时间过去,边境已然成了安居乐业之地。 岩君前往村落,一方面是想借机扫除所有隐患,让边境彻底稳定下来,另一方面也是想看一看新生的仙人。 萍本以为岩君会在村落多呆一段时间。 结果前脚岩君刚传来通讯,要他们请一位空闲的仙人去替他镇守村落,后脚一只仙力幻化成的蝴蝶就突然将一朵花一样的密信传来了归离,他们才知道新生的仙人居然直接去硬刚梦之魔神了。 于是留云借风真君前往镇守村落,岩君回到归离,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他们准备修养的地方,接着就去锻造了一副对梦之魔神特攻的弓箭。 萍还以为自己只会见到一个人,没想到能买一送一。 她讲话的语气还有看向迟暮的眼神都很微妙,一直沉默不语的金鹏认真听完了全程,也微微睁大了眼睛,转头盯人。 被他们看着的迟暮:“……” 迟暮:“。” 他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等等,你们这副目睹五个月小婴儿持刀分尸连环杀人犯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萍灿烂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总之,你们能平安来到归离真是太好了,此番也算有惊无险。” “迟暮的伤势已经无碍,你身上旧伤众多,我会多来几趟。”她对金鹏说,“我们这里也有许多夜叉,明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屋内一应准备俱全,我就先告辞了。” 她抱着琴,施施然离开了。 【不说我都忘了,主播还是五个月的小孩呢,泪目】 【刚出生就能上战场,谁见了不说一句天赋异禀】 【主播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萍走了,室友又是个闷葫芦,静下来的迟暮苦兮兮地看着弹幕,拉出聊天框输入,“难道我真的不自重吗?” 幻境里商人那句“您得自重”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缭绕三个时辰不散。 不是,他干什么了,不就是想买条好点的裤子吗,怎么就不自重了?而且难道捡帝君的手办也算是不自重吗,荒谬,明明是人之常情!他何错之有啊! 弹幕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都惊讶起来。 【什么情况,谁刺激到他了】 【主播你不用自重了,你已经很重了,重男】 【自重是留给心里没数的人的,主播你心里有数】 【有数x有薯v】 【求求你们了放过红薯吧】 迟暮有点郁闷地起身。 烂手回冬啊,一堆庸医,他感觉难受了许多,该怎么报复才好啊。 但是庸医们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仙众准备了许多食物,但迟暮没有找到红薯。 于是他随手提起这些食物,打算到市集上看看有没有人卖红薯。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摩拉,尚且流行着以物易物,不知道买红薯的人会不会对这一篮筐食材感兴趣。 他想了想,又去找金鹏。 打了配合很好的一架,迟暮对他的印象已经升级成好队友。 “一起去逛街吧。”迟暮摩拳擦掌,“我做我的拿手菜给你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八章 对于迟暮的邀请,金鹏看起来有些犹豫。 离开梦之魔神的操纵后,身形纤细少年模样的大魔来到归离集,简单收拾之后褪去了一身血污,显得干净清爽起来。 他气质高彻,如果不明说,谁也猜不到他就是传闻中由梦之魔神驱使、所过之处血流漂橹的大魔。 迟暮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犹豫,毕竟金鹏那双看似高冷实则藏不住事的眼睛已经明明白白地暴露了他自己。 明明是想去的,为什么踟蹰呢。 迟暮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金鹏思虑再三,还是回答,“我就不去了,人多的地方不适合我。” 迟暮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模样的金鹏鸟只是摇头,“我杀性过重,身负业障,会惊扰行人。” 迟暮早就料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毕竟苦大愁深的人总是容易想七想八,他没有太意外,“你怕什么,有我在。” 金鹏噎了一下,“你?” 迟暮不无骄傲地开始显摆自己,“毕竟我是繁森草木之灵养出来的蝴蝶,只要有我在,包不会有事的。” 金鹏眨了眨眼睛,“你居然是蝴蝶。” 那样脆弱的生物,他平常是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看起来很容易死。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主播会是蝴蝶,第一次进直播的时候正好赶上主播出生的冥场面,看见主播居然是一只小粉蝴蝶的时候差点没给我吓出好歹来】 【结果你猜怎么着,出生地刷新在魔物窝的小粉蝴蝶竟当场大变活人,一翅膀把一群魔物给扇嘎了】 【好充沛的武德】 【其实我觉得主播投胎成蝴蝶是有说法的,就,那个,你蝶来咯.jpg】 迟暮还在忙着胡说八道慷慨陈词,“区区业障,露头就秒,我打胎很专业的,你快放心跟我走吧,有主播在场,逛街包不疼的。” 金鹏微微往后仰了一下,捕捉关键词,“打胎?”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迟暮继续说,“总之你得跟着我出门,我一个人出门很孤单很寂寞会日的一声死掉,一个人逛街也很危险,你怎么还在犹豫还不答应我?难道是不相信我能让你无痛逛街吗?可恶,哈基鸟你这家伙。” 金鹏被他这一串话砸的有点晕,逐字逐句地努力理解。 迟暮歇了歇,觉得平凡普通的谏言已经不能撼动这小子了,于是郑重地拿出杀手锏,满脸严肃,一字一顿道:“说不定,还能偶遇岩君——” 弹幕也很希望能偶遇岩君。 作为璃月人,虽然是不知道多少年往后的璃月人,他们依旧确信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抵抗岩君的魅力,但他们毕竟不像迟暮一样粗通人性,岌岌可危的理智告诉他们,金鹏才刚刚与岩君见过一面,大概对此不会太过感冒。 于是他们摇着头去看金鹏的反应,感觉主播的计策大概不会顶用。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 【等等,他怎么动摇了?】 【等等,他怎么答应了!】 事实证明,迟暮看似粗通人性,实则精通人心。 金鹏是被梦之魔神诈骗成功才掉进虎穴,应该拥有强烈的反诈意识,岩君却两三句话就能让他二话不说跟着回归离,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迟暮小小拿捏了一把,成功把金鹏勾出去跟他逛街,面色有点凝重。 他悄悄拉出弹幕,再次忧愁输入,“他不会跟我狗竞吧?” 弹幕纷纷:【……】 【诸位都来听听,听听这是什么话】 【你有点拟人了主播,这位疑似降魔大圣的小哥跟你不是一路人】 【应该说不是一路狗】 【帝君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吧(悲)】 迟暮对这群看不清局面的人嗤之以鼻,“算了,反正最终的狗竞胜利者只会是我。” 弹幕再次:【……】 【完球了,我真的要跟别人说我关注了这么一个主播吗,有点耻于开口,这说出去也没脸啊】 【你的厨力我是认可的,但你先别说话,我求求你了……】 迟暮觉得自己很正常。 他正常地上街,正常地买到了红薯,正常地用金鹏的衣服擦眼泪,“呜呜呜呜红薯都买到了还是没能遇见岩君。” 卖他红薯的人大为震撼,从没见过有人能说痛哭就痛哭,于是将迟暮的样貌牢记在了心里,情难自禁地安慰起来,“没事的小伙,岩君常常微服私访,你有机会见到的。” 迟暮打了个嗝,“我明天就能见到了。” 岩君说了明天来探伤的。 金鹏却再次捕捉到了关键词,“岩君微服私访,你又是如何认出的?” 卖红薯的小伙没把迟暮的话放在心里,过激厨临死前的美好幻想罢了,他转头爽朗地回答金鹏的问题,“两位刚来不久吧,因为他老人家根本就藏不住,大家伙一眼就认出来啦。” 只有岩君觉得自己是在微服私访。 迟暮哇塞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收集这个场面。 他不仅要收集这个场面,他还要仔仔细细地记录下来,造福后人。 给自己找到了新的目标,迟暮一秒振作,拉了拉金鹏的袖子,“走,我们回家。” “我给你做红薯吃。” 金鹏望着红薯的眼神多了一分期待。 和卖红薯的小伙告辞之后,两个人一起抱着红薯溜达回去。 金鹏很好奇红薯的制作过程,迟暮下厨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 迟暮把皮削掉了。 迟暮拿出了刻刀。 迟暮郑重地对着红薯下刀。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迟暮展示了自己娴熟的雕刻技巧。 他一边雕,一边跟金鹏详细介绍红薯小龙的制作过程。 “这里的鳞片细节要这样刻,才能圆润美丽富有光泽。” “龙角和面部这样处理,威严不失可爱,严肃又活泼。” “四肢这样塑造,修短合度,协调美观。” 金鹏一点怀疑也没有,叹为观止,“原来红薯是这样做的。” 【我服了爸爸你能不能正常吃一次红薯】 【你卷什么呢你jpg】 【金鹏以后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吧(悲)】 迟暮觉得弹幕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新蒸出来的红薯软糯香甜,但金鹏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勺子。 迟暮看他那张藏不住事的脸,又拉出弹幕输入框,“我觉得这孩子好像是陷入了童年创伤。” 【倒反天罡】 【人家被梦之魔神诈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迟暮熟练地忽视弹幕,自信输入,“这家伙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会求着我给他做红薯小龙。” 【唉,人家跟你真的不是一路狗啊,不会做如此有辱名节之事】 【但我是,而且用不着以后,我现在就能求你】 【快给我一只红薯小龙吧qaq】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九章 这个世界可是很残酷的。 为了让金鹏切实体会到这一点,迟暮把金鹏没吃完的那盘红薯收了起来,准备等他晚上睡着的时候把这盘红薯放在他床边,这样金鹏早上一起来就能看见这盘只被吃了三口的红薯。 经过一晚的酝酿发酵与风化,已经变得陈旧的红薯想必能营造出冤魂索命的氛围与效果。 这个世界就残酷在这里,一盘红薯都能向你复仇,它不仅能和你睡觉,还能恐吓你。 迟暮的算盘打得很好,然而世界同样向他展露了残酷的一面。 只见金鹏困惑地抬起头,看看迟暮,又看看迟暮手里端着的盘子,“我还没吃完。” 迟暮闻言:“……” 不是,哥们。 这下闹麻了。 不要慌,在人家还没吃完饭的时候就收盘子的确是大错特错坏得离奇,但退一万步来讲,金鹏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金鹏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成功为自己进行了心理疏导,迟暮一瞬间就想通了,理直气壮地反问,“还没有吃饱,为什么要放下勺子发呆?” 迟暮越说越觉得错不在他,“吃饭的时候怎么能发呆呢,吃饭就要好好吃,不然会胃疼的。” “抱歉。”金鹏眨眨眼睛,诚恳地说,“因为你做的红薯很好看,所以我想多看一会儿。” 他说完,发现迟暮愣在了原地。 那双桃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呆滞地下移,凝视起渐凉的红薯。 小红薯龙趴在盘子里,色泽金黄中泛着些橙色,憨态可掬。 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红薯,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事物吗?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这个世界之所以诞生就是为了红薯龙啊! 金鹏有错吗,金鹏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他不仅没错,他还品味高尚,慧眼识珠,实乃艺术界当代楷模。 迟暮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金鹏太真诚了,迟暮心道,我原谅他了。 他严肃抬头,看向金鹏,“加入我们红薯龙神教,以后你就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红薯龙了。” 金鹏:“。” 比起入这个不知道到底是在干嘛的红薯龙神教,他更关心迟暮还会不会把盘子放下。 他是真的没吃完。 - 金鹏去收拾盘子了。 迟暮坐在桌前,专心雕红薯龙。 鉴于他就算成了仙都每天坚持吃三顿饭,而且每顿饭都包含一只小红薯龙,有时还需要安利给其他人,迟暮一有空就会拿着刻刀对着红薯琢琢琢,以保证小红薯龙库存充裕。 刻了满满一桌的红薯之后,迟暮总算从红薯中抬起头。 一刻起红薯来就发狠了忘情了,迟暮运转起有些生钝的大脑,觉得屋子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环视四周,没看见哪怕一道鬼影。 原来是少了个临时室友。 迟暮伸出细小的藤蔓,让藤蔓充当探测器绕着宅子走了一圈,到处都没看见金鹏的身影,有点纳闷。 “刚刚还是个有我陪着才敢出门逛街的小可怜,这会儿就撒手没了。”迟暮感慨,“鸟心善变。” 弹幕懒得理他,一个个凑近了桌子。 准确来说,是凑近了桌子上的小红薯龙。 【可爱飞了,每次都叹为观止】 【主播有此等神技居然还藏着掖着,简直是拿我们当外人,这样,等你回来你就开个网店,卖卖你的小红薯,肯定发家致富】 【以后一定要买一个能摸到东西的设备】 迟暮很欣慰。 好观众,都是懂得欣赏的好观众,此道不孤。 他丝滑地无视了那一句“等主播回来后”,本着绝不委屈自己的原则,让藤蔓在房间里左掏掏右找找,找齐材料给自己做了个小龙抱枕,准备上床睡觉,尽享丝滑睡眠。 虽然成仙了,但能睡还是得睡,睡觉太舒服。 迟暮上床了。 迟暮盖上被子。 弹幕跟他说猪包晚安。 迟暮回了个我不是猪包。 - 第二天一大早,迟暮觉得自己安不了了。 他双目无神地站在卧室门口,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怀里抱着小龙玩偶,发丝凌乱。 金鹏站在他面前,神情认真地这样跟他说。 “昨天深夜,我见到了岩君大人。” “我决定留在归离集。” “以后就是同僚了,请多关照。” 迟暮:“……” 昨晚,见了,岩君。 以后,就是,同僚。 金鹏有编制了,金鹏名正言顺了。 而迟暮,虽有效忠的誓言在身,却还没有正式的名分。 迟暮啊迟暮,就在你耽于梦乡呼呼大睡的时候,金鹏这小子已经跑到你前头了!你自诩狗竞之王,居然还有如此耻辱的一天! 酥败的修勾! 迟暮悲愤无比,悍然起身,“我也要去见岩君!” 他腾地走到大门口,呼啦一声把紧闭的门给推开,刚踏出家门一步,又猛然转身,嗒嗒嗒地走回来,大手一挥,揽镜自照。 迟暮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铜镜里的脸,“本宫如今,容颜憔悴……” 金鹏看了看他那张灿若桃李的脸,“没什么好紧张的,岩君大人态度亲和,不会为难你。” 接着他委婉地说,“首先你得把睡袍换下来,也不要把玩偶抱出去。” 迟暮转头盯着他。 好一个大大方方的嫡下属态度,实在是强敌。 他是不会认输的,狗王之位属于他。 但是不得不说,金鹏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迟暮只能狼狈起身,打算去把睡衣换下来,再洗漱梳头,当然最重要的是给小龙玩偶盖好被子。 然而就在迟暮刚刚开始动作的时候,敞开的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只见岩君逆着日光站在那里,轩然霞举,龙章凤姿,浑身上下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帅得路人当场高呼岩君又来微服私访了,引来众多围观群众。 “……” 迟暮差点掉眼泪。 这个世界果然好残酷。 他感受了一下经历一晚摧残后变得张牙舞爪的发型,再看看自己皱巴巴的睡衣,又看看臂弯里的小龙抱枕。 这还能有脸活吗。 呜,苦路西。 - 一阵兵荒马乱后,迟暮有点失落地垂着头,站在了岩君的面前。 弹幕还在火上浇油,一波又一波的【帝君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吧】呼啸而过。 迟暮陷入了超大悲。 但悲伤不能将坚强不屈的狗竞之王打倒,迟暮立刻振作起来,想拿点东西出来招待岩君。 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刚醒的时候捏出的面点,还在蒸笼上,大概已经蒸好了。 面点,括号小龙模样的,括号完。 迟暮:“。” 哈哈完蛋了。 比起把小龙面点端到岩君面前,还是不拿东西招待岩君这一点更想让迟暮一头创死,于是他绷住了表情,去厨房里把面点端了出来。 “招待不周,还望海涵。”迟暮将蒸笼摆到桌上,“这是我今天早上刚做出来的,您来得正是时候。” 他心如死灰一脸坦然地把蒸笼打开了。 这时候岩君的含金量就凸显了出来。 哪怕看见自己的龙身变成了奶黄包,就躺在蒸笼里呼呼冒热气,看起来非常香甜松软,岩君的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依旧端丽温和。 他甚至还能夸出口。 “好手艺,想必与马可修斯很有共同话题。”岩君微微笑了笑,笑得屋子都变得更亮堂了,“冒然前来,是想与二位商量一件事,我欲在绝云间设宴,正式欢迎你们来到归离集。” 迟暮一片死水的心情立马复活。 名分,这个名分终于要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十章 岩君前来邀请迟暮和金鹏赴宴,迟暮和金鹏当然没有拒绝。 宴会在三日后举行,送别岩君之后,他俩相对着坐在茶几前,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迟暮看着金鹏凛然的眼睛,沉吟片刻,“请问金鹏先生,您有什么应对酒桌文化的经验吗。” “领导调侃你怎么办,领导恭维你怎么办,领导不说话怎么办,领导问你有没有□□意愿怎么办?” 金鹏茫然摇头。 从他的表情来看,单纯的金鹏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迟暮在说什么。 迟暮只能沧桑地叹了口气,“好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大学生。” 【在说别人听不懂人话之前,某人应该多反思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的真的是人话而不是werwerwer吗】 【金鹏:喂我花生】 【还挺好奇的,仙人也会有酒桌文化吗】 迟暮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事已至此。”他对金鹏说,“先睡觉吧。” 金鹏后仰了一下。 居然有人能如此气势汹汹地举白旗,闻所未闻。 他眼睁睁地看着迟暮换回了自己的睡衣,丝滑地躺进自己的被窝,抱着小龙玩偶,没动静了。 金鹏迟疑地走到迟暮的床头,看了看他安详的睡姿,“……就这么放弃了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在迟暮耳边犹如晴天霹雳,振聋发聩。 面容柔美的仙人如同掉在旱地上的金鱼一样,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迟暮在床上缓慢而艰难地打了几个滚,双臂用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过长的黑发把他的脸完全遮住了,像闭合的黑色窗帘,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摇摇晃晃,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痛苦呻吟声。 金鹏有点惊住了,“……难道你身上还有没愈合的伤吗?” 这样的情形他只在受了重伤或者濒死的人身上看见过。 