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刀》 第132章 装死 黑风口,哨兵何肆诗兴大发前。 一个时辰。 二更天,卢龙塞北,朔风卷着细雪呼啸而过。 大端四骏之一的怯薛长英潞儿,亲率三千轻骑为先锋,携牛皮盾、折叠梯与铁爪飞索,沿山涧冰道悄然潜行。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大地陷入一片漆黑。 一路秘行,只有一位漠南人做向导,他是最近投诚的漠南牧民,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巧妙地避开离军常规的巡逻路线,带领骑兵,沿着山间隐蔽的小道。 英潞儿抬头,见快雪将停,朔风撵动厚实的雪云,不断往南走。 等会儿月亮出来了,照着满地白雪,就算不是满月之夜,也依旧敞亮。 届时再想这般轻易地隐匿行迹,就十分困难了。 不过动静稍大些,也容易暴露,当时陷入两难。 大端钦天监的灵台郎,都是酒囊饭袋,连测算个雪情都算不准! 英潞儿如是想着,便有好似漏网之鱼的月光洒下,映照出皑皑白雪之上,北狄骑兵皆以兽皮包裹马蹄,麻布塞口,虽然踏雪留痕,却是缓行不露声响。 沿河以冰下的冷涩流水声掩盖,英潞儿心一横,做了个手势,骑军快速行进。 有惊无险,临近城墙时,英潞儿卸磨杀驴,直接投矛对穿了牧民向导。 以此明志,断绝退路,不成功,便成仁。 当即分兵三路。 以射摩白羽三十名神射手隐于暗处,八百骑兵持梯准备攀上坍圮的废城,两千千二骑兵分散待命,只等一声令下便强攻城缺。 等了大半夜的何肆打起精神,终于等来狄人。 这支半数由怯薛军组成的先锋部队,缓缓接近黑风口坍塌处时。 何肆倚仗伏矢魄,甚至比那位同样乔装打扮成哨兵的四品大宗师还早发现狄人踪迹。 于是乎,何肆假模假样揉了揉眼窝,定睛细看。 借着皎洁的月色和白雪反光,忽然惊惧,握紧手中的长枪,大声喝问:“何人?”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何肆中箭倒地,发出微弱的呻吟。 然后,他死了…… 不过这名眼神锐利的夜哨倒下之前,他依旧完成了他的职责。 拼尽全力点燃了警报的号炮,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以巨大的声响和浓烟向己方军队发出警报。 英潞儿放下手中蛇弓,低声骂道:“该死!” 不过虽然暴露了,但好在成功靠近城墙,这一次突袭,离人疏于防备,远驰不及,依旧大有可能成事。 英潞儿当机立断,大喊:“速速攀爬,勿让敌军反应过来!” 八百精骑迅速行动,将数架便携云梯架在坍塌的城墙上,手持短刀,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三十名神射手则张弓搭箭,对准城墙上其他岗哨 其余守军听到到号炮声后,迅速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拿起武器,冲向城墙。 也不过五十人。 三十名弓箭手已经占据有利位置,瞄准不断露头的离军。平均五支箭矢就能换得一条性命,不是箭法稀松,而是旨在压制离人反击,掩护己方登城。 离人在一小波箭雨的威胁下,只能各寻掩体躲,无法有效组织防御。 好在城墙是以条石、灰浆、砖墙砌成。 完好是一堵,坍圮是一条,总归是横断南北,不容轻易翻越的。 与此同时,八百怯薛头顶盾牌,不断蚁附。 离朝守军仓促间以弓箭还击,奈何夜色昏暗,箭矢多有虚发。 北狄军付出三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就有一名先登者成功跃上城头。 好巧不巧,还是踏足何肆尸体那处岗哨之地。 也对,毕竟何肆都死了,这边才没有防备的。 却是不知怎的,仰躺的尸体手上延伸出一根无色丝线,缠住登先者的脚踝。 后者脚步才动,便是栽倒在地。 那个同样伪装哨兵的四品大宗师眼疾手快,飞奔而来就是一脚,将狄人踢死,连带踢下城墙。 不过可惜,随着北狄白羽氏神箭手的拈弓搭箭,一支三两箭箭矢破空而出,发出尖啸。 这位哨兵不幸中箭倒地。 刚好砸在何肆的尸体身上。 敌我慌忙攻守之中,没人有空注意伤亡者,自然也没发现这个中箭哨兵,只是腋下夹着箭矢。 何肆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你他娘的也装死是吧? 这又是个什么奇葩? 一个暧昧的距离,几乎可以咬耳朵了,就听身上的死人传音入秘道:“幸会幸会,没想到我军之中,能人辈出,还有你这等少年英才,你在陈铁枪麾下领何职啊?” 何肆没有回答,只是肩膀一振,化劲震碎身上之人的箭矢。 那人闷哼一声,一动不动,咬牙道:“小兄弟好本事,一身修为,都练到骨子了,我竟一时没看出来,在下庄姒,四品,偏长是剑。” 何肆不声不响,心中蛐蛐道:“庄姒?你是挺能装死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庄姒又道:“咱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那英潞儿登城后,你我二人合击,打他的措手不及。” 何肆又心道,“还是个兵不厌诈的……” 后方最近的营寨已经闻警,有千户急调五百戍卒分三路迎敌。 两百人驰援缺口,两百人固守城门,其余百人作机动。 庄姒又传音道:“小兄弟,成与不成,你好歹说句话啊。” 何肆无奈,只得含糊道:“别捎带上我,我另有皇命在身。” 这人是怎么回事?是不知道陈含玉的布局吗? 两人一起出手,英潞儿还看不出有诈? 就算能杀他,也不划算,英潞儿顶天就是个四品,单打独斗的江湖上,是了不得一号人物,放在数以万计的军队之中,就不值一提了。 别说他,就是息长川这样的二品也不例外,李且来或许能另当别论吧。 英潞儿死了,他麾下的三千骑兵就直接退了,那卢龙塞正面的狄人佯攻岂不就此作罢? 何肆稳妥起见,觉得至少还是要等到这三千狄人半数翻过城墙,不进不退,才是最佳时机。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先继续装死。 庄姒又道:“小兄弟,你听我说……” 传音刚到一半。 就见那英潞儿害怕迟则生变,直接一跃登上。 双脚跺在那庄姒身上。 庄姒则是匍在何肆身上。 两人都是眼球微凸! 奶奶的! 何肆紧闭着双眼,直道倒霉。 庄姒却是一个乌龙绞柱,双腿翻花,直接抡了英潞儿两个大逼兜。 英潞儿面色铁青,蒙受奇耻大辱,当即气机一振。 作为尸体的何肆很有觉悟,顺势就被气机掀翻下城墙。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且看我再射一箭 何肆跌落城墙之外,混迹一堆狄人的尸体之中。 只听到两大宗师武人交锋的声势,如同黄钟大吕。 这下还放什么烽火狼烟?聋子都该震惊了。 好在那庄姒没有揭穿自己,倒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本来应该是自己对上英潞儿的,而这位剑法宗师只要不过早暴露,也不一定会沦为弃子。 可现在情况,只能说是九死一生了。 何肆心里还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早做准备,把气机都藏匿骨中,不然方才那一个照面,自己的底细就该被英潞儿发现了。 名为庄姒的四品大宗师出其不意,本来至少能轻创一下英潞儿的,结果却是选择了最没伤害却最羞辱人的方式——用脚打耳光。 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 武道修行虽有六品牢笼,但武人乖僻,却是不一而足。 或许他本就远不是英潞儿的对手,说句赤裸裸的话,能被拿来送死的,一定也是高个里头挑出矮子。 还是那种算作忠心不二的傻矮子。 就从那庄姒没有立刻戳穿自己,迫使自己与其同仇敌忾的表现来看,也足以证明。 故而这个“死”,何肆还是选择继续装下去的。 何肆当即呼吸归根、以神驭气,进入踵息小长生的状态。 不止骗英潞儿,更是提防暗中可能出现的谪仙人。 唯有一位,何肆欢迎之至,便是那古道热肠的好人心王翡。 而后战况激烈,不断有狄人践踏着何肆的尸体往上攀登,然后又重重砸下。 渐渐淹没何肆,蒙蔽他的六感。 后续登城的北狄士兵挥刀狂砍,迅速向两侧杀开血路,同时用绳索放下软梯,接引后续部队。 千户陈铁枪火速驰援,亲率两百精锐死战,长枪如龙,连挑数名北狄骑士。 另一边,千二北狄骑兵抬着撞木,齐声呐喊着冲撞隘口。 离朝守军居高临下,投掷石块、泼洒火油。 片刻时间,就战死近二百人。 当城墙断口被血肉距堙填成陡坡之后,主力的骑兵便如潮水般涌入。 北狄军以五百骑兵分五路包抄,将陈铁枪在内的数十骑团团围住。 激战中,陈铁枪左肩中箭,却越战越勇。 然而敌众我寡,最终被射摩部怯薛重重围困。 何肆别说漠视一条条生命的消失,他根本就没睁眼,只是被重压于尸体之下,始终耐着性子,一动不动。 战争不是两个势均力敌的武夫在规矩文斗,你来我往,先手后手。 不存在什么你大喊一声招式,我挡住了,我又有高招反击的情况。 结果是打了半天,分出个无关生死的输赢,输的那个心服口服,赢的那个也尽显风范。 然后各自潇洒转身,抱兵离去。 不是这样的,战争是会死人的,死很多人。 当初李嗣冲说自己曾在关外杀匪三百,不知有多少功德。 尚且思维幼稚的何肆满心嫌恶,只觉一个刽子手的杀头不过百的罪孽与其相比,也微不足道了。 人都是妈生爹养的,有亲朋好友,死一个人,或多或少,都会牵扯些许人的情志。 这一点,何肆再清楚不过了。 两国交战,就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血肉磨盘来回倾轧。 何肆现在就身处其中小小一处。 作为交换的筹码,卢龙塞喜峰麓关隘,此刻一定也在绞肉一般死去狄人。 自己要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拖时间,等英潞儿深入黑风口。 然后再尽可能多地杀人。 拉回乃至扩大这部分伤亡比例。 与宗海师傅蝙蝠寺小住那一段闲暇时光,常听其念诵饮水偈咒。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诵此咒,如食众生肉。 何肆却没有佛菩萨的智慧,计较不来什么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不懂什么叫“杀人能活人”的禅风轻便,何况还是“不传之妙诀”。 那他就不学了呗,反正他只管杀人,哪管虚无缥缈的业力纠缠? 不找借口,不昧良心,什么当了婊子还立牌坊的事情他才不屑做呢。 救人他救不了多少,杀人他是真在行。 尤其对群,只一招连屠蛟党的事情,简单明了。 遥想师爷当年,也曾在关外一刀斫贼九百。 陈铁枪力战不支,战马被砍倒,身陷重围,仍挥舞长枪奋力拼杀,险些被北狄怯薛乱刀砍杀。 与剑法宗师缠斗的英潞儿也面露喜色,这个千户,他有所耳闻,不久前曾率两千骑凿入大端军阵,掩护关宁铁骑成功突围。 原名阮铁枪,现被赐“陈”姓。 他若是阵亡,守军必定军心大乱,黑风口距离陷落更进一步。 庄姒却是一剑荡开英潞儿,对那陷入死地的陈铁枪施以援手。 他手中是兵仗局出品的制式长剑,没有名字,按照形制来说,姑且叫作一字铁镡剑。 英潞儿一刀劈在庄姒后背,大宗师沸腾的热血喷溅一脸。 这种舍己为人的蠢举,他自然是表示理解,然后“尊重”的落井下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却说卢龙塞关门有三重险。 关门上建镇远楼,居高临下,司了望指挥。 关城内门喜峰麓,朝东而立,为内防要冲。 三城门外瓮城在,朝北成列,敌入瓮则击。 三者相连于关城,共构坚防,相辅相成,御敌保关。 英野命阿依帖木儿做先锋大将,领两万五千铁骑,星夜赶至关前。 关城建在三屯营北面,三面临山一面靠河,为“日”字型三重套城。 外围主城墙乃石筑,最低处也高五丈,宽三丈,长一百丈。 中心竖有四丈多高的镇远楼,城墙的分布众多敌楼驻兵戍守,又与长城相连,兼具指挥和御敌之能。 但见那城墙高耸入云,城楼巍峨耸立,城上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作为门面,倒也修葺一新,俨然一副拒敌要塞之状。 阿依帖木儿观之,低笑一声,夹带几分无奈。 英侯真是好计算,说什么今夜便叫这些离人领教我大端的厉害。 自己却是亲自领兵一万五千人,给儿子英潞儿支援去了。 而今状况,不管是大军先佯攻还是真攻,阿依帖木儿都讨不到好。 若是英潞儿失手还则罢了,若是英奇袭得逞,自己统帅的两万五千人就活该沦为衬托。 尤其是同为四骏之一,两人在大端领衔相当的前提下。 叵耐啊! 中原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如今蓟镇之中屯兵不少,还得是那儿皇帝的一场仓促的御驾亲征,歪打正着。 大端朝廷之上有不少人信,觉得陈含玉就是瞎猫遇上死耗子,但也有不少人觉得,子未必不如父,况且其父也不见得真昏聩无能。 阿依帖木儿便是后者之一。 可无论如何,这攻城一战,自己都要打得漂亮,不能丢父亲敖登和贡真部主君息长川的脸面。 阿依帖木儿遂将令旗一展,喝令军士鼓噪而进。 一时间,军鼓齐鸣,喊杀震天。 皇帝陈含玉在城头现身的,身后一杆坐纛旗,杆丈六,旗广丈许。 缯以黑绿,缘饰白绫,缨络珠垂,烨然生威。旗心绘阴阳八卦,悬数绦分指八方,各镌玄纹。 一身艳红的对襟无罩甲,周身仪卫环绕,仪銮司的侍卫亲军之外,又是青、赤、黄、白、黑五色五杆纛簇矗立。 都是五军都督府的宗师,因着司职不同,全国五军都督府管辖的军队规模是仪銮司的千倍,里所以当,仪銮司的中坚砥柱数量,也远逊色之。 李嗣冲占据一个敌楼,不躲在射击孔或了望口后,堂而皇之站在顶端,将一杆朱漆攒,竹竿贴金,下有铁?的都统红纛插在身后石缝之中。 因为一直护纛,今日又是守城,一身外道无用武之地,李嗣冲干脆连步人甲都脱了,现在只是简单的套了一件直身甲。 正所谓不想当弓兵的纛手不是个好仪銮卫。 故而李嗣冲只右臂套了一条金灿灿的环臂甲,腰上则是一圈又一圈的扞腰、腰旗还有革带。 左手持铁胎弓。 皇帝陛下今日只是个站台的,总指挥还是兵部尚书刘尝羹。 随着他有条不紊的布排,两军的攻守也渐渐成形。 李嗣冲这才微微眯眼,鹰视着战场。 大军之中,有漠南的千户长两个,其余狄人小部族的俟斤七八个,率领几百人至于近千人不等。 最终李嗣冲的视线落在一人身上,射摩白羽氏的叶护,白羽流星。 号称北狄第一神射手。 早有耳闻了。 却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啧啧啧,这神射手怎么就只有一只右手呢? 李嗣冲就见他一条气机幻化的手臂,然后拈弓搭箭。 和自己相反,是右手持弓,气机手臂引动弓弦,从那牛角大弓反曲变化的轻微弧度来看,这张弓,拉力起码有八百斤。 李嗣冲顿时争胜心起,巧了,自己手里这张重一百二十七斤的霸王弓,号称龙筋为弦,虽然是夸大其词的噱头,但斗力强劲,七百斤才能勉强开弓。 李嗣冲就见那白羽流星也不用箭矢,好似空放弓弦一般,却是见到那本就近乎无色的气机手臂,在弓弦回弹的瞬间,消失无形。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将原本在左臂经络中流动的气机直接衍生出来,不带一丝阻滞,张弓再松弦的过程中,就直接化作气机发射出去。 也是够阴损的,气机作箭矢,有质无形,防不胜防。 李嗣冲暂不知道这北狄第一神射手的左边胳膊是和刘喜宁对拳,被砸烂的。 心中蔫坏儿地想,“总不能是为了作鬼蜮伎俩,另辟蹊径,自己砍掉的吧?” 没有箭镞所指,自己射箭都少了许多依凭,遑论外人看去,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李嗣冲却是敏锐地察觉到,那无形的箭矢朝向。 不正是凭着镇远楼的皇帝陛下吗? 不过他眼力虽好,但陈含玉身边的护卫也不是傻子,自当尽忠职守,小心谨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陛下不运筹帷幄,出来抛头露面,不就是为了吸引狄人“集火而攻之”? 李嗣冲见几位袍泽动手阻拦箭矢。 自己却是慢悠悠地抬起左臂,平持霸王弓。 整条右臂忽然肌肉坟起,英雄好汉的臂上能跑马,肩上能站人,可不是虚言。 大黑天加持下,李嗣冲虬结肌肉如山陵连绵,血气奔走如暗河汹涌,撑起薄薄肌肤,连带那灿金色的环臂甲,也变作一条弓背开鳞的龙脊。 李嗣冲从腰间筒子抽出一支四两箭。 夜幕之下,箭搭弦上再松手的刹那,电光石火脱离了原本对时间的阐述,变为标准的景态。 李嗣冲好似燧人,手中铁弓迸溅出星火。 箭矢离弦如苍龙之姿,雷轰电掣,向着白羽流星而去,撕裂空气,尖啸中,直指目标轰然炸裂。 身为三品精熟境界的白羽流星微微一愣,好一箭后发先至。 却是不妨它寸功未立。 左臂再度显化,不闪不避,轻易就拿捏住了万钧之力的箭矢。 一瞬之前的声势,不是李嗣冲箭矢导致,而是白羽流星的气机手臂震荡,扬起的雪泥,惊霰不已。 “好箭法。” 白羽流星勾唇一笑,竟对敌人产生几分惺惺相惜。 若是境界相仿,这一箭,还真够自己喝上一壶的。 就像自己这一箭,也成功在镇远楼上闹了个鸡飞狗跳,掀起积雪漫天。 白羽流星单手将四两箭捏断,看着李嗣冲,眼神带着几分欣赏。 也不知道相隔数百步,又是黑天又是下雪的。 这两人是处于怎样一种神交? 陈含玉转头看向李嗣冲,盯着炮火声,呼道:“永年,才守了几天纛旗,箭法好像都有退步了啊。” 李嗣冲一笑置之,脚边大小刚好卡着一个垛口的“妮儿”听见了,顿时有些不悦。 对着陈含玉狗吠两声,然后就要跃下敌楼,加餐去,却被李嗣冲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后脖颈。 “好妮儿,我跟你说哦,厉害角色都是压轴大轴出场的,你现在下去吃几个小菜,后头好吃的就都给你吓跑了,且看我再射一箭。” 妮儿似懂非懂,却是听话,一跃跳上李嗣冲肩头,嘶哈着舌头,与主人耳鬓厮磨。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来日方长 (上一章添了两千字剧情,记得回头看看) 李嗣冲则又是从箭筒中取箭,这一次,是支六两的。 举到“妮儿”面前,笑道:“给我加持一下。” 妮儿自然爽利,半耷拉在嘴边的粉嫩狗舌头忽然变成一根血色触手。 带着涎液,将整个箭镞舔舐一遍。 这个箭镞形制特殊,是两侧设置倒刺,刻有血槽的。 妮儿的舌头一不小心就挂住了倒刺,然后就被钩破一点儿皮。 一滴鲜血沁润箭镞,好似淬毒。 李嗣冲用拇指施力按压这枚镞头。 这枚镞头,并非是工艺繁琐更加牢靠的銎装法,而乃是以铤装法套在箭杆上的,时间一久,就容易导致箭镞与箭杆的连接松动。 随着李嗣冲的拇指的用力按压,里头的鱼鳔胶失效,细铤微微松动。 当即带着一丝笑意,拈弓搭箭,再次瞄准那白羽流星。 李嗣冲忽然暴喝一声,发出四品宗师才能完全掌握的天象希声。 “喂!那缺了一条胳膊的神箭手白羽流星,再来对射一箭,敢是不敢?” 