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下》
1. 探亲
“大家都系好安全带,马上要发车了。”
大巴车司机粗旷的嗓音在车厢内回荡,他抬手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随手将皱巴巴的纸巾塞进方向盘旁的储物格。窗外,烈日炽烈,阳光像灼热的利刃穿透车窗,将整个车厢炙烤得像个闷热的蒸笼。空气中弥漫着闷燥的味道,皮革座椅被晒得滚烫。
毕竟今天是周一,大多数人都在上班,索性人不是很多,不用人挨着人坐在一起。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身体依靠在发烫的座椅上,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试图用短视频消磨等待的时间。可额角的汗水粘腻不堪,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样,烦躁感愈发强烈。我皱着眉,心里暗自催促着司机快点发车,把空调打开。
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扣在腿上,看了眼外面等车的人们。
前不久我刚刚离职。大学毕业后,我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休息一段时间,可才闲了没几天,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你姐姐吧。”她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和我无关的事。
我捏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怎么了?”我问。
“也没什么,就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我感觉她声音怪怪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我就有点不放心。”母亲停顿了一下,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我和你爸要在家照顾外公外婆,实在走不开。”
她没有多说,我也没多问。其实,就算她不打这个电话,我也早该去看看姐姐了。
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有些淡漠,平时几乎不怎么联系,偶尔也就是通个电话报平安,我跟姐姐的关系也很是一般,小时候还好一些,长大之后便总是吵架。自从姐姐结婚后,她的生活重心便转向了自己的家庭,尤其是有了孩子后,彼此的联系更是少得可怜。而这次母亲特意打电话让我去看她,语气里透着的那点异样,让我隐约有些不安。
晃过神来,终于,司机师傅踩下油门,沉闷的轰鸣声伴随着车身的轻微晃动。我仰头靠在座椅上,头顶的空调终于开始送出凉爽的冷风,将车厢内的闷热稍稍驱散。皮肤上的汗意逐渐消退,整个人像从闷罐里被解救出来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我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心中浮现出姐姐的模样。
——很久没见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抱着背包,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车身微微晃动,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周围的人断断续续聊着天,话题漫无边际,时不时传来几声低笑。更吵闹的,是那些手机外放短视频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电子音效,让人无法完全睡着。
隐约间,一道新闻播报声穿透嘈杂的人声:“天一生物科技近日在陵川市养老院开展免费体检等公益活动,获得市政府表彰……”
刷手机的乘客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随手划走。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另一条新闻:“近日,陵川市失踪人口接连不断……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新闻内容没能引起我的太多注意,沉重的眼皮缓缓垂下。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多次停靠,中途不断有人上下车。车厢内的人越来越少,每当停车,我都会被惊醒一下,随后又迷迷糊糊地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直到某一站,车门打开,又有一批乘客下了车,车厢瞬间冷清了许多。
司机师傅沉默地扫了一眼后视镜,粗哑的嗓音带着点迟疑:“你们五个都要去白石村?”
他的声音让我从半梦半醒中惊醒,揉了揉眼睛,微微抬头看向窗外。天色不知何时稍稍暗了几分,公路两旁的树很是茂密,偶尔传来蝉鸣声,太阳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毒辣,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破败的路牌,写着斑驳的字迹。
我皱了皱眉,带着点迷糊嘟囔了句:“快到了吗?”
“前面不远就是了。”司机喝了一口水说道。
除了我之外的四个人分别是一对夫妻和一对看着像是大学生的年轻人,他们听到司机的问话,也微微点了点头。
司机沉默了几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收回了视线,沉默地将车子重新发动。
我伸了个懒腰,感觉筋骨都被车上这几个小时的颠簸震松了。这一觉睡得倒是挺踏实,不上班的日子可真是舒服。我微微眯着眼,看向窗外。
车子已经开进了山区,外面的风景越来越原始,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被淡淡的云彩包裹着。这样的地方,若是退休后住下来,倒也是个清闲自在的地儿。
我打了个哈欠,转而打量起同车的乘客。
坐在我前面的看着像是一对大学生。男生穿着黑色的短袖,肩膀宽阔,虽然背对着我,但仍旧能看出身形挺拔。他戴着耳机,脑袋微微侧向窗外,像是在欣赏风景,也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旁边的女生穿着粉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整个人看上去软乎乎的,透着一股青春的甜美气息。她微微侧着身子,目光一直落在男生的脸上,眼神里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和期待,但男生似乎全然没有察觉或是不想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
而在我斜对角,则坐着一对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看着像是夫妻的男女。
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短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神色平静。女人穿着白色短袖,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很是干练,双手环抱在胸前,神色淡漠。她同样在刷着手机,但目光偶尔会扫向窗外,似乎心事重重。
说是夫妻感觉有些牵强,因为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流,气氛有些冷淡。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车子已经开了五个小时。胃里隐隐泛起饥饿感,我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压扁的面包,撕开包装,索然无味地啃了起来。
车厢里安静下来,除了偶尔的咀嚼声,只有车轮碾过崎岖公路的震动。
正在这时,车子突然缓缓停了下来。
司机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随后放下杯子,扭头喊道:“前面就是白石村了,你们在这里下车走过去就到了。”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倦意和不耐烦。
那对夫妻中干练的女人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石碑,语气中带着不解:“我看这里离前面白石村还有一小段距离,为什么不直接开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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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顿了顿,目光在后视镜里扫了一圈,缓缓说道:“站点就是这里。”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但明显带着种不愿多解释的意味。
女人还想再问些什么,身旁的男人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似乎小声嘀咕了一句:“低调点。”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背上背包,把放在车架上的几个礼盒一一拿好,最后一个下了车。
就在我跨下车门的瞬间,司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音听上去如释重负,像是憋了一路,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有些泛白,整个人靠在座椅上,眼神望向前方的石碑,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大巴车在公路上缓缓调转方向,扬起一片尘土,像是急于离开这个地方。
下了车,我本能地环顾四周。
天空蓝得有些不真实,城市里的天空从未如此过,低垂的云彩仿佛触手可及,缓慢地漂浮在远处的山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息,路旁生长着大片野花,颜色各异。然而,这片景色虽然秀美,却透着一丝异样的冷清——这里没有车站,也没有任何站牌或指示牌,唯独前方百余米处,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巨石上,用鲜红色的大字写着:“白石村”。
鲜艳的红色深得刺眼,与周围一片原始的山野格格不入。
我低头拿出手机,给姐姐发了条微信:“姐,我到了。”
消息发出去后,我抬眼望向前方的路,发现同行的几人已早就走到了前面。
那对夫妻走在最前面,男人身材中等,身高貌似有180左右,穿着深色牛仔裤背着背包推着行李箱;女人也穿着牛仔裤,同样背着不小的背包,鞋跟不高,但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仍显得有些不便,但依旧走在男人的前面。
稍靠后的是那对大学生。男生个子很高,长得确实帅,估摸着有185左右,脖子上挂着相机,一路不停地举着拍照,时而调整角度,时而眯眼查看取景框里的画面。他旁边的女生看上去娇小可爱,时不时地拿手机自拍,角度选得很精细,还会偷偷地把男生也拍进去。
“真年轻啊。”我心里忍不住感慨,随即又拉了拉背包肩带,顺着他们的步伐往前走。
刚下车就觉得这里不错的原因,除了景色优美之外还有就是,这里好凉快啊,明明已经是酷暑,但这里却气温适宜,估摸着在二十三四度左右,心里想着姐姐在这里生活感觉很不错啊。
不远处,巨石前的几个人已经停下脚步。
“哇,好美啊。”女大学生忽然兴奋地低呼了一声,抬起手机对着前方拍了几张照片。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村子的确如同画卷一般,坐落在一片青翠的山谷之间,背靠着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房屋皆是传统的木质两层小楼,屋檐微微上翘,透露着些古旧的气息但房子却是很新的。中央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的水声在这片静谧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四周是繁茂的树木,枝叶交错间,随处能看到几只鸟雀掠过。
这样的环境是城市中所没有的,真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这是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2. 初进白石村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
村子美的不像话,却没有听见任何人声,也看不到有人走动的痕迹。
像是一丝人气儿都没有,就感觉这里是个没人的景区一般。
按理说,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哪怕是山里的村庄,也应该有做饭的味道才对。可此刻,眼前的白石村,却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仿佛连时间都被凝固了。
“你看,还真是来对了。”女大学生兴奋地对男生说道。
男生微微点头,举起相机再次拍了几张。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树叶摩擦声和几声鸟叫。五个人站在村口,彼此对视,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而尴尬。
我正准备不作声地迈步走进村子时,那个看上去干练的女人忽然轻咳了一声,开口打破沉默。她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干脆:“这里看着好像没什么人,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进去之后或许需要个照应,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免得接下来相处尴尬。”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职场女性惯有的果断。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但也没多说什么。那对大学生则是对视了一眼,稍作犹豫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提议。
她率先开口,轻轻地推了推眼镜,嘴角浮起一丝得体的微笑:“我叫程岚,这是我先生邵明川,我们刚结婚不久,趁着假期出来度蜜月,听说这里风景不错,就选了这里。”她的声音温和而有条理,但不知为何,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邵明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程岚身上,眼神淡然。
那对大学生中的男生接着开口,他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单反相机,笑着道:“我叫陆言初,是摄影专业大三的学生,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拍点有特色的民俗风景。”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站在他旁边的女孩比他矮了一个头,她笑着补充道:“我叫沈清悠,学美术的,听说这边景色很漂亮,就想过来采风,顺便画点写生。”
轮到我时,我简单地介绍道:“我叫许沐,来这里探亲看我姐姐。”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程岚听完之后,微微皱了皱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略显疑惑地对着我问道:“既然你是来看你姐姐的,按理说她应该会出来接你才对。人还没到吗?”
我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微信界面依旧停留在刚刚发出的消息上,没有任何回复。
“我刚给她发了消息,估计出来还要一段时间吧。”我抬头看向其他人,顺口问道:“既然你们是来旅游和采风的,没提前订民宿或者酒店吗?”
话音落下,众人沉默了片刻,随后邵明川率先开口:“这里在网上并没有查到有酒店,甚至连民宿、农家乐的信息都没有。”
我挑了挑眉,看向这几个人,连住的地方都不清楚就敢贸然前来?到底是计划不足,还是太过自信?
沈清悠倒是毫不在意,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地说道:“哎呀,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难不成真的会找不到住的地方吗?”
她笑的天真,一点儿也不想到会没有住的地方。陆言初则默不作声,只是低头摆弄着相机,镜头对准远处的木屋,按下快门,“咔嚓”一声。
我没再接话,只是抬脚朝村里走去。身后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约而同地跟了上来。
往里走,青石铺成的道路蜿蜒而去,四周木屋错落,依山而建,门窗紧闭,几乎看不到人影。
走了几步,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看看姐姐有没有回复消息。
可刚解锁屏幕,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信号栏上赫然显示着——“无信号”。
怎么回事?
我微微有些诧异,明明在村口的时候,消息还能顺利发出去,怎么才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信号就完全消失了?难不成是这里太偏僻了?
我皱起眉,试着拨了个电话,然而屏幕上的“正在拨号”只持续了几秒,随即跳出“呼叫失败”的提示。
我愣了一会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要怎么联系得到姐姐呢?
就在我停下想要问其他人是否也是一样没有信号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从小路尽头走来,手上提着一个银色的水壶。
走近后,我才看清他的模样。他身材颀长,皮肤偏白,五官端正,眉骨分明,很年轻明媚的感觉。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打量着我们几个陌生人,眼神中藏着几分探究。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其他四人,眉头皱起:“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吗?”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悦。
我忽略他不悦的语气,开口问道:“你是我姐派来接我的吗?”
他瞥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嗯,我是你姐夫的表弟。不过——”他顿了顿,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她没说还有其他人啊。”
说完,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够不够……”
程岚率先开口问道并简单说明了几个人来此地的缘由:“请问这里有旅馆吗?”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对这个问题感到厌烦:“这里是没有旅馆的。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是偶然看到了一张宣传单,上面介绍这里风景优美,所以才想来看看。”沈清悠的声音依旧清脆甜美,但她说完后,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语气微微一顿,小声补充了一句:“那……我们今晚能找到地方住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眼神略微闪烁:“这个……我要回去问一下家里人。”
程岚一直微微眯着眼,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开口:“不如直接打个电话问一下?”
男人的眉头几乎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们这里偏僻,信号基本是没有的,想打电话只有一个特定的地方能勉强打出去。”
说着,他将手中的水壶稍稍晃了晃,拧开盖子,在杯盖中倒满。他把水递向我,神色平静:“来之前最好先喝一口,这里偏远,很多人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喝这水能缓解缓解。”
我微微挑眉,视线落在杯盖里晶莹的水面,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说不出的异样感在心底泛起,哪有一见面就让人喝水的?
但转念一想,我一向体虚,平时长期熬夜,若是再加上水土不服,恐怕是会更难受。于是,我还是接过了水,轻抿一口,水的确甘甜清冽,像是山泉水,缓解了些许心底的不安。
沈清悠和陆言初也喝了一口,随即点点头,似乎很认同:“确实比瓶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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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泉水还要好喝。”
邵明川则是一言不发,抿了一口后只是淡淡看了男人一眼,眼神晦暗不明。
唯独程岚,手臂环抱在胸前,并没有去接水,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几秒,她轻轻摇头,语气疏离而警惕:“不必了,我身体好得很,去过很多地方,从来没水土不服过。”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收起水壶,语气依旧不疾不徐:“那就走吧。”
说完,他顺手接过我手里的礼盒,单手提在身侧。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道了声谢,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程岚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走上前去,语气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个村子存在多久了?这里风景这么美,按理说早就应该发展旅游业了吧?”
站在前面的男人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对我们村感兴趣?”
一旁的陆言初闻言也来了兴致,快步跟了上去,沈清悠见状也紧跟而上,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兴奋地四处张望。于是,队伍的前后顺序悄然发生了变化,剩下我和邵明川默默地落在后方,脚步声踩在石子路上,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这是把我当导游了啊。”男人清了清嗓子,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地说道,“行吧,那就给你们讲讲。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浩东,我们这个村其实建立没多久,大概……三年前吧。”
“三年前?”
沈清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点了点头,“怪不得这里的房子都这么新。”
“是谁建的这个村?政府出资建立的吗?”程岚似乎对这个问题格外感兴趣,追问道,“我看这里不像是普通的村庄,更像是个适合疗养的地方。”
“是啊,在这里生活真的很幸福。”林浩东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神色,眼神灼灼地说道:“建立这个村子的人是我们村长,是他一手建立的这个地方。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你们村长这么有钱吗?”程岚追问道。
林浩东目光微微一沉,扫了她一眼,语气稍稍变冷:“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不是来度蜜月的吗?还是好好玩几天吧,这里肯定会让你满意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目光却有些深邃。
走了一段路,“好了,到了。”
林浩东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微微侧身示意,“许沐,这就是你姐夫家,你姐姐就在里面。”
我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
相比路上经过的那些房屋,这栋楼房要大上许多,木质的支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格外精致。房檐下挂着几盏淡黄色的灯笼,门前的小院子里种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草,颜色鲜艳,隐约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花香。
“哇,你姐姐家好漂亮啊。”
沈清悠目光发亮,惊叹地看着这栋别致的建筑,陆言初则是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照片。
我刚要开口询问姐姐是否在家,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
“吱呀——”木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一个身穿碎花裙的瘦佻女子走了出来。
我微微一怔,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姐姐?”我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恍惚。
3. 入住
许久不见的姐姐,瘦得几乎脱了形,整个人显得单薄又疲惫。我记忆里的她虽不是丰腴之人,但至少脸上有些肉,看起来温和而柔美。而如今,她的脸颊有些瘦削,眼窝微微凹陷,仿佛这一两年生活将她一点点消磨殆尽。
是因为生了孩子太过劳累吗?还是在这里吃的不好?
许微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一行人,眉头皱了皱,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又很快恢复平静。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似乎有一瞬的犹豫,嘴唇微微翕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林浩东快步走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了几句,许微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便进了屋,她随即望向我们,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事儿,得先问下我婆婆,看怎么安排。”
她的声音比我记忆中的更轻更缓,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带着一丝无力。我忍不住走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许微微微一怔,随后勉强地笑了笑:“带孩子嘛,多少都有些累,吃饭也没什么胃口。”
她低着头,刻意避开我的目光。我正要再问点什么,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浩东走了出来。
“姨妈说,你们可以在这里住一周。”
“哇,真的太好了!”沈清悠脸上满是惊喜,眼睛都亮了几分。
“那房费和饭费怎么算呢?”程岚挑了挑眉问道。
林浩东轻描淡写地道:“姨妈说不用了,反正也没几天,就当是招待外来的人吧。”
“哇,真是太谢谢了!”沈清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欢欣。
陆言初和邵明川也客气地道谢,只有程岚依旧皱着眉,目光沉沉地看着林浩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我们跟随许微走进了屋子。
一进门,屋内的陈设便映入眼帘——皆是深色的木质家具,雕花精美,透着一股浓厚的旧时代气息。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水墨画,房间的布局极为讲究,像是一种民国时期的装修设计,很是复古和精致,能看的出来,这些家具应该都不便宜。
透过敞开的木门,可以看见后院的景色。院子不大,但布局别致,正中央是一棵根须遒劲的榕树,枝叶茂盛,投下大片阴影,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响。院角的石桌上还摆着一个青花瓷茶壶,茶香淡淡飘散。
我环视四周,忍不住感叹道:“姐,你这是嫁了个大户人家吗?”
许微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眼神略显闪躲:“没有,只是个普通人家。”
“姐夫和外甥呢?”
“安安在睡觉。”许微的声音有些低,语调淡淡的,“你姐夫已经回市里去上班了。”
许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看我,嘴角勾起一丝不太明显的笑:“妈让你来的吗?你要在这儿待多久?”