幽幽的哀怨嗓音从摇摇晃晃的黑色窗帘下传出来,“起床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伤害。” “对于某些人来说,离开刚刚捂热的被窝需要很大的勇气,比如我。” 金鹏听得一愣又一愣。 迟暮阴暗地笑了一下,“但是没关系,你说的对,比起在被窝里混吃等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赴死一样钻出被窝,走出卧室。 片刻后,迟暮虔诚地双手捧着一个小盒子回来了。 他打开盒子。 那是一个装备齐全的针线盒。 迟暮捏住睡衣的衣角,抬手在上面绣了一个小龙。 “太完美了。”迟暮喜滋滋地抚摸竣工的小龙,“决定了,我要每天绣一个姿势不重样的。” 他把针线盒往床头柜上一搁,钻回自己的被窝,“晚安金鹏。” “……” 金鹏看了一眼窗外,今天的太阳很大,到处都明晃晃的,照得路人睁不开眼,“……晚安。” 三天的时间一睡而过。 第三天的时候,迟暮脱下自己那身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棕色小龙占领的睡衣,拿出自己最人模人样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 【某些人说好了每天只绣一只,实则三天时间就绣满了一套睡衣】 【多少钱你才肯把这套睡衣卖给我】 【跪下求自己不要再眼馋,然后发现跪着还是眼馋】 弹幕有气无力的哀嚎不能得来迟暮一个眼神。 他孔雀开屏,揽镜自照,“我好帅。” 金鹏双手抱臂,安静地看着迟暮团团转的打扮自己,“无论是你的衣着还是发型,都和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迟暮笑起来:“帅是一种感觉。” 在睡衣上绣小红薯龙是正确的选择,他觉得天地日月精华都被那些小红薯龙凝聚了起来,连带着他自己都像是被度了一口仙气,现在感觉好的不能再好。 小红薯龙是仙草。 穿着小龙睡衣睡了三天,他不可能不帅。 某刻,一道清风吹进了室内。 “都准备好了吗?”一道略带威严的女声传了进来,“准备好了的话,现在就由本仙带路,领二位前往绝云间。” 金鹏打开大门。 门外伫立着一位带着红框眼镜的高挑女性,气质飒爽。 “等等。”迟暮的自信忽然一扫而空。 他又一次揽镜自照,目光挑剔,眉眼间难掩焦虑,“……本宫如今,容颜憔悴。” 迟暮上下嘴皮一碰秃噜出一大堆有的没的。 “唇色有点苍白,眉毛非常凌乱,头上没有发饰,看着光秃秃的,脸色也不够红润。” “颓废,太颓废了,一副在学校里连住了一个月又去公司无偿加班三年半的样子。” “是因为这三天都闷在屋子里没见过光的原因吗,所以才变成这副绝望的鬼样,我不应该当死宅……” “这个模样怎么能去见岩君!” 金鹏:“。” 他转头对门外的人说,“他准备好了,不用管他。” 不等迟暮反驳,他又扭头问,“你要不要去见岩君?” 迟暮哀嚎一声,“岩君啊呜呜呜呜岩君啊,我根本就不会穿搭……” 他就这样抽抽搭搭地跟去了绝云间。 带路的仙人自称留云借风真君。 “代替帝君镇守村落的人正是本仙。”留云说,“如今他们生活得很好,梦之魔神已死,流窜的魔物我也已经尽数剿灭,千岩军在那里设立了岗哨日夜巡逻,你不必担心。” “倒是有些村民,很是舍不得你,问本仙你的近况,还说想要跟随你到归离集来。” 留云调侃,“看得出他们离不开你。” 迟暮被暖得短暂找回了人性,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本仙有点好奇。”留云话锋一转,“你是在哪里见过岩君的龙身?能让岩君显露龙身的敌人可不多,本仙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几年前。” 而迟暮只出生了五个月。 迟暮平静地回答,“出生之前见过。” 这是个有点抽象的答案。 但留云却能理解。 她听闻迟暮是由茂林与繁花供养出来的,那么迟暮会拥有花与树的记忆也不足为奇。 或许就有那么一两株植物,巧合之下得见岩君龙相。 留云欣然道,“还真是不错。” “前方就是绝云间了。”留云说,“此地乃仙人居所,本仙的洞府就在琥牢山,有何难题尽可以来找我。” “我们加快脚步吧,岩君已经等候多时了。” 迟暮抬头看。 一只鸟正巧闯进他的视野正中。 这只羽翼洁白、尾端染墨的鸟舒展双翼,顺着高耸嶙峋的陡峭山崖直入云霄,携着高亢的啼鸣,破开光辉灿灿的云霓。 舒卷云海裹覆金波茫茫。 万仞之上,明日高悬。 迟暮听见了若有似无的沉静乐声。 云端尽头,是仙众的宴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十一章 归终摇响了自己的铃铛。 浅灰中带着些雾蓝的发色与瞳色使她看起来温柔沉静,但当她抬起脸,一边眨眼一边微笑的时候,奇异的古灵精怪就倾泄了出来。 “这首曲子就送给他们。”少女模样的魔神笑道,“致敬刚出生五个月就能刺杀梦之魔神的新同伴,还有那位终于自苦海挣脱而出的夜叉。” 萍站在她旁边听了一会儿,语调轻柔地点评道,“听起来像是安眠曲。” 归终抱起双臂,露出“我觉得你在挑刺”的表情,“这还只是前奏。” 萍不置可否,“那我就等这首曲子大功告成的那天了。” 她们在这里就着乐理讨论起来,不远处的银杏树下,身形高大头生双角的男人兴致勃勃地挖出来一坛酒。 赤裸着上半身,有四条胳膊的人站在他旁边,鼻尖动了动,“好香啊,龙王,这酒埋了多长时间了?” 龙王若陀咧嘴,灿烂地笑起来,“少说有个几百年了,我亲自酿的,保证不管谁来,一口就能烂醉如泥,浮舍,你待会儿可得尝一尝。” 若陀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 他看见竖直的山石之后,岩君的身影显露了出来,显然是刚到,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若陀盘算着要灌他半坛酒。 姗姗来迟的岩君还不知道自己的友人心怀鬼胎,表情带着歉意,“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所以迟了一些时候。” 他说着,微微侧身,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快到了,开始准备吧。” - 迟暮跟着留云,走进奇险的山间。 这里的山很奇异,现在是春夏交界的时节,然而绝云间的群山却并不像寻常的山一般泛着翠色,而是裹挟着一股昭然的、毫无枯颓之意的金黄。 人们口口相传,穷尽所有想象来描绘的浩淼仙境,此刻便慷慨地铺陈在他眼前。 然而此刻,本该安宁清净的群山之中,充斥着食物温暖的馨香。 迟暮从中嗅到了一丝酒意。 他眼睛一亮,“好香。” 好香的酒! 留云以为他说的是饭食,“这里的饭菜都是炉灶之魔神的手艺,我们对其皆以灶王相称,灶王平素最喜研究美食。” 她说着,又想起在村落里见到的成堆成堆的小龙红薯,“哎,你不是喜欢把红薯雕成岩君的龙身吗,你们肯定有话说。” 留云没有收着声音,大家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岩君想起自己在村落里看见的各种周边,选择保持沉默。 若陀捕捉到关键词,“红薯?摩拉克斯的龙身?”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东西是怎么扯在一起的? “……” 顶着仙众灼热的凝视,迟暮差点原地自焚。 他可能是要死了。 这一瞬间,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记忆都像会飞的红薯一样围着他打转。 迟暮还记得,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天然知道该怎么制作岩君的周边。 他把泥土捏成岩君的模样,把枝条剪裁成细细长长的环形小龙,把红薯雕刻成仙祖法蜕,天赋异禀堪称超群绝伦,惹得弹幕群情激愤,他们嫉妒得眼都红了,不分昼夜地怒骂,【你卷你o呢?】 他茕茕独行地承受了弹幕五个月的妒火,终于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岩君,可是他都在岩君面前做了什么呢? 他给岩君吃雕刻成岩君龙身形象的红薯,穿着睡衣抱着小龙玩偶不梳头发站在岩君面前,现在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居然还要当场社死,留云在岩君面前提起了红薯小龙! 忘了红薯小龙吧岩君,不然他真的要以头抢地了。 弹幕唏嘘:【岩君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吧】 迟暮呵然。 我这一生,尽是可耻的过往。 他破罐子破摔,安详又心灰意冷地笑了,“我将展示才艺。” “如何在十分钟内雕刻出红薯小龙。” 仙众不明觉厉,身形像小山一样但长得像小熊玩偶的炉灶之魔神马克休斯捧着红薯来到迟暮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迟暮拿起红薯就席地而坐。 大家都想看小龙红薯的制作过程,团团围坐在他身边,看着小龙红薯不断成型。 不知道是谁给迟暮递了一杯水。 迟暮雕得发狠了忘情了,专注无比,不明饮料摆到他跟前,他看都不看就往嘴里灌,十分豪迈。 为自己注射了一杯液体,迟暮后知后觉地品了一下味。 他的双颊飞上潮红之色,暧昧不清的微笑浮现出来。 “好酒。” 迟暮微笑着,“再来一杯。” 若陀反应过来,去看自己刚挖出来的酒坛子。 里面果然少了一些酒液。 坏了,冲着迟暮刚刚那一饮而尽的架势,他可能下一秒就要倒了。 若陀摇头叹气。 但他没想到,迟暮喝了这杯谁来都会立马睡着的酒,不仅没有倒下去的趋势,反而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雕红薯的手几乎要舞出残影,不出两分钟就雕好了剩下的一大半。 迟暮珍而重之地把红薯放在桌子上,右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左手振臂高呼,“再来!” “我们需要更多的岩君!我们需要更多的小龙!我们需要更多的红薯!” 迟暮气沉丹田。 “一切为了岩——君——!”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迟暮那里转移到了一直没吭声的岩君身上,眼中充满了求知欲。 岩君横遭无妄之灾,有点无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若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迟暮。” 归终老气横秋地点头,“你的话就不奇怪了。” 仙众们的表情纷纷变得释然,看向迟暮的眼神亲切了许多。 喜欢岩君的还能是什么坏人不成? 岩君:“?” 只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迟暮又喝了几杯。 快哉快哉。 终究是安利自推的渴望击倒了所有羞耻心,他磨刀霍霍,“看我给你们整个绝活。” 话音刚落,迟暮冲了出去。 大家仰起头,看着他蹦蹦跳跳上窜下跳的q弹身姿。 只见迟暮动如脱兔矫若游龙,凡是被他路过的地方全都变得焕然一新,树干上是岩君的浮雕,地面上是岩君的沙画,就连路过的松鼠都要拿一个画上了岩君肖像的果子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在迟暮跪坐在湖水边,驭使着藤蔓,准备让这些褐色的枝条在湖水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岩君头像的时候,被迫害的岩君本人终于动了。 他走到迟暮身边,看似在微笑,实则是没招了,“迟暮,你喝醉了。” 迟暮停下动作,仰起脸看岩君。 他有点疑惑,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么几杯喝醉,但既然岩君都开口了,黑的也得变成白的,于是他乖乖点头,“我醉了。” 迟暮看起来还能听懂别人说话,岩君松了口气,俯下身,伸出双手,想要把迟暮拉起来,“我带你去醒酒。” 桃红色眼睛的仙人低头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掌,激动得身边炸小花。 迟暮开心地握住那双手。 人生巅峰,人生巅峰啊。 他颠颠地跟着岩君走了。 仙众目送他们离开,面面相觑。 浮舍想了想,询问站在自己身边的新来的幺弟,“金鹏,你和那位仙人同住了一段时间,感觉如何?” 大家面上不动声色,实际竖起了耳朵,等待金鹏的回答。 金鹏面色复杂,欲言又止,心里开始感谢迟暮。 他以为迟暮已经很放纵了,结果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迟暮在他面前还是收着了。 金鹏斟酌再三,只能含蓄地说,“他没有坏心,习惯就好。”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了拍浮舍的肩膀。 浮舍回头一看,若陀抱着空掉一半的酒坛子,眼里全是困惑。 一杯酒递到他眼前。 “浮舍,要来一点吗?” 浮舍笑纳了。 浮舍来了一杯。 浮舍睡着了。 若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失手了,现在看来这酒的功效还是正常的。” “新来的酒量还挺好,半坛子都不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十二章 迟暮试图给自己醒酒。 他用清透冰凉的湖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又喝了宴会上提前准备的解酒汤药,还试图用仙力驱散酒意。 没有什么效果,他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一股莫名的冲动在他心间不断翻涌,要他去人前显圣,给仙众展示一下什么叫制谷大手。 做出来的谷子见者有份,只要大声喊一句岩君盖世无双,想要什么就都能拿走。 慷慨的迟暮絮絮叨叨,“什么,你还想要小龙睡衣?有的兄弟,有的,只要你诚心诚意地写一篇八百字颂圣文,我三天就能绣一件给你。” “一切为了岩君!” 岩君站在旁边,看着迟暮一边望着湖水一边发呆,呆着呆着就开始自言自语。 值得高兴的是,迟暮总算不再企图拿藤蔓在湖水里勾勒他的画像了。 岩君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迟暮的背部,“实在难受的话,就在此小憩片刻吧。” 迟暮下意识朝他转头,恰好看见岩君的一截手腕。 岩之魔神是岩峦的神主,手臂上的肌肤并不像寻常人那样,是一看就很柔软的血肉。 岩君的手臂是玄黑色的,庄严古朴的金纹铭刻其上,宛如黑曜石上流淌的岩浆。冷硬与炽热就这样被强硬地融为一体,渲染出非人的强悍。 归离集的子民都说,岩君的双臂必然比世界上的所有神兵利器都更加坚硬。 他们无法想象岩君身上出现裂纹的模样,那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是假的,所有人都是虚拟出来的npc。 而现在,这样一道裂纹就突兀地出现在了岩君的手臂上,就像毫无纤瑕的碧绿玉牌上横亘了一道不可忽视的裂缝。 那一瞬间的惊愕与愤怒,几乎要让迟暮大脑停止运转了。 “岩君。”迟暮轻声道,压抑着什么一样,“您受伤了。” 岩君顺着他的眼神,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里的确有一道金色的伤口,细细长长,不仔细留意的话看不出来。 岩君收回视线,看向迟暮。 那张柔和秀美总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此刻半分笑模样都没有了,面部的线条紧绷着,显出几分刀枪般的锋利,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意。 岩君想起眼前这位仙人的事迹——他刚出生五个月就敢去暗杀威名在外的魔神,丝毫不拖泥带水,行事刚烈。 他不知道迟暮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敬仰,迟暮身上的谜团和疑点实在是很多,但他注视的从来都是那片一往无前且不容置喙的赤诚,为此他愿意给出自己的信重。 玄黑色的手臂上,那道细小的伤口凝出一滴金色的血液。 迟暮的眼神牢牢吸附在那滴血液上。 这滴融化的黄金一般的血液在半空中迅速变化,成了一枚金色的圆形硬币。 岩君接住那枚金币。 “这不是伤口。” 岩君低缓地对迟暮说,“这是我对众生的信任。” “从今往后,这片大陆上流通的唯一货币,就是我的血肉。” 岩君的嗓音中仿佛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我将以这种方式,为人类的一切汗水,智慧和未来做担保。” 迟暮愣住了,“流通向整个大陆……” 尽管是魔神,也依旧是血肉之躯,岩君却想要将自己的血泼洒向整片大地,半点也不吝惜。 金币被岩君轻轻放在迟暮的掌心里。 “你诞生于繁花与茂林,天性自由,本应无拘无束,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金眸的神明面容庄然,语气温和,“留在归离,意味着你将承担起这个国度的一部分——它的子民,它的方向,它的未来。这份重量不容小觑。” 神明凝视着仙人的眼睛,“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迟暮握紧了那枚带有血液余温的硬币。 岩君是他的神明,归离是他的家乡。 哪怕失去所有记忆,血脉依旧传来回音。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捍卫您,捍卫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丝水流,每一个人。” “我将是最忠诚的捍卫者。” 岩君得到回答,手掌虚抚过他的头顶,“既然你意已决。” “那么,契约成立。” - 迟暮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生,没有最巅峰,只有更巅峰。 岩君亲自邀请他回归离集的时候,迟暮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握住岩君的双手的时候,迟暮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天堂。 紧接着,岩君将金血凝成的、显然还没有开始正式流通的货币交给了他,还和他签订了契约。 不仅有了名分,还有了信物! 迟暮的大脑轰隆隆地响成一片,血液在血管中奔腾轰鸣的声音让他的耳膜都鼓动起来。 岩君和迟暮定完契约,刚想露出一个舒缓的微笑,就看见迟暮双手捂脸,缓缓软倒在地。 岩君:“?” 他迟疑地俯下身,观察了一会儿。 不远处的若陀溜溜达达地走过来,跟岩君一起打量瘫痪在地的人形物体。 他惊奇地问,“这小子怎么晕倒了?” 刚刚不是还生龙活虎,半坛子酒都灌不倒吗? 对于他的疑问,岩君只能沉默以对。 - 迟暮醒来的时候,宴会已经结束了有一会儿了。 弥怒进屋,看见他正在盯着手心发呆。 手心能有什么好看的? 他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个圆圆的淡红色印子,而迟暮则像是终于克制不住似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骇人的傻笑。 “吭。” 弥怒:“……” 好诡异。 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圆印子不简单。 他的眼神飘向桌面,那里有一枚金币,形状大小刚好与迟暮手心上的印记吻合。 岩君已经划好了几片地方,本来准备在宴会上让迟暮选一处来建自己的洞府,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岩君询问,迟暮居然仰头就倒了。 鉴于金鹏和迟暮有过几天的室友情谊,金鹏就把迟暮带到了自己的新住处。 几个夜叉就住在一起,弥怒时不时来看一眼迟暮醒没醒。 而迟暮昏倒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手中握紧着什么东西,片刻也没有松开过,现在看来,他在手里握着的就是这枚金币。 弥怒更好奇了。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手里精雕细琢的木盒放在了桌面上。 见迟暮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弥怒笑了一下,也不卖关子,直接打开了盒盖。 迟暮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弥怒拿起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银杏叶模样的头饰。 “这是我亲手做的。”弥怒笑道:“如何,我的手艺不错吧?” “就送给你当见面礼吧。我是夜叉一族的弥怒,很高兴认识你。” 迟暮很感动,也拿出了自己的珍藏。 