陈含玉也是转身,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这位伴当人前显圣。 离朝皇帝和白羽叶护的目光都投过去了,此刻的李嗣冲自然万众瞩目。 白羽流星闻言,笑容依旧,也是空拉弓弦,遥遥对准李嗣冲。 所谓的对射一箭,如果白羽流星所料不差,应该是各自以对方的镞头为靶心吧? 显然是乐意奉陪。 这般狂放的后辈可不多了,难得还真有些本事,便是不由见猎心喜,这样的人,该死啊。 既如此,他也就将手中气机箭矢变化些颜色出来。 是一种浑浊的淡白色,好似乳水。 要说武人的气机,不因修行功法的影响,本就该是无色的,却或多或少有些芜杂在里头,实难触及不到那层菁纯无色的境界。 而且对于气机如何转化呈现,大多数人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四品三品也不例外。 通俗些讲,就好比同样是拉屎,有人就是黄的,有人就是黑的,还有干、稀、软、硬之别。 不只是靠吃什么就能完全决定的。 李嗣冲双脚生根,腰膂发力,所谓“有腿无腰,如釜无灶”,扞腰革带紧紧束着的蜂腰一握,好似楚女。 凭着这脱了衣服如同杨柳小蛮的腰肢,李嗣冲的“箭法”和“枪法”都是超绝。 就见他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 松开弓弦的一瞬,又是一声霹雳弦惊。 白羽流星也是分毫不差的同时射出气机箭矢。 只是他松手之时,就微微蹙眉。 凭他对多年浸淫箭术的直觉,便知道,这后生的箭矢,偏了毫厘。 虽然细微,但如此间距,即便两箭同时奔赴,可以省略半程,却也再不能精准相击了。 白羽流星眼中的精芒瞬间熄灭。 什么惊艳后辈,原来只是偶尔一箭罢了,不过如此。 果不其然,两支箭矢险之又险的相会而过。 彼此射向目标,携带无匹巨势。 李嗣冲的箭却是慢上一丝。 白羽流星没有在意朝自己而来的箭矢。 一个三品武人,若是能伤在境界低下之者的箭镞,那修伏矢魄有何用? 李嗣冲却也托大,处在原地,不闪不避。 气机箭矢之前,风饕扑面先至,李嗣冲身后纛旗摇摇欲坠。 几个藏在敌楼之中的护纛力士见状,虽然拍马不及,却也下意识纷纷鱼跃而出。 毕竟凡失旗鼓旌节者,全队斩,纛旗一倒,他们都只有以死谢罪一条路了。 李嗣冲肩头的妮儿刚要张嘴,前者便轻声说道:“给你老子点面子。” 妮儿心领神会,乖乖闭嘴。 不过隐秘之中,妮儿的尾巴,不知何时探入了环臂甲的缝隙之中,血色瞬息就覆盖了李嗣冲整条右臂。 只见李嗣冲轻轻抬手,抵住白羽流星的气机箭矢。 但凡这箭矢是实物,或者裹挟一粒砂砾雪霰,他都不敢如此嚣张,硬接一位三品大箭师的看家手段。 结果,只能说太巧了,好人给妮儿饷饭来了。 乳白色气机箭矢没卫饮羽,完全透入李嗣冲的手掌心,却是没有一点突破、突出之处。 好似泥牛入海,消散无形。 李嗣冲肩膀上的妮儿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 说时迟,那时快。 李嗣冲的六两箭也是突击到了白羽流星面门。 后者见前者轻易接下了自己的气机箭矢,大为不解。 但身为三品精熟境界的武人,骄傲定不允许他避锋芒。 李嗣冲都徒手接箭了,他自然也得如此。 这很简单,说是易如反掌绝不夸张。 白羽流星只是伸手,稳稳当当抓住飞来的箭矢,不让其寸进。 不过就在这瞬息之间,六两箭的镞头居然保留了冲势,直接脱离箭杆。 势头只是稍稍减缓,却依旧疾速向前,直指白羽流星的右眼。 原来如此,白羽流星顿时明白了这小伎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即气机一振,就要掀飞箭镞。 不过精熟境界雄浑海量的气机与之相触之时,却如石沉大海。 无他,是箭镞之上,附带了一个贪求血食的张牙舞爪的血蛇。 要是白羽流星不托大,选择直接闪避,保准一个偏左侧头就轻易躲开了。 但他没有,导致气机衔接微微一滞,人也僵直一瞬。 白羽流星却也只是闭上一只眼,老脸显得有些诡异的俏皮。 成功以眼皮阻挡了箭镞,只留下一个绣花针刺般的小红点。 然后箭镞就掉落地上了。 白羽流星也是果决,以防有诈,便伸手控鹤功招来箭镞,行至半道又是一推一摧,铁镞头化为齑粉,没有一丝犹豫,又亲手把自己的眼皮整片扯了下来。 皮肉在气机构成的掌中变成烹干后的灰烬。 没有眼皮遮掩一半的眼珠又大又圆,确实渗人。 李嗣冲远见如此,转头,贴着妮儿的狗头说道:“妮儿,就是这个味道,你记住了?” 妮儿懵懂点头。 李嗣冲满脸笑意,那就好, 虽然这老东西起初确实先托大了些,但后续处理应对,也足够机敏和谨慎,导致妮儿没有带回他的血食。 不过红丸这东西就好似恶病,一旦染上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总会有绪余的。 先放个楔子,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打仗嘛,来日方长,三品又如何?也总有受伤的时候。 …… 黑风口段关城。 三千铁骑已经入城过半,关隘也被马蹄踏平许多,和血肉浇筑一起。 何肆感觉自己变成了行者,被压在大山之下。 区别是,这座山是肉山,也没有张贴“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 所以他可以随时脱身。 庄姒遍体鳞伤,不敌那英潞儿,却是成功救援了那千户陈铁枪。 或者说,是英潞儿以此为软肋,几次不付代价地伤他。 也好在自己是四品,不死就是小伤,因为反过来说,过于影响实力的伤势一旦迸发,也就是他死到临头了。 别看这位陈千户只是个力斗武人,却是陛下跟前新红人。 都赐予国姓了,自己一个守法又如何? 不懂带兵打仗,放在行伍之中,还不如他。 当前局势,比庄姒生死性命还要摇摆不定的,便是这危如累卵的黑风口了。 城墙上横七竖八倒着四百余具士兵的尸体,而北狄先锋部队亦折损近八百精锐。 被深埋尸山之下的何肆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震颤减轻许多。 是因为主攻之地已经南移几十丈,到了黑风口城门处。 现在情况,是攻守易形,近千狄人占据城墙,却是据高而不下,至于后续支援未来的离军,本就不如狄人凶猛,如今更是大批大批丧命在善射的白羽氏弓箭手手下。 英潞儿不叫麾下部众翻下城墙去强行打开城门,而是扩大优势,指挥城外的将士就地取材,做攻城锤,不断撞击关门。 那城门也是不是玄铁浇筑,自然里抵外攻,不堪重负,只有摧朽的份。 而城墙之上的狄人,也充分占据地利,数百的将士便可反向牵制关内守军。 就算不破关门,此处也可继续登城,一下子便将本就不多的离人分兵两处。 但关门必破,因为后续还有一万五千大军随时待命,半个时辰之内,即可就位支援。 何肆是知道内情的,所以说,此时此刻,不是离军陷入两难,而是英潞儿眼见胜券在握,他割舍不得此处地利。 于是,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掀翻肉山,大开杀戒了。 可到最后,何肆也没这么多气机,只有一股子融入骨骼之中的气力。 他一手按着戡斩,一手持雁翎刀,像条蛆虫一样在尸山血海中蠕动。 不艰难,却是费力,好容易冒出头来。 伏矢魄忽然预警。 何肆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只见血肉堆砌的缓坡之上,长出一颗人头,有敌军千户纵马而来,一个前蹄刚好踏在头颅之上。 何肆歪了歪头,脖颈喀拉一声,还好,没断。 只是破了点头皮。 何肆一只手探了出来,雁翎刀削去马腿,人仰马翻。 他先看了眼已经完全停下风雪的夜色。 已近五更天,快平旦了。 他趁着自己血淋淋的身子探出尸堆,一刀对劈了那摔得七荤八素的千户。 要说他这个头铁娃的运气真好,头上隆起个蹄铁印,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刚一露头,就将一支冲锋队伍的首脑杀了。 何肆心里想着陈含玉的目标,是杀副将一员、参将二员,士卒死者千余。 现在士卒死伤也堪堪够半数了,却是离军付出双倍的人命换来的。 何肆又将双腿拔了出来,慢吞吞转身,一人对上近百狄人骑兵。 戡斩不出鞘,而雁翎刀压根就没配刀鞘。 何肆摆出双刀扑地锦的架势,又叫埋头顾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何肆最近十分偏爱这一招,被刘景抟打发去恶狗岭遭群狗撕咬啃噬时,他也全当练刀了。 顾名思义,只要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然后保持身形,不断抡刀就行,连敌人都不用看,双刀配合施展,是刮着就伤,劈着就死。 何肆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 他只有这一次放手屠杀的机会,因为那英潞儿的气机已经瞄上自己了。 自己也算变相救了那庄姒一次。 何肆手持两把刀,从上砍到下,得益于透骨图的气力加持。 戡斩也像李二说得那般,不出鞘也能杀人。 雁翎刀更是寒光耀冰雪,落手断金铁。 压根没管狄人的境界如何,又手持哪般兵仗。 当何肆从队伍中杀出,不过几弹指之间。 杀敌一千的小目标,终于达成一半。 何肆将雁翎刀暂时插在脚下肉砧板上,伸手拔掉身上一些蒺藜骨朵,马槊、马刀,还有一条不知何时套上的套索。 几乎切断了他的脖子,只剩颈骨支撑。 入不敷出的谪仙体魄艰难运转,何肆此前已经踵息了将近二更时间,又是一招斩杀近百人,现在气喉重新连结,本来憋得涨红的脸色缓缓恢复。 何肆长舒一口气,轻吐出一个字,“爽……” 杀人很爽吗? 应该不是,就是出刀之时,那股神流气鬯的状态,杀人就如同切瓜砍菜一般。 但话又说回来,切瓜砍菜很爽吗? 爽。 这就是如今瓮天行走,假装还有人性的“读者”何肆的心里想法。 英潞儿面色铁青,撩刀挑开庄姒。 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对着何肆脊背就劈砍过去。 何肆没有闪躲,深吸一口气,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皮下、肉中、骨上,灼热之感升起,好似一刀在他背上劈出了火花,又被血肉淹没。 还好他早有准备,来到蓟镇之后,先在陈含玉处吃了四十个饼,又同李嗣冲分了大半锅羊肉,此刻腹中还像仓储一样,刻意留存了许多吃食,他如今戒了血食,便只能依靠提炼水谷精气了。 何肆转过身,看着英潞儿。 后背的伤势缓缓痊愈。 英潞儿看着戴着金貌脸的何肆,微微皱眉。 愤怒之余还有惊疑,只觉这个好生奇怪的武人,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外露的气息,看不出是何境界。 何肆只是轻声道:“你现在可以开始逃命了……” 英潞儿冷笑一声,缓缓提刀,“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口气一样大。” 何肆摇头,只道:“我还要再去杀五百个人。” 毕竟和英潞儿纠缠起来,难免一番相持。 届时离军又要和狄人开始不对等的换命。 现在这支狄人夜袭队伍,已经没了退路,再冷眼旁观自己人的死,就轻于鸿毛了。 就听那庄姒忽然喊道:“杀人交给我,这个硬茬子留给你行吗?” 何肆想了想,缓缓点头,“那样也好。” 深陷狄军合围同样危险,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何肆又交代道:“皇帝的期望,还差五百条人命啊,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庄姒心道,“还上不封顶?以为割麦子呐?” 他不知道,后续还有一万五的北狄援军,即将抵达。 何肆不期望他这个大宗师能超额完成任务。 他只想抓紧败了英潞儿,了结这场罔顾人命的将计就计。 在那一万五千人大军撤退之前,赶去看看,其中是否有他心心念念之人藏匿。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欺人太甚 英潞儿看着眼前覆面之人,即便中原人中,身形也不算高挑。 听这语气,倒也稚嫩,应该年纪不大。 什么还要杀五百人的狂妄之语,叫人笑掉大牙。 即便是自己,面对精锐骑兵,也难以做到这一步,别说是那只剩半条命的剑客了。 他倒是介意让那剑客死在将士合围之中,只是还要速战速决,攻破黑风口,才是当务之急。 英潞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马刀环刀,轻便而犀利。 是大汗王射摩蠕蠕亲自赐下的,效仿漠北索国的古刀样式。 定都玄龙城后,这把新铸的吉刀便被冠名为“神都”。 神都刀柄似龙头,鲛鱼皮鞘,其上包金,护手铜质鎏金,刀背加铜饰鎏金,刀刃锋利。 这种刀,还有别称,叫可汗刀,或者金刀。 英潞儿是索部翕侯英野之子,是血统纯正的突厥后人。 得父亲悉心教导,年纪轻轻,便已跻身四品,北狄同辈之人,无人能出其右。 被那丧夫的大公主诺敏青眼相待,射摩蠕蠕以金刀为赠,打心眼里也是把他当成了驸马人选……之一。 英潞儿理所应当地觉得,那四品剑客也应该死在自己手里,只是要等自己解决眼前之人后。 这很快,不需要浪费多少时间。 英潞儿看着右手持握未出鞘戡斩的何肆。 微微凝眸,用纯熟的雅言问道:“好巧,你的刀也有环首啊,它叫什么?” 不知为何,这刀和这人,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可何肆现在借来庾元童的气机,又覆了面,自然和英潞儿年前初见那丑鬼的面貌联系不到一起。 何肆扬了扬手中的戡斩,上头乃是一个龙雀环,刀身笔直,与英潞儿手中的弯曲马刀截然不同。 没有回答,只是语气淡漠道:“我不打算用它杀你。” 英潞儿紧皱了眉头,只觉得他疏狂,意思是自己不配死在他刀下,也不配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好个胆大包天的中原人。 英潞儿双手持握神都,摆出一个起手式。 何肆对这个起手式有些熟悉。 不就是之前那阿依帖木儿施展的劳什子《斩马势法》吗? 别说什么武道万千,殊途同归,这分明就是脱胎了中州的通备武学。 何肆双刀摆出“乂”形,是个铺地锦势,忽然问道:“你和贡真部的阿依帖木儿一个师傅教的?” 英潞儿闻言一愣。 同为大端四骏之二,他的刀法,比起阿依帖木儿来说,勉强可以说不相上下。 但两人师承不同,阿依帖木儿是贡真部主君息长川亲自教导。 而自己则是父亲传授的武艺。 息长川的武功远在自己父亲之上,这是无可辩驳的事,而那阿依帖木儿虚长了自己五岁,所以北狄众部中人无不默认,自己的武道天赋更胜那阿依帖木儿许多。 包括自己的身份,也是英侯世子,未来板上钉钉的部族主君。 而那阿依帖木儿,和贡真公主塔娜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按照觋师的说法,阏氏乌日娜又怀了个麟儿,这未来贡真部主君的位置,基本和他无缘了。 英潞儿好奇问道:“你和他交过手?” 何肆没有浪费时间,先发制人,直接双刀开路,英潞儿双手单刀几次格挡。 兵仗局出品的雁翎刀就开始出现卷刃了,反观那未出鞘的戡斩,刀鞘之上甚至无伤。 英潞儿暗暗惊讶这厮有股子怪力,表面却是从容应对,沉声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何肆没有隐瞒,“嗯”了一声。 便听那英潞儿追问,“你们谁输谁赢?” 何肆只道:“他血喷得挺高的。” 英潞儿闻言,忽然爆发出愈加浓郁的杀机。 这厮言外之意,是他赢了阿依帖木儿。 自己只要杀了他,岂不证明自己比阿依帖木儿更强? 英潞儿神都刀劈下来,带得风响。 何肆双刀十字一架,雁翎刀卷了刃,崩出的铁屑往英潞儿面门去。 好似暗器一般。 何肆无奈一笑,难怪斩铁楼敢说出品的兵器不逊色兵仗局。 原来所谓兵仗局的好东西,也就这点成色了。 当然,其中也有何肆不用气机加持的原因在。 英潞儿气机一振,铁屑倒扑向何肆,趁机欺身,刀柄龙头直戳咽喉。 何肆的金貌脸碎了,露出一张被铁屑霰击而成的麻子脸,汩汩涌出血来。 却不退反进,刀背磕在对方护手,借着力道旋身,戡斩刀鞘横在英潞儿脖子上。 英潞儿只觉颈侧生疼,右手突然发麻,神都差点持握不住,又一次暗叹这厮的怪力。 何肆倚仗庾元童的气机纳入透骨图中,渐渐开始能够体会李且来的武道了。 只是个原始反终的过程罢了,难怪他就算没有气机,也能稳坐天下第一的位置。 英潞儿终于也是看清了他的面容,确实清秀,可印象之中,是没有见过的。 何肆手腕一拧,虚握雁翎刀柄,翻转刀背为攻,一招刀劈小鬼,劈向其肩井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一击若成,换作常人,当即脑卒。 英潞儿也不是孬人,只是刀背都不敢硬接,还打什么? 不闪不避,手中弯刀劈砍何肆腹部。 何肆用五尺长的戡斩格挡,同时一个后退步正蹬,拉开距离,刀罡却仍是划破了肚皮。 位置不太好,肠子没流出来,只是胃囊破了,里头的还没开始腐熟的吃食泻了一地。 英潞儿也被何肆一刀劈歪了身子。 都是暂时僵滞了身子。 转瞬之间,两人又是即刻欺身,继续三刀对砍。 何肆诛心道:“你的刀法,不如阿依帖木儿,你的刀,也差逊他的愰骇。” 英潞儿面色有些难看。 何肆见他开口,似要反驳。 “呵忒!” 当即一口唾沫钉吐出。 什么唾面自干? 给老子吃! 这一招,可谓伤害不大,羞辱极强。 雀阴魄化血后,使何肆的唾沫钉张口就来,用之不竭。 一般情况下,不带弓箭,也能算个弓兵。 英潞儿猝不及防,一团劲力就窜入了他的咽喉。 他先是惊慌,起初还以为是什么藏在牙齿之中的毒囊,已经做好快速遁走,然后气机逼毒的打算。 但当他咂摸明白自己吃到的是什么东西后,当即怒火冲天。 欺人太甚! 何肆竟也有那么一瞬感觉到了强悍的压力。 双刀应对都不免仓皇起来。 果然,武人剧烈的情志波动,还是能助长战力的。 何肆低笑道:“放心吧,我的唾沫干净得很,没毒的。” 非毒魄化血之后,何肆的身子便百毒不侵却又同时药石无灵。 却听那英潞儿用突厥话破口大骂,应该是挺脏的。 何肆暂时陷入被动,抱神守一,安心挨打。 心中只是腹诽道:“什么大傻帽儿?骂人偏用本家话?可我又听不懂外语。” 手中雁翎刀已近报废。 终于到了英潞儿气机衔接之时。 这等旧力已泄,新力未生之际,是每个武人对战都需要小心把控,尽力遮掩的虚疲之态。 就连宗师之上也概莫能外。 要说完全没有空档的,何肆见过的前辈高人之中,也就只有李且来了。 当然,还有现在的自己,因为气机都做了骨力。 何肆把握时机,开始反攻。 一招天狼涉水,脚下尸山血海中的血水变作血色天狼。 一个猛扑,撞开英潞儿。 后者没有竭力防守,也需要借此拉开身位,衔接气机。 何肆却不给他喘息之地。 一招铁闩横门,将那弃之不可惜的雁翎刀投掷出去。 什么?刀是陈含玉借的? 管他呢! 就凭今日的首功,再见面他都要给自己赔笑脸。 危急关头,英潞儿来不及多想,一刀劈开血色天狼,首当其冲,被其中蕴含的刀罡凌迟一般。 