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限于你》 1、第1章 怀德。 今年夏天来得比往年要早。 刚到五月下旬,空气闷热,云层里时不时闪过两个旱雷虚晃一枪,灰蒙蒙的天酝酿了一下午,愣是没挤出半滴雨。 和天空一样沉闷的,还有七中学子。 傍晚放课后,高二一班的学生们趁吃完晚饭的空档正在教室里小憩,难得的休息时间,教室里几个卷王还孜孜不倦地翻着书,生怕落下一分一秒。 吊扇呼啦啦运转着,风和书页翻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青春期独有的白噪音,助眠效果显著,也有精神好的同学玩着无聊的追逐游戏,微微喧嚣又不过于吵闹的环境最适合干点自己的事。 但尔晨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从桌洞里拿出一叠花色信纸,轻轻撕下一页,在桌面上展开。 她蹙着眉心咬了咬笔帽,不知从何下笔。 尽管要写的内容早已滚瓜烂熟,可每次提笔,还是会像第一次写时那样生涩。 从高一开始,她写废了无数张信纸,却始终没写出一封满意的情书, 其中“难产”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字太难看。 但尔晨从小字就写得不好,像小学生画画,也就占了能看清楚这一优点,每次在漂亮的纸上写东西,都让她有种把纸“糟蹋”了的愧疚感。 按照惯例犹豫几秒后,她终于提笔写下那句熟悉的开场白—— 周书延同学,你好。 ...... 窗外时不时有微风扑进来,卷着一股夏日独有的香樟味。随着笔尖触碰纸张发出淡淡的摩擦声,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张清俊的脸...... 她抬头看了看教室最右边的那个背影,那张脸的主人就坐在第一排,肩线挺括,发丝微动,修长的指节正若无其事地翻动书本。 视线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便匆匆低下头,写到一半,一道懒洋洋的声线打断了她。 “但尔晨,你能不能小点声。” 寻声侧目,漆黑慵懒的眸光早已在旁边等侯多时,同桌卞靳旸正支着脑袋审视着她,蓬松散乱的碎发发耷拉在额前,眉眼倦淡,透着点被人打扰美梦的烦躁,似乎是忍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但尔晨拿笔的手一滞,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小点声?我没说话啊。” 卞靳旸不紧不慢地重复完她刚刚写下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说:“看来有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有边写边念的毛病。” 她心头一震,下意识护住信纸:“你听到什么了?” “情书呗,还能听到什么。” 卞靳旸坐直身子往她那边撂一眼,粉色信纸的一角堪堪从她的胳膊肘下露出来,他眯起眼睛,眼神刺探。 他视线的降落点仿佛聚起一团看不见的火苗,灼得但尔晨心惊肉跳,三两下将信纸收起来藏进书包,虚张声势地反驳:“谁,谁写情书了,我业余时间写点散文陶冶情操不行么!” 她理不直,气也壮。 “不是情书最好”卞靳旸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散“哪位壮士要是收到这种鬼画符,恐怕会倒八辈子血霉吧。” 鬼,画,符。 三个字,成功激怒但尔晨,但她没发作,咬着牙,拧开桌上的冰水猛灌了一口。 这事非同小可,关系到自己的秘密,不能轻举妄动跟他吵架,因小失大,不是她的作风。 要冷静。 见对方完全没反应,卞靳旸倍感新奇:“今天这么稳重,居然不跟我吵架?” 他凑近了一点,没完没了地问:“不会真是情书吧?写——” “给谁的”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但尔晨忍耐到了极限,一把捂住他的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正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两手交叠,严严实实捂住了他的口鼻,一点氧气都不给他留。 只是,还没占多久上风,下一秒,手心划过一道湿软的触感。 她触电般收回手:“你舔我干嘛!” 夺回呼吸的卞靳旸挑起一边眉毛,“怕你把我捂死,自救不行啊?” 这动静引来前桌曲柚宁,她转过半边身子给姐妹撑腰:“你又欺负她?” 但尔晨惨兮兮地告状:“你看他,还舔我手。”表情像是要哭了。 卞靳旸:“......” 曲柚宁找了张湿巾纸往但尔晨手心擦,边擦边数落罪魁祸首:“一天天的就不能消停点,干嘛老欺负她,找点别的事做不行吗?” 卞靳旸吊儿郎当地回:“我乐意。” 曲柚宁白他一眼,将手里软趴趴的一团砸过去:“死变态,欠削。” 卞靳旸歪头躲过攻击,嘲讽地吹了个口哨,欠的不行。 但尔晨和曲柚宁交换眼神,一致认为二打一胜算还是比较大,二话不说卷起手边的课本。 须臾,一阵穿堂风引着浓艳的香水味进了教室,班主任付明霞踩着小高跟缓缓而来,打断了这场小风波,大家各自归位。 付明霞噔噔噔走上讲台,用三角尺往讲台上敲了敲:“都别睡了,上课。” 听动静就知道来者不善,教室里的困兽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唉声叹气地拿课本、打哈欠,细小的躁动声犹如从地狱传出的哀怨,磋磨着人的神经。 付明霞最见不得大好年华的中学生这每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拿起三角尺使劲敲黑板边沿——“磅!磅!磅!” “马上要高三了,都打起精神来,别以为在培优班就可以为所欲为,往年培优班落榜的那也有的是,离高考还剩xxx天,时间不等人......” 怀德七中作为市重点高中,学风严谨,教育制度别具一格,每个年级共十个班,一到三为培优班,四到七为平行班,八到十为普通班。 付明霞作为培优班之首的一班班主任,教学手段严厉,平时不苟言笑,三十来岁看着却有着五十多岁的老成,是个令中学生闻风丧胆的人物。 挨了顿批斗,教室里安分不少,晚自习中途付明霞接了通电话,随后宣布:“供电局通知,学校街道附近的电缆出了故障,需要临时检修,一个小时后停电,今天的晚自习取消。” 等她复述完最后一个字,全场沸腾,走廊外,其他班级的欢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班里几个手快的已经在收拾书包了。 付明霞看了眼手表,提高音量:“安静!那么着急干什么!一个小时后才停电,都给我坐回去,这节晚自习还有十五分钟,下课后再走。” 躁动声瞬间熄了火,很快,大家又恢复成一潭死水的状态,硬是熬到广播里开始催促各个班清场,付明霞才放人。 住读生火急火燎地回宿舍为洗澡时间争分夺秒,走读生倒是慢慢悠悠的不着急,曲柚宁收拾好书包回头问但尔晨:“宝,等会儿有安排吗,今天这么早,一起去吃个宵夜?” 但尔晨拉紧笔袋,好啊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门口一声呼喊,勾走了前桌的魂:“曲柚宁,快点。” 闻声望去,一个小麦肤色的运动风少年站在教室门口,手里夹着颗篮球。 是隔壁班齐宵,曲柚宁的青梅竹马。 平时风风火火的曲柚宁一见着他就秒变温柔小绵羊,在她眼里,什么天大的事遇到齐宵都要靠边站。 果然,没等但尔晨回复,曲柚宁已经闪现到齐宵面前,友地冲她道别:"宝宝,我们明天见。” 夜宵计划胎死腹中,但尔晨只得苦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教室外人来人往,许齐二人找了个合适的空隙穿进人流。 齐宵背影高大,曲柚宁比他矮一个头,门口的风将女生的头发抚起撩到男生手臂,两人穿着酷似情侣衫的蓝白校服消失在但尔晨眼前。 该说不说,还真有点般配。 她回过神继续装书,卞靳旸快她一步收拾好,临走还前手欠地捏了一下她的丸子头:“走了啊。” 但尔晨炸毛,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挥拳。 走就走,揪人头发干嘛! 讨厌鬼。 教室里已经没剩什么人,值日生催着要锁门,但尔晨依旧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像是在故意等待什么。 终于,最右边第一排那个背影开始动身,但尔晨背好书包连忙跟上,随着人流遥遥跟在他身后。 她控制着距离,始终和那人隔着大概三米远。 是就算他回头也可以若无其事假装是路人的安全距离。 但尔晨偶尔会这样,悄悄跟在周书延后面,和他一起走到校门口。放学人多,她隐藏在路人阵营里,大概率不会被发现,运气好的时候,被人群挤到前面,还能近距离看到周书延......的后脑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2章 眼看到了校门口,周书延戴上耳机往左走,但尔晨在心里跟他挥了挥手,一步三回头地往右边车站走。 待她从黑压压的公交车里挤出来,刚过八点,但尔晨晃了晃举得酸痛的胳膊,穿过站台前的初中生人群,来到路边一家小卖店门口。 但尔晨家住在市十三中附近,妈妈王胜芳在学校周边开了家小卖店,专卖文具、零食和书籍报刊。 她习惯性在回家前来店里看一眼,偶尔碰上王胜芳关门,正好可以一起回家。 今天她回来得早,正值初中晚自习放学。小卖店内,王胜芳正不亦乐乎地收着钱,但尔晨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到王胜芳面前:“妈,我帮您。” 周围吵得简直要掀翻屋顶,但尔晨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 王胜芳边收钱边赶她:“不用,你回去写作业,我这儿忙得过来。” 但尔晨从不可思议地左到右扫视了一圈,小店里全是半大点的学生,八爪鱼一样的手握着零钱伸到王胜芳面前,这也叫忙得过来? 她放下书包试图帮妈妈减轻点负担,却被王胜芳制止:“哎呀快回去,这里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一来倒把我的节奏打乱了。” “......”她像是来帮倒忙的。 站在那儿也是有点碍手碍脚,但尔晨又背上书包准备回家,王胜芳叫住她:“小冰箱里有快蛋糕,你拿回去,吃完赶紧写作业。” 但尔晨长长地噢了一声,来到小卖店里屋,打开家用小冰箱,看见了那块精致的小蛋糕。 方方正正一小块躺在透明包装盒里,奶油涂得平整,顶上点缀着几颗鲜红的草莓,新鲜到隔着包装都能闻到水果清香。 冰凉绵软的口感仿佛在舌尖打转,她咽了咽口水,拿出蛋糕,“啪”地上冰箱门。 “妈,我回家了。”抱着蛋糕,但尔晨扭头和王胜芳道别,不过并未得到回应,老母亲收钱收得不亦乐乎,无暇顾忌其他。 小卖店离家并不远,几百米便来到家楼下。 这几步路走得心猿意马,趁楼下刚好有个垃圾桶,但尔晨猴急地拆开蛋糕,扔掉包装盒,打算边走边吃。她暗暗测算,根据蛋糕的大小和上楼速度,到家应该刚好吃完。 老旧居民楼并没有安装电梯,连路灯也只有零星几个,就着楼道里的黯淡灯光,但尔晨哼着歌慢吞吞踱到三楼,一步一勺,甜腻的奶油莫名让人心情好。 没吃到夜宵的遗憾,此刻一扫而空。 天已经黑透,楼道里时不时能听到稀松的蝉鸣夹杂着一些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慢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还掺着摩擦、推搡的声音。 挖奶油的动作变慢,但尔晨停下来仔细听。 声音从楼下巷子里传来,她扒着楼道侧边的阳台望下去,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围成半圈,把一个稍微瘦小的身影堵在墙角。 伴随着低低的抽泣,还有尖锐狠厉的谩骂。 但尔晨心头一紧。 巷子里没灯,几个人打着手电筒正翻着女孩的书包,应该是没搜出她们想要的东西,一个黄毛女生拽住中间那女生的衣领,手电对准她的脸。 “你他妈怎么回事,让你带的钱呢?” 女生被强光刺激的睁不开眼,用手挡在眼前,凄厉地求饶:“我真的没钱了,明天给你们行不行?” 黄毛太妹强硬地掰开她的手,丝毫没有要放过的意思:“跟你说了多少次,还这么不长记性,存心跟我作对?” 一旁还有煽风点火的:“花姐,直接动手吧,这女的平常在学校就拽的不行,给她点颜色看看。” 黄毛正有此意,正欲抬手,一团雪白飞旋而下,正正好好砸在人群中央,炸开一朵奶油气味的花,几人皆是一惊,纷纷抬头。 她们看到,身后三楼处,立着个人影,白色墙体分割出她的上半身,身型纤薄,背挺得很直,以一种睥睨的姿态俯视楼下,看上去年龄并没比她们大多少,说话声中气十足,一开口便把一到五楼的声控灯都喊亮了: “谁准你们在这儿欺负人的,敢动手试试?” 名为“花姐”的黄毛太妹丝毫不怵,双手环胸,嚣张地反呛:“你算老几?有本事下来啊。” 毕竟是发生在自己家门口,但尔晨莫名生出胆量管了这闲事。她粗略地数了下人头,除去那个被欺负的女孩一共六个人,寡不敌众,不适合莽。 经过刚才的交流,她听出这几人声音稚嫩,还有两个穿着十三中的校服,都是比她小的孩子,心中胜算又大了几分。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弯身抄起楼道边不知道谁家没来得及扔的破中药罐,单手举起向楼下挥了挥:“准备好了吗?要下来咯。” 黄毛退后半步,伸手指她,“你敢!” 但尔晨没在怕的:“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举高药罐要往楼下掷,那罐里不知是谁扔了个煤球,顺着罐口骨碌碌滚出来,磕到窗台边,“啪”掉下楼,煤渣碎裂一地。 几个太妹没想到真的有东西掉下来,年龄都不大,惊叫着跑开,黄毛腿脚尤其利索,跑得最快。 但尔晨还举着药罐,神情有点懵。 她拍了拍罐子,剩余的煤灰掉出来。 很奇怪,怎么现在还有人用煤球? 只剩那个被欺凌的女孩留在原地,但尔晨跑下楼时,看见她蹲在地上收拾七零八落的笔盒、书本。 走近了才看清,这女孩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尔晨松一口气,她发现的还算及时。 只是女生衣服上沾了许多奶油渍,大片的白沁透肩膀,草莓绿叶点缀其中,谁干的就......很明显了。但尔晨赶紧上去帮她收拾,“不好意啊,误伤你了。” 刚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的小女孩声音带着些啜泣,手背抹了把眼泪:“没事,谢谢你。” 收拾好东西,但尔晨将她扶起来,觉得过意不去,提议:“要不,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吧,我家就在楼上。” 小女孩摇摇头,“没关系,衣服反正也是要洗的。” 见这孩子这么懂事,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替小女孩擦了擦,多余的奶油被纸巾带走,但尔晨想起什么,抬头问:“她们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 想到刚刚这女孩求饶时说的话,她大概猜到这小孩应该是被欺负惯了。 小女孩点头。 她继续问:“也没和家里人还有老师说过?” 小女孩抿了抿唇,似是觉得难以开口,还是点头。 但尔晨轻轻叹了口气,把擦完奶油渍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替她理顺衣领,将她乱掉的头发拨到脑后,动作安静而自然。 一些老生常谈却又不得不说的话徐徐落入小女孩耳中: “遇到这种事不要逞强,你是被欺负的人,一味忍让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也许今天很巧,碰到了我,那么明天呢?”她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又补充:“无动于衷就是在助纣为虐。当然,如果你是因为不敢才不说,我可以帮忙转达。” 她指了指远处十三中的建筑物,“我初中也是在这个学校念的,这里的老师我都认识,相信他们不会对你的遭遇坐视不理。” 小女孩紧抿着唇,神情挣扎,眼底浮上一层湿意。 她的反应让但尔晨感觉到,这事对她来说很艰难。 见她不说话,但尔晨弯身,用拇指擦掉她眼边的泪,温声说:“拔掉毒刺,才能让血肉重新长出来,也许会有点痛,但这并不可怕。”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但尔晨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帮你转达?” 女孩垂眸,似乎在回想什么,最终痛苦地闭上眼,点头,算是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小女孩长得挺漂亮,外形乖巧、眉眼秀气,哭起来梨花带雨。看她哭,但尔晨手足无措,觉得该做点什么,用手轻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没事了。” 听到安慰,小女孩哭得更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尔晨也没哄过孩子,不得不岔开话题:“你看现在也不早了,你家在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 小孩抽着鼻子,支支吾吾地报了个地址。 脑子里搜索了下大概方位,离这儿也不算太远,但尔晨看了眼手表,八点一十六。走得快的话,九点前就能赶回来。 她牵起女孩的手:“成,姐姐送你回家。” * 短暂地回家放了书包,但尔晨就领着小孩回去找妈了。 一路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破冰。 但尔晨从交谈中得知,这小孩叫林安安,在十三中读初一。好巧不巧,林安安的班主任当年也带过但尔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据林安安描述,她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原因是有个“表哥”从中作梗,挑拨她和家人的关系,因此她被欺负了好几个月也没敢回去吱声。长时间的欺凌压力导致她成绩下降,经常被老师谈话,长此以往形成了家里、学校两边碰壁的情况。 所以这件事她谁也不敢说,一再忍让。直到今天,她实在没钱了,被几个不良少女拖进巷子里,然后遇到但尔晨...... 但尔晨边听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编辑成短信,发给林安安的老师。 还好她毕业了没删掉老师的号码。 很快,两人来到林安安家楼下,“叮”电梯门开,林安安进去按了个楼层,两分钟后,两人站在一扇黑色入户门前。 林安安指了指门的方向,又抬眼望向但尔晨,满脸的恳求。 但尔晨指自己:“要我去敲门?” 林安安怯生生地交代缘由:“今天出门前还和他们吵了一架,忘了拿钥匙......" 但尔晨此刻有点明白当年那些老师上门家访时是什么心情了,她无奈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等待的过程中,她在心里打草稿,一会儿见到林安安的父母,要怎么跟人家说开场白。 你好,我捡到了你的女儿。 不太对。 你好,你看看这个是你女儿吗? 怎么怪怪的。 ...... 正当她纠结怎么说开场白时,门锁转动,黑门忽然敞开,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室内光,很沉很严厉的一道声音不由分说压下来:“你还知道回——” 对上来人的目光,门内外的人皆是一愣,卞靳旸扶着门框,咽回没说完的半句话,改成:“怎么是你?” 但尔晨就更懵了,怎么是她的狗同桌?! 等等,他是林安安的表哥! 藏在但尔晨身后的林安安也很震惊,他俩怎么会认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3章 气氛微妙。 三人面面相觑。 卞靳旸率先打破平静“你俩要在门口站多久,到底进不进来?”他双手抄兜往客厅走,没感情地留下一句交代:“门口有拖鞋,自己换。” 但尔晨边换鞋边观察了下屋内,房子面积不小,三人都不说话的情况下还能听到关上鞋柜门的回音,装修偏现代,简约大气又不失精致,整体给人的感觉像卖房传单上的样板间。 只不过从她进门起就没看见屋里有其他人的身影,但尔晨环视一圈,发现这家好像没大人。而林安安忙前忙后给她找拖鞋、倒水的懂事行为,让她更加相信,这孩子被荼毒得不轻,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卞靳旸瘫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莫名其妙盯着林安安,“你在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 林安安隐忍地垂下头,和在巷子里被人欺负时的状态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多言。 但尔晨看不下去了,立刻呛回去:“你才发神经,自己懒还见不得别人勤快。” 卞靳旸转头看她,“还没问你,你来这儿干嘛?” 