她反问得太快,快得让我感觉她有意回避刚才的问题。
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嗯,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来看看你,正好我也辞职休息,本来不打算多待的,主要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不过这里风景确实挺不错的,想着多待几天也行。”
“嗯……你姐夫基本上一个月回来一趟”许微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院中的榕树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吧。不过,最好不要乱跑,这里离后面的山还是很近的,山里还是很危险的。”
没多久,我们便被安排在了一排相邻的房间里。我住在许微房间的旁边,而另外四人则分配到了隔壁的几间屋子。
“这两间是你们四个的。”林浩东站在门口,指着两间房间说道。
“那个,我和沈清悠分开住的。”陆言初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尴尬。
“你们不是情侣吗?”林浩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眉头微挑。
“不是。”陆言初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他的话音刚落,沈清悠的表情明显变了,眼中的光暗了一瞬,嘴角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像是没想到陆言初会这么直白地否认。
林浩东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阴阳怪气:“普通同学?单独男女出来旅游?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啊。”
沈清悠脸色微红,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陆言初则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对林浩东的语气感到不快。
“算了,姨妈家房间多,给你们一人安排一间吧。”林浩东耸了耸肩,随手将钥匙递了过去。
“多谢。”陆言初接过钥匙,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程岚环抱双臂,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男人,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那个,小林兄弟,你姨妈在哪里呀?我们在这儿免费叨扰几天,还是想亲自去拜谢一下。”
林浩东闻言,目光微微一沉,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不必了,姨妈她不在乎这些,她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你们就安心住下,别给我们添麻烦就好了。”
他的语气冷淡,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让人有些不适。程岚却像是没察觉,仍用轻松的语调接着说道:“那这里有什么比较推荐的游玩地方吗?毕竟我们夫妻是来度蜜月的。”说着,她顺势挽住了邵明川的胳膊。
邵明川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但最终还是配合地微微点头。
林浩东瞥了一眼两人,似笑非笑道:“你们要是想逛,就在村子里转转吧。村子里有些挺漂亮的房子,还有一条小河,拍几张照片也算是不虚此行。不过——”他的语气顿了顿,眼神似有意无意地扫过众人,“别出村进山。这地方够偏的,之前就有熊和狼从山上跑下来,把村子里的鸡都吃了个干净。晚上也尽量别在村子里随便乱跑。”
他说完,目光落在沈清悠身上。
沈清悠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揪住陆言初的衣角,小声道:“这里真的会有熊和狼吗?”
陆言初低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自己吓自己,野兽一般不会轻易靠近人类聚居的地方。”
但他的话并没有让沈清悠放松多少,她抿了抿唇,依旧显得有些不安。而一旁的程岚却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浩东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其余人都相对来说比较淡定,毕竟自己并未亲自看见过的危险相当于没有。
“对了,”陆言初摸了摸肚子,带着几分尴尬道,“我们在哪儿吃饭?”
林浩东低头看了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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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手表,语气依旧不咸不淡:“我们家里每天吃饭的时间是固定的,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五点,想吃的话就等到晚饭时间吧。要是饿了,房间里有些面包,先垫垫肚子。”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尽管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作息,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我们就先回房间休息吧。”邵明川提议道。
大家纷纷点头,各自回了房间。许微看了我们一眼,轻声道:“我去看看孩子。”说完,她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的房间是一间温馨的单人房,依旧是木制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旧照片,床单是干净的白色棉布,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那棵古老的榕树,设施一应俱全,看着更像是一间布置不错的民宿房间。
我把背包随手放在床上,整个人瘫倒在柔软的床垫上,发出一声舒缓的叹息。连续坐了四五个小时的车,颠得我这副不经常运动的骨头都有些酸痛。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听到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想着要给父母说一声到了,便掏出手机,屏幕上依旧显示着“无信号”,微微皱了下眉头,这里真的这么偏僻吗?
没想太多,想着出门找许微再详细的聊一聊,出了门便看到程岚和邵明川拿着相机走在前面,看来是想要去村中逛逛。
我轻轻敲了敲许微的房门‘咚咚’。
很快,门被缓缓推开,许微探出头,神色有些疲惫,眉头微微蹙着,声音压得极低:“安安还在睡,去你房间聊吧。”
随后她小心的关上门来到了我的房间:“爸妈还好吧?”她坐在椅子上,捏着衣角,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嗯,打电话听声音感觉没什么问题,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爸妈啊?他们也想见见外孙。”
许微手指微微蜷紧了一下,垂下眼帘,过了几秒才低声说道:“等安安再大些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不是在城里住的好好的吗?”我换了个话题。
“我……”许微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我生完孩子之后身体有点虚弱,林……你姐夫说婆婆这里环境好,让我过来休养休养。”
“现在身体好些了吗?”我握住许微的手,她的手微微一颤,眼睛灼灼的盯着我看:“好,好多了。”
又闲聊了几句,旁边突然传来孩子有些尖锐的哭声。
“呀,安安醒了。”她几乎是弹射般地站起,手忙脚乱地推开房门,步伐急促,甚至带着点踉跄地冲向隔壁房间。我怔了一下,随及跟在后面想去看看我从未见面的外甥。
床上的小孩裹在柔软的被褥里,身子蜷缩着,整个人小小的一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眼角红肿,嘴巴一张一合,委屈的不行。我并不太喜欢小孩子,看着他哭,不觉得心疼,甚至会觉得有点好笑。
许微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手掌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哄道:“妈妈在呢,安安别怕,妈妈在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像是在安慰孩子,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孩子小小的手紧紧抓住许微的衣襟,眼泪混着鼻涕在脸上胡乱蹭着,抽抽搭搭地哭诉:“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4. 古怪
许微抱着安安,背脊微微弓起,她一边掌心轻拍孩子的后背,一边低声呢喃:“妈妈在呢,妈妈在呢,不要怕……”
忽然,她音调一转,对我急促地说:“安安渴了,你快帮我拿一下桌上的水瓶。”
我应了一声,走过去拿起那只透明的塑料水壶,壶盖边微微泛黄,经常使用留下的痕迹,瓶身贴着一张有些褪色的贴纸,是个眼睛大大的兔子,边角已经卷起。
许微小心地试了试水温,才喂到安安嘴边。孩子吸了几口水,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小小的身体还在一抽一抽地喘着气,终于在母亲的怀里安静下来。
她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为安安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安安小小的一团,眼角还红着,小手紧抓着她的衣襟。
我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这一幕上,心头猛地一荡。一瞬间想起了小时候许微照顾我的情景,许微比我大八岁,小时候总是事事让着我照顾我,带我玩给我做饭,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有些模糊了,当时从没想过许微将来会生下一个孩子有一个自己的家庭。我看着这一幕有些感概:“当妈的可真不容易。”
许微的动作忽然一顿,她抬眸看我,理所当然声音平静的说道:“这是应该的。”
我想走近几步,却见安安猛地后缩,把小脸埋在许微衣襟里,双臂本能地环住她的腰,他很认生,看到我是一种抗拒和害怕,一时间让我有点尴尬。
天色渐暗,暮色渐深,村子四周的山影愈发显得高大压抑。我们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饭时间。其余四人各自回房吃饭,唯独我,因为和许微关系亲近,被她带进了主屋的大厅用餐。
大厅的门是厚重的老榆木,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屋内昏黄有些泛红的灯光洒落在一张古色古香的圆桌上,桌子表面泛着油光,细节处隐隐有雕花图案。
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约莫十人左右,但除了安安之外没有其他小孩子,许微跟我说这些都是姐夫那边的亲戚,脸上神情却都差不多——面无表情,低眉顺目。林浩东也坐在其中,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衣,袖口卷起到手肘处,眼神平静。他注意到我,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许微将安安抱上餐椅,轻声哄着喂他,动作小心翼翼。她头发随意挽成一个发髻,看起来疲惫却温柔。我悄悄靠近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婆婆是哪一位呀?来了也该介绍见一面吧?”
她微微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那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发紧。许微很快又恢复了神情,继续将辅食送进安安嘴里,轻声说道:“我婆婆她……很忙。平时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哦?这么神秘。”我不以为意地轻声嘟囔了一句。话音刚落,屋外忽然刮来一阵风,窗纸“哗啦”一响,头顶那盏红色复古灯笼也随之晃动起来,投下的光影在每个人脸上交错变幻,有种说不清的鬼魅。
饭菜看起来还算丰盛,蔬菜都很新鲜,荤素搭配均匀,有炖鸡、时蔬、还有些当像是地的野菜,菜色朴实,却香气四溢。我夹了几口尝了尝,味道意外地不错。问了一下才知道,这里自耕自种,吃的是自家田里的东西,不禁感慨这还是个农家乐的生活。
然而奇怪的是,桌上的人吃的都不多,都是细嚼慢咽,吃得极其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筷子碰撞碗碟的清脆声。那种沉默中透出的压抑让我莫名有些发毛。
我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在碗沿上敲了敲,却立刻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突兀。果然,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浑浊却锐利,我赶紧低下头,装作专心吃饭。
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得有些刺耳。风继续吹着,灯笼晃个不停,让我没了食欲,几口饭下肚后,我勉强咽下最后一块肉,放下碗筷,朝许微点点头示意她继续,我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了大厅。
走廊尽头的窗户半掩着,冷风裹着山野的气息灌了进来,吹得窗户“沙沙”作响。我正要回房,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掺着夜风,有些刺鼻。
循着味道走过去,就看到程岚靠在木质扶栏上,身影笼在昏黄的灯光里。她没戴眼镜,眼角微挑,薄唇轻启,一缕白雾从唇间缓缓吐出,那根烟在她指间燃着,火光一明一灭,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远处的山。
她看见我,动作有些急促地掐灭了烟,指尖迅速将那一缕红光捻灭,顺手塞进身旁的花盆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短发,笑着走过来,轻轻挽住我的胳膊:“你刚刚,是不是去跟你姐她们一起吃饭了?”
我有些不太习惯她这种突然的亲昵,下意识将胳膊抽回来,拉开了些距离:“嗯。”
程岚像是没在意我的疏离,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木制长椅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也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对面坐下。
“我们下午不是出去逛了一圈嘛,”她盯着远处连绵的山影,声音低下来:“才发现你姐这房子,在村里头可是最气派的一栋了。大院子、雕花窗,你说,这种地方,能住得起这样房子的人,肯定不一般吧?”
她的目光转回来,眼神里带着点审视与揣测:“你姐夫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你吃饭的时候,见到她婆婆没有?”
我看着她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神,微微皱眉不咸不淡的说道:“没见到这里的主人家,不过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她撩了撩头发,语气又变得轻快:“我们免费住了这么几天,总得知道这屋子是谁的吧,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住着感觉也不是很踏实。”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远处。
“其实……你不觉得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吗?”
我心底微微一动:“为什么这么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没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寻常罢了。”
“你们下午出去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我语气轻描淡写,像是随口一问,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里竟透着一丝迟疑和不安。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一挑眉,眼神掠过我,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哦?你也觉得这地方古怪?”她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她眼神看向走廊深处:“其实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她说着,又转回视线看着我,唇角微扬,“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也没有一点灰,连草地都剪得整整齐齐。村民们都异常的‘礼貌’,不过见到外来人还是有点诧异的。”
她指尖却在长椅的木扶手上轻轻摩挲,反复描摹着一块裂痕。
“我们下午在村中央还看到了一个木雕,很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白石村的标志,看不懂它的含义。”
我没有接话,只是听着。夜色逐渐加深,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吹得走廊上的灯晃晃悠悠。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继续说道,语速略快:“这村子太整齐了,除了这栋房子之外,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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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所有的房子都长的一样,格局和面积也都差不多大。而且也没听见什么狗叫、鸡鸣。更奇怪的是……这个村子里似乎没有穷人。你知道的,在农村,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家庭条件略差的人家。”
程岚缓了口气说道:“你说正常吧,也算是正常,但就是透着股怪劲儿。”她说完话时不时的朝我这个方向瞄了几眼,似是想看我是什么样的反应。
我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就算是古怪,你们不也是一周之后就走吗?何必要管这么多,安然无事的度过剩下的几天就好。”
“但愿如此吧。”程岚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她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回头望向我,眼神带着点冷意:“你跟这个村子……没什么关系吧?”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算了,没什么。”她敷衍地一笑,转身回房,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声,渐行渐远。
我坐在椅子上许久,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些。我低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不只是地方奇怪,连人都古怪的很。”
院中的老榕树枝叶婆娑,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再加上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夜晚的白石村静得过分,静得让人只能听见树叶的窸窣声,和自己心跳的回响。我莫名感到背脊发凉,不敢再多待一秒,缩着脖子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顺手还把门闩拉了下来。
洗漱完后,我躺在床上,终于觉得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被褥干净,床很硬,但不知为何,这种硬度却让我产生了一丝现实感。我拿起手机,像往常一样想刷点什么放松放松神经,却才想起,这里根本没信号。手机屏幕上的信号图标空空如也,让人顿时生出一种与世隔绝的荒诞感。
“哎呀,都忘了,应该问一下哪里能打电话或者有网,要跟爸妈说一声才行。”
我看了眼时间,刚过九点,这会儿应该还没睡。犹豫了一下,我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走到她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咚咚。”
门内一片死寂,我皱了皱眉,凑近些,试图听出点动静。没有回应。难不成这么早就睡了?
我下意识地扭了下门把,门竟然没锁——“咔哒”一声,门轻轻被我推开了一条缝。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进不来。唯一的光源是走廊上的那盏昏灯,微弱的光线透过门缝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痕。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猛地顿住了。
在漆黑一片的卧室里,床边站着一个人——许微。
她背对着我,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盯着什么。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安安躺在床上,睡得安稳。
“姐?”我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反应,依旧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我缓缓靠近,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她低低的自语声。
“我的孩子……不会再有人抢走你了……谁也别想带你走……”
我正准备伸手碰她一下,哪知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动作干净利落地转身爬上床,动作一气呵成。她抱起安安,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我愣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许微刚才那样子……不像是在梦游,也不像是在说梦话。
我皱着眉看着躺回床上的许微,此时她的脸在漆黑的夜晚里模糊一片,让人看不清楚。
她到底……怎么了?
5. 死人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白石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整个院落里弥漫着淡淡的潮气,榕树下还挂着未干的露水。我吃过早饭,带着几分犹豫敲响了许微的房门。
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我走了进去,只见许微坐在窗边的小藤椅上,身上套着一件浅灰色家居服,发尾还带着点湿气。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她脸上,映出一圈淡淡的青黑色。
“你昨晚上睡得好吗?”我装作无意地开口,并没有去问她昨晚的异状,目光在她眼底那一抹显眼的黑眼圈上停留了片刻:“看你黑眼圈挺严重的。”
许微闻言,神色微微一滞,旋即低下头拨弄着膝盖上的毛巾,语气轻飘飘地答道:“还好吧,可能最近安安有点闹觉,没睡好。”
她回避着我的视线,手指下意识地揪着毛巾边角,我换了个角度旁敲侧击:“安安从出生到现在,没生过什么大病吧?也没遇到过什么意外?”
话音落下,房间里仿佛静止了几秒。许微抬眼看我,眼中一闪而逝的慌张被她努力压了下去。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组织着措辞。
“你为什么这么问?”她声音有些发紧。
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哎呀,我小时候不也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嘛。看安安挺怕生的,就随口问问。”说着,我故意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里读出些什么。
许微低下头,不自然地避开了我的视线。她的嘴微微张开,眼睛里似乎有些惊恐,但很快回神说道:“安安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也没遇到过什么意外。他一直很健康,我……一直很小心地保护着他。”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不可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房间角落里正在专心玩积木的安安。
我仔细的观察着许微脸上的表情,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许微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急忙起身,岔开话题:“对了,你今天可以多出去转转,这里风景还是很不错的,有很多地方可以散心。中午或者晚上记得回来吃饭就好。”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中午在外面有地方能吃饭吗?”
听到我的话,许微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才答道:“这个……应该是没有的。我们村子比较封闭,所有东西都是自给自足,没什么餐馆之类的商业买卖。”
还真是奇怪,哪怕是一个再怎么落后的村子,应该也会有小卖铺或者超市这种地方,粮油调味品这些生活用品难不成是定期从外面运进来吗?但我并没有多问。
“那我随便拿几个面包带着吧,省得到时候饿着。”我笑着说。
回到房间,我随手将几片面包塞进背包,正准备推门出发,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咚咚!’
“谁?”
门外顿了顿,一个略显紧张的男声响起:“我,陆言初。”
听到这个名字,我微微一愣,眉头挑了挑,还是伸手拧开了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打开,早上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陆言初有点害羞的站在门外。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卡其色休闲长裤,肩背挺直,比例出奇地好。清爽的短发下,五官深邃而清晰,眉骨轮廓分明,鼻梁挺拔,薄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线条,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即便站在那里只是局促地挠着后脑勺,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少年人特有的阳光气息,怕是学校里的校草也不为过。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情也好了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倚着门框,嘴角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问道。
陆言初的耳根子肉眼可见地红了些,他握着手里的相机,有点手足无措地挤出一句:“那个……沈清悠跟我一起去村子里采风,想着……要不要带上你一起?看你年纪应该跟我们差不多。”说完,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视线,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拉长了语调:“哈哈哈,我都二十八了,可不能跟你们这些小朋友比了。再说了……”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小姑娘,明显是喜欢你啊,我要是跟着,恐怕会当电灯泡吧?”
陆言初闻言,整个人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先是怔了一下,耳尖迅速烧得更红了。他张了张嘴,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解释:“完、完全看不出来啊……我、我跟她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而且……我就是怕两个人单独出去,场面太尴尬了……”他说到最后,语气里隐隐带着点求助般的无奈,眼神却又小心翼翼地瞥向我。
我抱着双臂,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继续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答应两个人一起过来?不觉得不合适吗?”
陆言初的表情顿时更加局促,急急地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是四个人一起约的,还有两个同学……结果他们突然临时有事放了我们鸽子。”他耷拉着脑袋。
我心想,沈清悠那丫头,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这一切吧?要的就是这个“单独相处”的局面。
陆言初见我神色犹豫,又赶紧追问,声音带着点急切:“要、要一起去吗?反正人多也热闹一点嘛。”他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又似乎怕被我拒绝,一副憨憨的模样。
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这个陌生的白石村,多认识一个人,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个活人作伴。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的将许微给排除在外。
于是,我扬起嘴角,故意叹了口气,似乎很勉强地说:“行吧,正好我也要出去转转。”
陆言初眼睛一亮,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我刚踏出门槛,就看到沈清悠也推开了隔壁的门,身着一袭浅蓝色碎花连衣裙,长发随意披散。她的目光在我和陆言初之间扫过,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和狐疑。
陆言初略显局促地咳了一声,赶紧上前简单解释了一句:“咱们一起去转转,人多热闹。”
沈清悠的眼角微微挑了一下,笑意僵在嘴边,原本自然上扬的唇角缓缓垂下,掩饰不住地冷淡了几分。
我抿了抿嘴角,心里涌起一丝不自然的尴尬感。或许,跟着他们一起出门,并不是一个多明智的决定。
一路上,陆言初背着相机,沉默寡言地走在前面,不时停下脚步,调整角度拍摄村中的风光。他的动作专注而有节奏,仿佛想用拍照来回避尴尬的气氛。
反观沈清悠,她很快就调整了状态,主动挽着包带小跑几步跟上我,凑近轻声搭话,语气刻意地轻松:“姐姐,你今年多大呀?看着好年轻哦。”
“二十八了。”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沈清悠眼睛微微睁大,嘴角扬起一抹甜笑:“一点都不像,真的!我以为你跟我们差不多呢。”似乎我的年龄让她放下了戒备。
随后,她目光掠过四周,叹了口气道:“这里真的好美啊,跟城市里完全不一样,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是啊。”从许微家出来之后,沿着鹅卵石铺的路便是昨日程岚说的排列整齐,一幢幢大小统一的木质二层房子,结构统一,外观考究,像是微缩模型一般。房前屋后绿树成荫,花草修剪整齐,每一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哪里像是普通村落?更像是专为某种特殊目的而建造的——一个被切割出来,与外界断绝联系的休假疗养胜地。
走着走着,沈清悠低头踢了踢路边的一颗小石子,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看到那对夫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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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转眼就没影了……他们一大早就出门了,不知道咱们能不能碰到他们。”
“哎?那里有个花房。”突然在一旁的陆言初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玻璃建筑说道。
转眼间,一排排整齐的房子已经在我们身后了,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不远处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玻璃建筑,那幢玻璃建筑格外的精致。阳光下,整座花房泛着朦胧的光,磨砂玻璃后,能隐约看到高高低低的绿色植物。
脚下的碎石路被踩得咯吱作响,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村子明明就在自然景色这么优美的地方,为何还要特地造一个花房出来?这不是很多此一举吗?难不成里面种了一些稀有品种?