那是一个木镯子,却丝毫不粗糙,触感温润细腻,浅棕的木质中勾勒着流丽的灿然金丝,模样是一条小龙抱着尾巴把自己环成圆形。 弥怒看见小龙的尾巴是祥云形状。 于是弥怒喜滋滋地收下了,“好兄弟。” 迟暮确定这是自己的同担,也喜滋滋地摆手,“别客气。” 已经改名为魈的金鹏靠在门扉旁,见证了这场邪恶的交易。 魈叹了口气。 他由衷觉得,岩君实在是不容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十三章 看见迟暮酒醒,弹幕的调侃呼啸而至。 【我知道主播会原形毕露,但我没想到主播会这么原形毕露,主播,我们以后不打算在璃月混了吗,日子不过了吗】 【主播,仙人的形象呢主播,我怎么只看见了一个红薯龙变态aka岩君痴汉啊主播】 【接下来我要说一句话:】 【岩君不会觉得主播是变态吧?】 迟暮但笑不语。 他不经意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指尖夹着一枚金灿灿的硬币,光滑的平面折射出耀眼的光线,几乎能闪瞎人眼。 幸灾乐祸的弹幕顿时哑火了。 【……】 【…………】 【……我嫉妒,我嫉妒啊!给他届到了!】 【哪怕这不是第一枚摩拉,也得是前几枚了,就这么被这小子搞到手了】 【你是说这小子肆无忌惮地展示了自己的变态和痴汉,岩君非但不讨厌不喝止,还给了这小子自己血肉凝成的摩拉当信物吗,我不信】 【不仅给了信物,还摸了头,结了契约】 【大家,不要再嫉妒了,想一想主播只是在玩虚拟游戏而已,是不是就觉得好多了】 弹幕就这样把自己哄好了。 迟暮得意地把摩拉妥善收好。 魈告诉迟暮,岩君正在等他。 魈说:“岩君似乎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洞府的事情,要你醒来后先去找他。” 迟暮迫不及待想出发,但他不准备空手去,于是转头问弥怒,“岩君有没有什么喜好?” 同样初来乍到的魈也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弥怒。 弥怒左思右想,“批公文?” 他回答完,就看见桃红眼的仙人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虐猫狂。 弥怒萎了一下。 说起岩君在做什么,百分之八九十的时间都是在批公文,剩下的时候不是在战场上退敌,就是在凡间探查民情,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时间属于岩君自己。 岩君把所有精力都献给了归离,别说迟暮了,所有知道岩君作息的人都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虐待,但岩君本人却不这么觉得。 弥怒打起精神,谨慎地想了想,“微服私访?” 迟暮想起自己在归离集时的经历,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微服私访?” 弥怒显然也清楚岩君的无效微服,闭着嘴巴不吭声了,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岩君的喜好。 “岩君是层峦的神明,闲暇时素爱观石。”弥怒总算琢磨出这么一条,“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迟暮的身旁支起一根藤蔓。 这根藤蔓悄无声息地钻出室外,不出一刻钟就返了回来。 纤细的藤蔓牢牢捆着一块巨石。 弥怒愣住了:“……嗯?” 迟暮站了起来,手腕一翻,魔术般翻出几片树叶。 这些叶片有的削薄,有的厚实,相同的是边缘锋利。 弥怒眼睁睁地看着迟暮走到巨石跟前,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用这些藤蔓与树叶把这块巨石雕出了一座山的轮廓。 他甚至还有余力在山上雕凉亭和小人,仔细一看,场景正是复刻了不久前在绝云间的宴会。 迟暮左右打量,“似乎还缺了什么东西。” 弥怒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挺完美,“还有什么欠缺的吗?” 他偏过脸,看见迟暮紧盯着造景,拧着眉,眼神很挑剔。 “缺了点音乐。”迟暮沉吟着说,“那天宴会上的音乐很好听,高雅沉静,拿来配岩君刚好。” 弥怒赞同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们去找归终大人吧。” 他放轻了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其实那首曲子也算是归终大人写给你的,你去要,归终大人一定会给。” 迟暮有点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写给我的?” 他嗫嚅了一会儿,陷入了深深的感动中,但不过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就渐渐转成了沉思。 迟暮说,“我也想学音律。” 弥怒疑惑地问:“为什么?” 迟暮咳嗽了一声,“这样就能给岩君写曲子了。” 弥怒后仰了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起承转岩君吗? 迟暮还在思考,“如果我去找归终大人拜师的话,归终大人会同意吗?” 他喃喃自语,“算了,总得试一试。” 迟暮摩挲着下巴,一边走神一边带着自己刚竣工的制品往外走。 弥怒喊住他,“等等。” 迟暮疑惑回头。 弥怒拿起桌上的银杏头饰,上前两步,娴熟地挽起迟暮的发丝,将其戴在了迟暮的头上,接着笑眯眯地后退两步。 青年模样的仙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点发愣,金色的银杏叶落在漆黑的长发上,光华更甚。 “果然很适合你。”弥怒笑着点点头,“不要浪费这张脸啊,要学会打扮自己。” 迟暮支支吾吾地应了两声,落荒而逃。 可惜他逃得过弥怒,逃不过弹幕。 【主播主播,你实话告诉我,你不穿搭是因为不想穿搭吗?】 【是不会穿搭吧,被自己的穿搭丑到的时候还会哭着喊岩君呢,相当绝望】 【真的会穿搭的人是不会睁着一双桃红色的眼睛穿一身绿色衣服的】 【你稍稍的】 “……” 迟暮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一把关闭了弹幕发言权。 白色的字幕顿时清空。 世界清净了,迟暮松了口气。 归终的洞府和归离集距离很近。 迟暮赶到的时候,少女模样的魔神正坐在石桌上摆弄着一堆机械零件,留云借风真君立在她身侧,表情严肃。 迟暮顿住脚步。 现在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归终与留云却不约而同地抬头,将注意力从那些零件身上抽了出来,她们一眼望见迟暮的身影,都有点惊讶。 “看看是谁来了?”归终笑起来,“醒的真快,龙王那坛酒可不一般,你如果觉得不适,可得跟我们直说。” 留云扶了扶眼镜,接过话头,“你来找归终,是有什么事情吗?” “打扰二位了。”迟暮上前,斟酌着说,“其实不算什么急事,只是想向归终大人学习宴会上的那首曲子。” “简单。”归终一招手,唤出一个铃铛。 她将铃铛递给迟暮,“拿去吧,你只要摇响这个铃铛,那首曲子就会奏响了。” “我常与阿萍讨论音律,你要是感兴趣,大可一起来。” 迟暮恍然大悟,仙家速成音律大师班,这一定是归离集公务员的员工福利。 唉,他现在也是早期璃月公务员了。 迟暮欣然报名,“实不相瞒,我正有学习音律的意愿。” 等他学成归来,一定要给岩君写个成千上万首,让整个提瓦特大陆充满岩君的传说。 正在批文件的岩君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十四章 迟暮拿着归终的铃铛捣鼓了一下。 他没有学会如何弹奏这首曲子,但他从这颗铃铛上得到了灵感,做了一盏灯,安在了假山上。 灯的模样像个橙黄的玻璃珠,没有支撑却能悬在假山上方,像一个温和的太阳。 只要轻触这颗玻璃珠,静美的音乐就会流淌出来,仙力也会将周围的环境覆盖幻化成秀美的山水,使观赏者好像回到了绝云间的宴会一样,身临其境。 总算对自己的礼物感到满意,迟暮喜滋滋地带着假山,跑去找岩君献宝。 岩君将自己的住所安置在归离集最为人声鼎沸的地方,朱墙秀丽,金瓦庄然,归离集的大家有样学样,造房子的时候都拿岩君的住所当模版。 岩君府邸的门整日敞开着,时不时就有人从门口进进出出,步履匆忙,但从表情来看,他们都很有精气神。 迟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有点紧张地迈步走进去。 岩君就在大厅里,坐姿端庄挺直,厚重的枣红色办公用木桌上整齐地堆叠着许多竹简与绢布。 他穿着一袭修身的黑袍,剪裁得体的衣物不遗余力地勾勒出优越的身体线条,令岩君的举止显得更加优雅利落。 有人站在他面前汇报着什么东西,岩君一心二用,一边仔细听着,一边摊开一份竹简。 见到岩君的第一眼,迟暮只觉得心旷神怡。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死角,岩君简直就是整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无人能够忤逆。 迟暮站在门口悄悄欣赏了一会儿,岩君转过那双温和又灿然的金色眼睛,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迟暮快步走过去。 “休息得还好吗?”岩君语带笑意,“下次可不要贪杯了。” 迟暮捂了下心口,觉得被治愈了。 岩君不会笑话他,岩君只会关心他。 他咳嗽了一声,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不会了。” 喝失忆了也就算了,偏偏他记得一清二楚,在岩君面前丢大脸的记忆清晰地铭刻在心头,迟暮都快对酒产生心理阴影了。 “你来的正好。”岩君说着,向刚刚和他汇报着什么的人伸出手,那人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递出手中的竹简,微微俯了下身,说了声告辞,就自觉地走了出去。 岩君接过竹简,将内容摊开给迟暮看,“你原先所在的那个村落里,许多人跟随你来了归离集,我正想着该如何安顿他们。” “你应该也想见见他们吧,如果由你去和他们交涉,他们一定能够更快地融入这里。” 迟暮笑弯了眼睛,乖乖应下来,“请放心交给我吧。” 岩君颔首,“我当然是放心的。” “你该有一处自己的洞府。”他继续说,“开辟洞天是仙家秘法,我现在教给你,想在何处设立洞府都随你的意。” 岩君一只手握着竹简,一只手抬起,向迟暮的额头轻缓地点去。 迟暮主动把自己的额头往前凑了凑,让岩君裹覆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眉心。 迟暮眼前闪过了云絮一样的浅金色光流。 他的意识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躯体,随着一阵微风逸散在了空气里,世上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轻飘。 他被托举到云端之上,有谁虚握着他的手腕,牵引着他体内的力量,在空旷的云上构筑出悬浮的苍翠岛屿与金光凝聚成的桥梁。 这就是构筑洞天的方法。 浮空的岛屿彻底凝实的一霎那,迟暮只觉得身体一沉。 他的意识回到了他的躯体。 岩君问他,“学会了吗?” 迟暮仍能感觉到梦境一样的余韵,一时没回过神,听到岩君的询问,他脱口而出一句,“……学会了。” 岩君点头,“那就去寻一处合心意的地方住下来吧,村人就在归离集的东面暂居。” 他话音落下,就见面容妍丽的仙人用热切又踌躇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迟暮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很紧张。 岩君于是放缓了声线,“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不必拘束,但说无妨。” 迎着岩君包容又鼓励的目光,迟暮的大脑飞快运转。 他想了想自己都在岩君面前做过什么荒唐事,一下子就释然了。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现在只是送个礼物,平常心就好。 迟暮心如止水,笑容变得安详起来,“其实我有件礼物想要送给您。” - 迟暮把假山端上来,成功获得了岩君的夸夸。 这份礼物似乎戳中了岩君的好球区,岩君很欣赏,把假山摆在了自己的办公桌旁边,一转头就能看见。 迟暮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还没想好要再哪里设洞府,总归他可以寄宿到草木里去,不愁没地方睡,于是先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比起自己的住处,迟暮更关心村民如今的情况。 他一边往归离集的东面走,一边施施然解除了弹幕的禁言。 重获发言权的弹幕刚想阴阳怪气,就听迟暮抑扬顿挫。 “岩君接受了我的礼物。” 弹幕:【……】 “不仅接受了我的礼物,还把我的礼物摆在了办公桌旁边,每天都能看到。” 弹幕:【…………】 “唉,真是幸福啊,希望你们也可以这么幸福。”迟暮充满优越感,做作地进行了祝愿。 弹幕酸唧唧,咬着手绢磨牙,【哟哟哟,幸福哥】 【我看这小子有点不太顺眼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我相当吃这种艳丽系】 【主播的欠揍足矣消磨颜值带来的滤镜】 迟暮拿出赢家的气度,没有对他们的酸言酸语斤斤计较。 他走到归离原的东边,远远看去,人头耸动,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迟暮乐呵呵地走过去,“好多人啊。” 他定睛一看。 卖东西的人大都是迟暮熟悉的村人,他们喜气洋洋地支着简陋的摊子,在上面摆放了一些用以交易的物品。 而归离集的原住民在其中流连忘返,啧啧称奇。 “我见过的!” 有人大声呐喊,“这种异兽不是什么山野精怪,正是我们岩君的龙身啊!” 迟暮闻言:“?” 他开始仔细打量那些摊子上的东西。 村人深得迟暮真传,不仅做出了很多小龙模样的土偶与装饰,还在布料上也绣上了各种各样的棕色小龙,至少在魔神战争时期,这些小玩意对于大家来说都很新奇。 因为这些东西的外观,大家本来就愿意停下脚步看一看,现在一听这些东西是以岩君为原型做的,购物热情更是进一步高涨,几乎所有摊子都被团团围住。 迟暮看着眼前人挤人的人堆,思来想去,还是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十五章 迟暮站在闹市边上,难以进入这沙丁鱼罐头一样密集的人群。 弹幕摇头唏嘘,【看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迟暮踮起脚,越过此起彼伏的人头扫视了一圈岩君衍生品,发现精致的精致,可爱的可爱,倍感欣慰,“都是好样的,没白教。” 还有人街头卖艺,自带红薯就能获得现雕的小红薯龙,报酬随便给点日用品就可以,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从东头站到西头。 有人给了坛酒,现在雕刻师正在边喝边雕,十分上头,“妙哉妙哉。” 弹幕再次:【你带出来的兵】 迟暮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在仙众面前表演雕红薯结果不慎社死的悲惨过去,悲愤地捂了下脸。 重金求一个失忆的脑子。 不对,他好像已经失忆过了。 迟暮在这边站着观望了一会儿,感觉村人融入得不错,做买卖做得热火朝天。 还是改天,等他们没这么忙的时候再来一次吧。 迟暮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大喊。 “仙家!仙家来啦!” 闹哄哄的人群顿时一静,村民们闻言纷纷抻直了脖子张头四望,没一会儿目光就锁定了迟暮的身影,笑逐颜开。 人群顺着村民的视线,也把目光落在了迟暮身上,露出了敬畏与好奇还掺杂了一丝奇异的神秘眼神。 周围瞬间出现一片真空地带的迟暮:“……” 这什么眼神,他们好像在看街头龙蜥表演,难道他长得像龙蜥? “大家,这就是我们说的庇佑了我们的仙家!”刚搬迁过来的村民热情洋溢地介绍。 人群里东起西落地传来一波又一波惊讶的“哇”。 迟暮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位一拳能捶倒三头小山一样的巨熊的仙家吗?” “不愧是仙家,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你看他的身材,多么的孔武有力,值得依靠。” “好q弹的胸肌。” 迟暮:“……”他们说的居然是我吗。 他没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是那么纤细高挑富有魅力。 迟暮抬起头,露出一个优雅端庄的微笑,“认错人了吧。” 这话一落地,村民们顿时如遭雷击,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 迟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露出湿漉漉的荷包蛋泪花眼。 “仙家,不要我们了吗……?” 村人零帧起手,“呜哇哇哇哇——” 迟暮再次:“……” 糟糕。 迟暮唯唯诺诺,“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他汗都快下来了,绞尽脑汁地哄了几句,村民们才抽抽搭搭地收回了自己的眼泪。 摩拉还没有推行开,人们尚且流行以物易物,非常不便。 迟暮相信这样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了,他盲目相信岩君的效率。 他绕着集市走了两圈,看见卖衣服的,就说明怎样的绣法能让花纹更加美丽自然,看见卖木工的,就告诉木工什么样的木材适合做什么用具。 最终他停在了雕红薯的摊位上。 摊主身上有酒味,脸上挂着透露出几分傻气的微笑,手上还片刻不停地雕琢着,就像宴会上的迟暮一样。 迟暮心道坏了,把人给带歪了。 心里五味杂陈的迟暮往他手里看了看,“……这好像不是岩君。” 摊主傻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双手捧起给他看,“仙家,这是您啊。您看我雕的像不像?” 迟暮一愣,仔细地凝视起小小的红薯雕像。 他只教导过村民如何雕刻岩君的龙身,偶尔教他们其他动物植物的雕法,村民最熟悉的,也只有他教过的那些。 可想而知,摊主雕刻出的塑像,手法是青涩生疏的。 摊主一直举着雕像,想让迟暮拿走。 迟暮摩挲了一下发麻的手指,接过雕像,“……你比我要厉害多了。” 他一转头,发现摆摊的村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怀里都抱着东西,用期待的表情看着他。 “仙家。”有人期期艾艾地凑上来,“收了别人的东西的话,也得收我的东西啊。” 他们一窝蜂地挤上去,把礼物全塞进迟暮怀里。 “仙家,您那天走得太急了,我还没来及跟您道谢。”一个年轻女子哽咽着说,“谢谢您救了我女儿。” 礼物实在是太多了,迟暮局促地用藤蔓把东西接住。 他红着脸咳嗽了几声,嗫嚅了一会儿,只能说:“……放心,我会妥善使用这些东西的。” “在这里好好生活吧,我会常来看你们。” - 迟暮想尽快建个洞府了。 村民送了这么多东西,他总得找个地方安置,总不能让这些礼物跟着他一起露宿荒郊野外吧。 但迟暮对于归离还不甚熟悉,他左思右想,只能想到那天留云借风真君带他前往宴会时路过的一些地方。 于是他循着记忆,向着印象里风景最合他心意的地方走了过去。 迟暮记得,留云向他介绍过,这里名叫华光林,他喜欢森林,毕竟他是藉由森林的供养诞生,而华光林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森林了,四处都好像笼着一层朦胧的金光。 他找了一棵古老的巨树,将这棵树当做自己的门扉,开始设置洞天。 对于居住环境,迟暮没有太多要求,他善使藤蔓,能控制草木,搭个简易的房子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只要有地方放他的岩君手办和村民的礼物就行,再弄一张床铺一套桌椅,有个能做饭的厨房,就万事俱备。 迟暮很快搞定。 他返回刚来归离时的那所暂居地,把自己的东西带了回来,主要是那套绣满了小龙的睡衣,还有那只小龙玩偶。 到了睡觉的时间。 在入睡之前,迟暮给自己蒸了一只小红薯龙吃,又换上了那套睡衣,抱着玩偶钻了被窝。 太好了,太幸福了。 迟暮安详地闭上双眼。 他做了个梦,梦里有岩君。 岩君垂落着手臂,金色的血液不断顺着岩石般的手臂滴落,这些血液在落地之前就变得凝实起来,变得坚硬。 于是人类拥有了最好的货币。 岩君一直在流血,流的血太多了,铺成一片金光灿灿的海,人们源源不断地从这片海里取走金币。 岩君好像失血过多了。 