他语气质问,但尔晨脱口而出“我——”。 就在这时,林安安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摇摇头,示意别说。 小姑娘的眼神满是哀求,极力想要阻止她。 但尔晨心里打鼓,考虑到林安安说过卞靳旸和她的关系,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好像也情有可原,话锋一转:“你们家里人呢,这事儿得跟大人说,跟你说没用。” “一个出去应酬了,一个上夜班,家里就只有我。”卞靳旸语气闲散,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个意思:你没有别的选择,这里就我一个管事的。 林安安把头摇成拨浪鼓,但尔晨的眉毛快拧成一道中国结。 最后她思索了下,想着反正已经把事情告诉老师了,老师肯定会转达给林安安的父母。随即断了话茬:“算了,也没什么事,孩子给你送到家了,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在林安安耳朵边小声交代了几句让她别怕,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之类的话,接着便去玄关处换鞋。 见人要走,卞靳旸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戏谑地客套:“哟,那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我送送您?” 但尔晨给鞋带打好结,用力地扯了一下两边,松松垮垮的白色鞋带立刻缩紧,牢牢捆住鞋舌,她站起来跺了跺脚,回他:“不劳你大驾。” 转身给了他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扬长而去。 下楼途中,她暗自感慨。今天真是见了鬼,见义勇为一回,救的居然是卞靳旸那鸟人的妹妹,想想林安安也是够可怜的,和这个烦人精住同一屋檐下,成长的道路一定很坎坷。 刚出单元楼,一道炸雷惊破长空,天空被电光点亮。但尔晨被吓得冷不防倒退两步,一个踉跄没站稳,快摔倒时,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肘,才没往后磕。 可后背却结结实实砸到了什么,凭感觉,好像是人的身体。 她正要说谢谢,回头却对上那道熟悉的目光。 外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卞靳旸撑一把黑伞,身形挺括,黑色棒球外套与夜色融为一体,衬得面部线条尤为清晰冷冽,他身上携着股淡淡的柠檬草清香,因为隔得近,但尔晨这才注意到他发尖有点湿,莫名想到,刚刚进门前,这个人应该是在洗澡。 强烈的气味侵袭,莫名让人慌乱。 她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你下来干嘛?” 他挑了挑眉,语气平淡:“送你回家。” 雨势渐重,砸到地面迸起无数银花,不打伞确实没法回家。 但尔晨简直对他刮目相看“你今天居然这么有良心?”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再看看他手里的伞,还是决定自己回家:“不过,这儿离我家不远,就一站路,你把伞借我就行了,明天还你。” 说着去拿他手里的伞柄,却被躲过。 但尔晨抓了个空。 卞靳旸把伞举高,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往前走,“废什么话,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 “别人不一定,但你还真有可能把我卖了。”但尔晨挣开他的手,喃喃道:“你在学校不是做很多买卖吗?” 在她的印象里,卞靳旸这个人赚钱的门路非常多。 给住读生带早饭、向低年级学弟学妹兜售学习资料、给班里的男生干游戏代练、有时还会在学校停车场给别人修自行车链条...... 起初她以为这人是勤工俭学,可今天一看他家条件也不差,不像是很困难的样子,还很恶霸地欺负自己妹妹,越发让她觉得这人不简单,没准背地里真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 卞靳旸眉目沉了沉,侧眸打量她一番,不在意地说:“我做的卖卖里,没有贩卖智障儿童这一项。” “你才智障儿童!”但尔晨擂他一拳。 刚才还没有表情的脸,挨她一拳后反而止不住笑了。 伞外银丝密布,伞内他笑容猖狂,似乎在嘲笑她力气小。 太欠揍了。 但尔晨毫无章法地用膝盖去顶他大腿,却被灵巧躲开,卞靳旸揪着她脑袋上的发苞把人往伞内挪了点:“安分点,淋成落汤鸡我可不管。” 还是气不过,但尔晨用手肘怼他,这次他没躲,不痛不痒地嘲笑她力气小,完全没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几回合下来,但尔晨拿他没辙,气鼓鼓地嘁一声,算是结束战斗。 他们走过一截低洼路段,道路稍微明朗一些,雨也渐渐小了。 卞靳旸借着时明时灭的车灯短暂看清她的脸,仍是一副不服气,又不得不偃旗息鼓的样子,嘴唇翕动,但没发出声音,怕是在脑中骂了他一万遍。 * 一路的淅淅沥沥还是没影响卞靳旸提出他想问的问题:“今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冷不防问出这么一句,才让但尔晨恍然大悟为什么他非要送她回家,果然是有目的。她眼神闪躲,既然答应了林安安,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出尔反尔。 她闭口不言。 卞靳旸停下来,没有要再往前的意思,伞可以是避雨的工具,但也可以把人困在雨里。他压低声音,很无赖地说:“不说是吧,那就不走了。” 但尔晨真想把刚刚没骂出口的那一箩筐话全都倒他头上。 对于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她十分不齿,倔强地别过头,“不走就不走。” 看谁耗得过谁。 “有骨气”卞靳旸微微附身,和她脸对脸,当着她的面倾斜雨伞,又迅速放回原位:“那这样呢?” 仅仅失去庇护一秒,风卷雨帘顷刻掠过后背,沾湿她的衣服,像是试探性的一点威胁。 “神经病啊!”但尔晨愤然作色,狠狠拍了他的肩膀。 一报还一报的事,卞靳旸没恼,揉了揉被她打过的部位,耐着性子跟她掰扯:“那要怎样你才能说,我妹的事我还不能知道了?” “她要遇到什么事,总得有个人出头吧。” 这话说得倒挺像当哥的那么回事,可当她想起林安安企求的眼神,还是回答得很决绝:“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出头。” 在林安安口中,这个表哥对她非常差,抢走父母的宠爱,总是害她挨骂,是她每天起来最不想见到的人。 正因为有这些描述,但尔晨把话说得毫不犹豫,甚至有点像呵斥。 “我...”卞靳旸欲言又止,眼中蕴含着无法言说的情绪,一闪而过后,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无力,“是,用不着我。” 但尔晨微怔,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忍,刚刚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他怎么看起来还挺担心林安安的。 卞靳旸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可是她今天真的很反常,衣服脏了,书包也破了,还被你送回来。你也看到了家里大人都不在,作为兄长,我关心一下妹妹的安全问题,不算过分吧?” 但尔晨心里打鼓,在答应林安安的前提和卞靳旸的追问之间犹豫不决,恰在此时,手机响了,是林安安班主任打来的,估计是刚看到短信特地打电话过来了解情况。 迫不得已,但尔晨当着卞靳旸的面接听,把事情的经过汇报了一遍。 老师的语气非常担忧:“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的食指扣着手机后盖:“没有,都是一些初中生,我稍微吓唬吓唬,她们就都跑了。” 手机里的舒气声和卞靳旸胸口沉沉的同频起伏。 通完电话,但尔晨交差般递给他一个眼神:“可以走了吧。” 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人行道上停滞的黑伞重新开始向前移动。 没多久,在嘈杂的雨里,但尔晨听到一声谢谢,她侧目看过去,隔着伞骨,卞靳旸眉心舒展,神态放松了许多,仿佛是心安了。 一时间,但尔晨很难把林安安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哥哥和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他刚刚担忧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兄妹俩的不同反应在脑海里打架。 但尔晨你来我往地回了句不客气。 白天那个讨人厌的同桌和现在这个撑伞的人有点不一样,他一身黑,压住了朝气和轻狂,个人风格变得相对冷峻,这是但尔晨第一次见他在校外的样子,不说话的话......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一个人。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就听见他说:“啧,你救了我妹,该怎么感谢你呢?” 但尔晨想说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他没给她留说话的空隙:“要不然,你认我当干爹,我疼你一辈子,怎么样?” “......” 但尔晨沉默着闭了闭眼,随后面无表情给了他一肘,正正好好戳在肋骨:“你认我当干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卞靳旸疼得窝腰,但尔晨趁机夺了伞,飞快地往前跑。 “喂,等我,在下雨!”卞靳旸在后面喊。 但尔晨转身冲他做了个鬼脸,“我知道啊——” “淋的就是你。”她挑衅完,在他即将追上之时又快速跑开。 但尔晨这个人其实不太记仇,自从和卞靳旸当了一段时间同桌,在他不厌其烦的招惹下才逐渐练成了有仇必报的性格。 若是其他人不小心惹了、碰了她倒也还好,无心之失可以原谅。 可卞靳旸不一样,这人就是有办法随时随地让她生气,屡教不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她总结出的,对付他最好的方法。 * 第二天一早,但尔晨叼着袋甜牛奶在煎饼摊前排队。 因为是走读生,且家里没人做早饭,所以她的早餐一般都在学校门口解决,顶饱又方便携带的煎饼果子是不二之选,即使冒着可能迟到的风险,她也愿意战战兢兢排队等着。眼看前面就剩两个人了。 肩膀忽然一沉,但尔晨扭头。 卞靳旸的胳膊搭在她肩膀上,男生微微俯身,用手指戳了下牛奶袋,“这嘴叼得还挺稳,看你半天了,都没掉。” 但尔晨取下牛奶,耸肩,把他的手顶下去,“去去去,别插队。” “你排最后一个我插哪门子队?”卞靳旸站到她身后,懒洋洋地说:“我是来请你吃早饭的。” 但尔晨狐疑:“为什么要请我吃早饭?” “因为你即将要帮我一个忙。” 但尔晨转过身,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忙了。” “现在。” 队伍刚好排到她这里,卞靳旸长手一伸,越过她的头顶直接把钱递给老板:“老板,拿十六个煎饼果子,加肠加蛋,其中一个要全家福。” 好一个调虎离山。 “......” “还说你不插队”但尔晨听到十六个煎饼,差点跳起来打他:“你一个人比前面一队人都长!” 这话出来,连摊饼的老板都笑了。 卞靳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忍俊不禁,笑出来:“行,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但尔晨听不懂他们的弦外之音:“夸你,我还想打你呢!” 十六个煎饼果子! 她得等多久!!! 好在老板店里有两口锅,一起上阵,很快做好了一部分煎饼。 卞靳旸把那个所有配菜都加满的“全家福”煎饼塞到她手里,“呐,不让你白帮。” 鼓鼓囊囊的一袋放在她手里,一只手都握不住,但尔晨心里总算平衡点了,“算你还有点良心,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拿上煎饼转身欲走,书包带子却被人勾住,一个趔趄回身:“还有事?” 卞靳旸眉毛一挑,笑得狡黠:“着什么急,忙你还没帮完呢。” 说着,他拉开她的书包拉链,将几个打包好的煎饼装进去。 但尔晨这才明白,他是拿她当运输工具了。 卞靳旸偶尔会帮住读生带早饭,顺带收点跑腿费,十五个煎饼,显然他的书包是装不下的。 但尔晨看着他非常自若的一系列动作,真诚评价:“卞靳旸,你真的很狗。” 他头也不抬,拉好她的书包拉链:“作为回报,你这周的早饭我包了。” 沉默几秒,她指点:“......书包两边,放水杯的地方也可以装。” 卞靳旸摆出一副“很会拿捏人”的轻佻样,姗姗来迟地反击她刚才说过的话:“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嘛但尔晨,咱俩大狗别说二狗。” “......” * 当天上午,最后两节是班主任的连堂课,付明霞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了半上午,学生们被知识的力量打成筛子,回答问题声音都漏风。 教案本“啪”地合上,付明霞打开保温杯喝了口热茶,为知识点做最后总结,她今天效率不错,内容全部讲完后还留了十分钟空档交代演讲比赛的事。 响应教育局号召,学校近期会举办一个关于“时代新青年”的朗诵大赛,七中的活动向来办的隆重,比赛当天会有许多市里,省里的领导前来观摩,高二一班作为年级龙头又是培优班之首必须要拿个像样的节目出来,经过付明霞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讲—— 讲台下鸦雀无声。 学业繁忙的高二,时间比金子珍贵,谁也不愿牺牲课余时间排练,去参加这奖品也许是一张奖状或一本笔记本的劳什子比赛,结果可以预见,付明霞对全班进行了一顿批评教育,然后撂下狠话: “给你们时间考虑,下周之前要是没人来找我报名,就强制性点名参加。” 台上说得吓人,台下的但尔晨完全没当回事。 班里有那么多成绩比她好,口条比她顺的人,就算要强制性点名参加也点不到她头上,所以听完,她就把这事忘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4章 晚自习结束,但尔晨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一只脚刚踏进单元门,就看见台阶上突然窜起个人影,冲她打招呼:“姐姐你回来啦。” 声控灯亮起,她才看清那人是林安安。 黑灯瞎火的突然冒出来个人,魂都吓飞了,但尔晨抚着胸口问:“你怎么没回家,在这儿干嘛?” 林安安撅了撅嘴:“不想回。” 她走上台阶,和林安安并排坐,找跳蚤一样检查对方身上:“那些人又欺负你了?” “没有”林安安说:“老师已经出面解决了,那几个校外的几个同伙正在联系其他学校配合调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但尔晨停下动作:“那不挺好吗,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 林安安抱住膝盖,手指漫无目的的在小臂上画着圈,神情不太自然:“姐姐,我不想回家,今晚能住你家吗?” 楼道外蝉鸣不休,各种飞虫围着头顶的楼道灯绕,在台阶上坐这么一会儿,被蚊子咬得不轻,但尔晨挠了挠脚踝处的红色小点,十分肯定地回绝了林安安。 “不行——”她拒绝的有理有据:“首先,在别人家过夜总得有个理由吧,如果你是大白天高高兴兴的来找我玩说要留宿,我当然欢迎。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来了,我很怀疑你家里人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 她用眼神指了指林安安的书包侧边口袋,“刚刚你手机震动了三次都没接,是家里人打来的吧。” 林安安用手捂住那个隐蔽的位置,被她戳中心思,默不作声。 “小朋友,有什么事好好和家里人说,不要随便离家出走,妈妈会担心的。”但尔晨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里蚊子太多了,再待下去咱俩都会被蚊子抬走。” 林安安虽不情愿,却还是跟着走了,失魂落魄的跟在但尔晨身后。 但尔晨察觉到她的异常,虽然没明着问,但路上也时刻注意着林安安的动向。 她觉得奇怪,明明事情解决的很顺利,这孩子却像上刑场前的囚犯,一步恨不得掰成五步走,特别排斥回家。 她在想,要不要再跟老师说一声,问问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眼看快到小区门口,林安安向前的速度越来越慢,过红绿灯时甚至想逃跑,被但尔晨一个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臂。 一辆轿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差一点,就要撞到林安安。 但尔晨第一次直呼林安安的大名,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情绪起伏的厉害:“林安安!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都到家门口了,你跑什么?” 林安安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我想去...旁边买瓶水。” 马路对面除了绿化带什么也没有。 明显在说谎。 但尔晨没拆穿她,抓手臂的手往下滑,握住她的手腕。红灯结束,绿灯进入倒数,她牵着林安安往回走,进入一家便利店,“想喝什么,选吧。” “喝完再回家。” 林安安遮遮掩掩低下头,从货架上随便拿了瓶巧克力奶,两人在便利店内坐下,但尔晨结完账将插好吸管的巧克力奶推到林安安面前,全程没问她今天晚上搞这出的缘由,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等她喝完奶。 她有些头疼,本想直接问林安安为什么要这样,可经过刚才那一下,若是明目张胆地质问,没准会把她吓跑,这个年纪的小孩敏感,她又碰上这么些事,可能真的有什么原因害怕家里人,贸然把她送回去,起到反效果怎么办。 但是不送回去,难道把她带回自己家? 人家父母那边又怎么解释。 目前这个情况,进退两难。 * 但尔晨那边在头脑风暴,林安安也是。 夜晚的便利店,门口的自动播报器随着人进门的脚步时不时响一声,刚加完班的白领在身后的货架边徘徊,收银台上方的电子屏唱着广告歌,这些声音和不安的心跳一同被无限放大在林安安耳边,她咬紧吸管,已经做好了被但尔晨审问一番外加教训一顿的准备。 偏偏但尔晨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这倒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她主动扯了扯但尔晨的衣角,“姐姐,我错了。” 但尔晨一愣,顺着问:“错哪儿了?” 林安安:“我不该乱跑。” 见林安安主动认错,还很自责的样子,但尔晨顺藤摸瓜:“那...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怕自己的问法太生硬,又温声补了句:“为什么不敢回家?” 林安安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他们打我。” 但尔晨眉头紧锁,“你父母有暴力倾向?” “没有。” “你哥有?”但尔晨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 林安安沉沉点头,她很害怕卞靳旸。 不应该啊,昨晚他还很担心林安安来着,但尔晨想,卞靳旸虽然平时嘴贱了点,却没见他跟谁起过冲突,不像是个会打女生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他表妹,他住在人家家里,再怎么猖狂造次也不敢打家主闺女吧。 这里面疑点重重,不过也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可能性,她再次发问:“他以前打过你?” 林安安回想了一下,又开始咬吸管,“没有,但这次可能会打。” “他又没打过你,你怎么确定他这次会跟你动手?”但尔晨觉得这小孩的担忧莫名其妙,耐心解释:“而且他昨天还很担心你来着,跟我下楼,就是为了了解你的情况。” 林安安把吸管咬得彻底吸不上来牛奶,看起来更加紧张,“可是我,我做了很不好的事,他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我拆了他的自行车,把零件全卖了,还有他房间里的模型也一起卖了”林安安细数自己做过的坏事“那些都是他很喜欢的东西,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好,他知道了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也许是太过害怕,林安安握住但尔晨的手,乞求她帮忙:“姐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上,我不想回去挨打。” 