“走,过去看看。”我收回思绪,好奇心驱使着向前走去。
花房的门虚掩着,吱呀一声推开,传来阵阵潮湿而温暖的空气,混合着浓郁的花草香气,扑鼻而来。四周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藤蔓缠绕在铁质支架上,树木错落有致地种植着,绿意盎然。但仔细一看,竟与村外自然生长的植物别无二致,只是这里显得更加密集,有些过于繁盛,甚至有些压抑。耳边偶尔传来蝴蝶拍动翅膀的声音,间或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里不是花房,是个氧吧。”一旁的陆言初突然说道。
我微微点头,认同他说的话。
沈清悠似乎对这座花房兴趣盎然,踩着细碎的步子在花草间穿梭,突然,她停住了,朝我们挥手:“快来!这里有个花好漂亮啊!”
我和陆言初闻言便朝着声音走去,我们穿过层层叠叠的绿植,终于在花房一隅的角落,见到了沈清悠所说的花。
一小片蓝色花朵在透过玻璃的阳光下静静绽放,颜色浓烈得近乎诡异。那蓝色与玫瑰中的蓝色妖姬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些花瓣上竟零星散布着细密的黑色斑点,如同腐蚀过的痕迹,衬得整朵花妖冶又诡秘。
“这是什么花?咱们一路上倒也没瞧见这种。”我问道。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簌簌”树叶摩擦声,夹杂着轻微又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寂静而潮湿的花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猛地转身,只见远处花丛间仿佛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谁?”我的声音有些发哑。
沈清悠吓得立刻躲到了陆言初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除、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
陆言初也皱了皱眉,眼神迅速扫了一圈周围,不过语气尽力保持镇定:“大白天的,有人也正常……我们进来的时候,门不是开着的吗?”他这么说着,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相机,指节微微泛白。但,自我们进来起,花房里一片死寂,没听见过任何人的动静。
我没多说什么,压下心里的不安,迈步走在前头继续探索。陆言初犹豫了一下,还是紧跟在我身后,低声提醒:“还是小心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好别乱走。”
一路走着,花草越发浓密,阳光透过高高的玻璃顶,洒落下来,斑驳陆离。我们循着中央区域走去,那里矗立着一棵水缸粗的古树,粗壮的根深深的插在地底下,地皮表面有些裂开。
就在我们绕过最后一丛厚重的蕨类植物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全都僵在了原地——
一具尸体,像破碎的玩偶一般,被吊挂在树干上方。
那是——程岚!
她的一只高跟鞋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另一只还悬挂在半空中。金丝眼镜歪斜挂在鼻梁边,眼睛大睁着,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发紫,整个人僵硬地垂挂在粗壮的树枝上,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啊——!”
沈清悠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整个人瑟瑟发抖:“死……死人了……”
6. 观察
虽然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看见尸体的反应,但第一次真实的近距离看到尸体,那种冲击比我想象中的更强烈。我的胃一阵翻涌,胸口发紧,脑子却莫名地清醒。
虽让我有些生理上的不适,但又忍不住多去看几眼,眼睛却像被钉在那具吊在树上的尸体上,怎么也移不开。悬疑电视剧看得多了,小说也读得不少,但这血淋淋的真实,完全不同于任何一种虚构,真实感太过强烈。
我退后了几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发紧:“不要靠近,保护好案发现场。”
转头一看,沈清悠已经瘫坐在地,双手紧紧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隐约能听见她的哭声,夹杂着吸气声,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陆言初好一些,脸色煞白,一只手撑着膝盖,身体前倾,在一旁拼命干呕,额头渗出冷汗。
“你们先不要动。”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和兴奋,想要当一次侦探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对尸体的害怕和恶心在此时也慢慢消减了不少,这种念头令人羞耻,却也无法抗拒。
我慢慢环视四周。地上除了那只被甩出的高跟鞋和一个半敞着拉链的挎包外,我注意到角落里躺着一支银色金属笔,看上去有些奇怪。我看了两人一眼,趁他们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悄悄将笔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靠近树根的地方有很多根烟蒂,有些烟头上沾着淡红色的口红印。看着像是昨日在走廊上碰见程岚抽的那款烟。看这数量,她应该在这片花房待了不短的时间。可问题是——她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儿?那个叫邵明川的男人,她的丈夫,又在哪儿?
陆言初似乎终于从剧烈的恶心中缓了过来,擦了擦嘴角,抹了把脸,神情惊惧地看了我一眼,踉跄着走近几步,声音沙哑地问:“你……你不害怕吗?”
我蹲在地上,双眼依旧盯着那具被吊在树上的尸体,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色惨白,额角沁出冷汗,像是随时可能再吐一次。
“毕竟我是咱们三个里年龄最大的。”我语气平静。
陆言初有些愣住了,喉结动了动,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可你也是个女生啊……”
我勾了勾嘴角,没再接话,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具被吊着的尸体上。
“你还是先把她带出去吧。”我扫了眼地上还颤抖不已的女孩,语气淡淡:“别让她一直对着这尸体了,会留下心理阴影。”
陆言初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安:“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咱们要不然先回你姐姐家里,跟他们说一下情况吧?先报警才是……”
“说当然是要说的,但你们先出去,我得再看一下。”我站起身,扫视着花房周围的角落。透过玻璃的阳光此时感觉有些闷热和潮湿,然而这温暖的光此刻却带不走半点阴霾,反而像是解剖台上的聚光灯。
“你们小心些。”我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说不定,凶手还在附近呢,刚刚那脚步声说不定……”
这句话像一桶冷水泼在了两人头上。
沈清悠在地上好像缓了过来一般,在陆言初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我们还是不要分开吧……太可怕了……现在我们三个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陆言初点头附和:“对,她说得对。如果凶手真还在这附近,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人多,起码还有点用。”
我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们别靠太近。我查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说罢,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下,我慢慢朝尸体走去。
我迈着极轻的步子靠近那棵树,视线缓缓上移。那具女尸悬在半空,离地面不是很高,大约不到一米左右,脖子上的麻绳粗糙结实,被打了个极规范的死结。死者的指甲已经破损,彩绘的指甲油在挣扎中被剥落了一半,残留着血色。
我绕到树背后,发现麻绳的另一端绕在了旁边一棵比她身后那棵更细的树上,也打了死结。树下的泥土看上去过于干净,像是被扫过,几乎看不到任何脚印,除此之外好像也看不出来什么。
我蹲下,观察了一会儿,瞥见尸体下方不远处有一个手提包,走过去打开,里面除了日常补妆用的化妆品、身份证银行卡之外,还有一部手机。
我看着手机半晌,窥探秘密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沈清悠在一旁突然说话,吓了我一跳,我慌忙将手机重新塞进了手提包里。
只听她说道:“为何不见程岚姐的老公?他们两个明明是一起出门的啊。难不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微弱的“咔哒”声,像是谁踩在了碎石或金属上。紧接着,一串缓慢的脚步声从花房外传来。
突然门口传来动静,似乎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我连忙起身,蹲着的时间有点长,有些血液不循环,双腿发麻,眼前有些发黑,几乎站不稳,陆言初见状用手扶了我一下,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先不要发出声音。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程岚?程岚,你在吗?”
是邵明川的声音,我们三个都有些紧张,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那时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等邵明川走到眼前的时候,他明显愣住了,眉头皱起,有些诧异在这里能见到我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被我们身后的那具吊着的尸体吸引:“啊——”
一声短促又压抑的惊呼从他喉咙里炸裂出来,他的身体本能地后退一步,脚差点被绊倒。他的眼睛猛地瞪大:“这……怎么会这样?”
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我下意识地挡在他面前:“你不能过去,不能破坏案发现场。”或许是尸体的视觉冲击已经让我短暂麻木,我现在的注意力反倒被他的反应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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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吸引。
邵明川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发红,喉结上下滚动,想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她?我走的时候她……她明明还好好的……是谁?谁会这么对她?”
沈清悠终于再也忍不住,从陆言初背后探出头来,声音发颤地问:“你和程岚姐……不是夫妻吗?你们是一起出门的,怎么会分开?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我……”邵明川嘴唇蠕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飘忽。
我眯起眼睛:“你们……真的,是夫妻吗?”
邵明川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问。他的眼神骤变,原本惊恐的情绪仿佛在瞬间抽离,只剩下一种锐利又防备的目光,紧紧盯着我:“你……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我只是问问,别紧张。”我语气平静,眼神却没有移开:“你知道,很多事情都不一定是看上去的样子。”
“当然是夫妻啊。”他咬着牙说道:“而且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吗?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赶紧报警吗?”
我不理解他为何用这样审视和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你手机有信号吗?”
他沉默了一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裤兜,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之前林浩东接我们的时候不是说村子里有个特定的地方是有信号可以打电话出去的吗?我们应该赶紧回去跟他们说一下才是。”他说着,突然伸手,一把从我手中夺过程岚的手提包,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他的动作太快,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不管怎么样,他说得没错,我们得尽快跟警方取得联系。”陆言初的眉头紧锁,说话时下意识地看了眼我,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安的恳求:“如果不尽快找到凶手,恐怕我们自己也会有危险。”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这片死寂般的空气中格外刺耳。沈清悠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眼圈发红,她咬着下唇,声音颤抖:“是啊,不过邵明川不会是凶手吗?电视上里不都说,妻子死了,十有八九就是丈夫干的。他的反应太怪了,明显在隐瞒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邵明川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但邵明川——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而他所隐瞒的说不定跟程岚的死有关,而且他之前跟程岚都说了些什么,能让他独自离开留下程岚一个人在花房呢?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平静地开口,毕竟,再在这花房里待下去,也调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们默契地将花房的门关上,陆言初锁上了那道有些生了锈的铁锁。
正准备离开时,我余光却扫到门框边沿处,有一些细细碎碎的泥土,颜色明显与旁边干燥的地面不同,像是刚刚有人踩过留下的。我并没有很在意,随后转身,快步跟上他们。
7. 处理
等我们踏进许微家的大厅时,气氛有些压抑和沉闷。邵明川似乎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林浩东,他站在窗边,神情僵硬,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仿佛还没从那个消息中缓过神来。
“你确定……你老婆真的死了?”林浩东低声问,声音有些发颤,像是不愿相信,有些束手无策。
“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邵明川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些,眼圈泛红,嘴唇抿成一条线。
就在这时,许微从后院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篮洗干净的野菜。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棉布长裙,脚步很轻。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站在这儿,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她抬头扫了一眼我们,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浩东硬着头皮,把刚刚听到的消息简单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略带迟疑,像是在斟酌用词,尽量不让事情听起来太过骇人。
许微的眉心轻轻一蹙,神情却并没有太大波澜,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者害怕,只是给人一种遇到麻烦事了的感觉。她只是缓缓地把菜篮放在桌上,拢了拢鬓边的头发,然后抬起头,目光淡淡地看向邵明川。
“我就是想知道,哪里可以打电话给警察,现在很着急,程岚的尸体还在花房里。”邵明川此时有些按捺不住。
“我会去跟婆婆说一声,请她联系派出所。”她有些不紧不慢的说,语气稍微一顿:“不过,在警方过来之前,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什么意思?”邵明川瞬间提高了音量:“我又不是凶手,为什么不能离开?而且你们有什么权利将我扣在这里?”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心想:“他就想直接走?放着程岚的尸体不管,自己就直接走?”
林浩东看了他一眼,没有劝他,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就算你不是凶手,”许微不急不缓地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意:“我们这里大巴车一周才来一趟。要是你真有本事走出这片林子,穿过那十几公里的山道,再找条有信号的路,那你尽管走。”
“且不说你有没有杀人,警察来之前不应该所有涉事人员都要在吗?而且就我们这个地方大巴车一周才来一次,你要是想自己走回市里,恐怕要走上好几天,我们这里方圆百里基本上都是没有人的。”许微的气势一下子有些不一样了,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要是你真有本事走出这片林子,那你尽管走。”紧接着她又说道:“而且,既然你们住在了这里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不是吗?”她的语气有些冰冷,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我站在一旁,忽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所谓“我们”?她不是外嫁女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本地人”了?
我看向林浩东,他的眼神有些游移,有些异样的看着许微,他没有出声,嘴唇紧抿,但我能感觉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甚至是……抵触。
“对了,花房平时……都是开着的吗?”我语气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林浩东似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像在权衡什么:“不是的,平时花房一般是锁着的,今天应该没人去才是啊,但有钥匙……只有村里人有,那个花房本身就是来给村里人用的,里面氧气很足。”
“哦?这么说来,程岚进去,应该是有人给她开的门?”陆言初在一旁若有所思,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神落在邵明川身上,眼中多了几分探究,“那就是说,她是和村里某个人约好了在花房见面?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他这一问像一根刺,径直扎进了邵明川的神经。他像是没料到这个问题来得这么快,身体明显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就……就在我和你们碰面的前半个小时左右吧。我当时说去附近看看……她说自己也想一个人走走。我,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约人……”
我微微眯起了眼,视线穿过他紧绷的肩膀和下意识攥紧的拳头:“你们出门不是一直形影不离吗?怎么突然就分开了?而且在这村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几天你们碰到过什么‘特别’的人没有?”
我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走廊上碰到程岚当时跟我说的话,她恐怕是看到了或者了解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邵明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依旧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低头不语,脚尖在地板上来回摩擦。
许微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就先这样吧,你们先回房休息,这件事我会去和婆婆说的。”
“那程……我老婆的尸体要怎么办?”邵明川声音有些发紧。
许微眉头微皱,思考片刻后才开口道:“浩东,你带上几个人去将尸体先暂时搬到地窖去,那里温度低,能暂时保存一段时间。”
“这样不会破坏现场痕迹和尸体上的痕迹吗?”陆言初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你是想让尸体在那一直腐烂下去吗?那里氧气那么足,虫子也不少,估计一会儿她身上就爬满了虫子,到时候尸体岂不是破坏的更严重?”许微语气冰冷的说道:“浩东,你们到时候搬的时候注意一下,别破坏现场。”
林浩东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安排,一时间怔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低声应了一句:“好,我这就去找人。”
说完,许微转身对站在厨房门口的中年妇人吩咐了几句:“看好安安,别让他乱跑。”她便不再多言,抬脚朝门外走去。
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姐,我跟你一起去找婆婆吧。”
话音刚落,旁边的邵明川和陆言初纷纷表示说也要一起去。
如果说邵明川跟去我还能理解,毕竟是有关系的人想要去确认是否联系到警方这无可厚非,但陆言初要跟去做什么?
眼看就剩下自己在家的沈清悠也提议跟着一起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要求一同前往。许微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不过,那里会有很多村子里的人,或许见到你们他们会有些惊讶。”
我们几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便跟着她走了出去。一路上许微走在前面,我跟在旁边。不知为何有种不敢上前亲近的感觉,但我和许微明明是亲姐妹,按理说应该有很多话可说,可我却莫名觉得她此刻陌生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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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死了人,你……不害怕吗?”
许微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当然会怕啊。”她眼神游移,声音微微发紧,“正常人哪有死了人不害怕的?只是……总归得有人解决不是。你姐夫又不在,婆婆就那么一个儿子,我这个儿媳妇,不处理还能指望谁?”
我从她的话里咂摸出了些问题,问得小心,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你婆婆是这个白石村的管事的吗?”
这时,邵明川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上来,他低着头拨弄着背包的肩带,神色拘谨。他站到我们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偷瞄一眼许微。
“算是吧。”许微的语气淡然,却不像真的愿意解释太多:“这村里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会去找她。不管大事小事,她都能处理。”
嚯,这婆婆怕得是这个村的村长了吧,但这也不像是普通的村长,更像是某种旧式封闭社区里掌权者的意味。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眉头一皱:“对了,你们这里都没有信号,你之前给我发微信,那条信息是怎么发出来的?我试了好几次都没信号。”我终于想起来要问这个事儿了。
许微听后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转瞬即逝:“有信号的地方只有婆婆的办公室里,我一般会去那里跟家里人联系的。”
邵明川也忍不住插话了,他的嗓音有些发干:“那个地方也是你们联系外界的地方吗?你们这里都是自给自足,那比如说柴米油盐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外面采购吗?”
许微听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神情没有任何波动:“我们会定期统一采购一批生活用品,婆婆安排人送来,再发给大家。”
“发给大家?”我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说法,像极了封闭体系下的配给制。
许微显然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妥,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僵了一下,迅速把神情拉了回来,淡淡道:“你们别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顺势岔开了话题,语气轻描淡写:“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找你婆婆?”
许微语气淡淡的说道:“去学校。”
话音未落,除了邵明川之外,我们几个都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透着一丝诧异——学校?这村子里还有学校?要知道,早上我们走了一圈,连商铺都没见到,更别提什么教书育人的地方了。
“学校?”我皱了皱眉,声音略带狐疑:“你们这个村子里面还有学校?但我看你们这里并没有什么小孩子啊。”
“那所学校不是给小孩上课的,而是给村子里的人上课的学校。”许微说这话时,眼神飘向远方,像是有意回避什么。
“哦?”沈清悠饶有兴致地凑了上来,眨着眼问道:“那都上些什么课呢?”