黑暗的房间中,迟暮瞪大了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十六章 清晨,长得像大熊娃娃的灶王起了个大早,一出门,发现自己的门口蹲了个人。 马克休斯定睛一看,是张熟面孔,“迟暮?” 像一朵阴暗蘑菇一样蹲在门口的人豁然站起身,马克休斯注意到他肩膀上的衣服被露水濡湿了一些,使得这位身姿轻盈的仙人看起来不如往常飘然了。 迟暮似乎等了很久。 马克休斯刚想俯身把迟暮扶起来,就见迟暮噌的一下起身,对着自己露出了炽热的希冀眼神。 马克休斯突然感受到了压力,“怎么了……?” “灶王,您在厨艺一道的造诣颇深,无人能出其右。”马克休斯的体型有些庞大,迟暮只能用两只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诚恳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迟暮语气郑重,“请您教我做饭吧!” 灶王深受感动,仙众早已辟谷,愿意跟他研究食物的仙人寥寥无几,迟暮这样的太罕见了。 在厨艺上,迟暮无疑是个好学生,马克休斯只需要拿出自己的菜谱,在需要额外注意的地方提点两句,迟暮就能做得很好。 但是迟暮只想学习补血益气的药膳。 马克休斯没有多问,转身去翻菜谱,把能翻到的都给了迟暮。 迟暮如获至宝。 临走前,他亲手编了个漂亮的花环,用了最翠绿的枝叶和最新鲜粉嫩的花朵,体型像小山一样的灶王头围实在是有点大,迟暮哼哧哼哧,编得很卖力。 花环终于大功告成,迟暮把花环放在灶王的头顶,非常得意,“我编出来的花环,可是永远都不会枯萎的。” 灶王摸摸头顶上的花环,很开心地笑起来,“谢谢你,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花环。” 桃红眼的仙人弯起眉眼,“灶王要是喜欢,这些花环要多少有多少。” - 迟暮抱着一摞食谱回到家,决定先试一道琉璃袋枸杞炖乳鸽。 为此他出门抓了几只鸽子。 迟暮手里捏着菜谱,脸色非常严肃地架起锅,对眼前在笼子里蹦蹦跳跳的几只鸽子语重心长。 “你们不是普通的鸽子,你们是要进岩君胃里的鸽子。” 鸽子们睁着豆豆眼无辜地看着他,“咕咕。” 毛茸茸很容易激起人类的恻隐之心,如果站在它们面前的人心软一点,说不准就会把它们放掉。 幸好迟暮不是人类,他无动于衷,冷酷无情地说,“进了岩君胃里,就要好好地负起责任来,尽你们最大的努力给他老人家好好补补,知道了吗?” 鸽子们不知道听懂了没,“咕咕咕。” 迟暮就当他们听懂了。 他很欣慰,开始烧水。 迟暮在厨艺上相当有天赋,第一次就能把菜品做得色香味俱全。 但这道菜毕竟是要端到岩君的餐桌上的,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迟暮又多做了几遍,选出了最美味的那一道。 弹幕一边看他做饭一边嗑瓜子,【哎呀长生种就是好,一道菜能连续研究三个时辰】 【菜谱是早上要的,鸽子汤是晚饭时间做好的,其实没有一口气在厨房里待个十天半月的已经很好了,这就是长生种的余裕】 【看起来很的让人很有食欲,可恶,主播的弱点究竟在哪里】 迟暮瞄了眼弹幕,“想找到我的缺点吗,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劝你们别做无用功。” 弹幕从来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瞠目结舌。 迟暮不管他们,珍而重之地把炖乳鸽收进保温食盒里,跑去找岩君。 岩君果然还在办公。 唉,岩君真是铁人。 迟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扉,发出轻微的响动。 岩君抬眼,有些讶异,“出了什么事情吗?” 迟暮端着食盒,一步一步蹭进门,“吃饭吗岩君?” 岩君顿了顿,好像才想起来自己是能吃饭的。 他欣然搁下手中的文件,看着迟暮打开食盒。 浓郁的鲜香气瞬间盈满了屋子,迟暮把炖乳鸽摆到岩君面前,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起来了,“这是我今天刚和灶王学的。” 桃红眼的仙人把碗筷放好,接着就后撤半步蹲在了岩君的座椅旁边,一双手扒住座椅的扶手,眼巴巴地抬起头,“您快尝一尝。” 岩君看着他从一长条缩成一小团,忍不住笑起来,“有心了。” 他从座椅上起身,手一捞把迟暮扶起来,“我怎么好意思独吞,不妨一起吧。” 迟暮跟着岩君的力道站起来,岩君温和又璀璨的金色眼睛投来水潭般安静包容的目光,迟暮瞬间被迷得鬼迷日眼。 于是两个人一起埋头解决了这份炖乳鸽。 菜肴很快见底,迟暮回过神来,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僵硬。 这一份本来都应该进岩君的胃。 迟暮啊迟暮,你究竟在干什么,说好的给岩君补补呢,你怎么给自己补起来了?你甚至还跟岩君抢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迟暮强作镇定,红着耳垂擦擦嘴,眼睛扫过一边的文件堆,“岩君每天都好忙,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岩君略微思考,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大概是有的。” 迟暮精神一振。 岩君一招手,不远处的一副小型沙盘就稳稳当当地飘了过来,迟暮低头一看,归离集就浓缩在这副沙盘中,一目了然。 “我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岩君说:“近来归离正东面的海岸,不时就有海怪袭击事件发生,我总觉得不对劲,想拜托你前去侦查情况。” 他说完,觉得不太放心,嘱托了几句,“不可冒进,如果发现不对就先来与我汇报。” 迟暮记住岩君指出的地点,“请您放心。” 桃红眼的仙人二话不说,像阵风一样转身就走了。 岩君看着他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 迟暮似乎还没有趁手的兵器。 诚然,他驭使草木的能力称得上一句出神入化,但那身庞然的仙力,最好还是要配一件趁手的兵器,才能更好地发挥出来。 不知道迟暮会青睐怎样的武器,等他回来再好好询问一下吧。 岩君慢慢思索着,重新拿起文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十七章 海怪袭击事件集中出现在归离以东的海岸。 虽说和以前的频率相比,只是一个月两次和一个月三次的区别,稍不留意就会被忽视过去,但已经足够引起岩君的注意。 海岸与潮水很快就出现在了迟暮的面前。 辽阔的水面上,海水慢悠悠地向着陆地挤压而来,堆叠起一层层的褶皱与浪花。 看起来没有异常。 迟暮没有冒然现身,他安静地寄宿在一棵寻常的果树里,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完完全全和果树融为了一体。 他半垂着眼,那双桃红色的眼睛之中,幽光一闪而逝。 岩君的一切忧虑都是有原因有必要的,虽然现在海里看起来很平静,但迟暮只觉得这是暗处的敌人在粉饰太平,温顺的海波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而已。 这片海面的平静迟早有一天会被撕裂,必须早作打算。 第一步,就是把这片海岸的每一寸都纳入他的掌控之中。 被迟暮寄宿的果树底部,繁密的根系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接着悄悄蔓延出一截。 褐色的根系不断在湿冷的泥土中推进,与其他树木的根系相接,又催动其他树木延展自己的根系。 树木的根在海岸边的土地下,悄无声息地织就一张天罗地网。 日月流转。 迟暮算算时间,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花费了整整七天。 他在漫长的海岸线上构筑了一道严密的防线,被他的力量浸染过的树根不仅成为了他忠实的耳目,还能在危险到来的时候破土而出,化作锋利的武器。 迟暮慢悠悠地笑起来,柔和的面容下透出森然冷意。 不管是谁,都得有来无回。 他把防线仔细加固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海面。 这七天的时间,海里仍然没有异动,划着船去捕鱼的渔人倒是不少,现在迟暮也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渔人撒开渔网的身影。 按照海怪最近的来袭频率,新一波的袭击估计就在最近了。 迟暮不太放心地看着渔人捕鱼的背影,耳边还能听见他们唱渔歌的悠扬声音。 他喃喃自语,“……还是待满十天再回去吧。” 片刻后,一只桃红色的蝴蝶从树干后面冒了出来,飘飘悠悠地飞到了海面上,停在了某一艘渔船的船头。 船上的渔民觉得挺稀罕,“这扑棱蛾子还挺有劲,居然飞过来了。” 他挪到船头,想把这只蝴蝶逮回家,好哄自己的女儿开心。 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桃红蝴蝶又悠哉悠哉地扇动翅膀,跑到另一艘船上去了。 渔民咕哝了几句,老老实实地回头继续忙活捕鱼的事了。 “海上风这么大,真亏它飞得起来。” 对于出海的渔民们来说,这两天有些不同寻常。 一只泛着荧光的粉色蝴蝶总是落在他们的船只上,如果有谁的渔歌唱得特别好,蝴蝶还会多停一会儿。 这只蝴蝶不去授花传粉,也不去进食休憩,就呆在他们的船上,看他们捕鱼,听他们唱歌,还能稳稳当当地抗住海上的大风,实在新奇。 两天过去了,也没有谁能将这只蝴蝶收入囊中,渔民们也就不在试图捉住这只蝴蝶,转而开始比拼这只蝴蝶在谁的船上呆的更久。 但他们发现,自从这项竞赛开始后,小粉蝴蝶突然开始对他们雨露均沾,在每艘船上停留的时间都一模一样,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渔民的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但他们没有多想,在归离的大地上,聪明有灵性的动物实在是太多了。 “这两天鱼挺多啊。”渔民们又把注意力投到水里的鱼身上。 他们欣喜地感慨,“我都舍不得走了,你看这些鱼,全在往咱这游呢。” 蝴蝶翅翼翕动,忽上忽下地飘飞起来。 它没有再落在船上,而是在每个人的眼前略过。 渔民们都愣了一会儿,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待会儿就有暴风雨了,我们得赶紧回家。”他们一改方才干劲满满的模样,忧心忡忡,“说不定还会有洪水,我们得去归离集避难。” 一艘又一艘的渔船很快返回了岸边。 渔民们带着今天的鱼获,步履匆匆地回家了。 蝴蝶也跟随着他们回到了岸上,纤巧的身影消失在树干之后。 - 迟暮立刻返回了归离集。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岩君的处所,到达大门口后顿住脚步,微不可查地喘了口气,接着急促地轻敲了两下门扉。 岩君比平时更加沉凝的声音传来,“进。” 迟暮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发现大厅之中,魈就站在岩君面前,面色都不太好看。 岩君问:“这几日你辛苦了,海岸可有异动?” 迟暮点头,“是海怪群,来得很隐蔽,蛰伏在很远的海底,如果不是鱼群的动向不对,我也未必能发现。” 他说完,又犹豫着补上一句,“其实我担心,海怪群不过是先锋而已。” 岩君沉吟片刻,“方才魈与我说,西面魔神群聚,来势汹汹,恐怕战争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东面的海底中,又在这时潜伏了众多擅长隐匿的海怪。” 金眸的神明叹了口气,“海中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西面的魔神不过是引人注意的障眼法。” 迟暮冷下脸。 好一出声东击西,岩君前脚带人去西面解决露骨的威胁,后脚隐藏起来的海怪就会露出獠牙发动偷袭,归离恐怕损失惨重。 “岩君,属下请愿,前往东面镇守海岸线。”迟暮肃声说着,伸手肘了一下站在旁边的魈。 这时候也顾不得狗竞了,魈虽然是狗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架不住他已经和这小子有了点作战默契。 魈立刻,“岩君,属下请愿。” 岩君没有拒绝他们,“西面有我和若陀足以,你们去海边布置防御对策,切忌打草惊蛇,我会通知其余人与你们一同前去。” 迟暮突然想到了什么,“岩君,可以请您教我封印术吗?” 魔神死去时的余波危害很大且难以抑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封印。 岩君若有所思,“自然是可以的。” “对了,我尚未问过你,你可有心仪的兵器?” 迟暮立即想到了岩君用来消解梦魔余波的箭矢,他压下心底的雀跃,乐颠颠地回答:“岩君,我喜欢弓。” 岩君含笑点头,“那么,你明天再来一趟吧。” - 和岩君商讨完情况,迟暮和魈一起走出大门,向着海岸的方向走去。 魈主动开口,“我以为你会选枪。” 迟暮一怔,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模样的同僚仰头看了他一眼,“岩君最善使枪。” 迟暮:“?” 迟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十八章 魈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边崩溃大喊“岩君我也要学枪”边回头猛冲的迟暮,即无语又无助。 迟暮被他拽了个趔趄,只能庆幸自己比魈高了二十厘米,这小子顺手拽的是自己的袖子而不是领子,不然他得被勒得翻白眼。 魈劝他,“稳重点。” 迟暮呜咽了一声。 他知道魈说得对,于是不情不愿地在心里给魈加了一分,给自己减了一分。 布豪,狗王之位不保,再这样下去魈就要反超了! 迟暮的表情低落又凝重,他微微垂着头,看起来莫名有点可怜,“我知道了。” 魈看他副这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苛刻。 迟暮长得再如何成熟,也只出生了五个月多而已,情绪管理不当也是正常的事情。 魈动作生涩地拍拍他的手臂,“我并不是在责怪你……算了,你去找岩君大人吧,我等你。” 迟暮也拍拍魈的手臂,“我去找岩君说学枪,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魈目送他离开。 - 第二天,迟暮拿到了一副弓。 这把弓的材质很独特,灿丽的金色像黄金又像萤石,生机盎然的浅绿流动其中,丝丝缕缕,风流典雅,拉满时能听见金玉碰撞的清脆鸣音与清晨时雀鸟的啁啾,还会随着他的心意变成一把长枪。 能变长枪。 迟暮想要,迟暮得到。 最重要的是,这副弓是岩君送给他的。 迟暮握着弓,庄严无比地宣誓,“从此以后这把弓就是我的生命了。” 岩君:“……倒也不必。” 岩君飞速转移了话题,又把封印术教给了迟暮。 迟暮斗志昂扬地走了。 - 海怪隐藏在海底,虎视眈眈,为了不打草惊蛇,仙众们没有明目张胆地现身在海边,而是在暗处盯梢。 如果要在此情况下布置防线,迟暮是最合适的人选,藤蔓与枝条穿梭在地下,不会引起海中敌人的注意。 居住在海边的居民们早已在迟暮的暗示下完全撤离,为了不让海怪察觉到异样,他扎了一堆看起来与真正的人类一模一样的稻草人,操控着他们在海边正常生活,以此瞒过海怪的耳目。 弹幕看得叹为观止,【主播的动手能力还是太强了】 迟暮看着弹幕,忽然想起这群人曾经和他说过,他在未来是一个历史主播。 他问:“史书上有没有关于这次事件的阐述?佐证的史料呢?” 【让我想想,西部有魔神群聚,东面海底威胁虎视眈眈……好像真的有对应的】 弹幕调侃他,【忘得真彻底啊主播,你还出过关于这次事件的视频呢,还把记载用的石碑的拓印给我们看了】 【唉,我都忘了你是个历史主播,以前真看不出来啊,这么能打】 【还以为主播加载失忆模块是想沉浸式体验,所以没有剧透,既然主播这么问了,那就说一说好了,让我找找笔记】 迟暮静静地等待片刻。 弹幕很快就回来了。 【相关的记载都很零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史书上说,归离集发生过一次战役,当时黑石滚滚,浓烟漫天。】 【那次战役之后,大洪水淹没了归离原,帝君迁子民返回璃月港。】 【尘王归终薨于其中。】 一连串的重点接连被抛出来,迟暮看得脑子嗡嗡响。 他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尘王薨逝。 少女模样的魔神摇着铃铛,边微笑边邀请他学习音律的姿态尤在眼前。 就那样忽然死去了吗。甚至在数千年后,连死因都不甚清晰,混沌的时间只将一个模糊的尘王带到未来。 至少他知道了尘王会死去。 该怎么办呢?迟暮拧着眉头苦思冥想。 这是归终的事,至少归终有知情权。 而且大水会把归离原淹没,肯定是早作打算比较好,但是他该怎么跟岩君说呢? 迟暮心事重重。 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你已经走神很久了。” 迟暮回过神,他偏脸一看,魈正用惯有的镇静眼神看着他。 对上迟暮的眼睛后,魈若有似无地蹙起眉,“你好像很焦躁,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他见过这双桃红眼睛在战斗中杀意盎然的锋利样子,也习惯了它们在日常中像桃花花瓣一样柔和,这还是头一次在里面看见那么浓郁的纠结。 迟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摇摇头,他想去找岩君和归终,把自己刚刚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但他一抬眼,就能看见眼前波澜止息的海面,还有身旁的同伴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 他要守在这里布置防线,监测海底的动向,新一轮的防线加固才刚刚开始,如果现在离开的话,进程就只能中断,防线主要是由他来设下的,他应该寸步不离才对,这样异状发生时才能以最快速度做出反应。 魈也是被他一肘子硬拽来的,现在他却要把魈一个人留在这里防守吗? 他没说话,魈于是更仔细地看了他两眼,少年仙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沉静地说:“……无妨,你走吧,我能守住这里。” 迟暮意外地看向他。 魈补充:“你布守的防线已经很牢固了。” 不如说是牢固得过了头。 在他看来,这样的防线,一旦发动,哪怕海底的海怪全都一拥而上,恐怕都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弄出豁口,但迟暮意犹未尽,还在一层接一层地进行加固。 “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那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迟暮,我相信你是正确的。” 迟暮哑然了一瞬,“……谢谢你,我会快去快回的。” 他单方面决定,暂停与魈的狗竞,为期一个月。 不知道如果魈知道了他在想什么的话会不会收回自己的安慰。 迟暮转过身,正准备寄宿到草叶里去,就听见一道破空声。 他抬起头,发现空中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星白点,一只白鹤正从高空中俯冲而下。 “留云……?” 不过须臾之间,留云借风真君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白鹤微微振翅,降落在他们跟前,“本仙是来报信的。” “西面出现诸多魔神,岩君与龙王已经出阵,你们这里大概也快了,诸事小心,增援很快就到。” 白鹤说完,话音一顿,“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 “……”迟暮深吸一口气。 事态比他想的要紧迫。 “留云,能劳烦你替我守在这里吗?”迟暮问,“我有事要和尘王说。” 留云借风真君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答复。 这位尘王的挚友冥冥中察觉出了不对,她企图压住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归终?她怎么了?” 迟暮咽下了那句“她恐怕要没命了”,干巴巴地回答,“只是有些发现要和她商量。” 留云扭头看了眼海面。 哪怕她还保持着鹤形的原身,旁人也能轻易看出她的纠结。 她还是松口了,“……你去吧。” 新来的桃红眼睛的同僚短促地和她道谢,急匆匆走了。 留云有点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问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归终会出事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十九章 归终正在指挥士兵在城内铺设武器,以防万一。 