但尔晨双目圆睁,她完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姑娘能干出以上那些事,也总算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妥妥的熊孩子做了坏事怕挨打。 “你躲过了今天,那么明天呢?”但尔晨反问:“事情摆在那里总要去解决,这个家你总要回去的,不是吗?” 此路不通,林安安眼角泛红,但尔晨抚了抚她的肩膀,“既然犯了错就好好弥补,跟你哥道个歉,他不会打你的。” 道歉?林安安倏地抬起头,眼眶蓄满泪花,“那还是让他打我吧,我才不道歉。” “你连挨打都不怕还怕道歉?”但尔晨惊奇。 “反正不可能给他道歉。”林安安丝毫不松口,有种宁死不屈的倔强。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但尔晨好言相劝:“不管道不道歉,你也得先回家是不是?你妈妈打了很多电话,再不回去,她得多担心。” 林安安表情犹豫,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方面又真的很怕回去之后被卞靳阳教训。 但尔晨看出她的担忧:“等会儿我上去跟你哥说一声,让他不要跟你动手,这样可以吧?” “我俩是同学,就算他听不进去我的话,也能帮你拖延一点时间,到时候我跟他说话,你就往卧室跑,关上门,先躲一晚?” 林安安到底是小孩儿,听了一阵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终于愿意先回家。 两人离开便利店,林安安握着但尔晨的手,十分认真地详细作战计划:“姐姐,等会儿你先敲门,如果开门的是我妈,我们就正常进门,如果是我哥,你一定要帮我稳住他,等我躲进房间了,你再走。” 林安安眼神恳切,但尔晨能感受到她小小的手心正在出汗。 “行。” 冷不防,一道没有起伏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林安安。” 她们看到,小区蜿蜒的石子路上,卞靳旸踏着月色走来,在确定回头的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后,脚步更快,林安安立刻躲到但尔晨身后,“姐姐救我。” 但尔晨很够意思地把她挡住,拦了卞靳旸一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还真有点像要揍人的架势。 “你别冲动”但尔晨阻止他再靠近,“有什么话好好说。” 卞靳旸眉毛抽了抽,压不住怒意,仗着身高优势质问她身后缩瑟的人影:“这么晚不回家跑哪儿去了,舅妈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看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说话啊,哑巴了?” 虽说是在骂林安安,可但尔晨夹在他们中间,大部分声音都冲着她来,感觉像是自己在挨教训,脖子不由得缩了缩。 这个微小的动作被卞靳旸察觉到,他收敛音量,提醒:“不是说你。” 但尔晨仰头,看到他短暂平和的脸,想起自己的任务。 “你别那么凶,吓着她了。”她今晚一直在担任和事佬角色,之前劝林安安现在劝卞靳旸,“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冷静,冷静。” 藏在身后的手晃了晃林安安的胳膊,示意她找机会溜。 “冷静什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她一天到晚就知道乱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真当没人能管她了。”卞靳旸目光越过她,“你别拦着,让我把这家伙捉回去。” 情急之下,但尔晨抓住他的两边袖子:“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的突然转变让卞靳旸看不懂:“什么话?” 林安安露出半只眼睛,瞥见卞靳旸虽面带疑惑却不再激进,好像真的被这个姐姐制止住,找准时机,一溜烟跑远。 由于被牵制着,卞靳旸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看着林安安跑进楼里。 他此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林安安,现在人已经回家,注意力便全分到但尔晨身上,这姑娘还紧紧抓着他的外套,警惕地盯着林安安走远的方向,似是刻意不让兄妹俩接触。 卞靳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直接戳破:“你在帮她躲我。” 但尔晨被他探究的视线烫到,倏地收回手,也没隐瞒:“难不成真让你揍她一顿?” 卞靳旸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要揍她了。” “你刚刚的样子就很像要打人啊。”但尔晨如实说。 “我犯得着跟一个小屁孩动手?” 但尔晨问:“那你刚刚是要干嘛?” “她这么晚不回家,当然是出来找人啊”卞靳旸反问:“你家孩子丢了急不急?” 换位思考了下,他说的也没什么毛病,但尔晨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好吧,是我会错意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卞靳旸扯回话题。 刚才只想着要拖住他,随口编的理由,真让她说个一二三,有点困难,但尔晨抠抠脑袋:“......忘了。” “忘了?”卞靳旸环起手臂:“那你好好想想,我就在这儿等着。”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 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但尔晨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但根据经验,这人应该没憋什么好屁,她不接招:“你等着吧,我回家了。” “......” * 但尔晨转身钻入夜色,黑咕隆咚的小道,刚刚和林安安一起走,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个人了,凉飕飕的风吹过来,还真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加快脚步,走出小区,却没成想在马路边,碰到野狗。 狭路相逢。 一黑一花两条,瘦骨嶙峋,嘴角涎着哈喇子,见人便发出“呜呜”的低吼,但尔晨瞬间凝固在原地,全身汗毛竖立。 她最怕狗,见到狗就走不动道的那种怕,更别说这种凶神恶煞的野狗,脑子里已经在思考明天怎么跟老师请假去打狂犬疫苗了。 被追着咬和站在原地让它们咬两种死法,几经挣扎后,但尔晨选择了前者。 只往后退了半步,黑狗便警惕地朝她吠,花狗压低身子,作势要攻击。 但尔晨被吓得呜咽一声,两只手聚在胸前,紧张地捏成拳。 身后几米处,卞靳旸看见她颤颤巍巍又不敢动的背影,无声地笑笑,在大树下找了半块砖头,掂了掂,逐渐向前逼近。 两狗反应灵敏,一听见风吹草动便止不住地狂吠。 但尔晨吓到失语,脑中一片空白,连跑的想法都没有了。 “唰” 忽然从身后飞出个什么东西,呈抛物线降落到地面,听到“咔哒”的碎裂声,但尔晨才分辨出那是块砖,两只野狗落荒而逃,卞靳旸拍拍手上的灰,走到她面前。 “胆小鬼,怕狗还敢一个人走夜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5章 但尔晨从紧张中回过神:“你怎么在这儿?” 卞靳旸默了默。 几分钟前,看到她走远的背影,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怪异情绪。 她就这么走了? 乌漆嘛黑的夜让她一个人回去是不是不太好,虽然只有一站路,不算远,而且今天也没下雨。他转身准备往回走,心却越来越沉,里头有个声音说:要不还是送送吧。 蓦然止步,继续听到: 送送吧,一站路走起来也挺远的,虽然没下雨,万一碰到流氓宵小人贩子...... 于是他就鬼使神差跟了过来,没想到还真碰上两条不知道好歹的野狗 ...... 卞靳旸若无其事把手揣进兜里:“出来买水。” 但尔晨看了看他的反方向,语气犹疑:“那边的便利店不是更近吗?” 卞靳旸干咳两声:“那边的水不合我胃口”他指了指但尔晨家的方向:“我爱喝前面那家店的。” “......” 便利店的水不都一样吗,这也能喝出差别? 但尔晨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心道还有这种怪人,不过爱喝什么是人家的自由,她没理由干涉,附和地夸赞:“你还挺讲究的。” “......”卞靳旸皮笑肉不笑,他讲究个锤子。 没有多言,卞靳旸走在前面,但尔晨心有余悸地跟上,时不时看看左右,生怕再从路边钻出来什么野猫野狗。 偶然出现的卞靳旸成了她的护身符。 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卞靳旸偏头见她像个小偷一样跟在身后,放慢了脚步,忍不住问:“胆子也没多大,怎么还敢见义勇为?” 但尔晨微怔,意识到他是在说昨天的事,认真解释:“我除了怕狗,又不怕其他东西,而且昨天是在我的地盘,还怕几个初中生把我怎么样吗?。” 她自问自答:“那也太没种了。” “昂...你还挺有领地意识,只在自己的地盘撒野。”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把她说得像个地头蛇,但尔晨抬头,盯着他懒洋洋的后脑勺,不满地嘀咕:“呿,你才撒野。” “就这么说你的救命恩人”卞靳旸回身和她平行:“良心在哪里?” 但尔晨轻飘飘地回:“被你吃了。” 他一时没说话,片刻后,但尔晨才隐约听见身旁飘了声:“靠......” * 玄月高高挂起,碎星洒满苍穹。 快到但尔晨家楼下的时候,卞靳旸抬头看了看天,忽然问:“带手机了吗?” 学校明令禁止不准带电子产品,为了方便联系家人,但尔晨其实也悄悄带了一部手机,藏在书包隔层,平时不会拿出来。 现在在校外,她没否认,只是习惯性问:“带了,干嘛?” 卞靳旸:“借我用用。” 但尔晨在书包里翻翻找找,很爽快地递过去。 他拨下一串号码,亮着屏还给她:“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林安安再来找你,就给我打电话。” 但尔晨接过的同时,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紧接着滴滴答答的铃声响起。 卞靳旸从上衣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挂断,接着补充:“你的号码,我也记下了,如果林安安没回家,我有可能会打给你。” 来去之间,就这么被换了号码。 但尔晨木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由于对方的态度太理所当然,导致她一时没发觉这其中的怪异,还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眼看离她家也不远了,卞靳旸摆摆手:“行了,回去吧,也不早了。” “拜拜。” “拜拜。” 走出几米,但尔晨倏地想起什么:“等一下。” 卞靳旸没走远,听到动静转步子。 “你不是来买水的吗?”她疑惑地问。 看方向,他都已经往回走了。 如梦初醒,卞靳旸后背冒汗:“噢对。”他调转方向,朝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走:“你不说我都忘了。 回到家,屋里静悄悄,王胜芳睡得早,但昌文在上夜班。 但尔晨打开房门,躺倒在床上。 歇了一小会儿。 她翻了个身决定起来洗澡,注意力被一旁的白色毛球黏住,是她的手机挂坠,另一端连着手机,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这么细细一打量,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刚刚怎么莫名其妙就把号码给卞靳旸了。 都没经过她同意。 这人怎么这么理所当然。 她翻开通话记录,看到那个号码,越是不服:“凭什么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偏不听你的。” 她撒气般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拆了头发拿上睡衣起身往外走,可不知怎的,想到林安安的叛逆,想到卞靳旸担忧的神情..... 两种情况在脑子里打架。 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又折回去,给那串号码加了个备注:大卞。 * 与此同时,楼下不远处的便利店。 卞靳旸在冰柜前挑来挑去,最终拿了瓶常喝的白桃味汽水。 结完账,看到舅舅二十分钟前发来的短信:【安安已平安到家,不用找了,快回来吧。】 还有几分钟前的另一条:【还没到家吗?】 决定做得匆忙,他忘记了告诉家人。赶忙给舅舅回了条短信,指尖带过屏幕,滑到通讯录,他顺手存下但尔晨的号码,关上手机的刹那,浑身轻松。 其实他也没想明白,怎么脑子一热就交换了号码。 主要原因的确是为了林安安。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只把自己的号码给对方就好了。 偏偏还多了个步骤,把她的号码也要过来。 他仰头喝了口汽水,觉得奇妙,这姑娘居然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给了。 笨蛋。 * 卞靳旸一到家,就看见舅舅和舅妈正在客厅对林安安进行思想教育。 大门关上,屋内三人同时看过来,舅舅招呼道:“回来啦。” 舅妈拍了拍林安安的肩膀,小声提醒:“一会儿给你哥道个歉。” 林安安躲在舅妈身后,不敢上前。 卞靳旸看了看屋内,觉得他们一家三口的事情,他不方便参与,点头嗯了声,便往卧室走。 舅舅忽然叫住他:“旸旸,你妹妹的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对,你别介意。” “是啊。”舅妈也搭腔,把林安安往他面前推:“快给你哥道歉。” 林安安眼中满是抗拒,攥着舅妈的衣摆不撒手,挣扎着不肯走。 “算了,她还小,这事就当过去了。”卞靳旸的态度很平和,丝毫没有要追责的意思,面对舅舅一家,他只有感激,无法横眉冷对。 舅舅还是一个劲的说抱歉,弄得卞靳旸挺不好意思,重复了无数遍“不用真的不用”才作罢。 拉扯半晌,他终于脱身回房。 门外,最感到意外的是林安安。 她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卞靳旸居然都不找她算账,本以为事情暴露,她这个哥哥会好好收拾她一顿,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倒挺多余,同时,她心里也稍稍有了点愧疚。 不过很快,这点愧疚就消失了。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在她爸妈面前装得成熟懂事。 显得她无理取闹,变成这个家最不受待见的人。 林父的思想教育并没有因为卞靳旸的离开而结束,他把林安安拉到一旁:“别以为你哥不追究,你就安全了,说,今晚去哪儿了,为什么放学不回家?” “去找昨天帮我的那个姐姐了”林安安倔强地梗着脖子,无比理直气壮:“反正你们也不想看见我,干脆离你们一家人远点。” “一家人”三个字实在是把林父刺激到,他一拍桌子,语气更为严厉:“你现在就是这么跟大人说话的,都是谁教你的这些!” 林安安破罐破摔:“还用教吗”她指那扇紧闭的房门“你们什么都向着他,跟他才是一家人啊!” “安安!不可以这么跟爸爸说话”舅妈拦住暴怒的林勇:“你也是,冷静一点。” 林勇怒火中烧,气愤地指着林安安:“从明天开始,我和你妈轮流接你放学,你要再敢到处乱跑,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家里的门,隔音并不算好,这些声音都被卞靳旸听进耳朵里。 从他来怀德的那天起,舅舅家隔段时间就会来这么一场“家庭地震”。 几年前,妈妈把他送来怀德,以往的生活与他再无关联。虽说是寄人篱下,但舅舅舅妈待他很好,从未亏待,细心更甚。 对于他的到来,最水土不服的是林安安,千娇百宠的小公主觉得他分走了父母的爱,没少和家里人闹,舅舅舅妈为此颇为头疼。卞靳旸深知这些与他脱不了干系,所以平时尽量少和林安安打交道,有意避让,却不会刻意纵容。 得过且过的方式并没有换来和平。 这小丫头上了初中,最近变本加厉,伙同一些混混朋友拆了他的自行车,偷走他房间里的模型,珍藏的书籍也少了好几本。 看在舅舅舅妈的面子上,他不好和林安安掰扯。 本打算打碎牙往肚里咽,谁承想林安安被那群混混摆了一道,东窗事发,连她自己也栽了一跟头,卞靳旸无意跟小孩计较,甚至还担心她吃亏。 一团糟乱事,家里免不了又要鸡飞狗跳好几天。 整个过程中,他最没想到的,就是但尔晨会牵扯进来。 他的同桌,一个有点呆萌,还爱打瞌睡的姑娘,竟有这魄力救人于危难。 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眼那串号码。 最近应该是等不来她主动打电话了,毕竟刚才舅舅说,林安安近期都由他和舅妈接送,恐怕是没机会再去找她,自然也没有给他来电的理由。 他心中莫名添了点失落。 “叩叩”门板发出试探性两声响动,“旸旸,睡了吗?” 卞靳阳从椅子里坐起来:“没呢,进来吧。” 舅舅端着副笑脸推开门,“我记得那个帮了安安的女生,是你同学对吧?” 卞靳旸不置可否。 “毕竟人家也是见义勇为,帮了咱们家孩子,得好好感谢她。”舅舅拿不准主意,“你是她同学,你觉得...是给她送面锦旗好,还是请她吃顿饭好?” 这个决定性的选择,被交到卞靳旸手上。 他无意敲了敲手机屏幕,刚才的失落不知不觉转化成期待,挂在嘴边,压弯了唇角: “吃饭吧,比较实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6章 隔天课间,卞靳旸在科任老师离开后,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件事:“但尔晨,中午跟我去吃个饭。” 他的语气自然到,像是在邀请她去食堂拼桌,但尔晨忙于修改试卷上的错题,头也没抬:“自己去,我中午吃泡面,不去食堂。” “什么食堂,百仙居你也不去?” 百仙居? 本市很有名的一家餐厅,菜肴精致,有口皆碑,位置不是一般的难订。 听到这个名字,前排寇睿反应迅速,立刻加入:“为什么请她去百仙居?我听到了,我也要去。” 他问出了但尔晨想问的。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请她去百仙居吃饭? 卞靳旸掀起眼皮睨寇睿一眼,“答谢宴你也要蹭?”随后又扭头跟但尔晨解释:“你帮了我妹,舅舅说要请你吃顿饭,当面道谢。” “噢,这事儿啊。”但尔晨本想客套地说句举手之劳,不必这么郑重,卞靳旸接着往下说:“中午我舅过来接我们,请假条我去找老师批,等会儿放学别乱跑。” 就这么把她的客套话截断。 什么都安排好了,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想到他昨晚自作主张换了她的号码,和现在完全没给她考虑机会的“邀请”但尔晨眉心紧皱,“你把什么都规划好了,如果我不去呢?” 这种万事俱备,只等东风的邀请方式对于她来说有种隐形的压迫感,像是准备了一条精美的裙子,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就是得穿上。 让人有逆反心理。 卞靳旸淡淡打量了一下她认真的脸,很快给出答复:“那就只好把百仙居打包回来了——” “我本来想着不耽误你周末休息的时间,才让舅舅在工作日请客。百仙居的位子不好定,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等会儿给你打包带回来”他用水性笔敲了敲寇睿的头,“只是便宜了这家伙,恐怕要厚着脸皮沾你的光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一切可以水到渠成地来,也可以四平八稳地退回去。接受计划行不通也是计划内的一部分。 只是舅舅那边需要回个信,不过这也与她无关。 单纯的感谢本就不该成为她的负累。 一段话徐徐落入但尔晨耳中,没因她的反诘而产生任何尴尬、下不来台的情绪,非常平稳,坦荡,令她愕然。 原来他也没那么专制。 但尔晨为刚刚的武断臆测感到有一丢丢惭愧。 寇睿很自然地接话:“打包回来也行,他家鸡爪煲不错,给我多带点。” 卞靳旸拉长了尾音,应他:“行。” 懒懒的一个字,像是微微泄了口气。 “停”但尔晨终于出声制止“我就是问问,没说不去。” 她扬着小脸,表情坚定,不再任由两个男生发散。 卞靳旸眉间有了喜色,看着她问:“确定?” 她小手一挥,“确定,去拿请假条吧。” 