问到这里,许微似乎像是被问到了什么讨厌的东西,皱起了眉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要照顾安安,从来没去上过。”
空气渐渐沉了下来,拐过一段狭窄的弯道,路旁的灌木丛修剪的很整齐,远处影影绰绰地显现出一块精致的木牌挂在同样木质的门框上——归墟学校。
8. 归墟学校
这四个字落入眼帘的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的后背骤然一凉。这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像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
学校的占地不大,仅有四间房屋,这些房子都异常的扎眼,通体都是白色的。听许微介绍,这四个房子,最大的那间是平时教学的地方,也就是‘教学楼’;其次分别的三间面积都差不多,分别是办公室、厨房和厕所。
院子里种满了树和花草,修剪得整齐,哪怕是在这个偏僻闭塞的山村,也透着一股肃穆感。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值中午,整座“学校”安静得有些过头,只有几声虫鸣和鸟叫声。
‘教学楼’外面是那种落地的透明窗户,能清晰的看到里面的样子。我们站在教学楼外,厚重的落地窗映出我们几人的身影,也映出了屋内诡异的布局。
里面与其说是‘教室’,倒更像是一个教堂。桌椅排布整齐,讲台正中高高垒起,一面墙壁上镶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标志,像一只睁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人。它的形状与我们先前在村子中央那尊木雕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教室里坐着零零散散的几人,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朴素的衣裳,神情淡然,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想些什么。然而,有一个女孩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年纪不大,大概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袭干净的浅色长裙,肌肤白皙,眼神清澈,长得很是漂亮。就在我视线扫过她的时候,她也刚好抬起头,轻轻地朝我笑了笑。她的笑容柔和、温暖,干净得不真实。
沈清悠也注意到了她,竟主动朝她挥了挥手。
“你认识她?”我小声问沈清悠。
“没见过。”沈清悠皱着眉头:“但她看起来……跟村里人有些格格不入,长得真是漂亮。”
许微简单向我们介绍了一下她的婆婆,名叫白月娥,让我们可以直接称呼她为“白婆婆”。
随后她径直带我们去了办公室,办公室位于教学楼最北侧的角落,里面有三个房间,三间房子排成一列,窗户都有些小,光线有些透不进来,有些阴冷。一间是是婆婆的办公室,一间是其他‘老师’的办公室,还有一间是上了锁的文件室。
我朝那间紧闭的文件室门口瞥了一眼,那是一扇漆黑发亮的老式木门,门锁上有些灰尘,不像是日常出入使用的样子。
许微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柔和的女声:“进。”
屋内的陈设出人意料的简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清贫。一张长条办公桌横在正中,桌面上摞着几本翻开了的书和一些泛黄的资料。三把木椅摆得工整,靠墙放着一个简单的衣架,衣架上只挂着一件灰色的旧毛衣。角落里有一个老式饮水机,一旁的垃圾桶几乎空空如也,看得出这间办公室并不经常有人来访。
桌前坐着一个年龄在六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身板挺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开衫,下摆压得整整齐齐,白色的衬衣领子掖得妥帖,没有一丝皱褶。她戴着一副老式金边眼镜,脸上有些皱纹但不多,头发两侧有些斑白。她的神情平和,看上去甚至有些温柔,正在翻阅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听见我们进来,她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婆婆。”许微轻声唤了一句。
白月娥摘下眼镜,眼神扫过我们几人,似乎并没有多么惊讶,只是淡淡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
许微将事情简要叙述了一遍,语气冷静得像是在汇报村里的例行事务,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白月娥听完后,眉头轻轻皱起,随后站起身,缓缓走到邵明川面前,抬手扶住他的手臂,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一定很伤心吧”她低声说道,语气悲悯:“你们刚结婚,来这里度蜜月,竟发生了这样的惨剧……节哀。我这就联系警方,说明这一切,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
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些波动,语气中充满了同情和哀伤,但给我的感觉却是很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就事论事,也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邵明川似是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背包的肩带,手指微微发颤,过了两秒才低头点了点头,眼中终于浮现出一抹迟来的悲伤。
白月娥伸出略显苍老却修剪整齐的手,拿起桌上一部黑色的座机电话,拨通了110。电话上很干净,应该是经常使用。她的动作不急不缓,语气平静,从容地向电话那头说明了尸体被发现的情况和大致地点。说完,她又低声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警察那边说因为这里地处偏远,这个时间过来的话太晚了,明天才能派人过来。”她慢悠悠地看向我们,语气淡淡的,但不容置疑:“今晚你们几个就不要乱跑了,明天一早,估计都得接受警察的问询。”
众人点了点头。
白月娥的目光忽然转向我,那双眼睛虽略显浑浊,却仍透着几分审视。我心里莫名一紧,连忙勉强笑了笑,轻声唤道:“白婆婆。”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一种说不清是真诚还是客套的和蔼:“哦,你就是小微的妹妹吧?长得可真标致啊——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
我一时有些尴尬,被她突然的发问弄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有点不太合适吧,笑容也变得僵硬:“二十八了……还没男朋友呢。”
“唉,没关系,长得这么好看,再多挑挑。”白月娥微微眯着眼,语气温柔,像是村口晒太阳的老奶奶在给孙女相亲。
正在这时,陆言初走上前,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容,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多谢白婆婆这几日照顾我们,能住在这儿真是打扰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些刻意讨好的热络。
白月娥轻轻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她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转头,看向同样站了出来的沈清悠。
“哎呦,真是个帅小伙和靓姑娘啊。”她拉起沈清悠的手拍了拍,语气里多了一分慈爱:“不用谢、都不用谢。要是住着有啥缺的东西啊,就直接跟浩东说一声,他会安排的。”
“对了,白婆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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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迟疑地开口:“您这儿是哪里有信号?我想给爸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说话间,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果然,屏幕右上角依旧空空如也,连一个信号格都没有,只有“无服务”三个字格外刺眼。
邵明川听此也格外激动。
白月娥正端着一杯温水轻抿,闻言放下杯子,脸上浮起歉意的笑容:“哦,真不好意思。我们村子原来是有个小型信号接收器的。可巧不巧的,就在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进了老鼠,还是什么被咬坏了。现在能用的,就只有这台老座机了。”
这么凑巧?
我也没多想,还是赶紧给父母打个电话说一下为好,随后我上前拿起了座机给家里人打电话报了个平安,说了一下姐姐和外甥的情况,并未说在这里发生的凶杀案。我让许微也过来跟父母说两句,她似是有些紧张,然后才接过电话聊了几句家常,本以为应该也要跟她婆婆说上两句,但没想到她说完便将电话给挂掉了。
除了旁边的邵明川,其他两人也打了个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
邵明川脸上写满了纠结,白月娥问他要不要也打一个,他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拽了拽背包的肩带,眉头拧得更深了,眼神在地板与电话之间来回打转。半晌,他才犹豫地开口:“先,先不了吧,家里都是老人,现在说这件事恐怕他们都还不能接受,等警察来了查清楚我回去之后再跟他们说吧。”
白月娥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也好。”
“信号接收器什么时候能修好?”邵明川紧接着问道。
白月娥轻轻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不好说啊,这玩意儿之前一直挺好的,近几年都没出过什么毛病。可村里没一个人懂这些,只能找机会送到市里去修,什么时候修好,就不好讲了。”
这时外面的大喇叭里传来一阵铃声。
白月娥闻声抬头:“哦,该上课了。”她站起身,将厚重的书本抱在怀中:“你们的事,只能等明天警察来了再说了。”
她的视线落到许微身上,后者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我们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我能去听一下您上课吗?毕竟回去也没什么事。”我突然轻声问道。
许微闻言皱了皱眉,嘴角动了动,显然不太赞同,但又没发作,只是沉默。
白月娥倒是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打量与审视。
紧接着邵明川也说道:“我,我也去吧,我回去也是胡思乱想,不如去听听课还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陆言初也应和到,沈清悠也跟着一起。
“婆婆,我就不去了,安安还在家里,我不放心,我还是赶紧先回去吧。”许微小心翼翼的看向白月娥说道。
白月娥点点头,随后看向我们:“你们要是不觉得枯燥,那去听听也无妨,走吧。”她随即转身,将那本封皮磨得有些发白的厚书抱在怀里,利索地收拾桌面,然后一把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把铁质钥匙,将办公室的门锁上,便带着我们去了‘教学楼’。
9. 哑巴女孩
等我们抵达‘教学楼’时,天色突然变得有些昏暗了,本来正烈的阳光,此刻削减了不少。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木质长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老式香皂味与陈旧木料的气息。
这里大多数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穿着朴素。他们的目光在我们进门那一刻像刀子一样刷地扫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戒备,甚至带着一丝敌意。一时间,原本低声交谈的教室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白婆婆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你们随便找地方坐吧。”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我们四人点点头,悄声走到角落,在最后一排落座。
我这才注意到,就在沈清悠的旁边,正是那位我们来时在教学楼外看到的年轻女孩。她坐姿端正,肤白貌美,乌黑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肩头,穿着一件浅色长裙,眉眼温婉。只是邵明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咚。”讲台上传来一声轻响,白月娥将一本厚重的书放在讲台中央。清了清嗓子,用平静却有穿透力的声音开口道:“今天我们接着上次的内容,聊聊‘创伤后的自我修复’。”
邵明川坐到了靠近走廊的一侧,拨弄了一下背包肩带,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像是要认真听讲一般。
令我没想到的是,白婆婆讲的竟然是心理疗愈相关的内容,这让我对这个六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有些刮目相看,她讲的心理疗愈方面的东西并非是跟一些所谓的骗子传教一般,而是真的专业的心理疗愈相关的。
但她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在一个普通的村子里面对着的都是一群年纪偏大、文化程度有限的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上这些课,而且从他们的反应来看,竟然都还听得挺认真?
一旁的沈清悠也不由得感叹道:“这个白婆婆懂得好多啊,讲得好像也挺专业的。”
我正想着怎么回应,陆言初忽然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村子看着就像是那种典型的留守老人村,年轻人寥寥无几,而且除了你外甥之外,好像都没有小孩子,但你注意到了没有,这里一点也不破败,反倒显得有些——整齐、干净、甚至有点不自然。而且,这么多老人聚在一起上心理疗愈的课,看上去正常吗?”
“你很细心啊。”我忍不住轻声夸了一句。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说,脸颊飞快泛起了些红意。他偏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头发,轻咳了一声:“也……也没什么。”
我微微一笑,这孩子还挺可爱。
正说着,沈清悠本想跟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年轻女孩搭几句话,脸上堆起了友善的笑意。但女孩没有回应,只是从随身的帆布袋中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娟秀地写下了两个字——“你好,我不会说话,我叫阿梨”。
她是个哑巴。
这让我们有些意外,因为她看起来很正常。这姑娘看起来也才不过十六七岁,皮肤白净,五官端丽,气质温婉,完全不像身体有残疾的人。她冲我们微微一笑。
“你……一直这样吗?”沈清悠轻声问道,眼里透着关切。
阿梨只是轻轻点头,便垂下眼帘。
我下意识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坐在四周的人,感觉差不多有一半人脸色看上去都不是特别的健康,大多面容灰白,神情木然。他们虽然安静地听着讲课,但眼神有些空洞、身形瘦削,有几个人甚至连坐姿都保持不住,靠在椅背上微微发颤。其中两名老人还坐着轮椅,被人推着进来的。
我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背脊瞬间蹿起一股凉意。
这些人……看起来像是病人。
不,是病得不轻的人。
难道,这个‘心理课程’表面上是个幌子?而这些来上课的人,其实都是冲着‘治疗’来的?
我还没想明白,就又注意到讲台左后方有一间半掩的木门小屋,门上装着一块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屋子的造型十分怪异,尖顶、狭窄、完全不像一般教室里的设施,反倒让我想起了某些教堂里设的——忏悔室。
再抬头,我的目光落在了讲台正上方,那幅用红色字体写着的横幅——‘世界本源,归于虚无’。
乍一看,这其实是对‘归墟’二字的解读。但细想之下,这句话未免太过晦涩,甚至带着几分——宗教式的神秘,听起来像是宣扬一种虚无主义,或者更深一层——一种极端的解脱观。
这堂课并不算长,钟面上的时针不过从三挪到了四,整整一个小时。可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漫长。一开始还能撑着听,但很快就困意袭来,眼皮像灌了铅似的,不断下垂。我大学读的就是心理学,白婆婆讲的这些内容,虽算不上错,但太过基础,像是为门外汉量身打造的心理健康辅导讲座,缺乏深度,重复枯燥。
更何况,现在正值正午,闷热、压抑、教室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年霉味和艾草的气息,让人心浮气躁、昏昏欲睡。
我不由自主地侧头望了望同伴。沈清悠倒是一脸精神,正拿着一支铅笔,在草稿纸上给阿梨画自画像,似是已经跟阿梨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反倒是陆言初,早已伏在桌上昏睡过去,额头抵着手臂,嘴角似乎还挂着一点口水。下课铃一响,他猛地抬头,眼神还有些迷离不清,脸颊上被压出的红印清晰可见,滑稽中又透着几分孩子气。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调侃道:“真可爱。”
他一愣,随即整张脸腾地红了起来,连耳根都烧得通红,连忙用手捂住脸,嗫嚅着低头,不敢再看我。
相比之下,邵明川就显得反常得多。他整堂课都正襟危坐,身子像是一点没动过,眼神始终盯着白婆婆,看似聚精会神,实则目光时不时飘向阿梨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似是想问些事情,但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下课后,教室内的人们三三两两站起,脚步迟缓地往外走去,木椅与地板间摩擦出不和谐的吱呀声。
我轻轻起身,绕过桌椅,走到阿梨身旁,压低声音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澄澈,没有迟疑,点了点头。
邵明川见状,也站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我身后,脚步却略显急促。白婆婆这时从讲台下走过,手里还拿着那本厚重的讲义,经过我们时目光扫了一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我们在教学楼后方一处角落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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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微微倾身靠近女孩:“阿梨,我们几个基本上都是来这里旅游的……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村子里住的,大部分人都是本地人吗?”我稍稍顿了一下,语气刻意轻松地试探道,“因为我看,上课的人年纪都偏大,好像也没有几个年轻人。”
阿梨的眼神依旧平静,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警惕或者疑惑,她低头拿起本子和笔,动作娴熟地写下几个字后举起来:“这里的人,都是好人。”
我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脑子里飞快掠过了数种可能的答案,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一句话来回应。模糊而空泛的‘好人’。
我追问了一句:“那……你是这里的人吗?”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有些单纯澄澈的眼睛,感觉像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正在我斟酌着该不该继续问时,邵明川忽然插话,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半分:“你父母呢?他们也在这里吗?”
他语气中带着些急切,眼神紧紧盯着她的脸。话音刚落,阿梨的手却轻微地颤了一下,笔尖在板面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她定了定神,才慢慢写下两个字:“白婆婆。”
我微微皱眉,许微明明说过姐夫是独生子:“你是白婆婆收养的?”
众人一瞬间陷入了沉默,沈清悠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阿梨,脸上浮现出几分同情。女孩似乎察觉到众人的情绪,在板子上快速写了几句:“大家对我都很好,不用这样的。”她笑的很幸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在这里生活是她最大的幸事。
我轻轻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有见过一个个子比较高,短头发,戴眼镜的姐姐吗?”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意。
话音刚落,邵明川猛的一个激灵,目光灼灼的看向阿梨。
阿梨似是沉默了片刻,低下头,拿着笔在本子上开始飞快地书写:“我看到这个哥哥跟那个姐姐在花房里吵架,吵得很严重。”她写完后,眼神转向了邵明川。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集中到了站在原地发愣的邵明川身上,他的脸色变了几分,似乎想要开口,却又像是卡住了嗓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突然想到花房门口的零星泥点,挑了挑眉又问道:“你进花房里面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依旧很平静,随后写到:“我就是听到里面吵架声很大,我就走了,毕竟也是别人的隐私。”
我看向邵明川,又看了看周围,虽然人走了大半,但还是有一部分在教室里。
“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人多。”我小声说道:“谢谢你了。”
随后跟阿梨道别之后,我们四人便回到了家里,我们很默契的一同来到了邵明川和程岚的房间里,屋里静悄悄的,光线有些昏暗。
“说吧,还有什么瞒着我们的。”我冷静靠在桌边问道。
邵明川瘫坐在床上,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他的动作缓慢而机械,烟盒在他手中被随意地捏了一下,然后他把烟叼在嘴里,眼神却似乎迷失在某个地方。但他随即又看了看我们,犹豫了一下,最终将烟收了回去。
我注意到,那烟,和程岚抽的是一个牌子的……
10. 坦白
随后,邵明川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背脊缓缓塌陷下来。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胸口压着一块石头终于移开了一角,喉咙里却仍卡着什么。他的眼神阴沉,嗓音低哑而沉重:“我……我确实今天上午在花房里,和程岚大吵了一架之后走了。”
他说着,目光游移,看向窗外,拳头死死攥紧,骨节泛白,连青筋都鼓了起来:“但吵架的原因……我不能说。”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她都死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沈清悠冷不丁开口,语气里掩不住的愤怒和质疑。
邵明川眼神倏地一冷,眼角斜挑,唇角微扬,语气冰冷道:“你就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不如老老实实把心思放在你身边这个帅哥身上,别浪费在我身上。”
“你!”沈清悠被羞的脸色一红,看了眼陆言初,气得跺脚,眼圈都微微发红,她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陆言初皱了皱眉,眉头紧蹙,语气比平时冷硬:“你说话能不能放尊重一些?”
邵明川却仿佛没有听到,他只是转头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我沉默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靠着桌边,语气平淡却笃定地开口:“你跟程岚姐……不是夫妻吧?”
邵明川的身体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愣了一瞬,随即苦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我就知道你看出来了。”
他靠回床头,揉了揉泛白的手指头,无名指上空空荡荡:“没错,我跟她的确不是夫妻。我们只是……老同学。”
“那你们假扮夫妻,是为了什么?”陆言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和震惊:“许沐姐,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没看他们,只是盯着桌面那半杯已经冷掉的水,语气依旧平静:“你没注意到吗?他今天根本没戴戒指。程岚姐倒是戴了,但那戒指戴得并不合手,圈口大了点儿,活动时总得扶一下。而且从头到尾,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个正常夫妻该有的亲密动作——肢体接触也好,眼神交流也罢,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过于客气,你总是下意识的想直接叫她的名字吧。”
邵明川苦笑着低头,抬手摸了摸空荡荡的无名指:“原来是这些细节被你盯上了……我就知道肯定会被人识破的。”
屋外的风吹得窗框轻轻作响,木质的门板在偶尔一阵劲风袭来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邵明川面无表情地垂着眼,手指缓缓摩挲着裤缝。他的衬衫有些皱巴,领口略微敞开,藏不住的一股疲惫感。他终究还是掏出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一声,火光短暂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
“所以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语气尽量平静。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深吸一口烟,烟雾从鼻腔中缓缓吐出,他整个人像突然被抽掉了脊梁骨似的,身体向后一靠,靠在床边的墙上,低声道:“我们其实是来秘密调查一件事情的,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反正这件事的后果可能比你们能想象的还严重,我不建议你们再追问下去。”
陆言初坐在我旁边,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难不成……程岚姐的死,可能和你们调查的事有关?”