本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时机,何肆却看都不看他。 未出鞘的戡斩又是一招连屠蛟党,朝着城墙之上,牵扯离军的狄人施展。 气机如水,浩浩浮天。 这一下,又是近杀了百人。 何肆拄刀站立,看似得闲,伸手抠破脸上麻麻赖赖的面疱,取出里头已经被愈合皮肉包裹的铁屑,其实是没习惯这陡然的虚弱。 那头,英潞儿险之又险的化解了何肆的攻势,将麻花一般的雁翎刀又投掷回来。 势如破竹。 何肆一招推手遽止之,雁翎刀急停面前,被其抓住,身形却微微踉跄。 心想,早知道一点儿气机都不给庾元童留了,这就开始显露疲态了。 英潞儿却是义愤填膺。 他不乘胜追击,尝试打杀自己,反倒却是转头去杀将士? 关键还只杀了一百不到! 英潞儿质问道:“在你眼里,我的性命,还不如一百个将士?” 何肆只觉莫名其妙,还真是踏死蛤蟆肚子胀,这有什么好置气的? 他反问道:“你很重要吗?” 杀英潞儿未必简单,但杀其他四品之下的狄人,不就是薙草一般? 他本来就是要专心杀卒的,还特意给了英潞儿逃命的机会,怎么会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呢? 英潞儿见何肆一脸无谓的表情,眼底的杀意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又是提刀砍去。 却忽然发现,这厮的怪力削减许多。 英潞儿勾唇一笑,有些释然,原来是他开始体力不支了啊,所以才选择拣小的鱼儿摸。 “你年纪应该不大吧?可惜了,趁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何肆置若罔闻,专心出刀。 英潞儿料想得不错,何肆确是开始难掩颓然。 一力降十会,半力可就不能降五会了。 随着英潞儿刀势愈加汹涌,何肆苦苦支持,如同风中残烛。 英潞儿不免纳闷,这种昙花一现的实力,是怎么赢过阿依帖木儿? 可打着打着,何肆身上的气势就又强横起来。 招招精妙,羚羊挂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刀法浑圆,神流气鬯。 不知怎的又扭转了守势。 英潞儿是见猎心喜,这么多高明刀招一股脑地施展出来,一招都不重复,还能衔接不断,北狄真不多见。 他们的武道,同中原人大有不同,若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狄人擅力,近乎力斗,中原武道则更善技,相较之下,可以看作伪五品偏长。 故而英潞儿也乐意与其精研验证一番,反正这种招数,不可能有几十上百手。 只要出现一招重复的,自己也就该全力将其打杀了。 何肆现在施展的,便是那斫伐剩技。 这套东拼西凑的杂俎刀法,讲究一个先伤己再伤人,前者是必定的,后者是未必的。 何肆将其搁置许久,现在使来。 因为没有气机在经脉之中运转,所以也不用续脉经和谪仙体魄相辅,消弭弊害。 随着何肆走刀开始,乃至英潞儿感觉惊艳,已经十刀过去。 又两刀,英潞儿微微皱眉。 又两刀,英潞儿面露惊异。 又两刀,英潞儿已经不敢托大了。 何肆摇头,“我本来都给你机会跑了。” 为了这点醋,可不得包顿饺子,既然连斫伐剩技都用出来了,那你就该死了。 也就倏然之间,何肆手中的戡斩发出清脆玉碎之声,是环首之上的钱币颤抖。 何肆不惊反喜,杀个四品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本来是有些兴致缺缺的。 现在嘛,来得好啊。 看来陈含玉并非过虑。 何肆手中斫伐剩技第十六刀顺势砍出。 依旧没有让刀刃出鞘。 这一刀,他想试试看不假手于人的结果。 一刀劈下,对面仓促抵挡,臂骨摧折的声音沉闷,何肆转手又是衔接上第十七刀。 十六刀杀精熟如屠鸡豚,这是屁话,也得看施展之人的境界。 第十七刀又是个渡过招,并无明显的威势叠加。 也可以理解为诈敌之计,而后在第十八刀完成惊人的杀力跃迁。 果然,第十六刀十七刀之后,对面来人虽然有些惊愕,却是并未流露惧色。 何肆咧嘴一笑,另一只手丢弃麻花雁翎刀,一招信手斫方圆施展。 从来人的一瞬僵直看来,还是个新朋友呢。 何肆朝他做了个口型,“醒醒,你做噩梦了。” 第十八刀落下,对面已经是个烂人了。 戡斩之上的钱环震颤顿时平息。 何肆送一个谪仙的心识回到化外。 然后对着英潞儿,虚张声势道:“该你了。” 英潞儿当即掉头,飞掠逃遁而去。 弹指之间,却又在半途停滞,压制恐惧,逼着自己扭转身形。 如流星飞坠,砸回原地。 英潞儿针眼似的瞳仁虽有惊惧,却也存了死志。 何肆微微摇头,轻声肯定道:“刚想说你不如那阿依帖木儿的……” 英潞儿咬牙,提刀就砍。 何肆勉力抵挡,然后就狼狈地倒飞出去。 英潞儿愣住,旋即又羞又愤,低吼道:“耍我?!”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红衣大炮 卢龙塞,镇远楼雄镇关隘。 阿依帖木儿指挥调度军队,不断攻城。 寒风似刀,从塞外呼啸而来,刮过城垣,发出尖啸,夹杂着狄人的冲杀之声。 三百架云梯,十辆冲车。 这只是狄人登城的先头器械。 刘尝羹坐镇城头,柴坤则是扯着嗓子下达命令,“传令下去,把沸油搬到女墙,火药罐都填满硫磺!” 嘶吼声在狂风中被扯得支离破碎。 城墙之上摞着数千守军,都是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 炮轰鸣声、金铁交击、士卒呐喊,惨烈交织,箭矢如蝗掠过城头,陈含玉伫立箭雨之中,面色如常。 只是转头问刘尝羹道:“对面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刘尝羹心中计较一番,回道:“三千不到,其中还有半数是漠南人驱使抓来的牧民。” 借着晨光熹微,陈含玉看着被迫推着云梯冲锋的不断死去的流氓,他们曾经也是离朝怀柔之地的牧民。 等到云梯架设到位,狄人悍不畏死,便踏着他们的尸体向上攀爬。 刘尝羹举起令旗,城墙上顿时滚下数百个裹着麻布的陶罐,落地即燃的火油在云梯间蔓延,惨叫声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冲上云霄。 陈含玉只道:“该放炮了。” 刘尝羹有些犹豫,委婉说道:“还请陛下先下城头。” 因为狄人也有大炮,还是叛投的羁縻三卫提供的。 这些年,这些外藩通过互市贸易、展示缴获或离朝赏赐等途径,获得过不少的火炮,只不过火炮对于不断游移、居无定所的外藩狄夷来说,并非主要武器。 其数量和使用规模也无法与离朝正规军队相比。 却到如今,成了狄人攻城的倚仗之一。 陈含玉道:“我说开炮。” …… 黑风口。 何肆从容内视自己的脏腑,状况堪忧,被好似一锅乱炖的杂碎、下水。 要不是有谪仙体魄支撑,斫伐剩技第十八刀砍出的时候,自己就该一命呜呼了。 何肆又是没忍住问候陈含玉一遍。 刘喜宁的提醒还是太委婉了,这狗皇帝,当初赐下这门刀法的时候,就是没安好心。 何肆没有在意伤势,随着身形被英潞儿击退,即将被砸入狄军之中。 剑法宗师庄姒也刚好身陷重围,一剑荡开狄人之后,以后背抵住倒飞而来的何肆。 口吐鲜血问道:“你没事吧?” 何肆才站稳脚跟,就开口问道:“杀了多少人了?” 庄姒轻声道:“三百不到。” 何肆却打破砂锅问到底,“差多少三百?” 庄姒尴尬道:“也就八九十吧……” 何肆轻笑一声,鼓励道:“也还算不错了。” 算上陈铁枪那边攻防消耗的,奇袭士卒折损快过九百了。 怕是那英潞儿怕是也没想到,这次夜袭,会这般遇阻吧? 何肆又是直白道:“你好像快死了。” 庄姒黑了脸,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起码还能再杀百人。” 何肆只道:“就非死不可吗?你也是强弩之末了,要是还想活的话,差不多就该撤了。” 宗师之上,在战场中的最大优势,不是杀力,而是抗造,就算遍体鳞伤,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在乎后续短命的话,几天时间就能蕴养出全身气机,疗愈伤势,提兵再战。 庄姒却道:“临阵脱逃,罪当绞刑。” 何肆一愣,问道:“我记得按照大离军政例法,临阵脱逃者,初犯打七十,再犯打一百啊。” 庄姒苦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第三次逃命呢?” 何肆失笑摇头,怕死是人之常情,哪能被所谓的宗师气节给套牢? 当即又问道:“那你还想活不?” 庄姒没好气道:“废话!谁不想活?” 事到如今,他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驻军屡次逃亡者,俱以军法从事,京卫调外卫,外卫调边卫,俱带俸食粮差操。 难怪他会被发配到这来成弃子。 不冤枉啊。 何肆听到庄姒想活,反手捏住庄姒的肩头,力道之大,好似洞穿肩胛一般。 庄姒嚷嚷一声,“哎哟!你干什么!” 何肆笑道:“我送你一程,努力活下来吧。” 说着,他将最后一点儿骨力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一个背摔,直接将庄姒扔回城墙之内。 守关是要继续进行的,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造化了。 何肆只身一人,瞬间又被潮涌而来的狄人淹没。 如同被乱刀剁臊子一般。 他虽不至于叹息一声“吾命休矣”,却也觉得自己可能又要变成糜烂一滩了。 心里没底,谪仙体魄的底蕴,也不是用之不竭的,没有造化补充,他知道也快耗尽了。 却是不太清楚还能帮着自己再“起死回生”几次。 千钧一发之际,何肆忽觉胸膛之中传来震颤,不由一惊。 不是心惊胆战,而是那藏在肉中的梦树结。 上头有姐姐刈禾留下的障眼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何肆咧嘴一笑,计上心头,单刀施展掠脂斡肉一式,悍然回击。 结果自然不敌,在反杀近圈几十人之后,很快就被狄人兵仗扎成了刺猬。 马槊、长矛、长枪抵着何肆的身子,手持弯刀的怯薛军近身,将何肆就要大卸八块。 何肆大喊一声,“我恨呐!” 然后不知是因悲怆还是剧痛,何肆“啊”声连连,又戛然而止,是被乱兵寸磔了。 英潞儿面色铁青,没想到这厮居然这般轻易就死在手下部众的乱刀之中。 人潮退散,露出一地血肉。 英潞儿落在正中,看着脚下到处都是的何肆,神色躁郁。 最后只是捡起他的龙雀大环刀。 沉声发号施令道:“随我快速攻入黑风口,接应大将军!” 狄人纷纷得令。 英潞儿身先士卒,领着不到五百人的部众,又是往黑风口中进击。 而这五百人后,又有一个鬼鬼祟祟的新面孔混入,踉踉跄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圆月弯弯的马刀。 然后又扒拉起死人的粮袋,掏出一块染血的肉干塞入嘴角咀嚼起来。 眼神却盯着最前头的英潞儿,和他手上的龙雀大环。 此人正是施了障眼法的何肆。 他此刻却有些尴尬,自己“死前”的哀嚎,是不是表演得有些用力过猛了? 心想,他暂时没有一战之力了,接下来就看陈铁枪如何守关,至于那些要杀的参将、副将,等会儿再伺机而动吧。 戡斩暂时就让英潞儿暂时拿着,这刀可是斩杀谪仙的一大杀器,等会儿不论是破关还是败退。 到时候,总该有谪仙好奇过来一看的。 最好是那王翡,不过要是换作别人,也就顺手的事儿。 何肆混在攻城部队之中,看着后续源源不断而来的援军,早就过千人了。 看样子,陈含玉的布防还是得当的,没有真玩火自焚的打算。 狄人的破门还在继续,英潞儿也没了消耗的打算,跃下城墙,仿佛虎入羊群。 庄姒双目微微发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何肆的下场,但方才听着何肆发出的惨叫,现在又见英潞儿手中的大环刀。 他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说你,逞什么英雄呢?这不就死了。” 真可惜,也是个英雄少年呢。 英潞儿勾唇一笑,对着庄姒说道:“不用可惜,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说着,他生出一些恶趣味,将右手按在龙雀大环刀柄之上,就要缓缓拔出修长的刀身,用何肆的兵仗斩杀他死生契阔的袍泽,岂不美哉? 结果却是纹丝不动。 这是自然,戡斩有灵,神器自晦,岂会随意易主? 你以为你是李且来吗?想硬来就硬来。 英潞儿顿时有些挂脸。 庄姒见状冷笑一声,“你快歇着吧,连他的刀都拔不出来。” 英潞儿只是自我找补道:“难怪他到死都没有拔刀,原来是拔不出来。” 庄姒冷笑依旧,对着自己身边的千户陈铁枪传音入秘道:“待会儿我再和他缠斗,千万别留手,什么冷箭都放出来,那烧天猛火无拦炮、瓷蒺藜火药罐、伏地冲天雷,我知道你有存货,全他娘的招呼上,直接轰就可以。” 陈铁枪有些担心道:“枪炮无眼,你怎么办?” 庄姒坦然一笑,“呵呵,本来不就是叫我来送死的吗?不用顾及我,我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还受了重伤,要说单打独斗,我必死无疑,现在只想杀他够本,万一要是我侥幸活了下来,那就是血赚,皇帝陛下再有下次拿我当弃子,可不能了。” 陈铁枪也是果决,直接点头。 庄姒舞动手中长剑,突刺英潞儿而去,两人气机纠葛,直接砸在狄人冲阵之中。 陈铁枪当即命令一轮火铳齐射,后方则是安排蒺藜火炮之类。 英潞儿被戡斩挡了一手,来不及将其挂回腰间,便直接向后一抛,戡斩向城墙之外,北飞而去。 抽出腰间的弯刀,抵挡庄姒的剑势。 庄姒手中长剑如灵蛇出洞,剑尖直取英潞儿咽喉。 别说英潞儿是轻装上阵,就算他有顿项阻挡,也不敢无视这一招。 英潞儿弯刀一横,“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庄姒借力后撤,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剑锋一转,改刺为削,朝着英潞儿握刀的手腕削去。 英潞儿冷笑,弯刀猛地下压,重重磕在剑身之上,巨大的力道震得庄姒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英潞儿弯刀舞成一片刀影,狂风骤雨般朝着庄姒劈砍而来。 却是听闻一阵爆响袭来,庄姒当地弯腰躬身,好似背弩突射。 其实是离军的火铳攻击,英潞儿几刀对劈数颗铅铁弹丸。 庄姒却向前踉跄一步,屁股上也中了一铳霰弹。 心中无比侥幸,还好他会缩阳入腹的绝技! 左股内侧,靠近根部,也被擦伤了。 虽说大宗师体魄出众,一个蛋也可堪大用,但可以的话,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英潞儿打了个手势,原地化整为零,将分兵控制之权,交由各个兵长。 自己则是趁着三眼铳轮射的空隙,打算直接杀了庄姒。 庄姒忍着疼,身形在英潞儿密密麻麻的刀罡之中苦苦支撑,手中长剑不时刺出,阻拦英潞儿的攻势。 每一次刀剑交锋,都让他的伤势加重几分,鲜血顺着握剑的手不断滴落。 庄姒心想,“妈的,十滴血,一滴精啊,这次要是还能活着,一定要去‘军妓营’泡上三天三夜。” 英潞儿瞅准时机,弯刀突然变招,由劈砍转为横扫,刀锋贴着庄姒的小腹掠过,削开了他的衣甲。 庄姒只觉一阵刺痛,连忙后退,却见英潞儿如影随形,弯刀直取他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庄姒侧身翻滚,避开致命一击,同时挥剑刺向英潞儿的下盘。 英潞儿抬腿微曲,轻松躲过,顺势一脚踹在庄姒的肩膀上。 庄姒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座敌楼。 敌楼藏兵,露出一口崭新的三千斤重,需要四匹战马才能拉动的红衣大炮。 其实夜色雪尘之中,英潞儿还看不真切,但旋即就双眼瞳仁骤缩。 一直截然相反的,是面露狂喜的庄姒。 只见那庄姒毫不犹豫,抱着炮管,强撑着站起,对准英潞儿,当即直剑砍在炮尾的火门上。 火星四溅,点燃引信。 “吃我一炮!”庄姒狂笑着嘶吼。 火炮发射,炮管震荡,巨焰迸裂,雷轰霆击,庄姒都不免一个激灵。 耳中好似有人擂鼓不停。 这红衣大炮铳长二丈余,威势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非敌迫亦不轻施也。 英潞儿见状,知道其厉害,急忙闪避。 自己是躲开了,可身后的刚刚完成分兵的部众就遭了殃。 炮弹所及之处,铁丸碎砾,激射四出,人马皆糜。 当即死伤近百。 英潞儿一愣,难以置信,黑风口怎么会有这等量级的红衣大炮? 之前天符皇帝御驾亲征,北伐携带了将近三百门大炮,已经掏空了离朝底蕴才对,按照谍子的消息,如今九边重镇合计不足一百门可用火炮。 难道说,这里早有防备,他们已经料定了会有奇袭? 这炮声一响,四五里外都听得见,父亲听到了,会不会暂停行军? 英潞儿不去设想太多,当务之急,他必须毁了这门大炮才是。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揭债 英潞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跃而起,金刀高举,蓄势劈下。 庄姒也寸步不让,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他不想死,却也怀着予及汝偕亡的杀心和决意。 与此同时,陈铁枪安排的火蒺藜、冲天雷等终是齐齐投射。 一颗颗火炮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落在英潞儿周围。 爆炸燃烧产生的热浪不分敌我,掀翻众人。 英潞儿也被迫停下攻势,挥刀格挡飞溅的弹片。 此刻混迹狄人之中的何肆不可避免,也受池鱼之殃。 不过一片人仰马翻之中,他还是快速缓神,找到了机会,爬到一个受伤的参将身边,看似关切,实则是伸手绞断了他的脖子。 这种阴人的感觉可太舒服了,比真刀真枪、打死打活轻松不知多少。 庄姒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不是逃跑,而是欺身上前。 尚且蒙在鼓里的他还不知道暗中还有几门红衣大炮调度,却当止此一门,誓要将其守护。 庄姒长剑如闪电般刺向英潞儿胸膛。 英潞儿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长剑却依旧擦着他的肋骨划过,一道深深的剑气留痕。 他面不改色,还以一刀。 武人境界六等,三品之下,同境之中亦是天差地别。 诸般武学,咸有其长,亦各有其短,长则谓之势险,短则谓之节短。 如何一较高下? 答曰,非在矫捷,惟恃娴熟耳。 庄姒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然难以久作周旋。 但将全身的气机都灌注在剑上,施展出可谓压箱底的剑招。 若是平常,这大宗师不替家门的手段,何肆一定会趁机偷师。 