七中校内设有食堂,主要针对住宿生,由于走读生也不少,还有很多陪读家长中午会来给学生送饭,所以午休时间,学校也允许大家出校吃饭。 为了方便管理,出校时间超出20分钟需要写请假条。 百仙居离学校来回车程都不止20分钟,出校的惬意和即将共进午餐的愉快叠加在一起,卞靳旸去拿请假条的背影尤为轻快。 寇睿敲了敲但尔晨的桌子,八卦道:“你挺强啊,听说你一个人单挑六个小太妹,救了林安安。” 寇睿和卞靳旸除了是前后桌,也是从初中玩到现在的好朋友,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但尔晨一点也不惊讶,很严肃地纠正:“别瞎说,什么一人单挑六个,我就是赶跑了她们,其余什么也没做。” “虽然见义勇为是挺有正义感的,但你可能不知道”寇睿压低了声音,阴森森地说:“你救的人,是个‘麻烦精’。” 林安安是个麻烦精? 但尔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寇睿放下二郎腿,手肘搁在课桌上,一副“我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的郑重样。 “林安安可皮得很,一直跟老卞不对付,你知道她这次为什么被人欺负吗?”寇睿自问自答:“因为她被那几个小太妹黑吃黑了。” “那丫头上初中之后认识了一群不良学生,混熟了,那群人知道她和她哥关系不好,就教唆她去偷她哥的东西,然后帮着销赃。” “之后那几个人以此为把柄变着法的勒索林安安,不给钱就告诉老师告诉她家长,林安安只能哑巴吃黄连,一直给那些人钱,后来实在给不出了,别人知道她不敢告家长,就准备收拾她。”寇睿越说越起劲,“谁承想碰上你了,要说她运气还真不错。” “不过老卞就很惨了,不仅自行车被毁了,连根毛都没看着,他珍藏的几个模型也不知道被那些人弄哪儿去了,追都追不回来。” 寇睿的话像自来水一样冲刷她的记忆,她清晰地想起第一次见林安安的场景,和昨晚在红绿灯前,林安安想要逃跑的样子。 她知道林安安被人欺凌,也知道她犯了错,却没想到两件事其实有关联。 心情五味杂陈。 但尔晨小心翼翼地问:“那卞靳旸是什么态度?” “他能有什么态度,总不可能跟一个小孩计较。” * 中午下课铃一响,卞靳旸利落的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吧。” 寇睿幽幽地控诉他没人性,只拿两张请假条,留他一个人在学校,还说他积极的样子像要带女朋友见家长。 听完后半句,卞靳旸卷起手边的英语卷子,往寇睿脑袋上敲:“滚一边去。” 但尔晨收好桌上的书,两个人在寇睿哀怨的目光中出了教室。 他们在一楼和食堂大军分道扬镳,往学校门口走,过一座天桥,在马路对面等卞靳旸的舅舅。 早上寇睿那番话让但尔晨心情复杂,使她对卞靳旸心生同情。 若是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会气得锤墙,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不能找熊孩子算账的同时,还要带着“帮过熊孩子的人”去吃饭。 想想还,怪憋屈的。 他们站在车来车往的路边,卞靳旸在跟她说一些让她不用紧张,就吃个便饭,舅舅很亲和之类的话。 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还真有点像“带女朋友见家长”的步骤,怕她介意,卞靳旸偏头,正想解释自己没那个意思,撞上但尔晨怜悯的目光。 女生长着一张娃娃脸,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眼睛占比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用一种看流浪狗的眼神,深深地盯着他。 卞靳旸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卡了半天才发出声音:"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冒犯,但尔晨本能地别过头:“没,没有,我在听你说话。” 等卞靳旸拉回话题,她又再次悄悄看过去。 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带着同情,静静地观察他。 这目光让卞靳旸头皮发麻,没等他开口问出个什么所以然,一辆银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林勇降下车窗,和他们打招呼:“抱歉啊路上有点堵,让你们久等了,上车吧。” 但尔晨顺着车窗看进去。 主驾驶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白衬衫,半截袖子卷到小臂,手腕搭在方向盘上,和蔼地冲他们笑。 但尔晨礼貌地喊了声叔叔好。 卞靳旸打开后座车门,让她先进去,犹豫片刻,自己坐上副驾驶。 关上车门,但尔晨系好安全带,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她穿着普通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因为没留刘海,干净明秀的五官一览无遗,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 林勇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个有些拘谨的孩子,笑了笑:“别紧张,叔叔不吃人。” 车子发动,但尔晨不好意思地笑笑,僵硬的坐姿松懈下来。 林勇这个人,跟卞靳旸描述的一样,没什么距离感,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后,就开始拉家常。不外乎就是那些老生常谈,问问成绩,聊聊学习。 得知但尔晨是从十三中考上七中的,林勇还略带痛心地提到了林安安:“我那个女儿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也不至于让人这么操心。” 以为是大人们的客套,但尔晨很官方地安慰:“成绩是可以提升的,她现在才初一,很容易就能追上来。” “我都不要求她成绩有多好,安安分分把书读完就不错了”林勇摆弄着方向盘,似是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 林勇没再说话,车内安静下来。 但尔晨坐在副驾驶的后座,从始至终,她都看不见卞靳旸的表情,也没听见他说话,仅能通过挡风玻璃的反光偶尔看见他沉默的下巴。 她能感觉到,其实不管是林勇还是卞靳旸都很在意林安安,这一家人也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哥哥不管再怎么和妹妹发生矛盾也会担心妹妹的安危。 爸爸不仅开明,还很注重礼节。 她忽然有了种“放心”的感觉。 虽然林安安撒了点谎。 但好在,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真的生活在魔窟里。 反而,身边都是关心她的人。 这也算是此次事件中,比较值得安慰的地方。 车辆行驶到半途,他们接上了林安安,小丫头一上车就抱住但尔晨的胳膊,“姐姐”“姐姐”地喊,不停地往她那边蹭,热情的不得了。 卞靳旸撇着眉往后座看,“你能不能别像个土匪一样往人家身上扑。” 林安安翘嘴回:“要你管。” 林勇也只是笑笑,并未借此说教。 一直冷着的气氛,因她的加入而重新点燃,此刻但尔晨才真正在林安安身上发现,那种在宠爱中长大的小公主才有的骄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7章 到了百仙居,林勇在一桌子菜面前,摁着林安安的头给但尔晨鞠了个躬:“这次多亏了你哥这位同学,快谢谢人家。” 林安安挣扎着说了谢谢。 他们在包房里突然来这么一出,吓得但尔晨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摆出重影,“不用这样,真的不用这样。” 请她吃饭已经很客气了,再给她鞠躬,有种要折寿的感觉。 “哪里的话,要不是你拔刀相助,还不知道这丫头要被那群坏孩子勒索多少回,没准儿挨了欺负也不敢跟我们说。”林勇觉得这么做才算有诚意。 这个简单的“感谢仪式”过后,大家才开始动筷。 百仙居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每一道菜都很合但尔晨的胃口。 林安安年纪小,用餐并不专心,吃着吃着挪位置到但尔晨身边和她说话,姐姐长姐姐短,卞靳旸在这时候出声打断:“别打扰人家吃饭。” 他一直不怎么爱搭理林安安,但今天尤为不同,或许是觉得自己带来的人老在被林安安缠着,心中莫名不爽,讲话也格外冷酷:“没礼貌。” 但尔晨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想到他平时在学校犯贱,招惹她的时候,比这更没礼貌。 现在反倒教育起林安安了。 这人...还挺双标的。 * 回程的路上,林安安靠在但尔晨肩膀说悄悄话:“姐姐,我周末可以去找你玩吗?” 这小孩虽然才认识没多久,却对但尔晨格外亲切,黏糊得像亲姐妹。 但尔晨瞄了眼前排两个沉默的家属,温声回:“如果你家人都同意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林安安眼神发亮:“同意的,他们肯定同意的。” 想了想,但尔晨又补充:“我只有周日放假,你要来的话,就周日吧。” 林安安比了个ok的手势。 ...... 周日一早,但尔晨正坐在餐桌边打着哈欠剥鸡蛋壳,门铃响了。 她放下鸡蛋,揉着眼睛去开门,林安安穿着一身背带裙站在门口,小女孩比她矮半个头,见着人特嘴甜地问好:“姐姐早。” “快进来。”但尔晨弯腰给她找拖鞋,“吃早饭了吗?” 林安安环视屋内,餐桌上的碗碟冒着热气,馄饨的香气钻入鼻尖,她够着身子看了一眼,似乎还有豆浆和鸡蛋,立刻说:“没呢。” 但尔晨去厨房又拿了副碗筷,“一起吃吧。” 眼下刚过八点,但尔晨的视线从墙上的时钟挪到林安安吹馄饨的小脸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周末不多睡一会儿吗?” 林安安眯眼笑,“一想到要来找你玩,就睡不着,嘿嘿。” 但尔晨继续剥那没剥完的半颗鸡蛋。 沉默半晌,她问:“出门的时候跟家里人说了吗?” 因为之前这小孩有出逃过的缘故,出于谨慎,她还是提了一嘴。 林安安眼神飘忽:“说...说了。” “真的?” 林安安底气不足:“......真的。”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 半晌,林安安败下阵:“好吧,我没说。” 但尔晨眉心一跳,继而松懈下来,“今天又是什么原因?” 林安安的头低得快要埋进碗里:“他们不让我出门,我趁...妈妈买菜的时候偷偷溜出来来的。” 见气氛不对,她又抬头解释:“我就来找你玩一会儿,又不去其他地方,到点了就回去。” “这也要限制吗?” 但尔晨小小地呼了口气:“不是要限制你,只是你不应该撒谎。” “上次撒谎捅出多大的篓子,不记得了?”她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林安安面前的空碟子里,“倘若我不问,你今天准备一直瞒着,又让你家里人满世界找吗?” 小公主不说话,眉尾下撇,像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林安安这小孩,做事天马行空,完全不考虑后果,但尔晨有点理解她爸妈为什么不让她出门了,太不让人省心。 由于但昌文白天要补觉,家里不宜吵闹。 吃过饭,但尔晨把林安安领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认真叮嘱:“我爸爸白天要补觉,你就在这里玩吧。我还有作业要写,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玩会儿电脑,或者看会儿漫画。” 她指了指房间里半人高的书柜,“右手边第二层,都是漫画书。” 林安安眼里的兴奋已经抑制不住,频频点头。 书柜旁的小角落铺了地毯,一头巨大的毛绒熊坐在上面,平时但尔晨爱躺在大熊怀里看书。可能是女孩子的共性,林安安一眼就相中了那个位置,挑了本漫画书,翘着脚,悠哉哉躺里面,都不用人教,完美复刻正确使用方式。 但尔晨坐到书桌前,瞄了眼林安安,拿出手机,翻啊翻,找到那个名为【大卞】的号码,本想给对方打个电话,意识到可能会引起林安安的逆反心理,于是改成发短信: 【你妹妹在我这儿】 发送成功后,并没有马上收到回复,她盯着手机屏幕沉思。 会不会太生硬,怎么有点像绑架犯的台词...... 算了,不管那么多。 她关上手机,一抬头,和角落里的林安安对上视线,小女孩从花花绿绿的漫画封面里露出两只眼睛,说话语气略带幽怨:“姐姐,你是不是在给我哥发短信?” 但尔晨一时噎住:“......” 有这么明显吗? 她说:“没错,得告诉你家里人一声,至少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 林安安感觉自己被出卖了,躺在地毯上打滚:“他一定会把我抓回去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 房间里满是林安安的嚎叫,但尔晨几步上前固定住她:“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虐待你。” “你要让他把我抓回去,和虐待我有什么不同啊啊啊。” 情况有点棘手,但尔晨努力帮她找回理智:“谁说他一定会带你回去,万一他不来呢。” 像是得到点安慰,林安安不再翻滚,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不信他会这么仁慈。” 站在卞靳旸的角度,作精妹妹不老实在家待着悄悄溜出门,还被线人告发,结合之前没追究过的种种,旧账新账加一起,在光阴如金的周末,他逮到人之后,会给对方好果子吃吗? 光是这么想想,林安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但尔晨有自己的一条思路,她尝试和林安安沟通:“你不要总把情况想得那么坏,之前你怕他打你,可他根本没动过手,事实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像你描述的那样,放松一点,他没那么可怕。” 她蹲在地上,把林安安扶起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不要自己吓自己。” 林安安坐回大熊怀里,捧着漫画书,要哭不哭。 * 大约是三年半以前,卞靳旸提着行李来到怀德,毫无预兆地住进林安安家。 在此之前,林安安对这个表哥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一个不太熟的亲戚”这一层面上。 虽然自己的爸爸和卞靳旸的妈妈是亲姐弟,但姑姑一家常年在外地生活,这么多年,也只有春节会偶尔带着一家人回来串串门。 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个人,生活起来,诸多不便。 最明显的改变,来自于她的父母。 林安安第一次感受到危机,是在某个夜晚的饭桌上,烤鸡的鸡腿被夹到卞靳旸碗里。 这其实是非常小的一件事,小到林安安以前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她知道,爸爸妈妈会把鸡腿留给她,不管她爱不爱吃,最好的都会优先给她,一向如此。 有了这个开端,渐渐地,她察觉到更多类似的现象。 家里的饭菜逐渐变得清淡,像是在迎合某个人的口味,阳光最充沛的那间卧室留给了他,爸爸给他买了新的电脑和手机,妈妈时常叮嘱:“哥哥大老远来我们家,你多让让他。” 父母的偏心几乎肉眼可见,原本属于她的宠爱正在一点点被分走。 林安安年龄尚小,藏不住情绪,更不是默默隐忍的性格。 在某个傍晚,喜欢的电视节目被换成他爱看的科幻频道后,她指着卞靳旸的鼻子骂:“你自己没有家吗,为什么赖在我家不走?” 犹如平地一声雷,打破家里的平静。 最先急红了眼的是林勇,当晚,他把林安安教训了一顿,让她在书房面壁思过,房门微微敞开一道缝隙,客厅里的灯光倾泻进来,林安安清楚地看到,在那道白光之中,她的家人在向卞靳旸道歉: “你妹妹不懂事,她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把这里当做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连一向护着她的妈妈也在旁边应和,没人帮她说一句话。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安安心中的不安转化成了愤恨,她捏紧拳头,彻底和家里人翻脸。 她变得暴躁易怒,处处和卞靳旸作对,尽管这样,对方也没正儿八经跟她红过脸,仿佛仗着亲人的支持,不屑与一个小孩计较,那副总是云淡风轻的嘴脸看着更是可恶。 反倒把她衬得无理取闹,像个小丑。 上了初中,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在朋友的挑唆之下,林安安走上了一条离经叛道之路,这的确成功激怒了卞靳旸,悄悄扔掉他心爱的模型的那晚,林安安借着喝水路过客厅悄悄看了一眼。 他的房门大大敞开,刚下晚自习回来的卞靳旸还穿着校服,对着几个昭然若揭的空柜子,表情有些阴沉,和林安安对视上后,眼中有了明显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吞噬殆尽。 此情此景,让林安安心中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这么久以来的报复,总算有了成效,不过占据更多的,是干了坏事的惶恐和担忧。 那锋利的一眼,似乎也奠定了他们之间无法修复的兄妹感情。 林安安回到房间,心一横,下决心和他撕破脸,把他赶走才好呢。 这种暗戳戳的阴招使多了,她也觉得害怕,特别是在东窗事发后,没等来应有的讨伐,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所以日常生活中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林安安惴惴不安,因亏欠而产生的恐惧感犹如悬在头顶的一把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你做的那些事,他可记着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8章 但尔晨一直很不明白,林安安为什么这么抵触卞靳旸,仅仅是因为他凶吗?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决定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哥?” 林安安从回忆中缓过神,磕磕绊绊地说:“反正就是不喜欢,他这个人特别虚伪。” “虚伪?”但尔晨眉头蹙起:“这话怎么说?” 林安安抱起大熊的一只手臂,嘴巴翘得很高:“他在我面前是一副样子,在我爸妈面前又是一副样子,总是装得什么都不在乎,每次都害我挨骂。” “明明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还摆出与世无争的样子”林安安吐了吐舌头:“略,恶心。” 听到她的描述,但尔晨想起了电视剧里表里不一的伪善角色,通常维持着正直大义的外表,背地里给主角使绊子,是比明着坏的反派更让人讨厌的存在。 可她无法把卞靳旸那张脸和这样的人设串联起来,凭借之前的印象,卞靳旸虽然和林安安嘴上不对付,实质上还是挺维护这个妹妹的,不像是她口中的那种人,她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安安不高兴:“哪有什么误会,都是事实。” 但尔晨摇摇头,认真说出自己的见解:"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 林安安立刻否认:“我哪儿有!” 但尔晨缓缓解释:“最开始你说他挑拨你和父母的关系,据我观察,他连话都很少跟你和你家里人说,后来你说他会打你,其实也根本没有这回事,相反,听到你出事,他非常担心,还想帮你出头。” “到今天,你依然在臆测他会对你使用暴力。” 林安安不说话。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但尔晨抬了抬下巴。 林安安:“什么赌?” 但尔晨走到桌子边,晃了晃手机:“就赌他今天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来捉你回家。” “如果你回家之前,他都没有过来找你,就算我赢,如果,今天任何时间他找过来,把你带走,都算我输。” 林安安咬了咬嘴唇,犹疑半晌:“那赌注呢?” 但尔晨坐下来,指尖轻点桌面:“我赢的话,你今天回去好好跟家里人道个歉,就说下次不会不打招呼就乱跑,你赢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去,向你家里人解释你今天从家里跑出来,是受我的邀请,任何责任都由我承担。” 林安安有点心动,横竖她都不亏,完全没有任何损失。 她点点头:“行,我答应。” “好,那你安心看你的漫画”但尔晨转过椅子背对她“剩下的就交给时间。” 