岩君与龙王前去镇压西面的动乱,她则留在归离集坐镇。 平常灵动活泼的魔神此时面容严肃,指令被有条不紊地下达,士兵与武器组成了护卫归离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只桃红色的蝴蝶忽闪着翅膀飘到了她的眼前。 归终话音一顿。 “就先这样吧。”她向眼前正在等待下一道命令的人挥了挥手,又示意眼前的蝴蝶,“请跟我来。” 蝴蝶拍了两下翅膀,须臾间变成人形,跟上了归终的步伐。 少女魔神带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 弹幕眼睁睁看着迟暮与归终会面,他们那个做事火急火燎的主播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全吐了出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行的,从来没有人规定过不能这样做。 归终显然呆住了。 “……” “原来是这样吗。” “……你总能带来惊人的消息。” 归终絮语般说着,“在来到归离之前,你能镇守住漫长边境,云中传来和平的讯音,你甚至无惧魔神的威名,敢于直面梦魔的梦魇。” “而现在,你又带来了大洪水的情报与我的死讯。” “我当然相信你,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归终问:“在我的死亡与归离集子民的安危面前,这个秘密不重要了吗?” 桃红眼的仙人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摇头,“从未重要过。” “你没想过要隐瞒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对吗?”归终莞尔,“或许你还不知道吧,早在你出生之前,我和摩拉克斯就知道你会诞生,毕竟天地间的灵气很少会一直向一片区域凝聚,那里几乎无时不刻不席卷着漩涡。” “我从那时候就期待着,有朝一日你能来到归离、来到我们身边,摩拉克斯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可不会放下那些公文跑去接人。” 归终沉默下来,微微侧身,看向了城内的方向。 活在战争中的人总是不同,他们比野兽更能嗅到风雨的气味,但他们也比野兽无力,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向何处迁徙来躲避即将到来的天灾与风暴,哪怕他们冥冥中感觉到了它们的来袭。 归终看见人们的脸上愁苦蔓延。 她安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有些东西,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是不能去逃避的。” “我当然不想死,但是归离要怎么办呢。” 如果只有牺牲一条路,那就去牺牲。 迟暮意识到,这就是归终交给自己的遗言。 她或许早就已经欣然接纳死亡这一可能的结局。 太不真实了,他还没来得及和归终学习音律,而归终在群仙的宴会上摇铃奏乐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这大概就是战争。 迟暮缓缓摇头,“你不会死的,因为我在这里。” - 迟暮说完就跑了。 他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更不喜欢发自肺腑的掏心窝子话,无论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如果是遗言的话,那就更讨厌了。 临走之前,他给归终留了根细小的紫色树枝,让归终随身携带,这样他就能察觉到归终的生命体征。 桃红色的蝴蝶又返回了海边。 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天色就变得阴云密布。 海面变得漆黑了许多,汹涌潮水翻出白沫,像是卷着雪堆一样往岸上拍来。 魈看了一眼迟暮,“要来了。” 迟暮定定地看着海面。 他设下的防御机制被触动了。 有什么东西,企图通过钻入地底的方式绕过陆地上的眼目。 迟暮的声线轻柔且冰凉,“已经来了。” 魈从中听到了熟悉的杀意。 迟暮一边操纵隐藏在地下的藤蔓剿灭入侵者,一边踏出一步。 荧白色强光骤然从他周身放出。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气息,地上的草叶眨眼间疯长,整整齐齐地向着海中延伸而去。 顷刻,海上荡开一片猩红的血色。 血色之下,是巨兽庞然嶙峋的阴影。 留云与魈眉头紧缩,在巨兽破海而出、掀起海啸的那一刻,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掠了出去。 迟暮一招手,粗壮的褐色树干拔地而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将漫卷而来的水流全数挡住。 海怪看着唬人,在留云与魈手下却撑不过几个回合。 一个海怪沉入海下,无数海怪又浮了出来。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海怪湿滑的身影密密麻麻,像罐头里的小鱼一样拥挤在一起。 真是碍眼。 迟暮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场面。 他召出了岩君刚刚交给他的弓。 灿金弓身将昏暗天色映衬得辉煌了些。 迟暮心想,如果岩君的光芒不能使天地昭然,那也不是岩君的缘故,错在那些使天地变得漆黑的东西。 没关系,他会为岩君肃清一切阻碍,令岩君与归离的光芒无远弗届。 所以,为了岩君,为了归离,只好劳驾所有敌人全都命丧于此。 迟暮双臂用力,将弓拉满。 天地间的光线仿佛都汇聚在了这把弓上。 在洪流般的金光之中,丝缕的浅绿蟠蟠蜿蜿,勾勒出层叠山峰的形状。 迟暮有点愣神,接着微笑起来,“岩君还没有为你赐名吧。” “如果此战顺利,你就叫春山叠。” 如果此战不顺利,恐怕这把弓就要等待下一任的主人了。 璀璨的弓身传来细小的嗡鸣。 迟暮轻轻松开捏着光矢的指尖。 箭矢破空而去,没入海中一头巨兽的身体里。 巨兽并没有被箭矢击沉。 这头被箭矢命中的,模样丑陋的海怪身上,碧绿的枝条诡异地从它的体内长了出来。 它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而被它攻击过的怪物,枝条同样破开它们的血肉。 迟暮在箭矢上放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吸纳了海怪血肉中的营养,眨眼就能生根发芽,还会将自己的种子藉由海怪的攻击传播出去。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海怪被“策反”了。 魈与留云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他们只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瞬,就再度投入到了战斗里。 迟暮收起弓箭,专心升起巨木,以挡住怪物带来的洪水。 一道浅淡的疑惑忽然浮现在他的心头。 ……只凭这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让归终死去? 他是不是,忽视了什么地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二十章 距离那次战役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 “我应该想到的。”迟暮出着神,“归离有你们在,杀死尘王的不会是魔神。” “而是天灾。” 归离怎么会有天灾呢,在仙众的护卫下,这里的生活如此祥和。 看见火焰与龙卷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迟暮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他留在归终身上充当生命体征监护仪的树枝告诉他,魔神身上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 归终将灭顶的天灾挡在了归离之外。 魈怀里抱着一把通体碧绿的长枪,沉默地站在巨树的枝干上,“尘王还没有死,你去得很及时。” 迟暮哀叹一声,“但是变得半死不活了,连带我也是,半死不活了!” 魈简直想用手里的枪狠戳他一下,但他在紧了紧自己的手指之后,还是凭借高超的素质压下了这股冲动,转而伸出手掌,抚了抚身旁的紫色枝干,权当安慰,“变成树都堵不上你的嘴,好歹还活着。” 迟暮说:“微活吧,一点点。” “唉,说到一点点。” “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杯饮料,就把茶和牛奶混在一起煮一煮,再往里面加点小糯米团子,如果能把霓裳花的风味混合进去就更好了,薄荷也行。” “唉,霓裳花真是香艳风雅,喝起来一定很有格调,但是薄荷不是很清凉爽口吗?我两个都割舍不了,魈,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魈好像那种养了一个不听人劝天天发神经的宠物的饲主,只能露出习以为常心如止水的冷漠表情,“你自己选。” 迟暮很快就选了出来,“我全都要。” “我都成仙了,当然可以喝两杯!” “其实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迟暮声音从巨大的树身里传来,语气非常不经意,“你手里这把枪,也是岩君所赠吗?” 魈毫无防备地点头,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是为了给迟暮解解闷,于是斟酌了一会儿,讲了自己怀里这把枪的来历,“此枪名为和璞鸢,早在岩君与尘王结识之前就已经诞世。” “岩君最初居于璃月港,海底有名为八虬的魔物,岩君造出的石鲸无法匹敌,于是岩君又塑出一只鸢鸟。” “鸢鸟甫一造成,便盘旋登上高空,如烈日投出的长枪般,直插大洋中心魔兽与岩鲸激斗的战场,八虬被钉入黑暗的海沟,不复浮出。”*1 迟暮听得妒心大起,他看着那把宛如碧玉雕琢的美丽长枪,酸唧唧地说,“哟,还有故事呢,真好。” 魈揉了揉眉心,“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许多人担心迟暮困守在这里会不会心情欠佳,现在看来可能是多虑了。 他刚这么想完,就听迟暮小声说,“唉,你来看我我真挺开心的,以后常来玩啊,我就不计较你站在我身上了。” “……” 魈心想,这家伙的嘴里偶尔还是能吐出人话的。 “好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魈起身,“我该回去了。” “路上小心。”迟暮摇了摇树枝,他朝远方眺望,“岩君是不是想把大家迁回璃月港?队伍现在到哪里了?” 魈想了想,“已经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 迟暮唔了一声,“伤亡如何?跟着我来归离集的那些人——” “伤亡极少,你大可以放心,多亏有你,拦住了大部分的洪水。”魈如实回答,又补上一句,“那些人都在等你回去,还给你立庙塑像,想让你听见他们说话。” “哇,这么好。”迟暮开心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叶子,“那你折一根我的树枝,把它放在庙里。” 魈依言折下树枝,“那我走了,告辞。” 迟暮回复:“快走吧。” 魈一闪身就消失在了紫色的树干上,徒留细小的风旋与青黑色的力量残留,下个瞬息,他又在百里之外的山巅上显形。 他又往迟暮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哪怕相隔百里,撑天巨木依旧如此显眼,令人疑心就算站到世界的角落里去,这棵通天贯地的紫色巨木依旧能清晰可见。 魈知道,尘王归终就沉睡在树底,有朝一日,她将从尘土中复苏。 在巨木的上方,黑云压顶,瓢泼大雨毫无止歇之意,太阳的光芒被蛮横地阻隔在云层上方,依稀让人回想起前段时间,这片肥沃平原上浓烟漫天、巨石滚落的模样。 而在巨木脚下,一座树木组成的围墙拔地而起,左右延伸至无穷的远方,将疯狂上涨的海水阻拦住大半。 岩君说,现在的归离还没有到对抗如此灾害的程度。 归离原也已经淹没了大半,于是岩君做主,将归离的子民迁去了璃月港。 岩君当然想自己来亲眼看看迟暮,再观察一下陷入沉眠的归终的情况,但归离集的人还离不开岩君,魈之所以行至半路又返身回来看望迟暮,也有岩君的意思在。 魈来了这一趟,迟暮总算安心了一些。 他的目力比不上魈,再如何眺望,也只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离开归离集,去向了他目不能及的远方,所有人都消失在了掩映的山水云雾之后,留给他空旷的一片残墟,还有一个状况极其不稳定、需要反复抢救的归终。 不得知他们是否安好的消息,迟暮实在无法安定下来。 他将自己的意识沉进更深的黑暗里,专心修补归终去了。 - 恍惚间再次被唤醒意识,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看见岩君身影的那一刻,迟暮差点哇哇掉眼泪。 但他艰难地忍住了,“岩君,您怎么来了。” 四面都是水,没有落脚的地方,岩君站在树枝上,微微抬起手,一群璀璨的金色蝴蝶就从他的袖口里飞了出来。 “这是岩晶蝶。” 诞生于巍峨山岭之梦的岩晶蝶,翅翼蹁跹,身姿悠然,它们永远不需要停歇,只会翕动翅膀,在空中撒下晶莹的光点。 “就让它们陪着你吧,希望能让你好受一些。”岩君说,“是我来晚了。” 他端丽的眉眼低垂着,“从此以后,归离集也要淹没在时间与历史之中了。” “璃月又能延续多久呢?” 迟暮一愣,“岩君,只要您还在,您的国度就不会消失。” 岩君沉默着,一边微笑一边摇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二十一章 稳定归终的状态,花费了迟暮八年的时间。 他动弹不得,外表看来就是一颗格外壮丽的巨树,弹幕不可避免地消失了许多。 如今陷入沉眠的魔神终于脱离了那种随时有可能消散的状态,迟暮再也不用cos撑天树,能变回人形,弹幕顿时就都回来了,一个劲地感慨他经历丰富。 在一片混沌的漆黑与冰凉的水泽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不甚清晰,迟暮刚开始还能记住日与月流转了多少个来回,后来就已经懒得费心去数。 让他知道自己在水里扎根了八年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说话声。 迟暮曾让魈将自己的一根树枝放在村人为他建的庙里,这样他就能听见村人的声音。 现在说话的人,听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仙家,今年是您离开的第八年。” “家父曾承您恩情,在您那里习得雕刻的手艺,他一直在等您回来,希望能与您再次相见。” “但最近,家父感染了疫病,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家父还想见您最后一面……” 接下来就是一些家常一样的絮语,断断续续,可以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没话也要找话。 最后实在是没话讲了,年轻男人留下一句“我都从小孩变成大人了,您还是没回来”的惆怅感慨,就起身离开了。 迟暮懵然听完。 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已经八年过去了,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等,疫病……? - 迟暮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庙宇。 庙宇朴素,干净整洁,塑像前还有刚烧完的香。 他抬头看了看,雕像和他长得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脸上的表情却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不会露出的温柔微笑,看上去有点普度众生的意思。 难道在村人眼里,他居然是这种形象吗? 迟暮有点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 原来和自己的雕像对视是这种让人心里发麻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自己的雕像了。 零零散散的弹幕出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端详这座雕像。 【还挺像,技术真好】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被立了庙的主播,主播主播,逛自己的庙是什么感觉?】 【表情刻画得倒是挺传神的,唉,你有这样表里不一内容与图片不符的主播进入璃月】 看见最后一条的迟暮:“。” 只有他觉得雕像的表情ooc了吗。 算了算了。 迟暮绕到雕像后面,看见了一根紫色的树枝。 树枝被安放在一个精雕细琢的木盒子里,一尘不染,看起来被照料得很好。 迟暮的手指抚过树枝。 他本来想着自己已经回来了,这根树枝也就不再被需要,现在看来还是继续放在这里比较好。 迟暮站起身,离开这座弥漫着香灰味道的庙宇。 他走过野外的土路,顺手清理了几只魔物,跨过一座桥,来到了人群之中。 行人来去匆匆,除去一些商店还开着门,剩下的房屋都禁闭着门窗。 大概是因为疫病的缘故。 找人对迟暮来说轻而易举,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年轻男子的家。 没打招呼就上门的仙人站在插了锁的大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路人投来异样眼神之前抬手敲响了门扉。 很快就有人赶来开门,一张熟悉的脸随着扑鼻而来的药味,从门后露了出来。 迟暮恍然,“许久不见。” 他还记得这小子的爱好是跟爹妈捣乱。 已经长大的捣乱小子看着他,一脸瞠目结舌。 “爹,显灵了……!” - 捣乱小子的爹迟暮也认识。 是初到归离时在集市上一边喝酒一边雕红薯的那个人,他的头发还没有全然变得花白,堪堪四十出头,就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了。 病床上的人看见迟暮,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连脸色都变得红润了很多。 这是在回光返照? 迟暮上前,把他按回去,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风中残烛不过如此,幸好还没死,不然他可救不了死人。 迟暮拿出一个白瓷小瓶,掐住眼前人的嘴,把里面的液体倒了进去。 病人和家属都愣住了。 “搞定。”迟暮转身就走,“你很快就会好了。” - 接下来当然要去找岩君。 迟暮脚步一顿,默默纠正自己。 现在应该称岩君为帝君了。 想到这八年自己错过了什么,迟暮心里就发酸。 没有赶上岩君改称的现场,也没有第一时间和岩君签上新的契约,但是后来岩君特地跑了一趟,去归离跟他说了会儿话,又把契约补了一下,迟暮开心了很久。 新的契约更像是一份召集令。 在璃月出生的仙人与仙兽,有许多都处于避世状态,他们居住在深山之中,餐风饮露,金戈声离他们很远。 直到某一天,岩君发出征召。 群魔应当被荡涤,战火理该被终结,苍生不能一直生活在动乱与疾苦中。 若有同道者,便走出山林,结下这份契约。 结下这份,与璃月的最初的契约。 深山与水潭于是变得空旷,璃月遍布仙迹。 这份契约出世时,迟暮守在已然人迹罕至的归离原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回想起来,迟暮恨不能穿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迟暮戴上十八层滤镜,翻来覆去地思考岩君发布契约时究竟会是什么场面。 一定是立在天衡山顶,周身神光昭然,举止端肃,璃月的上空运行起了新的规则,众仙云集响应,再也没有比这更庄严的场景了。 天衡。 迟暮一抬眼就能看见天衡。 这座天然与岩君息息相关、据说就是被岩君所立的山峰,如今缺失了一角。 金眸的神明将人们迁来璃月港不久后,就从一整块完整的石珀中削出一把神光湛湛的神兵,挥手斫断了天衡山的一角,以此立下誓言。 “离散的人,必将聚拢回归;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失去挚爱者,痛失珍宝者,蒙受不公者,将得到补偿。”