可现在,何肆忽然感觉到那被英潞儿刻意抛去来路的戡斩已经被人拾起了。 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一般,有些隔音。 耳边也传来若有若无的玉钱撞击声。 何肆一时都无暇顾及英潞儿和庄姒的剑影刀光交织。 不过他现在虽然身无一丝气机,却也还有一招野夫借刀。 野夫竖眉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 驱使戡斩本就是个借刀杀人的过程,在他见过邓云仙之后,曾经对那“汪先生”的尊崇便也烟消云散了。 好在原本他虽记得汪先生屡次相帮的情分,却也无以为报,而现在,虽然在商言商,倒也坦坦荡荡。 何肆按捺住心跳,又强行将目光转移至刀剑两宗师的厮杀之中。 只见两人的身形在纷飞的炮火中缠斗,而周围的狄人和离军依旧不断鏖兵,竟极少有人向那场惨烈的对决投去目光。 正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庄姒本就不是英潞儿的对手,如今剑势渐颓,每一击仍倾尽气力的代价,叵耐变招迟缓,不复灵动。 气机如惊湍跳蹙,意气作浮沫飞洒。 英潞儿陡然觑得破绽,弯刀疾劈而下,铮然斩断长剑。 刀锋倏转,寒芒如练直取颈间要害。 生死瞬息,庄姒定是会那龟壳功、缩身法,猛然瑟缩脖颈,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刀。 同时残剑突出,直刺英潞儿肺腑。 何肆心中感慨,师爷徐连海早早就告诫过他,与人捉对时,实力相当,便砍身躯,中的为上,若实力殊胜之,才劈砍头颅,一击必杀。 这等真知灼见,一看就是熟能生巧,不愧人屠之名。 英潞儿没想到庄姒还有如此缩头乌龟的奇招,一刀落空,躲避不及,被断剑直直刺入胸膛。 如此机会,何肆纵使想要上前相帮,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前幻化狄人打扮,不断应对兵刀,左支右绌,向着两人靠近,还有几步之遥。 两人僵持之中,就听英潞儿发出一声低喝,以筋肉咬死庄姒的剑,弯刀还是砍在了庄姒的肩膀上。 好在是庄姒体魄熬打得不差,加之英潞儿骤然伤了肺腑,气机一时输泻,不能自已,这才有些藕断丝连,没被削掉半边肩膀。 英潞儿手中的弯刀一拧,搅碎庄姒肩胛,就要一刀将其毙命。 “呔!” 何肆手持弯刀,就像一个忠勇无匹的猛士,护卫自家长官,悍不畏死地举刀,劈砍庄姒头颅而去。 英潞儿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怯薛军中无孬种,都是大端好男儿。 结果,结果间不容发之际,何肆却是施展一个贴身靠,将英潞儿撞退出去。 同时没忘伸手抓住入英潞儿身前,那几乎贯穿胸膛的断剑。 一招断水真意施展,借鸡生蛋,保留庄姒的剑意不断,侵蚀英潞儿肺腑,只是让残剑金蝉脱壳。 然后再施展出那没有因为气机全失而折扣太多的唾沫钉。 呸呸呸呸呸…… 何肆口中生津不断,唾沫将英潞儿朝向自己一面的各处死穴,凿了个遍。 就算宝丹舅奶姚凝脂站立当场,也不一定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苦心孤诣创出的《弹指十二通玄》的暗器手法能以依托一张嘴和一堆唾沫星子施展出来。 “是你!?”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面色青红不接的英潞儿出离愤怒。 何肆这唾沫钉的手段一出,自己怎的还认不出他? 何肆没有搭理英潞儿,只是对着庄姒说道:“还能打不?不能打就跑。” 庄姒面色惨白,眼里却有惊喜,虚弱道:“打不动了,半边臂膀都被废了。” 何肆摇头,说道:“别装了,我见过一个枪法宗师,胸膛被一刀洞穿了,心肺俱伤,照样走着来,走着回去,没事人一样。” 庄姒无奈一笑,问道:“那你说,我现在就可以跑了吗?” 他早就心生退意,都已经大半条命豁出去了,这下总没理由说他临阵脱逃了。 就待何肆这个皇命在身之人的一句话。 何肆耸耸肩,笑道:“跑呗,不跑等死啊。” 英潞儿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早就怒火中烧,低头看着自己不断汩汩涌出鲜血的胸膛,沉声道:“新即位的儿皇帝果真好魄力,竟敢如此诱敌!” 只见庄姒身后不远处,大炮在离军几人合力之下,已经重新装填火药和炮弹,不止一门,而是足足九门。 虽然有不少被狄军抢夺牵扯着,但依旧有几门已经调整好了弹道角度。 英潞儿确定这次三千骑趁夜破关之行,只能算作夜袭,而不能算作突袭、奇袭。 离军这是早有防备! 身为四大怯薛军长之一,哪会是蠢笨之人? 便已将离人诡谋推测出七七八八。 他当机立断,压制伤势,将气机另行经络,暂时恢复实力,就一刀劈砍向前。 眼前这二人着实可恶,那少年模样之人,颇为古怪,竟通变化之术,甚至还在他面前起死回生一次。 英潞儿理所当然将其列为神仙人物,但那宗师剑客,真是强弩之末了。 他没有被愤恨冲昏头脑,只想再出一招,能杀就杀,不能杀,就立即抽身回撤,借着宗师来去迅疾之利,赶在斥候之前向父亲说明情况。 然后再做定论。 但有一点儿,既然离人已经有防备了,那佯攻也就没必要了。 不管父亲怎么决断,这边的一万五千人,和卢龙塞关门处的两万五千人,总要撤一波的。 不然离人占据地利,两相消耗之下,大端兵力恐作无谓消耗。 何肆抬起左臂,好似想要以肉掌把握英潞儿金刀。 实则一招素手把芙蓉的秘术猝不及防施展出来,牵动英潞儿的气机一瞬。 同时对庄姒说道:“还等什么?跑啊!” 庄姒毫不犹疑,舍弃何肆而走。 何肆松开血淋淋的手掌,右手持握庄姒断剑。 感受着上头残存的剑意,应该也是那件不俗的名器了。 他娘的,都说北狄缺铁器,但狄人拿得出手的兵器,却个顶个的好。 阿依帖木儿的愰骇如是,英潞儿的金刀亦复如是。 何肆一招砥柱剑法施展。 刀走黑,剑走青,并非一概而论,李且来早年化名李二时候所作的砥柱剑法就大有不同。 重剑无锋,刚猛凌厉。 要说举重若轻,确实需要本事。 但举轻若重,更是再上层楼的境界。 何肆断剑一抵,英潞儿就好似看到了天门中断。 去年在黎谷,李且来肩挑重剑,如老农荷锄,当时刚入二品的息长川,就惨败他手下。 英潞儿也是少数的旁观者之一。 彼时远见李且来这剑势。 只觉黄河倾落九天来,砥柱三山立欲摧。 心中便埋下了一颗难以磨灭的恐惧种子。 事后他还专门掳来几个中原武人,钻研过这套另类剑法。 只有十三式,甚至有招无名。 英潞儿也尝试修习过这《砥柱剑法》,结果成果平平,无甚稀奇。 何肆却不一样,他是被李且来借剑过的。 当时的何肆以龙雀大环刀施展一招平平无奇的砥柱剑法。 便将被鸠占鹊巢的宗海师傅身躯轰倒数十里。 如今施展,自然承袭真意,神流气鬯…… 好吧,只是神流,没有气。 相当于扯虎皮,拉大旗,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但是吓唬英潞儿足够了。 英潞儿面色微白,直接倒退离去。 何肆见状,先是一愣,然后咧嘴,摇头失笑。 轻吐一个字,“孬。” 随着怯薛长的“败退”,离军气势前所未有的高涨。 可狄人的军心却并未涣散,依旧在各自长官带领之下,骁勇鏖突。 这边如此,那冲击黑风关口的千余人就更有条不紊了,离军压力并未减轻多少。 忽然,何肆的笑容僵在面上。 转为一阵心悸。 无他,因为自己感应不到戡斩的存在了。 完犊子,明明是为钓鱼放出去的饵,结果好像被一口吞了不说,还断了鱼线! 何肆虽心慌,倒是没有如何迷惘,如今情况,唯有三种解释。 一是“捡到”戡斩之人神通广大,切断了人刀之间的联系。 二是刘景抟出手了,天老爷在瓮天的权柄不容忽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就是邓云仙收手了,不再借刀给他。 何肆更倾向于前二者,而第三种的可能性最小。 虽说钱难揭债,物无借贷。 但自己每一次借刀,邓云仙能得到的回报绝对比他付出要多。 …… 大年初八,京城外城,甘露坊。 人屠徐连海曾僦居的四合院。 陈婮起了个大早,站在庭院之中,抬头看了会儿冷冽却熹微的天色。 今日既是谷日,也是顺星节。 百姓观天候以卜丰歉,晴则兆稔,阴雪则妨年景。 以前在嘉铜县,孤儿寡母,苦苦支撑,靠天吃饭。 这正月八,便是开年第一个大日子。 到这天,她都会就会做一锅“谷米”。 所谓“谷米”,便是煮杂谷为糜,祈田畴丰穰,以表重农敬粮之意。 可如今,陈婮虽是在看天,却是不对这天象的阴晴雨雪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她只是在想她的孩子。 陈婮曾以为儿子死了,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无奈何肆便简明扼要地为其解释说明一番。 师弟李郁和师伯屈正都没死,只是去了天外。 可以理解为神话传说中的“白日飞升”。 这个世界,据说本身是一个大瓮,而里头生活的人,都是井蛙观天。 瓮天逼仄,可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而化外与之相比,便是深山大泽,实生龙蛇。 越是宽广的地方,越容易潜藏危险。 故而即便是跳脱出去,也不好说是不是幸运。 夜里陈婮梦到自己的孩子李郁了。 和她那死去的男人在一起。 李郁浑身是血,遍体鳞伤,噘嘴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么的倔强。 不管自己如何怀抱询问,泣不成声,他都只是轻轻摇头,一言不发。 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陈婮不知道这是梦,只能感到一阵一阵的心疼。 陈婮向自己的死男人投去哀怨的目光,明明就在自己孩子身边,却护不住他。 要说父母能为孩子做些什么? 那都是力所能及,有多少能力干多少事。 但说要为了孩子去死,犹犹豫豫或者义无反顾,为人父母者,最后多半都情愿如此的。 可男人身上却一点披青挂彩都没有,唯有阿郁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男人还是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双手交织在身前,谄笑着对自己赔不是。 他倒是能说话,也委屈说什么是孩子脾气倔,自己拗不过他。 而且是小孩子打架,长辈也不好掺和,他也没输太多,只是因为没有趁手的兵器,这才打不过人家。 陈婮闻言,更是心悸不已。 什么小孩子打架,身上要弄得皮开肉绽的? 男人打着商量说,要不把孩子的刀给送出来? 陈婮顿时就想到了那把儿子亲手雕刻,被何肆取名为“斩讫”的木刀。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一丝迟疑,追问道怎么把刀送出去? 自家男人说,等她梦醒之后就来取。 陈婮一听是梦,当时便清醒过来。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双向奔赴 彼时的陈婮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亵衣。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依旧在她的脑海中翻涌。 她时常做梦梦见儿子李郁,却是已经许多年都没有梦到自家男人了。 以前不想他,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世道,人死了,就别作太多念想了。 毕竟眼泪泡饭吃不饱,活人不为死人熬。 可现在,死鬼男人变成了传说中的仙人。 还带走了她视为命根的儿子…… 借着窗外的微光,陈婮看见睡在身边怀抱木刀的芊芊,眉头微微蹙着,蜷缩成一团。 陈婮情不自禁,伸手,本想去触摸那把木刀的,芊芊却是一个转身,将木刀护在身下。 最后陈婮也只是把手轻轻落在了芊芊的脑袋上,揉了揉。 芊芊觉浅,呢喃着叫了声“姨”。 陈婮尽力使语气柔软,说道:“睡吧,还早呢。” 然后伸手穿衣,趿着鞋,走出厢房。 吸一口清晨的寒气,陈婮不由清醒了大半,抬头看了会儿天,呵出了几片白雾。 那死鬼男人说,自己梦醒之后,会有人来取刀。 到底是自己胡乱做梦,还是那死鬼男人托梦,到时候就知道了。 陈婮压下纷乱的思绪,才去厨房忙碌起来。 不多时,“谷米”出锅。 芊芊不用叫,也爬了起来,梳洗完毕,还捧着那把木刀斩讫。 两人吃着寓意“丰穰”的谷米,陈婮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芊芊将筷子并拢搁在碗上,小声问道:“姨,怎么了?” 陈婮摇头,柔声道:“没什么事,就是梦到阿郁了。” 芊芊宽慰陈婮,“阿郁在外头一定一切都好的。” 陈婮点点头,勉强一笑,忽然问道:“芊芊也很想爷爷吧?” 芊芊却是摇头,实事求是道:“没怎么想,更想阿平伯伯和阿郁。” 阿平伯伯当初赶上了见她爷爷最后一面,说撑船摆渡,功比修桥,爷爷虽是病死的,却也还算安详,没有遭罪。 要是阿平伯伯不把自己带在身边,自己也随爷爷去了。 因为阿平伯伯和阿郁都还活着,所以芊芊自然想他们更多些。 陈婮伸手摸了摸芊芊的脸颊,不免湿润了眸子。 女子感性,自然更加期望梦境为真。 她轻声道:“姨会和芊芊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的,阿郁在外头也一定会跟着屈正先生,跟着他爹,好好儿活的。” 芊芊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饭后收拾,陈婮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卒瓦】了个碗。 芊芊便懂事地揽过了洗碗的活。 陈婮没有推辞,坐在原位,手捧木刀,有些沉默地等着。 与此同时,四合院二门之隔,朝阳洒金。 诨名邓邋遢的男子却是双手拢袖,倚靠着门柱。 好整以暇,守株待兔。 有了这位当门神,陈婮自然是轻易等不来取刀之人了。 呵呵,好个刘景抟,净做些鸡鸣狗盗之事,还说什么童叟无欺的生意经,事实却是连失孤的寡妇都骗。 而且不想亲自下场,结果便是嘱托非人。 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邓云仙就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隐晦的心识波动传来。 狡兔三窟般先探查了两处掩点,在去往第三处掩点之时飘荡经过四合院,直接掠过,没作停留。 欲盖弥彰罢了。 忽然,好似假寐的邓云仙圆睁了双眼。 啧啧,这是亲自来了? 所谓行脚商,生意全仗脚力,刘景抟在化外一直居无定所,避旦洲不及,而后周游四方,招揽生意。 而他效仿六趣轮回所设的瓮天,说句不恰当的,形制也好似托钵僧手中之物。 而今一着不慎,掌中世界与外界有了不大的牵连。 瓮里醯鸡漏出几只,无伤大雅。 结果却是藕断丝连。 恰如本就不羁的扁舟被人挂上了铁锚。 你说膈应不膈应? 偏偏还是那最护犊子的一脉。 邓云仙和刘景抟周旋开始,自然严阵以待,故而戡斩之上的心识加持不显,揭债不复,使得何肆借刀不能。 所以数百里外,黑风口丢刀的何肆,才有瞬间的茫然。 如此,且说回何肆。 随着英潞儿的顺势退走。 离军的防守渐渐成形,虽然颓势依旧,却多了几分故布疑云。 奇袭的狄人也咂摸出了计谋的味道。 何肆将断剑抛还给庄姒,没有直接追击英潞儿而去。 而是以刈禾留下的障眼法,藏匿身影。 戡斩现下不知陷落谁手,须得尽快找回来。 至于那三品武道的大端车骑大将军,英侯英野,何肆又不是存心找死,当然避之不及。 不过话说回来,何肆也不相信自己身后无人。 三品节制三品。 会是谁呢? 好难猜啊。 庾公公已经被自己吸干了,刘叔重伤在身,项叔也不像是个听调之人。 仪銮司掌管诏狱的镇抚使郑先庵都只是个四品。 可见离朝门面上也没几个三品武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故而何肆总感觉,那个小时候抱过自己的年轻寡妇俏太后,就在附近。 不知他们是怎么能以武人手段,就做到销声匿迹的。 何肆只能大致猜测,四品守法境界尚且能够引动天象希声,三品精熟更上层楼,或许就能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 虽然李二、大师伯、老赵等人都认为武道六品是桎梏,并且也走出了自己的武道,可何肆有自知之明,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武道之上的投机者。 底蕴还是太浅了,没有按部就班的稳当,甚至连众盲摸象的资格都没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何肆现在也只当自己是四品。 也不知道李且来这次来没来,之前倒是口气挺大的,说什么他死前,一定叫天下无仙。 自从龙雀大环且唤名儿“戡斩”,变成师刀之后,何肆才理解宗海师傅那句谪仙如“恒河沙数”并非夸大。 就算累死一万个李二,也杀不干净世上的谪仙人。 如果李且来也“不打诳语”的话,他一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底气。 他在谋划着什么呢? 或许是什么“绝地天通,罔有降格”的大手笔。 所以才叫天老爷刘景抟都对他如此忌惮。 何肆作为一个侥幸修成谪仙体魄的小人物,目前还接触不到此等秘辛。 忽然之间,何肆又感觉到了龙雀大环的存在。 离自己极远,竟是被人拔刀出鞘! 可何肆非但不惊,反倒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再无疑惑。 这天下或许还有人的斗力能媲美年老力衰的李二,但能叫戡斩这般不作抵抗轻易就范的。 除了第一任主人邓云仙,就只有那两次夺舍自己,对自己了如指掌的王翡了。 真好啊,不枉他跋涉数百里,前来这九边之地。 原来是双向奔赴。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目无余子 这一次为英潞儿率军夜袭黑风口做准备,负责测算天象的灵台郎中,就有一位深藏不露者。 单说他最不足道的身份,便是钦天监监正白秃先生之子。 正是何肆心心念念的王翡。 对于刚刚建元玄龙的大端而言,想要实现入主中原的野望,必不可少得依靠神通广大的谪仙人帮扶。 王翡是贵不可言的仙家中人,得大君射摩蠕蠕极尽礼遇,此行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改头换面,假冒了身份,就蛰伏在英野统帅的后援大军中。 早先英潞儿抛飞的龙雀大环,北出了残垣。 只有极少数人才注意了王翡的去而复返。 大将军英野便是其中之一。 远见看着王翡手中多了一把龙雀大环刀,这把佩刀他不认识,但他已然猜出王翡的身份。 便是于万军丛中,传音入密,拍了个马屁。 “早知道有王仙家在此掠阵,这次奇袭,便也十拿九稳了。” 