房间重回寂静,林安安好几次探头看门口,一切如旧,便安心钻入漫画书里,或许是太专注,也可能是身后的毛绒熊太过柔软,她慢慢窝成一团,睡着了。 但尔晨做完一张生物卷子,伸完懒腰回头发现林安安枕着熊腿,睡得安稳,她轻手轻脚站起来,拿了张毯子给她盖上。 做完这些,回到座位,手机安安静静躺在桌上,丝毫没有动静,她猜想卞靳旸可能没看到消息。为了增加胜算,也为了不被铃声打扰,她又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你妹妹在我这儿睡着了,可能会晚点回去,如果看到消息请短信沟通,不必来电】 * 这头,被纸巾盒挡住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音被淹没在一片厮杀声中。 卞靳旸转了转脖子,注意力全在集中电脑屏幕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鼠标之间跳跃,蓝光映亮他专注的脸庞,少年眸光如漆,冷静地注视着游戏画面,丝毫没注意到手机上的消息。 “嘭——”卧室门被一脚踹开,寇睿端着一锅热腾腾的泡面,语气急躁:“快快快,找个东西垫一下。” 卞靳旸无心分神,随便划拉了本桌上的书推过去。 “你妹啊,这是老子的限量版月刊!”寇睿急得跳脚,“换一本!!!” “麻烦。”卞靳旸又换了本,这回看清楚了才垫过去,英语书,寇睿最讨厌的一本,指定没错。 寇睿放好小煮锅,瞟到纸巾盒后面即将熄屏的手机,“好像有人给你发短信。” “谁?”卞靳旸仍没抬头,“你帮我看看。” “懒死你得了”寇睿拿起手机,锁屏状态下只能看见备注,看不见短信内容,他照着念:“但尔晨?” “她给你发短信干嘛?” 键盘敲击声戛然而止,他夺过手机,解锁,“我看看。” 游戏里还剩丝血的大boss找到喘息机会,趁机对着玩家猛攻,屏幕不断发出红色预警,寇睿大叫:“要没了!你管管电脑,这特么是我的号!!!” 他花几秒看完短信,将手机倒扣在桌上,这才重新握上鼠标,三两下将怪物击杀,草草结束战局连结算画面都没看,捞起手机,将椅子后撤,坐到一旁的沙发,“不玩了,剩下的你自己来。” “说好的帮我打上区榜第一,现在才第三名,你还讲不讲诚信”寇睿控诉他没人性,看见他专心致志回短信的模样,嫌弃道:“重色轻友的狗东西,看你那着急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谈上了。” “你要实在想找个妈,爸爸我也不是不可以努努力。”卞靳旸漫不经心地回。 “滚犊子!”寇睿抄起抱枕扔过去。 他歪头躲过:“不孝子。” 有寇睿在一旁打扰,实在影响构思短信,卞靳旸走出房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心无旁骛地对着对话框—— 发呆。 要怎么回? 他埋头苦思,删了打,打了删,斟酌半天,才回过去:【哦】 * 但尔晨盯着屏幕上孤零零的一个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飞快编辑好短信:【哦?就没了?】 大卞:【没了,她是安全的就行,什么时候回来告诉我一声】 但尔晨小小松了口气,她的猜测没错,心中泰然,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林安安,盘算着等人醒来,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哪知林安安一觉睡到下午,待她醒来,但尔晨已经吃完午饭,窝在藤椅里看书打盹。 视线不经意间对上。 但尔晨放下书,“你醒啦。” 林安安从大熊身上坐起来,声音困倦:“我睡了多久啊?” “也就...”但尔晨看了眼挂钟,“四五个小时。” 林安安揉着眼睛,再次倒进大熊的怀抱,这一觉并没有让她神清气爽,反倒有种朦朦胧胧的呆滞。 考虑到她错过午饭,但尔晨去厨房下了碗面条,十多分钟后,两人坐上餐桌。 但尔晨托着腮,向林安安讲述卞靳旸的回应,林安安被吸溜上来的面条汤汁呛到,剧烈咳嗽后,拿纸巾掩着口鼻:“他真这么说?” “当然”可能是看林安安的误解太深,莫名的,她就想为他说句话,“你别总把他想的那么坏,作为兄长,他其实挺护着你的。” 林安安犹疑地低下头,小口小口咬着面条,尽管心中还有诸多暂时无法放下的石头,此刻也被这个小小赌约弄得心态软化。 也渐渐反思起来,自己曾今或许是有些偏激了。 * 卞靳旸从寇睿家回来时,接近八点,天色无限接近墨黑,路上的风已不似白天那般浮躁,温温柔柔地吹人身上,携着股清凉。 他周末偶尔会接一些游戏代练,通常都是在寇睿家完成。 寇睿提供场地,他顺带帮寇睿上分。 一待就是一天。 到家前,看了好几次手机,信息栏都是空白状态,他心不在焉地推开家门,往屋里看了看,舅舅不在家,舅妈正在厨房烧菜,试探性问一声:“舅妈,妹妹还没回来吗?” 锅铲碰撞的声音稍停了一瞬,舅妈从厨房探出脑袋:“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是快回来了。” “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上午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说她在你同学家,我还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舅妈咕哝完又沉浸在灶台事业中。 “噢,这样啊”卞靳旸放下刚在楼下顺手买的葡萄,拉开一张餐椅,坐下的同时再次打开手机。 收信箱依旧空荡荡。 不是说好林安安回来会告诉我一声吗。 怎么连条短信都没有。 他暗暗思忖着,门锁转动,顺着关门声看过去,与刚到家的林安安对上视线,小姑娘的目光在他身上飘了几下,俯身去换拖鞋。 卞靳旸从紧闭的门框打量到她身上,冷不丁问起:“你一个人回来的?” “那个姐姐送我回来的。”林安安平静道。 她今天难得没有呛他,语气也不浮躁。 没等他问下一句,安静许久的手机响了,姗姗来迟的短信点亮屏幕【你妹妹已到家】 来自但尔晨。 很简短,像完成任务后给的一句交代。 他抬眼向林安安确认:“她把你送到楼下就走了?” “嗯。” 把人送回来就走,这么干净利落。 卞靳旸摩挲着手机边框,眉间一松,像泄了气,看起来有那么点失落。 按理说林安安没给他找麻烦且安全到家,他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舅妈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催促他们去洗手,林安安今天很懂事,洗手时顺便把桌上的葡萄一并拿去冲了,窗外月朗星稀,楼下时不时传来宠物狗的嬉叫。 夜,黑的没有边际,他听着断断续续的动静,脑中飞快闪过一段记忆。 她怕狗。 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他倏地起身,匆匆招呼:“舅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吃。” “什么事这么急啊,饭都不吃了?”舅妈追问。 “挺重要的事,一会儿就回来,不用等我。” 没等舅妈问出个所以然,卞靳旸已经换好鞋拿上钥匙,一阵风似地出了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9章 从小区出来,但尔晨在分叉路前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稍远一点的另一条路。主要是为了避开野狗,上次狭路相逢的惊险状况还历历在目。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月明如昼,她钻入一条小道,没什么行人,只有星空和寥寥虫鸣作伴。周遭的寂寥使一切声响都无处可藏。 走着走着,一串脚步声逐渐靠近。 越来越近。 几乎就在她身后。 声音很细小,却无法忽视。 她加快了速度,不敢往后看,那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似乎就是为她而来,鞋底摩擦砂砾的声音愈发急促。 心悬了起来。 她无可避免的联想到,自己可能遇到了跟踪狂。 “咚,咚,咚”但尔晨仿佛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就在想要逃跑的瞬间,一只手掌突然从脑后伸出,指甲刮过脸庞,捂住她的嘴,未发出的呼救被封在喉间。 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那人动作蛮横,拽着她往回走,似乎想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 但尔晨拼命挣扎,两腿奋力蹬踢,踩乱了路边的花草。 “再乱动我宰了你!”恶狠狠的威胁声从头顶压下来,年轻又沙哑。话落,一个尖锐的硬物抵住后腰,但尔晨不敢再动,她能感觉到,是把刀。 “安分点,不许说话!” 那男生松开捂嘴的手,用刀挟持着她往更黑暗处走。 不远处是一个废弃公园,前些日子,但尔晨曾听说这里被一个开发商买下,来年就会动工盖写字楼。卖出的区域被铁皮围起来,与世隔绝。 其中一块铁皮不知被谁损坏,脱离了秩序,虚虚靠在这堵围墙之中,留出半人宽的缝隙,跟踪狂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把人推进去,但尔晨“噗通”摔倒在地,掌心硌到碎裂的小石块,钻心的疼。 随后他也侧身进来,抓住但尔晨的头发,把人拽起来往铁皮墙上扔。 后脑勺“嘭”地撞上硬铁,疼得她下意识眯眼,等再睁开,才终于看到那人的样貌。 鸭舌帽,单眼皮,看着年龄不大,身上烟酒气很重,不过光线太暗,但尔晨没有完全看清他的长相,奇怪的是,凭轮廓,她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人可能在哪里见过。 黑夜和恐惧使她浑身血液倒流,冷汗一层层往外冒,暂时没找到和这人有关的记忆。 “你是谁?”但尔晨颤声发问。 跟踪狂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冷笑着靠近,眼神中透着几分玩味,反问:“你是七中的学生对吧?” 但尔晨哑然,确切地说是震惊到说不出话,他怎么连她的学校都知道。 “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那人转着折叠刀,寒光若隐若现。 但尔晨后背紧贴墙壁,胸口起伏,如实说:“不知道。” “不知道?”男生瞬间发怒,倏地把刀插进她耳旁的铁皮墙,“十三中那丫头是你救的吧!”“还逞英雄帮她告老师,断老子财路。” 冰凉的刀片立在脸庞,只差毫厘就要割到她的皮肤,几根无辜的碎发被斩断,散在风中,男生狭长的眼眸中倒映出她惊恐的神情。 但尔晨心下明了。 他和勒索林安安的那群小混混是一伙的,眼下这情况,其实是一场有目的性的报复。 果不其然,他说:“既然你们七中的人这么正直,爱见义勇为?行,那就让你尝尝多管闲事的后果!” 一股强劲的力道顷刻扼住咽喉,她被掐得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浑身发抖,双手不停地扒拉着脖子上的桎梏,企图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放开!” “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 这人绝对是个疯子,不找她要钱,也不拿刀捅她,在掐到她几乎断气的时候,松开手,让她喘,稍微喘顺了再掐住,如此反复,存心要折磨她。 在被窒息感淹没的过程中,但尔晨看见对方近乎癫狂的眼神。阴沉,狠厉还夹杂着兴奋,像火苗一样在瞳孔里跳动,和刑侦片里的变态杀人狂的如出一辙。 她像条被反复从水里捞出来的鱼,在濒死的边缘徘徊,想要求救,却很难再发出声音。她痛苦地想,干脆来个痛快好了,也不要这种无止境的折磨。 可本能的求生欲还是让她生出一丝祈祷: 有没有路过的神仙看看我! 我还年轻,还没考上大学! 能不能救救我...... 求求了。 救救......我......吧。 悲怆的呼喊在她的世界里回荡。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这份祷告,当颈间再一次收紧时,那扇破败不堪的铁皮门突然人被踹翻在地,一道利落的身影逆着光线闯入,一拳,把正在施暴的男生打翻在地。 “操——”严浩没防备。 两人立刻扭打起来。 从痛苦中脱离出来的但尔晨,顺着墙壁滑落,跪坐在地面,抚着胸口剧烈咳嗽,喘息,呼吸的权利再次回到自己手里,她感觉无比畅快。 像是重获新生。 她缓了一会儿,才抬眼看过去,借着月色,认出了那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卞靳旸。 他拳法迅猛,不留空隙,铁一样的拳头砸在跟踪狂身上,几乎是照死了打,没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压制。 “你他妈的是活腻了,嗯?” “想死是不是!” “老子成全你!” 但尔晨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她从没见过卞靳旸如此残暴的样子,像头刚出笼的猛兽,撕扯着猎物,满身戾气压不住。 起初被打的那位还能回应几下,被揍得鼻青脸肿且完全找不到还手机会后,双手抱头开始发出一些哀嚎,甚至是惨叫,“别,别打了,操......” 卞靳旸不听。 尘土飞扬,周围的空气被搅得浑浊,待他揍爽了,才扯起领子把人往墙上掼,单眼皮男生被锤成一滩烂泥,根本站不稳,滑下去又被他拽起来,用力往墙上一扽。 后脑勺磕墙皮的声音清晰可闻。 但尔晨扶着墙根缓缓站立,震感传递到掌心,这可比刚刚她被撞的时候,重得多。 * 经过刚才那一遭,跟踪狂头上的鸭舌帽早被打掉了,五官全部显露出来,虽然挂了彩,但并没影响卞靳旸认出他。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他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一字一顿念出名字:“严,浩。” 这么一提醒,但尔晨想起来他是谁了。 高一的某次升旗仪式,在教导主任的通报批评名单中,她曾听过这个名字,打架斗殴,记大过——严浩。 顺着这个记忆点,延伸出当时的一小段画面。 那个单眼皮男生,寸头,校服衣领敞开,裤脚总是比别人短一截,非常特立独行,穿什么都流里流气。在听完通报后,既不羞耻也毫无悔意,反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对主席台竖中指,极其张狂。 后来再见到这个名字,是在校门口的公告栏,白纸黑字清楚的宣告着他被劝退的消息,原因是在课堂上骚扰女老师。 七中自建校以来被劝退的学生屈指可数。 那段时间,严浩在怀德学生圈里非常出名,本校学生称他为“七中之耻”。 当时但尔晨忙着升班考试,没深入了解过这个人,只觉得,这人家里应该很有钱,多少学生笔尖磨出血都考不上的市第七中学,他不仅上了,还如此造作,也许根本就没把读书当作出路。 直至今天,她亲耳听见严浩把勒索初中生叫做“财路”,才知道以往的想法有多可笑。 卞靳旸拍拍严浩的脸,“在学校混不下去,就来这儿撒野,谁给你的胆子?”他的语气阴沉而暴戾,裹挟着浓浓怒火,“说!” 严浩吓得直摆手,腮帮子高高肿起,说话含糊不清:“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吓吓她。” “是她!她坏了我的事,害我没拿到钱,兄弟,我教训她也没毛病吧。” 万万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种时候,还能找理由给自己开脱。 但尔晨忍不了,立即跳出来告状:“他和勒索你妹妹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听到这句,严浩才察觉说错话,脸色一白,接着又挨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下颚,痛得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双手颤颤巍巍合十。 “对不起兄弟,我不知道那是你妹妹,而且当时我也没去现场,都是那群小丫头片子——” 又是一拳。 严浩不敢再说话,不管怎样,他今天都彻彻底底得罪了这位哥,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也是在这时候,卞靳旸瞥见了不远处的折叠刀,明晃晃地插在墙壁上,严浩绷着唇线直摇头,好似在求饶。他眸色一沉,把刀和人都拔下来,“走,去警察局。” 他一手收折叠刀,一手控制严浩,扭头看但尔晨:“还能走吗?” 但尔晨小步跟到他身侧,“能。” * 这还是但尔晨第一次进派出所,虽说是报案,但也怪紧张的,她被带到审讯室,做了笔录。后来警察还带她去附近的医院验伤,索性没什么大碍。 后来他们各自的监护人也来了,一直协调到很晚,唯有严浩的监护人不愿到场,说是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就当没他这个儿子,随后挂了警察的电话。 严浩坐在审讯椅上,耸耸肩,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看不出他是无奈还是认命。 深夜,但昌文终于带着女儿从派出所回家,临走前,但尔晨看见卞靳旸的舅舅还在和民警商讨着什么,卞靳旸坐在一旁,认真听,男生坐在长桌的一端,手指无意识地轻点桌面,派出所里光线明亮,匆匆一眼,但尔晨发现了他手背上刺目的伤痕。 蜿蜒在骨节处,已经结了血痂。 应该是和严浩打架时留下的。 她皱了皱眉头,但昌文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楼梯,注意力很快被带走。 回去的路上,但昌文开着车,忧心忡忡地嘱咐但尔晨,说以后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也别去人少的地方,他还问:“你那个同学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怎么知道你在那儿?” 但尔晨坐在副驾驶,正往掌心贴创可贴,思忖几秒,她按着创口贴的边沿把它贴实,“可能就是路过吧,他舅舅家刚好住附近。” “这小子挺利索”但昌文随口问:“他是长期住他舅舅家吗,怎么今天都没见他父母来?” 把但尔晨问倒了,她眨巴眨巴眼:“呃...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我没问过。” “噢”但昌文点点头,“也是。” 回到家,王胜芳看到女儿脸上和手上的伤口,痛心疾首,先是大骂了一通严浩那个王八犊子,后又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几天假,让但尔晨在家好好养伤。 但尔晨摸了摸脸上那道头发丝般纤细的划痕,再看看手心的创可贴。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晨三点多,但尔晨洗漱完,按部就班地躺上床。 一闭眼,刚才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想到万念俱灰的那一刻,卞靳旸破门而入的画面,她的心就砰砰直跳。 好险,真的好险。 她当时真的觉得自己会死在那儿。 可现在。 她不仅没死,还好端端地躺在被窝里。 就像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梦。 其实在车上但昌文问,卞靳旸是怎么找到她的时候,她随口找了个理由回答。现在回忆起来,她也挺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那种后怕、庆幸以及好奇心让人难以入眠,她翻身爬起来去拿柜子上的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卞靳旸发条短信跟他说声谢谢,正好问问他。 刚刚走得仓促,也没好好道声谢。 指尖刚刚够到毛球挂坠,又缩回来。 这么晚还打扰人家,是不是有点唐突。 而且,短信道谢会不会显得太敷衍? 还是等去学校了,当面说吧。 她慢慢躺回去,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10章 卞靳旸洗澡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伤,脱衣服不小心剐蹭到手背,尖锐的刺痛感袭来,他下意识“嘶”了声。 一抬手,发现几个小伤口分布在手背,两只都有,沾了血,看着还有点唬人,稍稍一用力就会疼,不过还在承受范围内。 他用凉水冲干净表面的血渍,见伤口本身不大,就没再管。 第二天一早,寇睿看见他这伤痕累累的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手怎么回事,被狗啃了?” 卞靳旸没否认,“昂,被狗啃了。” “卧槽”寇睿躲出去几米远,“那你打狂犬疫苗没?” 卞靳旸懒懒睇他一眼,“没打,就等着发病了咬你,咱俩一起当狗。” “......”寇睿快把白眼翻上天,过了会儿,又正经道:“真被狗咬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教室。 