邵明川眼神一闪,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抖了抖烟灰,沉声道:“我不确定,但她确实和村里某个人约好了今天早上在花房见面,她说对方会带来关键线索……可她没告诉我是谁,只说见了面我自然就知道。”
“那你们昨天其实是去探访村民了?”
“对,我们其实找了很多人,但其实今天你也看到了,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各个都跟人精一样,而且一个个像打了腹稿一样说话滴水不漏。不过听口音,有北方的,有南方的,什么地方的人都有……但没有一个能说得出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本地人’。”
“你们昨天一起去的,程岚姐约的村里的人肯定就是你们探访的这些村民里的其中一个啊,哪个人最有可能被约出来,你会不知道吗?”陆言初忍不住问道。
是的,这点很奇怪,两个人一起去探访,但邵明川却不知程岚约的人是谁?
“我们昨天分头行动了。”他顿了顿,嗓音低哑:“毕竟人多,时间紧,两个人在一起反而效率低。”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
“昨天你们有见到过阿梨吧?”
邵明川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略微闪过一丝迟疑:“见过……她我总感觉她有些奇怪,但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陆言初终于问到了点子上了。
邵明川坐在床沿边,整个人如同一尊石像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其实,程岚是一名娱乐记者,而我……是一个纪录片的PD。”
我不由得想起了在花房里捡到的那支钢笔。
“娱乐记者?”陆言初显然有些愕然,瞪大眼睛,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娱乐新闻?不会是村里藏了个隐退的大明星吧?”
他的话音刚落,邵明川眼神一冷,唇角微微一挑:“怎么?娱乐记者也是记者,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想调查真相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言初挠了挠后脑勺,嘴角露出尴尬的笑容,低声咕哝。
我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微微前倾,目光冷静地落在邵明川的脸上:“我想听听,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
邵明川斜了我一眼,那一瞬,他眼底闪过一丝犹疑,随后迅速收敛,换上了一种近乎冷厉的神色。他靠在床头,又点燃了一根烟,他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浑浊的白烟,烟雾仿佛将他的脸遮住了一半,声音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有时候,太好奇不一定是件好事。”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意味:“你也看到了程岚的下场。”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陆言初的脸色微变,不自觉地往我身边靠了靠。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她。”邵明川继续说:“但我感觉跟调查的这件事是脱不了干系的。她那种性子……太直了。作为娱记,她习惯了刨根问底,嘴也不太管得住,平时得罪了不少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有些冰冷:“肯定是她说了或者问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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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该问的,所以才招致了这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角余光扫了眼紧闭的门,此刻不知不觉中窗外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不知何时起,一阵冷风从走廊尽头吹来,带着树叶摇晃的哗哗声,气氛瞬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凝重。
陆言初和我都些紧张和期待的看着他。
“既然你们想知道——”邵明川将烟头碾熄在窗边的烟灰缸里,声音低哑,: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他靠坐在床边,头微微低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像是陷入某种不祥的预感之中。他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又像是对自己说:“说不定哪天我也被杀了呢。”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的新闻,”他抬起头,目光划过我们,语气渐渐沉了下来:“市区里失踪人口突然变多了,尤其是近两个月。”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新闻......
“难不成这个村子涉及人口买卖?”陆言初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不自觉地往我这边靠了靠。
邵明川冷哼一声,神情讥诮地瞥了他一眼:“买卖中老年人做什么?器官都老化了,体力又不行,你觉得谁会出高价?”
“难不成失踪的人在这个村子里?”我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他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不知道村子里的所有人是不是都是失踪了的人,但我在村里见到的几个面孔,跟我在报纸和网络上见过的寻人启事上的照片是一模一样的。”
他顿了顿,双手交握:“但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并不是被绑架或者胁迫来的。看上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浓烈烟味的白雾在空气中散开:“更像是自愿来这里的。”
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今天我还看到了一个几年前进过监狱的男人,罪名是伤害致死。算算时间应该是最近刚被放出来的,但我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何会在这里。”
陆言初的眼睛瞪大,嗓音发紧:“你都已经认出一个人了……那这里不会还有很多前科犯吧?”
“我不能确定有多少。”邵明川摇了摇头,烟灰掉在地板上都没察觉:“但我猜,这可能不仅仅是个巧合。”
“但我看他们也没什么恶意。”我摩挲了一下下巴说道。
“是的,”邵明川点头,眼神却愈发沉重:“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如果说这里最可能有人犯下杀人罪行——”他顿了一下:“我觉得,很可能就是他们。”
“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追问道:“他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杀人然后再进一次监狱吗?”
“对啊,”陆言初也皱起眉:“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衣食无忧,也没人干涉,干嘛再把自己送进监狱?”
“但这里地方偏僻,恐怕平时也不会有外面的人来这里,偶尔死了一个外来人,也很难被人发现吧……”邵明川语气平静的说道。
我脑海里忽然闪过:“如果他们真的是从监狱刚出来的,那他们是靠什么生活的呢?在这村里,没人打工,所有人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钱从哪来?”
11. 试探
“最奇怪的就是这点了。”陆言初终于开口:“难不成这个村子是个专门疗养的地方?你看,这里环境这么好,还会组织那种奇怪的课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普通的村子,更像是某种疗养所。”
我倚在椅背上,指尖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我盯着他,缓缓反问:“可一般的疗养院都需要不小的费用,那又回到原点,他们这种刚出狱的人,哪里来的钱?而且,你仔细看过他们的穿着没有?大部分人衣服都很朴素,怎么看也不像是掏得起大价钱的人。”
邵明川一直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他才开口,声音低哑:“如果这里真是免费运营的呢?你们想过没有——运营这里的钱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把这里和外面完全隔绝?你们没注意吗?在车上的时候手机还有信号,可一到这儿,就彻底消失。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他顿了顿,眯起眼:“这里一定有信号屏蔽仪之类的东西。那个白月娥……你们没觉得她很不对劲吗?她八成就是这里的管理者。”
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有些沉默,想不清原由。
而且我对于他跟程岚吵架的原因也很好奇,花房里的烟头也让我很在意,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他没有杀人,毕竟除了那个‘约见的村民’,目前来看他依旧是最后一个跟程岚见面的人,而且那个‘约见面的村民’走了之后,他也可能返回来。
我下意识咬了咬唇,脑海里不断浮现当时的场景——花房门口零星的泥点、地上散落的烟蒂,还有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当时总感觉花房里是有人的。
“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陆言初忽然问道。
就在邵明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兀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咚、咚”。
我们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小沐在里面吗?该吃饭了。”许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一愣,不知感觉哪里怪怪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我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但距离吃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走过去,轻轻拉开门:“姐,现在不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吗?”
门外的光线比想象中昏暗,夕阳已经斜斜地压在山头,落日的余晖将许微的脸映得半明半暗。她笑着朝里面看了一眼,说道:“今天做饭做得早了些,正好你们都在,要不就一起去吃吧。”
屋内,陆言初和邵明川也都愣住了。前几餐,都是将饭菜拿到房间里,大家各自吃自己的,这是第一次被叫去和许微家里的人同桌。
邵明川慢慢抬手,把手里燃尽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细小的火星在灰里熄灭。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雾,语气沉沉:“我一会儿还是在房间里吃吧。”
“我,我跟你一起去吧。”陆言初迟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些局促和害羞。他的眼神闪了闪,不敢直视我。
我点了点头,对许微说道:“姐,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回房间放下东西就去。”
许微淡淡应了一声,眼神似乎又在我们脸上一一扫过,才慢慢转身离开。
气氛此刻感觉更凝重了些。
“我,我去问问沈清悠,要不要一起去吃。”陆言初低声说了一句,说完便快离开。
房间里只剩我和邵明川。空气中仍残留着烟味,混合着淡淡的潮气,让人心里发闷。
我盯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他一愣,眼神闪烁,随即又瞟了一眼半掩着的门外。片刻之后,他笑了笑,却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剩下的……没有了。”
这笑有些莫名。
随后他忽然从背包里取出一小盒包装精致的糕点,推到我面前:“对了,这个给你尝尝,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本来想在路上吃的,结果没吃留到了现在。”
我愣了一下。糕点?在这种时候?
我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意。
随后,我把糕点放回房间,带着陆言初走向大厅。
大厅的灯光依旧有些昏暗,照得木质的桌椅泛着一层暗沉的光。饭桌上的菜肴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碟青菜、一锅汤,一盘煎得微焦的豆腐,清淡得几乎没有什么油花。空气中弥漫着米饭和蔬菜混杂的淡味,没有烟火气,也没有热闹气,反倒让人觉得有些冷清。
“沈清悠没跟着你一起来吃饭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陆言初明显愣了下,脸上闪过一丝僵硬,随即勉强笑了笑:“嗯……估计还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觉得尴尬吧。没事,我们先吃吧。”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今天来大厅吃饭的人,比昨天少了几个,我让陆言初坐在我身旁。
等许微坐下之后,我本以为大家会各自开动,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吃完就散。可这次,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停着没动筷。就在这沉默里,大门忽然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随后,一个脚步稳健的人影走了进来。
是白月娥。
她的到来莫名带着一种威压。她脸上带着笑,步伐不急不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餐桌旁落座。
“大家不用等我,吃吧吃吧。”她的声音不疾不徐。
许微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默默的吃了起来。
我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味如嚼蜡。平时白婆婆不是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我心里是有些意外的,但桌上的旁人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清淡的饭菜让我提不起食欲,而身边的陆言初,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筷子夹得飞快。他大概是真的饿了。
“ 小沐啊,今天应该受了挺大的惊吓吧?”白月娥忽然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一愣,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下去,不知为何会有些害怕,迅速缓了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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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点吧。”我低下头,继续埋头吃饭,不敢迎上她的目光。
“哎,她丈夫肯定非常伤心吧。”白月娥叹了口气,眼神掠过我身边的人:“毕竟刚结婚没多久,竟然在这里发生了这么残忍的事情,真是惭愧啊。”
她叹息了一声,随后夹了几筷子菜,语气若有若无地一转:“毕竟你们是第一目击者,当时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陆言初却已经下意识地抬头,张口欲言。
我心里一急,立刻在桌下伸手掐住他的腿。他瞬间脸色涨红,眼眶发直,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呛得直咳。我连忙递过去一杯水,拍着他的背,语气焦急又带点责备:“慢点吃,慢点。”
白月娥的眼神微微一闪。
我抬起头,装作轻松地笑了笑:“白婆婆真是太高看我们了。当时我们吓得魂都要飞了,哪里还注意得到什么?要是我能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我能不说出来吗?”语气轻快。
“啊,我就是一问,说不定你们能记得什么比较重要的细节,到时候也能给警察提供帮助不是。”白月娥的语气依旧平缓。
“到时候警察来了,我们肯定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的。”我笑着回应道。
她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你觉得我们这里怎么样?”
我心里微微一震。这问题来得突兀,但我还是顺势答道:“挺好的啊,环境优美,房子建得又漂亮,生活也不用愁,这不是妥妥的世外桃源嘛。”我顿了顿,眼神直直地看向她:“对了,白婆婆,您是这个村子的管理者吗?”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猛地安静下来。
筷子停在半空,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连呼吸声都似乎轻了几分,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微抬头望向我,眼中有一丝惊讶,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种话。
“啊,没什么别的意思,”陆言初赶紧接过话,似乎终于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声音有些发颤:“就是觉得,好像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您来决定。”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想缓和气氛。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欣慰。这小子有时候还是挺机灵的,这张帅脸真是越看越顺眼了些。
白月娥端起桌上的水,慢慢抿了一口。她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微妙,似乎不再是刚才的从容。片刻沉默后,她才缓缓开口:“其实,不能说是管理者吧。我只是服务于大家而已,我和大家没什么区别。”
说的倒是挺冠冕堂皇,我心想。
我只是微微点点头,没再多问些什么。
桌上的空气像是又冷了几度,沉默蔓延开来,只剩下碗筷摩擦的细微声。许微低着头,机械地往嘴里送饭,神情麻木,似乎对我刚刚问的问题并不在意。
这饭吃的,还真是有点消化不良了,真是处处透着古怪,不知道明天警察来了又会怎样。
12. 录音
吃过饭回到房间,我顺手将门带上,盯着那把沉甸甸的铁锁,犹豫片刻,还是把锁扣了下去。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心里似乎才踏实了一些。
洗漱完毕,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窗户虚掩着,夜风顺着缝隙钻进来,带着山里特有的湿凉与草木气息,轻轻掠过额头,竟有些寒意。
无事可做,手机在这里成了摆设,屏幕一亮就是没有信号的提示。心思止不住乱飘,我翻来覆去,只好盯着窗外。天穹漆黑,繁星密布。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昨晚程岚在走廊上问我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跟这个村子……没什么关系吧?”
那一瞬间的神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眼神专注,却透着警惕和试探。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吗?她是认为我跟白婆婆一家的关系,所以才这么问的吗?还是觉得我跟这个村子的人是一伙的?
还有那个把我们载到白石村的司机。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神态确实古怪。在车上反复确认我们是不是要来这里,他语气中的迟疑和眼神里的闪烁,若真是寻常司机,哪会对乘客的去向如此上心?看他当时的反应,像是知道这个村子的一些事情。
一些不好的事情。
思绪被层层叠叠的疑点缠绕,我翻了个身,床板在夜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还有邵明川,他肯定还有什么事没跟我们说。
他跟程岚吵架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不要再去找他聊聊?
闭眼正想的入迷,忽然“咚”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像是有人突然在耳边拍了一下,让我猛地睁开眼。心口跟着一紧,呼吸不由自主地滞住。
我抬头四下张望,屋子里除了风吹动窗帘的轻微摆动,没有半点异常。目光缓缓落下,才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地板上滚落着一支笔。那是我白天穿的裤子口袋里掉出来的。我猛然想起——这笔,是我在程岚的尸体旁捡到的!
差点儿忘了它了。
摸来由的一种兴奋。我弯下腰,将笔拾起。笔身上还粘着细小的泥点,我抽了几张纸巾,轻轻擦拭。擦干净后,它看起来不过是一支普通的黑色钢笔。
但程岚的职业是娱乐记者,这笔,真会只是普通的钢笔吗?
我把它握在掌心反复端详,轻轻旋开笔尾,果然,底端的壳子被拔开,露出一个细小的接口——录音笔!
我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我不再犹豫,赶紧拿过手机,将接口插上。屏幕闪烁片刻,传输的进度条一点点爬升,文件竟然有好几十个,日期从这几天一直追溯到她来这里之前。
“真是有点意思……”我压低声音,自语间却能听出自己发颤的兴奋。
等进度条终于跑到尽头,我手心已经出了汗。带上耳机的瞬间,我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一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今天最新时间段的录音。耳机里先是一阵刺耳的杂音,像是什么东西从布料里被取出的摩擦声,随后渐渐清晰起来。
紧接着,程岚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记者的语气:“你好,多谢你能答应来这里跟我详谈,那我就长话短说,我想问一下,你是这里的本地人吗?”
不知是不是距离太远或是收音不好,但另一端,却始终没有听见回应。耳机里只传来断断续续的环境音——花房里鸟叫声和一些杂音。
随后,程岚继续追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语气渐渐带上了急切和不耐。她似乎在逼迫对方开口,可那人却一直沉默不语。间或有“啪嗒”的声音传来——很熟悉,是打火机的开合声。
估计那地上的烟头就是这么来的吧。
像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屏住呼吸,调大声音,试图从噪音里辨认出更多内容时,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刺破了耳膜!那是程岚的声音,尖锐、短促。我的手不由自主一抖,几乎把手机扔了出去。耳机里随之传来剧烈的摩擦声,录音笔似乎跌落在地上,紧接着便是沙沙的拖动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挣扎与急促的喘息。
那一刻,我整个人僵在床上,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声音里混杂着绝望和无助,直到最后,一声沉闷的“咚”响彻耳机——应该是高跟鞋落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录音设备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背景声。直到很久以后,我们几个人闯进花房时的声音才出现在录音的尾声。
我取下耳机,额头冷汗直冒。
这是真的人死之前的声音,被窒息勒死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也勒住了我的喉咙。
我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那窒息感才慢慢消失。
不得不说,这声音真的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那人又在你眼前死了一遍。
录音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约的人是谁呢?