王翡对于这位英侯的撮捧,一笑而过,没想掺和其中的意思。 他此前已经两次出手失利,对于大端而言,算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罪人。 几乎是把面子里子都丢完了,所谓事不过三,这一次,他单纯只是想要看看两国交战而已。 还是那句话,他只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甚至连翻云覆雨的过程都可以不去享受。 如今情况,摆明了在刘景抟那都不讨好了,也不知还能在这瓮天再待多久。 且尽兴吧…… 王翡凝眸打量手中戡斩,心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何肆……我就在这里,你敢来吗?” 暗忖一半,王翡旋即失笑,这小子,愣头青一个,还真不好说。 于是王翡便又将戡斩归鞘,佩在身边,主动斩断了与原主的联系。 呢喃道:“可别说我仗着三品武人和万人军阵的威势吃定你,咱们慢慢周旋……” 至于另一边,刚摸出黑风口边垣的何肆失去对戡斩的感应,不由踯躅。 神色古怪。 “这是什么道理?你避我锋芒?” 何肆没有纠结王翡为何退避。 反正刀不出鞘,便形同仪仗,让他佩着好看呗。 若是出鞘,纵使千里之外,不借邓云仙之手,自己也能施刀。 只是需要不少神意,相比之下气机都显次要,但也不可或缺。 如此说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到庾元童身边,取回自己的气机押物,才能有备无患。 何肆是真想杀了王翡,所以才会不急于一时。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风口,鏖锋之势稍减,但陈含玉的预期大抵达成,自己也榨干了庾元童给予的最后一点儿气机,因此受伤不少,现在离去,也算走得理直气壮。 后头要是因为劳什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原因真失守了,那也与人无尤。 最重要的一点,那和自己若即若离的王翡,表达出来的意思,似乎是要改换战场。 那就遂了他心意。 故而何肆毫无内疚的做了逃兵,下了边军火线,往喜峰麓关门而去。 相隔十数里路,腿着是不可能的,何肆路上擒了个漠南斥候,夺马而去。 果不其然,那王翡也动了。 终于在天色大亮前,何肆行近关门处,耳边传来掀天的攻城声。 不禁感慨,声势真大啊,难怪无论武人实力如何出挑,只要不到连鳌跨鲸的程度,陷落军阵之中,终究是泥牛入海。 譬如霸道真解之类仙家手段除外,当然,李且来这个鳌里夺尊者也除外。 何肆不懂运兵之道,连纸上谈兵的本事都没有,只在书上看到过:狄骑恃鞍马为长,馈饷多赖剽掠,或携肉酪为粮,素无转输之固。 但要攻城略地,常追求个“速战速决”,对大城多以兵威恫吓佯攻,虚张声势以慑其心。 暗地遣精骑疾趋小邑,乘其不备而临之,务求速克。 而今的喜峰麓关口状况,不外如是。 若是狄军无法以疾风迅雷之势对黑风口在内三处关隘之一完成攻克。 最好的结果,是狄人几处出师未捷,而炒米肉奶告罄,然后士心摇惑,议和撤退。 只是再这么打下去,佯攻也变成真攻了,至少一时半刻不好收场。 何肆靠着障眼法,虽然费劲巴力,却也悄悄摸摸翻上城墙。 朝着不算近的镇远楼而去。 得益于气机勾连,监军太监庾元童大敌当前,并未分心,却依旧敏锐的发现了何肆的行迹。 赶忙喝止了陈含玉身边即将出手的一位后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兼蓟州镇守总兵。 何肆身形显露,只是被余劲吹起了散发。 咧嘴一笑,嘴上说着“好险好险”。 陈含玉看见何肆忽然出现,面色不太好看。 这是做了逃兵? 还是黑风口已经失守了? 他语气低沉,吩咐道:“把人给我提过来。” 庾元童不折不扣的依命行事,伸手捏住何肆后脖颈。 何肆没有反抗,随着庾元童的手掌搭上自己,那一股单薄的气机顺利“赎回”,终于又有了些底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气机的孕养,丰俭由人。 图稳当,便按部就班,水磨工夫慢慢来,不顾及性命的话,一猛子也能榨出不少来。 何肆低眉顺眼被庾元童押解到陈含玉面前。 庾元童送回了气机押物,站立皇帝陛下身前,近水楼台的缘故,本身亏空的状态也在飞速补完。 何肆就要纳头便拜。 陈含玉双手托举,却也不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主儿。 只是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何肆却道:“不是一个人,我还带了个人。” 陈含玉眉头一皱,“莫不是你把那庄姒也带回来了?” 何肆摇头,伸手一指城头下。 “就是那个老喜欢夺舍我身子的谪仙人,王翡。” 陈含玉没说话,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何肆却是讨嫌道:“陛下,不知我这样算逃兵吗?” 陈含玉点头,不置可否。 何肆却道:“还好这是第一次。” 离朝军政,对待逃兵,初犯打七十,再犯打一百,三犯才会斩首,处置算是相对温和了。 陈含玉闻言嗤笑,“看样子,你和那二犯的庄姒倾盖如故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监军太监,没好气道:“元童,待会儿你监刑,给他打满七十军棍,记住,翻着面打。” 庾元童没敢答应。 何肆自然也不会当真,还他妈的翻着面打? 那不打成二椅子了? 陈含玉见他有恃无恐,便知这小子一定自以为建功了,问道:“那边战事如何?” 何肆“谦虚”道:“我走的时候,还算焦灼,英潞儿被我暂时打退了,顺带解决了个谪仙人。” 陈含玉转头看向庾元童,问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庾元童先前与何肆有授人以鱼的气机勾连,隐隐有感,便是缓缓点头。 陈含玉这才心满意足,又问道:“两边死伤如何?” 何肆想了想,“狄人死得少些,也不过千吧,我没太顾及后头。” 陈含玉撇了撇嘴,说了跟没说似的。 斥候和塘马都略显脚慢,还是等翀举侯送来讯息吧。 忽然,陈含玉上下打量一下何肆,问道:“你刀呢?” 何肆如实道:“坏了,被那英潞儿的龙头金刀给砍坏的。” 陈含玉打断道:“我是问你的龙雀大环呢。” 何肆依旧伸手,指了指城下,“那呢。” 陈含玉面色难看起来,阴恻恻道:“无怪你有这般自知之明,自诩逃兵,原来还真落了个丢兵弃甲的境地啊。” 何肆只是微微摇头,莞尔一笑。 “他喜欢就叫他佩着吧,钓鱼嘛,总得有个饵料的,反正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陈含玉不禁对其刮目相看,咋舌道:“啧啧啧,何肆,你的自信,让我感觉很陌生啊。” 何肆一笑置之,只是伸手扶着如连屏般的睥睨,于城上俯瞰。 万军丛中,目无余子。 这不是自信,这是替天行道。 清算屡次三番破坏规矩的恶客一事,想必天老爷也乐见其成。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真相 何肆问年轻皇帝道:“陛下,咱什么时候反攻?” 陈含玉反问,“你懂打仗吗?” 何肆老老实实道:“不懂。” 陈含玉笑道:“不怪你,一边歇着吧,反攻的时候,会叫你的。” 何肆又点头,他确实是有些心力交瘁了,须得和衣假寐一会儿。 又补上一句,“一定叫我啊。” 陈含玉不耐地摆了摆手。 何肆挥之即去,也没走下城去,而是在妮儿一声声的欢吠中,登上了李嗣冲所占的敌楼。 要说满目干戈中,何处能安身待战,自然是这都统红纛安插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 李嗣冲笑道:“你是没看到,早些时候,那射摩白羽氏的叶护白羽流星,和我比射,吃了个小瘪。” 何肆竖了个拇指,真心实意道:“李哥威武。” “你怎么样?” 何肆腼腆道:“我刚才也挺蹿儿的。” 李嗣冲也不多问,看着脸上藏不住疲惫的何肆,只道:“累了就睡会儿,让妮儿守着你。” 何肆没有客套,点头,直接坐到那杆子朱漆攒金的红纛下,倚靠着开始小憩。 道法有言:“神满不思睡”,反过来,睡能盈神。 何肆既通“踵息”,便通“晏息”。 当即五感断绝,心无所住,息无所促,只留一点元神真气,如同炉中一点火种,绵绵不绝,若有若无,久久纯熟。 此乃体魄睡定,心息相依。 顺带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开始积蓄气机。 李嗣冲努了努嘴,妮儿心领神会,在盘坐的何肆怀中蜷缩睡下。 岂料这一觉,异常好眠,简单的假寐变成了大定真空。 何肆似有天助,心息相忘、神气合一。 简单来说,就是舒舒服服把精气神给养回来了。 这一睡,他错过了一份捷报。 是支持狄人奇袭三处坍圮城墙的后续万人援军,撤退了。 狄人此次突袭算不得无功而返。 至少彻底探清了离朝关城、卫所、边堡的军备力量。 卢龙之地,燕山东段,乃是咽喉要道,本就易守难攻。 诚然,如今离朝虽然动荡,但国力却并未衰弱至此。 如若狄人此次只是简单劫掠,而非夺城,速进速退,兴许就成事了。 李嗣冲伸手轻推何肆,说道:“走,出城,混在哥的纛营里。” 何肆蓦然睁眼,眸中没有一丝困倦。 怀带有些希冀,问道:“可是要反攻了?” 李嗣冲摇头,半开玩笑道:“只是狄人撤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陛下要挥兵出城,送送他们。” 何肆点头。 原来是这样,意料之中。 站起身来,龙劲贯彻,三椎合一,身备五弓。 李嗣冲见状,笑道:“睡得不错?” 何肆含笑,“是,来劲了。” 此时的斥候已经探明虚实,远哨传讯,狄军徐徐撤退,队列整、后卫严,一眼诱诈之态。 但好在确认无伏,兵部尚书刘尝羹早早做好部署,划清追击界,过界就回,绝不贪远。 故而开城门时,鱼贯而出的离军分成四拨走。 头拨是先锋,一千人,占据出城人数的三成,精骑带轻步,不佩重甲,快马加刀,直扑敌军后队。 二拨是主力,重装步兵为主,占五成。 跟在先锋后头,结着阵往前推,离先锋一里地,防着被狄人反咬。 主要负责收拾溃散的残兵,抄掠、拾获。 三拨守城门,占两成。手拿长家伙,弓上弦,盯着进出的路。 前头若追得顺,就帮忙将缴械、辎重收编回城。 顺带时刻警惕,接应撤退,关门守城。 最后留一小股精锐,归将军直接管,搁在城门和前头部队中间。 伺机而动,前军追击得好就上去添把火,苗头不对便施以救援。 规矩就一条,追个五里十里就行,见好就收。 听见收兵号,立马回头,绝不恋战。 毕竟只有城在,才是根本。 何肆被李嗣冲拉着,便是混进了第四波精锐之中,充当个替换扛纛的力士。 这是他第一次入编军阵,正儿八经上战场。 也就是骑马跟着跑,生瓜蛋子一个,没有傻子真敢把比头颅还矜贵的纛旗交予他手。 何肆一番左顾右盼无果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不是,王翡你真走啊? 怂头日脑的玩意儿…… 何肆抬头,难道是自己曲解了天上那狗日的意思,所以才半点儿形兆不露。 无奈,何肆只得俯身弯腰,向纷乱马腿中穿插的白色墩布狗子求教。 一声呼唤。 “妮儿!” 白狗当即跃上马背,何肆将其搂在怀中,问道:“你感受一下,这么多人当中,有没有一个气息和我很像的人。” 妮儿理所当然,将狗爪指向了前头的李嗣冲。 如今这二人,血气交融,加持轮转,可以看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何肆用力揉揉狗头,说道:“不是你爹,是谪仙人,追本溯源,你的造化之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么一说,妮儿总算是明白了。 一双狗眼之上不存在的眉头拧巴起来,不断耸动着鼻头。 片刻之后,有些呜咽地摇头。 何肆轻笑道:“难为你了,没事儿,找不到就算了。” 心里却是暗暗计较,刘景抟不表态,已是意料之外,邓云仙这时候也装死? 那王翡,几次三番,想要掠夺他的谪仙体魄,偏偏自己同那二位而言,禁脔无疑。 上一次见到天老爷时,何肆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但照刈禾所言,自己是瓮天出品的第二枚完完全全的谪仙体魄。 最大的倚仗,便是六魄化血,体魄休戚与共,不好再做化外仙家的身外身容器,至多成为悬丝傀儡般的物件。 以己推人,遥想谪仙体魄第一人的邓云仙,处境可见一斑。 那蝙蝠寺洞窟壁画所言:“龙翔八年,仙人乘鲸鲵,朝入穷溟,暮登蜃气楼台……” 假使为真,可见当初邓云仙是回到化外了的。 故而现在的“邓云仙”,之于瓮天的存在,就是人走了,魂还留着呗。 或许躯壳便是被那天老爷截胡了,加以利用…… 邓云仙自称是玩弄心识的高手,加之宗海师傅早早言明,宿慧之人,就是游戏瓮中,而梦,只是一场心识的游戏。 所以何肆才会一梦多年,或许不是独一无二,只是邓云仙随手为之的无心插柳。 但显然,对他来说,收成是好的,结果是喜人的。 何肆忽然福至心灵。 大概,不是邓刘二人都在关键时刻装死,而是他们互为掣肘,现下已在某处杠上了。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战场 天子脚下,王法昭彰,自然时弊不出。 可要说年景如何,从老百姓扎紧钱袋子的程度来看,最为直观。 京城外城,封丘巷,有福茶肆。 天色已经大亮,客人却是寥寥。 自从正月初五送穷、商铺开市,距今也有三天了,各家的生意依旧不咸不淡。 罩棚底下,有两个人对坐一张四仙桌。 桌上暂时没有吃食,只有一只羽乌黑毛油亮的八哥瑟缩着脑袋,在两人之中不断扭头,视线游移不定。 直到掌灶的婆娘白氏端上了馄饨、面条,又沏了一壶好茶,却默默陪待一旁,没有离去。 妇人的面色却是难掩古怪,几次偷瞄两位客人,眼神既敬且畏。 全因面前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是汪先生,另一个也是汪先生。 其中衣衫相对得体一些的汪先生刚要掏钱,与其对坐的另一位不修边幅,衣衫补丁叠补丁的汪先生却是对着白氏不耐道:“咋的?东西都上齐了,还不走?等着收钱呐?” 白氏连说不敢,转身退去。 前者见状,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小本生意,都不容易,经不住你隔三差五的祸祸,少些白吃白喝罢。” 衣衫不整的后者微微一笑,揶揄道:“哟,什么叫都不容易?该不会你自觉同为生意人,狠狠共情了?” 刘景抟摇头,这瓮天之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身为天老爷,被凡氓怒骂的次数可不少。 譬如什么苍天不公、老天无眼、旻天疾威、不吊昊天云云。 哪有这么多的天笃降丧、斩伐四国? 多数时候,还是一些个倒霉蛋在怨天尤人。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和自己绝不对付的邓云仙,连吃东西都不付钱,见微知着,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刘景抟也难得玩笑道:“甭提,生意做到我这般地步,也算是倒灶了,晦气。” 后者耸了耸肩,落井下石道:“那感情好,倒灶可得趁早。” 刘景抟撇了撇嘴,“前有车,后有辙,你以为我不做这生意,就没人接手了?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 邓云仙这才认同地点头,又不忘讥讽道:“那你还是继续辛苦经营吧,毕竟要找个比你还糊涂的接盘可不简单。” 而后仿若照镜子般的二者相视一笑,各自伏桌开动。 衣衫算不得脏污,但怎么看怎么邋遢的邓云仙一边大口吃着烂肉面,一边含糊道:“是我多虑了,还以为你是在调虎离山。” 刘景抟却是吃相文雅,与其形成鲜明对比。 “哪用得着这般麻烦?我真想一劳永逸,直接降下一场天灾,岂不更加便捷?” 邓云仙闻言,摇头,一针见血,“你这家伙,看来外头真是风紧了,才把真心话当成玩笑说。” 显然是享用了邓云仙那句谪仙人体魄的天老爷依旧摇头,辩解道:“只是略微有些麻烦,可要说迫在眉睫的话,我现在也没有闲心与你同桌而食了。” 后者嗤笑一声,鄙夷道:“还在死鸭子嘴硬。” 刘景抟言归正传,只道:“咱们纠缠几百年了,各有胜负,你不会以为这一次,这个人,就是破局的关键的吧?” 邓云仙难得郑重其事,解释道:“我只是平等珍视每一次扳倒你的机会。” 前者没说话,只是默默竖起拇指。 这才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邓云仙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我还不比那李且来?” 刘景抟本来没想舌锋上占便宜的,奈何人家自取其辱,便回了一句,“害之中取小罢了。” 他甘冒风险,顶着邓云仙的旧日躯壳与他再见,心中计较已经不言而喻了。 至于李且来,那才是真被调虎离山了。 邓云仙随口说道:“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有道是仇人转弟兄,弟兄转仇人,仇雠未必不亲,我发现你说话时,好像很喜欢典出《墨经》啊,就连你的名字,兴许也是出自墨经中的那句,‘景迎日,说在抟’,想说明什么?你是太阳?还是标杆?世界都要围着你转?” 刘景抟当即矢口否认道:“说什么胡话?我是行商估客,不是墨者游侠,别乱戴帽子啊。” 邓云仙嗤笑一声,“就像方才,正常人都会说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可你偏说什么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总不是欲盖弥彰吧?” 刘景抟不置可否,“我若解释,倒显得确有其事了。” 邓云仙随意道:“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吧。” 刘景抟反问道:“我的身上根柢显露还不明显吗?” 邓云仙嗤笑一声,“虽然在外头,那些秃厮多数坏事做尽,但也没必要这么扣屎盆子吧?” 天老爷只是笑而不语。 邓云仙三五口吃完烂肉面,抹了把嘴,说道:“看你统御的瓮天,绝非道家的洞天福地,也不似沙门佛国净土,但怎么着都有几分‘天志’与‘明鬼’的意思。” 刘景抟乐呵呵反问道:“我像是那兼而有之,兼而食之的天老爷吗?” “谁把好人写在脸上啊。” “骂的真脏。”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声。 就是不知这嘻嘻哈哈间,彼此的妈遭了几次殃。 邓云仙见前者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道:“我知道个僻静的好去处,打一架?” 刘景抟摇头,打趣道:“你喜欢自虐?” 