卞靳旸放下书包,坐到位置上,囫囵编了个理由:“超市货架塌方,被榴莲砸到了。” 听起来很扯淡,却又莫名的合理,寇睿半信半疑,但实在没撬出什么话,也就当真,一个劲地说他倒霉,被榴莲砸成这样,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卞靳旸不在意别人笑不笑话,他只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昨天的事,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也不想,让那个人觉得他拿这件事邀功。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空座位。 早读快开始了,她怎么还没来? 一直到早读结束,旁边的座位都空空荡荡,他想了无数种原因,迟到,生病,也不排除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受了惊吓。 一天,两天,她还是没来。 这两天过得无比漫长,时间像被突然拧紧的破水龙头,滴滴答答渗着水,折磨人的心智。也曾想过发条短信问候一下,又怕自己的关心太过突兀,或是打扰到她。 每次从外面回到教室,他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停留在那个位置,仿佛在期待什么。 可惜没什么不同,桌上的课本安静如初,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没回来过。 寇睿说他没有同桌跟个孤寡老人一样,他也只是淡淡翻着书,没反驳。 寇睿更来劲:“不对,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像被妖精吸走了魂儿。” 他合上书,箍成卷,毫不客气敲到寇睿脑袋上:“妖你个头。” * 突如其来的假期,但尔晨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其他时间要么去帮王胜芳看店,要么窝在家里看小说,过得慵懒又快乐。 直到周三,她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在家呆够了,就是想到,这两天没去学校肯定存了不少作业,焦虑值噌噌往上涨。 带着沉甸甸的心情,她看完了一整本漫画,最终在周三下午,坐上了返校的公交车。 到学校时,午休还没结束,但尔晨先是去办公室销了假,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班上,她很少请假,还没踏进班门口便有半道碰上的同学过来关心。 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但尔晨不好过多解释,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自己着凉发烧了,不过现在已经大好,谢了他们关心,头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还不止。 四五个男女生围在一起,顺着话题分享起了“曾今的康复经验”,一道鲜亮的人影擦过人群,目光随意自然地在这儿停留了一瞬,仿佛好奇,他们为什么聚集在这儿。 随后放缓了步子。 但尔晨察觉到他的出现,抱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 她在人群中央,背靠栏杆,附和地点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在和同学说话,才没有注意到即将路过这里的周书延。 看似随意,也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周书延淡淡的一句询问,扰乱一池春水:"谁啊这是?" "轰"但尔晨脑中的那根线骤然断裂。 一位男同学搭腔:“但尔晨啊,她都两天没来了,班里少个人你没发现啊。” 另一位女同学也跟上:“周书延,你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吧。” 和周书延同路的还有几个同班男生,一行人刚从别处回来,遛弯似的悠闲路过,因好奇而加入群聊,你一嘴我一嘴,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两天不见去哪儿了?” “哇,比我们多放两天假爽不爽?” “我也好想请假回去睡两天觉,天天早出晚归实在是顶不住。” 和先前的同学一样,他们也是觉得稀奇,所以来凑个热闹。 周书延在其中,时不时插句话,松散地笑笑。 但尔晨顶着干涩的喉咙一个个回复他们的问题,像个有问必答的语音助手。同学之间稀松平常的问候,她回答完,手心湿了一片。 在班门口闲聊了一会儿,人群散了,但尔晨才回到班里。 她放下书包,看见课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沓作业,试卷是按时间和科目分好放在最上面,垫底下的练习册里,要写的部分折了角。 像是谁特意给她整理过。 恰巧曲柚宁从外面回来,小跑过来,倒坐到她前座:“宝宝你终于回来了。” 曲柚宁像个话痨,有数不完的问题: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怎么才回来?” “请假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没人跟我一起去食堂,我感觉我都饿瘦了。” ...... 在她连珠炮一样的句式中,但尔晨艰难地找了个缝插进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天起保证不让你饿瘦。” 事情的原委解释起来太长,但尔晨就精简解释了:“我前两天遇到了一个小混混,半夜从路边窜出来抢我钱,不过还好,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本来没受什么伤,但我妈非要我在家休息两天。” “啊?还有这事,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抢钱。”曲柚宁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创可贴,表情担忧,“疼吗?” 但尔晨用轻松的语气说:“他最后也没抢到钱,还被送到警察局了,皆大欢喜。”她摘掉脸上的创可贴,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露出来,“都好了,完全没事。” “那你那个救命恩人呢,是个什么样的人?”曲柚宁好奇地问。 但尔晨意有所指地把头往右转,曲柚宁顺着看过去,视线焦点落在卞靳旸的座位,她难以置信:“卞靳旸?” “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但尔晨预料到她的反应,说话带着股“我已经惊讶过了”的淡定:“但有时候吧,这人和人的相遇真的很神奇。” 两手一摊,“他就这么出现了。” 曲柚宁愣了得有一两秒,但尔晨归置好等会儿上课要用的东西,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作业:“你帮我收的?真贴心啊,我的宁。” “不是啊”曲柚宁也像她刚才那样,将目光转到卞靳旸的桌上:“是他。” “......”但尔晨挑起一边眉毛,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他最近还怪有人情味的呢。” 静了片刻,曲柚宁撑着下巴,迟疑道:“可能他,身上带点‘田螺姑娘’属性?表面是田螺,背地里是个贤惠的姑娘。” 但尔晨有点想笑,她拿起笔在空卷子上一一写下自己的名字,“行吧,看来我以后得对田螺姑娘好点。 她嘟嘟囔囔,像是做出一个承诺:“下次再跟我吵架,勉强让他一回咯。” 曲柚宁笑弯了眼:“说实话,我以为你平时的水平,已经在让他了。” “......” * 与此同时,卞靳旸臭着一张脸不愿意和寇睿玩“猜丁壳上楼梯”游戏,三步并作两步走,率先到达班门口。 习惯性一抬眼,一处风景已悄然发生变化。 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靠窗边的位置,在他出门前还无人问津,现在,扎马尾的女孩完好无损地坐在那儿,和前座聊得正酣。 她左边脸颊靠近下颌线的位置贴着创可贴,右手手心也有,不过还好,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心情,仍是一副元气满满,和曲柚宁逗笑的开朗模样。 卞靳旸抬脚走到位置上,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往哪儿一坐,他一口气爬了几层楼,发梢还有点湿,随手拿了本书扇着风,气息却挺稳:“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尔晨稍愣,今天大家见到她的反应都像隔了好久没见,热情的不得了。唯有卞靳旸,像是嫌她走得不够久。 她眉毛一拧,“见到我很失望?” 卞靳旸笑得没正行:“没有,特想你,哎哟,想得我都吃不下睡不着。” 曲柚宁眉头紧皱,嫌弃的不行。 切... 但尔晨对这种吊儿郎当的奉承话置若罔闻。 甚至还有点想揍人。 但是看到他扇风的手,指节之间黑红的瘢痕在跳跃,她心下一沉。 这个人,受了伤也完全不管吗?看起来都快发炎了。 过了会儿,曲柚宁被班门口一个女生叫去老师办公室。 三个人的局面变成两个人,但尔晨轻咳了一声,“你跟我出来一下。” 卞靳旸不明所以,只见她从书包里拿了什么,然后匆匆出了教室。他也跟着去。 通往天台的拐角处,但尔晨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圆滚滚的小药瓶,和几张没开封的创可贴,她生硬又直白地说:“擦一下,你的手看起来快烂了。” 卞靳旸垂眸,目光从自己破破烂烂的手背流转到她白嫩干净的掌心,很愉快地收下,“谢了。” 接着就往裤兜里揣。 但尔晨忍不住出声:“你...倒是擦啊。” “噢,行,我擦。”卞靳旸又把东西从兜里掏出来,噼里啪啦带出来半块橡皮,一串钥匙,饭卡,零钱,手指一个没夹稳,药瓶骨碌碌滚到地上,他弯身去捡,创可贴又被风吹出去几米...... 整个一手忙脚乱。 但尔晨一拍额头,弯腰帮他把东西都捡回来,场面恢复平静后,她拧开药瓶,命令道:“伸手。” 卞靳旸猜到她要做什么,伸出带伤的手背,嘴上还很无所谓地推辞:“一点小伤而已,其实没必要——”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他眉心一抽,咽回了后半句话。 但尔晨一只手托起他的指尖,另一只手沾了点药膏轻轻涂抹到伤口表面,她垂着头,注意力全在那横七竖八的伤口上,廊间有温热的风吹过来,女孩耳边垂落的碎发拂到他干燥的皮肤,一点点的痒。 风卷着她细碎的呢喃刮进耳朵里: “笨死了。” “另一只。” 卞靳旸有那么一刻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轻的,可能是因为直勾勾盯着人家的眼睛看太奇怪,他稍稍侧头,注意力全凝在少女白皙的耳廓,专注的眉眼旁,那缕发丝还在飘动。 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好像一抬手,就可以做到。 * 药膏是王胜芳特意准备的,说是怕大夏天的,伤口化脓,但尔晨自己倒是没用上,大半都涂到了卞靳旸手上。稍微严重一点的部位,她用创口贴给他贴上,叮嘱他不要沾水。 她一抬头,对上卞靳旸空荡木讷的双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卞靳旸慢半拍回神:“在啊,在听。” 但尔晨:“我刚刚说什么?” 他冥思苦想:“你说让我不要多嘴。” “......” 但尔晨好脾气地再次重复:“我说,伤口不要沾水。” 这回他听明白了,眯眼笑。 反正这副表情,但尔晨是没理解出他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日常敷衍”。 借着这个机会,但尔晨正好想把上次的事问清楚,她按照原定的想法切入话题:“那天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说”她顿了顿,语气诚挚:“谢谢你上次救我,还害你受了伤,不好意思啊。” 卞靳旸松松散散地靠在墙上,揉了揉脑后的短发:“没什么,举手之劳。” 见时机适宜,她又问:“对了,你那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晚的奇遇,想起来,至今觉得神奇。 她微微仰头,将卞靳旸的样子纳入眼底,等待揭晓谜底。 卞靳旸脑子转得飞快,也没让她等太久:“就吃完饭遛弯,正好路过那儿,听见公园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小野猫抢食。”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结果没想到是你。” 但尔晨若有所思,她的关注点降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可是小野猫抢食和你有什么关系?” “......”卞靳旸单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声音极度不自然:“爱看它们打架。” 不知何种心理作祟,他宁愿编一个极其扯淡的理由,也说不出“我没吃饭,特意跑出去找你”这种话,做的时候没意识到有什么,说起来又觉得矫情,干脆就不说,他将那些不易察觉的心思掩藏在皮囊之下。 以至于,但尔晨没从他镇定如常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破绽。 聊到这儿,但尔晨想起什么,又问:“那天我走的时候,看见你和你舅舅还留在警察局,是有什么事没解决完吗?” “那个啊”他粗略地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就商量一下赔偿的事。 赔偿? 但尔晨心有疑云:“严浩赔偿你?” 他摇头:“我赔偿他。” 她声音倏地高了一个度:“你赔偿他?!” 关于那天的始末,但尔晨了解到的部分是,严浩最终被拘留。还有她未曾了解的另一部分,严浩其实是整件事中,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多处软组织损伤,还断了一根肋骨。 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最终定性成斗殴。 一码归一码,卞靳旸这边赔了点医药费,派出所的民警也对他进行了教育,说行为过于莽撞,把人擒住直接交给警察就好了,冲动伤人造成这种后果,得不偿失。 得知因果关系的但尔晨,难免义愤填膺:“早知道你还得给他赔钱,那天我一定拦着你。” “给那人渣赔医药费,真是想想就很!不!划!算!”她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赔医药费的当事人,正无声地盯着她看,一股酥酥麻麻的快意从心底涌起。他低头瞧了瞧粘着创可贴的手,忽然觉得,这钱赔得也没那么憋屈,还挺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11章 一整个下午,但尔晨都在为医药费这件事愤愤不平,原本还不错的心情愣是被弄得有点晴转多云。 她现在真想去派出所把钱要回来,再狠狠踹严浩一脚。 尽管心里斗争得很激烈,可她表达不满的方式也仅仅只是,在晚自习时恶狠狠地削着铅笔,再低骂一句:“坏东西。” 作为同桌,卞靳旸很容易察觉到这些小情绪,听到这句不怎么凶狠的“狠话”,心情像是翘起一角的贴纸,要飞不飞,又有点想笑。 她骂人的技术像在给人挠痒痒。 晚上放学,但尔晨抱着胳膊,一路踢石子。 卞靳旸绕到她面前,眉眼灿烂,“还在生气啊?” 但尔晨见他这副置身事外、没心没肺的模样,有点不乐意:“明明是你赔了钱,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卞靳旸噎住:“呃,赔都赔了,这事就当过去了呗。” 心真大,她气笑,伸出食指抖了半晌,没说出来话。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来到学校对面的车站,嘈杂中,但尔晨忽然望向身旁的人,奇怪道:“你今天怎么从这边走?” 她平时回家都是一个人,今天突然多了个人在身边,免不了要这么问。 卞靳旸单肩背包,两手松松地插在口袋里,闻言,喉结滚了滚,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句:“我家那边修路,这几天暂时走这边。” 但尔晨没怀疑,怀德的城市道路规划没个规律,一条路挖了修,修了挖,围起来折腾几个月是常有的事,倒也不怎么稀奇。 她还挺同情卞靳旸的,要绕远路不说,坐公交好像也不能直达,走读生风里来雨里去本来就费时间,这样一来,每天的通勤成本又增加了。 想想他的自行车还被林安安给毁了,也没有别的选择...还怪可怜的。 公交车在站台前短暂停留,又开走。但尔晨握着扶手,车厢轻轻晃动,先前的记忆缓缓展开,她想起林安安十分不待见卞靳旸这个哥哥。 也想起那天晚上但昌文随口问的那句:“——他是长期住在他舅舅家吗,怎么都没见他父母来?” 还有见义勇为,却还要给坏人赔医药费。 寄人篱下,别无选择,好心没好报的这么一个憋屈形象就在她脑海里形成了,所以当卞靳旸看厌了窗外的风景,百无聊赖,不经意侧头的时候,就对上了她怜爱又忧心的目光。 小心翼翼,像在看流浪狗。 四目相对,卞靳旸很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 但尔晨怕自己的目光太露骨,伤害到他,摇摇头,假装看别的方向。 可怜,实在是可怜。 以上任何一件事搁她身上,她都会委屈的哭出来。 偏偏这人,还能跟个大傻子似的,乐呵呵的看风景。 他真是个,坚强的,大傻子。 * 十点半,公车到站,但尔晨随着人流下车,身后,卞靳旸也插兜下车。但尔晨回过头,看看站牌又看看他,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在这儿下车?” 考虑到他可能不经常走这条路,她好心提醒:“下一站离你的目的地更近,能少走好几百米。” “我知道。”卞靳旸丝毫没受她的话影响,迈着从容淡定的步伐继续往前走,下巴指了指某个方向“我只是顺便来买瓶水。” “你知道的,我就爱喝这家店的水。” “......” 第二次听到这种荒诞又真实的发言,但尔晨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人指定有什么毛病。 面上依然维持着礼貌的笑:“噢噢,这样啊,那你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简单道了别,但尔晨背着书包往小区走。 卞靳旸伸长了脖子,够着看,直到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确认她安全进入小区,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反方向走。 他无法确定严浩有没有其他同伙,会不会又在某个地方悄悄盯着她。为了避免那晚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想了个不太聪明的办法送她回家。 路过那家两次背锅的便利店,他倍感懊恼,这理由明天再用,她还能信吗? 但尔晨家离卞靳旸现在住的地方其实并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能到,不过毕竟是绕了远路,到家的时间比平时要晚许多。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的时候,林勇穿着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静悄悄,舅甥俩的视线相交,林勇没戴眼镜,声音也轻:“今天怎么这么晚?” “做题耽误了一会儿。” 林勇看了眼挂钟,稍稍思索后提议:“我周末带你去挑辆自行车吧,总这么晚回来也不是个办法。” 闻言,卞靳旸换鞋的动作一顿,“噌”地从玄关处直起身子,“不用,坐公交挺好。” “还,还能锻炼身体。”他紧张到声音结巴。 林勇不放弃:“安安把你的自行车弄坏了,舅舅赔你一辆也是应该的,再说你上下学骑着也方便不是吗。” “真的不用”卞靳旸刚脱好一只鞋,一只脚只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连书包都没来得及脱,直愣愣地站门口,语气添了几分急切:“自行车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仿佛舅舅的提议是洪水猛兽一般。 林勇当他是客气,不愿意让大人破费,几天前在派出所赔医药费的时候,也是这副场景,卞靳旸百般制止,坚持要用自己赚的钱赔,不愿给作为家长的林勇添麻烦。 他这个外甥虽然看着年轻意气,实际是个处处会为别人思考,心思成熟又懂事的孩子。 而林勇,也不愿因为孩子懂事就顺理成章亏待他:“那怎么能一样,有自行车你来去也方便,路上能节省不少时间。” 劝了几个回合,架不住林勇的强烈意愿,情急之下,卞靳旸脱口而出:“其实我和同学约好了放学一起走。” 