犹豫片刻,我又点开了下一条录音。没想到竟然是她和邵明川在花房里争吵的对话。声音有些凌乱,像是从中间突然录进去的,应该是无意识间误触的开关。
听完后,我沉默了许久。我并不觉得是邵明川杀了程岚,但如果把他们争吵的这件事当作他杀人动机的话确实是有很大可能的。
我手指一点点滑动着屏幕,像是个拿到潘多拉魔盒的人一般,有些痴迷,继续播放下一条、再下一条录音。耳机里反复传来她的声音,或是采访、或是记录。
里面还有一些是来白石村之前的一些采访录音,大多数听上去应该是跟失踪人口家属的对话。
有嫌弃的声音:“那老不死的,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倒是省心了。”
有焦急悲伤夹杂着哽咽的声音:“我妈......她到底去哪儿了,明明身体不好,腿脚不利索,她那么大的年纪能去哪里啊。”
还有冷漠的声音:“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这次报警是因为养老院一直打电话问才去的。”
我盯着昏黄的天花板,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听着这些对话,像是有人在深夜为我放映一部又一部的真人剧,荒诞却真实。原来所谓的电视剧,也不过是对现实的收敛和淡化而已,真正的生活要更加残酷,更加冷漠。
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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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湿凉的气息,把窗帘吹得微微鼓起。耳机里断断续续的声音与外头的风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恍惚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裹紧被子,仍止不住心底升起的一丝寒意。
困意却不知不觉袭来,思绪在那些声音中被拉扯着,终于在昏昏沉沉间陷入睡眠。
再次睁眼时,窗外已经泛起了清晨的微光。刺目的日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打在脸上,我下意识摘下还挂在耳边的耳机,手机屏幕黑漆漆的,没电了。脑袋有些胀,耳边还残留着昨晚那些声音的回响。
我坐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动,喃喃道:“不得不说,这地儿虽然偏僻,但睡觉是真的舒服,没有城市里的那些噪音,甚至开着灯我都能一觉到天亮。”
简单收拾后,我推开房门。院子里,榕树在晨风中静静伫立,几缕初升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洒下,形成丁达尔效应。光影之间有微尘飘浮,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几眼。
我并没有因为昨天的杀人案件而影响多少,该吃吃该睡睡,活像是个没心没肺胆子大的人。
等我走到大厅时,依旧很是安静,院子里的风带着股潮冷,吹得悬在梁上的灯笼微微摇晃。大厅里已经有人先到,桌上放着几个刚盛好的稀饭。
陆言初和沈清悠早早坐在长凳上等着开饭。见我进来,陆言初忙直起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低声喊了句:“小沐姐。”似乎昨天的事情对他影响也不是很大。
与之相比,沈清悠的状态明显糟糕。她披着一件浅灰色外套,领口松垮垮地垂着,眼底的黑眼圈深得惊人。她的肩膀不自觉往陆言初身子那边靠,手指揪着衣角,整个人显得无处安放。程岚的死,显然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我扫了一圈屋子,众人陆续到齐,却不见许微的身影。我正准备在沈清悠身旁落座,便听陆言初低声开口,眼神里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失落:“小沐姐,你姐姐和白婆婆提早去准备接今天要来的警察了。”
“哦,好。”我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多想,刚坐下,胳膊就被人突然紧紧搂住。
“许沐姐,你昨天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我一晚上都没合眼。”沈清悠抬头望着我,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加上脸上的黑眼圈,让我有些想笑。
我轻轻抽出手,顺势在她头顶拍了拍:“怕什么?晚上门锁得好好的,谁能进来?再说了,今天警察要来了,肯定会找出凶手的。”
沈清悠却没有被安抚下去,反倒低着头喃喃自语:“但愿吧……可电视剧里好多都是官商勾结啊,黑警、假警察都有。要是真碰上那样的,来了的人是不是警察都难说。”
我眉头微挑,心里有点吃惊她会这么说,我嘴角勾了勾,仍旧笑着安慰:“你想太多了。电视剧都是编的,不然剧情怎么推进?别自己吓自己了,吃饭要紧。”嘴上说得轻松,不过要真如她所说那样又该怎么办呢?
“就是啊,别乱想。”陆言初忙附和。
可话虽如此,我的思绪还是被撩动,忍不住往更坏的方向联想。倘若,警察真的和白婆婆是一伙的呢?
13. 警察
饭菜下肚,却像嚼蜡般无味。厅中谁都没说话,空气凝固得压抑,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就在我放下筷子的瞬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发动机声,紧接着是刹车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动。
我转头望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外头停着一辆老旧的黑色越野车,从车上先下来两名身穿警服的男人。肩章反射着光,却没给人带来多少安全感。紧跟着,白婆婆和许微也走下车来。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两名警察?就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到警察的瞬间,屋里的其他人都感觉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纷纷回避视线,有些人甚至饭都没吃完便匆匆离开了。
那两名警察很快就走了进来,一男一女。
男警看上去年纪在三十五六的感觉,面庞略显黝黑,给人一种老练圆滑的感觉;女警则显得稚嫩许多,年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身材有点瘦削,剪着齐耳的短发,眼神里透着拘谨。她紧紧跟在男警身后,手里抱着个黑色的文件夹。
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身份——男警叫李卫东,女警叫周小颖。
李卫东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我身上:“你,就是昨天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我下意识站了起来,背脊绷直,点点头:“对,还有他们。”我抬手指了指身旁的沈清悠和陆言初。
“还有一个,现在应该还在房间。那个,才是死者的丈夫。”一旁的白婆婆声音不紧不慢。
李卫东环顾了一圈,眉头微微一蹙:“这村子太偏了,就先在这里做笔录吧。”他转头看向白婆婆“有没有安静没人的房间?”
“有的。”白婆婆含笑应声,转身让许微人去准备。
于是我们被依次叫进去做了笔录。问题简单直接,大多围绕案发经过和我们与死者的关系。等问完我们三个,邵明川才从上面下来。
李卫东眉头顿时拧得更紧,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怎么这么慢?你就是死者的丈夫?”
邵明川看到警察眼神稍微闪躲了一下,随后镇定了下来点了点头:“对。”
“进来吧,就差你了。”
等邵明川跟着那两个警察进了隔壁的房间,门轻轻一合,走廊里便安静了下来。我们三人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走廊尽头的窗子半开着,山里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涌了进来,拂动着墙角挂着的红布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清悠搓了搓手,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压得极低:“刚刚警察都问了你们些什么问题?”
陆言初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似乎在整理思绪。他的声音有点飘:“就是一些基本的内容吧,个人信息,认识死者多久,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这些都挺常规的。”
“嗯,我也是。”我回道。
沈清悠听完,眉头皱得紧紧的:“可死了一个人,就只派来两名警察吗?而且你们不觉得那个女警姐姐看着特别年轻,好像刚实习不久似的?”
我回道:“一般在市区里,如果刚发现尸体,确实可能会先派两个人来,先确认情况,再叫法医和痕迹组过来。但这里这么偏远,山路一来一回估计得好几个小时,照理说,死了个人也算是个大案子了吧,只来两个人,还是有点少的。”
陆言初抬起头,眼神闪了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一个地方也很怪。你们注意到没?他们来的时间太早了。我们从市区过来,车开得那么久,他们却八点出头就到了。那得多早出发?还是说白石村距离最近的警察局很近吗?但如果近的话,为什么昨天不来?”
我听了他的话,眉头微皱:“确实,而且我是第三个进去做笔录的,那名叫李卫东的警察,我感觉都有点不耐烦的感觉了。”
沈清悠瞪大眼睛,急得小声嚷:“我就说嘛,我昨晚还在担心!你们看,很可能就是黑警!要么……要么就是有人假扮的警察!”
“如果真是这样,那白婆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陆言初轻声开口,他的眉头紧锁。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动机还真不少。”我喃喃道。脑子里浮现出邵明川说过的话:这个村子里,大部分都是失踪人口,或者干脆就是有案底刚出狱的人。若是真有警察查进来,那不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沈清悠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攥住了我的手,声音发颤:“啊,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赶紧找个借口离开?要是他们真不是警察,我们留下来岂不是很危险?”
我看了看她,故意放缓了语气:“别慌,这只是我们自己的猜测,还没有证据。就算真想走,也得等有车过来才行,现在盲目跑出去更危险。”
“对啊。”陆言初在旁边附和:“我们先别自己吓自己。现在来看,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对我们有敌意。再说了,许微是小沐姐的亲姐姐,白婆婆又是她婆婆,她们应该不会让咱们出事的。咱们就跟紧小沐姐,不会有错的。”
我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这是准备一直粘着我了吗?
我望向不远处的许微,她正弯着腰逗弄着安安,阳光从榕树枝叶的缝隙间洒落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裙,举手投足间带着温婉的气息,然而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说我们姐妹关系本就算不上亲密,但眼前的她,却像是隔了一层雾,显得拘谨和疏远。难道女人在生了孩子后,性情真的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审讯室’内——
一张不大的木桌横在房间中央,李卫东和周小颖并肩坐在桌子一边。桌子的另一边,邵明川独自一人。他背靠着椅子,身体微微放松,右手把玩着腕上的手表。此时的邵明川并没有过多的紧张,他的眼神在两名警察之间游走,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打量。
李卫东冷冷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火药味:“看什么看?见到警察都不紧张吗?”
邵明川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我又没杀人,我紧张什么?倒是想问一句,警察同志,你们是哪个区的?”他一改昨日在众人面前的慌乱与愁容,语气里多了几分试探。
李卫东眉头紧皱,眼神一沉,手掌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警告。周小颖很快接过话头,语气冷静克制:“我们是北山区双龙镇派出所的,请你配合相关调查。”
“北山区啊……”邵明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抬眼看向天花板上的灯,声音不紧不慢:“路程应该挺远的吧?来这里要多久?”
“差不多两个小时。”周小颖答道,笔尖轻轻划过纸面。
“两个小时?那也不算太久。奇怪了,那昨天为什么没来呢?”邵明川目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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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周小颖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卫东重重一拍桌子,打断了对话:“不要问东问西的,是我们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们。”
邵明川却并不恼怒,反而摊开双手,摆出一副配合的姿态:“好,好,您继续问。”
李卫东目光灼灼:“你和你妻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结婚?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邵明川低下头,手表在他指尖转了半圈,他才慢悠悠开口:“高中就认识了,刚结婚。来这里就是来度蜜月的。”他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背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周小颖手中的笔“沙沙”作响,一字不落地记录着。
简单问过一些个人的基本信息之后,李卫东目光如炬的看着邵明川又问了一遍:“你和死者是夫妻关系?”
邵明川对视了几秒,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回答:“当然,警察同志不是已经问过了吗?”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
“那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伤心?”
邵明川眼中逐渐浮现些许悲痛,声音变得悲重起来:“昨天已经伤心过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凶手才是。”
“有人说,你昨天在死者遇害前跟她大吵一架,因为什么吵?”
邵明川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夫妻间的小矛盾,鸡毛蒜皮的事。”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你们不是来度蜜月的吗?”
“度蜜月也不妨碍吵架吧?她抽烟太多了,我说了两句,她不高兴,就吵起来了。”
说完,他忽然抬头,直直看向李卫东:“对了,你们来之前,有没有先去看过尸体?”
周小颖写笔录的手一顿,悄悄用余光瞥向李卫东。
李卫东眉头骤然拧紧,猛地拍桌子,声音像惊雷炸响:“邵明川!不是说过别胡乱发问了吗?警察办案,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邵明川却不急不躁:“好,好,警察同志,您继续问。”
李卫东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继续冷声追问:“你老婆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可多了。您也知道,我老婆是记者,恐怕在工作上得罪了不少人。”
“你老婆是娱乐记者,为何要来这种偏僻的村子采访?还要单独约村民,在花房里见面?”李卫东盯着他,身体微微前倾。
“她做了这么多年娱乐记者,想转新闻记者这一块。这地方偏僻,外界知之甚少,但景色不错,写篇报道总能引些关注吧。至于花房……那里安静,不容易被人打扰。这村子的人对外人都挺排斥的,所以不太想在外面被人看到,进村民家采访更是不可能的。”
这一番解释有条不紊,几乎滴水不漏。
沉默片刻,邵明川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警察同志,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出那个她约采访的村民吧?”
李卫东目光一闪,冷声问:“你有线索?”
“暂时没有。”邵明川摇了摇头,“但我建议你们去问问村民。他们肯定知道。”
“你觉得这个村子的村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那倒没有,你们警察破案本身不就是需要多走访周围的人吗?”
李卫东深深的看了几眼邵明川:“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警察同志。”
14. 木屋
“咦?邵明川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还没结束?”沈清悠托着腮,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
“毕竟他是程岚姐的同……”陆言初话还没说完,我立刻接过去,眼神不着痕迹地示意他闭嘴。
“毕竟他是程岚姐的丈夫,想必会被问更多的问题。”我语气平静地补充道。
不知为何,我并不想沈清悠知晓邵明川和程岚姐假扮夫妻的事情,也并不想让她掺和进邵明川所说的事情。她太单纯了,掺和进去只会惹来麻烦。虽然昨晚的录音很多是失踪人口家属的,但村里的这些人我并没有真实的确认过是否真的是失踪人口,在没有证实下来之前还是少一个知道为好。
更何况,邵明川也未必会向警察承认“假扮夫妻”的事情。
我盯着那扇半旧的木门,心神有些恍惚。正想着,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邵明川先走了出来,脸色不见半点慌乱,像是在琢磨什么。
紧接着,李卫东和周小颖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李卫东眉头紧锁,他环视了我们一圈,清了清嗓子,最后开口道:“在案子没有查清之前,你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我们目前还不清楚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你们这些外来人员更要注意安全,要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信息随时找小周。”
他的目光在邵明川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李卫东又将视线移向许微,略微眯眼:“你之前说过存放尸体的地窖,在哪里?”
许微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来,她抬手把额头的一缕散发别到耳后,神情不紧不慢:“在后院。我让浩东带你们去。”转身唤来林浩东,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带警察同志去看看吧。”说完,又重新蹲下身,伸手去逗弄安安。
“我,我们不用跟着去吧?”沈清悠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她脸色发白,指尖紧紧拽着衣角。
“当然不用。”周小颖冲她微微一笑,声音温柔。
“那就好,那就好……”
我看着林浩东带着两名警察往后院走去,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心中隐隐有些躁动,便想跟上去看个究竟。
刚抬步,却被陆言初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去?”
“我就是想去看看地窖在哪里。”
“你胆子可真不小。”邵明川插话,他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像是要回房间。
“怪吓人的,小沐姐,你别去了吧。”沈清悠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袖子,眼神怯怯的。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警察和林浩东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拐角处。
“好吧好吧。”
好奇心驱使着我,走上前去想要找邵明川聊一下刚刚审问的事儿和昨天还没聊完的事情。
本来陆言初也想跟我一起,但被一旁的沈清悠拽住,脸色微红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我没有管他,径直跟着邵明川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子里空气混杂着旧木头和烟草的味道,看样子是抽了不少烟。
“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邵明川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随手推开窗户点了一支烟。
“我只是好奇。”我靠在墙边,双手环胸,语气尽量装作随意,“警察问了你什么奇怪的问题?或者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就这么好奇?想当侦探?”他对着窗外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半眯,声音带着几分揶揄。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行,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说完作势要离开。
“那两个是真警察。”他忽然开口。
我一愣,转过身来:“嗯?你这么确定?”
“别以为会有什么冒充警察的狗血桥段。”他叼着烟,语气笃定,“我跟程岚跑过不少地方,见过的警察多了。真假,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我正要追问,他又补了一句:“可他们不像是‘正经’警察。”
“什么意思?”
“他们说是北山区双龙镇派出所的警察,说来这里只要两个小时,说实话这时间昨天只是来确认一下的话,时间我感觉是完全够的,那为什么不来呢?非要拖到今天?”
“还有就是,我在问这事儿的时候,旁边那个周小颖疑惑的看着我就像是不知道一样,李卫东却有些气急败坏。”
“而且,正常来说,警察来这里不应该先去现场查看,然后确认尸体的情况,最后再来做笔录吗?那周小颖看她表情应该明显也是知道的,她看着也不太清楚那个李卫东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怕是不合规吧。”
“你的意思是说,那李卫东是故意的?”
邵明川摇摇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不知道,没摸透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不过那周小颖看着像是个好的,不过,谁又知道呢,只能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调查了,如果看过了尸体,接下来应该会让痕检和法医的过来。”
他顿了顿,眸色微深:“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不应该随意挪动尸体才对,这样挪动了尸体,很可能会破坏现场的一些痕迹和尸体上的一些痕迹线索,但你姐姐为什么要把尸体搬到地窖呢?仅仅是为了不让尸体腐烂的更快吗?”
提到许微,我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许微的这个决定,我确实没想那么多,可能因为她是我姐的缘故,让我没往深处思考,但现在想来,她当时那么冷静快速的做出决定,像是经常处理这类事情一样!
邵明川见我不说话,随即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我也不是说你姐姐有问题,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我敛了敛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没事,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了解到的信息还没你多呢。对了,你昨天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他手里的烟只剩下烟蒂,指尖轻轻弹了弹,神情若有所思。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微弱的哭泣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随后是一声关门声。
紧接着,“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打开门是陆言初,那刚才哭的是沈清悠?
看着陆言初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我挑了挑眉,看来八成是沈清悠告白失败了,语气带着调侃:“你小子,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哭了?”
陆言初的耳根子一下红透,支支吾吾:“是......也不是吧。”
“你们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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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聊什么?是关于那两个警察?”他赶紧转移话题。
邵明川看了眼陆言初,随后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我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会儿。”
我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拉着陆言初出了房间。
刚一推开门,就差点与迎面而来的沈清悠撞在一起。她手里抱着画板,眼眶红红的,看到陆言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别过头,快步走开。
我看着她背影,拍了拍陆言初的肩膀,叹了口气,对陆言初调侃:“你啊,伤了一个女孩的心。”
“感情的事,没有办法。”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我。
沈清悠抱着画板和笔,独自出了门。她漫无目的地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只想找一处安静而风景优美的地方写生,好借此忘掉刚刚那场尴尬又失败的告白。
小路蜿蜒,她一路七拐八拐,踩着不平的石板路,鞋底被碎叶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村子的房屋已经被甩在身后,只剩下身边这片安静的树林。
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带着潮湿的青草气息,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沈清悠的心情这才稍稍舒缓,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耳边忽然传来潺潺水声。她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是一条小溪,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小溪的对面有一栋别致的小木屋。
“正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支起画板,哼着歌开始写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画面渐渐成型时,木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模糊的声响。
“什么声音?”沈清悠抬起头,心里一紧。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几秒,却再没有动静:“难道听错了?”
她正准备继续作画,忽然“砰”的一声,比刚刚更清晰、更突兀的声音猛地从木屋里传出。她被吓得差点将笔掉在地上,手指紧紧攥住画板,心脏怦怦直跳。四周除了鸟鸣、溪水声和树叶摩擦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显得格外怪异。
这一次,她能肯定,声音的确是从木屋里传来的。沈清悠咬了咬唇,手忙脚乱地将画具收进背包,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没事的,也许只是……只是动物。”
她背起画板,正要转身离开时,木屋里忽然传来急促的砸门声。
那声音沉闷而急切。
沈清悠的脚步僵在原地。理智在催促她立刻跑回村子,但好奇心让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木屋孤零零地立在溪水对岸,门口铺着一座窄桥,仅容一人通过。她犹豫良久,还是小心翼翼地踩上那座窄桥,脚下的木板“吱呀”作响。
走到门前,只有一扇狭长很高的小窗。即使跳起来,也仍旧什么都看不见。心脏提到嗓子眼,她缓缓贴向门,想透过门缝往里瞧。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冷不丁地从门缝里出现,死死盯住了她!
沈清悠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两步。还未等她尖叫,那只眼睛忽然贴着门缝,发出嘶哑急促的声音:
“救我!”
15. 地窖
沈清悠被那声突如其来的“救我”吓得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的画笔滑落在有些湿漉漉的草地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她几乎不敢再往那扇木门的方向看去。双腿一阵发软,她慌慌张张地背起画板,转身就往回跑。
树影摇曳,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她跑得急了,呼吸乱作一团。跑到一棵粗大的树旁时,沈清悠终于撑不住,扶着树干弯下腰,大口喘气。她心头的惶恐一阵阵涌上来,思绪完全乱了。
“刚刚……那是谁?”她低声呢喃,声音颤抖。
“他是被关在里面了吗?”
“为什么会有人……被关在那种地方?”