自己可是顶着邓云仙的躯壳来的,说是打架,可结果不就是自残吗? 邓云仙笑道:“我倒是没有这癖好,只是劳你大驾,不打一场,恐怕很难收场吧?” 刘景抟依旧摇头,“不用急着解释,修行落魄法的人,我反正是见多了,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方面的倾向。” 邓云仙笑道:“所以你营造这么多艰难困苦,也是助人为乐、成人之美?” 刘景抟无奈道:“天地良心,你算是最顺遂的那个了。” 邓云仙直接站起身来,没打算深入交流什么。 “既然不打架,就散了,各回各家吧。” 刘景抟呵呵一笑,“行啊,给你面子。” 二人相背而行。 说是不打架的两人,又默契的,各自将战场转移到了某个“幸运儿”身上。 …… 卢龙塞外,混在纛营之中反攻敌军的何肆。 忽然又感受到了环刀“戡斩”的存在。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登抄 陈含玉站立镇远楼上,居高临下。 看着狄人留下的几架射程至少二百步的抛石车,都是好东西,自然有将士去回收。 何肆混在纛营之中,将脖子伸得老长。 随着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眷顾加持重临,他终于又能感知到王翡了。 何肆微薄气机一卷,便从持纛的同僚腰间强取一把长刀,对着李嗣冲说道:“李哥,再借狗一用。” 李嗣冲不喜何肆自作主张,无奈道:“你又要干什么?” 何肆却是不答,直接呼唤:“妮儿!” 李嗣冲撇了撇嘴,交代道:“你千万悠着点儿,别把妮儿用坏了。” 妮儿欢快应叫,摇身一变,化作比高头大马还要壮硕的长毛大红狗。 何肆一跃离开马背,改为乘骑狗背。 骑狗少年蛮横冲出兵阵,迎面就见一支四两箭疾矢而来,携带着沛莫能御的威势,不用猜就是北狄大箭师白羽流星的手笔。 这一箭,换做任何一个四品见了,都要胆战心惊,何肆更接不住,却是不闪不避,只是高喊一句:“李哥助我!” 李嗣冲二话不说,引弓拽弦,电光石火间,一箭射出,擦着何肆耳朵,在其面前一丈距离,宛如针尖对麦芒,两支四两箭相击,各自化为齑粉。 白羽流星射来的箭矢之上还承载了海量气机,势头不减,却是被纯熟霸道真解的妮儿轻易张口吞下。 两人一狗,宛若同侪契友,默契无间。 何肆骑狗冲阵而出,手中长刀寒光凌冽。 倒卧马背张弓搭箭的白羽流星身旁有着一位青年,两人正不紧不慢随军撤退。 他是白秃先生侯元之的儿子,王翡。 王翡揶揄笑道:“白羽叶护,你这一箭震荡虽然惊耳,可惜只是雷鸣不雨啊。” 白羽流星一言不发,直接櫜弓卧矢。 大君尊你一声“仙家”,你还真就不知天下英雄为何物了? 既如此,那他又何苦出力不讨好? 王翡轻笑一声,对此不以为意。 何肆啊何肆,你以为你是李且来那般的万人敌吗? 孤军深入,只会死路一条。 故而王翡不仅不惧,反倒势必拱火一番。 当即调转马头,奔赴何肆而去。 他以七十二地煞术中排行三十一的“嫁梦”法术,编织梦境,拉着何肆跻入其中。 要说这嫁梦之术,并不霸道,乃是以法念为饵,勾引起别人心中的念头想法,然后构造出幻境将对方困住,主打一个愿者上钩。 所以王翡能顺利在梦中会晤何肆,还多亏了他有心配合。 何肆和王翡几乎是同一时间,置身一片蒙昧混动之中。 “好久不见啊,何肆。”王翡笑着招呼:“你如今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对我紧追不舍就算了,还敢自投罗网?就算你有底气瞬间挣脱梦境,可你不担心因为这片刻的愣怔,丢了小命吗?” 何肆没有表现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姿态,只是混不吝道:“我的命,有人替我惜,我当然不在乎,你的命可以吗?” 王翡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道:“近来可好?” 何肆反问:“你过得好吗?” 王翡点头,道:“我当然好啊。” 何肆说道:“那我可就不太好了。” 王翡嗤笑一声:“你活得不自在,纯粹是命太好,一路都太顺遂了,所以你不懂什么叫做势比人强,要知道,人生于天地之间,只要天低三尺,就没有人可以抬头。”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何肆并不好奇,王翡这家伙,他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一张嘴就是屎壳郎打哈欠——臭不可闻。 “可惜啊,你差一点儿就要当哥哥了。” 王翡笑容洋溢,却说着最恶毒的话语:“你娘死的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怀有你爹的种儿了。” 何肆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家伙事儿。 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串冰糖葫芦。 王翡蔑笑道:“就咱俩这关系,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愤恨不?要不试试看用糖葫芦攮死我?” 何肆怒极反笑,低声道:“你真是真该死啊。” 王翡摇了摇头,伤口撒盐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愣头青怎么也懂趋利避害了?不去怨怼天老爷,偏把不快都撒在我身上?” “以前我住在胡同巷子的时候,总能听到妇人骂架的声音,真急头白脸起来,连狗路过都要低眉顺眼夹着尾巴,哪管什么怒于甲者,不移于乙?” 何肆攥了攥手中的糖葫芦:“我奈何不了刘景抟,我还奈何不了你吗?” 王翡竟然点头,颇为认同何肆的话,证明他的术法起效用了。 七十二术中,有“登抄”之法。 凡欲速其功、广其效者,譬若爨火,得登抄之力,则炎上益烈,延烧益广,非复初燃之微也。 算是一门煽风点火、火上浇油的仙家法术。 须知暴怒如烈火,焚尽千顷林;忍性似甘露,润泽百年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虽然听起来有些掉价,但毕竟神仙本是凡人变,结果自然是屡试不爽。 何肆心中怒火填膺,微垂的眼睑遮住大半眸子,轻声道:“有种你别跑。” 王翡笑道:“我就在军中等你。” 何肆毫不犹豫,一掌拍在自己额头,使了个宗海和尚传授的“当头棒喝”的手段,当即就破厄了“嫁梦”的法术。 何肆依旧骑着妮儿,势头不减,已然逼近狄军殿后的部队。 而他手中的冰糖葫芦也变回了刀意流转。 但闻耳中似乎传来一句谆谆教诲:“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小何施主不若先叫自己安忍下来。” 何肆身躯一震:“宗海师傅,是你吗?” 确是他心通的本领无疑,但会这六神通的人,可不止宗海和尚。 心中响起宗海和尚的声音:“小何施主,是我。” 何肆不知为何,就信了十成。 他心声问道:“宗海师傅,别来无恙?” 心中传来赧笑:“……微恙。” 何肆便也笑了,问道:“宗海师傅现在何处?” 没有回答。 何肆恍然,还是一段心湖留迹,多半是宗海师傅在夜航船中,或者铸成谪仙体魄之时就未雨绸缪留下的。 宗海和尚只道:“世间之疾莫过猛风,怨念之徵复速于彼,一切如来、金刚天等及五通仙不能救护。” 何肆心旌动摇,却是转瞬又被嗔心之火焚烧殆尽,徒留一堆苦涩的灰炲。 低语散在风中:“宗海师傅,我早就不像我了,唯有一点,不听劝,还是一如既往地。”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人仗狗势 何肆横刀立狗,勇武异常。 妮儿有超乎骐骥之骁,自然迅捷如风,片刻后就带着背上的人儿冲杀进狄人转为后军的前军之中。 一人一狗,当时就似泥牛入海。 周遭这些个根本算不上逃兵的凶顽狄人、强梁悍将,群蚁噬象一般,将其吞噬。 宗海师傅的苦口婆心,何肆虽抛诸脑后,但他开口之时,那登抄之法便被应声而除。 何肆的眼里没有昂扬的战意或者凶戾的杀意,他从来不抵触杀人,从小就这样。 甚至何肆对杀人技艺的如琢如磨,赋予了他对刽子这种职业的无限缱绻。 可要说有谁是喜欢无谓杀人的,那他一定本身就是非人的,或者是不把人当人的。 他只想杀了王翡,在这之前,避无可避,或多或少,会死些人。 妮儿出门之前,本着穷家富路的原则,便是将诏狱储备的元奸巨恶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它,实力早就不逊色于任何一为四品守法大宗师。 而大宗师又被江湖中人冠以“万人敌”的高帽,所以何肆才能人仗狗势,一路开凿,枪刀不入法。 白羽流星不由皱眉,看着将士成片被刈杀,其中大多是漠北乌合而来的,却也有不少自家的。 这位射摩白羽氏的叶护催促道:“王仙家,你还不出手?” 王翡耸了耸肩,无赖笑道:“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我只是个钦天监未入流从九品漏的刻博士,司职也无非就是定时、换时、报更和警晨昏。” 军中的明眼人不少,离军纛营中冲出来的那个少年,几乎目无余子,直指白羽流星身旁的王翡。 王翡是何人? 仙人。 是故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不明不白地参与这段恩怨之中。 何肆就是在这种狄人诡异的不作为防御下,不断深入,距离王翡越来越近。 白羽流星刀眉微蹙,他不想远离王翡,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军阵,但把王翡请走,也并不容易。 到头来,还得自己出手吗? 不,或许他也闯不到自己面前。 持刀的少年并没有三头六臂,即便白羽流星惊讶敬佩于他的勇武。 在北狄,这样的人,无关年纪,无关武力,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战士,只管冲锋,将生死甩在身后,冲出热血沸腾的气势,是王帐之外,怯薛军的最佳人选。 可那少年的倚仗,无非是身下那只难以被归类为“狗”的生物所展现出来的矫悍与机动。 红色的猋狗一路撇下尸体,殷红色的长毛像拖布一样拖过血迹,汲取养分,又像蔓草一般长势葳蕤,将少年织缠在狗身上。 上头的少年却依旧摇摇欲坠。 二百五十步距离,白羽流星气机催生一条手臂,张弓搭箭,实心的木杆配大簇的六两雕翎箭,搭在备弓之一的虚夸拉力为三十六石的神臂宿铁弓。 白羽流星不算轻易地拉了个满月,眼神锁住何肆的胸膛,这个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能将一个熬打体魄多年的武人炸成漫天血雨。 何肆的伏矢魄疯狂预警,好像报丧一般。 对上这一箭,伏矢魄也绝无伏矢的信心。 何肆与妮儿心意相通,低声道:“妮儿,飞起!” 军阵之中,气机联结,武人被熔炉似的大势裹挟,一旦深陷其中,就算是鹏鸟也变成走地鸡,须得借势扑腾几下,且不能久徙。 不过妮儿却不受这些桎梏,它本就是贪食气机的怪物,一路横冲直撞,无非就是想吃人。 随着何肆的一声令下,妮儿后背刺啦两声,肉突而出,变成一对丑陋的翅膀,肉瘤虬生,腥血黏腻。 一人一狗借着冲势,直接一飞冲天。 白羽流星见状,调整箭矢,镞头携势撕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何肆看着眼里瞬息放大的镞头,很想很想回以一招人屠一脉的“铁闩横门”。 却是理智胜过了冲动,这三品神射手的箭矢,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如今他底蕴尚浅,远不到与之撄锋的火候。 何肆一招推手遽止之,层层剥削箭矢来势,却是收效甚微。 箭矢离胸膛还有三丈时,何肆的手掌就被豁开皮肉,从掌心露出森然白骨。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妮儿张开磨牙吮血的血盆大口,将箭矢一口吞下,然后整颗狗头炸裂,惨烈又壮烈的糊了何肆一脸。 箭矢的势头终于被削减许多,带着一蓬腥臭的血肉继续射向何肆。 妮儿两片肉翼反向合拢,变形变成一道巨大的肉盾,将何肆护在其中。 何肆将卸力的箭矢握在手中,整条手臂都皮肉纷飞,只是强自拧转,以手臂录的搀枪式投掷而出。 何肆眯着双眼,对着妮儿说道:“咱们砸下去!” 一人一狗的伤势都在瞬间疗愈,结果就是混然一体,如胶似漆,带着不可名状的意味,好似天降太岁魔主,悍然砸落,势必砸出一个人仰马翻,哀鸿满地。 不过却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雪泥之中,一只非人非狗的嵌合生物被一个男人轻易捏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惊慌的人马川流一般从两旁退去,男人岿然不动的身子好似中流砥柱。 何肆身后一百四十丈距离,忧心“义弟”和“闺女”的李嗣冲见他们默契配合,然后飞蛾扑火,也是愤恨咬牙。 李嗣冲凭着大黑天之势,瞬间来到前军,一处待回收的辎重、遗械散落之地,单人上弦一架三十六石的大黄角弩,配上一杆牛头不对马嘴的一枪三剑箭,对准那个男人。 弩箭的凶力自然远超硬弓,在大黑天加持下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可男人只是伸手,轻易握住那木杆铁翎的一枪三剑箭。 绣花在他虎口绽放,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却破不开他的肌肤。 男人看着自己手中双脚悬空的何肆,轻声道:“听四月说,你俩之前在土河一战,刀法造诣上,他输你一场,可我看未必。” 何肆不可名状的身体上的几百只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更多是凶恶暴戾,但也不乏错愕和惊惧。 男人是谁他并不陌生,不久前也有过一面之缘——北狄联盟贡真部的主君,曾受离廷安抚敕封的翕侯,二品武人,李且来之下无敌手,息长川。 当何肆的脖子被他捏在手里的时候,那种如坠冰窖的感觉,才叫他后知后觉,明白当初李且来捏着他脖子的时候是有多么温柔。 息长川看着何肆难掩的状态,摇了摇头,遗憾说道:“你要是继续在这外道上执迷不悟,就可惜了徐连海的刀法了,明珠蒙尘、所托非人。” 何肆喉咙里只能勉强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息长川略微放松虎头,想听他能说些什么。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口威力不大,侮辱意味却极强的唾沫钉。 然后何肆干脆利落,不愿被他一直钳制,直接挥刀就要斩下自己的头颅,重头来过。 息长川偏头躲过唾沫钉,放下手中的一枪三剑箭,从容不迫地捏住了何肆想要自斩的一刀。 无奈道:“这么冲动干什么?脑袋掉了不疼吗?” 何肆轻笑一声,输人不输阵:“我要是有你这境界实力,遇到敌人,一定是能动手就绝不叨叨。” “走吧!”息长川摇头,直接将手里的何肆投掷出去,瞬间脱离了战场。 然后他脚尖轻点,向后掠步,一把抓住了仿佛置身事外的始作俑者王翡。 “你也走!” 一前一后两个人被息长川抛飞出去。 何肆和妮儿在空中先行完成解体,各自变回原形。 倏然间就见王翡也茫然而至,腰间还佩着他的戡斩。 何肆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伸手一引。 王翡腰间戡斩环首发出玉振之声,气机牵连,直接施展斫伐剩技的总纲野夫借刀,配合戡斩出鞘。 斩讫报来!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一报还一报 王翡从容不迫,先回以那掀桌子的息长川一个怨怼眼神,要不是这厮出手强行将两人扔出战场,陷落军阵之中的何肆不说必死无疑,起码也是险象环生。 现在的局势就变得难明起来了。 腰间出鞘一半的戡斩环首叮呤作响,王翡直接伸手按住环首。 强行将他憋死鞘中。 这才转头,以轻蔑的目光看着腾身已近在咫尺的何肆。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真诚。 戡斩倒是成了二人夺,被何肆与王翡两只手握着。 “你这招斩讫报来我都烂熟于心了,想要以此杀我,怕是没这么容……” 王翡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一只红狗已经踩着何肆的后背,一跃而来,将他的头颅咬下。 妮儿的头颅就像一团蠕动的血球,不断凸出狰狞的肉突,显然里头的王翡头颅还在挣扎。 何肆对妮儿说:“好妮儿,你在一旁给我掠阵就好,杀他的事情,交给我来。” 是故妮儿又将嘴里的鲜活的肉糜给咽了下去,随他闹肚子。 何肆看着身前的王翡,忽然续头重生,便松开了自己握住戡斩刀柄的手。 只不过王翡的手依旧按捺着刀柄。 他嘴上说着对斩讫报来这招了如指掌,实际上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刀佩在何肆身上,反倒施展的余地更小,而佩在他身上,则变成了压胜,至少能占去他一只手。 何肆盯着王翡,冷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纵使咱们都是祸害,也分个秩次,果然还是你这臭虫更叫人厌弃。” 王翡非但不怒,反倒笑吟吟的:“你这家伙,嘴上不饶人,是越来越像我了。也对,毕竟你的脑子里,如今可没有几分真情实感,反倒都是我从化外带来的见闻,换句话说,是我在支撑你像个人一样活着啊。” 何肆只道:“杀了你之后就会好的。” 王翡单手亮掌,摆了个右弓步撑掌的架子,随时可变招为托天、问路手、顶心肘。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何肆将手中品质差逊的长刀立在地上,周身锣鼓之声乍响。 老赵曾化名赵权,他的《无敌神拳》果然还是权威,李且来都没法小觑,至多贬低一句“花里胡哨”。 在经过那位天下第一的调教之后,而今何肆的拳法又融合了太祖长拳、绵张短打这等五家正传中的技击武学,可谓方兴未艾。 这都是王翡所不熟知的路子。 要说最脱胎换骨的,还得是体魄与气机的依存关系。 武人平日里蕴养气机,朝干夕惕,水磨工夫,是顺而为之,反哺肉身。 而与人对垒时,正好相反,是急于求成,倒行逆施,以本身精气神衍化的元、宗、营、卫和合而成,是折寿之举。 李且来没了气机,只是从远近兼备的天下第一变成了近战的天下第一,少了些灵活的远端突击手段而已。 何肆在此道上初窥门径,故而更喜无需气机延伸外物的技击手段。 何肆心随念动,武场点子一起,“字”即“声”,“谱”即“法”,疏密错杂,拳法无章,疯癫魔瘴。 王翡单手招架,只觉何肆走招演势从四面八方而来,就算他有未卜先知、占尽先机的“萌头”之法,也烦不胜烦,因为何肆出拳如何,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更别说被他人预判了。 