极度无奈又不得不说出口的那种语气。 “......” 林勇欲言又止。 “我们正好同路,都约好了,食言不合适。我还有篇作文没写,先回房了,舅,你快睡吧。”怕林勇再坚持,卞靳旸断了话茬,火速换了鞋,逃离到房间。 按理来说他并不处于害怕说谎的年纪,不至于扯几句慌就心惊肉跳,但此刻,直到听见林勇倒完水,关门的声音响起,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 卞靳旸放下包,如释重负地坐到椅子上,揉了揉短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慌什么。 又没偷又没抢的。 不过就是送一个人回家而已。 他双手交叠到脑后,靠住椅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莫名想起今天但尔晨给他涂药的样子。 轻轻的,动作很温柔。 直到现在,还能隐隐闻到手上的药膏味。 还有那缕不敢帮她挽到耳后的头发,在风中飘着。 如果现在天花板上有面镜子,一定能照出他憨笑的傻样。 * 翌日大课间,一场不大不小的偏东雨突然造访,杀了全校师生一个措手不及,原本的扩胸运动在领操员的带领下变成遮头跑,教导主任站在回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挥手大喊:“有序撤离,大家有序撤离!” 曲柚宁拉着但尔晨一路狂奔,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但尔晨从校服口袋里找出一包手帕纸,抽出几张,递给曲柚宁:“快擦擦吧,刘海都浇成条形码了。” 曲柚宁扶着腰喘气:“等我缓缓。” 这一缓,让她想起件事,连头发也不擦了,急匆匆跑到教室,拿了件东西,又鬼鬼祟祟地拉着但尔晨转移到无人的角落。像是什么交易现场,曲柚宁从怀里掏出张薄薄的白色方块,递给但尔晨:“给你的。” 在她献宝似的目光中,但尔晨展开那张纸,“朗诵大赛报名表”几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 曲柚宁言简意赅:“朗诵比赛,你,去参加。” 这突兀的提议,让但尔晨想起一些被遗忘的记忆,前一阵子,付明霞还因这个比赛无人愿意参加,在班里发了一通火。 她没明白曲柚宁的意图,一头雾水:“我参加这个干嘛?准备比赛很累的。” “哎呀累什么,大好机会你得抓住!”曲柚宁娓娓道来:“你不在学校的时候,那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周书延正在填这表!” “而且,据我观察,咱班就他一个人报名了,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儿你不能错过,多么光明正大和周书延相处的机会,要是得个奖啥的,你俩说不定还有机会合照。” 曲柚宁越说越激动,两眼冒金光:“到时候,你们的合照就挂在楼下风采墙,让每一个路过的七中学子都来瞻仰,这必定是你和周书延高中生涯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是她描绘得太声情并茂,但尔晨脑子里有了画面。 和周书延一起,站在小礼堂的舞台上,他们共同拿着奖状,接受闪光灯的洗礼...... 这确实,很让人心动。 “可是我一见到他就紧张,真要在全校师生面前朗诵”但尔晨很快被拉回现实,声音渐渐弱下去,“我怕我做不好...”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当他们是萝卜白菜,你只管讲你的。”曲柚宁语气豪迈。 话是这么说,可但尔晨没有上台经验,她怕自己到时候会紧张,在周书延面前出错,多不好,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曲柚宁见她犹豫,又添了把火:“想想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过五关斩六将,这都到人家门口了,你愣是一步都不敢踏,难道要等毕业了才来后悔吗?” 但尔晨内心一动,这话或多或少触动了她的心弦。 心中有个声音在问:如果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毕业,再和他失之交臂,你甘心吗? 她眼里的胆怯逐渐褪去,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上心头。 “好,我试试。” 教学楼外,雨势渐收,天空有放晴的迹象,这个大课间足足有三十分钟,临时取消了课间操,大部分学生都在校园里疯玩。 嘈杂中,但尔晨坐在教室里,认真填完了报名表。 * 算起来,喜欢周书延这件事,还得从但尔晨初中的时候说起。 两人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周书延生了一副好皮囊,学习好,性格也好,打小就备受欢迎,和但尔晨八竿子打不着。 刚上初一,但尔晨的成绩一般,刚好及格的水平,当时家里担心以她的成绩上不了高中,甚至考虑过让她走特长生路线。 但尔晨倒觉得没所谓,反正都是上学,怎么上都一样。 可能是随了父亲的乐天性格,但尔晨对什么都很佛系,她甚至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重点高中感兴趣。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她悄悄喜欢上了班里那个,品学兼优的男生。 那天太阳毒辣,她拿着一把小扇子,边扇边爬楼梯。炎热的天气让人像晒打卷了的植物,没什么朝气。 快到班门口时,她碰见了正要下楼的周书延,男生站在楼梯顶端,居高临下,一身清爽的运动装,手里还抱着颗篮球。和即将上楼的但尔晨打了个照面,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尔晨没注意到反常之处,扇着风往楼上走。 忽然间,周书延抛出篮球,朝迎面而上的但尔晨砸去,红色球体在她的瞳孔中以极快的速度向下俯冲,越变越大,但尔晨来不及肢体反应,下意识闭眼。 疾风刮过耳畔,球却没像预料中那样砸到她。 身后传来一声哀嚎,她回身,看见被砸倒在地的同班男生,捂着额头打滚,篮球滚落到墙角,她才反应过来,周书延的目标并不是她。 周书延走下台阶,路过她身旁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示:“衣服。” 但尔晨摸了摸领口,原来是有颗扣子没扣好,衣领敞得有些开,白色肩带露了个边边出来。刚才那个男生,是想悄悄从后面扯她的肩带。 但尔晨一时羞愤,捂着领口几步跑上楼,躲在拐角处飞快整理好衣服。待她红着脸从墙角露出头,看见周书延拎着那男生的领子,下了楼,还依稀听见他用少有的严肃语气说:“手欠是吧,下去练练。” 后来听说,周书延虐了那男生好几场球。 也许是天太热,也许是她爬楼梯太累,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周书延走后,但尔晨一直没静下心来,她那天上课一直在走神。 周书延逆光站在台阶上的样子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懵懂的姑娘第一次尝到小鹿乱撞的滋味,她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周围的老师同学都喜欢周书延了。 他,是有点不错。 在那之后,但尔晨开始频繁的注意到这个男生。 她发现,周书延不止长得好看,待人接物也非常有礼貌,和班里那群爱扯女生肩带、调皮捣蛋的男生完全不同,他从不干那种无聊的事,除了学习,最爱篮球,写得一手好字,衣领和鞋面总是打理得很干净。 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他,但尔晨觉得,是甜筒冰淇淋的最尖尖,纯白无暇,永远让人充满期待感。 美好的事物大家都喜欢。 喜欢冰淇淋的女生更是不在少数,周书延的抽屉总是塞满了各色的信封,以及不间断的巧克力、牛奶,糖果,偶尔会在某个课间,看见他清理桌洞里的各种“心意”,他好像并没有没有更喜欢其中哪一个,全部,一股脑的,装进书包。 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都去了哪里。 但尔晨也曾想过,要不要写点什么,悄悄塞他抽屉里,可一想到那些下落不明的信和礼物,她就很泄气。 可能见多了这样的东西,他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吧。 所以她的情书从没送出手过。 另一方面,她也意识到自己和周书延的差距,他常年稳居年级前五,人人都说他是上重高的苗子,七中附中任选。而但尔晨,是个刚过及格线的学习菜鸟,重高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对他的喜欢程度和对自己自信程度,在时光的推移中,成反比朝两个方向发展,她觉得这样不行,得做点什么。 常年对学习点到为止的孩子忽然转了性,变得废寝忘食,王胜芳一度怀疑自己的女儿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不然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推开厕所门的一瞬间,看见坐在马桶上睡着的但尔晨,手里还抱着敞开的课本。 学习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完全推翻以前的学习习惯,养成新的模式,真正做起来,不说抽筋剔骨,至少也要扒掉一层皮,爱打瞌睡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因为压缩了休息时间,所以空闲下来就想闭一闭眼睛,根本控制不了。 中考前的最后两个月,周书延不再来学校,听说他被保送到七中,不用参加考试。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尔晨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以怀德市的占地面积,如果不在同一所学校,偶遇的机会恐怕比新闻联播停播还要小。 日复一日的努力在尘埃里开出花,连老天都帮她,那年赶上扩招,但尔晨卡着线进了七中大门,王胜芳笑得合不拢嘴。 度过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快乐暑假,七中的分班制度属实给了但尔晨当头一棒。 按排名划分,她在九班,周书延在一班。 离得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不过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以每学期的期中、期末两次大考为节点,排名上升可以再次分配到更靠前的班级,简称升班,班级流动性高,竞争也更激烈。 在这样的拼搏厮杀的环境中,但尔晨努力了一年,终于坐进一班教室。 翻阅数座高山,她终于,再次和周书延坐在同一间教室。 像是千辛万苦才跟上部队的掉队小兵,但尔晨重重松了口气,她在心里悄悄夸赞自己:这都让我追上了,还是有点厉害的嘛。 时隔几百天再度同班,他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温和谦逊,依然很受欢迎。 依然,担任着遥不可及的角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12章 在办公室外徘徊了一小会儿,但尔晨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在班主任的工位前双手递上报名表。付明霞赶忙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神色惊喜地接过:“但尔晨同学不错呀,居然主动参加活动,值得表扬。” 但尔晨腼腆的笑笑。 付明霞简单扫了眼报名表,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把表收进桌上的文件夹,语气无比欣慰:“咱班也就你这孩子开窍,知道主动报名。这学生啊,不能只专注学习,适当参加参加其他活动,全面发展才对。” 但尔晨的注意力集中在前半句。 什么叫,咱班,也就,你这孩子,主动报名。 就她一个人参加? 那周书延呢?? 难道宁宁的情报有误??? 她心下一凉,忙不迭问:“老师,我们班...就我主动报名?” “对啊,就你主动报名了。”付明霞很快承认,似是怕她后悔,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转移话题:“这是五楼c区空教室的钥匙,就在右手边第一间,午休的时候可以去那边排练。” “对了,演讲稿要认真写,我记得你语文成绩不错,好好准备,争取给咱班拿个名次。” 这一番操作下来,彻底把但尔晨打退堂鼓的心思封死,她僵硬地接过钥匙,小铁片上沾染着办公室里的空调冷气,握在手里,透心凉。 * 从办公室出来,早在外面等候的曲柚宁立刻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老师收了报名表没?” 但尔晨丧着一张脸,轻微点头:“收了。” “收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曲柚宁问:“难不成她不让你参加?” 但尔晨如同被抽干了精气,说话有气无力:“不是不让我参加,是只有我参加。” “什么?!”曲柚宁也很震惊:“那周书延呢?” “不知道”但尔晨摇头,“反正老师说只有我主动报名,还把空教室的钥匙都给我了,我想撤回申请都不行。” 她认命般叹了口气。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解了一遍,曲柚宁的表情相当复杂,喃喃道:“不应该啊,我明明看见周书延填表了,他总不能是瞎填着玩的吧。”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赔进去了午休时间,但尔晨的心情有些崩裂,自暴自弃地说:“也许就是写着玩,我回去写稿了。” 曲柚宁搭着她的肩膀,两人并排往回走,“没事,大不了我也填张报名表,到时候咱俩一起参加,我陪你。” 但尔晨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欣慰的笑。 回到教室,她找了张白纸,不情不愿地写上标题,然后开始思考,这篇演讲稿要怎么开头,很头疼,笔尖顿了又顿,在纸上留下几个墨团。 写不出来,完全没法下笔。 一上午的空闲时间加起来,也只凑了几百字,中午放学,班里的学生扎堆往食堂跑,但尔晨不紧不慢收着书,没有抢饭的欲望。 教室空了大半,曲柚宁转过来,像平常那样约她吃饭:“走啊宝宝,听说今天食堂有黄焖鸡。” 但尔晨毫无胃口:“你去吧,我还要写演讲稿。” 曲柚宁越过桌子强行替她收好纸笔:“哎呀人是铁饭是钢,演讲稿这事儿再重要,也不能耽误吃饭,走,去食堂。” 她把但尔晨从座位里扯出来,推着往外走。 但尔晨没骨头似的,任她推,等二人拖泥带水到了食堂,黄焖鸡只剩菜汤。她们凑合吃了点茄子土豆,草草结束战斗。 知道她因为朗诵比赛的事情绪不高,中午又吃的将就,曲柚宁有点内疚,挽着但尔晨的胳膊往小超市走,“加个餐,我请。” 但尔晨说不用,刚吃完饭,挺饱。 奈何曲柚宁这姑娘力大如牛,圈住她的腰,硬生生把人搬进小超市。 “我叫你吃就吃!” 惊得但尔晨目瞪口呆,僵硬成一块不会说话的木板,周围还有其他买东西的学生,所到之处,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曲柚宁把她放在零食货架前:“挑吧,想吃什么都行~” “......好”到了这个地步,但尔晨也不好再推辞,想着就拿包棉花糖当饭后甜点吃,她寻寻觅觅,走到甜食区。曲柚宁蹲在原来的地方,翻找鸡爪。 袋装棉花糖满满当当挂成一竖排,但尔晨伸手拨楞了一番。 想吃的蓝莓口味,在最深处。 她只好把阻挡在前的其他口味棉花糖先拿下来,抱在怀里。 有脚步声离近,她垫起脚往里面挪了一点,给别人让路。 “唰”一包糖从怀里漏出来,她低头看,正纠结是现在捡还是等人走了再捡,视线内出现一纯白色运动鞋,接着,鞋的主人弯下腰,捡起那包糖,放回她怀里。 “这么喜欢吃棉花糖。”周书延笑着收回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好听。 但尔晨仿佛被定格在原地,她抱着满怀的棉花糖,脑子里兵荒马乱。 救命...... 怎么在这种时候遇见周书延啊。 还抱着这么多吃的,他肯定以为我是个饕餮。 她颤颤巍巍开口:“谢谢。” 周书延浅扫了眼她手里的东西,饶有兴致地问:“这个牌子的棉花糖很好吃吗?” 但尔晨两手不空,用眼神指了指被掏得半空的货架,如实说:“不是,我想拿最里面的那个味道,周围没地方放。” 周书延哦了声,热心地帮她清空了剩下的部分,拿出最里面的蓝莓味棉花糖,“这个吗?” 但尔晨按捺不住内心的惊喜,小鸡啄米般点头,“对。” 见她腾不出手拿,周书延主动揽过她怀里的东西。 蓝莓味被换到自己手上,多余的部分全都被拿走,瞬间轻松了许多,但尔晨忙说:“我自己来吧,别耽误你买东西。” 周书延将棉花糖一袋袋挂回货架,语气轻松平常:“不耽误,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指向性过于明确的一句话,听得但尔晨的心砰砰直跳,怔怔看向他。 少年比她高半个头,头发剪得干净清爽,眼眶深邃,唇角天生微翘,少几分青春期男生尖锐感,帅的很突出,气质却非常温和,说话时也偏头看她,语气随常得就像问你午饭吃了什么一样。 但其实,他们并不怎么熟,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平时很少有交集。 这该死的魅力。 或许是因为少有这样跟周书延近距离说话的机会,但尔晨很轻易就陷进甜软的粉红泡泡中,使她的外在反应看起来有些许迟钝:“你找我,有事吗?” “听说你报名了朗诵大赛”周书延说:“来找我的搭档会和。” ? 但尔晨猛地回神,上午在办公室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语无伦次:“可只有我主动参加了,老师说。” 周书延转了转眼珠,很快理清她话里的关键点,给出答复:“那可能是因为,我是被老师强制要求参加的,属于被动选手,所以才,只有你是‘主动参加’。” 他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真相大白。 一上午的忧郁情绪就这样被失而复得喜悦覆盖掉,但尔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雀跃,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原来是这样啊。” 周书延从她的表情里理解出一丝不存在的勉强,真诚道:“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但尔晨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怎么会拖后腿呢。” 而后,又用极小的声音补了句: “还是我拖后腿的可能性比较大...” 后面那句他貌似没听见,愉快道:“成,我就是刚好碰到你了,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演讲稿我写了一版,待会你上楼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改好了我们一起排练。 听到一起排练几个字,但尔晨简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周书延走后,曲柚宁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撞了撞但尔晨的肩膀,表情微妙:“有人要和男神一起排练咯~” 但尔晨红着一张脸,小声说:“还没呢,演讲稿都没定下来。” “那不迟早的事”曲柚宁坏笑,“怎么样,现在开心了吧?” 但尔晨用棉花糖挡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弯成月亮的眼睛:“开心。” * 回到教室后,但尔晨按照约定好的那样,去找周书延拿演讲稿,第一次正大光明在他座位旁停留,不像以往那样假装毫不在意实则特意绕路经过。 那感觉,截然不同。 像是一家想去了很久的餐厅,忽然邀请你去店里免费试菜。 主厨向你伸出手,笑如春风和煦。 客官,请收下我的菜单。 周书延递给她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如果有觉得要修改的地方直接在上面批注就好,改好了咱们再确定排练时间。” 他给她预留了足够的发挥空间:“我这版也只是草稿,还不算成熟,随便改,不用拘谨。” 但尔晨捏着满满都是他的字迹的笔记本,故作镇定地答:“行,那我改完再还给你。” 尽管她知道,周书延名列前茅,写的稿子不会有太大硬伤,但还是答应下来会好好修改,有那么一点私心作祟,她想要延续这个和他来往的机会。 也想正儿八经的拥有一回有关于他的东西。 哪怕只是短暂的。 短短一天,心情像是坐过山车。 