林间的气氛渐渐沉重下来,乌云压得低低的,遮住了来时的阳光。沈清悠抱着画板蹲在地上,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她几乎崩溃:“这个村子……怎么会这么古怪!”
她咬紧牙关,抬手胡乱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雨点似乎随时会落下,她不敢再逗留,踉跄地站起身,拽紧背带,几乎是小跑着朝来时的路奔去。
另一边——
我转移话题看向陆言初:“要不要去找找地窖?”
陆言初愣了一下,皱着眉盯着我:“小沐姐,你……真打算去啊?”
我扬了扬下巴:“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呗。”
他显然有些慌了,压低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点吧。你这次来不就是探亲?为什么不好好陪你姐姐,非要掺和这种危险的事?再说了,警察不是来了吗?邵明川既然说是真警察,就该是他们的事,咱们何必瞎凑热闹?”
我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不敢去就算了。”说完便作势要走。
“哎,别啊!”他急忙伸手拉住我,手心里都是汗,“我没说不敢……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许微带给我的那种诡异感,让我本能地不想再和她有过多接触。而我的外甥安安……我本来就不喜欢小孩,对他更是提不起什么耐心。
而且许微现在好像并不在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婆子在照看安安。老太婆背微微驼着,不时用眼角余光扫我们,也没见白婆婆的身影。
我拉着陆言初悄悄的溜到了后院。
后院离我们住的房间不过十几步远,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如果尸体真的被放在后院,那我们昨晚岂不是和尸体共处了一夜?想到这,背脊莫名爬上来一阵凉意。
陆言初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发白,声音压得极低:“这……真的在这里吗?”
我点了点头,语气刻意保持镇定:“找找看吧。”
后院比前院冷清许多,靠近围墙的一排屋子门半掩着。正值将近中午,大多数人都聚到前院准备饭食,后院显得格外安静。
开着门的几间屋子大多都是些杂物间,摆放了一些易储存的食物和一些零散的修理工具。
我们在院子里一间间找过去,发现有一间紧闭的房门挂着铜锁。透过门缝,能模糊看见里面的景象——靠墙的木架上整齐摆放着一排排瓶瓶罐罐,形状大小各异,瓶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冷的反光。地上还整齐码放着几个白色大桶,桶口密封,里面像是装了什么液体,只能看到桶身贴着的标签,但光线太暗,无法辨认字迹。
“这间房看着不像是杂物间啊。”陆言初皱起眉。
“那些瓶罐……看着倒像我们学校实验室里用的化学试剂。”
我正要再细看,突然——
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
我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陆言初的手腕,把他拉进旁边一间杂物间里。我们贴着门板,呼吸都不敢太重,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朝外张望。
只见林浩东领着李卫东和周小颖,从斜对角的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让白婆婆那边帮我联系了痕检和法医。”李卫东一边走一边说,眉头紧锁:“估计下午两三点能到。中午就先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林浩东点了点头,客气回应:“嗯,婆婆交代过了,我先给二位找两间房稍作休息。”
“不必了。”李卫东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急躁,“我和小周还要走访一下周围的村民。”
林浩东愣了一下说道:“马上午饭时间了,二位先吃了饭再去吧。”
李卫东点头答应。
等三人走了之后,我不由得说道:“这李卫东怎么还看着还有点尽职尽责啊,跟做笔录的时候给人感觉不太一样。”
没听到陆言初回复,我低头一看,自己还紧紧攥着陆言初的手腕。两人挨得极近,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我心头微微一颤,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啊,不好意思。”
陆言初的耳尖已经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色,他别过头,嗓音有些发紧:“没……没关系。”
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还真是纯情可爱。
我干咳了两声:“我们赶紧去那间房看看吧,地窖应该就在那里。”
等我们来到地窖前,木质的盖板没有盖好,边缘翘起一道缝隙,木板上没有什么灰尘,像是经常打开。
陆言初站在一旁,眼神紧紧盯着那道缝隙,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我……我们真的要下去吗?”
“要不,你在上面给我望风?”
“行!”他应得倒是干脆,甚至有点过快。
“答应的倒是挺快。”我忍不住笑了声。
陆言初脸有些涨红,搓了搓手:“小沐姐,你快去吧,要不然一会儿真有人来了,咱们就麻烦了。”
我也不再逗他,弯腰推开木盖,顺着有点生了锈的铁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四周是整齐的砖石砌成的墙壁,很凉爽。越往里,气温越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电筒的光在墙壁上来回晃动。
走了大约几十步,鼻尖猛地一颤——空气里多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带着血腥与腐败混合的气息,直冲喉咙。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还是感觉胃里泛起一阵恶心。顺着气味再往前,空间突然变得开阔,手电筒的光一打过去,心头“咚”地沉了一下——空地中央,赫然摆放着程岚的尸体!
即使早已心里有过准备,可那一瞬间的冲击仍然让我头皮发麻。程岚静静仰躺在那里,脸色灰白,眼睛睁得很大,像是还残留着临死前最后的恐惧。虽然这地窖算是低温环境,但终究不是冰库,尸体的皮肤已经出现轻微腐败,空气中的气味也因此更浓。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举着手机光束扫视四周。砖缝间渗着湿气,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破旧的木箱和杂物,显然这地窖原本并不是专门用来存放尸体的。
在角落里,我找到一个开关,指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昏黄的灯泡闪烁了几下,随即亮起,光线刺眼,却让眼前的场景比刚才更清晰,灯打开了之后,尸体没有刚刚用手机照着那般吓人了。
程岚的尸体比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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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中要完整。昨天在花房里只见她吊在半空,如今她安静地躺在地上,那只之前掉落的高跟鞋此刻完整地套在了她的脚上。她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手指微微蜷曲,指甲上的红色美甲剥落了几块,裸露的指尖看上去格外刺眼。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尸体。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要冷静,可走到近前时,汗还是顺着后背滑了下来。
我弯下身,将手机光对准她的脖颈。昨天她吊在树上的时候,没能看清细节,现在才发现,白皙的脖子上清晰地留着两道勒痕——一道较浅,位置偏高;另一道较深,嵌入皮肤。
“奇怪……怎么会有两处勒痕?”我低声喃喃。
“难不成是先勒晕然后再将其吊起来吗?”
我掏出一张卫生纸抬起她的手,仔细观察。指甲缝里有一些浅色的碎屑,像是皮肤组织残片,这应该是她临死前拼命挣扎时,抓伤了凶手留下的痕迹。
其他的我也没看出来有哪些异样,虽然看过《法医秦明》、《识骨寻踪》等等,但毕竟跟现实中实在看到的还是不一样。
随后我大着胆子摸向程岚身上的衣服口袋,低声自语:“冒犯了,冒犯了……”指尖在布料间摸索,最终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面有些褶皱。
还没等我打开看,就传来陆言初的声音。
心头猛地一紧,我赶忙将纸条塞进自己口袋。慌乱之中,我转身去关灯,在墙边,却没注意脚下,被什么硬物绊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低头一看,影影绰绰,像是个铁棍子,但我没来得及仔细确认。
我没在意,迅速顺着铁梯爬了上来。
“你可终于上来了。”陆言初压低声音,神色有些紧张。
“怎么了?”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心脏还因为地窖里的景象微微发紧。
他弯腰,把木板重新压了下去,动作小心:“刚刚我听到你姐在院子里喊你,让你去吃饭。”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刚过五分。”
“来得及,来得及。”我假装轻松地笑了一声,出了门,没想到外面已经阴云密布,转身去旁边的水池边洗了把手,冰冷的水拍在掌心时,手心那股微微发热的紧张感才慢慢消散。
大厅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平时的一些人之外,李卫东和周小颖也在桌上,但不见林浩东和白婆婆。
我拉着陆言初坐了下来。
“去哪儿了?我刚刚到处找你,怎么没见着?”许微一边夹着青菜,一边抬眼盯着我。
“啊,我刚在房间里上厕所,有点拉肚子。”我低头扒了口饭,假装自然。
陆言初忍不住偏过头,眼里带着几分佩服。
李卫东慢条斯理地抬头,目光锐利:“现在是特殊时期,希望你不要乱跑。”
“嗯,知道了。”
“对了姐,林浩东和白婆婆呢?怎么不见他们来吃饭?”
许微正端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低声道:“他们要处理一些事情,比较忙。”
李卫东突然说道:“小周,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先去花房看一下。”
“警察同志,”许微立刻接口,笑容却略显僵硬,“等浩东回来陪你们一起去吧。他那儿有钥匙。”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可能要一会儿吧。”她把头偏过去,装作专心给碗里添菜。
我默不作声的听着,林浩东去忙什么了?不是说钥匙村里人大部分都有吗?许微手里没有吗?
16. 调查
吃完饭过了好一阵,天色愈发阴沉。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低得似乎伸手就能碰到,空气闷得透不过气来,像是随时要下雨的样子。院子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偶尔几声麻雀从屋檐下扑腾而起。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院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浩东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脸色涨红,呼吸急促,像是一路跑回来的。
李卫东皱着眉,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你这是跑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跑的气喘吁吁的。”
林浩东愣了下,眼神闪烁,明显被问得一滞:“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微赶紧上前,笑着拍了拍林浩东的肩膀:“警察同志要去花房,钥匙不是在你那吗?你就带他们过去吧。”
林浩东嘴唇动了动,下意识脱口而出:“啊?我才刚回来,钥匙不是——”话没说完,余光瞥见许微正用力冲他递眼色,顿时戛然而止,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短暂的沉默后,他仿佛认命般低声说:“等我一下。”随即转身走进屋子,不一会儿拿着几把伞出来,递给李卫东和周小颖。
“走吧。”随后便带着二人出了门。
我和陆言初则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静静看着。乌云压得更低了,远处的山头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小沐姐,”陆言初小声凑过来,神情有些纠结:“花房你不会还要跟过去吧?昨天你不是已经检查得很仔细了?”
“我看天气也不好,看样子像是要下大雨。”
我看着天空的阴影,淡淡笑了一声,转过头,直直盯着他:“花房和地窖,二选一。”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小声嘀咕:“小沐姐,你可真是……”停顿了几秒,像下了极大决心,“我选花房。”
我挑了挑眉,故意放缓语气:“你要是害怕,可以不去。我一个人也能行,不勉强你。”
“不不不。”陆言初急忙摇头,耳根有些红,“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说完,带着两把伞远远的跟在了李卫东他们后面。
到了花房,我和陆言初蹲在门外,试图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玻璃房的墙壁因阴云压顶而显得昏暗,活像是个玻璃棺材。
“这里发现尸体后,后来就你们把尸体抬走,再也没人进来过了吧?”李卫东低沉而冷硬的声音传来。
“对,当时我们把尸体抬走之后,我就在外面锁上了门,还特别叮嘱村里的人,花房暂时停止使用。”林浩东答得很快。
“钥匙只有你这一把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浩东咳了一声:“那倒不是。村里身体不好的老人也有钥匙,他们偶尔会来这里坐一坐,毕竟花草多,空气更好,氧气更足。”
过了片刻,周小颖的声音响起:“这蓝色的花是什么品种?看着有点像蓝色妖姬,但花瓣上怎么会有白色斑点?”
林浩东明显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僵硬:“这……就是一种普通的观赏花而已。”
“应该痕检和法医快到了。”李卫东语气冷静,“林浩东,麻烦你去接他们过来。我和小周还要去村里走访。”
“好……”林浩东声音充斥着些许埋怨。
话音刚落,我立刻拉着陆言初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等他们走远之后,推开那扇没来得及锁上的门,便悄悄走溜了进去。
花房内潮湿闷热,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一丝腐败的气息,光线灰暗,满室的植物显得更加阴森了起来。
“小沐姐,我们进来不会留下脚印吧?”陆言初小声问,眼神四处乱飘,紧张得连声音都发抖。
“避开土壤区域,走在石板上。”我提醒他,压低声音,“你去看看周围的植物草丛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罢,我径直走向那片蓝色花丛,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更加诡异艳丽。
我正想用手机拍下来。
“咦?怎么好像少了一些?”
“昨天来的时候好像花更多一些。”
我蹲下仔细看,发现几根花茎上有整齐的横截面,像是被剪刀裁断,断口平整干净。
但花房里其他的花并没有裁剪的痕迹
为何单单只剪这一种?又是谁剪的?是林浩东吗?还是中间有别的人进来过?
我放下心中的疑惑,再度走到花房中央那棵吊着程岚的大树前。枝干依旧粗壮,绳子还挂在上面,末端牢牢系在后方那棵较细的树上。
我举起手机,给绳结拍了几张照。
“咦?这绳结是八字结。”背后忽然传来陆言初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什么八字结?”
他伸手比划着那段绳索的形状,语气谨慎又认真:“这是一种常见的绳结,用来固定保护点,攀岩或者户外运动的人很常用。消防员也会用到,因为结实、牢固,不容易松。”
“你怎么知道的?”我眯起眼,盯着他。
陆言初被盯得耳朵微微发红,支支吾吾地笑了笑:“啊,我平时……也经常去玩攀岩嘛,所以多少懂点。你看,这结打得挺标准,不是随便绑的。”
“昨天你怎么不说?”
他轻咳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委屈’:“昨天尸体吊在那里,我光看一眼都头皮发麻,哪还敢注意这些细节啊。”
“这样看来,凶手八成是个男人吧?会攀岩的人,大多数体力都不小。”
我凝视着那绳结,心里却并不认同:“也不一定。如果利用另一棵树作为杠杆,就算力气大一点的女人,也能把人吊起来。”
“你那边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陆言初摇摇头,略显懊恼地说:“没有,草丛里干净得很,连个烟头、纸屑都没有。”
“行,我们赶紧走吧,估计一会儿痕检和法医就要过来了。”
经过门口时,我忍不住又蹲下仔细看了眼昨日留下的泥土痕迹。
仔细看好像是个鞋底的一角,有一点点纹路。
我默默拍了几张。
突然一声闷雷响起,更燥热了几分,往回走的路上,零星的雨点开始砸下来,溅在脸上带着湿冷。
“快点走吧。”我催了一句。
谁知不过一会儿,雨便像泼下来似的。泥地溅起水花,裤脚湿透,鞋底陷进泥里拔出时发出黏腻的声音。
等我们狼狈地回到屋里时,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上来。陆言初甩了甩头发,水珠飞溅,他一脸嫌弃地低声嘟囔:“这鬼天气。”
等换好衣服再出来,已是晚饭时间。
我和陆言初坐在饭桌前,不见李卫东和周小颖的身影,但白婆婆和许微都在。
陆言初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那两位警察没来吃饭吗?他们今晚会留在这里吗?”
“嗯,他们和今天下午来的痕检和法医都会在这里住一晚,下这么大的雨,路上也不好走。”白婆婆语气平静的说道:“对了,小微,一会儿给他们都留一份晚饭。”
许微点点头。
“听说你们今天下午出去了?”白婆婆冷不丁的问道。
埋头吃饭的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许微筷子突然顿住,微微抬头看向白婆婆。
“啊,对,出去溜达了溜达,要不然总在房间里待着挺闷的。”
“另外一个小姑娘没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没有,我看她好像自己出去写生去了。”
“是嘛……”白婆婆咀嚼着饭菜,慢慢咽下去,随后抬眼,盯着门外的倾盆大雨,声音有些担忧,“我看她和那个死者的丈夫都没来领饭,不会还没回来吧?”
我皱了皱眉头,还没回来吗?
“轰隆——”又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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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雷,伴随着刺眼的白光劈开夜空。门口的风趁势灌进来,把头顶灯笼吹得剧烈摇晃。
许微“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脸色慌乱地站起对着白婆婆说:“我去看看安安。”话音未落,已经快步离开了。
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晃出一个人影,伫立在雨中,整个人湿透,像从水里爬出来似的。
“谁?”陆言初被吓了一跳,声音拔高,手里的碗差点掉下去。
然而白婆婆只是依旧淡定地继续夹菜,对于那人像是完全没看到一般。
黑影一步步踏进屋,水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服滴落在地上,等他走到灯光下,我才看清那张脸——邵明川。
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脸色有些苍白。
我微微有些惊讶,他这是去哪儿了?
“吓死我了。”陆言初猛咬了一口肉,缓了缓:“你这是去哪儿了?”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没理会我们便径直朝房间走。
不过,我忽然注意到——他穿的好像是一双登山鞋。
吃完饭,我和陆言初提着心思,敲了敲沈清悠的房门。门板传来沉闷的回响,却没有人应声。走廊里只剩下雨点敲打屋檐的急促声。
我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已经快晚上六点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势也不见小,而且她出门的时候好像是没有带伞的,她会去哪里呢?”
陆言初缩了缩肩膀,小声说:“会不会找个地方躲雨了?也许待会儿就回来了。”
“等李卫东他们回来,如果还没见到沈清悠,我觉得得立刻告诉他们。”
陆言初点头答应。
回到房间,我才想起中午从程岚衣兜里翻出的那张纸条。纸张有点被雨水打湿,上面的字迹有些晕染。
我摊开一看,上面整整齐齐写着一排排的数字:3001、3002、3003……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
正出神间,房门忽然被敲响,我连忙把纸条收了起来。
来人是陆言初,皱着眉头,有些担忧的说:“警察们已经回来了,我刚敲了沈清悠的门,还是没有人,现在已经八点了!”
“走,去找李卫东。”
等来到大厅时,一桌子的警察、法医、痕检人员正在埋头吃饭。
跟李卫东说了一下情况之后,他皱着眉头:“不是说了不要乱跑吗。”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大雨:“行了,我们人手有限,一会儿大家吃完饭拿着手电筒出去找人,两两一组,毕竟是晚上,而且这么偏僻,千万不能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
白婆婆听见动静,披着衣服从房里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小姑娘不见了。”
白婆婆听后,脸色白了白,语气着急:“什么?她真没回来?这可怎么办……”
我还是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焦急慌乱的神色。
“浩东!”她把林浩东叫了出来:“你一会儿也跟着警察同志们一起去找人。”
林浩东看上去苦闷极了,揉了揉略显疲惫的太阳穴,低声抱怨:“我今天都跑了一天了……”
白婆婆瞪了他一眼,让他赶紧行动。
“我们也一起去吧。”我拉着陆言初。
“对,毕竟是我同学。”
“行,大家注意安全,我们今晚先尽量找一找,不管有没有找到,十二点之前必须回来。”李卫东严肃的叮嘱道。
经过几个小时的搜寻,所有人都搜索未果,只得第二天继续搜寻。
翌日天气放晴,等我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他人一早就出去继续找人了。
林浩东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人……找……找到了。”
“不……不过,她……已经死了……”
17. 又死了一个
“什,什么……”白婆婆一脸的不可置信,声音发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抖动着,像是随时要晕倒。她的手死死抓着桌边,指节发白。
但不知为何,我感觉更多的像是害怕。
“怎么可能!”陆言初霍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满脸的错愕,眼神一瞬间变得游离。
“在哪里发现的尸体?怎么死的?”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喉咙有些发紧,后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林浩东的衣服湿漉漉的,裤脚还沾着泥水。他走到桌边,手有些颤地倒了一杯水,一口闷下,水珠顺着下巴滑落。他喘了几口气,才低声道:“在村里的一条小溪里发现的。至于死因……要等法医过去仔细检查。”
“能带我过去看看吗?”我开口道。
“你去做什么?那是警察的事情,你就别掺和进去了。”许微微皱起眉,语气不重但带有一丝训斥。
她的神情让我一瞬间愣住。那一刻,我忽然感受到久违的亲情——那不是命令,而是担心。
“我好歹是她同学,”陆言初打破了沉默,声音里满是焦躁,“出了这样的事,我跟她关系最近。这种事得赶紧通知她父母——而且,毕竟是我和她一起到这来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有责任去看一眼。”
说完便一把拉住林浩东的胳膊,准备往外走。
“——不行!”