双拳难敌四手,同理一个简单的算数,单拳难敌双手。 何肆得势不饶人,双拳快出残影,抡出风啸,捅天打地,势不可挡。 同样的路子几匝下来,愣是没有完全一样的重复。 而拳法中的活韵天成,就连何肆都后知后觉才能咂摸出味儿,恨不得拊掌叫好的那种。 王翡招架得烦了,便展出三头六臂,一条手臂压制戡斩,五条对敌,三颗头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过在何肆看来,靶子反倒是变得更大了。 何肆见王翡三头六臂虽密,然左右臂交错间,气劲终有半分滞涩。 这再正常不过,天老爷不开禁,像王翡这样的化外人,宿慧觉醒之前多半没有蕴养过气机。 灵蕴之于气机,云泥之别,就像穿惯绫罗绸缎的富家翁,忽然换上粗布麻衣,短褐不完,当然怎么招都不舒服,得有个由奢入俭的过程。 何肆当即收了疯癫拳路,周身锣鼓声骤歇,反教王翡三颗头颅齐怔。 周遭无章的拳罡,竟陡凝如寒铁,圈禁二人。 下一刻,何肆足尖点地,欺身上前,身形贴王翡臂影滑进。 右手长拳一招“闭门铁扇”,硬架开王翡正面两臂,左手张短打“寸劲”,指节绷白,直戳其胸口气穴。 王翡左首张口,欲要吐术, 何肆早有预料,这可是不得不防的仙家手段,喷火吐水只是小道,掣出一口玄天混元飞剑来也不意外。 所以防备至此的何肆直接以一口唾沫钉的埋汰手段,强行打断。 右首忽瞥见何肆脚边长刀——刀身随锣鼓余响微颤,似要脱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未及他分神控刀,旁侧妮儿忽发黏腻低吼,声裹肉糜腥气,竟教他心神微乱。 王翡“萌头”预判的半息先机,转瞬散了。只觉自己头晕眼花、身生痛楚、脑中如有斗诤不休。 “嗤!”何肆的寸劲擦护体气劲刺入王翡多臂护持之中,虽未破防,却震得王翡浑身发麻。 王翡三口怒喝:“好一个魔音贯耳。” 真是噭声动地,让他感同身受,如受极苦。 这是妮儿从恶狗岭带回来的本事,何肆都未曾亲身体会过。 为杀王翡,一人一狗,也算呕心沥血,筹谋多时了。 翡中首眉心裂血纹,欲催三眼神通,何肆早有预料,踏前一步,双拳风啸裹气爆,擦王翡臂骨带出血沫。 一招以庭扣关,头槌生生砸碎王翡中间脑袋眉心的竖眼。 两人脑浆都经片刻混飞。 何肆眼神冷厉,拳路又变,每拳砸臂上,如重锤敲铁砧,震得王翡骨头发麻。 他问了个很滑稽的问题:“王翡,你占了我身躯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爹几乎死去,可曾有过触动?” 何肆周身锣鼓声复起,沸反盈天,声音却是低沉平稳,毫无波澜。 “你疯了不成?” 王翡好似听到什么荒谬绝伦之言。 “那就好。”何肆松了口气,“我调查过你,你在瓮天有个爹,是个有怯近之症的读书人,精通星象谶纬之术,现在是端朝钦天监的监正。” 两人对拳,你来我往,各自泣血,可都不显颓然。 王翡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会蠢到想用那老头子的性命来威胁我吧?” 何肆摇头,只道:“我不确定你这种谪仙人,会不会共情土着,但父子连筋,母子连心。爹的骨头娘的肉,儿子身上全都有,你要是被我打死了,你那土着老爹九成九是会难受的,这叫一报还一报。” “呵呵,”王翡喋血而笑,“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败在你手里吧?那才是贻笑大方。” (感谢宝宝们的关心,回应一下这两个月干什么去了,小万受委托写了本中长篇小说,有收入的,是关于传说文史和非遗文化的,目前还有八万字就完本了,预计十一月中下旬就能恢复更新了,老书还有三卷不到完本,大纲清晰,逻辑顺畅,不会烂尾的,至于新书,目前存稿也有十三万字了,小万一直都没有放弃码字,希望大家都好。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记忆与两重识 “你败在我手中的次数貌似并不少吧?” 何肆拳势骤疾,如暴雨倾盆,每一击皆裹挟风雷之势。 “对于胜败,个人有个人的见解,别逞口舌之力了,”王翡招架渐溃,血染衣衫,却仍冷笑不止,“我知道的,对你而言,惨胜就是惨败,你这个家破人离的孱头腐鼠,午夜梦回,想必没少偷偷抹泪吧?” 何肆面不改色:“倒是让你失望了,我没哭过几次。” “也是,一条连自身记忆都觅不全可怜虫,又如何能感同身受呢?”王翡诛心道。 “别急,我会哭的,等你死后,但别误会,那不是给你哭丧,你这死鬼有爹哭你,我自然是哭我姐我娘。” 现在的何肆,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本小说中身临其境的读者,确实不间不界,即便是哭,也是惺惺作态。 可等打散王翡这点转世投胎的宿慧之后,就另当别论了,何肆就要回京城,蜗进尊胜楼,借着李且来这棵大树的荫庇,安稳些时日。 届时,他就该着手拾掇起那被王翡抹去又找回的记忆了。 沙门所言记忆,分“存”与“用”,属两重识。 论述起来并不复杂深奥: 其一,在第八识,阿赖耶识,是记忆的根本住处。像个藏满东西的库房,人这辈子经的事、念的想、受的苦乐,还有过去世的种种经历,都会变成种子,根藏其中。 不管记得与否,这些种子都安安稳稳在里头。 其二,在第六识,意识,是记忆的觉触,但第六识不藏记忆,就像拿东西的手,得去第八识中踅摸找取。 简言之,记忆的“根”在第八识,但要想用上记忆,还得靠第六识去“挖”。 何肆第一次去方凤山毗云寺,陪宗海师傅扫塔时就曾听闻,谪仙宿慧来此瓮天,是一场心识的游戏,只在第六识流转。 所以何肆现在要做的,就是杀了王翡,剖析他身上的心识,以此为线索,找回那根据阿赖耶识中的记忆种子。 其中过程,或许要很久,却也是道虽迩,不行不至。 何肆挥拳密不透风,十指上的血肉纷纷飞溅,双拳对五手,犹有余力抽出一条胳膊。 举手召来立地长刀,也不知道收敛,一招敌我不分的缠头裹脑,惨烈异常,将贯通自己拳路的一条手臂以及王翡沾粘纠缠的三条手臂全部斩断。 一旁奔走略阵的妮儿全神戒备,见状,直接张口,霸道真解施展,霎时收摄了地上鲜活温热的血食。 可恨那虎离山林失其威,龙游浅水遭虾戏,王翡自诩不错的涵养功夫都被何肆这下作的无理手给打破了。 无奈道:“好你个何肆,安敢依仗这杀鸡取卵、饮鸩止渴速成天魔外道,欺我如鸡伏卵、如龙养珠的大道真本!若是在化外,你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妖魔!” 何肆眼神冷冽,断臂处瞬间浴血重生。 一拳砸向王翡面门。 王翡三条断肢重续如韭菜割剪还生,终究还是慢他一步,被何肆占了先机,一拳一刀轮替之下,处处掣肘。 “功到成处,便是致用,你又有多高贵?化外的神通法术,可救不了你在瓮天中的性命。” 何肆的拳风裹着血雨,每一击都动摇王翡的神魂,刀罡闪烁之余,都好像回归了老本行,凌迟一般,削下片片血肉。 “何肆,别死鸭子嘴硬了,你的气机,可是越来越弱了。”王翡面露嗤笑,“我最看不起你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你一个不伦不类的土着,娘希匹的贼厮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配和我玉石俱焚吗?” 何肆没有再说什么,叵耐自己修持仍是未逮,气力不足,意象太浅,逼不得王翡险象环生,居然还能叫他腾出嘴来詈辱自己爹娘。 两人殊死搏斗,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那可是要用上吃奶的力气的,都他妈的吃奶了,自然也空不出口说话了。 何肆一招铁闩横门,长刀刺王翡头颅。 素手把芙蓉的秘术施展,一朵芙蕖悄然自二人脚下绽开,封禁气机一瞬。 王翡避闪不及,唯有调用潜藏的一点灵光,使了个地煞数变化中的“吞刀”之术,竟然张口就把长刀吞服腹中,肉身内外,丝毫无损。 在刀身没腹之后,当即被他视作外药,以采气炼物之法熔炼成精,又是在人身炉鼎之中,瞬息六七转,百转千回,不断起势,最终变成一个丹珠咳出。 何肆眼底没有一丝惊惧,反倒略微感怀,莫名有几分闪回那年和李哥许芜对战貔貅道人步扶阳的惨烈光景。 貔貅道人守法之学有二,一是掌心雷,二是口衔珠,而这口衔珠,便是脱胎道家的内丹之术。 何肆并不惊疑,因为他传授李哥的《九转金丹秘诀》,本来也是拾获自王翡残存在他体魄中的记忆。 千钧一发间,何肆以一口唾沫钉回击,破空如电,与王翡吐出的丹珠相撞,刹那间如星火炸裂,铁屑横飞。 不过津液所化之钉终究不及丹珠凝实,只能稍减其势头,何肆当即又推手遽止,手掌被丹珠洞穿,血肉焦熟脱骨,被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三步。 何肆后退之时依旧从容,不忘气机勾连,引动王翡手中铸铁生根一般的出鞘不能的戡斩,牵曳他的追势,令其身形微滞,不能乘胜追击。 经过李且来调教的何肆,一身技击,可谓长足精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他的脚尖碾地如犁,扣脚回身钻锤七寸腿,迎门又一记刁钻的铁扇爪。 刚好没了覆肉蒙皮的骨爪,威利更甚,给王翡一颗头颅挠出个大花脸。 茹毛饮血的妮儿来者不拒,眼中泛起猩红血色,把地上抖落的肉糜也纳入腹中。 一口参差的狗牙咬合间,咯吱作响。 两人生死择一,它倒成了个老吃家,溜着圈在两人混战中穿梭吞咽,连飞溅出的鲜血都不曾遗漏一滴。 此情此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坐收渔利呢? (新书已开,可以加一下书架,手头还有四万字的工作,下半月开始稳定双更了。) 支持一下,小万回来了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形骸遭戏帝无状,犬衔残甲护劫余 蓟镇,三屯营城,总督府。 擐甲不脱的李嗣冲走进一间静僻的厢房中。 一进门,就看见皇帝在打何肆。 左右开弓,啪啪啪啪的大耳掴子,节奏回响,余音绕梁。 李嗣冲眼角抽搐,这又是在抽什么疯? 他大步上前,一身残破的霸王步人甲抖擞,甲片摩擦,清脆作响。 只见床榻之上仰躺如尸睡的何肆,面庞依旧清秀,但双颊已经微微肿起,升起两坨红晕,好似略施粉黛。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陈含玉头也不回:“如你所见,探病省疾。” 李嗣冲无奈撇嘴,这大清早的,皇帝陛下不在龙榻上睡觉,跑来折腾何肆,真他妈的是闲出鸟来了。 虽说御驾亲征不比巡幸,但当初也应该带上几个女眷的,现在倒好,这位陛下拉不下脸面去找军妓,眼瞅着都憋出邪火来了。 李嗣冲笑道:“这小子是我和妮儿花了半条命从战场上捞回来的,陛下手下留情,可别再打坏了。” 陈含玉翻了个白眼:“被剁成臊子都没死的怪物,我几个耳光就打坏了?” “让他正常睡呗。” “永年,你这是心疼了?” 陈含玉扯个枕头,掩住何肆口鼻,双手按住,不让他呼吸。 李嗣冲无奈道:“我是觉得,还是等他睡到自然醒更稳妥些,万一被您这么折腾下去,醒来的不是何肆怎么办?” “那就杀了呗,就当是完成那小子的遗愿了……”陈含玉掀唇一笑,说得轻描淡写。 李嗣冲没有接茬,而是看着陈含玉下巴上稀疏生长出来的髭须,忽然说道:“陛下,胡子长了,该修了。” 皇帝不是凡人,连胡须都有形制,早被纳入“帝王仪容”之中,所谓龙髯长郁,是威仪天表。 可陈含玉偏不,说什么:“父在不蓄须,皇在不称朕。” 这是他彰显自身孝道的奇葩操作。 陈含玉闻言,愣了愣,伸手摩挲着下巴,还真是,挺扎人的。 他呵呵一笑,感慨道:“这仗一打起来,是真的顾不上收拾仪容啊,天地良心,我才不是刻意诅咒那北狩的太上皇!” 李嗣冲点头:“不如陛下去剃一下胡子吧,等会还要和几位阁老商议军事呢。” “那些个老棒子,确实喜欢没事找事,那我就先走了。”陈含玉对着庾元童交代,“你好好看着,等小子醒了,如果有什么异状,你懂得……” “奴婢省得。”领总督军务衔的监军太监恭顺点头。 陈含玉走后,李嗣冲直接一屁股坐在何肆床边,扯开蒙面的枕头。 早就可以跻身踵息小长生境界的何肆自然不会因此窒息,依旧尸睡。 “他娘的睡得可真安详呐……” 李嗣冲语气略带怏然。 “元童,他昏迷的这三天,一点儿苏醒的征兆都没有吗?” 庾元童摇头:“没有。” 李嗣冲叹了口气。 三日之前,这小子,在众多高手的暗中关注之下,与那谪仙人王翡性命相搏。 与离军和狄人你追我逃、且战且退的反击战相比,这两人的战况不可谓不惨烈。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结局会落定成两败俱伤时,却是突生异变。 突袭黑风口的英侯,忽然折返喜峰麓关。 说是折返,其实不然,是被人强行追撵而回。 一个三品高手,奔逃若狼奔豕突,哪还有半分车骑大将军的威风? 就差没有高喊“息侯救我”了。 而追撵他之人,虽然覆盖了假面,但李嗣冲还是一人认出了她。 这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在李嗣冲不算幼稚但也未长大的时候,还有幸被她抱过几次呢。 正是那上一代吃离朝武道绝户的最大受益者——诚孝贞顺辅天圣烈慈寿皇太后,章凝。 一个皇朝,沦落到需要太后亲执兵戈、上阵御敌的境地,何其荒唐? 所以遮羞布还是必不可少的。 洞若观火狄人武道至高者的息长川未免英野饮恨殂落,坏了军心,最终还是出手了。 两个三品,一个二品武人的气机交征之下,何处不是战场? 故而不约而同地远离军阵。 而本就被息长川出手抛飞出去的何肆与王翡二人,却首当其冲,被卷入那场气机风暴的中心。 两处气象,宛若皓月比之萤火。 何肆借机,直接缠斗王翡,不退反进,好似飞蛾扑火。 又像两只疯狗相互撕咬着,跌入那片巨大的血肉磨盘之中。 结果不言而喻,都变成了糜烂的臊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至于那一条名叫“妮儿”的真狗。 就冒着“一塌糊涂”的风险,在高品武人的交锋之中,四处游走,一点一滴吃干净了散落的血肉碎末。 李嗣冲见状,倏得福至心灵,役使大黑天之能,招来那套威风凛凛的霸王步人甲,好似术士操纵傀儡,冲入了战场核心,将妮儿“套”了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大黑天闪送甲胄之后,无形无质,瞬间回掠本体,而被余波殃及,炸成肉泥的妮儿却是借尸还魂,又无畏冲阵了好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后被射摩氏白羽流星的连珠箭给射成了一只刺猬。 若说李嗣冲把何肆当成契兄弟,那妮儿便是他的亲闺女。 这叫他能忍? 当即拈弓搭箭,远射而出,又是将自己吊在箭矢之末,破空而行,如搀枪坠地。 大黑天和霸道真解,都是无上加护,只可惜两者并不能完全共存,彼此排斥如冰炭同炉。 李嗣冲没有犹豫,当即蠲弃了大黑天之能,任凭兵刀加身,将饿鬼道的痛楚公平地转嫁给每一个对他造成的狄人。 以自身为圆心,辐射饿鬼之苦,凡沾染者皆陷入无尽饥渴的幻魇。 妮儿尸解又重组,在血雾中不断复苏,人狗合一,融于李嗣冲体表。 李嗣冲第一时间发出询问:“孩儿他干爹,死了没?”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何肆的声音:“还没……” 李嗣冲咧嘴一笑,就知道这谪仙体魄的矜贵之处,何肆才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你且安心斗法那王翡,我这就带你回去。” 何肆已经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楼之上的陈含玉见状,挥了挥手:“都去!” 身旁簇拥着他的五军都督府几位大宗师领命,齐齐入阵。 最后李嗣冲受伤不轻,却是蹈锋饮血,以一人之躯,带回了身上那不分群我的何肆、王翡、妮儿。 虽然过程不太美丽,是借着以一敌二的俏太后身上迸发的气机。 顺便一招野夫借刀,摄来章凝掷出的戡斩,几个钱环交击,手中顿时叮铃声不断,在倒飞过程中,潇洒帅气地一刀竖劈了白羽流星射来的六两箭。 李嗣冲回到城楼之上,瞬间卸甲,大黑天归位,七位一体,轮转为司职引导众生降伏邪魔心,归正觉的帝释伽罗。 八花九裂的身躯变得无瑕无垢,污秽的血肉沾染不了丁点儿,纷纷抖落。 在地上蠕动如蛆虫般挣扎的肉触,缓缓聚成妮儿的歪斜轮廓。 妮儿刚一成形,就张口作呕,吐出了一滩难以名状的血肉。 最后化作何肆的样貌。 李嗣冲并不在意自身千疮百孔的伤势,只是将大黑天的加持归还何肆。 本就还剩力斗的体魄顿时濒临崩解边缘,与他心意相通的妮儿一脸焦急,连忙裹挟那一套七零八碎的霸王步人甲,扑向李嗣冲残躯。 强行把他那副就要碎掉的身子像锔器一样修补起来。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给你姐夫道谢 何肆看着李哥一家,老婆孩子京巴狗,人生总算美满了。 心里只有羡慕和祝福,没有煞风景的倾倒苦水,只是和他漫谈许久。 本想告辞离去的,李嗣冲却非要拉着他一起用饭。 何肆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也是片刻之后,客氏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去而复返,是给李嗣冲带的尚食局烹饪的小灶。 不过看到那一对夫妻,红婵抱着孩子自是正常,李嗣冲怀里什么时候抱了只品种不纯的京巴狗? 只见李嗣冲微眯着眼,不断哄诱,嘴里时不时含着“妮儿”,笑容灿烂。 狗子也是真配合,仰躺在他臂弯,四脚朝天,露出娇嫩的肚皮,时不时吐着舌头哈着气。 瞧着夫妻两人,好似儿女双全,一个弄璋,一个弄瓦。 被叫作“妮儿”的京巴听到客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深处泛起一丝渗人红光。 手提食盒的客氏顿时心中一凛然,好似被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给盯上了。 狗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哈喇子,又撇过头去,不看她了。 这位名不副实的四品大宗师嬷嬷强装镇定,心中暗道。 这狗,绝不寻常。 李嗣冲看着被客氏一一摆放桌上的菜式,炙羊肉、羊肉包、鹿肉羹、扁食馄饨…… 都是些符合时令的阳生之食,就连一盘清炒豆芽都是加了韭段提荤的,不由笑着说道:“这不得给人燥死啊。” 作为摆脱饿鬼之苦的第一顿餐食,何肆自然也是希望丰盛些的,便是笑道:“我不怕燥,我能吃。” 李嗣冲打趣道:“燥了也没事,你嫂可是姜桂楼第一老鸨子,让她给你安排。” 早给孩子喂完奶的红婵闻言,伸出一根削葱玉指用力戳了戳李嗣冲的脑袋。 “李永年,你这嘴能不能积点儿德?!” 李嗣冲只管摇头晃脑,笑容满面。 