晚上回家路上,但尔晨悠闲哼着歌,完全不见结束繁忙课程后的疲累,卞靳旸和她一起走,听了一路的不知名调调,闲闲地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明明她上午还愁容满面。 但尔晨愉悦道:“参加了朗诵比赛。” 卞靳旸笑:“参加比赛不应该紧张吗,你怎么还兴奋上了。” 意识到自己表现得不太符合常理,但尔晨胡扯道:“听说得名次了有奖品,我提前开心一下。” 学校举办的活动,奖品充其量也就是个笔记本、水杯什么的,但是比赛难度却不小,对手卧虎藏龙的,都是些卷王,见她这欢天喜地的样儿,卞靳旸隐隐担忧。 “这还没比呢,万一得不到名次怎么办,到时候可别为了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哭鼻子。”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但尔晨心想,有周书延在,恐怕不得奖都难。 不过她不想解释这么多,毕竟自己也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奖品,便随口敷衍:“知道啦知道啦。” 正好公交车到站,但尔晨催促:“走走走,车来了。” 说完小跑两步,娴熟地刷卡上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断断续续哼起歌。 卞靳旸坐到她旁边,听着耳边轻快又细小的软调,被她的快乐感染,也不好再泼冷水,扶了扶额,靠向椅背。 但尔晨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中,下车时还笑盈盈的调侃卞靳旸:“又买水啊,你对那家便利店还怪专一的。” 卞靳旸僵硬地笑笑:“哈哈哈是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13章 到家后,但尔晨关上房门,兴致勃勃地拿出周书延的本子,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尽管她在学校就已经忍不住看过,可在教室看跟在自己房间看还是有很大区别。 毕竟在学校,怎么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着滚看呢。 周书延的字写得工整,和他这个人一样,俊逸、板正。但尔晨抚摸着纸上的黑色笔迹,越看越心动,她把本子盖在脸上,咯咯咯笑出了声。 房门忽然被推开,王胜芳疑惑又高亢的嗓音闯入耳膜:“怎么了?” 但尔晨身子一抖,吓个半死。 她此刻还躺在床上,迅速支起脑袋,将本子扣在胸口:“没事。”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啃床垫呢。”王胜芳扫了眼屋内,床垫完好,注意到她古怪的姿势,又问:“手里拿的什么?” “......”但尔晨坐起来,把本子收到腿侧,“就作文本,检查一下作文。” 王胜芳语重心长地嫌弃道:“看作文就坐椅子上好好看,在床上拱来拱去做什么,学习也有个学习的样子行不行?” “行行行”但尔晨慢吞吞穿好拖鞋,坐到书桌旁,尾音拖得很长:“知道啦。” 王胜芳又唠叨了几句,离开前严正叮嘱:“不许啃床垫。” “咔”房门关上。 但尔晨凌乱在原地。 “我——” 什么时候啃床垫了! 等到屋内外都彻底安静了,她才再次打开笔记本,想了想,拿出铅笔在纸上划线、批注,其实没有做太大的改动,只在她觉得合适的地方添了几段话。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她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 因为这东西要拿给周书延看,所以她想尽可能的把自己更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良久,书桌上留下许多橡皮屑,她拍干净残留在本子上的碎渣,一会儿凑近看,一会儿拿远看,直到远看近看都觉得过关,才心满意足地放进书包。 * 从高二开始,彻底告别双休,即使今天是周六,但尔晨也照常不误起床上学,她在卫生间里忙忙碌碌常规洗漱过后,她给自己扎了个弧度漂亮的马尾,连额头上的绒毛都悉心打理了一番。 盥洗台旁摆放着几个零散的瓶瓶罐罐,镜子中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她捧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似乎怎么都不够满意。 睫毛要是再长一点,下巴要是再尖一点就好了。 但尔晨挑剔的想。 这么一磨蹭,耽误不少时间,她拿上书包飞奔下楼,差点没跑断气才赶上公交车。 原计划是准备在早读没开始之前把本子还给周书延,那个点教室里人没来齐,她可以从容地把东西放在周书延桌上就走,等周书延一来,就能看见自己精修后的演讲稿。 可以给人营造出一种做事不留痕迹,又很靠谱的伟岸形象。 看,仅仅一个晚上我就改好了稿子,多么高效的队友,和我搭档,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然而现实很残酷,在厕所杞人忧天的那一小会儿,严重影响了计划进度,等她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乌压压一片,坐得整齐,周书延早就捧着课本开始念课文了。 但尔晨抱着书包灰溜溜从后门钻进教室,还挨了老师一顿训: “有些同学啊,这个时间观念的确有待加强,上课铃是约束你们的最低标准,不是过关红线,早来几分钟会要你们的命吗?现在就养成踩点到校的习惯,以后害得是我还是你们自己?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扣荣誉分。” 今天带早自习的老师叫刘学峰,四十多岁的资深语文老师,像是打配合般,他的话一说完,预备铃响了。 虽然没指名点姓,但傻子都知道说得是谁,许多眼神追溯过来,但尔晨故作镇定地往外拿课本,内心恨不得把头塞进桌子里。 曲柚宁不动声色靠上她的桌沿,低声说:“没迟到也要挨骂,这老刘头怎么越来越刁钻了。” 但尔晨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运气不太好,一大早就没开好头。 预备铃余音未退,班门口传来两声参差不齐的报告。 但尔晨抬眼看过去。 卞靳旸,寇睿。 这俩难兄难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踩到高压线,目光澄澈而茫然。 刘学峰板着脸,眼里有压不住的火气,当场表演了一个杀鸡儆猴:“班长把这俩名字给我记下来,一人扣五分。” 寇睿:“......” 卞靳旸:“......” 俩倒霉蛋对视一眼,同时耸肩,不明白为何遭受这种待遇。 等他们俩都入了座,但尔晨听见俩人的窃窃私语。 前排的寇睿先坐下,只出声没动嘴:“他今天吃枪药了?上来就扣五分,也太狠了。” “可能是因为咱俩进教室是先迈的左脚。”卞靳旸放下书包,用气音说。 寇睿咕哝道:“看来下次得先迈右脚。” 卞靳旸掀起眼皮,盯着寇睿不太灵光的后脑勺,用一种“试图掰正对方脑回路”的语气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你倒立进来也会扣分。” “啊?倒立都要扣分”寇睿思索了几秒,认真问:“那如果我边做托马斯全旋边进门呢?” 卞靳旸斜他一眼,“二百五。” 这话寇睿不乐意听,偏身顶后桌:“你才二百五。” 课桌晃荡了一下,卞靳旸哪是个会认输的人,长腿一伸,踢歪了寇睿的凳脚。 纷争开始。 寇睿也虎,两手背后,悄悄拉住桌腿,课桌瞬间前移一大截,虽然用力太猛杵到自己的背,但也确实杀了个卞靳旸措手不及。 还好刘学峰在各组之间巡视,正背身往最右边的第一组走,这惊险一幕才没被发现。 密密麻麻的读书声掩盖了桌脚推拉声,暗处的拉锯战还在继续,卞靳旸握住桌子后腿,两人各自发力,似是要把这张桌子扯成两半。 但尔晨抱着课本往左边挪了挪,和他们拉开距离,以免被误伤。 抢桌子大战随着俩二逼和课桌一起轰然倒地而结束,桌洞里的书散落一地,卞靳旸被桌沿砸到肋骨,痛得闷哼一声,寇睿一屁股坐到地上,尾椎骨遭了大罪。 这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全班的注目,安静片刻后,铺天盖地的哄笑蔓延在教室里每一个角落。 刘学峰忍无可忍,气冲冲走到事故现场,高声怒斥:“我看你们是无法无天了,要造反啊!” “把学校当成你们家客厅了吗?” “咋咋呼呼,一点学生样子都没有。” “都给我出去站着!” 两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表情颇为不服,不知是对老师的发配不满,还是因刚才的对决没个结果而不甘。 但还是安安静静收拾好残局,往走廊去了。 “继续背你们的书,班长监督。”刘学峰冲教室里嚷了这么一句后,“嘭”地关了前门。 顺着他的行动轨迹,但尔晨好奇地看过去。 隔着大半个教室远的窗户看见走廊外,刘学峰在给门外那俩倒霉蛋做思想教育。看热闹确实是比背书有趣,她心不在焉举着书,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注意着窗外。 老师背对教室。 寇睿和卞靳旸正对窗户,寇睿的半个身子被刘学峰挡住,卞靳旸占据视野面积更大一点。 他们各自挨了刘学峰一爆栗,吃痛地捂头。 但尔晨忽然很想笑。 他们之前的弱智对话和此刻的憋屈模样在脑海中发生连锁反应,既可怜又好笑,本能的幸灾乐祸使情绪掀起波澜。 她躲在书后面,肩膀抖如筛糠。 * 走廊外,刘学峰正在对学生进行深刻的批评教育。 卞靳旸夹着尾巴听,旁边的猪队友也和他一样。 刘学峰先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开始说写检讨的事,两千字,明天交,少一个标点符号就请家长。寇睿垂着头挠耳朵,卞靳旸面无表情,淡着一张脸,看似听进去了,实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视线从刘学峰不太茂密的头顶平移到他身后的窗户。 透过玻璃,几十张嘴正对着书本不断翕动,念经一样的背景音,和刘雪峰的训斥声比起来,一时不知道哪个更令人心烦。 应该是,都烦。 忙里偷闲的一眼,扫到教室内某个位置,接着就猝不及防撞上但尔晨躲在书本后偷窥的目光,千里迢迢的对视,女生一愣,很快回正视线,假装看书。 她慌乱的样子有点欲盖弥彰。 卞靳旸眯了眯眼。 怎么感觉她在偷看我?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接二连三的走神。在刘雪峰的眼皮子顶上,卞靳旸总若有似无地用余光掠过那扇窗户,试着再次捕捉到她“偷看的证据”。 可是没成功。 她像是个被发现一次就不敢再放肆的孩子,规规矩矩捧着书看课文,再也没抬头。 卞靳旸忽然有点挫败。 怎么又不看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14章 错过了计划中的时间,整整一上午,但尔晨都没找到合适机会把本子还给周书延。 他每个课间都很忙,要么不在教室,在教室周围也是围了一大帮男生,但尔晨不太好意思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还他东西。 到了中午,眼看周书延又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出了教室,她彻底不抱什么希望当面给他了。 恰巧今天曲柚宁和齐宵约了中午一起吃饭。没了饭友,但尔晨磨磨蹭蹭,一直到到教室里的人全都离开了,才起身,拿上笔记本,慢吞吞走到周书延的座位边。 她小心翼翼将东西放好,特意拿了桌上的笔袋压住。 还个东西,莫名跟做贼一样... 周书延的位置在第一排,她站在过道边,丝毫没注意到从后门进来了个人。 直到听见拉凳子放包的动静,但尔晨张惶回头,看见正往第二组后排空位入坐的女生,长直发,瓜子脸,发色和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肤色冷白,浑身仙气飘飘,一坐下就开始扎头发,然后拿出手机慢慢划,仿佛当教室里另一个人不存在,连半点注意力都没往这儿分。 漂亮又疏离,很久没见的这么一个人。 距离上次见她,貌似还是在两个月前,带着一丢丢惊奇,但尔晨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出了教室。 她边下楼边想,江奕然居然来学校了,待会儿应该会在班里引起一阵小骚动。 * 整间教室只剩下江奕然一个人。 她随意翻动着相册里的照片,也没做什么有效操作,抬眼扫了一圈室内,"咔哒"锁屏。 此刻的教学楼远离了喧嚣,江奕然起身走到刚刚但尔晨待过的位置,浅色眸子打量着桌上的一切,目光最终锁定在蓝色笔袋下的那本东西。 纤细的手指推走笔袋,翻开封面,一篇含有两种笔迹的演讲稿映入眼帘,黑色字迹无疑是来自周书延,旁边的灰色铅笔字明显是个女生的字迹,她将本子拿起来仔细分辨,随后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门外。 关上笔记本,江奕然将东西恢复原样,她重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心情却相比刚才,凝重了几分。 良久,她抿了抿唇,打开手机,在编辑栏敲下一行字:【你知不知道时代新青年是什么?】想了想,又删掉重发:【最近学校有要举办什么活动吗?】 消息一发出,很快收到回复,那个沉寂在好友列表底部许久的名字,犹如急需浮到水面呼吸的鱼,迫不及待吐出一连串气泡。 黄一萱:【有啊】 黄一萱:【百日读物打卡】 黄一萱:【社团才艺交流】 黄一萱:【朗诵大赛】 黄一萱:【还有奥数小组竞赛】 黄一萱:【你要回学校了吗?】 黄一萱:【什么时候到?】 江奕然看着接连弹出来的消息,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不过还有一些具体的情况需要当面了解,她静静打字: 【谢谢,我已经到学校了,一起喝杯东西吗?】 黄一萱秒回:【好】 * 没有饭友同行,但尔晨今天的进食欲望并不强烈,慢吞吞走到食堂门口,迎面碰见正从里面出来的黄一萱。 学习委员,老师身边的二把手,属于铁面无私的那种班干部,平时对待班里的同学从不手软。 但尔晨本打算装没看见默默路过,黄一萱却破天荒的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下巴,算是打招呼。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出于礼貌,但尔晨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擦身而过的瞬间,黄一萱忽然叫住她:“哎你就别进去了,这会儿都没剩什么菜了。” 面对异常亲切的铁面学委,但尔晨也放缓了心态,顺势问:“今天都是什么菜啊?肉菜没了,素菜应该还有吧?” 黄一萱回想了一下,抱起胳膊,不屑地说:“就剩了点——番茄炒蛋还有土豆丝,跟泔水没什么两样,不吃也罢。” 似是觉得嫌弃,她说完,抬手掩了掩鼻息。 泔水这个形容词对一个即将进去去吃饭的人来说,多多少少有点膈应。 但尔晨迟疑地噢了一声,还是说了谢谢,黄一萱赶着去赴约,心血来潮给她提了个醒后,便不打算停留。 食堂的饭菜虽说做得一般,但也没夸张到沦为泔水的地步,但尔晨觉得土豆丝和番茄炒蛋还算下饭,对付一口完全过得去,抬脚踏进食堂大厅。 身后传来还没走远的嘲弄声:“残羹剩饭也有人上赶着吃,真是没救了。” 声音不大,却让人无法忽视。 似是觉得她肯定听不见,这话说的格外自在,丝毫没有要遮挡的意思,但尔晨侧目,瞥见黄一萱一手遮着额前阳光,轻快走远的背影。 她摇了摇头。 黄一萱刚在她心底里建立起来的一点友好形象,瞬间瓦解。 * 对于不怎么重要的人,但尔晨从来不会把对方的所作所为挂在心上,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一直秉持这样的信条,倒不是因为人有多大方,就是天生不愿意在无所谓的人和事上费心思,没伤及原则的事,在她这儿很快就能翻篇。 好处是专注力很高,她想完成的事,一旦决定就不会分心。 坏处是被人冒犯后,她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就会让对方觉得这人是个软柿子,很好拿捏。 黄一萱对她来说,就在不怎么重要和没伤及原则的队伍里,所以她不计较,转头就端着餐盘在窗口愉快地打了一份饭。 不止有番茄炒蛋和土豆丝,还剩了几块红烧排骨,打饭阿姨全擓她碗里了。 因为来得晚,大厅内已经没什么位置,但尔晨眼尖,找到一桌刚有人离开的空位,见缝插针坐下来,慢吞吞嚼着米饭。没多久,第一波抢到饭的学生已经完成战斗,吃剩的餐盘噼里啪啦排着队往回收桶里跳。 她这个捡漏来的位置不太好,和回收桶隔着半堵墙,一扇窗,视觉效果看起来,就跟这里的收费员差不多,离开的同学都必须来她这儿投个餐盘。虽说隔着窗闻不见厨余味,但投掷的声音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哐啷哐啷”,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难怪刚刚这桌人走得那么快。 但尔晨加快了速度,两个腮帮子鼓成屯粮的仓鼠,只想着吃完赶快离开。 走了一批学生,消停片刻,没多久耳边传来“叩叩”两声。 谁在敲窗户。 真把她当收费员了? 但尔晨别过头,狐疑地瞄了一眼窗外,却看见站在透明玻璃后的周书延,他也是来放盘子的,却没发出太大响声。 如果不敲窗户,但尔晨根本不会发现是他。 此时周书延站窗边,和她的目光相接。 嘴里包着饭,但尔晨指自己。 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周书延推开一半窗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是的。” 像是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周书延的回答完美对应上。 根据两人的关系,但尔晨唯一能想到周书延和她打招呼的原因就是:演讲稿。 难不成是特意来催她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但尔晨艰难咽下口中的饭,噎得表情都有点扭曲了:“演讲稿我已经改好了,就放在你桌上,本来准备上午给你的,可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顿了顿,又补:“还有,我是用铅笔写的,你觉得不好可以直接擦掉。” 所以赶在他说话之前,她抢先一步把自己的进度交代了个干净。 周书延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个:“这么快。” 但尔晨也有点懵了,怎么看他这个反应,不像是来催进度的。 周书延思索一瞬,很快问:“那你等会儿吃完饭还有其他事吗?” 但尔晨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联,愣愣地看着他:“没有,怎么了?” 周书延两手搭在窗边,缓缓说出心中刚冒出来的想法:“不如我们一起开个小会,确定一个最终版本,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开始排练,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提议委实让但尔晨心里乐开了花,她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轻声说:“可以。” “我记得排练室的钥匙在你那儿对吧”周书延说:“你先把饭吃完,等会儿咱们在五楼碰面,没问题吧?” 对于他的安排,但尔晨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答应了,不过面上看着还是很稳重,不心急的模样:“没问题。”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按理说事情到这儿也就没什么要说的,等会儿直接在五楼会面就行,周书延却没着急走,稳稳立在窗前,隔空指了指她的校裤口袋,“那个,你的零钱要掉出来了。” 但尔晨下意识低头看,半张十元人民币大摇大摆挂在校裤边,毛爷爷亲切和蔼的笑容从斜插式裤袋中露出来,仿佛在提醒她:孩子,你即将失去我。 她赶忙将钱捞起,塞回裤袋深处。 “成,我先走了。”周书延像终于达成目的,这才关上窗,“一会儿见。” 等但尔晨抬头,他已经离开视野范围。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是周书延敲窗户的原因,只是恰好发现她的钱快掉了,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而刚刚,人家还什么都没说,自己就沉不住气把底交了个干净。 她顿时有些挫败,筷子戳戳了餐盘里的米饭,她反思,刚才交代老底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傻,下次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误打误撞提前了排练时间,这倒是蛮令人意外的。 和周书延一起排练。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