白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屋里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喊愣住了,就连许微都有些惊讶。
“啊……我的意思是,”白婆婆僵硬地笑了笑,“你知道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吗?”
陆言初一愣:“这……我不知道。”
白婆婆听到这句话,肩膀明显放松了些许,语气重新变得温柔起来:“那就……等警察同志调查清楚再说吧,到时候找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我去办公室给她们打。你说得也对,你是她同学,该去看看。说不定警察还要问你话。”
她顿了顿,转头对林浩东道:“浩东,你就带他去吧。”
林浩东点了点头:“我先去换身衣服。”
我转向许微微:“没事的,姐。我就去看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马上就回来。”
她的目光停在我脸上,半晌没说话,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点。”
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白得发晕,泥地干得快,昨日积的水已被晒得七七八八,唯有几处低洼还残留着浅浅的水洼。
“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尸体的?”我有些好奇的问林浩东。
林浩东抿了抿唇,嗓音干涩:“村里的一个婆婆早上出门散步的时候看见的,被吓得直喊,我听到动静赶过去,就看见她漂在水里,头朝下……”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喉结微微动了动:“哎,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死了两个人。”
“之前村子里从没死过人吗?”
“怎么可能没——”他脱口而出,旋即补上一句,“生老病死的,不是很正常吗?”
“但这可是谋杀!怎么跟普通的死亡相比。”
“你怎么知道沈清悠是被谋杀的?”
“是我把人捞上来的,所以衣服才湿的,她头上有个很大的伤口,像是被砸的,要说是意外,难不成自己摔倒正好装在石头上了吗?那也太倒霉了吧。”
“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林浩东叹了一声,神情却看不出有多少悲伤。
我侧头看向陆言初——他一路沉默,脸色有些苍白,就机械的往前走着。
“你没事吧?”我轻声问。
“啊,我只是……太害怕了。”他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你说,如果我昨天没那么说,她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出门……”
他的话越说越小,语气充满自责。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尽量平静:“别多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小溪边。昨日的暴雨让溪水显得格外清澈,溪岸泥土被冲刷得松软发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味。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发出几声低哑的鸣叫。
溪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警察、痕检、法医都在。李卫东穿着有些皱皱巴巴的警服,神情紧绷,正同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说着话。那婆婆拄着竹杖,身子微微发抖,脸上写满了惊惶。看样子应该是发现尸体的那个目击者。
“这还是真是来着了……接连两天都有‘活儿’。”一旁的痕检工作人员小声嘀咕。
“这么偏的村子里连着两天发生命案,说不准以前也发生过只是没人知道呢。”
“呸呸呸,别吓人,老实干活,赶紧回去。”
沈清悠的尸体就躺在岸边。她仰面朝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皮肤被泡得发白,有些肿胀。额头上一个深凹的血口触目惊心。她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件淡蓝色长裙,如今被水泡得黏在身上,显得僵硬冰冷。
“啊!”陆言初被吓得叫出了声,他捂着嘴,脸色煞白,踉跄几步跑到一边,弯腰剧烈地干呕。
李卫东猛地转过头,眉头紧皱,有些生气的说道:“谁让你们来的?”
我连忙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李警官,毕竟我们跟她相处了几天。陆言初是她的同学,听到消息总该来看看。”
李卫东冷冷看了我一眼,随即让周小颖继续询问,他朝我走来:“你胆子倒是挺大。正好问问你——你们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最后一次见沈清悠时的情况。
“你说她出门是去写生了?”
“对,当时她出门的时候是拿着画板的。”
“我们没有在她身上找到画板,连笔都没有看到。”
“会不会是被水冲走了?”
“这个地方已经是这条小溪的最末端了,而且这条小溪并不深,很清澈,就算水流大,也该能找到。可我们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我皱了皱眉头,这就奇怪了?那画板和笔去哪儿了?
“那她身上有手机吗?”
“没有。”
“你们知道她有可能跟谁见面吗?”
我还没开口,旁边的陆言初终于缓过劲来,声音发颤地说:“她也就认识我们几个,昨天……我和小沐姐一直在一起。如果说她跟谁有碰到且认识的话……如果真要说的话——会不会是邵明川?”
“邵明川?”李卫东皱眉,“就是那个死者程岚的丈夫?”
“对,我们昨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湿透了。”
“那个……李警官,我想问一下,”我斟酌着措辞,“沈清悠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几点?因为邵明川是昨晚上大概五点多回来的。”
李卫东还没开口,正在蹲在溪边忙活的法医却先抬起了头。雨后湿气弥漫,他额前的碎发沾着水气,声音有些闷沉:“初步检测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
“时间跨度这么大吗?”
“嗯,尸体在水里泡了一整夜,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浸泡反应。现场条件有限,只能大致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得带回去再做详细检验。”
“从这里到家里的时间也就步行二十几分钟......那邵明川有时间......”陆言初神色恍惚地嘀咕。
“但这里也不一定是第一案发现场,也有可能是从上游冲下来的,而且砸伤头部的凶器也还没找到。”李卫东在一旁说道。
“死因是什么?”我问道。
“淹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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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砸死的吗?”
“那伤口并不致命。初步判断应该是被钝器击中后失去意识,再被人推入水中,在昏迷中溺亡。”医继续手里的工作,冷静的说道。
“就没可能是自己摔倒在石头上吗?”一旁的林浩东忍不住插嘴。
“这里地势平整,难不成自己摔倒砸到头然后自己滚进水里吗?”我回道。
“哦哦,说的也是。”林浩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李卫东盯着看了我几秒,猛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眉头拧成一团:“行了,问这么多干什么?没什么事情,你们就赶紧回去吧。”
“李警官,”我紧接着问,“那程岚的死因……是被勒死的吗?”
话音刚落,法医又一次随口答道:“对,死于机械性窒息——”
“谁让你说的?”李卫东没好气的说。他冷冷瞪了法医一眼,转而看向我,语气里已经带上了警告:“当侦探当上瘾了?别当这是电视剧、小说现场。你们最近最好都老实点,别乱跑。死的可都是你们这些外来人,回去了就别出门了,一会儿回去之后再做一下笔录。”
“好的,李警官。”我点了点头。
陆言初在一旁看着沈清悠的尸体有些出神。
“刚刚还害怕的要死,怎么现在敢看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变成这样。”
等我们回到家,白婆婆正坐在门口。像是在等我们,头发都没有平时梳的整齐,她急忙站起来,尽量让自己语气冷静:“那、那个小姑娘……是怎么死的?”
林浩东上前一步搀扶着白婆婆说道:“法医说是淹死的,先被人砸了脑袋,然后被推下水。”
白婆婆的身体明显一抖:“哎,怎、怎么会这样啊……”
我盯着她,那反应太大了。跟听到程岚死时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感觉沈清悠对她很重要一样,她和沈清悠……认识?但沈清悠应该是不认识白婆婆的。
陆言初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去看看邵明川在不在。”
“他在你们出门之后也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许微在一旁逗弄着安安,站起身来看着我轻声说道,“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吧,别乱跑了,等警察的通知吧。”
她眼里流露着几分担心,语气有些不容置疑。
我愣了几秒,点了点头。
这时,安安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许微神情一僵,连忙抱起孩子,拿起桌上的奶瓶给喂了上去,动作快速且熟练:“安安乖,妈妈在呢,妈妈在。”她的声音轻得几乎颤抖,嘴角却勉强扯出笑。
孩子的哭声让整间屋子更加压抑。
白婆婆似乎又被吓了一跳,随后对许微说:“带孩子回去休息吧,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带他出来了,让小孩子接触这些也不好。”
许微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
回到房间后,我靠在床边,莫名的后怕席卷全身,突然觉得死亡真的离自己好近。这两天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尸体,家里长辈去世时,我都看过最后一眼。想到沈清悠那惨白的面孔和浮肿的手指,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发软,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道刚才在现场时自己为何还能保持镇定。
快到中午的时候,楼下大厅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出门。
“我不是凶手!你们凭什么要把我抓起来!凭什么把我拷起来!”邵明川那歇斯底里的喊声在大厅里回荡。
只见他头发凌乱、脸色铁青,衣衫也有些皱巴,手臂被李卫东死死抓住,拼命挣扎。
“你现在的嫌疑最大,你行动这么可疑,刚刚看到沈清悠的尸体就跑,你在心虚什么!”
18. 审讯
我看着李卫东将邵明川拷着带进昨天那间‘审讯室’。法医和痕检的工作人员将两具尸体抬上车,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开车离开了。
李卫东让周小颖在审讯室里询问邵明川,随后向林浩东要来了沈清悠房间的钥匙。
就在这时,我正好从走廊另一头转出来,与他迎面相撞。
陆言初也被吵闹声惊动,从房间探出头来:“他……他不会真的是凶手吧?”
我压低声音道:“还不一定。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
李卫东看了我一眼,径直走到沈清悠的门口将其打开,戴上手套和鞋套。
我和陆言初站在门口朝里面看去。
“你们不要进来。”李卫东严厉的说。
“好的,李警官,我们就在门口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我连忙点头,和陆言初一起站在门边。
我扫视着沈清悠的房间,房间的格局跟我的是一样的,应该这一排的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
窗帘半掩着,灰尘在光束里缓缓漂浮。
地板上有几个沾了泥的脚印,一直到床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但其他地方都是干净的。
我微微皱眉,难不成沈清悠中间回来过吗?
李卫东蹲下仔细查看痕迹,目光一寸一寸地扫着,随后又走到书桌前,开始翻找。几分钟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粉色的日记本。他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在纸上停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的陆言初。
陆言初被他那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别过脸去,不敢对视。
“你小子……”李卫东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调侃。
我心下了然,看来那日记本里写的都是关于陆言初的事情。
正当我思索之际,一张薄册子从日记本中滑落,落在地上。李卫东弯腰捡起,封面上印着一座熟悉的石像——正是白石村中央那尊巨大的雕像。
这是介绍白石村的册子?
但刚进村的时候,我记得程岚这里在网上都查不到旅馆,既然连酒店和旅馆都没有,那应该是这里都没有开发或宣传过才对,那怎么会有这个册子呢?
“李警官,这个册子是介绍白石村的吗?”
他随手翻了几页:“看着像是。”
随后他翻看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之类的,平时我没怎么注意,这么一看,沈清悠的这些护肤品、香水还有衣服都是名牌,价格都不便宜,像我已经打工有几年的人都不舍得买。
想了想还怪心酸的。
“沈清悠家里很有钱吗?”我忍不住问陆言初。
他倚靠在门边,神情有些恍惚:“估计是吧,我也没注意。”
我重新打量了他一眼——才发现他身上的衬衫和鞋子竟也都是名牌。我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苦笑着嘀咕:“合着就我一个穷人呗。”
李卫东忽然拉开了衣柜的另一扇门。“砰”的一声掉在地板上——是一个画板!
画板的背面沾上了一些泥土。
“她昨天回来过!”我脱口而出。
李卫东抬头看向我,目光一凛:“这是她出门时带的画板?”
“对。”
“那这么说她回来过,那应该是在我去花房之后回来的,你们昨天没有碰面吗?”
“啊……没,没有,我们昨天出去溜达来着。”我眼神一闪,连忙避开他的注视。昨天去花房的事还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你们去了哪里?”李卫东顿时皱起了眉头。
陆言初立刻接话,笑着缓和气氛:“就随便在村子里转转,没乱跑。下雨后我们就回来了,真没干别的。”
“对了李警官,有找到她的手机吗?”我赶紧转移话题。
李卫东这才把注意力重新回到房间里的东西上,他重新戴紧手套,继续在房间里搜索。书桌的抽屉被拉开,化妆包、文具盒、相机,一件件取出。床底、被褥、柜子角落,甚至连垃圾桶都看了,并未找到手机。
奇怪,在她的身上没有找到手机,房间里也没有,那手机会在哪里呢?
我看向陆言初:“你有沈清悠的电话号码吗?”
“有是有,但是打电话不是得去白婆婆办公室吗?这里只有那儿有信号。”
“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李卫东烦躁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啧,真是麻烦死了。”他一边说,一边脱下手套,在裤子上敲了几下,发出闷响。
“有几种可能,”我缓缓开口:“第一种,凶手把她砸晕之后顺手拿走了手机;第二种,是有人在我们进屋之前就来过,把手机带走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手机掉在了某个角落,我们没找到。”
李卫东哼了一声,嘴角抿起,似乎带着点嘲讽:“你还真是当侦探当上瘾了。”
“李警官,”陆言初插话,语气比平常更认真,“小沐姐说的没错啊。如果真是凶手拿走的,那说明那手机里有东西,不想让我们看到。”
李卫东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是低头又看了看地面,目光在杂乱的脚印上停顿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警官,你们有从程岚的手机里找到什么线索吗?”
我这才想起来,当时在程岚的手提包里有看到过一部手机。
李卫东这才有些意识到了什么:“你发现程岚尸体的时候旁边有手机?”
“嗯。”我点点头,“当时她的手提包就在旁边,一个棕色的,里面我看到有部手机。”
“邵明川当时把那包交给我时,手机根本不在里面。”李卫东的脸色瞬间变了,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他整个人像被点燃一样直起身,低声咬道:“就是邵明川那个兔崽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出房间,鞋底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手套、鞋套都顾不上摘,身影一闪,就朝‘审讯室’的方向去了。
“程岚有部手机,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也是刚想起来。”
“那邵明川没把手机给警察,这嫌疑可大了。”
手机里的东西他是不想让警察知道吗?
是跟录音里的那件事有关系吗?
屋外的风忽然起了,将放在门口的画板被吹得轻轻晃动,压在上面的速写本被掀开几页,啪啦作响。纸页翻动的瞬间,我的目光被吸引住——那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画,像是最近才画的。
那是一幅淡彩的风景画,笔触细腻,画中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浅,两岸杂草丛生,而就在小溪的对面,一栋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的边缘,纸张的触感略微潮湿——还没完全干透。
这是沈清悠昨天出门写生的画的吧。
这小溪看着跟今天早上发现她尸体的那条小溪很像!
只不过画上这栋木屋我从来没见过。
“你见过这个房子吗?”我问一旁的陆言初。
陆言初靠在门框边,皱眉探过头来:“没有,怎么了?有哪里奇怪吗?”
“如果说这是沈清悠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那她可能就是去了这个地方,上面的这个小溪你不觉得跟今天早上去的那里很像吗?说不定就是同一条小溪。”
“我们如果沿着小溪往上游的方向找,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陆言初愣了愣,随即笑了:“小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语气里带着崇拜,但那笑容没能持续多久,他又有些犹豫地皱起眉头,“可你为什么非要去淌这趟浑水呢?这种事……不该是咱们掺和的。”
我沉默了。
确实,如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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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正常人的话,如果发生了两个命案,可能都会选择远离或者直接坐不住想赶紧离开。
而我,可能仅仅是因为好奇?或者真的是想把案子查出来?
其实我自己可能也不太清楚,可能两者都有。
又或是生活太过无聊,刚辞职没多久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总归是有些刺激的。
陆言初见我没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有些抱歉的说道:“啊,小沐姐我不是在说你,你别生气。只是,这地方总让我觉得不太对劲。你别一个人乱跑,好不好?。”
我回了回神:“好。”
等我和陆言初悄悄来到‘审讯室’门口想要偷听时,李卫东低沉而愤怒的质问声从里面传来。
“邵明川,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为什么把程岚的手机藏起来了?里面是有什么你杀人的证据吗?!”
屋内随即传来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声。
“我都说了,我没有杀人!”邵明川的声音嘶哑而急促,
我能听到有人猛地一拍桌子的声音,随之是金属手铐撞击的清脆声。陆言初吓得轻轻退了一步,我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继续侧耳倾听。
“那你说说,当时你跟程岚到底在吵些什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了,你们也一定会觉得我是凶手。”邵明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透出一种绝望的疲惫。
短暂的沉默后,李卫东冷冷问道:“那你来说说昨天下午到底去哪儿了?”
我竖起了耳朵,这我也很好奇。
邵明川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忽然变得冷静:“警察同志,我想先问一下,你们走访的那些村民,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吗?或者——觉得眼熟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让门内陷入了一瞬的寂静。
李卫东皱眉,语气警惕:“你什么意思?”
“市里失踪人口的照片,你们看过吗?”邵明川的声音出奇地镇定。
“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见过失踪的人?”周小颖有些激动的说。
“近期失踪人口的照片,我们当然看过,但我们并没有见到上面的人。”李卫东半信半疑的接着问:“你是在哪里看到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沉默了片刻,邵明川低声开口:“程岚好歹是记者,最近失踪人口的事情那么张扬,想不注意都难。”
接着,邵明川将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以及假扮夫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们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邵明川苦笑,“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们根本没登记结婚。程岚那部手机里有她记录的线索,只要你们看一眼,就会知道我没撒谎。”
屋内又安静了几秒,只听见李卫东摩挲着桌面的声音。
“你说的这些事情——和程岚、沈清悠的死,有什么关系?”李卫东终于开口:“话又说回来,你昨天下午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去找人了。”
“找谁?”
“去找村里一个叫阿梨的哑巴女孩。”
突然间我愣住了,我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当时在归墟学校里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沈清悠还给她画过一幅自画像。
邵明川为什么要去找她?
不知不觉中,天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突然一阵雷声响起。
录音!
程岚的录音笔里的那段录音,为什么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不是因为收音不好,而是对方根本没说话,亦或是对方根本不会说话!
她当时说有听到邵明川和程岚吵架的声音,那不就是在等邵明川离开随后进去跟程岚见面吗!
所以,当时程岚约到花房见面的人是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