何肆却是说道:“姜桂楼我前段时间去过,却是换了位陆夫人当家作主。” 抱着孩子的红婵莞尔一笑,并不介意,只是纠正道:“她是姜桂楼另一位东家派来的管事,算不得主人,不过她要是想的话,我正好就不回去了。” 李嗣冲也是附和说道:“不回去更好,以后我养你。” 红婵翻了个白眼,没有说什么驳他面子的话,只是那份对狗男人的不屑,溢于言表。 何肆语气淡淡,却石破天惊道:“说来李哥红姐可能不信,我在姜桂楼当了回马泊六,是给李且来找了个破瓜女郎……” 李嗣冲却没有表现出惊讶,轻哼道:“早知道了,这种大事,瞒得过谁?” 何肆则是忽然问道:“草福是仪銮司的暗桩?” 李嗣冲干脆点头承认。 何肆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有些担心他的。” 李嗣冲笑道:“你喜欢他啊?” 何肆当然点头。 李嗣冲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贱兮兮说道:“那我来安排。” 何肆赶忙解释,“不是李哥想的那种喜欢。” 李嗣冲挑眉,揶揄道:“是我理解错了?难道不是你不只想要照拂他一下,而是想要……?” 何肆无视李嗣冲的挤眉弄眼,只道:“反正仪銮司可别再因我而死暗桩了,不值当。” 显然意有所指,是那细狗和乌鸦。 李嗣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饭后,何肆就要告辞离去。 李嗣冲问,“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去诏狱看看那马杏佛?” 何肆摇头,有些冷血,又像是在宽慰自己道:“不去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也让他早些解脱吧。” 李嗣冲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听进去何肆的话。 “我保管叫他不得好死。” 何肆想了想,没有说话,就遂李哥的意愿吧。 而后何肆抱了抱干儿子李颐,就回尊胜楼,找李且来去了。 无巧不成书,路上何肆竟然遇到了一对熟人。 是女子宗师,公孙玉龙,还有她的徒弟,自己的小舅子,李舒阳。 李舒阳见覆了半张“金貌脸”的何肆,又岂会认不出来? 何肆瞧见李舒阳脸上的愤愤,勉强对他一笑。 心里却是有些安慰的,小舅子的武道渐长,比起上次交手,不可同日而语。 何肆却是没有攀亲的打算,转头对公孙玉龙问候道:“公孙先生,许久不见。” 公孙玉龙微微颔首,说道:“你送来的那本《猿公剑法》了,对小阳子剑术很有助益,只是高门难进,我一直也没法领着他登门拜谢。” 此言一出,何肆和李舒阳都是一愣。 因为何肆知道如今是郎舅龃龉,所以差人将剑法送去公孙先生住处时,特地交代了不要言明他的身份,也给公孙玉龙附了信笺。 结果路上一番偶遇,公孙先生却毫不犹豫将他给“出卖”了。 李舒阳也没想到自己美人师父忽然授下的高妙剑法,竟然是何肆相送的,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修行的,别看才过去一日,可剑招、法诀他都烂熟于心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何肆只见公孙玉龙伸手按住李舒阳的后脖颈,轻声道:“小阳子,给你姐夫道谢。” 李舒阳却是梗着脖子,挣脱了师父的手,冷冷地盯着何肆。 老话说,“除了栗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 真是讽刺啊,此情此景,好似仇人相见。 是天老爷作恶逼何肆就范,就此毁了两桩亲。 何肆摇头,只道:“不用谢我,但有所用,那是最好。” 李舒阳见何肆这副不阴不阳的态度,也是怒从中来。 恶语相向道:“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 何肆只是无奈一笑,轻声道:“咱们都要好好活。” 这真心话显然更像是讥怼。 李舒阳怒道:“何肆……” 话语戛然而止。 是公孙玉龙捏着李舒阳的后脖颈,老鹰捉小鸡似的,让其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何肆不想彼此难堪,便是对着公孙玉龙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李舒阳这才又挣开师父的手掌。 刚要说什么,却听公孙玉龙长叹口气。 “我原以为你和你那母亲性子不同,总归明事理些,但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劣根承袭,难以尽除。” 李舒阳听得师父如此严厉之语,也是忽然慌了神,有些不知所措。 公孙玉龙丝毫不留情面道:“你这舅子,比那小姐夫还大些,到底什么时候懂事?先想想你爹娘现住何处?可是何家屋产?你学的《猿公剑法》从何而来?可是何肆相赠?你若真有心,就该先生出些寄人篱下之感,而后走中正之道,充实自身,不卑不亢,不骄不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满心怨怼,以怨报德。” 李舒阳愣在当场。 许久之后,嗫嚅说道:“可是……我姐……死了啊……” 公孙玉龙无奈摇头,一针见血道:“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是仇家之强,让你觉得终身报仇无望?所以才转嫁了恨意?” 李舒阳哑口无言。 公孙玉龙尤是不依不饶,好似今日就要他痛彻心扉。 “你这叫欺软怕硬,罔顾磊落之心,尽显奸顽本性,是宵小丑类,终究难成大器。”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登门 青年站在门前,关门风拂动他的束发。 他就安心站着,静心候着。 老管家步履匆匆,哪里还看得出半分老态龙钟。 “几位老爷,祸事了,门口来了个背剑的年轻人,自称是索命门人,说是找孙姑娘。” 有所准备的李嗣冲轻笑道:“莫要惊慌,我去看看。” 闻讯而来的许芜也是跟上。 李嗣冲大步流星,一把扯开了大门。 与眼前之人面对面。 李嗣冲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年龄和自己倒是相仿。 唉…… 这般风姿的剑客,似乎长得都没太大新意。 无非是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目若朗星,英武不凡。 好像这样的人,若是没有一身与出众外貌相匹配的剑术,那都不好意思负剑出门。 什么绣花枕头,金玉其外都不存在的,毕竟气质做不得假。 李嗣冲不假辞色,盘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再次耐心回答:“我叫牧敖,曾是中山兴王坐下门客,如今是索命门杀手。” “来杀谁的?” 牧敖摇摇头:“不杀人,找人。” “孙素灵?” “应该是。” “应该?” 牧敖道:“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李嗣冲反问道:“你觉得呢?” 牧敖摇摇头:“我们不是敌人。” 李嗣冲道:“何以见得?之前村口伏击的两人也是出自索命门吧?” 牧敖如实道:“那个曾郡勉强算是吧,貔貅道人不是。” 李嗣冲笑了:“所以这一次,换你来了?” 牧敖说道:“貔貅道人跑了,曾郡现在就缚在村外,为表诚意,我们可以奉上人头,作为拜帖。” 拿曾郡的人头做拜帖?好大的手笔,那可是五品。 李嗣冲眉毛一拧:“你不知道他是我师兄吗?” 牧敖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听闻你早年欺师灭祖,与这师兄有弑师之仇,不共戴天。” 李嗣冲却摇头道:“你误会了,他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似乎是觉得多说无益,牧敖点点头:“不要就算了。” “好歹咱们师兄弟一场,人头就算了……不若就把他另一只耳朵割了吧,以后曾郡就真成曾君了。” 牧敖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一招手,一只鹰隼落在他手中,他就要掏出随身纸笔。 李嗣冲阻止道:“喂喂喂,你要干嘛?” 牧敖理所当然道:“叫人割耳朵啊。” 李嗣冲注意到了‘叫人’两个字。 果真这牧敖背后,还有人手。 看到牧敖一脸真诚的表情,他不免服气道:“来真的啊,不是你什么奇葩啊?” 牧敖有些自傲,微微扬起下巴:“师父说我是剑道百年不遇的奇葩。” 李嗣冲白了一眼,“你们索命门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牧敖解释道:“之前门中是有些内乱,但现在,已经清理门户,拨乱反正了,我们此行,只是为了迎回宗女。” “宗女?”李嗣冲面色狐疑。 听着宗女的称呼。 陷入沉思。 这个宗女,指的是宗门圣女?还是宗室之女? 大离朝亲王之女称为宗姬,宗姬之女称为宗女。 有意思,事情貌似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了。 牧敖问道:“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行吧。”李嗣冲让开一个身位。 “谢谢。”青年颔首示意。 李嗣冲阴阳怪气道:“咦,你人还怪有礼貌哩!” 牧敖步入胡府。 李嗣冲看着他背后背负的怪异长剑。 剑身扭曲,没有剑鞘,隐隐可以看到九字剑铭。 “顺天行杀机,不昧因果。” 李嗣冲眉头微皱,试探问道:“你这是肠佯剑?” 肠佯,翼朝名剑之一。 曲折似羊肠,杀人如宰羊。 ‘佯’字大有文章。 ‘羊’意为‘顺从’。‘人’与‘羊’联合起来表示‘人像羊那般顺从’。 意为此剑面前,敌人如待宰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牧敖直言不讳道:“仿的,昨月才出炉,尚未试过刃。” 李嗣冲并未因为牧敖的话而心生轻视。 离朝兵仗,日新月异,自然胜过前朝不知凡几。 许芜压低声音问道:“就这么放他进去了?” 李嗣冲笑了笑,看出些门道:“他现在有所负累,不足为惧。” “什么负累?” 不待李嗣冲解释,牧敖已经自己开口道:“我进村时遇上了一名很厉害的刀客,见猎心喜,和他比了一招,胜负未决,还需些时间。” 李嗣冲啧啧称道:“你这人倒是实诚,是该说你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不怕我乘人之危?” 牧敖走进院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回头问道:“灵儿姑娘在哪里?” 李嗣冲指了指樊艳的房间。 “那呢。” 樊艳这次与孙素灵调换身份,险些殒命、 孙素灵此人虽面冷心热,心口不一。 却也不乏感激之心,此刻恰巧在樊艳房子探视。 许芜与李嗣冲二人夹道,三人六腿一道儿迈动。 随时准备制衡牧敖。 牧敖摇摇头:“不用这么提防我的,一人前来,已经足够说明诚意了。” 许芜冷哼道:“虚张声势而已,我不信你还能摆出大阵仗。” 牧敖如实道:“除我之外,还有十一人,皆是入品。” “……”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麒麟双子 何肆感觉自己能够调动的气机不够了,他只能再出全力一刀,必须要有血食补充。 否则便只能调动维持透骨图的九成气机了,那无异于自毁长城,釜底抽薪。 没有透骨图支撑,他挡不住水中压力,一身好不容易接续起来的骨头顷刻就会摧枯拉朽般被折碎。 他无可奈何,今日好像遇到了必死之局。 远浪宝船之上,管事的命人取来五块汉白玉雕琢的石犀投入江中。 汉白玉是石非玉,同样名贵,华丽如玉多是皇宫御用,紫禁城的华表,金水桥,宫内的宫殿基座,石阶,护栏都是用汉白玉制作的。可谓是玉砌朱栏,虽然没有言明不僭越,但民间向来忌讳。只用装饰庙宇,雕刻佛像。 五块石犀入水,真有作用,当即驱散蛇虺。 苍头问道:“还要继续入水吗?” 管事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江面,脸色同样波动不止,眼神闪烁,最终却是说道:“不了,走,行船!” 他不敢为了一人性命,叫一船三百人同时涉险。 况且他已经知道,之前落水的是杨氏镖局的少东家杨宝丹,而下水救她的只是名义上一个仆从而已。 虽然那位仆从看着是个武功高绝之人,但这同样侧面印证了水下的危险,只叫杨氏镖局少东家脱离险境就好,没必要再度涉险了。 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叫斗手升帆,舵手掌舵,想要先驶离这片险地。 得到管事的回复,苍头心中倒是有些安定,随船多年,他见识过不少诡异,能避则避,也不愿冒险入水。 杨宝丹双手握着栏杆,衣衫尽湿,管事的叫来丫鬟,取来一块上好的鲁锦,给杨宝丹擦拭身子,自己则在一旁嘘寒问暖道:“少东家,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船医?” 杨氏镖局作为大离朝江湖武林好事者吹嘘的南北十三大镖局之一,在江南道还是有些分量的,容不得他轻慢。 杨宝丹只是怔怔望着水面出神,没有说话,任由丫鬟手持一块价值不菲的提花斗纹布帕在她身上轻柔地擦拭着。 管事以为杨宝丹只是受了惊吓才没有说话,却是有些按捺不住疑惑,小声问道:“少东家,您在水中可曾见得什么古怪啊?” “有什么古怪与你何干?你又没有打算停船救人啊。”杨宝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说不出叫管事停船救人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即便说了也没用。 而且对方的确也有所措施了,只是他们无能为力而已。 管事一时语塞,面色有些难堪。他诚恳道:“还望少东家见谅,我毕竟得为一船乘客负责。” 杨宝丹点了点头,目光凝视江面,没有看身旁管事的一眼。 管事问道:“那我去请船医?” 杨宝丹忽然哽咽道:“不用,我很好。” 管事不再多言,既然主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多自作聪明,如此最好,虽然失了体面,但却是少了麻烦。 至于补偿,事后备齐即可,管事当即屈身行礼告退,生怕再有变故。 杨宝丹面色苍白,眼泪款款而下。 另一边,苏星田也是幽幽转醒,一脸焦急的妹妹苏灵慧终于放下心来,“哥!你醒啦?” 苏星田没有依靠自家妹子的搀扶,全凭腰膂之力,直直站起。 他这一手,可不是江湖中人鲤鱼打挺的把式,需要对全身筋骨肌肉极为精准的掌控。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呕吐物,眼神有些嫌恶,直接伸手扯碎上衣,露出膀子。 苏灵慧见状后退一步,小声试探询问道:“是文业哥哥吗?” “是我。”苏星田点点头,同样的音色,语气却是生冷,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苏灵慧赶忙又搀住苏文业的胳膊,语速惊人道:“太好了,文业哥哥,你终于醒了,我们的一位朋友,朱水生朱大哥现在落水了,水里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你能不能帮帮他啊?” 苏文业直接甩开妹妹的胳膊,冷声纠正道:“是你们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 苏星田是苏星田,苏文业是苏文业,有半颗铜钿的关系? 苏灵慧可怜巴巴道:“文业哥哥,求你了,朱大哥早上还救过你一命呢。” 苏文业有些厌嫌道:“早上在客栈那一次是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苏灵慧有些惊异,她知道自己的两位哥哥虽为一体,但绝对算不上同心,一人清醒之时,一人必然沉睡,几乎可以说是无知无觉。 苏星田语气不善道:“若非他狗拿耗子,我早上就该醒了。” 苏灵慧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这般不讲情面,她只得祈求道:“那朱大哥也是灵慧的朋友,文业哥哥,你能不能为我出手一次啊?” 苏文业嘴上说着‘麻烦’,却是拔出腰间仪剑。 气机灌注之下,无锋的仪剑也是显露锋芒,这点倒是和吴指北老爷子所铸的舌端有些相似。 苏文业道:“我只能试试,但丑话说在前头,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水里有一条厉害的水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苏灵慧不明就里,问道:“什么水虫啊?” 苏文业瞪她一眼,不耐喝道:“什么什么水虫?水虫就是水虫!” 苏灵慧吓得瑟缩脖子,有些害怕,不敢吱声。 自己这个文业哥哥,平时苏醒的时候很少,虽然名为文业,其实不爱学文,是个武痴,父亲为他备了五位伪五品偏长小宗师教授绝艺。 十八般武艺兵刃之中,分为九长九短,哥哥如今已经学会了三长两短。 长是枪戟棍,短是刀和剑。 文业哥哥每每苏醒过来,只要在家,必然要去和那五位师父讨教武艺。 关于文业哥哥偏长究竟为何,五位老师各执一词,众说纷纭。 只是习武一事,比起学文还要费精气神,不仅需要名师教学,更是少不了武道上的元经秘旨。 除此之外,正所谓穷文富武,财力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苏灵慧只知道文业哥哥如今尚未步入五品境界确实能打败任意三位老师的联手了。 苏灵慧听母亲说过,她怀胎之初,家中来过一位方士,一眼看出她身怀麒麟双子。 先是道喜,然后为其批命留下八字谶言:“文业砚田,种玉蓝田。” 父亲闻言立刻请来郎中,的确也摸到滑脉。 父亲大喜,连忙追问是不是双生子? 郎中这可犯了难,脉象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确是滑脉无疑,但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症,又主妊娠。 却是一时之间不好判断,若真有身孕,那也是时日尚短,更别说是摸出个腹中是男是女,是单是双。 之后月月父亲又接连换请了几位名医为母亲诊脉,按照脉诊歌诀来说,女人无经即有胎。 几乎是确定了母亲已经身怀六甲,确实无人敢断言母亲肚中是双生子,好在胎息之脉,左疾为男,右疾为女。 十个医生中有八个诊脉都说是母亲怀了麟儿。 父亲因此也对那方士之言深信不疑。 喜欢师刀请大家收藏:()师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