*1 在斫峰的誓约之下,饱受战乱之苦,被迫离开了家园的人们停止了哀悼与哭泣,逐渐适应起了新的生活。 迟暮又想起了八年前,岩君困惑于璃月能够延续多久的那一天。 璃月与岩君明明如此密不可分,只要岩君还站在这里,这座国度就不会有衰颓的可能。 为什么岩君当时露出了那样的神态呢,仿佛他看见,在遥远的未来里,璃月离他远去、不再属于他了。 迟暮曾在许多当了父母的人脸上看见那样的表情,他们提起自己的子女,无奈又不乏憧憬地说,我的孩子长大后,就能离开我,一个人走得很远。 这份困惑悄然埋藏在了他的心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第二十二章 岩君在璃月港的居所名为倚岩殿,和从前一样,敞开着门扉,偶尔有前来议事的人进出。 他们手中拿的不再是沉重的竹简或是布帛,而是更为轻薄的,名为“纸”的东西。 迟暮想起自己刚刚穿行过街道时看见的集市,商品基本都大变样了,多了许多新奇的用品与玩具,交易方式也不再是以物易物,摩拉这一货币已经推行开,看起来效果非常好。 只不过八年的时间,居然恍如隔世。 桃红眼的仙人有些怅然地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接着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迈进了倚岩殿的大门。 岩君正端坐在桌前,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纸册子,察觉到有人走进来,他微微抬起眼睑,向前看了一眼。 弹幕立刻陶醉其中,【岩君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的轩然霞举,风度翩翩,算我求你了主播,这么久没见了,你就在倚岩殿里多赖一会儿吧】 【现在该叫帝君了,唉,我们帝君怎么看都太完美了】 【嗷呜呜呜呜呜帝君我是您遗失多年的小狗啊呜呜呜主播我要魂穿你!】 迟暮有种不能禁止别的小狗舔人的无力感。 岩君惊讶地放下手里的册子,站起身从桌后走出。 “迟暮,你回来了。” 金眸的神明弯起眉眼,端丽庄然的面容中透出几分轻松的喜悦,他仔细端详归来的故人,忽地一顿,“怎么如此愁眉不展?” 迟暮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表情大概是过于低落了,低落到连岩君都担忧过问的程度,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松弛一些。 “……帝君。”他嗫嚅着说,“我没事的。” 只是有点后怕,如果他再晚回来一些的话,或许就不能及时救治那个人,当然也无法见到他最后一面。 但他同样明白,在此之前,必定有太多人死在了这场疫病里。 “我还是回来的太晚了。”迟暮抿了抿唇,“请让我为您分忧吧,我将为璃月种下奇树,以救治瘟疫。” 岩君沉默片刻,笑着颔首,“又要劳烦你了。” 他看着桃红眼仙人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之外。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才一只脚迈出屏风,声音就已经先传出。 “这小子还真是一心向着你,就算你不说,他也知道你会为什么发愁。”若陀叹了口气,“该怎么和他说马克休斯的事情呢?” 岩君回到自己的座位,静静地说,“我会找机会告诉他的。” 被如海灵气与繁茂森林供养出的仙人天生强悍,独当一面,甚至不需要成长期,唯有一点令岩君有些忧心。 他还不能很好地接受时间与变故带来的离别,而他的生命注定格外漫长,或许迟早有一天,他的赤忱也将掩埋在寒冷之下。 岩君心道,大概这也是某种磨损。 - 与岩君的操心不同,迟暮走出倚岩殿,心情变得好了很多。 大街上那么多人,手里的袋子里装满了金灿灿的摩拉,他可是记得非常清楚,摩拉是用岩君的血肉转换成的。 迟暮看见大家成堆往外掏摩拉的时候简直胆战心惊,生怕待会儿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贫血岩君,那他是真的会当场库库掉眼泪。 岩君看起来依旧无懈可击,状态极佳,令人安心。 但他还是会想方设法给岩君补血的,有一种贫血叫做属下觉得你贫血,岩君这么辛苦,多补一补肯定不会有错。 “我该去拜访一下灶王。”迟暮自言自语,“这么多年过去,食谱肯定已经更新了很多。” 但是在这之前,他得先种树。 他伸手拔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这根头发融进草地里,很快有一棵小苗从地里长出来,逐渐长成了苹果树的大小。 迟暮欣慰地摸了摸树干。 - 一夜之间,璃月港附近遍地生长出一种奇怪的深紫色树木。 它的外皮坚硬如铁,极难砍伐,无论如何用力挥舞斧头,都无法在它身上留下一丝裂痕。 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传言:听说喝下这种树木的汁液,就可以治疗现今流行的瘟疫。 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一时间甚嚣尘上,绝大多数人都选择接近这种树木,想方设法得到它的汁液。毕竟一棵树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他们相信这是璃月的仙人又一次施展了仙迹,仙人是绝对不会害他们的。 接近紫木后,他们发现了更神奇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疫病来求医问药,紫木的枝头就会自行滴落汁液,如果无病无灾,单纯只是来凑热闹,紫木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情况,璃月人更加相信这是某位仙人的仙迹了。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仙人,如果能得知仙人的名号,我一定要给仙人立座庙。” 忽然有人“咦”了一声,游移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紫色树木,“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种树有点眼熟?” 这话一出,周围零零散散地响起了附和的声音,“似乎是坐镇在归离集旧址的那位扶桑揽蕙真君化成的……” “登上天衡山远眺,很容易就能看见,毕竟是那样直通云霄的巨树。但是我昨日上山采药的时候,突然发现树没了。” 现在看来,原来是大树变成了很多小树。 “真是太可惜啦。”有人调侃第一个说话的人,“这位扶桑揽蕙真君已经有庙啦。” 将树汁带回家的人不知道,仙人就站在天衡山顶,从上往下看着他们。 迟暮的目力不允许他从归离集看见璃月,但在天衡山顶部,还是可以将璃月港的每一处细节看得一清二楚的。 弹幕心有戚戚。 【主播你是真狠啊,你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吗?】 【这个人居然,拔了一夜的头发】 【果然是仙人啊,头发就是多】 【道上的规矩就是见面分一半,你的发量也应该匀一半给我】 迟暮摸了摸自己的头皮,心有余悸。 这简直是他在这个世界出生以来受过最大的伤。 他一开始还会因为头皮被拉扯的刺痛而感到不适,后面就完全麻木了。 这与璃月相比,与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们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举手之劳。”迟暮说,“只希望璃月的人可以少受些苦。” 他又看了山脚下熙攘的人群一会儿,忽然问,“天衡山是帝君所立,这是真的吗?” 桃红眼仙人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向往。 【这么喜欢帝君就去倚岩殿里多待一会儿吧,也让我见见帝君神颜】 【唉,主播,平时对我们爱搭不理,面对熟人(特指降魔大圣)更是刺头一个,到帝君跟前,甚至只是提到帝君就变得可心起来了】 【主播这个双标,主播这个装乖】 除去不正经的话,也是有人在好好回答问题的。 【不知道耶,只是有这个传说而已,“初,岩王降居,退海潮,立天衡,镇汐流。”】 【《石书辑录》里说的,明明以前主播才是我们之中最懂历史的人,现在好了,加载了失忆板块忘干净了】 【你明明可以问本人(指),现在快去倚岩殿赖着吧主播】 迟暮决定继续无视他们。 他哼了一声,“早知道不问你们了。” 弹幕嘻嘻哈哈,【原型鼻嘎大点,还挺有脾气】 【等等,他的原型究竟是巨树还是蝴蝶】 【先别讨论这个了,我才发现,这是谁来了,主播你快往后看】 迟暮一愣,接着回头。 只见岩君一身黑袍,神情温和安静地站在一颗巨石旁边,不知道来了多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第二十三章 金眸的神明站在那里,发现桃红眼的仙人忽然转头看向自己,不慌不忙地微笑了一下。 “从这里,不仅可以将璃月港尽收眼底,还能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雪山。” 他缓步上前,伸出手,裹覆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掌平稳地悬停在迟暮身前。 “我不会对你的秘密追根究底的。”璃月的帝君这样说,“只是我希望,确保你不会变成那座冰冷的雪山。” 虽然不知道帝君为什么突然奖励自己,但迟暮早在他还没说完话之前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双手握了上去,开心得脚底下的草地里都在冒粉色小花。 弹幕好像看见他身后有尾巴在摇来摇去,毛茸茸一大条,晃出残影。 帝君的声音后知后觉地传进迟暮的耳朵,桃红眼的仙人若有所觉,转动了一下自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大脑,侧头瞥了一眼弹幕所在的地方。 弹幕正在因为主播又和帝君握上了手而酸唧唧地咬手绢,恨不能穿进去以身代之。 某一瞬,这些滚动着的字符之间,似乎有金色的流光与方正的纹路一闪而过。 字幕卡顿了一下。 【欸?是错觉吗,刚刚是不是卡了?】 【大家都卡了吗?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呢】 【大概是主播的网刚刚出了点问题吧,现在不是恢复正常了嘛,话说回来帝君刚刚说了什么来着,我光顾着酸了】 【帝君说无意探究主播的秘密,还说不希望主播变成雪山】 【好家伙,我们主播还能变成山,好想看,主播你变一个让我们观赏一番】 【总觉得帝君的话有什么隐喻……】 “他们还无法引起注意。”帝君收回手,声音低沉温和,“我知道你没有隐瞒我们的意思,但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了,也不要经由他们知道太多你不清楚的事。”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雪山看一看。如果你产生了什么疑惑,那里的残迹或许可以解答一二。” 他边说着,边观察仙人的表情,发现那副柔和带笑的面容此时微微染上了怔愣之色。 迟暮似乎明白了什么,向着暴风席卷的雪山望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天空。 一种莫名的直觉席卷了他:有什么束缚,正如这片辽阔无比的天空一般包裹着整个世界,连帝君都要对此讳莫如深,如果触及到这种束缚的底线,就要像那座雪山一样陷入苦寒。 究竟是什么束缚呢? 迟暮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去思考这件事。 迟暮微微垂首,“谨遵您的旨意,我会将他们视为秘密。” 弹幕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这个“他们”就是指的自己了。 【我去,什么情况】 【其实****的事情也早就不是秘密了,会有这个情节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没想到还有咱们的事呢……】 【主播,替我们向帝君问好!】 迟暮的目光在那一连串星号上倏然而过,又收回视线,“他们让我替他们向您问好。” 帝君弯起端丽的眉眼,笑意盈盈,“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他们。” 他忽然叹道:“看来璃月未来发展得很不错,我稍微放心一点了。” 迟暮默然。 只是一握手的功夫,弹幕的底裤赫然被扒了个一干二净,不愧是明察秋毫见微知著才思敏捷的帝君,弹幕在他手底下撑不过一个来回,还傻呵呵在那笑呢。 只是被帝君问了声好就如此不争气地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哪里像他,已经和帝君握过两次手,每次都能正常走路。 对于自己的遥遥领先,迟暮充满优越感。 眼见面前的仙人就要欲罢不能地陷入自己的世界,金眸的神明及时出声,“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令一件事。” 迟暮回神。 帝君只问,“斫峰之契的第一句,你还记得吗?” 迟暮当然记得,“离散之人,必将聚拢回归。” 桃红眼的仙人说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是谁离开了吗?” 神明再次伸出手。 这一次,那只坚实的手掌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朵娇嫩的花朵,花瓣舒展,仿佛刚从清晨的枝头上被折下。 迟暮认识这朵花。 他曾向灶王夸耀,以这种花编织而成的花环,永远也不会枯萎。 而今,那样大的、甚至可以被小山一样的灶王戴在头顶的花环,也只余留下这一朵花了。 迟暮恍然间想起,全心全意爱着人类的灶王,总是会将自己的分身放进每一家每一户,在归离集,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只小型的灶王,帮助他们生火做饭,不让他们受到饥饿的困扰。 但是现在的璃月港,已经见不到灶王分身的影子了。 迟暮接过那朵新鲜如初的花,“灶王是因为什么才离开的呢?” 金眸的神明回答他,“为了修补满是疾病与疮痍的虚弱大地。” 迟暮仔细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朵无辜的漂亮小花,又抬头看帝君。 帝君不愧是层峦的神主,静默时岿然不动、安然无声,微笑时就像一座庄穆神像露出可亲的表情,他永远不会动摇,永远如山岳般屹立,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击溃,甚至不能使他玄岩般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 只在偶尔一垂眸时,神明端丽的侧脸会流露出一丝哀色。 斫峰之契所说的,离散者必定聚合,约莫是在许诺给人们一份期许,有了这份期许,就能在黎明或是黄昏的时候眺望着延伸到天边的道路,想象在某一天,思念的人会披星戴月着回来。 而现在,这份珍贵的期许也被许诺给他了。 迟暮知道,帝君与灶王认识的时间远比他来得久远,一定比他更加难过。他和灶王不过几面之缘,之所以会觉得不能接受,只是因为他觉得灶王是很好的人,不应该这样收场。 而在此之前,归终也陷入沉眠了。 大概他只是不想看见接二连三的离去。 迟暮沉默片刻,“我会让这片土地上长满鲜花的。” 灶王太狡猾了,他会把自己融进大地里,一定是因为他想要更大的花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帝君,如果能看见鲜花的话,就稍微开心一些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第二十四章 金眸的神明询问:“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迟暮皱着脸想了一会儿。 其实他想和帝君一起回倚岩殿,哪怕没有弹幕那些“在倚岩殿多呆一会儿”的引诱,他也很想呆在帝君身边,但这样岂不是太叨扰了吗?或许他可以帮帝君处理那些文件…… 实在不是他缠人,他留守归离集整整八年,而他现在的年龄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年零五个月,这样一看不是很凄惨吗,想在帝君身边呆久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唉,和帝君相处的感觉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神明是行走在大地上身负伟力却不灼人的太阳,旁人能清楚意识到他所持有的强悍威能,但更能切身体会的,一定是那份静默无声的宽阔与温暖。 总之与帝君相处的感觉是极好的极好的极好的,多余的就不多说了,说多了大家会变得酸唧唧的,一捏还会喷眼泪。 迟暮悄悄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 今天他一定要说出那句话——帝君,请让我跟着您回倚岩殿一起去处理文件吧!我一定会做得很好的! 然而就在他积满勇气值,刚要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耳旁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的主人像是一个快要步入暮年的中年男子。 迟暮的嘴角顿时往下撇。 这下好了,不用再给自己打气了。 “我还想继续在天衡山上坐着。”他苦哈哈地说,“我还没见过山顶上的日落呢,我想等日落。” 金眸神明轻轻颔首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迟暮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之间,一脸失意地抱住了身旁的树干。 - 中年男人是抱着极度忐忑的心情来到传闻中的紫树面前的。 自从感染瘟疫以后,他只能一直卧病在床,家中的妻子孩子都在不久前死去了,幸好邻居是个和善的好人,常来照顾他。 今天也不例外,邻居为自己的家人向紫树求取的汁液也分给了他一些。 但是他的病情没有一丝好转,反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邻居看见他的情况,惊讶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缓了半天才回过劲,“明明其他人的病都好了的……会不会是剂量不够?我再去给你拿一些来吧?” 一脸病容的中年男人连忙制止了邻居,“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去吧,多谢你的好意。” 他拄着拐杖,在邻居担忧的眼神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门。 一路走,一路听见别人谈话的声音。 许多人都在讨论那些一夜之间绕着璃月港长了一圈的紫色树木,说那是仙家显灵,不少人喜极而泣,庆幸自己和至亲之人奇迹般的痊愈。 中年男人心中愈发煎熬,怨气横生。 他愤怒于所有人都喝下了汁液,但唯独他没能摆脱这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残破病体,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把这些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全都扔进海里喂鱼。 但他是不敢对着那些奇树做什么的。 他甚至一点冒犯的心思都不敢有,只能满怀着希冀,满头大汗地跪在树前,念叨着仙人仁慈,也请治一治他的病。 路过的人都投来迷惑的眼神。 中年男人的病气实在是太明显了,看见他的人都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死掉,但有求必应的紫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过片刻功夫,人群就有围过来的趋势。 中年男人跪得头晕眼花,大汗淋漓,就在快要昏迷过去的一刻,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桃红色的蝴蝶。 他着魔一样屏住呼吸,凝视着这只悠然振翅的蝴蝶,看着它逐渐升高,落在了紫树最粗的枝干上。 而后,蝴蝶变成了一个人。 不对,中年男人想,这绝对不是人。 在问心有愧的他眼中,这个黑发散落,头戴银杏金饰的人,更像是山野间的什么精怪。 那双桃红眼睛向他轻描淡写地垂下视线,分明是暖色调的颜色,却显得冷硬极了。 “你有罪。”蝴蝶化成的人声音冰凉,“向千岩军承认你的罪孽,否则你将药石无医。” 中年男人吓得面色狰狞,他猛然直起腰,想站起来逃跑,却因为无力发软的病体与惊吓而摔坐在地,只能骇然地用手臂撑住地面,往远离紫树的方向爬。 他颤颤巍巍地爬出了一段距离,再回头一看,树上分明半个人影都没有。 中年男人顿时松了口气,疑心自己刚刚看见的只是幻觉,就听见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 “刚刚树上的那位难不成就是种树的仙人吗,那位扶桑揽蕙真君?仙人居然说这家伙有罪,连病不给治了,到底是什么罪啊?” “别说了,咱们还是先走吧。” 人群渐渐散去了,还有人趁乱上去踩了中年男人一脚。 中年男人气若游丝地瘫软在地,表情空白茫然。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久后,两个千岩军受令来到了这里,将中年男人带走了。 围观群众蠢蠢欲动地想要打听一两句,凑个热闹,最终因为担心影响千岩军执法,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大家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中年男人因为和妻子发生了口角,激动之下将其杀害,遗体绑上巨石沉进了海里,目睹了这一切的孩子没能幸免于难,正睡在庭院里的树下。 性质太过恶劣,特此公告批评。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在中年男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之后,他的病立刻就好转了。 有人猜测是因为他之前就喝过紫树的汁液,但仙人并不想医治他,直到他承认自己的罪行,汁液才发挥了效果。 然而痊愈的疾病不能改变他将死的结局,千岩军第一时间为他递上了死刑的裁决书。 帝君是衡量公平的神明,而璃月是崇尚公平的国度,以命偿命,显然是再公正不过的了。 璃月港内一片哗然,激烈地声讨起来,“真是丧尽天良,就这还敢去和仙人求药,直接病死他得了!” 他们骂了好多天,总算是骂过瘾了,又砸吧砸吧嘴,“哎,话说回来,那天仙人现身,有多少人看见了?” “仙人长什么样啊?你说我那天怎么没过去看看呢。” 就算是遍布仙迹的璃月,仙人现身对于民众而言依旧是一件稀罕的事情,要是有谁亲眼见过了仙人,那肯定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我看见了。”一个茶客捧着脸,对其他茶客说,“仙人长得可好看了,跟朵桃花似的。” “不能吧,那可是扶桑揽蕙真君,变成的树能把天都撑起来。”同桌的人反驳他,“仙人肯定是面容刚毅,虎背熊腰,威武不凡。” 被顶了一句的茶客翻了个白眼,“你这么造谣,小心仙人听见了给你穿小鞋。” 同桌的人不信,“仙人哪有那功夫。” - 迟暮的确没那个功夫。 自从知道中年男人把妻子的遗体扔进了海里,他已经在云来海上捞了三天了。 三天的时间,就算是他也摸不准那个可怜人的遗体会不会跑进某几条鱼的肚子里去。 万幸的是,在第四天,他成功把还算完整但是泡得看不出原样的遗体给捞了上来。 迟暮如释重负。 他将遗体转交给了千岩军,让千岩军转告她的家人,就风风火火地直奔倚岩殿。 还是让他找到了去倚岩殿的理由。 “帝君!”迟暮迈步进门,“我发现了,璃月港附近的海里也有好多魔神!” 防患于未然啊帝君,让他在海边待一段时间,保准璃月拥有正义的战斗理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第二十五章 迟暮坐在海边,湿咸的海风拂面而来。 他右手一只刻刀,左手一只红薯,姿态十分悠闲,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转手腕,一只模样可爱的小龙就这样慢慢成型了。 【这时候可能就有人要说了,主播主播你这不就是红薯龙变态吗?怎么走到哪里去都要制作这个红薯龙,你是红薯龙的痴汉吗?】 【太长了,这里不让复制,只能纯手打,你缩短一点】 【主播,红薯龙,痴汉!(举荧光棒欢呼)】 【在欢呼什么啊!】 迟暮心道我这叫不忘初心。 他没有说出声,因为魈正站在他旁边,手里抱着一箩筐红薯。 “你要的红薯,我给你带来了。” 八年时间过去,已经知道了红薯正常吃法的魈只能露出复杂的眼神。 “好兄弟,放这里就行。”迟暮厚着脸皮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面,“唉,刚一见面就让你帮我跑腿真是过意不去,但你知道的,我刚刚回来……” 所以没有摩拉。 也是有摩拉的,可那枚摩拉是帝君亲手交给他的。 让他花那枚摩拉,还不如直接打死他。 “帝君知道。”魈平静地说,“所以帝君已经在给你拨款了。” 迟暮感动,“帝君对我真好,可我怎么忍心花帝君给我的钱。” 魈:“。”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少年仙人的目光又往下移了点,看向迟暮手里的红薯小龙。 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某次闲聊,与他一同生活的其他四位夜叉——他们现在是兄弟姐妹般的关系——听说他尝过迟暮雕刻出来的红薯小龙,眼中立刻大放异彩。 “哇,你居然吃过帝君小龙!” “快跟我们说说是什么味道!以帝君龙身为原型雕成的小龙,吃起来一定很香甜,我早就想吃吃看了!” “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吃到呢……” 魈被大哥浮舍和两位姐姐围堵在墙角问东问西,眼中的高光逐渐消失,语气一片混乱:“帝君……为原型……?” “我、我把帝君,吃了……?” 把他围住的三个夜叉面面相觑,看出魈还不清楚帝君龙身的模样。 新来的幺弟是个保守的小古板,万万经不起这种把帝君吃进嘴的刺激。 他们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想让经受了精神暴击的幺弟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这时弥怒冲了过来,展示自己刚刚完成的杰作,“等迟暮回来了务必让他给我一只红薯龙!” “看,我给红薯龙做了小衣服!” 弥怒说完,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欸,你们这是怎么了?” 魈捂住了胸口。 他扶着墙壁,奄奄一息,“帝君……” 他真的,不是故意把帝君吃掉的……! 魈虚弱地抬起头,像看天书一样看向弥怒高举起来的小衣服,机械地问,“为什么,要做衣服?” 难道要帝君……红薯还要穿着衣服进蒸笼吗? 弥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又爽朗一笑,“红薯龙又不是只能用来吃,反正我们有让红薯不会腐坏的办法,就好好收藏起来嘛。” 至于收藏的时候红薯龙会被摆在什么地方画多少肖像,又会换多少套衣服,这个先别管。 魈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狠狠闭了闭眼睛。 不敬帝君……! - 迟暮发现魈在走神。 他随口说,“回神了,你刚刚不是说你的两位兄长和两位姐姐都想要红薯吗,我雕完这一箩筐之后你都拿走就行了。” 桃红眼的仙人展颜一笑,“别跟我客气。” 魈也真的不跟他客气,点头,“我会给你留一个当你今天的晚饭的。” 迟暮欲言又止,“得嘞,您还是全拿走吧。” 魈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为什么要专门坐在海边雕红薯?” 迟暮说,“我要干一些缺德的事情。” “虽然缺德,但是能够造福璃月,你看好了。” 魈愣了一下。 迟暮手一挥手,直接把身旁削下来的红薯皮都扫进了海里。 许多细长的枝条从他的衣袖中伸出,直直落进海中,卷住那些红薯皮,往更深处去了。 魈:“?” 这是在做什么,喂鱼? 藤蔓伸向了深不见底的海沟里,层层海水阻挡他的视线,哪怕金鹏鸟目力超群,也无法看清这些藤蔓的终点是哪里。 他只知道,不过几炷香的时间,海里的某个魔神就浮了上来。 魔神非常愤怒,魈仰着头,看见体型庞大的魔神身上,鳞片与鳞片之间零零散散地夹杂了几条红薯皮。 魈:“。” 迟暮,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 事实证明,迟暮如果要拉着魈主动做什么,除了蘸豆爽就是蘸豆爽,没有第二种可能。 虽然对于魔神身上出现的红薯皮感到震惊,但魈还是二话不说,和迟暮一起把魔神给肘了,没有波及到璃月子民的日常生活。 现在魔神已经被柔韧的藤蔓紧紧地缠在海里,它挣扎时会卷起海浪,但在迟暮的控制之下,这股浪花不会对港口造成任何影响。 迟暮还提前设置好了藤蔓编织成的渔网,在魔神的挣扎之下,海里的许多海鲜会随着水波撞到渔网上。 等会儿他就喊人来收鱼。 感谢大海的馈赠。 对于他槽点甚多的鬼点子,魈也是没招了,“我只有一个问题,帝君知道吗?” 迟暮得意地回答他,“帝君当然知道啦,好了,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现在我要进行第二步。” 魈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进一下,免得这家伙胡来的时候没人阻止他。 然而魈没有想到,他跟着跟着,就和迟暮一起走进了倚岩殿里,来到了帝君的面前。 魈:“?” 这么胡闹的计划里怎么会有帝君出场呢。 少年仙人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他心道,这一切肯定在帝君的掌控之下,帝君深谋远虑,肯定是有自己的深意。 这样一想,魈立刻放心了。 倚岩殿里一改往常的宁静,门口与殿内战满了千岩军,一位领头模样的将士站在帝君面前,正在汇报港口处的突发状况。 金眸的神明不辨喜怒地听着,看见魈与迟暮走进来,从唇边牵出一道笑意。 “二位制服魔神归来,劳苦功高。”帝君温声询问,“可有受伤?” 魈刚想说没有大碍,就看见迟暮露出了非常委屈且愤怒的表情。 桃红眼的仙人小跑着到帝君跟前,给他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帝君,他们打得我好痛!” 魈看着迟暮手上那道快要愈合的小口子,心说你那不是自己找石头划的吗? 结果帝君看着那道伤口,神情变得严肃。 “各位都听见了。”神明蹙着眉,从书案之后走出。 他声线庄严,“海中恶神兴风作浪,肆虐伤人,我将前往港口,排除隐患。” 璃月君主如此宣告,踏步而出。 在他的眼底,金色辉光丝丝流涌,愈发盛烈。 众多千岩军都随着神明的步伐井然有序地离开倚岩殿。 迟暮小小地欢呼一声,拉着正在小绿鸟宇宙的魈也跟着往外走。 魈陷入沉思。 帝君……一定是有他的深意。 - 千岩军负责疏散港口的民众,避免他们误入战场。 在神明抵达战场之前,迟暮把捆满了鱼的渔网收了起来。 再说一遍,感谢大海的馈赠。 - 后世有传闻,据说岩王帝君在魔神战争时期,曾展露无边杀伐之相。*1 能在魔神战争中胜出的绝无弱者,然而在斩获尘世七执政头衔的七位魔神之中,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战力之高,足以令世人心悦诚服地为其冠以“武神”之名。 而这一点,在战争中与神明正面相对的敌人,无疑是最有感触的那一批。 灿金屏障在港口升起,直达穹宇,将璃月港严密地护在身后。 神明手持金棕色长枪,安静地悬停在天际,他一袭金纹装饰的白袍,而那张端丽的面孔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冰冷坚硬的岩制面具。 菱形光环层层叠叠地在他身后浮现。 天空之中,厚重浓密的黑云逐渐凝聚,神明身上的光芒愈加灿然。 耳边除去嘶吼的海风,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然而那股汹涌的威势,与风雨欲来的险峻气息,已然将旁观者压得喘不过气。 神明命令禁止靠近战场,迟暮就站在云来海附近的山峰之上,兀自感慨,“无人能够忤逆帝君,也无人能够进犯璃月。” 他身旁的魈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出声,只轻轻点头。 只要是关于帝君的好话,璃月的仙人们除了赞成就是赞成。 海中的魔神一个接一个地从水中探了出来。 它们并未与这位声名在外的岩之魔神正面抗衡过,见他单枪匹马地过来,心存侥幸地认为只要他们合起伙来就会有很大胜算。 然而认真起来的岩神只需数秒就令他们认清了现实。 天上浓密的黑云忽然被金光刺破。 海中群聚的魔神抬起头,惊愕地发现那是岩枪。 足有山峰那样大小的锋利岩枪纷纷自云层之上降落而来。 而在如雨岩枪的中心,一颗榫卯构造的陨石正闪烁着明灭金纹,先行一步轰然砸下。 目之所及之处,强光笼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第二十六章 云来海中最强的魔神,大概就是漩涡之魔神奥赛尔。 由它席卷起来的漩涡,可以把任何靠近的事物都绞个粉碎,极具破坏性。 平常在海里,那是没有人敢惹他的,谁也不想尝试云来海绞肉机的威力,奥赛尔过得还算舒心。 唯一不算舒心的地方,大概就是最近云来海附近的人类忽然变多了,和那些人类一起过来的,还有那些原来在归离集东边海域的魔神。 奥赛尔寻思着扩一扩地盘。 他都能成为海里的霸主了,那进一步想,为什么不能连着陆地霸主一块当呢? 于是他就想水淹璃月港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自己都还没有开始动手,就有人跑来找事,穿行过层层海水的藤蔓根本不讲武德,把厨余垃圾往某个魔神的鳞片里塞,成功地激怒了那个魔神。 魔神探出水面,与璃月的仙人爆发了矛盾,这件事彻底打乱了奥赛尔的计划,奥赛尔不得不硬着头皮,连自己怎么和摩拉克斯大战三百回合、这三百回合里他该用什么招式都想好了。 事实证明他根本就不用想,就算海里的所有魔神都加起来,也不能在摩拉克斯手底下走过三招。 山岳大小的岩枪如雨般落下,定点穿刺过游荡在大海中的魔神的躯体,在将他们全数钉入海底之后,岩枪犹不停歇,一柄接着一柄地压在它们身上。 海水沸腾翻涌,水浪四溅,金戈铮鸣的巨响盖不过海中魔神的嘶吼,榫卯结构的陨石砸在海中,使他们身上结出了冷硬的岩石,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让岩枪将他们砸进海底。 如雨般的岩枪渐渐停息,魔神早已不见身影,迷蒙的水汽与刺目的金光消散之后,云来海的面貌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抻直了脖子眺望的围观群众们有不少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是……云来海?” 金眸的神明仍然安静地悬在海上的半空处,他垂眼看向慢慢止息的海面,挥手撤去了笼罩住璃月港的金色屏障,接着就转身,再次回到了倚岩殿,仿佛在他眼中,清理掉这一群魔神就像出门散步时采了一朵花。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而在他的背后,原本空无一物的云来海上,出现了一座山脉环成的岛屿。 阻挡璃月子民靠近的金色屏障已经消失,他们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港口,瞪大眼睛往海面上看。 “……的确是山。”他们呢喃着,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肯定道:“……真的是山。” 不止一座,而是数座,数座陡峭的山峰仍保持着岩枪斜贯而下的模样,硕大的枪身之上,方正的金色纹路还散发着明亮的光辉,那股无可匹敌的锋利之意还残留着,周围的空气不断扭曲,显得这座山脉根本不像是凡间能形成的。 确实,它是从天上一点一点砸下来的。 第二天,千岩军贴出告示。海中魔神已悉数封印于海底,而镇压魔神的岩枪所形成的山脉,称孤云阁。 - 迟暮走路一蹦一跳,“弥补了我没能亲眼见到帝君立起天衡山的遗憾。” 是的,他现在万分相信天衡山就是帝君凭空变出来的,就像孤云阁一样。 魈抱着迟暮雕好的一箩筐红薯,仰头看着孤云阁。 狗竞之王与他的狗王之位强力竞争者就这样站在港口边上,一脸敬仰混合着惊奇的表情,对着云来海上新落成的景点左看右看。 弹幕一边哇塞一边库库截屏,然后在自己的截图和录屏里看见了隐藏在各种地方的其他仙众,也见证了港口逐渐挤满人群的全过程。 - 迟暮迷上了听戏。 实在不是他不务正业贪图享乐,如果戏折子里唱的全是你推的光辉伟绩,把你推吹得天花乱坠无所不能,你也会爱上这种感觉,从早听到晚,再从晚听到早,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仗着没多少人认识他,迟暮光明正大地坐在园子的一等席位里,心旷神怡地听了一曲又一曲,奋力鼓掌,恨不能直接把手拍骨折。 中场休息时,台上暂时闭幕,观众们还意犹未尽,七嘴八舌高谈阔论。 “海中魔神狼子野心,幸好帝君及时遏制了它们的暴行。”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这样说,“不知道各位可有听闻,此次战事的起因,就是海中恶神发狂,居然从海中冒头,打伤了我们的仙人!” “诸位可知这位仙人是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为魔神恶行义愤填膺的同时,茫然摇头,“是哪位仙人?” 老人家的消息网显然不是盖的,“就是这几日为我们根治病魔的扶桑揽蕙真君啊!” “要不是有金鹏大将恰好在他身侧,恐怕真君还要伤得更重!” 无辜但其实也不是很无辜的迟暮突然被提及,刚刚被戏曲调动起来的情绪断了一下。 他想了想,没敢贸然插话,竖着耳朵在那旁听。 “扶桑揽蕙真君多好的一位仙人呀。”老人家继续讲述自己的见闻,“结果你们听听,那海里的恶神都说些什么?居然说真君是奸邪小人,就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歹毒计策,是帝君麾下一匹乱咬人的疯狗。” “真是造孽,幸好帝君没用多久就把它们全封印到海里去了,不然真君听到这些折辱人的污言秽语,得多伤心悲愤。” 迟暮在旁边听着,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嘴角疯狂上扬。 真是回味无穷的一段话。 倒霉奥赛尔还挺目光如炬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迟暮的志向。 可惜,奥本佳鱼,奈何为贼。 老人家还在慷慨陈词,迟暮受用地听着,情难自禁地从嘴里秃噜出一句,“唉,要是真的能当帝君的小狗,让我天天和帝君玩飞盘我也愿意啊。” 他说完,发现满堂寂静,大家一改方才的激情,都不吭声了。 迟暮:“?” 他抬起头,扫视一圈。 迟暮从这群人的脸上发现了隐秘的渴望与向往,做狗之心可以说是路人皆知。 “……??” 迟暮大怒,这一屋子居然全是他的狗竞对象! 桃红眼的仙人本来就听戏听得正上头,眼下看见狗竞对象扎堆出现更是按捺不住,当即一把撸起袖子,要确定自己的地位。 迟暮心里是明白的,堂堂帝君,座下不可能只有一只修勾,怎么着都得有一大群,排起队来能把整个提瓦特大陆围一圈还有剩余。 但是修勾头子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 帝君明鉴,我就是你最忠诚的修勾哇! 迟暮袖子撸到一半,一只手忽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勉强收敛起自己的怒气,回头一看,发现是位面容陌生、脊背佝偻发色雪白的老妇人。 然而长相陌生,那股熟悉的气息却做不得假。 迟暮有些惊讶,“阿萍?” 当年怀抱瑶琴,藏青裙裾,身姿清雅的仙人,怎么如今幻化成了一位凡间老妇的模样? “好久不见啦,你还是老样子。”老妇人笑呵呵的,声线苍老,“怎么样,要和老婆子我叙叙旧吗?” 迟暮缓了一会儿,“我是没有变……你倒是大变样了。” 清傲的美丽仙人,不过八年的时间就变成了慈爱的老者。 萍姥姥笑起来,“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变了?” 迟暮也笑,“你变温暖了。” “……发生什么事了,阿萍?” - 在归离集的时候,归终与萍时常讨论音律。 她们引对方为知己,某些时候却也会产生分歧,归终会制作出自行奏响音乐的机关,萍并不赞同,她觉得应该依靠十指来奏响乐曲的旋律,而不是靠固定的机关。 而今,萍从云山深处走出,来到了喧闹的市井之中。 她与迟暮一起走出了戏音婉转的园子,来到了一处房屋前,她打开屋门,朴素的房间内,桌面上放着一个铃铛和一个盒子。 “这是归终的涤尘铃,而盒子,则是我在玩具摊买到的,名为八音盒的东西。” 萍上前,转动八音盒的发条,又摇响了铃铛。 两种截然不同的音乐一前一后地响了起来,混在一起,居然别有韵味。 “我现在觉得那是个好想法,就算是没有乐器也不懂音乐的人,只要有这样的东西,也能随时随地听见乐曲了。” 萍说,“我之所以变成这副姿态,也是想在凡间多看看那些曾被我忽略过去的人情冷暖。我想知道璃月的子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也想弄明白,为什么帝君、归终,还有融入大地的灶王,他们都这样喜欢‘人’。” “我绝对不相信这是所谓的魔神生性使然。” 迟暮安静地听着。 他很少有这样沉静的时刻,萍更习惯他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样子,但不得不说,桃红眼的仙人很适合沉静的表情,显得他更像盛春时的桃花了。 萍说完,看见眼前这朵桃花朝她笑,弧度很轻缓。 “阿萍,你会喜欢他们的。”面容秀美的桃红眼仙人露出了为什么东西而感到自得的神情,“这里的人不会让你失望。” 萍沉默下来,看向窗外。 窗户敞开着,把星星点点的橙红灯火框住。 从前在清净的绝云间,哪里有这么多人声和灯火呢,真是让人不太适应。 她叹了口气,“希望如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第二十七章 迟暮离开了萍的居所。 萍走出门来送他。 她还记得迟暮曾经说过想要学习音律,于是做出了每周见一次面的邀请。 变成老太太模样的故交笑着挥挥手,“记得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乐器啊。” 她说完,就弯着腰,背着手,慢悠悠地回了那间坐落在港口附近的小房子。 迟暮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心虚。 如果萍知道他学音律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想给帝君写曲子,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一脑瓜崩。 但很快迟暮就打消了这个猜想——怎么会呢,给帝君写曲子是多么正确的事情,璃月满大街都是帝君的曲子,阿萍怎么会因为这个怪罪他呢?她夸还来不及! 迟暮想通这一点,顿时心情舒畅,恨不能原地变身音律大神,给帝君写个百八十首。 他离开热闹的璃月港,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山林之中。 他已经发现,比起人群熙攘的城市,还是烟火稀少的山野更适合他。 其中当然有种族的原因,他从森林中诞生,天生更喜爱树木繁密的地方,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山野中的人更加需要他。 生活在郊外的人,正在赶路的人,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跑出城市的人。 他可以荡清魔物来确保他们的安全,也可以让土地中长出结满浆果的灌木,好让他们填填肚子。 提瓦特的大地上遍布魔物妖邪,此时的璃月也不例外,许多被帝君召集的仙人,都投身于清扫魔物的战斗中。 有时候在清扫过程中遇见了其他人,还能忙里偷闲聊上两句,约着空闲时间一起去哪里逛一逛。 今晚迟暮遇见了浮舍。 浮舍的性格非常热情豪爽,一见到迟暮就大笑着上前,用力揽住了迟暮的肩膀。 他身形高大魁梧,迟暮只能无助地绷紧肩膀缩了缩,顺着他的力道把自己的鼻子磕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上,“哈哈哈好巧,幺弟承蒙照顾!” 鼻子痛了一下。 浮舍松开手,迟暮瞬间蹦开,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他的鼻子变红了,这是当然的,因为浮舍身上溅满了魔物的血,甚至连脸上都有血点,他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 这倒没什么,因为迟暮身上也全是血,衣服都湿透了半边。 弹幕觉得不忍直视,【主播你下次换身其他颜色的衣服吧,你穿一身浅绿色的衣服又溅了一身血,红红绿绿的看起来真的好土味】 【虽说在这张脸和这身段的挽救下,看起来反而别有风味……】 迟暮无视这群正在耍流氓的人,在地上揪了片草叶子,把自己鼻头上的血擦干净。 璃月最出名的五位夜叉就住在一起,情同手足,浮舍排行第一,是很受尊敬的兄长。 四条手臂真的很帅,迟暮好奇地看了两眼,发现上面的肌肉紧实又漂亮。 迟暮的手指蠢蠢欲动,“……我可以捏捏你的肌肉吗?” 浮舍慷慨地做出健美姿势。 - 晨光熹微时,魈返回自己的住所,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迟暮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温柔婉约,“欢迎回家,早饭已经做好了。” 魈:“?” 魈愣在原地,“你怎么在这里?” 而且举止居然如此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个啊。”迟暮回答,“受你大哥邀请,浮舍说等一会儿想去璃月港里逛一逛,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呢。” “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凑热闹。” 魈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理由,转而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做饭?” 迟暮惊讶,“总不能不吃饭吧,难道你平时都不吃饭的吗?如果连喜欢的食物都没有的话,世上岂不是只有帝君值得让我活下去吗?” 魈:“……”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非常自然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迟暮走去餐桌旁,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面上,魈向着餐桌那里看了一眼,他的两位兄长两位姐姐已经准备就绪,手里拿着碗筷勺子,对着迟暮手里的白瓷盘垂涎三尺。 浓稠的米粥里,红薯龙被做成了一口的大小,而蒸笼里的各种面点则是五花八门,各种样式都有,小甜饼上用桂花蜜画出了岩晶蝶,魈甚至在里面看见了天星模样的馒头和岩枪样式的油条。 原型显然就是帝君用来镇压海中魔神的天星和岩枪。 居然与时俱进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弹幕知道魈的心声,就会唏嘘地回答他,这就是厨力,双重意义上的。 弹幕不知道,所以弹幕在点餐。 【主播,下次还可以用白萝卜雕一个帝君的人形放在餐桌中间,吃饭之前就拜一拜,肯定每一顿都能吃得很香】 【还能顺便许个愿】 【帝君帝君,保佑我抽卡永远小保底不歪吧!孩子这次又歪了,氪了四百都没出货哇呜呜呜呜呜】 【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迟暮舀米粥的手一顿。 不是吧,什么坑爹游戏氪这么多都出不了货啊? 但那个白萝卜像真的可以考虑,雕出来的帝君一定是冰姿玉质……这么一说,他可以找块品质好的白玉雕一座帝君像。人不能没有帝君,就算有也要多多益善。 餐品已经上齐,围在餐桌旁乖乖等着的四位夜叉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 “哇,这个馒头好香甜,好松软,而且真的好像帝君前几天放出来的那颗天星!” “没想到馒头还可以做成这个样子……” 迟暮和四个夜叉满脸幸福地摄入满桌帝君联动套餐,魈看得一愣一愣的,“你们……” 帝君知道你们这个鬼样子吗? 四姐伐难拿起一个天星模样的馒头,一把塞进魈的手里,“帝君不会在意这个的啦,快吃快吃,真的很好吃。” 把馒头做成天星模样,吃起来真是更香了,真不愧是帝君,变成早点都这么好吃。 魈捧着那个可以以假乱真的天星馒头,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 他还是太年轻,没能抵御住把天星吃进嘴的诱惑。 其实这种诱惑是个璃月人都扛不住。 总之,这位金鹏大将缓缓低头,破釜沉舟地咬了一口。 少年仙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好吃。” 质疑他人,理解他人,成为他人。 吃完这顿早点,在野外战斗爽了一整晚的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肚子揣了温热好消化的食物,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今天是个明媚的好天气。 迟暮是被一阵骚动吵醒的。 他迷茫地睁开眼,走出几位夜叉给他安排的客房。 一阵风从他的身前掠过,迟暮扭头看过去,只见一身形魁梧的四臂壮士身手矫健地绕着房间里的家具上蹿下跳狼奔雉突,定睛一看原来是浮舍。 迟暮:“?” 弥怒紧追不舍,可惜他在耐力方面还是略逊浮舍一筹,最后只能气喘吁吁地停下,没好气地捏着手里的衣服,“赤裸着上半身去逛集市,如此有碍观瞻,你也不觉得害臊。” 浮舍苦哈哈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四条手臂,“可是把两条手臂塞进一个袖管里真的很难受啊。” 一件衣服可只有两条袖子。 弥怒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的确……但是这四条手臂总要藏一藏的,不然容易吓到人,不如这样,到了璃月港附近之后你再穿上上衣?” 浮舍叹气,“好吧好吧,只能这样了。” 其实也可以用障眼法的,但是弥怒想让浮舍穿上衣很久了。 浮舍深知有时候还是要顺着孩子来,不然容易把孩子憋坏。 弥怒旗开得胜,志得意满地把手里的衣服塞进浮舍怀里,接着转头,看向迟暮。 弥怒拥有了下一个目标。 迟暮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要干什么?” 弥怒上下打量他,准确来说,是打量他的穿着。 这位副业是裁衣师的夜叉缓缓皱起眉,“你为什么要穿一件绿色的衣服?” 迟暮神情一顿。 “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乱穿衣服吧?” 迟暮的脸色逐渐灰败。 仙人的衣服有时候是靠仙力幻化而成的,比如迟暮身上的这一件。 他也是斟酌了很久才弄出了这件衣服的……! 弥怒忽然“哎”了一声,“这件衣服不会是你自己幻化成的吧?” 弥怒看着迟暮明显破防的表情,“还真是啊?” 迟暮:“。” 帝君呜呜呜呜这里有盒武器,他开盒我啊! 弹幕犹在雪上加霜。 【我们完美的主播进能上阵杀敌伏尸百万,退可生火做饭化身人妻,就连主播也曾自吹自擂,说自己不可能有缺点】 【主播,你说自己不可能有缺点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你的穿搭呢?】 【绿色真不适合你,换了吧,植物系土味小蝶】 在迟暮彻底破防之前,弥怒跑到自己的储物间翻箱倒柜,他拿出了一件符合迟暮尺寸的衣服,兴致勃勃地递给迟暮,要迟暮现在去换上看看效果。 迟暮看着这件浅粉色衣服,震撼当场,他露出不赞同的眼神,“粉色娇嫩,我如今几岁了?” 弥怒的回答有零有整,“八岁六个月零九天。” 迟暮:“。” 桃红眼的仙人抱着那件小粉衣服,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感觉,好像被这个世界做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第二十八章 迟暮无法抗衡弥怒的大手,被迫换上了小粉衣服。 头一次穿这种颜色粉嫩的衣服,迟暮不太适应,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很僵硬,还有点顺拐。 弥怒尝试给他顺毛,“说起来,帝君现在常穿的那身衣服也是出自我手,而你身上这件,就是与帝君那件常服同一批制成的。” 迟暮一愣,“欸?” 桃红眼仙人身上的僵硬一扫而空,他容光焕发,满脸惊喜地追问,“真的吗?” 弥怒把凭空出现蹦到自己脸上的小花摘下来,笑着点头,“绝无虚言。” 开心到炸小花的迟暮浑身飘飘然,脚步轻快地找镜子去了。 弥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还挺好哄。” 以后可以多骗他过来试衣服,要是炸毛了就像刚才那样哄两句,实现可持续性发展。 迟暮还不知道自己在弥怒眼中成了可再生资源,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在弥怒那一句“和帝君常服同一批完成”的加持下,这件衣服在迟暮眼里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弹幕不知道是不是同样被弥怒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说不出这件衣服的一点坏话。 他们咬着手绢,【帝君……和帝君的常服同一批!】 【不然你还是换回以前那件绿色的吧,我酸得尸体有点不太舒服】 【主播,唉,从小绿衣服换成小粉衣服之后,就从植物系土味小蝶变成了植物系艳丽骚包】 五个夜叉就在不远处,一边聊天一边等着他照完镜子,迟暮悄悄拉出弹幕输入键,“实话实说,好不好看?” 【……】 弹幕不情不愿,【还挺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桃花精呢】 迟暮满意了,“唉,真幸福啊,希望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幸福。” 【……???】弹幕破大防,阴阳怪气,【哟哟哟,又幸福上了你】 【小心被我魂穿!】 - 整装完毕,就要准备出发前往璃月港。 迟暮早就有心仪的乐器了。 在璃月港的戏曲园子里听的那些戏也不是白听的,迟暮早早就摸清楚了璃月人在唱戏时会用哪些乐器伴奏,这些乐器的音色如何,在戏曲中又有什么效果。 迟暮走进乐器行,他心仪的乐器就是—— 【主播拿起了二胡】 【主播拿起了唢呐】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古筝一类的,不是很难想象主播顶着这张脸跨着腿拉二胡的样子啊,颜值主播就给我好好用脸啊!】 【也很难想象他抑扬顿挫吹唢呐的模样】 【历史主播转音乐主播】 【其实他没有选锣已经很不错了(释怀)】 弹幕吐槽着,就见迟暮沉吟片刻,又拿了几样乐器,走到柜台前结账去了。 【布豪!】 【前面庆幸主播没有选锣的,主播现在选了,不仅选了锣,还选了鼓】 【锣鼓唢呐,扰民三件套】 【这么多乐器,全都要学吗……】 【这就是长生种的余裕吗】 - 事实证明,这就是长生种的余裕。 迟暮过上了晚上清理魔物,白天学习音律的生活。 或许是多亏了化身巨树时在黑暗中度过的八年,他对时间的感知已经不甚敏感了,雪花落下又融化,枯瘦的枝干发出新芽,迟暮才惊觉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 “原来已经下过雪了。”迟暮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萍摆在窗边的盆栽,“感觉冬天的初雪还是上一秒的事。” 那株只零星长了些嫩绿的盆栽眨眼间就变成了绿叶茂盛的模样,它的花是白玉般的颜色,香气馥郁。 萍姥姥看了他一眼,“你该问问这株小苗自己的意思,而不是直接催熟它,扶桑。” 阿萍生气的时候就会称呼他的仙名,迟暮这才心知她应该是想亲眼看看这株植物慢慢开花的过程,“唔”了一声,“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迟暮又伸手点了点这株小苗。 小苗回到了原先那副初发新芽的模样,和方才那副枝叶翠绿白花盛放的模样相比,青涩消瘦了不止半点。 萍姥姥的脸色缓和下来,但语气还是有些无奈,“我本来很期待,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亲眼见证这株苗会长成什么样子。不过,能知道提前它未来会长得那么美丽,也是一件好事。” 迟暮心虚地朝她笑了一下。 萍姥姥看着那张灿若桃李的脸上浮现出的讨饶一样的笑容,最后一点气也散了,“也罢,再捏着不放,就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二胡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想学什么?” 迟暮眼睛一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唢呐。 他很高兴,唱歌一样地说,“我期待这天已经很久啦。” “我还没问过你。”萍姥姥看着他脸上的兴奋之色,“你最喜欢的,是哪种乐器?” 迟暮晃了晃手里的唢呐,“就是它呀。” 萍挑了挑眉,“那么,为什么要先学二胡呢?” 面对她的询问,迟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身姿秀美的桃红眼仙人微微转头,环顾左右,仿佛担心隔墙有耳似的,接着他站起身来,用一副倾诉秘密的神秘姿态凑近了萍的耳边。 萍也附和着侧了下耳朵。 迟暮犹豫着说:“只是感觉二胡的音色很适合帝君,我想用这种乐器为帝君写个曲子。” 萍姥姥只觉得果然如此。 苍老慈爱的仙人笑着点头,惊奇地发现同僚的耳朵变得有点红,“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人甚至能在帝君面前展示自己如何雕琢帝君龙身,还雕成那副圆滚滚的可爱模样,也没见他害羞过。 迟暮有些局促,“只是一想到,帝君可能也会听见这些曲子……” 有种不亚于当年穿着睡衣抱着小龙玩偶,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就那么站在帝君面前的窘迫与社死感。 只要想想那种可能性,就觉得呼吸和心跳都永远停止了。 “总之。”迟暮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就来学唢呐吧。” 至于曲子,到时候随便取个艺名发表,总不至于会有人查到他的头上来。 谁敢扒他马甲就让谁倒霉三天。 - 学习唢呐,要找一个隔音好的地方,或者无人的环境。 萍姥姥和迟暮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把练习场所定在天衡山。 音色极具穿透力的乐器甫一响起,顿时惊飞了好几群飞鸟走兽,一堆在树底下啃果子的小动物瞬间抛弃了自己的午餐,四面八方散开,跑到灌木丛里没影了。 迟暮默默放下手里的唢呐,黯然神伤。 萍掩面而笑,“放心吧,等你学笛子的时候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笛子的音色婉转柔和,加上你身上的灵气,那些小动物恐怕会把你围个水泄不通,到时候你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迟暮犹不甘心,“那……” 萍悠哉道:“别想着敲锣打鼓的时候,这些孩子们会靠近你。” 迟暮蔫巴下去,“哦……” 小动物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一下唢呐,或者锣和鼓呢?明天他拿着二胡过来拉一拉,会不会有小动物青睐他一下呢? 他低着头,失落地吹了几下唢呐,吹出了鸟叫一样的声音。 萍乐呵呵地点评,“这小鸟听起来挺伤心的。”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的树冠子里飞出来一只小团雀。 小团雀落在草地里,仰起的头歪了歪,看看迟暮,又看看萍姥姥,好像在确认刚刚的鸟叫声出自哪里。 迟暮试探着,又用唢呐吹出了鸟鸣一样的曲调。 小团雀扑棱着翅膀,飞到迟暮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发梢。 迟暮向阿萍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萍姥姥正想揶揄他头发上沾到了小鸟的绒毛,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低缓的声音。 “今日天衡山上甚是热闹。” 迟暮和萍姥姥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黑发金眸的神明正踏着山路上的石阶,步履悠然地拾级而上。 “……” 迟暮的手指开始发麻。 冷静下来,帝君又不知道你学乐器吹唢呐是为了给他写曲子。 这样一想,迟暮立马坦然下来,他放下手里的唢呐,顶着蹲在头顶的小团雀迎上去,“真是好巧,帝君,您怎么到天衡山上来了?” “碰巧过来散步。”金眸的神明微笑着回答,“我听闻你最近在学习音律,十分刻苦。现在看来,传言果非虚假。” 迟暮的手指又开始发麻。 是谁,到底是谁传到帝君那里去了。 他要让这个人倒霉十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